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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大明地师txt下载     大明地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3 左右为难

    关于金矿矿难的风波,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矿工家属们得到每家20两银子的补偿,也无话可说,纷纷向韩文致谢,然后便返回自己家里去了。

    至于生员们,他们闹事的本意,并不是为了给矿难家属讨公道,而是反对采金。韩文向他们承诺说会尽快与矿监协商此事,他们觉得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逼迫韩文太紧也不妥当。毕竞自己的乡试名额还攥在知县大入的手上,这不是他们玩得起的游戏,于是也萌生了退意。

    就在此时,书院教谕吴之诚也赶来了。他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潜心研究苏昊给他的数理化几本小册子,对于书院的事情很少关心,等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基本平息。他把领头的几名生员痛骂了一顿,又去向韩文请了罪,然后便带着生员们离开了。

    程仪呆在宣风乡的矿上,第二夭才从衙役许宗那里听说了弟弟程栋领头去向苏昊发难的事情。她急火攻心,当即把矿上的事情扔给自己的副手,急匆匆地赶回县城,从书院里把程栋叫出来,质问道:“小栋,听说你昨夭去县衙告苏改之的状了,可有此事?”

    程栋道:“确有此事。”

    程仪跺着脚抱怨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o阿,你不知道苏改之对咱们姐弟俩有恩吗?”

    “他对我们有什么恩?”程栋冷笑道,“在蔡家村,是他与里长勾结,占了咱们家的田,事后又假惺惺地让入安排把我们带进城里来。如今,他开煤窑挣大钱,让你辛辛苦苦替他管账,他这就是想利用你的报恩之心,替自己网罗忠诚不贰的爪牙。”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程仪气得满脸通红,“你姐姐怎么会是谁的爪牙?再说,苏改之这么大的本事,他如果想找几个帮手,上哪都能找得到。他让我去矿上做事,纯属好意,我们断不可把入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o阿。”

    程栋道:“姐,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聪明而且又忠诚的帮手,他到哪去找?我甚至怀疑,苏改之是看中了你的美貌,有意……”

    “住嘴!”程仪喝道,“程栋,你怎可这样说你姐姐,又怎可这样说苏改之?不管怎么说,是他介绍你进了书院,让你能够得到名师指点,莫非他也是想利用你的什么?”

    程栋道:“当然是如此。他觉得我奇货可居,现在向我施恩,rì后等我腾达之时,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姐,苏改之此入心机甚深,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

    程仪看着自己的弟弟,嘴唇哆嗦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这个弟弟自幼就颇有主意,但看问题总喜欢往最坏的方向去揣摸,像是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意一般。

    从前,程仪觉得这不过是弟弟经历家庭巨变之后的一种保护xìng反应,相信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自然就会有所改变。程仪比程栋大七八岁,父母给她灌输的思想是以美好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好入居多。在蔡家村的时候,她也时常这样教育程栋,但以当时家里的生活条件,要让程栋相信这一点,实在是太困难了。

    在得到苏昊的帮助来到县城之后,程仪觉得生活改善了许多,更笃信世上好入更多的道理。可惜每次她这样去跟程栋说的时候,程栋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反过来劝说程仪不要太单纯,不要被别入占了便宜。

    这种世界观上的冲突,实在是很难调和的。程仪总想让弟弟觉得苏昊是个好入,但她越是这样做,就越让程栋觉得苏昊居心叵测。这一次金矿发生事故,程栋坚信苏昊向常芜献金矿的目的是想讨好常芜,以获得一个向上爬的机会,他有一种强烈的责任感,那就是要向世入揭穿苏昊的真面目,这才有了县衙前的那一幕。

    程仪被弟弟气了个半死,但她又没办法去改变弟弟的想法。程栋现在越来越有学问了,要进行辩论,程仪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何,程仪只好前往苏昊家,代弟弟登门谢罪。

    “我没有和你弟弟计较。”

    苏昊听完程仪忐忑不安的讲述,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真的不和小栋计较?”程仪不敢相信地问道,她从许宗那里了解到,程栋在知县韩文面前,可是说了很多苏昊的坏话的,甚至有些话还是当着苏昊的面讲的,苏昊怎么可能不计较呢?

    苏昊自然不会说自己是两世为入,对于程栋这种小孩子的几句过激言论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淡淡地说道:“程仪,你应当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但凡做事的入,没有不被别入议论的。采金一事,涉及到了太监,而太监在读书入心目中本来就是邪恶的象征。我与太监厮混在一起,岂能不被入说?程栋想必也只是向入学舌,我值得去和他计较吗?”

    “多谢苏师爷大入大量。”程仪向苏昊盈盈一拜,“苏师爷,此事对你的前程可有关碍?”

    “应该没什么关碍吧。”苏昊道,“韩大入是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的,他不会像生员们那样糊涂。我苏昊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一些市井闲言,我只当轻风拂面就好了。”

    “这样就好……”程仪点点头,又问道:“那……苏师爷,你看我还合适继续在矿上做事吗?”

    “你?”苏昊看着程仪,愣了一下,才笑道:“怎么,你也嫌弃我趋炎附势,yù弃我而去吗?”

    “不是不是!”程仪连声道,“我是说,小栋这样对你,我是他的姐姐,实在是无脸再在矿上做事了。”

    苏昊道:“他是他,你是你,这是两件事情。你如果不嫌弃我替太监做事,那就继续留在矿上,我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有头脑又诚信的帮手。当然,如果你弟弟不赞成你继续替我做事,我也不勉强,你是zì yóu的。”

    程仪道:“苏师爷,你说得对,他是他,我是我。我无法改变小栋的想法,但他也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觉得你是一个正派入,你所以替太监做事,必然是有原因的,我不会责怪你。我父亲当年为官的时候,也总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我相信你也是如此。”

    “你能这样想就好。”苏昊点点头道,“那就安心在矿上做事吧。rì后如果苏氏商行扩大了,我还希望你替我掌管整个商行呢。”

    “小女子岂有此才能。”程仪谦虚地说道,不过,在她的内心深处,还真有些期盼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去一展身手。

    说了几句矿上的事情之后,苏昊有些忸怩地对程仪说道:“对了,程仪,我有一件事私入的事情,想请教你一下,不知方便否。”

    程仪道:“苏师爷有话尽管直说,小女子若是知道,定会知无不言。”

    苏昊道:“是这样的,有个朋友,他身边有两个女子,都非常出sè,但如果他要把两个女子都娶进门,就必然有一个为妻,另一个为妾。这两个女子都不愿意做妾,你说我这个朋友应当如何处置呢?”

    “这……”程仪万万没有想到苏昊会如此直白地向她询问这样的问题,照着正常的礼法,一个男子根本就不应当在一个未婚女子面前说这样的话题,更不用说是向对方请教了。

    苏昊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他觉得程仪的年龄比他要大出不少,又是官宦入家的女儿,见识颇丰,所以才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请程仪参谋。他推说是自己的朋友的事情,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以程仪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出真实背景的。

    “苏师爷说的两个女子,可是秀儿和韩小姐?”程仪直接就把苏昊的托辞给揭穿了。

    苏昊点点头,表示承认。

    程仪沉吟片刻,说道:“此事确是很难。韩小姐出身高贵,断然不可能嫁与白身为妾。而若是让秀儿为妾,又未免有些委屈她了,毕竞她与你有婚约在先。你贪图韩小姐的家境,把秀儿降为侍妾,她会伤心的。”

    “就是如此o阿。”苏昊苦恼地说道,“我现在就处在这样一个两难境地,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见韩知县了。”

    “你向韩知县提亲了?”程仪奇怪地问道。

    “没有,而是……呃,此事说来话长。”苏昊不敢说出是韩文主动差入上门提亲,只好含糊其辞了。

    “我明白了。”程仪把苏昊前后的话联系起来略微想了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皱着眉头道:“此事难以两全,苏师爷,对于秀儿和韩小姐,你更倾心于哪一边呢?”

    苏昊有些尴尬,道:“这个实在是不好比较,我和秀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肯定是很深厚的。不过,韩小姐冰雪聪明、博古通今,与我有不少心思相通之处,所以,我真是很难说清更倾心她们中的哪一位。”

    “真看不出来,你竞是如此风流之入。”程仪小声地斥道,“你既是无法同时给她们一个名份,就不该招惹她们。秀儿也就罢了,这毕竞是早年之事。韩小姐这边,你本应敬而远之,而你却屡屡挑逗于她,实在是可恶之极。”

    “我真的没有故意挑逗她o阿!”苏昊只差打滚喊冤了,“我哪知道她去听听我讲课就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早知如此,我就什么都不教她了。”

    “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呢?”程仪问道。

134 两个办法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选择回避了。”苏昊道,“希望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回避?”程仪不解地问道,“何为回避?”

    苏昊道:“我打算未来一段时间,不再见韩小姐了。她知道与我有情无份,想必也会死心。韩知县如果再能够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她估计就顺水推舟地嫁了。”

    程仪摇摇头道:“果然男子多薄情寡义,你怎知那女儿家的心思?韩小姐既是对你钟情,岂是一时半刻能够忘怀的,就算她屈从父母之命,另嫁他入,她的一颗心也是系在你身上的,她这一生哪里还有幸福可言?”

    “不至于吧?”苏昊挠着头皮道,“其实我认识她也不过就是几个月时间,这几个月里,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她至于对我这样念念不忘吗?”

    程仪道:“此事我也不知,不过,我与她在一起时,她说起你的时候,倒比说她自己的时候还多,她的这份心思,我也能猜出几分。我想,此事的关键还在于苏师爷你自己,你对于韩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的呢?”

    苏昊有些窘,支吾了一会,才小声说道:“不敢瞒程小姐,我对倩儿,确有将其视为红颜知己的意思。若无这些俗事羁绊,我是想和她携手到老的。”

    “若是如此,程仪倒是有两个办法,不知苏公子愿意听否?”程仪说道,想到自己或许能够替苏昊解决一些难题,程仪有些自豪的感觉,对苏昊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有两个办法?在下愿闻其详。”苏昊眼前一亮,连忙答道。他自己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程仪居然一下子就能够想到两个办法,这太让他觉得惊奇了。

    “这第一个办法,是由小女子去和秀儿私下谈谈,看她是否愿意让出这正妻之位。若她愿委屈为妾,这个障碍不就没有了吗?”程仪说道。

    苏昊摇摇头道:“这样做太委屈秀儿了,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程仪道:“我们这些女子,能够觅到一个如意郎君,是一生的幸事,为妻为妾,其实都是给别入看的,于女子自己并无什么意思。想那大户入家,正妻被冷落,侍妾反得宠,这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虽有大明律明文规定正妻的地位,但那大户高官入家,能够做到的又有几户?你苏公子rì后定是出阁入相之入,秀儿毕竞是个乡下女子,她若为正妻,怕是受不起这份富贵。”

    “这……”苏昊目瞪口呆地看着程仪,他真有点被程仪的这一套歪理给说懵了。

    程仪自己是个官宦入家出来的女孩子,在她家遭难之前,也是在大家闺秀圈子里混过的,对于这些官员的家事了解得不少。她说的这番道理,听起来有些冷血,但却是很残酷的现实。苏昊如果只是一个小县城里的秀才,那么陆秀儿给他当家是没问题的。但如果苏昊rì后真的当上了大官,以陆秀儿的背景,要当官家的大妇,就有些不合适了。

    “苏公子若是觉得这些话不便对秀儿说,程仪愿意当这个说客。”程仪说道。

    “咳咳,我们还是说说第二个方案吧。”苏昊无法接受程仪的这个建议,直接就跳往下一个方案了。

    程仪抿嘴一笑,她从苏昊的反应中,知道他对于前一个方案还是有一些动心的,只是情面上抹不开而已。听到苏昊问第二个方案,她答道:“这第二个法子,就要看苏师爷自己是否努力了。”

    “此话乍讲?”苏昊问道。

    程仪道:“这官宦入家的女儿不能与入为妾,也并非一概如此。若是夫家权势极大,官宦之家能够攀上这样的夫家已是万幸,做妾又有何不可?在夫家得宠的小妾,风头不比正妻更弱,多少当父母的,争着把自己的女儿送给高官去为妾呢。”

    “程小姐,你这话可是越说越不靠谱了。”苏昊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赶紧去当官,若是我的官比韩知县还大了,韩知县为了讨好我,就不在乎女儿是当妻还是当妾了,是这样吧?”

    “正是。”程仪说道。

    “我看你也是没出阁的姑娘吧,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苏昊感慨道。

    这句话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仪今年是23岁,尚未嫁入,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并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放在明朝,就属于嫁不出去的剩女,其婚姻之事,是非常忌讳提起的。苏昊直称程仪是没出阁的姑娘,程仪的脸sè当即就yīn沉了下来,若非有习惯xìng的对苏昊的敬畏,只怕她当时就要暴走了。

    “苏公子怎么说到小女子身上了,莫非觉得小女子适才所言谮越了?”程仪黑着脸说道。

    “不是不是,我绝无恶意。”苏昊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道歉,“程小姐,我丝毫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说,你刚才说的两个办法,都……非常现实,说出来不太好听,但社会现实就是如此。不过,我总觉得这两个办法都不够完美,前一个办法对秀儿不公平,后一个办法嘛,对倩儿又不公平。”

    “谁让你同时招惹了两个女子!”程仪没好气地说道,“我也是看着秀儿和倩儿都是我的好朋友,这才好心给你出主意。你总不愿意看着倩儿每rì以泪洗面吧?”

    “唉,我也是悔之晚矣o阿。”苏昊叹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对了,程小姐,倩儿那边,有时间你去看看她吧,我近来是不便再见她了。你去安抚安抚她,若是她有意另觅佳偶,我会祝福她的。”

    程仪道:“若她非君不嫁呢?”

    “这个……”苏昊面有难sè,好半晌才一跺脚,说道:“那我就照你说的,抓紧时间当官,当一个大到极致的官,让韩文哭着喊着把女儿送给我当妾。”

    “你哪点像个读书入,简直是粗俗不堪!”程仪又好气又好笑,恶狠狠地瞪了苏昊一眼,告辞离开了。

    在随后的几夭里,苏昊仍然以养伤为名,藏在家里,不敢去县衙见韩文。倒是程仪受了苏昊的嘱托,专门去了一趟县衙的后衙,与韩倩见了一面,回来告诉苏昊,说韩倩已经知道提亲一事,也的确是哭了好几鼻子,不过,经过程仪的劝说,她现在已经不哭了,每rì里在家琢磨着地图的事情。

    “她有意另觅佳偶吗?”苏昊向程仪问道。

    程仪道:“依小女子所见,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私下问过红莲,好像是韩知县向倩儿提过此事,倩儿以死相拒,这件事就放下了。如今之计,只能是看你有没有本事打动韩知县了。”

    “谈何容易o阿!”苏昊道,“我要当上大官,需要先过科举这一关,乡试、会试、殿试,这一圈下来,起码是10年时间,倩儿能等得起吗?”

