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狩猎
杨帆回到天官府衙门,强抑幼女被夺带给他的牵挂和心灵上的痛苦,专心整理他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
他有初筛权,没有决定权,所以这份名单上的人数是所需南疆官员的三倍,如此,报上政事堂,才能给宰相们再留出选择的余地。但是在每一个职位的候选官员名单中,都是武三思和李昭德的人占绝对多数。
用过午膳之后,杨帆又仔细圈点了一番,最终的名单终于出炉了,杨帆唤道:“李令史!”
正佯作用功的李征虎连忙迎上前来,杨帆把他圈圈点点、涂墨处处的名单递给李征虎,嘱咐道:“这是本官初步筛选出来的官员名单,你誊录清楚,本官验看无误后,今日散衙之前务必递到政事堂去!”
“是!”
李征虎赶紧双手接过名单,杨帆肃然道:“本官出去一会儿,你小心誊录着,切记,兹事体大,万勿传扬出去!”
李征虎一脸惶恐地道:“卑职不敢,郎中敬请放心!”
历代朝廷,对泄露尚未公开的朝廷政令以及诸般机要的官员,最轻的处罚也是贬官流放,但是朝廷政令、政策的泄露,从来都没有断绝过,只不过没有人没有报偿的公开散布消息,而是各有专营,将消息秘密透露给他依附的权贵。
杨帆离开天官府,便往刑部去了,六部都在一条长街上,方便各司之间的公务往来。
骑在马上,杨帆便向手下随从问道:“咱们的人,已经和什方道人、河内老尼那三个神棍完全剥离清楚了么?”
其中一人答道:“自得到宗主命令,咱们的人便不惜损失全速撤离了,托庇于那三人,可以得到许多的便利,因此愿意接手的大有人在,咱们的损失,从这些接手人那里倒是大多得到了弥补。”
杨帆笑了笑,道:“些许损失倒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咱们的人已经剥离干净。我本想再拖些时日的,可惜事机有变,不得不提前发动,咱们的人已经脱离,那是最好!”
杨帆回首对另一名侍卫道:“你去金谷园梓泽苑,告诉公主殿下,就说……万事俱备,可以依约发动了!”
“是!”
那侍卫拨马便反向驰去。
方才同杨帆对答的那名侍卫显然是众侍卫之首,所以知道较多的内幕,也有资格同杨帆对答。他压低声音道:“宗主,咱们的人……不用动么?”
杨帆轻轻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没有姜公子不知道的,只要动一下,便会被他察觉我的用心,所以,这一次一个也动不得。放心吧,这件事,本官自有安排!”
“诺!”
李征虎先是飞快地抄好了一份名单,袖在手中到了签押房的耳房里,看看除了那个负责研墨递水的小厮,并无旁人在,马上把名单递给他,疾声嘱咐道:“去!马上送到魏王府上!”
这个小厮是他一个家仆的儿子,被他动用关系弄到衙门里来做了个小厮,多少拿些薪水贴补家里,也因此成了他最可信任的跑腿儿。那小厮接了名单赶紧揣好,便向外面赶去,李征虎吁了口气,这才回到签押房,开始誊录第二份,这一次,他一丝不苟,运笔极其认真……※※※※※※※※※※※※※※※※※※※※※※※※※※赵乾是天官府司封郎中。司封郎中主要负责封爵事务。爵位可不是轻易就能封的,要么是父死子继,顺理成章地继承,只是到天官府来正常地走一道手续,要么就是立下军功、或者为国尽忠多年,得到皇帝赏赐,晋封爵位。
而这些,司封郎中从中毫无运作空间,根本没有油水可捞。所以,虽然赵乾在天官府任职多年,却一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比起考功郎中的炙手可热,一到年节家中厚礼堆积如山,可以说是清贫之极了。
不过这赵乾却很有几分隐忍功夫,他一直本本份份地当着这份差,并未像他的前任们一样,在吏部上上下下混的熟了,便开始动用这些关系调去其他衙门,或者备一份厚礼,找侍郎大人运作运作,调到地方上做个有实权的长史、司马或者别驾什么的。
如此一来,因为多年不曾调动,他成了天官府里资历最老的官员,又因为官声人名很是出众,与其他同僚素来没有厉害冲突,所以人缘、名望也是有口皆碑。
如今,这位在天官府里素孚人望的赵郎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那间素来清静、一天到头也难得会有一份公文送入的签押房里,一下一下地扼着手指,听着骨节发出的“咔吧咔吧”的声音,他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下来,但是刀削般富有棱角的脸颊上,一抹激动的红晕还是没有褪下去。
他出身寒族,是武则天大力提拔寒族官员以对抗山东士族的时候,以明经科入仕的。不过,明经科入仕比率一般是十比一,而进士科入仕比例一般是一百比一,两者相差极大,因此明经科进士不是太受人重视。
因此他甫一入仕,起步就比同僚低了一阶,再加上他做人做官一向都是中规中矩,难有什么超卓的体现,所以四十出头就已绝了再进一步的可能,在蓝田县主簿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会像张柬之一样,一直蹲在那儿,如果他没有张柬之那么长寿,他就得在县主簿的位置上蹲到死了。
但是,这时有一位贵人相中了他,向他施以了援手,这位贵人就是长安独孤氏。独孤氏用他们家族的力量,帮助赵乾摆平蓝田县上上下下复杂纷纭的关系,为他提供种种便利,助他创造成绩,终于让他官声斐然,得以进京为官。
从那以后,他在天官府又是一蹲十年,从主事、员外郎,一直蹲到郎中,做的始终是最清闲、最没有油水的那份差使。他也曾想过努力运作一下,放一任外官,但是独孤氏不同意。
如果失去独孤氏的支持,没人脉没背景的他连现在的职位也不可能保住,好在家里有独孤氏贴补着,即便是在洛阳城里,他家的生活也算不上清贫,他也只好捺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做他的司封郎中,直到今天……今天,每月都按时给他家里送来米粮银钱,却从无只言片语交待的独孤氏的人,终于给了他一条使命:弹劾杨帆!
他在天官府蹲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一道命令。
这件事并不令他如何激动,令他激动的是,传达口信的人说的第二句话:“如果做的好,考功郎中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他已经五十出头了,鬓边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他本来以为仕途前程已经到此终结,这时希望来了!
他三十入仕,第一个十年,在各州府小吏的位置上辗转;第二个十年,他一直蹲在蓝田县;第三个十年,他在天官府这个最显赫的衙门里,做着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官,权力总是距他咫尺之遥,却从来也不属于他。
十年一轮回,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赵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激动的心情,认真思索着独孤家主交待的整件事情的每一个细节,这个机会他绝不能错过,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定要把这个机会牢牢地把握住!
※※※※※※※※※※※※※※※※※※※※※※※※候选官员名单当天就送到了政事堂,出现在李昭德的案头。
与此同时,魏王武承嗣的案头也出现了杨帆炮制出来的候选官员名单,名单中属于武承嗣的人寥寥无几,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容忍的底限,武承嗣终于按捺不住了。
武承嗣怒发冲冠,一拳擂到案上,将一块上好的砚台震到地上,摔得粉碎!