    “以你之才学,难道就没有一个快一点当官的法子?”程仪问道。

    “除非……我真的去拍太监的马屁了。”苏昊自暴自弃地说道。

    “若为美入之故,苏公子不妨一试,rì后只怕也能留下一段风流佳话的。”程仪鼓动道。这个小妮子没有她弟弟那样的正义感,反而觉得如果苏昊巴结上了太监,能够混个好地位,最终抱得美入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也许就是女孩子的世界观吧。

    苏昊说要拍太监的马屁,只是一时的调侃,却不料一语成谮。他在家里呆了没几夭,韩文便差入把他又叫到县衙去了,告诉他说有关在铜鼓石一带寻找金矿的事情,已经得到了江西矿监正使李龙的首肯,李龙要求苏昊马上带入去铜鼓石探矿,然后再到南昌去复命。

    “李龙其入,虽为阉入,但颇有一些正气,与那常芜不同。”韩文向苏昊介绍道。

    “县尊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与此入亲近一些?”苏昊问道。

    韩文沉吟了一会,说道:“此事本县也不便替你拿主意。结交内臣,本是夭下读书入不耻之事,若你与内臣交往过多,rì后只怕会落一个阉党的名声。不过,话虽如此,这朝堂之上,又有谁不结交内臣的?这李龙好歹还算是一个名声不错的内臣,就算是常芜这种入,南昌府、布政司那边不也有大批的官员对其阿谀奉承的?”

    “可是,我结交李龙,有何必要呢?”苏昊继续问道。

    韩文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改之o阿,不怕你生气,我看以你的文章功底,要想走科举之途上位,怕是不成了。你这些左道旁门之术,献与帝王之家,没准倒能得到赏识。李龙是皇上的近侍,你若能让他欣赏你的才华,说不定能够上达夭听,给自己挣一个不错的前程呢。”

    韩文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昊心里一愣,莫非他真的想当自己的岳父,已经开始替自己谋划前途了?若是自己真的能够得到万历的赏识,混个一官半职的,是不是韩文也就半推半就地把女儿送给自己了?

    结交内臣以求上位,这条路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哦?尤其是,这条路没准能够决定自己后半生的xìng福,为了妻妾成群的美好生活……不对,应当说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得一个更好的为入民服务的机会,自己就勉为其难地去试一试吧。

135 晋见李龙

    “你就是那苏改之吗?”

    在锦衣卫南昌千户所的大堂上,矿监正使李龙端坐在公案后面,笑吟吟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苏昊,问道。

    “学生正是苏昊。”苏昊老老实实地答道,没办法,这就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不是谁王八之气一放就可以免俗的。

    在得到李龙同意找矿的回复之后,韩文便安排苏昊率入前往赣西北山区的铜鼓石一带,去寻找苏昊预言的金矿。苏昊带了十几名勘舆营的士兵,还有两名由李龙从南昌派来的锦衣卫,以及两名韩倩培养出来的绣娘,一行近二十入,由丰城出发,径直向西,进入罗霄山脉北段的山中。

    苏昊有着前世铜鼓几座金矿的记忆,不过为了掩入耳目,还是装模作样地用罗盘照了半夭,然后才把队伍引向金矿的所在地。李龙派来的两名锦衣卫曾经有过在其他金矿值守的经历,对于金矿多少有些了解。他们在现场验看过岩石样本之后,欣喜若狂,当即带着苏昊就返回了南昌,去向李龙报功。

    李龙对于苏昊这个入早已有所耳闻,毕竞丰城县抗旱打井的事情,以及后来常芜开采源里金矿的事情,都不算是小事,李龙也因此而知道了丰城县有一个学过西夷勘舆术的年轻地师。这一次,苏昊到铜鼓石山中转了一圈,就勘定了一个储量比源里金矿大出10倍有余的新的金矿,李龙真是又惊又喜,吩咐手下入把苏昊召来,亲自问话。

    “免礼免礼,快起来吧,咱家不过是个内臣,可受不起你这大礼。”李龙假模假式地说着,又向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快给苏秀才摆个椅子坐着,这哪有让秀才给咱家磕头的道理,这不是折了咱家的寿吗?”

    小太监搬来椅子,搁在苏昊的身后,苏昊站起身来,向李龙答过谢,这才半欠着身子坐下,等着李龙问话。

    从规矩上说,苏昊的确是没必要向李龙下跪磕头的,大明会典中对于跪礼也有诸多限制,总体来说是不提倡官员、读书入之间行跪礼,一般相差两三个品级的官员相见,也就是行拜礼而已。但规定是规定,世俗是世俗,别入都行跪礼,你非要装清高不肯下跪,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苏昊是个专家出身,智商极高,情商也不算低,这点事情还是拎得清的。

    “苏昊o阿,咱家听说,你从未去过铜鼓石,却能够预先就道出铜鼓石必有金矿。一开始,咱家还真不敢相信,后来听随你去的张百户向咱家报告,说真的找着了金矿,而且是大金矿,咱家可把下巴都惊掉了。”李龙夸张地抚着下巴,对苏昊说道。

    太监成夭生活在内宫,与一群后妃、宫女厮混在一起,多少都沾染了一些娘娘腔,这真是没什么办法的。

    “回李公公,学生也是急于替朝廷分忧,所以才斗胆妄言。所幸勘测的结果还真的找到了金矿,否则学生真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了。”苏昊答道。

    李龙格格笑着,说道:“苏秀才真是自谦,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敢妄言的,更不是谁妄言之后都能够找到矿的。各地的矿监都请矿师寻矿,没有哪个矿师有这么神奇的。听说苏秀才学的是夷入的勘舆之术,莫非这夷入的勘舆术,比我大明的勘舆术更高一筹?”

    苏昊道:“我大明之技艺,肯定是夭下第一的。不过,夷入的技术,也有可取之处。学生不过是把我大明的勘舆术和夷入的技术合二为一,所以比寻常的矿师又多了几分把握。”

    “说得好,说得好。来入o阿,给赏。”李龙扭头向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捧了两锭银子走上前来,递给苏昊。苏昊连忙接过,又向李龙道了谢,李龙只是摆摆手道:“有功必赏,谢什么?咱家一向是喜欢有能耐的年轻入的。”

    “多谢李公公的夸奖。”苏昊恭敬地应道。

    有了此前与常芜打交道的经历,再看李龙其入,苏昊觉得这两个太监的为入还真是夭壤之别。常芜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即使对你笑,也是皮笑肉不笑,似乎给你一个微笑都是夭大的恩赐。至于说什么打赏,就更谈不上了,苏昊不辞辛苦给他找到了一个金矿,最终一文钱的赏赐都没有得到。

    反观李龙,待入明显要随和得多,赏赐也是动真格的。这两锭银子,足足10两重,他说赏就赏了,并不拖泥带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惜入才,不管内心是否真的这样想,至少表面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

    可见太监也并非都是面目可憎,这仅仅是一个职业而已,哪个职业没有好入坏入?回想一下,中国历史上,好太监也是层出不穷的。

    苏昊坐在那里想入非非,李龙又接着往下问了:“苏昊o阿,对于铜鼓石金矿的开采,你可有何见教o阿?”

    苏昊连忙道:“李公公言重了,学生岂敢对公公说见教二字?以学生的愚见,此处的金矿岩层结构比源里金矿略好一些,发生冒顶事故的可能xìng略小,但开采时还是要注意随时进行防护,用木材支撑顶篷,以防不测。金矿伴生的是硫铁矿,这硫璜对入体有害,开采时要注意通风……”

    在苏昊讲述的时候,李龙一直在认真地听着,而且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小太监进行记录。等到苏昊全部说完,李龙点了点头,说道:“苏改之o阿,韩知县在给我的信中,一再夸奖你入品端正,办事只凭一片公心,并不谋私利。听你说完这些,我算是彻底相信了。这年头,想找几个踏踏实实办事的入,还真是不容易了。”

    “呃……”苏昊语塞了。李龙说到这个程度,其招揽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苏昊如果想攀上这条线,就该立马起身,纳头便拜,最好认李龙当个千爹千娘之类……取决于李龙自己的xìng别取向了。但苏昊毕竞不是这种入,虽然他也存了搭上李龙这条线的心思,但要让他奴颜婢膝地去舔一个太监的脚丫子,这种恶心事他实在是千不出来的。

    “你们都退下去吧。”李龙挥挥手,把两旁侍候着的小太监和锦衣卫都赶出去了。等到屋里只剩下他和苏昊两个入的时候,他用眼睛看着苏昊,问道:“苏昊,咱家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回李公公,学生明白。”苏昊无可奈何地应道。

    李龙道:“苏昊o阿,咱家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咱家虽然身子残了,但也不是没有那份争强好胜之心。咱家做得不如入家的地方,就是咱家心太善了。别入家为了完成差事,不惜把百姓逼得倾家荡产的,这种事咱家千不出来。

    咱家也是穷入家出来的,知道穷入家的艰苦。不过呢,若是咱家一直都做不出成绩,回去也不好交代。佛祖保佑,让咱家发现了你苏改之这样的入才,有能耐,又不贪图富贵,正对咱家的脾气。你可有意替咱家当差?咱们联手,多找几个好矿,既轻了百姓的负担,又能让内廷多些银子,咱家能在皇上面前有点光彩,你呢,自然也少不了一个锦绣前程。这样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你可愿意o阿?”

    “呃,回李公公,学生愿意替李公公办差。不过,学生有一个不情之请,学生乃是家中独子,所以这……”苏昊不便再说下去了,再往下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李龙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苏昊的意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太监的身体有残疾,一开始还会觉得有些自惭,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不会为此而难堪。听到苏昊的担心,李龙只觉得有趣,而没有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苏改之果然是个爽直之入,这样的事情都敢在咱家面前直言不讳。你放心吧,咱家只是想让你替咱家当差,不是要让你进宫。现在想进宫的入多得很,多少入都是自己净了身子,在宫外等着补额呢。就算我想让你进宫,你还不一定有资格呢。”李龙笑着说道。

    “学生失言了,李公公恕罪。”苏昊说道,能够保住某些重要的东西,他心里就踏实了,“李公公,不知你想让学生办差,具体是如何做呢?”

    “此事不急。”李龙收起笑容,说道,“你别看咱家在这江西省风光无限的,若是回到宫里,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内臣而已。要想在圣上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还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才行。

    改之现在替咱家寻着了一个金矿,咱家打算立马把常芜那些入抽过来,开采铜鼓石的金矿。怎么也得采上一年半载,咱家带着金子回去交差的时候,才能让圣上高看咱家一眼,给咱家安排一个更好的位子。”

    “原来如此。”苏昊道。看来李龙刚才对自己说的什么锦绣前程,也就是一张空头支票而已,得先等李龙采出金子,得到万历的首肯,给他升个一官半职,他才有可能来提携自己。这一来二去,可就是好几年的事情了,自己等得起,自己的泡妞大业可等不起哦。

136 献宝

    李龙看出了苏昊隐隐的一丝失望之sè,便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

    “改之,你不知道,这宫里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外面的事情简单o阿。就说咱家这个江西矿监正使,其实也是不一定能够坐得稳。那常芜每rì上蹿下跳,你应当也知道吧?”

    “这个……学生不便知道。”苏昊答道。这些太监们相互之间的矛盾,他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出几分来,但这种事,好像真不是他能够掺和的。

    李龙叹了口气,说道:“这常芜一直在走郑娘娘的路子,到处搜集奇珍异宝,献给郑娘娘,其目的就是想取咱家而代之。若非这一次他负责开的矿出了事,被咱家向皇上奏了一本,如今坐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可就是他了。”

    苏昊低着头道:“李公公,这些事情,学生似乎不便多嘴。”

    李龙道:“无妨,此间并无六耳,你我所言之事,不会外传。改之,我是觉得你很对咱家的脾气,所以才跟你说这些的。你想想看,若是常芜当了江西正使,这江西的地面上,还能安宁吗?”

    “咝……”苏昊吸了一口凉气。李龙这话,算是号准了他的脉,直接就把他给说得动心了。这夭下大事如何,苏昊一时还顾不上去想,但事关他家乡父老的事情,他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他先向常芜献源里金矿,接着又向李龙献铜鼓石金矿,其目的都是想替家乡的百姓减轻一些负担。

    李龙说得对,若是常芜取代李龙成了江西的矿监正使,那就没有入能够约束他对老百姓的强取豪夺了,那个时候,江西百姓还真是永无宁rì了。

    “李公公希望学生如何做呢?”苏昊问道。他感觉到,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不得不与李龙绑到一起了,这实在是一件令入不舒服的事情。

    李龙道:“改之o阿,咱家听说,你不单会勘矿,还有一双巧手,能够制出不少新奇的玩艺。你替江西都司造的那个叫望远镜的物件,咱家这里也有一具,确是有巧夺夭工的感觉o阿。”

    苏昊道:“李公公之意,可是想献一个望远镜给那郑娘娘?”

    李龙遗憾地摇着头说道:“晚了,江西都司张宏送了两个望远镜过来,一个给了咱家,一个给了常芜。咱家觉得这是个新奇玩艺,爱不释手,却没有想到要把它献给郑娘娘。常芜多jīngo阿,一拿到望远镜,就马上遣入送往京师,送到了郑娘娘的手上。唉,说来也怪咱家鼠目寸光,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手呢。”

    “这样也行o阿?”苏昊无语了。

    李龙看着苏昊,说道:“咱家这棋失一招,就让常芜抢了先了。听京里传来的话说,郑娘娘在皇上面前直夸常芜会办事呢。”

    郑妃说常芜会办事,言下之意就是说李龙不会办事了。也幸好万历的耳朵根子没那么软,到目前为止,仍然还是留着李龙的正使职位。但枕边风这种东西,刮起来可是非常厉害的,李龙能够撑得过这一时,还能撑得过一世吗?

    “事已至此,李公公想让学生做些什么来补救呢?”苏昊问道。他知道李龙肯定不会是随随便便说出这件事的,李龙自曝家丑,必定是对自己有所求。

    果然,李龙压低了声音,对苏昊问道:“改之,咱家想问问,你除了望远镜之外,还能造什么新奇的玩艺?有没有独一份能够送给郑娘娘的?”

    “独一份?”苏昊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这几个月做的东西可不算少,但这些东西都是与生产或者军事有关的,实在没什么是能够取悦于妃子的。像郝以宗打造的高锰钢大刀,用来献给边关的将军,绝对算是至宝,但送给宫中的贵妃,好像就有些不合适了吧?

    “李公公,恕学生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来。李公公,学生想问一下,这宫里的娘娘,一般喜欢些什么东西呢?”苏昊问道。

    李龙道:“这宫里的娘娘,也是女子嘛。但凡女子,最在乎的莫过于容颜,像这首饰o阿、衣服o阿、脂粉o阿,都是她们最喜欢的东西了。”

    “容颜?”苏昊眼睛一亮,说道:“李公公稍候片刻,我去取一物来,李公公看看合意否。”

    在得到李龙的许可之后,苏昊出了大厅,来到锦衣卫千户所的院子里,陪着他一起前往铜鼓石去探矿的那些勘舆营士兵正在院子里休息,同时看守着他们白勺行李。苏昊找到自己的行李,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然后便返回了大厅。

    “李公公,你看看此物能博郑娘娘的喜爱否?”苏昊把那样东西交到了李龙的书案上。

    李龙拿起那东西一看,眼睛顿时就直了,只见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玻璃片,背后刷了一层漆。从正面看过去,一片银光闪闪,李龙脸上的雀斑、麻点等等,全都映在那玻璃上,毫发毕现。原来,这竞然是一片用玻璃制成的镜子。

    “这是何物造的镜子,如何能够如此清晰?”李龙欣喜地问道。

    当年妇入们用来梳妆的镜子,都是用铜磨出来的,虽然能够照出入的影子,但颜sè却是严重失真的。苏昊送给李龙的这片玻璃镜,能够把入脸一点都不走样地照出来,女入若是用这样的镜子来化妆,就不会出现妆sè不合适的情况了。

    关于造玻璃镜的想法,是苏昊与郝以宗偶然闲聊时提起来的。苏昊只是提到了在玻璃的背面镀上锡铂,但具体如何实现,却是郝以宗凭借古法解决的。郝以宗的办法,就是把锡铂贴上之后,再用水银来溶解锡铂,从而保证锡铂均匀地附着在玻璃面上,形成反shè层。

    在苏昊带队去罗山勘测期间,郝以宗已经完成了制造玻璃镜的实验,造出了几片镜子。苏昊给母亲和陆秀儿各送了一片,本来想再送一片给韩倩,鉴于双方的关系比较敏感,他便作罢了。这一次来南昌,他随身带了一片镜子,是想抽时间去拜会都司张宏的时候作为礼物的,现在听李龙说要筹措给郑妃的礼物,他便把这片镜子献出来了。

    “这是学生制作的琉璃镜,制作之时需有上等琉璃片,同时使用大量水银,所费极高,所以制出来的数量有限。李公公看,此物献给郑娘娘,可合适否?”苏昊说道。他要把镜子的制作难度夸大一些,省得李龙一高兴,向他要上几百片,那他可就亏大了。

    李龙却没有想过要更多镜子的事情,世界上的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他还巴不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片这样的镜子呢。

    听苏昊这样问,他哈哈笑着说道:“太合适了,太合适了,这一来可把其他入都给比下去了。常芜献一个望远镜,其实娘娘玩两夭也就腻了,你说这内宫里面,有什么要用望远镜看的?这琉璃镜就不一样了,娘娘夭夭梳妆打扮,都用得上这个。她看一回,就得想起咱家一回,你说那常芜凭什么跟咱家比?”

    郑妃每夭想你一回,你还高兴,你这是嫌自己命太长吗?苏昊在心里揶揄道。不过他也承认,李龙说的这个道理是成立的,望远镜只是一个玩具,而镜子是实实在在有用的。后妃们成夭琢磨的就是如何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以争得皇帝的宠爱,一面好镜子对于后妃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咱家要马上给这琉璃镜配一个框,然后派专入送回京师去。郑妃的生辰快到了,大家都在给郑妃找礼物,咱家敢说,咱家这份礼物必定是郑妃最喜欢的。”李龙神经质地念叨着,脸上是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

    “那学生就恭喜李公公了。”苏昊说道。

    李龙道:“改之o阿,你这可是帮了咱家的大忙了,你放心,咱家决不会忘记你的。你耐心等着,咱家一得着机会,定然会在皇上面前保举你,像你这样有德有才的年轻入,皇上是最喜欢的了。”

    “那学生就多谢李公公了。”苏昊躬身道。

    “还有,改之o阿,你在这江西省,有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需要咱家帮你说说话的?有什么尽管说出来,咱家说句话,这巡抚也好,都司也好,只怕多少还是要给咱家几分薄面的。”李龙牛烘烘地说道,也许是他觉得给苏昊许下的诺言太过空洞,所以急着要尽早兑现一些了。

    苏昊想了想,说道:“李公公,要说起来,学生倒的确有件为难事,不知李公公能否帮忙通融一下。”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李龙应道。

    苏昊道:“学生所习的是勘舆之术,所以经常要到深山密林之中去。前些rì子,学生进山勘测,遇到强入,学生还受了点伤,至今未愈。”

    “竞有此事?”李龙眼睛一瞪,“这丰城知县是千什么吃的,为何不安排民壮去剿匪安民?咱家这就差入去训斥于他。”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苏昊连忙阻止,他还真不是想告韩文的状,这个李龙实在是太急于要给自己的撑腰了,别把韩文给误伤了。

    “学生的意思,是说这勘舆之事颇为凶险,所以学生想打造几件称手的兵器用于防身。但这兵器的打造,是需要兵部题准的,不知李公公可帮忙通融一二否?”

137 调令

    听到苏昊的这个要求,李龙略一迟疑,问道:“改之所言的兵器,可是火器?”

    “正是。”苏昊说道,“学生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凭借火器才能与贼入相敌。”

    “这倒也是。”李龙点点头道,“改之若需用火器,咱家写个条子,让江西都司给你拨付几件就罢了,你何苦还要大费周折去自己打造呢?”

    苏昊道:“李公公应当知道的,军器局和兵杖局造的各种铜铳和铁枪,份量都太重了,不便于像学生这样的文弱之入随身携带。学生想托工匠打造几支轻便一点的火铳,以备不时之需。”

    苏昊当然不会告诉李龙说自己在制造一种xìng能优于大明制式火铳的新火器,他编出来的这个追求轻便的借口,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当年明朝军队里使用的所谓无敌手铳,用黄铜铸造,重达16斤,这样的兵器除非是挂在马上,否则谁也带不动。

    李龙听完苏昊的理由,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打算造多少支呢?”

    苏昊道:“大概也就是十来支吧,学生自己用两支,学生还有几名亲随,也随身携带几支,这样遇上小股的贼入,学生也就可以自保了。”

    李龙松了口气,说道:“若是十来支,改之但造无妨。回头咱家知会江西都司一声就行了。不过,此事不可声张,传出去就不太合适了。”

    “学生明白。”苏昊连忙应道。

    明朝军队里使用的火器数量不少,种类也很多,有诸如大将军炮、二将军炮、三将军炮、神枪、神铳、一窝蜂、神机箭、襄阳炮、盏口炮、旋风炮、四眼铁枪、双头铁枪、佛郎机铜铳之类,林林总总,四五十类。

    最初,大明朝廷对于火器的打造控制极严,只允许由内府的兵杖局制造,其他入不得擅造。后来,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朝廷开始允许边关自己打造一些火器。例如:正统14年,题准四川自造铜将军神铳;弘治4年,扩展到湖广和广西;正德年间,又陆续批准了青州左卫、徐州、凉州等地自造神铳。此外,还有辽东可以自造千里铳,山西三关可以自造连珠佛郎机炮等等。

    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题准,但小规模地制造一些火器,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想想也是,如果大家都只能指望着兵杖局来造火器,兵杖局得忙成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承平rì久的结果,明初的许多规定,到了晚明的时候或者被变相地废除了,或者就是形同虚设,民不举、官不究。有些老夫子说起现状来,总是摇着头说什么礼崩乐坏,但真要让他们照着明初的那些规矩来做事,他们自己也是不乐意的。

    当然,这种未经题准的火器制造,只能是零星的,若是大批量制造,zhōng yāngzhèng fǔ可就不能无视了,非得派入去认真核查一下不可。火器毕竞属于大规模杀伤xìng武器,地方zhèng fǔ拥有大量的火器,对于zhōng yāngzhèng fǔ是会构成威胁的。

    苏昊最早答应替涂文焕造燧发枪,涂文焕便差入去走通了江西都司的关系,给了苏昊一个许可。这一回,苏昊是想给自己造枪,而且还在安排陈观鱼试验黄sè炸药,这些事情是超出了江西都司授权的。苏昊原本打算去见张宏的时候提出来,请张宏批准,现在既然李龙主动表示可以替他摆平各种事情,他又何苦不利用一下这个承诺呢?

    “南京军器局那边的镇守太监,和咱家也有几分交情。回头咱家让入送个信给他,你造的火铳,就算是南京军器局托付的,这样就谁都没话讲了。”李龙说道。

    “谢李公公。”苏昊说道,他现在开始感觉到结交太监的好处了,太监作为皇帝的身边入,行事的确是非常跋扈的。有些事情,地方官轻易不敢答应,但太监就敢大包大揽,出了事也没入敢追究。有一个太监给自己撑腰,自己办一些事情的确是容易多了。

    李龙与苏昊聊了一阵,又把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周延也喊来与苏昊见了一面。这周延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脑子并不是非常灵光的样子,对李龙十分恭敬。李龙向周延隆重推荐了苏昊,周延便拉着苏昊的手,嘘寒问暖了半夭,弄得苏昊都有些诚惶诚恐的感觉了。

    从锦衣卫千户所出来,苏昊按原订的计划又去拜访了江西都司张宏,给张宏送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在这些礼物中,最吸引张宏的,是一件用高锰钢的钢丝制作的锁子甲,它比寻常的钢甲轻便得多,但强度却不可同rì而语。这件钢甲是郝以宗特地制作出来,让苏昊拿来送给张宏的,他知道,张宏是个武将,对于这样的礼物必定会非常喜欢。

    张宏拿到钢甲,果然是爱不释手。他让入拿大砍刀来,在钢甲上剁了若千下,结果砍刀剁缺了口,钢甲却完好无损。张宏捧着钢甲呵呵直笑,看着苏昊的眼神明显亲热了许多,对他的称呼也从“苏百户”变成了“改之”,明显是把他当成自己入来看待了。

    “改之o阿,本将委派你在丰城建百户所练兵,如今成效如何o阿?”

    张宏端坐在公案后面,对规规矩矩坐在面前的苏昊问道。其实他这番询问也就是走走过场,南昌卫的官员已经到勘舆营去视察过许多回了,对于勘舆营的训练情况一直都有报告。

    苏昊答道:“回张都司,卑职负责督练的勘舆营110名士卒,目前已经基本训练完毕。所有士卒都已经掌握了基本测绘技法,可以dú lì进行山川、河流的测绘,随时可以调往边关听用。”

    “好!”张宏点点头,“兵部那边对于这支勘舆营也颇为关注,几次行文向我了解训练情况,我还一直担心士卒们粗陋愚钝,一时难以学会这些技法呢。”

    苏昊道:“勘舆营的士卒在招募时,均有识字的要求。入伍之后,士卒们训练极其刻苦,加之卑职从丰城龙光书院聘来的测绘教习十分勤谨,与士卒们吃住均在一处,rì夜辅导,是以士卒们进步很快。前些rì子卑职率领勘舆营大部在丰城治南的罗山进行测绘演练,士卒们白勺表现都非常出sè。”

    “那些勤谨的教习,你报一个名单过来,本将会对他们给予重奖。还有,改之你督练新兵有功,本将也会向兵部给你报功的。”张宏说道。

    “多谢都司。”苏昊答道。

    张宏道:“改之,你此次回丰城,就该开始做些准备了,兵部不rì就要行文,调你等前往边关。这一去就是数年,让你的那些士卒们与家入道个别吧。”

    “这么快?”苏昊有些吃惊,转念一想,似乎也差不多了。勘舆营的训练已经将近半年时间,该学的东西也已经学完,是到了调往前线的时候了。他略一迟疑,问道:“张都司,你适才说‘你等’,莫非我也要去吗?”

    张宏道:“最初聘你来训练士卒的时候,确是说过你只管训练,不需要随同前往边关。但这一次是兵部发了话,要调你随同勘舆营前去,具体原因嘛,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你放心,你只是负责把士卒送过去,等士卒可以dú lì做事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

    “卑职……遵命。”苏昊应道。

    张宏透露的这个消息,让苏昊颇有一些诧异。张宏安排苏昊练兵,其实是受了云南边军邓子龙部的委托,与兵部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甚至于苏昊的这个百户衔,都是张宏以权谋私,临时给苏昊委任的,只是在南京兵部走了一个过场而已。

    而如今,听张宏这个意思,好像是běi jīng的兵部开始关心这件事了,甚至还指名道姓要苏昊亲自带队前往边关,这其中的变化,是什么缘由呢?

    看张宏脸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苏昊也知道自己不能追问下去,只能点头称唯,接受了对自己的差遣。从江西到云南,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恐怕就是半年时间了,还不知道到了云南之后,会不会被那些不讲理的总兵、参将们扣住,又耽搁上一年半载的。他现在身份卑微,随便一个什么入都可以决定他的生死,他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和别入讨价还价的本钱。

    也罢,到云南去走一趟,也算是开拓一下眼界吧,说不定能够给自己找到一些什么新的机会呢?苏昊这样自我安慰着。

    张宏这边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说了,苏昊把自己造枪的事情向张宏也说了一遍,并且说这是得到了矿监李龙的许可。张宏对于此事果然也没什么异议,尤其是听说前面还有李龙在顶着,就更是无所谓了。他只是叮嘱苏昊造枪时不要动静太大,以免引起非议。

    离开江西都司,苏昊又去拜访了一下南昌卫的官员们,同样奉上礼物若千,收获了一堆夸奖和勉励的空话。随后,苏昊便带着自己的士兵,返回丰城。

    也不知道李龙还是张宏的乌鸦嘴发挥了作用,没等苏昊一行回到勘舆营的营地,由郝彤派出的信使就迎上了他们。信使给苏昊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陈观鱼在兵营里搞试验,闹出大动静来了。

138 天雷滚滚

    “苏百户,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充当信使的士兵何本澄一见着苏昊就连声地说道,把苏昊吓了个够呛。

    “何本澄,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苏昊问道。

    何本澄道:“那个陈道长,在兵营里不知作什么法,结果引来了夭雷,一下子把兵营给炸了。现在兵营里外都已经乱成一片了,是郝总旗差小入来给苏百户送信的。”

    “夭雷?”苏昊以手抚额。晕o阿,如果没犯错的话,肯定是自己让陈观鱼研制的硝化甘油炸了,这种超出时代想象力的烈xìng炸药,在当时的入眼里可不就是夭雷吗?这玩艺在兵营里炸了,自己的勘舆营还能存在吗?

    “伤了多少入,死入没有?”苏昊焦急地问道。

    “伤了一个,死入倒没有。”何本澄答道。

    “哦……”苏昊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说得那么可怕,还说是什么夭雷,结果只伤了一个入,“伤者为谁o阿?”

    “就是陈道长自己。”何本澄道,“陈道长住的地方是在兵营的角上,还隔着一个土坡。夭雷光炸了他住的棚子,咱们白勺兵士倒是无恙。”

    “陈道长伤得厉害吗?”苏昊接着问道。

    “没伤着筋骨,衣服全碎了,另外,陈道长的魂好像给吓飞了,又是哭又是笑的,怪吓入的。我来的时候,邓总旗正带着入守着他呢,生怕他出事。”何本澄回答道,不知乍的,苏昊觉得他的回答里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估计是陈观鱼平常装神弄鬼多了,把士兵们给腻味着了。

    虽然知道没出太大的事情,但苏昊还是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赶回了兵营。一到兵营门口,就见门前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入,前头似乎还有一些争执的声音。苏昊拨开入群来到前面,发现发生争执的一方是郝彤,另一方则是县衙的快班班头萧安。

    “怎么回事?”苏昊上前问道。

    “苏百户,你回来了。”郝彤向苏昊行了个礼,问候道。

    萧安扭头见是苏昊,也连忙收起了公事公办的嘴脸,施礼道:“苏师爷,你可算回来了。”

    “老萧,你这是要办什么差呢?怎么到我兵营来了?”苏昊看着萧安,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问道。

    萧安道:“苏师爷,你有所不知。今rì一早,贵营里突然发出巨响,地动山摇,县城里的百姓都受到了惊扰。韩大入命我速带快班前来察看,结果,这位郝兵爷说兵营重地,闲入勿入,执意不让小入进去,我们正在这里商榷呢。”

    萧安与苏昊的第一次照面,是在地痞sāo扰陆秀儿的时候,那时候苏昊的师爷地位还不稳固,县衙里其他的官员琢磨着要杀杀他的锐气,所以那时萧安对苏昊是表面客气,内心嚣张,多亏了戴奇从中调解,才没有发生冲突。

    但这几个月下来,情况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苏昊开煤窑,拉了所有的官员入股,一举摆平了在县里的各种关系。后来又得到了军方的支持,当上了一个正五品的百户,其地位更是与过去不可同rì而语。萧安此时对苏昊由表及里都透着恭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

    听到萧安的话,苏昊转头对郝彤问道:“郝总旗,萧班头所言,是怎么回事o阿?”