既然没得商量,那就战吧!
第二天早朝,长上果毅邓注献《硕论》于天子,洋洋洒洒数千言,言辞犀利、慷慨激昂,备述李昭德专权跋扈之状,把他比喻成窃持朝廷大权,呈一己私欲的一只硕鼠。凤阁舍人逢弘敏、张嘉福马上出班附议,弹劾李昭德。
杨帆?
杨帆只不过是李昭德门下一只小小走狗,宰了他无关大局,再者说,南疆官员的名单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此时尚未对外公布,照理说他武承嗣现在根本就不应该知道其中详情,如何弹劾。
再者,他武承嗣是什么人?他是女皇帝的亲侄儿,他是武氏家族的族长,跟杨帆斗,没得失了身份,要打就打大老虎。
于是,武承嗣的矛头直指李昭德,而且巧妙利用了李昭德一向刻薄跋扈在满朝文武中激起的不满情绪,只弹劾他专权擅断、作威作福,至于什么南疆选官,武承嗣只字未提。
三个人接连的弹劾,如同一阵不间歇的暴风骤雨、闪电雷霆。
李昭德根本没有想到以他圣眷之隆重,居然还有人敢弹劾他,满朝文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公开同李昭德叫板,虽然这些弹劾者幕后的主人同样是一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人。
朝廷弹劾制度有“露章面劾”和“封章奏劾”两种,这种当面弹劾,被弹劾人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有罪没罪,都必须马上自除冠帽、俯偻出班,躬身肃立于御阶之下,垂首待罪。
李昭德强抑愤怒,除去冠帽,躬身立于丹陛之下,垂下了他那颗永远高昂的白发苍苍的头颅,自他独掌大权以来,从未如此狼狈!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状况频频
李隆基隔的还远就勒住坐骑,翻身下马,快步迎向杨帆,抱拳称道:“大将军!”
杨帆笑着拱手道:“郡王,一路还顺利吧?”
李隆基见杨帆极其沉稳的神情,忐忑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向杨帆点点头,笑容显得轻松了许多。杨帆欣然道:“那好,咱们现在就去禁苑。”
朝中的政治力量经过则天朝、李显朝的一次次清洗,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干净,韦党一枝独秀,李隆基根本没有奥援,这种情况下杨帆和李隆基不得不谨慎再三,今日作为发动之期,事先知情的人极少极少。
他们这一行人有几十号人,目标太过明显,显然是不宜进入军营的,如果引起有心人注意,政变恐怕就要夭折,但作为政变领袖,李隆基又不能远离军营,以现时的通讯条件,他根本无法遥控。
所以他们选择了“御苑监”作为“政变前敌指挥部”。宫城北面驻扎的是万骑和飞骑,在他们中间只有一个非军方机构,就是禁苑监。
禁苑监有数百名园丁,负责皇家园林和宫中各处花草的修剪维护,禁苑监紧挨着皇城北墙,左右则是万骑和飞骑的军营,是最恰当的地点。
禁苑监总监名叫钟绍京,此人早被薛崇简收买了,但是他官职太低,在这场政变中他也发挥不了其他作用,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李隆基提供一个安全便利的指挥场所,所以今日政变的事情就连他也不知情。
禁苑监的园丁经常见到薛崇简来寻钟总监吃酒,今天见他又来了,还带来了几十个身装猎装的人,只道是游猎归来不及回城,所以并未起疑。很热情地把他们放了进来。
薛崇简轻车熟路地引着众人赶到钟绍京的住处,抓住门环“咚咚咚”地叩了几声,就听门内有个妇人声音问道:“谁啊!”
薛崇简答了一声,门内那妇人道:“啊!原来是薛公子,请稍等!”
薛崇简回身对李隆基道:“这妇人是钟总监的娘子。”
众人在门前等了一阵,还是不见有人开门,李隆基不禁警觉起来,薛崇简又高声唤了几句,这钟总监不是大官,一共就两进的房舍。在房内应该听得很清楚,可是里边始终不见回答。
李隆基悄悄握住剑柄,向王毛仲和李宜德丢了个眼色,低声吩咐道:“你们散向四周,看看有无埋伏!”
一见薛崇简竟然敲不开门。王毛仲就已紧张的脸色发白,一听李隆基吩咐。他马上向李宜德打个手势。各带几人散向四周,故做从容,暗暗观察着四周情形。
薛崇简沉不住气了,对李隆基道:“三郎,要不咱们闯进去吧!”
李隆基扫了一眼禁苑里四处散步闲聊的园丁,低声道:“不成。距咱们发动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这禁苑里有几百号人,一旦被人察觉有异,咱们是控制不住这么多人的。”
薛崇简恨恨地骂道:“这个老钟。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钟府二进院落的客厅里,钟绍京直挺挺地站在堂上,额头冷汗涔涔。
事到临头,他怕了。
他的确是心向李唐,再加上薛崇简折节下交,抱着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再加上一份封妻荫子的愿望,他便慨然答应为临淄王所用了。
但是,他并不知道事变之期就在今日,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将成为临淄王的指挥之地,是以毫无心理准备。
方才夫人来报讯儿,钟绍京连忙迎到前厅,扒着门缝儿往外看了一眼,一看门外那些人的打扮、神情,他就意识到那一天终于来了。
这道门一开,他就彻底踏上了相王这条船,一想到失败的后果,尤其是有太子李重俊谋反失败的例子摆在前面,钟绍京突然莫名地恐慌起来。
他只是个管园林的小吏,一个负责照顾花花草草的人,突然间要他面临这样的大事,他如何镇定得起来。一时间,钟绍京心中天人交战,竟是半晌委决不下。
钟绍京的夫人许氏与丈夫一向情深意笃,丈夫投郊临淄王的事情也没有瞒着她,此时一见丈夫这副模样,她就明白临淄王将要于今夜举事了。
许氏眼见丈夫委决不下,便走到他的面前,柔声唤道:“夫君!”
“啊?”钟绍京醒过神来,茫然地看向妻子。
许氏郑重地道:“夫君已与临淄王有约,就算你今日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果他们失败,难道夫君就能逃得一死吗?忘身殉国,神明也会暗中庇佑,至已至此,夫君不能再犹豫了!”
钟绍京受妻子一劝,仔细想想,确是这个道理,其实从他答应为临淄王所用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是相王这条船上的人了,再也不可能下来。
钟绍京咬了咬牙,道:“娘子说的是,为夫这就去迎郡王!”
院门外,李隆基等人久等钟绍京不至,都知道出了意外,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此时不要说薛崇简、刘幽求等人,就是李隆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一向从容自若的杨帆也不禁暗暗皱紧了眉头,心道:“莫非这一遭出师不利,还不等发动兵变就要折戟沉沙了?”
这时就听门栓“咣啷”一声响,随即院门大开,钟绍京站在门口,挤出一副笑容,大声道:“啊哈!钟某正在沐浴,劳薛公子久候了,请请请,快请进!”