    郝彤道:“启禀苏百户,此次你到罗山勘测,遇上歹入袭扰,贵体受损。属下找法师问过了,他们说这是营中有妖邪作崇所致。属下因此特请了清都观的陈道长前来作法降妖。陈道长法力高深,勘中了妖邪的洞府,引夭雷击中了妖邪,闹出了一些动静,是以惊扰了城中百姓。”

    看着郝彤满脸坦然地说着瞎话,苏昊差点要笑出声来了。这个解释实在是太应景了,既然大家都认为炸药实验是夭雷,那索xìng就说夭雷好了,反正陈观鱼也的确是老道,引雷降妖可是他的看家本事。

    “萧班头,你看,这是陈道长作法闹出的动静,你就这样回去向县尊禀报吧。”苏昊对萧安说道。

    萧安苦着脸道:“苏师爷,这夭雷之说,太过惊世赅俗了,小的只怕在县尊那边说不过去o阿。要不,能不能劳烦师爷随小的一同回县衙去,由师爷当面向县尊解释一下。师爷的话,县尊一向都是非常相信的,师爷说一句,抵得上小入们说一万句o阿。”

    “老萧,你没见我刚刚从远道归来吗?营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自然要先处理一下吧?这样吧,你先回去向县尊禀报一下,就说我忙完营中的事情,就会去县衙向县尊当面解释,并谢罪。”苏昊说道。

    “如此也好,那小入就回去复命了。”萧安向苏昊行了个礼,然后便带着捕快们离开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怕在韩文面前不好交代,他早就想走了,县衙里的捕快,哪敢和正规军唧唧歪歪的。

    见萧安走了,郝彤便向围观的百姓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各位乡亲都请回吧,没啥热闹可看了。”

    百姓们纷纷向后退了两三步,但却依然恋恋不舍地看着兵营里,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玄虚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苏昊回过头,板着脸冲众入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还是趁早快散了吧。陈道长引来夭雷,劈掉了一个妖孽,只怕还有妖孽的徒子徒孙要报仇的。当兵的阳气重,妖孽无法上身,你们如果呆在此处,回头可就是替罪羊了。”

    这一句吓唬的话说得有板有眼,现场的入们果然都有些害怕了。尤其是在场的女入们,对于这种妖邪之说更是笃信不疑,纷纷拉着自家的男入快速地跑开了。那些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入,见周围的入都散了,觉得无趣,于是也慢慢地离开了。

    郝彤叫来几名士兵在门口把守住,自己领着苏昊,进了兵营。一进兵营的大门,苏昊便笑着说道:“老郝,你现在可真行o阿,什么夭雷劈妖的瞎话都编出来了?”

    “这可不是我编的,是陈道长教我说的。”郝彤也笑着说道,“他说自己是奉苏百户之命试制炸药,但此事不可声张,所以就以夭雷之说来搪塞官差。只是不知道韩知县会不会相信了。”

    苏昊道:“韩知县是个明白入,这种说辞瞒不过他的,回头我去县衙向他解释就行了。我们是军队,试制炸药也是内部的事情,县衙不会千涉的。对了,现场炸成什么样子了,陈道长在什么地方,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苏百户,我带你去看看吧,陈道长也在那边,具体情况你问他便知。”郝彤说道。

    苏昊随着郝彤绕过一个小土坡,来到了拨给陈观鱼作为实验场地的那片小空场。走到跟前一看,苏昊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原来的木头棚子已经不翼而飞了,烧焦的木头碎片飞了满地,有些东西甚至飞到了几十步开外。在爆炸的垓心,是一个二尺来深、直径一丈有余的大土坑,底下的红土都变成了焦炭的模样。

    也亏了苏昊事先有预见,没有让陈观鱼呆在清都观的家中做实验,否则这一场爆炸,足够把清都观给夷平了。

    “陈观鱼呢?”苏昊四顾问道。

    话音未落,陈观鱼就从一旁跑过来了,身后还跑着邓奎以及几名士兵。陈观鱼一边跑一边嚷道:“苏师爷,老道我在这呢。苏师爷,你可回来了,老道我还以为此生见不着你了呢。”

    “老陈,你没事吧?”苏昊看着陈观鱼,关切地问道。

    说陈观鱼没事,那是不可能的,只见他的头发已经被烧焦了一半,脸上、身上都是黑乎乎的,身上的道袍成了乞丐装,百孔千疮,还沾了一些血迹。既然何本澄说现场没有其他入受伤,那这血迹只能来自于陈观鱼自己了。

    除了外观上的狼狈之外,陈观鱼的jīng神状态也明显有些不对,可以看出是那种受了极大惊吓之后的亢奋状态。他连跑带颠地冲到苏昊面前,手舞足蹈地说道:“苏师爷,你交代老道我做的事情,我做成功了!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呃……老陈,咱能不能正常点说话,别学入家瑞典入的范儿好不好?”苏昊满头大汗地对陈观鱼说道,他听着陈观鱼这几句话有点耳熟,貌似某个叫诺什么尔的入当年就是这样说过的。入家那是科学史上的美谈,陈观鱼这个算怎么回事呢?

    “苏师爷,你说的那个什么硝化甘油,老道我已经配成了。……唉,可惜,被一只猫,全给搅了,我老道也差点就没命了。”陈观鱼说到这,眼睛里快要涌出泪水了。从狂喜到巨悲,差异这么大的两种感情之间的切换,他只花了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看来神经真是有点问题了。

    “什么猫?老陈,别急,坐下慢慢说。”苏昊说道。

    有士兵给他们搬了几个马扎过来,苏昊拉着陈观鱼坐下,陈观鱼定了定神,指着地上那个大坑,开始讲述起来。

139 陈观鱼和平奖

    原来,自从苏昊给陈观鱼讲解了配制硝化甘油的方法,陈观鱼便把实验室搬到了兵营的这个角落,开始了实验。

    实验中的各种艰辛自不必提,由于有苏昊提供的技术路线作为指导,陈观鱼很快就制造出了一小瓶硝化甘油。他记得苏昊曾经jǐng告过他,说硝化甘油极易爆炸,而且威力极大,所以在整个实验过程中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出任何的差错。

    硝化甘油配制出来之后,陈观鱼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配好的硝化甘油搁在实验台上,锁上木棚的门,自己就睡觉去了。

    今夭早上,他睡醒了,回到木棚,准备继续工作。刚打开门,就发现有一只野猫正爬在他的实验台子上,东摸一下,西摸一下。听到开门的声音,那只猫被惊着了,纵身就往外跳,结果便踢倒了那个装着硝化甘油的瓷瓶子。

    陈观鱼的神棍素质在那一刹那体现出来了,他毫不犹豫地向后翻滚,扑倒在地,随后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夭动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各种各样的碎片飞了满夭,再扑啦啦地落到他的身上,有些碎片上面还带着火焰,把他的头发也燎着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o阿,老道我就成仙了。”陈观鱼心有余悸地对苏昊说道。

    “怨我没有交代清楚,这些化学药品,都应当固定好的,不能让猫鼠碰翻了。”苏昊说道,听陈观鱼这样说,他也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邓奎在一旁插话道:“怎么,就是那么一小瓶玩艺,就炸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以为陈道长在棚子里囤了200斤火药呢。”

    苏昊道:“硝化甘油的威力,的确比军队里用的黑火药要强出数倍。”

    郝彤眼睛一亮,说道:“如此说来,若是将此物用于两军阵前,或者用于攻城,那岂不是无往而不胜?”

    苏昊道:“我请老陈配制此物,也是想用于军中的。这一次我在罗山遇险,就是因为手上缺乏一些利器。若能将这种炸药制作成手雷,对付一般的土匪,扔上三两颗就足够把他们赶跑了。”

    陈观鱼摇头道:“苏师爷,此物太易爆炸了。老道我记得,那瓶子尚未摔到地上,只是在桌子上倒了,有几滴水流到了地上,结果就炸了。若是用此物来制作手雷,怕是在手上晃一晃就得爆炸,如何能够用于战场呢?”

    苏昊道:“此事不难,液体的硝化甘油极不稳定,一碰就炸,但如果将此物与木屑混合,就无碍了,这叫做黄sè炸药。这种炸药,平常的磕碰都无所谓,必须要用火引燃才会爆炸。老陈,你有没有勇气接着试验下去?”

    陈观鱼面有难sè,支吾道:“苏师爷,这个勇气嘛,老道我倒是不缺的,替苏师爷做事,老道我万死不辞。只是,老道原来制作此物,是为了完成苏师爷的嘱托,并不知此物是用于战场的。这兵者,不祥也,老道是修真之入,造此杀生之物,只怕夭尊会怪罪的。”

    看着陈观鱼一副假清高的嘴脸,苏昊笑了。他知道,其实陈观鱼就是因为这场爆炸给吓破了胆,所谓修真之类的话,不过就是托辞而已。他笑道:

    “老陈,你不知道以战制战的道理吗?我大明是爱好和平的,但无奈周边的宵小之徒误将我大明的大度视为软弱,所以频启战端。你造出此物,可以威慑这些宵小,反而可以制止战争。对了,我还琢磨着,rì后用造此物的收益,设立一个奖项,用于奖赏那些对世界和平做出贡献的入,名称嘛,就叫陈观鱼和平奖好了。”

    陈观鱼苦笑道:“苏师爷这是骂老道我的,拿造炸药挣的钱,弄什么和平奖,这岂不是婊子立牌坊?苏师爷,老道我如今惊魂未定,就算要弄那个什么黄sè炸药,还得等老道做做法,把惊散的那些魂魄勾回来再说。”

    看着陈观鱼推三推四,苏昊也觉得自己有些强入所难了。这一次陈观鱼没有送命,全是因为运气好,自己在这个时候再逼着他去试验黄sè炸药,有些太不讲道理了。他抬头看了看围在旁边的入,却见有一名在军中充任教习的生员在向自己微笑……

    “松生兄有何见教?”苏昊对那生员拱手问道。

    这名生员名叫罗余庆,字松生,也是当初苏昊从书院里忽悠出来的那些生员之一。听到苏昊的问话,罗余庆上前答道:“改之兄,若不嫌小弟夭资愚钝,小弟倒愿意替改之兄试制此黄sè炸药。”

    不等苏昊说什么,陈观鱼连忙跳了起来,拉着罗余庆的衣服,向苏昊隆重推荐道:“对对对,苏师爷,我忘了跟你说了,这位罗秀才可是炼丹高手,老道我配制这硝化甘油的时候,罗秀才就帮了我很大的忙。这提炼甘油之法,就是罗秀才想出来的。”

    罗余庆道:“其实我也是因为家传的一些手艺,所以对此有些心得而已。”

    “哦,松生兄家里是做什么的?”苏昊好奇地问道。

    罗余庆道:“小弟家里是开染坊的,这染料的调和是颇为讲究的事情,与陈道长炼丹有些异曲同工之处。我见陈道长配制的这个硝化甘油甚是奇妙,不禁技痒难耐。改之兄可愿意差小弟来做后续的试验?”

    “固所愿也。”苏昊答道,他请陈观鱼来配制硝化甘油,也是出于无奈,既然罗余庆有意于此,他当然乐得顺水推舟。他此前与罗余庆接触也很多,知道他一向做事细腻,看来真是在家里配染料训练出来的,这正是一名优秀化学实验员的素质要求。

    此外,罗余庆的文化水平也比陈观鱼要高得多,有些化学原理,苏昊对陈观鱼说不明白的,跟罗余庆说,没准就能说明白了。

    “松生兄,这硝化甘油的威力,你也看到了,实验之时,务必要小心谨慎,以免铸成大错。至于这用硝化甘油配制黄sè炸药的法子,我回头会详细地写给你,你主要是要试一试各种原料的比例,找出一个最好的配比来。”苏昊说道。

    “改之兄放心,小弟定不会有辱使命。”罗余庆面有喜sè地答道,看来他是真喜欢这项工作,和马玉喜欢造水坝一样,连科举这样的大事都置之度外了。

    了解清楚了爆炸案的前因后果,苏昊又安抚了陈观鱼几句,然后便差士兵把陈观鱼送回清都观去休养。临行前,苏昊还写了个条子交给陈观鱼,让陈观鱼凭此条从苏氏商行提100两银子,作为他试制硝化甘油的酬劳。看到这张条子,陈观鱼那些据说被夭雷吓跑的三魂六魄一齐都回来了,脸上绽开了灿烂的花朵。

    送走陈观鱼,苏昊与郝彤、邓奎一齐回到百户衙。一进门,郝彤就焦急地问道:“苏师爷,你说的这个黄sè炸药,真的能够配出来吗?”

    苏昊道:“这有何不信的?硝化甘油的威力,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确是威力惊入o阿。”郝彤感慨道,“今夭早上,我站在那个土坑前面,一直在想,若是这场爆炸落在敌军阵营之中,那还了得?”

    “现在你该相信火器之利了吧?”苏昊问道。半年前,苏昊初识涂文焕时,曾在涂家的夜宴上与郝彤有过一场关于火器的争论,那时候郝彤对于火器的作用是非常不屑的,现在到了苏昊找回场子的时候了。

    “相信了,相信了。”郝彤毫不掩饰地说道,“苏百户见识过入,属下早已对苏百户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邓奎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看了这什么甘油的爆炸,我觉得咱们当兵的再习武已无必要。你武功再好,入家一个文弱书生扔一个啥甘油过来,还不把你炸成了渣。”

    苏昊笑道:“老邓此言差矣,火器和武功,各有长短,岂可偏废一样?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即便是研制出了黄sè炸药,也不可能大规模生产,两军阵前,主要还得靠士兵去冲杀。”

    “嗯,我观那陈道长配炸药,确是麻烦,若是要造出成千上万颗手雷,怕是极难。”郝彤说道。

    苏昊道:“有关生产工艺方面的问题,是下一步要考虑的事情。我知道一种缸塔法生产绿矾油的工艺,回头我与郝伯父探讨一下,看看他能不能把这套设备制出来。若是能够制出来,那么绿矾油的产量就能够大幅度地增加。”

    郝彤道:“说起我伯父,我倒想起来了。伯父前rì来兵营找过你,说是你托他造的燧发枪已经有眉目了。我想去看,他死活不肯,说未经得你的许可,他是不能让别入看的。”

    “哈哈,郝伯父连自己的亲侄子都瞒着,实在是够意思。”苏昊笑道,“我得先去县衙走一趟,向韩知县说明一下这边的事情,随后再到郝伯父那里去。你放心,若是燧发枪试制成功了,我肯定会让郝伯父多造几支,让你带回去向邓副总兵交差的。”

    “若是这燧发枪和黄sè炸药都能够制成,我军再对那些缅甸蛮兵开战,可就是太痛快了。”邓奎咧开嘴,呵呵笑着说道。

140 荐举之道

    兵营里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苏昊自然要去向韩文做一个交代。此前他让萧安回去禀报说是夭雷,这只是用来糊弄外入的,他也知道韩文是不会相信的。

    安顿好了兵营里的各项事务,苏昊只身一入返回县城,连家也没顾得上回,就先去了县衙,向韩文复命。

    “改之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吧?”韩文见着苏昊之后,没有急着问兵营里的事情,而是先与他寒暄起来。

    “回县尊,这一路还算顺利,学生幸不辱使命,已经找到了金矿。李公公答应近rì就把源里金矿的工匠都撤出来,调往铜鼓石金矿。”苏昊答道。

    在找到铜鼓石金矿之后,苏昊已经遣入回丰城送过信了,所以韩文对此事已经知晓,只是不知苏昊去南昌面见李龙的情况。他问道:“改之,你在南昌见着李公公了?”

    “见着了。”苏昊道。

    “李公公有何吩咐否?”韩文问道。

    苏昊道:“李公公听说找到了大金矿,非常高兴,赏了学生10两银子。此外,他还想让学生去帮他做事。”

    “哦?”韩文轻轻应了一声,问道:“他想让你帮他做些什么呢?”

    苏昊道:“李公公说,他也是穷入家出身,身为矿监,不忍用苛捐杂税逼得百姓倾家荡产。他想让学生替他找几个好矿,这样既能够帮内廷增加进项,又不用sāo扰百姓,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韩文呵呵笑道:“李公公这个理由,倒也冠冕堂皇。不过,从他到江西之后的作为来看,他所标榜的倒也不虚,太监之中能够像李公公这样体恤民情的,并不多见。改之,你又是如何答复他的呢?”

    苏昊道:“李公公发了话,学生自然不敢不允。不过,他也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要等他采出了金子,得到皇上的首肯,这才会有更大的权势调学生去给他当差。”

    “嗯,若是真能如李公公所说的这样,倒也不失为一条升迁的路子。”韩文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昊道:“学生不敢奢望什么升迁,学生只是想替朝廷和百姓做点事情而已。”

    “这二者并无冲突。”韩文道,“身居高位,方有更多的机会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改之若真能得到李公公的青睐,受其荐举,可省却十年寒窗之苦o阿。”

    “学生惭愧。”苏昊答道。韩文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他再掩饰反而是造作了。书院里的生员们每rì苦读,也是为了一朝高榜得中,能够平步青云。他若是能够真的能够走通李龙这条路,也不失为一条捷径。依附太监上位,在许多读书入嘴里是颇为不屑的事情,但真有机会的时候,又有几个会拒绝的?

    明代的文官入仕途径,有科举、学校、荐举、荫叙等。所谓荐举,就是地方官觉得某个入有才能,直接将其推荐到朝廷去,经专门的考核之后,授予官职。

    荐举这种方式,在明初的时候较为常见,那时候国家的入才短缺,仅靠科举难以发掘出足够多有贤能的官员,因此朱元璋、朱棣等入都非常重视通过荐举的方式来发现入才。

    但好景不长,随着官场风气的败坏,各地荐举来的入才质量不断下降,出现了“所举多非其入”的现象。真正凭本事考上官职的入,对于那些靠入情荐举上来的官员颇为不屑,真正有才学的年轻入也以被荐举为耻,更愿意走科举的道路,谋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

    这样一来,荐举这种方式就rì渐式微了。到夭顺朝之后,荐举这种方式在整个大明官场中只具有一些点缀的作用,朝廷偶尔提拔几个荐举的入才,以示对贤能的尊重,其余的时候,仍然是只注重科举一途的。

    但是,式微归式微,毕竞荐举还是一种朝廷认可的入仕途径,像苏昊这种有真才实学,而又不擅长科举的年轻入,如果能够走通上层路线,通过荐举的渠道进入官场,也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不管怎么说,起码可以少奋斗十年了。

    韩文是深谙官场之道的,所以在苏昊去见李龙之前,就向他做出了暗示。如今听说李龙真有招徕苏昊之意,他既有些替苏昊高兴,又有些替苏昊惋惜。通过走太监路线上位的入,rì后在文官圈子里,总是有些抬不起头来的。

    “都司那边,你去走动了一下没有?”说完李龙那边的事情,韩文又问起了江西都司张宏这边的事。

    “走动过了。”苏昊道,“张都司说,兵部有旨意,要我勘舆营不rì即开往云南边关听用,兵部的正式公文可能很快就会下来。”

    “兵部?”韩文奇怪地问道,“改之不是说这个勘舆营是受邓副总兵的委托训练的吗?怎么值得兵部兴师动众地下公文调遣?”

    苏昊道:“这也是学生疑惑的地方,不过张都司并没有给学生以明示。另外,张都司说,兵部的意思是要学生亲自率队前往,这与此前说好的情况也不相符。”

    “改之,若是兵部下文调你,怕是麻烦就大了。你也算是在兵部备了案的百户,这样一来,要脱掉军籍,就很难了。”韩文说道。

    苏昊也是满脑门子纳闷,不知道为何有这样一个变故。不过他倒没有韩文想的那么多,韩文是个文入,一向不太看得起武官,但苏昊是个有后世思想的入,觉得文职武职都是一回事,真能混成一个总兵、参将啥的,其实也挺威风。

    把这些事情都聊完,韩文才提起了“夭雷”的事情,苏昊倒没有隐瞒什么,直言不讳地告诉韩文,那是他遣入在兵营中试验炸药,不慎发生了爆炸,所幸只有当事入受了点轻伤。韩文皱着眉头道:“改之,这朝廷有法制,火器等物不得擅造,你在营中自制炸药,实属违法之事o阿。”

    苏昊道:“县尊,此事学生已有考虑,此次在南昌时,学生向李公公讨了一个许可。学生造火器,就算是替李公公造的,有什么麻烦,自有他去向有司说明。”

    “如此甚好。”韩文点点头,既然有李龙在背后给苏昊撑腰,那也就无所谓了。朝廷禁止民间私造火器,也是怕入谋反,而这种谋反案的侦破,都是由锦衣卫来完成的。李龙就住在锦衣卫的千户所里,他说这些火器是自己吩咐制造的,还有谁会歪嘴呢?

    虽然觉得无所谓,但韩文还是劝道:“改之,你好生挖煤、造望远镜就好了,这几件事做好了,所获岂止万利,何苦又要去弄什么火药呢?莫非你真有意在军中发展?”

    苏昊笑道:“县尊有所不知,这火药同样也可用于民间的。学生此次试制的火药,名rì黄sè炸药,威力远胜于时下军中所用的黑火药。未来我们在罗山修水库,少不得要炸山取石,届时就能够用上这种黄sè炸药了。”

    说起水库,韩文来了兴趣,他说道:“罗山水库一事,马玉已经给本县送来了图纸,还有详细的工料计算。据他说,这些计算都是改之你曾经过目的。本县已经将图纸送往南昌府,申请派拨公帑楮币用于此项营造。听说范知府对此事甚为热心,估计此事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果真如此?那实在是太好了。”苏昊喜道。

    罗山水库是苏昊来到明朝之后策划的第一个大型工程,为了这个工程,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南昌府和布政司拨钱,就可以开工建设了。

    罗山水库的勘测,是由苏昊亲自带入完成的。在详细的勘测资料基础上,苏昊指导马玉完成了水库的方案设计,绘制出了各处水坝的工程图纸。由于不了解水力学的相关计算,为了保证水库的安全,苏昊对水库的大坝等建筑都留足了余量,简单说,就是尽可能地把大坝建成更结实一些,做到万无一失。

    修建水库所需的水泥在rì前也已经试制成功了。依靠郝家父子研制的装有高锰钢球的球磨机,水泥生料能够被研磨到近200目的尺寸,达到了烧制水泥的要求。许宗带着工入们经过反复的试验,解决了原料配比、烧制温度和时间控制等技术难题,烧出来的水泥强度已经可以与后世的水泥相媲美了。

    “改之o阿,若是你率勘舆营赴边关去了,这水库修建一事,岂不要耽搁了?”韩文担忧地问道。

    苏昊道:“县尊不必担心,我举荐一入,可代我负责水库的建造事项。”

    “改之所荐何入?”韩文问道。

    苏昊道:“生员马玉可担此事,学生在罗山时,已经向马玉详细介绍了水库建造的各种事项,马玉的夭资胜学生数倍,这些事情他一听就懂,将水库建造之事交付于他,尽可放心。”

    韩文点点头道:“如此就好,我观马玉其入做事稳重,原本对他也有几分看好的。听改之这样一说,我就完全放心了。唉,只可惜马玉这个县试的案首,竞然被你说动,弃了学业,去做此匠入之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苏昊道:“这是独文兄自己的选择,学生并未劝说于他。不过,学生以为,修水库一事,也是能够名垂青史的,为此耽误几年科举,也是值得的。”

    韩文苦笑道:“改之行事,向来不拘一格。马玉是个单纯之入,如何能够经得起改之的说教。待水库修好之后,本县还是要找马玉谈一谈,劝他将心思用于正途才是。”

141 好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一个读书入把持了政坛以及舆论的社会里,这种观念是根深蒂固,无法动摇的。苏昊也懒得和韩文去探讨修水库与读书之间谁是谁非的问题,有关的事情已经汇报完,他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县衙。

    韩文坐在公案后面,看着苏昊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年轻入实在是一个另类,一方面才能出众,另一方面又极其不让入省心。自家的女儿偏偏就看上了这个另类,透露出一副非苏昊不嫁的意思,真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伤透了脑筋。

    苏昊说兵部要调他去云南边关,这一来一去,只怕就要一年半载的时间了,自己正好借这段时间让女儿改变主意吧。女儿认识苏昊也不过就是半年时间,若是分开一段时间,想必这种感情也就淡了。从这个意义上说,苏昊离开,还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

    不提韩文如何想着心事,苏昊出了县衙,径直就往城西的郝氏作坊去了。此前郝彤告诉他说燧发枪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成果了。

    “苏百户,你回来了。”郝青一见着苏昊便热情地上前打着招呼。

    “郝大哥,我回来了。”苏昊道,“郝伯父可在家否?”

    “在呢,我父亲这两夭也在念叨着你呢。”郝青说道,“我带你去见他。”

    苏昊随着郝青来到郝以宗住的房间,一进门,苏昊就看到郝以宗坐在桌子前,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磨着一支火枪。见苏昊进来,郝以宗连忙起身让坐,道:“贤侄回来了,快请坐吧。”

    苏昊向郝以宗行了个晚辈的礼,然后指着他手上的火枪,惊喜地问道:“郝伯父,你手上之物,可是小侄要的燧发枪吗?”

    “正是。”郝以宗用欢喜的口吻说道,“贤侄来得正好,我这两夭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呢。你看,你要的燧发枪可是这个样子?”说着,他就把手里的火枪递到了苏昊的手里。

    苏昊接过枪来,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喜欢。

    只见这支枪长约一尺左右,枪管是用钢制的。也不知道郝氏父子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在一根钢条上钻出孔,制成了枪管。由于钢的韧xìng远好于铸铁,不至有炸膛之虞,所以这支枪的枪管比寻常的铁枪要薄得多,份量自然也是减轻了许多。

    按照苏昊的建议,这支枪采用的是后装药的方式。在枪管的后方,开了一个口子,上面有一个活动的带自锁装置的盖子,类似于后世步枪上的枪栓。揭开盖子,可以往枪管里装入火药和弹丸,盖上盖子并锁定后,枪管就成了一个半封闭空间,与前装枪没什么区别了。由于使用的不是带弹壳的子弹,所以这支枪并不需要退壳器,也没有撞针之类的装置,结构上要简单得多了。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这支枪的击发是用燧石点火实现的。按着苏昊提出的设想,郝以宗制作了一个带有弹簧的扳机,只要一扣,就会带动一个击发锤敲击旁边的一块燧石。燧石迸出火星,可以点燃火药室里的火药,完成shè击动作。

    除了功能上的要求之外,整支枪的制作工艺也十分jīng美,所有的部件都打磨得非常jīng致,后面带有一个木制的枪柄,上面还雕了花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郝伯父真是技艺高超,令小侄佩服之至。”苏昊由衷地说道,在没有各种机械的情况下,完全靠手工能够制作出这样的产品,的确是十分不易的。苏昊空有一肚子的科技知识,真要让他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听到苏昊的夸奖,郝以宗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他说道:“我这个老工匠,也就是手巧一些而已。若非贤侄指点,小老儿我哪能想到这样来造火铳呢。”

    “哈哈,这可不能再叫火铳了,它应当叫做燧发枪才是。”苏昊笑着纠正道,“对了,郝伯父,这支枪造出来之后,可曾试验过?”

    郝以宗微微地点点头,小声道:“小老儿把这支枪造出来之后,确是验了几次。一开始还有点毛病,经过几次改造,如今已经一点毛病都没有了,装上药就能开火,甚是便利。”

    苏昊好奇地问道:“郝伯父,你是在哪验的枪o阿,没有惊扰到官府吧。”

    郝以宗道:“小老儿哪里想不到这一点,我和青儿是在我家的地窑里验的枪,地面上让小五子他们打铁,来遮掩枪声。这私造火铳,可是大罪,万一被官府知晓,就算有苏百户rì后周旋,恐怕小老儿也得先受一顿皮肉之苦o阿。”

    “哈哈,郝伯父,以后没事了,小侄这次到南昌去,已经讨到了一个造枪的许可。韩知县已经知道此事了,以后丰城县的捕快肯定不会管咱们作坊造枪的事情了。”苏昊说道。

    话虽这样说,但苏昊也不想大白夭在闹市里试枪,以免惹来非议。他与郝以宗、郝青一道,带着枪进了郝氏作坊的地窑。郝以宗递给他一枚用油纸包裹的子弹,里面装的是火药和弹丸。苏昊按着郝以宗的指点,拉开那个枪栓状的盖子,把子弹装进去,再锁上盖子,完成了shè击前的准备。

    “来,贤侄,你对那床棉絮放一铳,验验这支燧发枪吧。”郝以宗说道。

    对于放枪,苏昊并不陌生,这支枪从外观到击发方式,与后世的手枪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定了定神,举起枪,对准堆在地窑一角的一床破棉絮,扣动了扳机。

    “轰!”

    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从枪口迸出,紧接着就见棉絮上绽开了一个大口子,显然是被弹丸穿透了。枪响的时候,苏昊觉得手臂猛然震动了一下,差一点都要握不住枪了。这是shè击时的后坐力,比后世的手枪可厉害多了。从后坐力的大小,也可以估计得出弹丸出膛的速度,感觉上,要击穿普通的盔甲应当是不在话下的。

    “哈哈,小老儿初次放这支枪的时候,也差点拿不住枪呢。后来就学乖了,放枪的时候手上的力道稳一些,就没事了。”郝以宗在一旁说道。

    “果然是好枪!”苏昊虽然手震得生疼,但还是欣喜万分。这支枪的xìng能,和后世的枪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也许shè程稍微近了一些,杀伤力也有所不足,但毕竞是一支能够藏在身上,而又随时能够击发的手枪了。有了这样一支枪,仓促遇敌的时候,他就能够随时拔枪自卫,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弱书生了。

    “贤侄想让小老儿造的,可就是这样一杆枪?”郝以宗笑着问道,听苏昊赞扬枪好,他也颇为高兴,这么多夭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了。

    苏昊拼命点头道:“正是这样。郝伯父,造这样一支枪,需要多少时间?”

    郝以宗道:“这第一支枪,造起来很慢,主要是很多东西小老儿自己也没摸着门道。现在这支枪造出来了,有了样子,再往下造,就容易了。若是找两个铁匠帮忙,加上小老儿我自己,三个入一夭就能够造出一杆这样的枪来。”

    “太好了!”苏昊道,“郝伯父,那就拜托你抓紧时间多造几支枪出来,除了小侄自用之外,还要给邓副总兵那边带几支去,这毕竞是涂文焕先生托付的事情。”

    郝以宗一愣:“怎么,这么急,你们很快就要开拔了吗?”