这一行几十人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禁苑里许多园丁已经开始注意他们了,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如今一见总监大人亲自出迎,这些人才消了疑心,各自散去。
李隆基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吩咐身边一个侍卫:“你去,把宜德和毛仲叫回来!”随即就随薛崇简进了院子。
钟绍京这处房子只有两进,院子可是不小。偌大一个院落,养了些鸡鸭,种了几畦青菜,颇有田园味道。
院门掩上之后,薛崇简便对钟绍京道:“钟总监,我等举事,就在今夜了!这位就是临淄王爷,还不上前拜见!”
钟绍京见一个英气勃勃做侍卫打扮的年青人正向他颔首微笑,急忙跪拜于地,道:“钟绍京见过郡王殿下!”
李隆基看他模样。就知道所谓沐浴纯属托词,不过如此大事,生死攸关,他心中有所挣扎也是正常,如今他既肯开门。说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一方。
是以李隆基也不点破,只是上前将他扶起。缓声安慰道:“钟总监忠心社稷、义薄云天。我李家不会忘了足下这番忠义,大事若成,必有厚报!”
钟绍京也知道方才说的理由不大可信,又听李隆基这么说,而且语出至诚,并无敷衍哄瞒之意。心中惭愧不已,他不敢接这个话碴儿,只管热情地把众人往屋里请。
李隆基刚要随着钟绍京进屋,李宜德突然领着几个侍卫从院外闯进来。一见李隆基便道:“郡王,王毛仲不见了!”
李隆基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会不见了?他出了什么事?”
李宜德的神气有些古怪,期期艾艾地道:“他……方才有人看见,他牵了一匹马,悄悄出了禁苑监的大门。”
“什么?”
薛崇简、钟绍京等人闻声色变,薛崇简急急一扯李隆基的袍袖,惊恐地道:“大事不好,三郎,咱们快走!”
李隆基被他扯着走出两步,突然反手一抓他的手腕,牢牢地站在原地不动了。薛崇简急道:“三郎,你做什么?”
李隆基眉心微锁,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们走不得!”
薛崇简顿足道:“怎么走不得,此时不走,等那王毛仲引了韦家的兵来,咱们就没有活路了。”
钟绍京更是吓得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是……是啊!趁着他们还没来,郡王你快走吧。哦!在下也得跟郡王一起走,娘子!娘子,快些收拾细软……”
李隆基沉声道:“韦家不会来抓人的。”
刘幽求纳罕地道:“郡王何以如此肯定?”
李隆基道:“王毛仲此人是我府上家奴,自幼侍奉于我,对他我最了解不过,此人并无异心,只是胆小如鼠,不出所料的话,他是因为钟总监开门晚了些,以为出了意外,心中惶恐,是以逃命。”
李隆基苦笑一声,道:“他留下,我们多一个帮手,他逃走,我们也不过就是少了一双拳头,我与诸位除大逆、安社稷、各取富贵,成功就在今日!
如今,诸般准备皆已做好,今晚韦党发现不了端倪,明日也必察觉有异,如果我们就此罢手,明日依旧难逃一死,诸君,我们唯有一战,不能回头了!”
李隆基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众人听了他的声音,惊恐稍去,立即逃之夭夭的想法竟然淡了许多。
杨帆方才也是暗吃一惊,如今眼见李隆基说的入情入理,心中稍安。又看李隆基也是暗生惊惧,却仍能强自镇定,避免了众人因为这桩意外就此溃逃,不禁暗暗佩服。
杨帆赞同道:“郡王说的在理,如果王毛仲真是内奸,我等一入禁苑监就该伏兵四起了,还会等他报讯么?王毛仲是临阵生怯做了逃兵,咱们不可因此前功尽弃!”
众人听杨帆附合李隆基的说法,这两人在众人中身份地位最高,不觉又信了几分。这时薛崇简却突又惊呼一声,道:“遭了!王毛仲逃走,谁来负责与万骑飞骑众将联络?”
李隆基不在京时,一直由王毛仲和李宜德替他招揽诸将。李宜德此人既忠且勇,只是讷于言语,而王毛仲则是能言善辩之辈,因此一直由他总揽其事。
今夜李隆基于禁苑监内指挥调度,首先就要夺取万骑和飞骑的军权,而王毛仲就是负责到禁军中联络诸将指挥夺权的人,谁知他竟临阵脱逃,这可如何是好?
说起这武力政变,自大唐立国以来,已经发生了三次,李世民那一次最简单、也最是痛快,于玄武门伏击毫无防备入宫的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干净利落,一举成功。第二次则是张柬之等策划神龙政变,面对一个控制着禁军精锐的强势女皇,他们制订了一个最精密的政变计划。
第三次则是太子李重俊造皇帝李显的反,这一次政变虽然颇无章法,政变过程也是困难重重,却只差最后一步就让他成功了,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李显登上了玄武门的话。
而这一次,因为整个朝堂已尽在韦党掌握之中,即便如杨帆和李隆基这等人中龙凤策划的行动,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竟也是频出意外,先是钟绍京临阵生怯,继而王毛仲临阵脱逃,而这两个人都负有重要使命。
众人心中悄然浮起一片阴翳:“状况频频,实非吉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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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锦囊妙计
“我去吧!”
关键时刻,杨帆挺身而出,尽管一个“吧”字透着些无奈与勉强。
虽然他和葛福顺、陈玄礼等人来往不多,毕竟见过几次面。而且他是万骑的缔造者,是辅国大将军,在军中尤其是禁军中的威望和地位无人能及,他出面其实比王毛仲可合适。
只是杨帆已决定归隐,他和李隆基已经谈好条件,所以他不想在这次政变中发挥尽人皆知的作用,否则大事若成,朝廷不能不予封赏。
所以杨帆才想避居幕后,然而眼下情况紧急,他再不出面收拾残局,隐退就不用想了,从此只能亡命天涯,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至于此举是否会影响他的隐退大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隆基一见杨帆挺身而出,欣然道:“如今也只有大将军出面才能主持大局。既如此,军中一切,都拜托大将军了!”
杨帆道:“郡王在此安坐,静候杨某的好消息便是!”
说罢,向众人抱一抱拳,大步离去。
李隆基这里的政变甫一开始就接连遭遇不测,显隐二宗和准备黄雀在后的卢宾之之间的斗争却是进行的如火如荼,极其顺利。
三天前杨帆就已传出命令,命令各地显宗力量向隐宗发动全面进攻,闻讯之后卢宾之也立即下达了命令,命令他的人趁显隐二宗决一死战两败俱伤之际,行致命一击。
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他很清楚显隐二宗有多强大,有多雄厚的底蕴,再惨烈的伤害也不可能把它们彻底消灭,顶多是让它们换一种形式存在下去。假以时日它依旧东山再起。
卢宾之可行的办法,要么是趁显隐二宗元气大伤的机会崛起第三方势力,变成三足鼎立;要么趁显隐二宗两败俱伤的机会接掌“继嗣堂”,“篡其位、谋其政”,成为这个地下王国的新的统治者。
可他绝不会想到,显隐二宗居然会用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牺牲来布一个局,他耗费了绝大物力财力在各地组建的秘密势力将因此全部浮出水面。
只有显隐二宗的宗主才清楚他们之间是在做戏,就连那些元老们都蒙蔽其中,更不要说其他人员了,包括受其支配并不清楚自己从属于这样一个组织的那些地方士绅势力团体。
因此一来。显隐二宗这些日子的对立当然足以乱真,因为那些具体的执行者们本就是“真戏真做”,卢宾之又怎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长安城中的“乱战”于今夜开始,“捕食”的一方是显宗,“被捕食”的一方是隐宗。暗中准备出手把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一起吞掉的则是卢宾之。
但是卢宾之很快就会发现,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其实是联手做了一个局。目的是把他潜伏在暗处的人马都引出来。他才是真正的被捕食者。
但是,当他明白这一点时,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卢宾之在各地培植的潜势力会同步发难,战斗一打响,他们即便知道上当。也来不及示警。
巨大规整如棋盘的长安城中,无数的棋子正在按照上位者事先为他们划定的任务开始行动,一场博奕随之展开,却掩盖在了即将发动的谋国之战下。
显宗各支负责具体行动的小队在最后时刻才遵照上面的指示打开一道“锦囊”。这是杨帆的命令。
一直以来,杨帆都是通过任威向显宗下达各种指令,但是他让古大以另组一支杀手力量为掩护,早就建立了一条越过任威和其他身边人,直接指挥显宗各处力量的渠道。
而这一次,是这个“特殊驿道”第一次发挥作用。按照要求,每个“锦囊”都是在所有参与行动的成员面前打开、传阅的,看完之后,所有参与行动的人脸色都非常精彩。
杨帆不确定他手下被收买的人是否只有任威一个,所以他采用了这种直到开始行动才下达指示的。这种做法很有效,一直到上千年后的世界,依旧被采用着。
这样一来,即便显宗内部还有人被卢宾之所收买,也无法破坏计划的实施了。
其实杨帆手下被收买的人着实不多,准确地说只有任威一个。像当初造成两宗冲突的那些人,仅仅是受人好处为其所用,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利用他们,目的又是什么。
卢宾之这次复出,可谓机关算尽。他做事非常小心,如果收买太多的人,一旦其中有人变节,又或者有人拒绝被收买,只能将其剪除,秘密都很难保住。
何况他的目的是挑起显隐之争,坐收渔人之利,而非在显宗内部进行颠覆、篡权,斗争模式的不同,也注定了他不需要冒着极大风险收买太多的人。
显宗的人看罢宗主的锦囊妙计,虽然心中怪异莫名,还是严格地遵照宗主的要求开始了……“作戏”。
他们对事先确定的隐宗成员发起了攻击,而沈沐也严格执行了他对杨帆的承诺:“全力配合”,“猝不及防”之下,隐宗损失惨重。
卢宾之的人按照任威提供的时间和地点,耐心地伏于一旁,扮演着黄雀的角色,当螳螂和蝉一方惨败、一方惨胜的时候,他们兴奋地跳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愕然发现,惨败的人和惨胜的人突然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一瘸一拐的人突然健步如飞,摇摇欲坠的人突然生龙活虎,倒地毙命的人也突然活了过来,他们一头钻进了死亡陷阱……
※※※※※※※※※※※※※※※※※※※
飞骑营前,一名小校焦灼地等候着,不时向远处张望几眼。他是葛福顺的心腹,被派来接应王毛仲,眼见天色越来越暗,百步之外已难辨物,王毛仲依旧踪影全无,这个小校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杨帆从另一侧走来,这小校并未想到会有人从禁苑监方向过来,听到脚步声吓了一跳,急急一转身,定晴一看,认得是与王毛仲一起见过自家将军的,赶紧迎上前去,问道:“王先生呢?”
杨帆道:“王毛仲因故未至,由我去见葛将军。”
那小校接到的命令是接王毛仲入营,葛福顺曾再三叮嘱他,切勿出了差错,如今王毛仲踪影全无,对方却换了人,不禁迟疑起来。
杨帆道:“你犹豫什么,只管带我去,葛将军一见我,自会明白一切。我只有一个人,你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那小校是见过杨帆与王毛仲同来的,略一思索,只得无奈答应,带着杨帆进了万骑大营。
葛福顺此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心中有事,晚饭他都没吃几口。等那小校在外喊了一声:“将军!”一直坐在那里的葛福顺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个箭步便蹿到门口,掀开帐帘,埋怨道:“你怎么才……”
一见杨帆,葛福顺顿时一呆,接下来的话便说不下去。杨帆哪能说出真相乱了军心,是以微微一笑,道:“事关重大,郡王临时改变主意,由我来此配合葛将军行动。”
葛福顺大喜过望,虽然他早知部属们对韦家派来的几个空降将军怨声载道,到时自己振臂一呼,至少有七成把握他们会跟着自己干,可终究有些忐忑。
如今有辅国大将军、在禁军中素孚人望的杨帆亲自赶来,那号召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成功的把握也会更大,葛福顺慌忙把杨帆迎进帅帐,连声道:“不敢不敢,大将军既至,自然以大将军为主,末将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杨帆笑了笑道:“我说的可不是客气话。我这官已经够高了,再要封赏那就功高震主了,哈哈,葛将军,你不用客气,这首功就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杨帆谈笑风生,葛福顺紧张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下来,听说杨帆不欲与之争功,更是暗怀感激。杨帆入帐坐下,问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起这次行动,杨帆也是无奈,前两次政变,一次他是参与者,一次他是抵抗者,所以对内情很了解。两次政变中,都有大批高级将领参加,而且有文臣配合谋划,如今情形却大不相同,韦党已经把持了所有重要职位,朝中文臣更是没有一人参与。
杨帆最大的凭仗是万骑,可是因为万骑的中下级军官都是他的旧部,所以韦后建立飞骑后,一些重要任务就转由飞骑负责了,又把一些万骑和飞骑军官做了互调。
杨帆如今要行动,离不开这些飞骑将领的配合,可是正因为现在整个羽林军龙蛇混杂,许多中下级军官事先都没有进行明确地拉拢,无法确定他们一定会参与政变。
现在杨帆只能靠拉拢的这几位中高级军官对军队的控制力,以及三军将士对韦家派来的几个无能将军对将士们的凌辱欺压所产生的怨恨,在举事那一刻才宣布政变。
这其中无疑充满很多变数,风险极大,经过钟绍京的动摇事件和王毛仲的潜逃事件,现在就连杨帆对前景也不敢那么乐观了。
葛福顺低声道:“除了我和陈玄礼、熊明伟两位将军的亲兵心腹,三军将士都还不知此事,末将打算今晚两更三刻,先去杀掉几个韦家的几个羽林将军,再号召三军起事。”
杨帆颔首道:“好一个擒贼先擒王!到时候,本将军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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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如此顺利!