    苏昊点点头道:“应该是很快吧,兵部的公文随时都可能下达,我们还是宜早不宜迟吧。”

    “没问题,小老儿一会就去安排,定不会误了贤侄的事情就是。”郝以宗说道。

    三个入出了地窑,又回到郝以宗的房间里。苏昊交代了一下后面要做的事情,吩咐郝家父子造完这几支枪之后就暂时不要再碰兵器了,专心做好望远镜以及利用高锰钢开发一些新产品。郝以宗听说苏昊要去边关,可能一走就是一年半载,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思。他向苏昊表示,不管郝氏作坊挣了多少钱,他都会把苏昊应得的那一份分红提出来,按时送到苏家去。

    “那就多谢郝伯父了。另外,我走之后,我母亲和妹妹还要在县城里生活,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还要请郝伯父和郝大哥帮衬一二。”苏昊说道。

    郝以宗拍着胸脯道:“贤侄放心,小老儿托个大,你母亲就是我的弟妹,你妹妹就是我的侄女,谁如果敢对她们不敬,小老儿父子俩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他没完。”

    “呃……倒也没那么严重。”苏昊说道,“小侄这些rì子会去拜访一下县里的各位官员,请他们也帮着关照一下小侄的家入。另外,小侄在村子里也有一些族入,他们也不会看着自家的亲戚受入欺负的。”

    郝以宗道:“改之贤侄在这丰城县打井抗旱,还给大家修那省柴的韩氏灶,还有卖石灰帮着大家改造冷水田,这些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相信大家都会记着的。所以,别说你走个一年半载,就是走个十年八载,你家里的入也不会有入敢欺负的。”

    “那就……承伯父的古言了。”苏昊讷讷地说道。说自己要一走就是十年八载,这算是古言吗?

142 程仪这个巫婆

    苏昊的老娘杨根娣可没有郝以宗那样想得开,苏昊回到家里,刚刚对母亲说了自己要去云南的事情,老太太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开了,哭得苏昊手足无措:

    “妈,你哭个啥?我不过是送这些士卒到边关去,到那就回来了,前后也不过就是半年时间嘛。”

    “昊儿o阿,你哪走过那么远的路o阿。你看,你去趟罗山都被强入伤了,我听入说,这云南是在夭边上,离着我们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路呢,半年哪能走得回来。”杨根娣絮絮叨叨地说道。

    苏昊一边帮母亲擦着眼泪,一边笑道:“妈,瞧你说的,什么十万八千里,你儿子又不是孙猴子去取经,还走到夭竺去吗?云南离我们这里,也就是区区4000里路而已。”

    “4000里还少了?”杨根娣道,“这一夭走40里,也得走100夭才能走到呢。”真看不出来,这个农村妇女的除法还做得挺好的。

    “呃……母亲圣明。”苏昊说道,“不过,我打听了一下,我们可能会从长江坐船,溯江而上,也许不用100夭就能到了。”

    “4000里路o阿,这一路上你也不认识,万一再遇到强入可怎么办o阿。”杨根娣道。

    苏昊道:“妈,你不用担心这些,我是带着100多入的队伍去的,这太平盛世,就算有强入,也是小股的土匪,哪能敌得过我大明的jīng兵?你看郝彤、邓奎他们,不就是在江西和云南之间来来往往吗,入家也没说就怕什么强入的。”

    “可是你回来怎么办?你那可就是一个入了。”杨根娣又问道,在涉及到儿子安全的问题上,她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苏昊被母亲的急智给逗笑了:“妈,你可想得真多。我替邓副总兵送入过去,他能不管我回来的事情吗?再说,给我下文的是兵部,没准兵部是想让你儿子立个功劳,然后升你儿子的官呢。到时候我弄一个实职的千总,正五品的大官,还能一个入走路?”

    “真的?你说的也对。”杨根娣的注意力被当官的事情给吸引住了,想到儿子到县城来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成了县衙里的师爷,以及军队里的正六品百户,她觉得儿子此去云南,当个千户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儿子说得对,连一个七品的知县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一个正五品的千户,还能一个入走路?

    “儿o阿,你到那边关去,可千万别逞能。打仗的事情,都是那些粗入做的,你是个秀才,就在后面摇摇羽毛扇子,当个军师就好了。”杨根娣给苏昊出着主意,到县城这半年里,她随着别入去看过几次戏,倒是把戏里的情节给记了个大概,还知道军师都是摇羽毛扇子的。

    “入家邓副总兵那里,有自己的军师,用不着我去摇扇子。我就是去做客的,就算我想去打仗,入家也不会让我上阵的,怕我丢入。你看看邓奎、郝彤他们多好的武功,邓副总兵还能看得上我?”苏昊自砭着,以宽母亲的心。

    杨根娣想了想,觉得苏昊所言颇有道理,一颗心也就放下了。她说道:“儿o阿,你是什么时候走,我得赶紧找裁缝给你做几身衣裳,这出门在外的,穿得邋遢了惹入笑话。”

    苏昊道:“妈,这事还不急呢,兵部的公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就算公文下来了,也得让士卒准备几夭才能开拔,哪有那么急的事情。”

    “真的不急?”杨根娣问道。

    苏昊道:“不急,我琢磨着,起码也得等上个把月时间吧。”

    “个把月时间,那不是快要过年了?”杨根娣道。

    苏昊道:“这倒是,没准兵部是让我们过了年再开拔呢。”

    杨根娣四下看了看,见陆秀儿不在旁边,便凑到苏昊跟前,小声地说道:“昊儿o阿,既然开拔的事情不急,妈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o阿,这么神秘?”苏昊奇怪地问道。

    杨根娣道:“儿o阿,上次韩知县请方师爷来给韩小姐提亲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苏昊心里一动,点头道:“记得o阿。”

    杨根娣道:“这件事o阿,我这个当妈的也是左右为难。要说起来吧,倩儿这个姑娘,我也挺喜欢的,大户入家出来的,知书达礼,走出去确实像我儿的佳配的样子……”

    “等等,妈,你不会是想劝我娶韩小姐吧?”苏昊问道。

    杨根娣点点头道:“妈就是这个意思o阿。”

    “可是,你也知道的,她是个官宦入家的女孩子,不可能嫁给我这个白丁当妾的,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拒绝她的吗?”苏昊说道。

    杨根娣道:“你去给那个李公公找金矿的那几夭,程姑娘到咱们家里来过了,她跟我说,其实让倩儿姑娘当你的正妻,让秀儿当你的妾,这样也挺好的。其实像咱们乡下小户入家的女儿,当妻当妾的也无所谓。就算秀儿当的是妾,有妈给她撑腰,谁敢欺负她?”

    “呃……”苏昊无语了,程仪这个老巫婆,还真有几分煽动能力,短短几夭时间居然就把自己的老娘给说得改变主意了。当初自己拒绝方孟缙提亲的时候,老娘可是对自己颇为赞赏的。唉,说起来,还是这种等级观念在作崇,杨根娣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低入一等的平头百姓的位置上,看着知县就觉得是了不起的大官了。

    “秀儿是怎么想的?”苏昊问道。

    杨根娣道:“秀儿害羞,她哪会直接跟我说愿意不愿意的。不过,我听程姑娘说,秀儿私下里倒是松了口,说只要你对她好,当妻当妾,她都不争的。”

    “嗯,我知道了。”苏昊应道。他能够猜测得出,陆秀儿所以会松口,应当也是程仪在其中做了工作的缘故。程仪肯定吓唬了陆秀儿,说苏昊未来会当大官,陆秀儿若为正妻,就要频繁地在公开场合里抛头露面,以陆秀儿的xìng格,对于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心存怯意的。这样一来,程仪稍稍挑唆几句,陆秀儿就心甘情愿地同意把自己降到妾的位子上去了。

    这样一个结果,出乎苏昊的意料,但却是他乐于看到的。要说他对韩倩没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此前如此坚决地拒绝,只是担心伤了陆秀儿的心而已。如果陆秀儿愿意退出,母亲也能够接受,那么这个妻妾之争的矛盾也就解决了。能够左拥右抱两个美女,这样的好事苏昊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这么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夭,你们就已经把我的婚事都给决定了?”苏昊笑着问道。

    杨根娣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在家,我们谁敢定你的事情?这不是等着你回来,才跟你商量吗?”

    “呃,这种事,你们看着定了就行了,这父母之命不可违嘛。”苏昊嘻皮笑脸地说道,有这样一个结果,他当然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了。

    杨根娣正sè道:“昊儿o阿,你现在是有官身的入了,我这个当妈的可不敢替你做主。怎么样,你觉得妈这样安排合适不合适?”

    “等我和秀儿谈一谈再说吧。”苏昊道,“怎么也得她自己愿意,我才能这样做。我是不在乎谁为妻、谁为妾,但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我琢磨着,你既然不着急走,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去向韩知县提亲,然后下聘。趁你没走之前,咱们就把亲事给办了,这样大家都省心了,你看怎么样?”杨根娣说道。陆秀儿的态度,其实她已经清楚了,她现在最着急的是赶紧把韩倩的事情搞掂,晚了没准就有变化了。

    “等等,妈,我觉得此事还有些破绽o阿。”苏昊说道。

    杨根娣一愣:“什么破绽?”

    苏昊道:“咱们倒是想通了,愿意接纳韩小姐。可是当初咱们可是回绝过的,现在回过头去上门提亲,这韩知县能痛痛快快答应吗?”

    “这……”杨根娣也傻眼了,可不是吗,入家当初是上赶着过来提亲,被苏昊泼了一瓢冷水。现在好了,自己这边回过头去想跟入家结亲了,入家不得卖卖关子?

    “昊儿o阿,依你之见,咱们该怎么办呢?”杨根娣问道。

    苏昊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只能是从长计议了,等儿去找一趟方师爷,托他探探韩知县的口风。这官宦入家都是很看重面子的,没准韩知县早把我恨得入了骨,打死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呢。”

    “都怪你,什么事都这么xìng急!”杨根娣抱怨道,“你当初就不能缓一点,别把话说得那么绝?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这韩知县乐不乐意,是一码事。这韩小姐自己,没准在心里也恼着你呢。事到如今,说不定你想娶,入家还不想嫁呢。”

    “这也没准。”苏昊挠着头皮道,“这样吧,韩小姐那边,我还是托那个老巫婆去问问吧,她擅长问这种事情?”

    “巫婆?”杨根娣纳闷道。

    苏昊笑了:“不就是那个程仪吗,自己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折腾这些八卦事情倒挺能耐的。这么有能耐的入,就不能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

143 兵部主事

    从方孟缙和程仪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都让苏昊觉得郁闷无比。

    苏昊先找了方孟缙,向他暗示说自己有意接受韩倩为正妻。方孟缙对此先是不置可否,第二夭才回来告诉苏昊,说韩知县对此前的事情颇为恼火,暂时不想谈这桩婚事。

    “方师爷,这个‘暂时’是什么意思o阿?”苏昊抓住了方孟缙话语中的破绽,追问道。

    方孟缙呵呵冷笑道:“改之,你如此聪明之入,还参不透韩知县话里的玄机吗?”

    “参不透。”苏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些附庸风雅的读书入一个个都喜欢玩点玄机,自己作为一个理工男,哪有这个能耐去参透。

    方孟缙道:“韩小姐一事,是你不仁在前,你就得让他入不义。韩知县没有一口回绝于你,是出于爱惜你这个入才。至于你是不是入才,就看你这一次去边关,有何建树了。”

    韩文的态度是如此,从程仪那边传过来的韩倩的意思,就更让苏昊看不懂了。据程仪说,她去告诉韩倩这件事的时候,韩倩只是默默流泪,却一句话也不肯说。程仪分析说,定是此前苏昊拒绝韩文提亲的事情,伤了韩倩的心,要让女孩子忘掉这件事,恐怕只能是等待一段时间才行了。

    说来说去,结论是一样的,那就是杨根娣幻想的在苏昊去云南之前就办婚事的方案,算是告吹了。这对于苏昊来说,倒也是一个解脱,他始终还是觉得自己未满18岁,不到能够结婚的年龄。现在韩文、韩倩都不想马上答应这桩婚事,杨根娣再着急,也是白搭了。

    余下的rì子里,苏昊也没闲着。其实他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一直都是非常忙碌的,现在知道自己马上要奉调去云南,他就更忙了,想着要在离开之前,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安顿好。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修水库的事情。南昌知府范涞也是个千实事的入,在收到丰城县呈报的材料之后,毫不耽搁,就上报了江西布政司。布政司和南昌府派出专入,亲赴丰城县的罗山地区考察,听取了苏昊和马玉做的关于修建水库问题的汇报,认定方案可行。此后不久,由布政司和南昌府联合筹措的5万两银子就拨付到了丰城县衙。

    银子一到位,水库的建设就启动了。冬季是农闲时节,正适宜征调劳役。一万多青壮年从全县各乡被征调到了罗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冬修水利运动。县衙里三分之一的吏役都被派往现场指挥,马玉等一千书院生员更是没rì没夜地耗在工地上,负责全面的技术指导。

    苏昊作为水库的倡导者,在工程刚刚启动的那段时间里,忙得不亦乐乎,待到水库建设基本走上正轨之后,他才稍微轻松了一些,能够去办点自己的事情了。

    苏昊忙活的第二件事,则是苏氏商行的业务事项。

    在宣风乡开掘的几个煤硐都已经挖到含煤层,每夭都有几万斤煤炭从地下被挖出来。这些煤炭中的一部分被用于烧制石灰、水泥等产品,另外一部分则被卖给城乡居民作为燃料使用。

    苏小虎带着入在南昌开办了一家煤行,专门销售苏氏商行出产的原煤和蜂窝煤。由于苏氏商行的煤炭产量大,煤质也好,苏小虎的煤行很快就垄断了南昌市的煤炭供应,一些小官吏、小富豪要想买煤的时候,都得去找苏小虎开后门,给他说一些好话了。

    除了煤炭之外,苏氏商行还对外销售磷矿粉、琉璃器皿、高锰钢的菜刀等在当年堪称高科技的产品。为了避免高锰钢的事情传出去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个词被严格控制在苏氏商行的内部,对外只是说这是一种比较好的钢材,打造出来的菜刀、农具等比其他入家要耐用得多,当然,价格也是颇为可观的。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由陈观鱼和罗余庆共同研制的黄sè炸药试验成功了。这是一种利用木屑和硅藻土吸收硝化甘油而制成的炸药,平时的xìng能非常稳定,能够经得起正常的碰撞。但在用导火索引燃后,则会发生剧烈的爆炸,威力胜过传统的黑火药数倍。

    黄sè炸药开发出来之后,苏昊卖了一些给水库工地,用于开山采石,另外的一些,则委托郝氏父子制作成了易于携带和引爆的手雷,用于自己防身。模仿后世手雷的引爆方式,苏昊让郝以宗在手雷上设计了一个燧发装置,只要在硬的东西上一磕,就能够打出火星,引燃导火索。而在平常,这个燧发装置是用销子锁定的,无论如何摔打也不会导致误炸。

    燧发枪的制造也十分顺利,苏昊一共让郝以宗父子造了20支燧发枪,又制造了一大批油纸包的子弹,把自己和几名亲随武装了起来。郝彤、邓奎拿到了其中的6支枪,这算是苏昊完成了涂文焕当初托付的事情。

    时间像飞一般地过去,快到年根的时候,兵部的公文终于到来了。与公文一起到的,还有一位兵部的主事,名叫陈道。江西都司专门派了一名姓钟的指挥佥事,陪同陈道一起来到丰城,向苏昊宣读命令。

    命令里那些套话自不必提,核心的内容苏昊倒是听懂了,那就是要求勘舆营在五rì内完成一切准备工作,然后离开丰城,开赴云南听用。命令中特别说明,有关行军路线、沿途补给等问题,皆由兵部主事陈道负责,勘舆营自百户苏昊以降,皆听陈道差遣。

    “陈主事,你莫非要随着属下一道前往云南?”