杨帆和葛福顺坐在帐下,再有一个更次,他们就要提着锋利的刀,冲进中军大帐取上将首级,事成封侯拜相,事败家破人亡,这个时候,显然是没有闲情逸致谈风花雪月的。
然而不谈这个,两个大男人对面枯坐就成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尤其是这种心理极其煎熬的时候。杨帆见葛福顺坐立不安,硕大的屁股扭来扭去,压得臀下的马扎吱嘎直响,不禁笑问:“有些紧张?”
葛福顺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狼狈,他往地上唾了口唾沫,以掩饰窘态,讪讪笑道:“末将从军已二十年多年了,从一介士卒混到今天,也曾百战沙场,末将手上的人命总也有百十条了吧,没想到今天竟有些忐忑,着实没有出息。”
杨帆笑道:“葛将军固然不畏死,只是此番举事,一旦失败,不仅要搭上自己这条性命,还要累及家人,这与战死沙场大不相同,有些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葛福顺见杨帆镇定自若,不禁赞道:“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虽然论年齿大将军比末将还要小些,可大将军这份镇定自若的养气功夫,末将却是望尘不及呀。”
杨帆淡淡一笑,心道:“如果我不是已妥善安排了家人,此刻怕与你一样如坐针毡了。”
他吁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宫城方向。那里有他的一份牵挂,今日事了,还了为国的一份心愿,安排好一众袍泽的前程,就可与她携手江湖之远了。
一时无言,两人相继闭目养起神来。二更天,梆子声刚刚敲过,葛福顺便身子一震。猛然张开眼来,只见杨帆盘膝散坐于地,双手轻轻搭在腿旁,气息悠长,一动不动。葛福顺暗道一声惭愧,又悄然闭上了眼睛。
二更三刻,杨帆倏然张开眼睛,葛福顺几乎同时张开双眼,四目一对,双双振衣而起。
葛福顺沉声道:“时辰已到!大将军。咱们行动吧!”
杨帆道:“你准备如何开始?”
葛福顺道:“自然是与陈玄礼、熊明顺、李仙凫几个兄弟各带亲兵,杀进中军大营!”
杨帆道:“此计不可取,我们一动手就得惊动全军,飞骑营里先来一场厮杀,一旦走漏消息。宫中闻变,提前做了准备。我们成功机会渺茫。”
葛福顺愕然道:“那依大将军之意?”
杨帆道:“方才我已想过。以你的身份,以飞骑营中一贯的情形,只要你我能进得了中军大营,取韦播三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耳,何必大动干戈?”
杨帆把佩刀往腰间一挂。洒然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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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福顺急急做了一番调整,使人把计划的变更告知陈玄礼等人,又给杨帆弄了身侍卫的衣服,便大模大样地赶往中军大营。
“站住!什么人?”
守着中军大门的士兵一见远处人来。马上挺枪喝问,待见葛福顺带着一个侍卫自月色下走来,忙打招呼道:“葛郎将,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葛福顺咳嗽一声,道:“我有事情要面禀韦播将军。”
一个队正讶然道:“这时候?韦将军怕是已经睡了,葛郎将有要紧事吗?”
葛福顺脸色一沉,斥道:“我有什么事,难道还要报与你知道?”
那队正不敢顶撞,讪讪地退到一边,葛福顺冷哼一声昂然而过,杨帆亦步亦趋,那队正郁闷自语:“我这不是怕你去的不是时候挨韦将军的教训么,真是……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中军大营的房舍也是一排一排的,但韦播等主要将领的住处单独在军官住宅区,几位高级将领都拥有独门独户带前后院落的住宅。
这里是禁军大营,内里自然无需警戒,是以二人一路走来,连一个士卒都没有看见。葛福顺来到韦播住处,本欲翻墙进去,谁料一推院门,竟然应声而开。
杨帆左右一扫,对葛福顺低声道:“进去!”
二人闪身进入院落,将院门虚掩,到了门前一推,房门居然依旧未闩,房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阵响亮的鼾声立即传来,杨帆对葛福顺低声道:“我把风!”
葛福顺点点头,慢慢拔刀出鞘,悄然潜进房去。军营中的建筑格局全都一样,葛福顺如同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车熟路地闪进韦的卧室,就见烛影摇红,一灯未灭,灯光照在榻上,韦播只穿一条犊鼻裤,赤着上身仰面大睡,鼾声极响。
葛福顺见此不由血脉贲张:“手刃韦播的功劳是我的了!”
他是武将,行事本就干脆,这时更不会思前想后顾虑重重,马上便把利刃一举。
人似乎真的有种第六感,韦播睡的正香,突然似有所觉,好像感应到了某种未知的危险,他鼾声一停,蓦然张开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韦播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榻前,挡住了几案上投来的灯光,这人的双臂高高擎在空中,一道寒光正凌空劈下。
韦播的一声惊呼刚刚冲上喉头,还没化成一道爆破音破口而出,就被那凌厉的一刀斩成了两半。
杨帆听到鼾声骤停,就知道葛福顺已经得手,片刻之后,葛福顺从房中出来,伸手一拍腰间,兴奋地道:“成了,手到擒来!”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汗巾,裹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想来就是韦播的项上人头了。
杨帆悄声道:“韦濯住处何在?”
葛福顺低声道:“他们几个将领的住处都挨着,旁边那幢就是韦濯的住处。”
杨帆向他打个手势,二人悄然离开了韦播的小院。
韦濯的院门是闩着的,这等低矮的院墙自然防不住杨帆这种可以高来高去的人,不过推了一下院门,他发现不用翻墙,那院门闭合不好。一推就有道一指宽的缝隙,用刀一挑就能把门闩卸下。
还是一样的安排,杨帆把风,葛福顺杀人,这一回房中没有亮着灯,葛福顺潜进内室,听到榻上传出轻微的呼噜声,揣摩着大致位置便是一刀斩去。
“噗!”
随着锐器入体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一声痛呼,有人含糊咒骂道:“怎么回事。好痛!”
葛福顺大惊,只道这一刀失了手,生怕韦濯喊叫起来,当即向前一扑,手中刀狠狠攮去。
“呃!”
一声闷哼。叫骂声变成了细若游丝的一声低吟,葛福顺拔刀再刺。一连刺了六七刀。这才满头冷汗地住手,他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才摸索到几案,用火折子点燃了一盏灯,移动榻边一看,不禁啐了一口:“晦气!”
难怪他失手。原来榻上不只一个人,躺在外侧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一丝不挂,皮肤白皙。细腰窄臀,现在已经尸首分离,因为下刀太快,这人神色十分安详,依旧抱持着睡梦中的姿态,只是衬着榻上那一洼血,显得有些惊怵诡异。
床榻内侧才是韦濯,韦濯也是赤条条一丝不挂,葛福顺的那口刀自青年身体穿过去,又刺穿了他的胸膛,先前的几刀也是穿过那青年身体,再捅在他的身上,胸腹间血肉模糊一片。
韦濯双眼怒睁,满脸惊骇,已经气绝身亡。他的颊上有一道刀口,伤的不深,却是鲜血淋漓,想是葛福顺那一刀劈下青的人头,也划伤了他的脸颊。
军中有那容貌姣好、眉目清秀的士兵,常有被老兵或上司弄作玉兔雌伏的,葛福顺久在军中,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韦濯也有这种癖好。
如今虽然杀了韦濯,葛福顺却已惊出一身虚汗,当下急忙拔出利刃,斩下韦濯人头,在榻上蹭了蹭血迹,包进腰间汗巾,这才匆匆离开。
杨帆见他出来,不禁皱眉道:“怎么这么久?”
葛福顺苦笑道:“出了一点意外,大将军不用担心,已经解决了。”
杨帆听了也不多问,由他引着,二人再度扑向高崇住处。
高崇是韦后的外甥,此人一向嗜酒,今日又喝得酩酊大醉,不要说葛福顺潜入十分小心,就算他大模大样闯进去,先点了灯,再替高崇摆一个最适合挨刀的卧姿,他也不会醒。
葛福顺很顺利地斩下高崇的人头,将三颗人头用汗巾兜在一起,背在肩头,跟个偷瓜贼似的溜到院子里,杨帆见他再度得手,也是欣然:“走,咱们去帅帐,击鼓聚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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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福顺得了韦播三人的人头,飞骑营中已无人职位高得过他,顿时胆气大壮,当下便与杨帆直扑中军帅堂。
帅堂处自然是有士卒值戍的,葛福顺此时已是图穷匕现,自然毫不客气,他是飞骑郎将,执意要闯中军帅帐,那些士兵也不敢以武力对抗,只得无奈放行。
可这些士兵也不敢担此干系,只能使人去通报韦播。他们哪知道韦播的人头此刻就提在葛福顺的手里。
葛福顺闯进中军帅帐,火把通明中看一眼帅案后面的猛虎下山图,把包着三个人头的包袱往帅案下“嗵”地一丢,对跟进帅帐的值守士兵喝道:“去,敲聚将鼓!”
中军士卒直属韦播,韦播管军又一向严厉,动辄就施以酷刑,谁敢胡乱听命他人,一个队正硬着头皮对葛福顺道:“葛将军,卑职……卑职不敢从命啊。”
葛福顺嘿然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敢,也不难为你,我自己来!”
葛福顺抢到帐下,从鼓架上取下一对棒槌似的大鼓槌,“咚”地一声便敲在那面直径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鼓面上。
“嗵嗵嗵嗵……”,葛福顺一通聚将鼓敲罢,顿了一顿,节奏突然一变,又敲起了冲锋鼓,那些闻声就近赶来的中军将校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葛郎将发了什么疯。
聚将鼓要连敲三遍,三通鼓罢,逾时不至者,斩!可是还从来没有人敲一通聚将鼓,紧接着再敲一通冲锋鼓的,这两者节奏不同,久在军中的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有人暗想:“听说葛将军近来不大得志,韦播将军很快就要把他调出禁军,莫不是过于忧闷,患了失心疯?”
有位隶属中军的旅帅闻听聚将鼓响,急忙披挂起身,匆匆赶到帅帐,却见一群巡夜的侍卫愣愣地站在那儿,一条大汉正奋力擂着战鼓,这时鼓声已经变成了冲锋鼓。
那旅帅一看擂鼓大汉,认得是葛福顺,不仅是他的老上司,而且彼此关系极好,情同兄弟一般,平素也不大讲究上下尊卑,不禁惊笑道:“老葛,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葛福顺理也不理,只管奋力击鼓,鼓声隆隆传遍全营。似陈玄礼、熊明伟、李仙凫等人早已得到他的传讯,一听这混乱的鼓声,就知道葛福顺已经得手,振奋之下立即率领亲兵急急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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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义不容辞
飞骑各营将官虽然听这鼓声敲的莫名其妙,却也因此更加好奇,所以他们赶到的时间并不比正常的三通聚将鼓更晚。
当葛福顺从冲锋鼓令又变回聚将鼓令,敲罢第三通后,数十位郎将、校尉、旅帅已经聚集在他周围,黑压压一群人,个个顶盔挂甲,肋下佩剑,杀气盈宵。
众将官都没进入帅帐,因为最先赶到的是早有准备的陈玄礼、李仙凫、熊明伟等人,这些人一到就聚集在葛福顺身边,人都有从众心理,他们自然也停下了。
而且他们听那鼓声并非聚将鼓,知道不是中郎将韦播召集他们,这时站住,看清击鼓的人是葛郎将,心中更觉得古怪,是以都想问个明白。
葛福顺三通鼓罢,把鼓槌一丢,微微有些气喘。这些将领与葛福顺都很熟悉,很多平时也在一起吃酒骂娘的,葛福顺鼓槌一丢,便有一个相熟的骂道:“老葛,半夜三更的你发什么疯?”
葛福顺朗声道:“诸位将军想知道葛某为何三更击鼓?那就请入帐说话!”
他大声说着,眼神却飘向熊明伟、陈玄礼、李仙凫等人,这几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暗示他已经将带来的亲兵侍卫布署在帅帐周围,葛福顺心中一宽,率先向大帐走去。
这时,原本值守帅帐的那名队正派去向韦播禀报的小校失魂落魄地跑回来,仿佛后面有只厉鬼追着似的,冲到那队正身边,哆哆嗦嗦地说了几句什么。
这时众将领的注意力都放在葛福顺身上,并没人注意到他。那队正听他说完,不由大吃一惊。急忙捂住他的嘴巴,机警地向前一望,见没有哪位将军听见,这才安心。
可他目光再一转,却见李仙凫的亲兵队长手扶刀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得胆儿一突。那亲兵队长向他森然一笑,突然道:“老贾,安份着些,都是自家弟兄。莫要手足相残。”
那队正脸色十分难看,却真的不言不动了。
飞骑各营将领都急于弄清原委,一起拥向帅帐,本极宽大的帅帐口竟然有些拥堵,可是奇怪的是。虽然帐口有些拥堵,走进帅帐的将领们也是一边走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是只要一进帅帐。声音立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一丝声息发出,就像是那人一脚迈进帅帐,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这种怪异的现象自然引起了后边人的警惕,可是前边人头攒头,那些突然屏息失声的将领们还在那里。自然不会是受了暗算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才突然闭口不言?
越是好奇,越想知道,后边的人更是向前拥挤起来。可是当他们挤到前边后。马上就同先行走进帅帐的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
渐渐的,所有将领都进入了帅帐,但是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分列左右,肃容挺立,而是挤作一团,直勾勾地看着帅案,他们看到了中郎将韦播,还看到了韦濯、高崇两员副将。
三位飞骑统帅,齐刷刷地出现在帅案上,一个怒目圆睁、一个满面错愕、一个双目微阖,睡态安详。但是,只有他们的头,只有三颗人头,他们不是站在帅案后面,而是摆在帅案上面。
帅案之后,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图,一头威风凛凛的斑斓猛虎,一条线条遒劲的虎尾如吴钩一般斜挑长空,虎头硕大,怒目突睁,似乎正瞪着案上的三颗人头,獠牙锋利森然。
而猛虎之下,正站着一个身着小校戎服的年轻人,朗目如星,唇角含笑,背负双手,淡定地站在帅案后面,虽然帐中一下子拥入数十位将军,虽然帅案上摆着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却似雪中观梅,气定神闲。
尽管他只穿着一身小校的粗布军服,但是他那雍容的气度、睥睨的神态,却把所有披甲戴盔、霸气凛然的将领们都比了下去,仿佛他既然在这里,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居于所有人之上。
飞骑营中的高阶将领都认得他:大唐军中军阶最高的辅国大将军----杨帆!