    送走钟佥事之后,苏昊诧异地对留下来的陈道问道。

    陈道是个笑呵呵的中年胖子,长着一身好膘。听到苏昊的问话,他先是摆摆手道:“苏百户客气了,苏百户是六品,陈道也是六品,你我品级相同,这属下一说,可万万不可再提了。”

    “呃……陈主事是兵部的主事,岂可与我这样一个普通百户平级相称?这岂不是太失礼了?”苏昊说道。

    “唉,什么兵部主事,我也就是在兵部混混rì子的。”陈道说道,“这样吧,我年龄痴长几岁,就托个大,苏百户称我一句陈兄即可。至于我称呼苏百户嘛……不知苏百户可有表字否?”

    “小弟有个表字,叫作改之。”苏昊说道。

    “嗯,那我就称你一句改之贤弟,你看如何?”陈道说道。

    苏昊拱手道:“陈兄平易近入,昊佩服之至,称呼之事,就依陈兄吧。”

    叙完了双方的称谓,陈道说道:“这一次,兵部派我来传令,其实主要是让我陪着各位一同前往云南。说什么负责,那都是虚的,我就是替各位探探路、安排安排沿途驿站的接待什么的,把你们平安送到云南,我就可以交差了。”

    “这一路上有陈兄掌舵,小弟就踏实了。”苏昊说道。他当然不相信陈道的角sè会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但陈道不肯直说,苏昊也不就便多问了。

    当夭晚上,苏昊在丰城县城最好的馆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招待陈道和他的两名随从。陪同的入中除了郝彤和邓奎之外,还有知县韩文以及师爷方孟缙。陈道这个六品与苏昊的六品可是完全两码事,作为一名六品京官,韩文是得上赶着来巴结的。

    酒桌上的气氛非常融洽,陈道是一个很随和也很风趣的入,由于久在京城,多少沾染了一些京城入的贫嘴,说起一些有关朝廷的段子时也是肆无忌惮。韩文作为一个地方官,哪敢这样放肆,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不敢说得太多。

    酒足菜饱,苏昊、韩文一同恭送陈道一行到公馆去休息,出来的时候,韩文与苏昊走在一起,他对苏昊问道:“改之,你这件事怎么越闹越大了,这兵部调动一个百户营,还值得专门派一名主事来陪同吗?”

    苏昊道:“学生初见这陈主事时,也是惊诧莫名,可是想了半夭,也想不出其中的缘由。陈主管自己也不肯讲出来,所以学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

    韩文道:“以本县的经验来看,此事必有蹊跷,改之,你此行可要千万小心,把你往rì的脾气收起一些,莫要让陈主事对你生出嫌恶之意。”

    苏昊问道:“县尊,你是觉得,这个陈主事是兵部派来考校于我的?”

    韩文摇摇头道:“我倒觉得不像,你虽有些才华,却也不值得兵部专程派入前来考校。也可能兵部原本是要派陈主事去云南巡视边关,正赶上你这件事,两下里正好搭伴前往。我等想得太多,倒反而是误入歧途了。”

    “嗯,这个可能xìng倒是挺大的。”苏昊应道。

    说完这个,两个入都沉默了下来,好一会,苏昊才说道:“县尊,学生不rì就要前往云南,以往学生年幼无知,做了一些让县尊不悦之事,还请县尊见谅。”

    韩文扭头看看苏昊,脸上绽出了一丝笑意。他拍了拍苏昊的肩膀,道:“改之,此去云南,还望早去早回。要知道,有入惦记着你呢。”

    “县尊的叮嘱,改之铭记于心。”苏昊恭恭敬敬地答道。

144 开拔

    五天的准备时间匆匆而过,终于到了开拔的rì子了。

    110名勘舆营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郝彤和邓奎的率领下,站在丰城东门外接受着县城百姓的检阅。经过半年时间的训练,这些农家孩子已经成长成为纪律严明的正规军士兵,仅仅是顶盔贯甲地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与普通的大明军队不同,勘舆营的装备数量更多,除了武器和帐篷等物之外,他们还要携带大量的测绘仪器,这些仪器如今都装在一旁停着的几辆大车上。这些大车以及车伕都是苏昊雇下的,他们将随着勘舆营一起到云南去,走这一趟的脚钱,自然是非常可观的。

    除了装仪器的大车之外,还有两辆车上支着布篷子,一看就是用来坐人的。这一刻,这两辆车的旁边围了一群老妈子,正和车里的人哭哭啼啼地分别。原来,这车里坐的,是10名擅长于绣图的绣娘,她们也要随着勘舆营前往云南。与车伕们不同,这些绣娘这一去轻易就不会回来了,她们未来的命运只能是嫁给军营中的军人,成为随军家属。

    为了招募这些绣娘,苏昊花了一大笔钱,这些钱足够把这些绣娘买下来搁到家里当奴婢了。出来当绣娘的女孩子,也都是家境不太宽裕的人家,有人愿意花钱招募,那些女孩子的父母自然是乐意的。至于说未来这些女孩子只能远嫁到边关去,这就不是家长关心的事情了,反正女大不中留,嫁给谁又不是嫁呢?

    最初听说苏昊要带10名绣娘一同上路的时候,陈道大为不满,差点就要给苏昊上一堂大明的军纪课了。不过,当他看到绣娘们绣出来的地图后,就不再吭声了,这种绣图的工作只能由女xìng来完成,所以这些绣娘其实已经是勘舆营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了。

    “我大明军中向来并无女兵,改之老弟这是要打破我们的规矩了。”陈道苦笑道。

    苏昊道:“陈兄所言差矣,据小弟所知,我大明军中不但有女兵,好像还有女将军吧?”

    “女将军?改之所谓何人啊?”陈道诧异地问道。

    “我记得……”苏昊挠挠头皮,他印象中好像明朝应当有个什么女将军的,可是仓促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陈道倒是替他说出来了:“改之所言,不是蒙古土默特部的三娘子吧?几年前,皇上册封她为忠顺夫人,要说女将军,也就只能算她了。不过,她可不是咱们明军的将军。”

    “我记得不是。”苏昊说道,“嗯嗯,也许是我记错了吧。”

    “定然是改之记错了。”陈道说道。

    那些家住得比较近的士兵的家属也都跑来送别了,不过按着军规,郝彤和邓奎没有让他们靠近队伍,只是让他们站得远远地,看着队伍中自己的子弟。士兵们没有像绣娘们那样啼哭,他们一个个心里都对未来充满了期盼,想着早rì赶到边关,去建功立业,以便混个一官半职回来光宗耀祖。

    知县韩文带着县丞、主簿等官员也都露面了,韩文还对着全体勘舆营士兵念了一篇词藻极其华丽的骈文,大致意思是勉励士兵们到边关去英勇杀敌,为家乡父老争光。苏昊代表勘舆营向韩文表示了决心,又带领勘舆营的士兵们喊了一番口号,随后便下令全军开拔。

    按着兵部的指令,勘舆营将先坐船沿赣江前往九江,从九江换船,溯长江而上,前往四川,再转往云南。据郝彤告诉苏昊,从四川沪州到云南曲靖之间,有一条通道,他自己是曾经走过的。到了曲靖,再经云南府、楚雄府、大理府、永昌府,就可以到腾冲一带了。

    队伍离开县城东门,浩浩荡荡前往江边去坐船。一路上百姓夹道相送,不时可以听到呼儿唤兄的声音。县城里的富户们还买来了鞭炮燃放,这其中自然很大程度是出于给苏昊的面子。

    陈道和苏昊两个人骑在马上,并辔而行。跟在他们身后、没有与士卒们走在一起的,另有三人,其中两人是陈道从běi jīng带来的随从,另外一位,则是苏昊的幕僚陈观鱼。

    此去云南,路途遥远,情况复杂,苏昊担心自己应付不了各种事情,所以便把陈观鱼给带上了。陈观鱼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倒也不在乎苏昊把他带到哪去。这个老神棍本事极大,这么一会工夫,他就已经与陈道的两名随从打得火热了。

    陈道骑在马上,看着勘舆营的士兵们,感慨地对苏昊说道:“改之老弟,愚兄我在兵部的时候,就曾听江西都司报告说,你这支勘舆营训练有素,堪称jīng兵。今rì一见,方才知道江西都司所言不虚。像这些士卒这样的体魄和纪律,只有在边军中主将的亲兵队里才能看到啊。”

    苏昊道:“陈兄过奖了。不过,这支队伍的训练,小弟倒是的确下了一些功夫。勘舆营的差事,都是要在崇山峻岭间完成的,若是士卒的体力不堪,怕是难以应付。所以,勘舆营的膳食一向都非常讲究,士卒们体魄健壮,与此是有些关系的。”

    陈道说道:“我大明军官,若都能像改之一样带兵,那些倭寇蛮夷,岂能是对手?”

    苏昊道:“古人说,养兵千rì,用兵一时,所以这兵都是养出来的。如果没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扔下去,只怕是很培养出jīng锐的士兵啊。”

    陈道对于苏昊的话大为赞同,他叹道:“改之一语中的啊,我大明军队rì渐衰落,全是因为没有钱来养兵的缘故。户部能够拨付的银两本来就不多,再加上各级官员上下其手,最后能够落到士兵头上的,就只够填饱肚子了,哪还有力气练什么武艺。这样的军队拉出去,对付零星的土匪还勉强够用,对付蒙古人、倭寇,可就远远不及了。”

    “所以,要想强兵,必先富国,这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了。”苏昊说道。

    “改之果然大才,的确是这个道理啊。”陈道说道。

    两人正聊得投机,苏昊忽听得路边有人在喊他:“哥,哥,昊哥!”

    苏昊在马上扭头一看,只见陆秀儿拉着程仪站在围观的人群中,正向他挥手呢。苏昊看看陈道,征询他的意见,陈道笑道:“改之是不是这几rì一直忙于公务,还没有与家人道别。要不,你就去和她们说几句吧,省得她们挂念。”

    没有陈道的许可,苏昊是不能随便离开队伍的。还好,陈道并非古板之人,见到两个女孩子来给苏昊送行,便大度地准了苏昊的假。

    苏昊向陈道道了声谢,驱马来到陆秀儿面前,跳下马来,问道:“秀儿,怎么啦,该说的话,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你今天怎么又来了?”

    陆秀儿眼圈有些红红的,她指了指程仪,说道:“不是我要来的,是程姐姐有话要跟你说,她让我带她来。”

    “秀儿不哭。”苏昊伸手在陆秀儿头上抚了一下,陆秀儿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周围的人。苏昊又走到程仪的面前,拱手道:“程家娘子,你可有何话要对在下说吗?”

    程仪没有吭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刺绣的荷包,塞到苏昊的手上。苏昊莫名其妙,接过荷包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赫然包着一缕青丝。他惊异地问道:“程家娘子,你这是何意?”

    “嗨!这不是我的!”程仪知道自己摆了乌龙,跺着脚说道,“这是那个人送给你的,是何意,你还不知道吗?”

    “是……”苏昊猛地明白了,这些天程仪一直都在他和韩倩之间当信使,这个荷包既然不是程仪所送,那自然是韩倩的了。至于说其中的一缕青丝意味着什么,就算苏昊的脑子是猪脑,也能够猜个分毫不差。在那个年代里,一个女孩子送给你她的头发,这可是**裸的表白了。

    “程家娘子,多谢了!”苏昊收起荷包,向程仪拱手谢道。

    程仪问道:“苏百户,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要托小女子送与那人吗?”

    苏昊微微一笑,从马背上的布囊里掏出两面玻璃镜子,递给程仪,说道:“程家娘子,麻烦你代在下送一面琉璃镜给那人,至于这另一面,就留给程家娘子自己用了。”

    “还有一面是给我的?”程仪拿着镜子,喜形于sè,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般的羞怯。

    说话间,队伍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苏昊不便久留,他回过身,走到陆秀儿的面前。陆秀儿抬起头看着苏昊,眼睛里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苏昊微微一笑,突然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陆秀儿,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

    “等着我回来!”苏昊把嘴贴到陆秀儿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哥,我会的!”陆秀儿坚定地说道。

    ……

    三条大船顺江而下,带走了苏昊以及勘舆营的100多名士兵,他们正告别故土,奔赴边关。苏昊站在船头,望着滚滚北去的江水,心cháo澎湃。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jīng彩,大明,我来了!

    (第一卷完)(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5 王尚书

    船队离开丰城县境,经南昌而下九江。正值深冬时节,江上更是寒风凛冽,不过一干士卒却没有几个怕冷的,都纷纷从船舱里钻出来,站在船头或船舷,对着两岸的风景指指点、点,颇为兴奋。

    这些勘舆营的士卒都是农家子弟,除了少数人曾经服徭役出过远门之外,大多数的人都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尤其是当船队路过一些集镇,岸边青楼上的女子对着船上的少年军人们挥舞红袖、娇声召唤的时候,士兵们更是荷尔蒙爆发如井喷,争先恐后地向对方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不得喧哗!”

    一个声音在船头响起,众军士扭头看去,只见全身戎装的邓奎正站在那里,对着众人怒目而视:“像什么样子,当兵的就要有个当兵的样子,都给我规矩点,要不就都回船舱里做题去!”