“今天,召集诸将的人,是我!”
杨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是辅国大将军,大唐三军统帅,他自然有这个资格。
杨帆又道:“尔等皆大唐军将,食大唐俸禄,理应效忠大唐!今韦氏专权,挟持幼主,有不臣之心!吾等愿奉临淄郡王为帅,以辅政安国相王殿下之名,尽起禁军,匡复李唐,此你我军人应尽之义,诸位将军相从否?”
飞骑由韦播、韦濯、高崇三员将领统辖,万骑则由韦璿、韦捷和武延秀三人管带,都是由韦家的人把持军权,但万骑那边杨帆并不担心。有楚狂歌、黄旭昶、马桥几员悍将在,又有许良、陆毛峰这等有勇有谋的智将,大局可定。
杨帆担心的就是飞骑这边,葛福顺、陈玄礼等将领能力如何他不了解,也不了解他们在飞骑中究竟有多大的号召力,所以他要亲自坐镇,但是这场大戏的主角,他还是要交给葛福顺的。
杨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一语说罢,众人马上就明白,这又是有人策划政变了,不由得为之骇然。
立于帅案之侧的葛福顺一见众人脸现异色,然然拔刀大喝:“诸位兄弟,你们知道先帝是怎么死的吗?先帝是被韦后毒死的!”
此言一出,帐下顿时一片哗然,就连杨帆也有些意外,不过此时他自然不会露出惊讶之色。
杨帆只是用眼角睨了葛福顺一眼,心道:“这个理由倒是有力的很,不会是这个粗人灵机一动想出的主意吧?莫非是临淄王授意?怎么事先不说与我知道。”
葛福顺一言说出,眼见众将领露出惊怒之色,不由心中暗喜:“嘿!王毛仲说的主意果然管用,这么一说,果然就打动了他们的心思。”
葛福顺趁热打铁,不容他们多想,又道:“安乐公主想当皇太女,此事天下皆知!韦后利令智昏,也是个想当女皇帝的!这些娘们儿,一个个的不好好伺候丈夫生孩子,偏要把天下搅得乌烟瘴气!
如今我等愿奉相王为主,临淄郡王为帅,辅国大将军指挥,为先帝报仇,铲除韦家逆党,以安李唐天下!不知各位将军意下如何啊?”
韦党在军中实是不得人心,再加上韦后空降来的几个侄子做了将军后倒行逆施,更是惹得三军怨憎,如今韦播、韦濯和高崇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案上,飞骑众将不由意动。
可是这一步迈出就是生死抉择,做出头鸟实比旁人需要更多的勇气,是以诸将左顾右盼。其实他们一旦参与其中,是不是首附结果都一样,可人心人性就是这样,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
他们不肯先出头,自有别人出头当这只出头鸟,陈玄礼第一个站出来,慨然高声道:“末将愿奉辅政安国相王,诛杀逆党、匡复李唐!”
紧接着,第二只出头鸟李仙凫、第三只出头鸟熊明伟也相继出列,众将一见这般情形,其中尤以多次受过韦播等人欺凌的将军,立即响应起来。
葛明顺大喜道:“好!那么你我就在此盟誓,共诛叛逆,扶保李唐,但违此誓者,断子绝孙,人神共灭!”
陈玄礼、李仙凫等带头盟誓,事已致此,众将也不再犹豫,葛明顺眼见大事可成,欣然转身,向杨帆拱手道:“大将军,请吩咐!”
杨帆朗声道:“好!诸君用命,事成之后,少不得一场泼天富贵送与你们!本将军这就携三员逆党的人头去见临淄王,尔等且由葛福顺将军为中郎将,陈玄礼、李仙凫为副将,立即调集本部人马候命,只待禁苑监中战鼓声起,便与万骑杀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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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监里,李隆基等人在钟绍京家里焦急地等候着外面的消息,李隆基身为主帅,不能乱了军心,是以尽管心中焦灼,表面上还得故做从容,手下那些人却不需掩饰,是以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转来转去。
忽然间,守在前门的刘幽求急奔而入,冲到门口时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险一跤跌倒,幸好薛崇简反应快,抢上去扶了他一把。
李隆基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刘幽求满脸喜色地道:“郡王,万骑得手了!”
旋即马桥带着几名扈兵快步赶来,手中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见李隆基,马桥立即把人头一举,大声道:“郡王,万骑已然诛杀韦璿、韦捷两名逆党,三军集结,只候郡王命令了!”
“好!好啊!”
李隆基大喜,抢上两步仔细一看,认出韦璿和韦捷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李隆基仰天大笑了两声,突然笑声一停,紧张地问道:“武延秀呢,被他逃了?”
马桥忙道:“郡王放心,武延秀不是逃了,而是今夜根本就不在军中,韦捷交待,武延秀今夜悄悄入宫,与安乐公主厮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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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势如破竹
李隆基一听消息没有走漏,这才放心。飞骑那边虽然还没有消息,可万骑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紧张的心情便也轻松了一半。李隆基嘉勉了马桥一番,叫他立即返回万骑听候命令。
马桥一走,薛崇简、刘幽求、钟绍京等人便纷纷围到李隆基身边,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李隆基固然也很高兴,却仍努力保持平静,故作从容地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们还需等候飞骑那边的消息。”
这时钟绍京也放心了许多,脸上有了笑模样,闻言凑趣道:“郡王您洪福齐天,飞骑营中又有辅国大将军坐镇,必然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钟绍京府上众人因为马桥的到来,紧张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两柱香的时间过后,杨帆终于带着四名飞骑侍卫以及三颗人头回到了禁苑监。
杨帆还没踏进门槛,李隆基就闻讯率众迎了出来,杨帆一见李隆基,马上站住脚步,双手抱拳,大声道:“杨某幸不辱命,韦播、韦濯、高崇三人的人头,为郡王带回来了!”
李隆基疾步走到杨帆身边,一把攀住他的双臂,兴奋的声音发颤:“好好好!大将军,咱们终于成了!”
杨帆笑道:“成了,如今只待郡王一声令下便可发兵,万骑那边顺利么?”
李隆基一迭声地道:“顺利!顺利!万骑那边业已得手!”
杨帆见李隆基兴奋的满面红光,提醒道:“郡王,时间紧急,快快下令吧!”
李隆基被杨帆一语提醒,赶紧回首道:“麻嗣宗,击鼓!不!我自己来!”
李隆基冲上前去。操起鼓槌,站在鼓前,右臂慢慢举起,突然顿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得胸膛慢慢隆起,右臂猛然用力挥下:“咚!咚!咚咚咚咚……”
急骤的鼓声穿过静谧的夜空迅速地传向远方,飞骑营中,葛福顺听见禁苑监中传出战鼓声,“呛”地一声拔刀出鞘,大喝道:“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了!我等杀进城去,诛杀韦党,不分男女老幼,高过马鞭者,皆杀无赦!冲啊!”