    做题是勘典营士兵最怕的惩罚了口苏昊编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都是各种各样的测绘计算练习,勘典营的士兵犯了什么错误,军官们就是扔过去几页纸,罚他们去做题。这些题目倒不会太难,但讨厌的地方在于计算量实在太过于恐怖了,两个小时的题目做下来,再牛烘烘的人都没脾气了。

    在邓奎的威胁下,士兵们算是安静下来了,只敢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郝彤和邓奎分别呆在最前和最后的两条船上,维持着纪律,对于众人看风景的行为,他们倒不予干涉,这也是士兵们成长必经的一个阶段。

    十名绣娘呆在一个单独的舱室里,为了避免惹出什么风流韵事,她们没有被允许出来与士兵们一起玩闹,只能趴在舱室的窗口看着外面的天。离开家时的伤痛已经散去,她们对于外面的一切也是充满了好奇之心的。

    苏昊和陈道呆在一起,这是位于中间那条船船头位置的一个船舱三面都有窗户,可以看得见外面的风景。船舱里点着一个小炭炉,烧的是苏氏商行出产的优质煤炭,炉尖熊熊,烤得船舱里温暖如chūn。

    炭炉上搁了一个水壶,正咕嘟咕嘟地煮着开水。两个人相对而坐,面前摆着茶壶、茶杯和几个放了点心的碟子。长路漫漫这两个人作为主将,是不会让自己太难过的。

    “改之老弟平素在外面游历得多否?”陈道一边呻着清茶,一边随口地与苏昊聊着天。

    “惭愧,小弟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省呢。在出来当差之前,小弟最远也就是参加童子试的时候,到过南昌而已。前些rì子因为受江西矿监李公公的委派,去了一趟铜鼓石,寻到了一个金矿,这算是走得最远的时候了。”苏昊无奈地答道。

    其实苏昊真的很想告诉陈道他去过的地方之多,有些是陈道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到国外去参加学术活动的事情就不说了,单是在国内,他就走过不少于1000个县市,足迹可以说是踏遍了神州大地。

    但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向别人说起呢?自己表现出来的学识,还可以说是来自于名师指点,这出门游历的事情如何编也是无法自圆其说的。

    陈道想必此前也已经了解过苏昊的背景,听了苏昊的话,他只是点点头,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我辈做学问的方法。改之学富五车,也该适时地出来走一走,在这大好河山中历练历练了。”

    苏昊道:“小弟倒是非常感谢兵部给了小弟这个机会让小弟能够离开家乡,到外面去看一看。还有,小弟也非常感谢陈兄,能够在百忙之中前来指点小弟。否则,小弟连路都不认识更不用说如何应付一路上的事情了。”

    陈道嘿嘿笑道:“你谢兵部也就是罢了,至于愚兄我嘛,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出来走走,我还要感谢改之老弟给了我这个机会呢。”

    “呵呵,陈芜客气了,来,饮茶,饮茶。”苏昊端起茶杯,向陈道敬茶。他们这是在外行军,主将喝酒是犯禁忌的,大家只能以茶代酒了。

    喝了一会茶,苏昊试探着问道:“陈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陈道笑道:“改之老弟有事但问无妨,愚兄能回答的,自会言无不尽。至于那些不能回答的嘛,呵呵,想来改之老弟也能谅解吧?”

    陈道这话说得很艺术,该点的也都点到了。言下之意,我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你就尽管问。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我随便一句军事秘密,就足够把你堵回去了。

    不过苏昊要问的,却也不是什么军事秘密,他只是对兵部此次的安排有些奇怪。他问道:“陈光,小弟训练勘典营一事,原本是江西都司和云南邓副总兵之间的一个默契,甚至于小弟的这个百户头衔,也是江西都司临时借给小弟用的。却不知为何此事竟然惊动了兵部,直接下公文要调小弟前往云南。小弟这些rì子一直都纳闷于此事呢。”

    陈道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了点水,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地说道:“改之,我若说你之大名连王尚书都听说过,你可相信?”

    “王尚书?”苏昊一头雾水,他不知道陈道说的是一个什么尚书,在涉及到大明政治格局的问题上,他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痴。

    “兵部尚书王一鸦,王大人啊。”陈道恨铁不成钢地给苏昊进行着科普,“身为大明军人,你总不能连兵部尚书是谁都不知道吧。”

    “呃呃,小弟呆在小地方,见识比较少。”苏昊讷讷地答道。兵部尚书,感觉离自己很远的样子哦,可是,听陈道的意思,好像这个王尚书,居然还听说过他苏昊的大名。再一想,他苏昊居然却不知道王尚书的大名,这真是太恶搞了。

    “说起这王尚书,那可真是神人啊。他五岁识字,七岁赋诗,十八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口巡抚顺天期间,率民众兴修水利,治理永清浑河,政绩斐然。任蓟辽总督之时,修废堡、纳降卒、开关禁、兴边利,颇得军心民心。曾率众杀敌の余众,得到圣上的嘉赏,擢升为兵部尚书。”陈道如数家珍地向苏昊介绍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语气中充满了崇拜之意。

    “十八岁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这真是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苏昊也听得心驰神往,他是攻读过四书五经的人,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有多难。

    “你说什么?剽悍什么?”陈道奇怪地问道。

    苏昊道:“呃……小弟随口乱言,陈兄不必介意,你继续说,这王尚书当上了兵部尚书之后,又有何建树。”

    “王尚书就任后,兴利除弊,淘汰锦衣冗员,抑止白丁冒领,规定了武将赏罚升降的章程,使我大明军队的军容、军纪有了极大改观。圣上再次奖以金币,还加封了太子少保呢。”陈道说道。

    “如此说来,当今圣上也算是慧眼识珠,用人得当啊。”苏吴感慨道。

    陈道瞪起眼睛道:“改之老弟,此言可是谮越了。圣上圣明无比,自然是慧眼识珠的,改之老弟莫非还有怀疑否?”

    苏昊笑道:“失言了,失言了。小弟的意思是说,似乎文人之中对于圣上颇有一些非议,说圣上沉溺于……,那啥,不肯上朝什么的。适才听陈兄说起圣上重用王尚书的事情,觉得似乎与文人们的议论有些不符啊。小弟是乡野中人,不明真相,还请陈兄赐教。”

    听苏昊这样说,陈道倒有些不好张口了。京官之间,在私下里议论皇帝的是非,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陈道知道的各种小道消息也不少。但出得京来,他就有了点京官的觉悟,觉得在地方官员面前谈论这些话题,未免不够庄重。他支吾了一下,说道:“改之所言,只是一些言官的说辞罢了,圣上……,还是非常圣明的。”

    “呵呵,确实如此。”苏昊也不再纠缠下去了,他转而问道:“陈兄,适才你说王尚书也知道小弟的贱名,这是怎么回事呢。”

    陈道说道:“你是不是让人绣了一副地图,交到南京兵部去了?”

    苏昊点点头道:“小弟最初的时候确是制作过一副地图,被前面那位郝总旗交到江西都司去了。后来都司又送到了南京兵部,南京兵部再送回来,最后应当是留在都司那边了。”

    陈道摇头道:“不是的,那副地图,后来又由江西都司送到了běi jīng兵部,到了王尚书的手上。王尚书得此地图之后,叹为观止,召集了我等前去参研,众人皆言,此图堪称军中至宝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昊觉得汗流浃背,也难怪,等高线地图在现代战争中也是作战指挥必备的工具,明代的战争与现代战争不同,但对于地图的需求是相同的。等高线法完全颠覆了当时的地图制图概念,怎么评价都是不过分的。

    “凭此一副地图,改之在我大明军中,足以扬威立万了。”陈道悠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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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橙子查了一下榜单,貌似上月新书月票榜上,橙子与某本书最后拼成了平局,并列第10。奖金如何算,不清楚,不过发现某书为了拼最后两张月票,不惜自我打赏了……嘎嘎,实在是大快人心、喜闻乐见的场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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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书月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算是颇有戏剧xìng了。进入六月,前两天橙子有会议要开,可能更新会耽搁一会,六月的后半期估计能够闲一点,尽量码字补上。

    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本书,支持橙子。(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146 樵舍驿

    靠制作地图的技艺就能够扬威立万,这倒是苏昊没有想过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地质专家,测绘对于他来说只是副业而已,探矿才是主业。谁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制作了一幅超越时代的等高线图,居然惊动了兵部尚书,这算不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陈兄,既然王尚书对这地图如何看重,为何小弟这半年来从未听到兵部的什么指令啊?”苏昊奇怪地问道。照他的想法,既然王一鹗对他的地图感兴趣,就应当派人把他召到běi jīng去才对啊,怎么会一直不闻不问呢?.

    陈道笑道:“这半年里,职方司的官吏们可让你给害惨了。王尚书有令,让职方司组织官吏参详你这制图之法,务求编出制图纲要。职方司的几十名典吏、书吏折腾了半年时间,制图的要领大家倒是都弄明白了,可是如何测出山岭的高程,却无人知晓。这一次,兵部派我来随你共同前往云南,就是要亲眼验看一下你们的测绘方法,若是江西都司所言不虚,或许就要调你入兵部予以重用呢。”

    苏昊哑然失笑了,原来是兵部那些人不服气,想要自己把这测绘、制图的方法搞明白,结果折腾了半年也没个结果。苏昊教给勘舆营士兵的这套方法,是几百年时间里逐渐形成的。中国古代并没有三角函数的概念,要凭空发展出一套大地测量的技术,肯定是没指望的。

    陈道说的职方司,全称叫职方清吏司,是兵部中掌管全国地图、城隍、镇戌、营cāo、武举、巡逻、关津等事务的部门。明代军方对于地图是很重视的,洪武26年的时候就有定制,要求全国的要冲及险阻地带,都要绘制图本报兵部备案。但那时候的图本也就是能够标注一下位置,根本无法与苏昊提出的等高线地图相比。

    “陈兄,若只是想验看一下我勘舆营的测绘技艺,何须远赴云南呢?随便找一个地方试一试就可以了。”苏昊随口说道。

    陈道说道:“兵部的命令就是如此,我一个小小的主事,岂可擅自更改?不过,若是方便的话,愚兄倒是想提前看看咱们勘舆营弟兄们的技艺。我们今晚借宿樵舍驿,要不,明rì我们就逗留一rì,安排勘舆营的士卒对樵舍驿周边做一次测绘,让愚兄开开眼界,如何?”

    陈道说得轻描淡写,苏昊却是心中微微一凛。他知道,陈道这个建议,决不会是一时的心血来cháo,而是早就安排好的。由兵部亲自派人带队,事先不可能不对士卒的能力进行一番测试的。万一苏昊是吹牛,勘舆营其实什么都干不了,那么陈道陪着他们跑几千里路去云南,岂不成了笑话?

    至于说为什么不要丰城出发之前就做测试,也是有理由的。勘舆营是在丰城训练的,如果在丰城做测绘演习,士卒对周围的环境都很熟悉,很难反映出真实的水平来。想得再yīn险一点,如果苏昊想作弊,事先把丰城的地形都测量好了,陈道又能测试出什么来呢?

    对于测试,苏昊并不惧怕。勘舆营士卒经过半年的培训,尤其是在罗山进行过实地演练之后,测绘能力已经完全达标了,不用担心任何严格的测试。苏昊觉得有些不快的,在于陈道的心思未免太过于缜密了,事先一声不吭,把部队拉出来了,才借着苏昊的随便一句话,引出要进行测试的要求来,这明显是为了防备苏昊或者江西都司这边作弊的意思。

    陈道这样一个死胖子,成天乐乐呵呵,看起来挺厚道的样子,没想到心眼还这么多。兵部派他带队去云南,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帮苏昊他们带队这样简单吧?

    苏昊心里想了很多,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既然陈道要跟他打哈哈,他也就照样和陈道打哈哈好了。

    “哈哈,陈兄如果想看,那小弟明天就安排一下,也正好让士卒们热热身。只是不知在樵舍耽搁一天,会不会有违兵部的命令啊。”苏昊说道。

    陈道说道:“现在也不是战时,军队调动,哪有不耽搁时间的。实不相瞒,这验看之说,不过是愚兄的一句托辞罢了。其实是愚兄身为北人,不惯舟船颠簸,想借一个名义,明天可以休息一rì。”

    装,你就装吧,苏昊在心里暗想道。不过,陈道要装,他也不便去揭穿,只能陪着陈道一起顾左右而言他了。

    傍晚时分,船队抵达了南昌以北的樵舍驿。陈道令船队靠岸抛锚,郝彤、邓奎二人安排了几名士卒留在船边上看守着船只和船上的物品,然后指挥着其他的军士列队上岸,那十名闷在船舱里的绣娘也随着众人上了岸,跟着大队一起前往驿馆。

    樵舍驿是一个小驿馆,客房不多。陈道与苏昊商量之后,决定让士卒们在驿馆外的一片空地上搭帐篷过夜,绣娘们则住进驿馆里去。陈道和苏昊作为军官,可以享受住驿馆的待遇,陈道的随从以及苏昊带来的陈观鱼也随之住进了驿站。

    驿馆的驿丞叫余宜,是一个40来岁的中年人,说话的态度还算客气。但苏昊能够感觉到,他客气归客气,却没有诚惶诚恐的样子。苏昊把这种感觉说给陈道听的时候,陈道哈哈一笑,说道:“这水马驿每rì过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咱们两个六品官,他能放在眼里吗?改之稍安勿躁就是。”

    “原来如此。”苏昊明白了。驿丞的官职的确不高,属于未入流的小官,但他见过的大官可不计其数,像苏昊这种六品武职,在驿丞的眼里,真不够看的。陈道是六品文官,又是京官,对余宜还多少有点威慑力。

    房夫把苏昊和陈道等人带到各自的房间,又给他们端来了水,供他们洗漱。二人洗漱完毕,带着各自的随从重新凑到一处,苏昊问道:“陈兄,这驿馆应该是管饭的吧?小弟还真有些饿了,不知道啥时候开饭呢。”

    陈道说道:“驿馆当然要管饭,且待我唤那余宜过来问问。”

    似乎是知道陈道要叫自己,没等陈道费事,余宜就出现了,他陪着笑脸对苏昊和陈道说道:“二位大人,有件事小人要禀报一声,敝驿的灶前几rì坏了,一直也没顾上找灶博士来修,所以这过往官差、客商的饭食,敝驿就供应不上了。二位大人若是不嫌弃,这出了驿馆没多远,就有一座望江楼酒楼,饭菜甚美,就请二位大人到那里去用膳,如何?”

    “什么?灶坏了?”陈道眼睛一瞪,质问道,“你这里是驿馆,灶坏了数rì,为何不找人来修?岂有让官差去酒楼用膳的道理?”

    余宜不慌不忙地答道:“陈主事有所不知,我这樵舍镇上只有一个灶博士,前些rì子他婆娘生病,他回乡下照看婆娘去了,是以就找不到修灶的人了。”

    听说是灶坏了,苏昊差点想说自己就会修灶。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好歹是个官身了,一手脏兮兮地去帮个驿丞修灶,怕是有辱斯文。他说道:“余驿丞,既然你们的灶坏了,边上又有酒楼,你们就应当到酒楼去订些饭菜,供应给客人吃,这也是你们的本份吧?让客人自己去酒楼,岂不是乱了体统?”

    余宜道:“苏百户,非是小人不肯去订饭菜,实在是小人不知道二位大人的口味如何,怕订来的饭菜不可口。二位大人尽管去酒楼用膳,这用膳的费用,还是由敝驿来出的。两位大人,每人可支米五升,外面那些兄弟,每人支米三升。”

    苏昊有待再说点什么,陈道把他拦住了,对余宜说道:“余驿丞,那我等就先去用膳了,我等应支的廪给,你一并计算一下,我们走的时候再支付即可。”

    “遵命!”余宜微微躬了躬身子说道。

    陈道拉着苏昊出了驿站,苏昊诧异道:“陈兄,你为何不让那驿丞替咱们安排饭食?看他那个意思,分明就是在推托责任嘛。”

    陈道笑道:“改之老弟既然看出了他在推托,又何苦强人所难呢?”

    苏昊道:“这是他的职责啊,岂有说推就推的道理。”

    陈道道:“这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余驿丞这样百般推托,必有他的道理吧。出门在外,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个余驿丞,也就算个小人而已。”

    “如此说来,这炉灶损坏一事,莫非也是他编出来敷衍我等的?”苏昊问道。

    陈道道:“依愚见之见,怕是的确如此。这炉灶坏了,莫非他们自己的驿卒也不吃饭了?想必是这余宜不愿意接待我们,所以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吧。”

    听陈道这样说,苏昊也无奈了。他先去找了郝彤和邓奎,交代安排士卒自己去镇上买米买菜,回来自己做饭吃,同时还特地交代了他们要给住在驿站里的绣娘们也送一份饭去。交代完毕,苏昊便和陈道一同前往余宜说过的那家望江楼酒楼,陈观鱼和余宜的两个随从自然也是紧随其后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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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介绍:
公元1589年,明万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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