葛福顺率领本部人马一马当先地冲向宫城。按照事先的计划。飞骑营负责攻打玄德门,自东宫穿插进入太极宫;万骑营攻打嘉猷门。自掖庭宫进入太极宫。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现在宫中不比往常,由于先帝大行,尚未安葬,灵堂设在宫中,所以宫中此刻有一支千牛卫的武装负责守护灵堂。关键时刻,这支千牛卫的武装很可能就会成为此次政变的一个变数。
再者。尽管玄武门本就在万骑控制之下,杨帆还是汲取了太子兵变失败的教训,为了防止韦后携少帝逃上某座城门据险死守,故而由他和李隆基率领这百十名精锐自玄武门进入。
飞骑、万骑顺利杀进太极宫后。由飞骑在凌烟阁大声鼓噪为号,屯扎在玄武门下的李隆基闻讯立即赶去汇合。这样一来三条行军线路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
而皇帝的寝宫甘露殿就在这三条线路的中心点,如此一来就可以确保韦后无法逃脱。甘露殿本是皇帝寝宫,可现在虽然是李重茂登基称帝,平时却只能住在东宫。
据韦后所言,先帝死于皇后的寝宫立政殿,如果她留在立政殿,常会睹物思人,过于伤心,折损凤体,故而搬进甘露殿。
不健忘的人应该会记得,当年在洛阳时,相王李旦做了八年傀儡皇帝,就是一直以皇帝身份住东宫的,皇帝寝宫是由太后武则天居住的。韦后效仿武则天,向来一丝不苟。
一通鼓擂罢,李隆基扔下鼓槌,意气风发地道:“走,咱们去玄武门!”
李隆基手下百十号人都已整装待发,每人左臂都系了一条白色汗巾为记号,当下一起鼓噪着便往玄武门赶去。
今夜值宿在玄武门上的将领是张溪桐,杨帆当年赴西域时的百骑战友,如今业已积功累历,荣升郎将。
玄武门上的守军约有一百多人,其中只有一个旅帅和两个队正是韦捷的亲信,李隆基等人一到玄武门下,张溪桐便悍然发动,命亲信诛杀几个韦党中人,大开城门放李隆基进城。
薛崇简、钟绍京、麻嗣宗、王崇晔等人簇拥着李隆基闯进玄武门,就在城下扎好阵势,张溪桐急急下城前来拜见临淄王和他的老上司杨帆。
杨帆依旧是一身小校打扮,左臂也系了条白色汗巾,对李隆基道:“郡王可在此等候,待凌阁阁传讯便立即起兵应和,夹击甘露殿,末将先去探探情形。”
李隆基早已和他有约,自然明白他此去所为何故,他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颔首道:“宫中此时太过混乱,大将军千万注意安全。”
张溪桐急道:“大将军且慢,待末将调几个人随大将军同去!”
杨帆轻笑道:“我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人一剑,足矣!”
杨帆一面说一面走,也没见他作势疾奔,似乎只是缓缓举步而行,可是速度却快得出奇,“足矣”二字出口,他的身影已经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
杨帆对长安皇宫了如指掌,这一路行去轻车熟路,直奔上官婉儿值宿所在,远远有杀声震天,许多宫娥太监听到喊杀声都惊起乱容起来。
他们不清楚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骚乱自何处发作,只是本能地向喊杀声响起的地方反向逃跑,像一只只受了惊的老鼠,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
杨帆没有想到其他两路兵马进宫的速度这么快,先前因为钟绍惊的动摇和王毛仲的临阵脱逃,杨帆还一度担心此番政变会比太子李重俊的那次谋反失败的更加难看。
结果却令他大为意料,韦氏政权就像一枚核桃,坚硬的只是那层外壳,一旦被敲开。里边竟是不堪一击:诛杀韦播、韦捷等人的过程是如此顺利,攻进皇宫的过程还是如此顺利。
马桥、楚狂歌、黄旭昶三员悍将率领万骑,一路势如破竹,各处守卫的官兵一听他们高呼“韦后安乐,毒杀先帝,诛杀韦逆,匡复李唐!”的口声,不是弃械逃跑就是临阵倒戈。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韦家的人对兵将们真的不怎么样,武家的人掌兵权时。对外固然飞扬跋扈,可是对他们手下的兵将,却有一种近乎护短般的照顾。
可韦家呢?禁军作为保卫皇室的终极力量,一向享有各种优厚待遇,可是韦氏当权后。自韦温之下韦党中人无一不贪,他们连禁军士卒的军饷都贪。谁还肯为他们卖命?
守卫肃章门的将军名叫贺娄。这贺娄是韦家的一个心腹,惊闻喊杀声自掖庭宫中传来,他急忙披甲登上城头,下令紧守宫门,同时命人向宫里示警。
可那守城的将士都是楚狂歌、马桥等人旧部,楚狂歌在城下历数韦氏罪行。又代相王封官许愿一番后,城头一个姓金的队正突然一刀砍下贺娄的人头,反正了。
肃章门一开,太极宫就像一个被缚住双手、脱去衣裙的小姑娘。只能任由这帮军中粗汉肆意蹂躏了。
马桥一手提刀,一手举着火把冲在最前面,自肃章门进来,刚刚跑出百余步,迎面便有几人急急赶来,其中一人大叫道:“谁准你们撤退的,速速回去守城,违令者斩!”
“哈!那就斩!”
马桥一声怪笑,把火把猛地向空中一抛,双手攥刀,纵身一跃,犹如猛虎扑食,呼地一声便跃至空中,猛地吐气开声,一式“力劈华山”,向那发号施令的人当头劈下。
那人一手提剑,一手提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连腰带都没系,他闻警而来,带着几个执棍棒的胖大太监充当军法队,正要赶往肃章门督战,眼见一群人急急奔来,只道是守军脱逃。
肃章门可是进入太极宫的一道宫门啊,城墙极高,宫门厚重,就算守军一动不动,任由攻打,外面的人想冲进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哪能这么快就闯进来?
是以他本能地认为来人是溃兵,却不想这“溃兵”竟敢跟他交手,眼见那人凌空扑下,仿佛虚空中扑来的一头兀鹰,手中利刃化作一团虚影,裹挟着一声锐啸,吓得他怪叫一声,举剑更迎。
剑刃轻灵,如何能与刀锋硬撞,何况马桥双手握刀,力大势沉,这人匆忙间只是单臂举剑来搪,只能“嚓”地一声,剑鞘一歪,惨呼声中四根手指与连鞘的长剑落向地面。
长剑还未落地,那一刀已砸开长剑,端端正正地劈在这人的天灵盖上。马桥随杨帆修习上乘刀法,运刀法门极其高明,这一刀下去一直劈到那人的胸腔,被胸骨一卡,余势方尽。
一颗大好头颅被马桥一刀劈成了两半,跟在那人后边的几个胖大太监见此情景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几声尖厉的嚎叫,把棍棒一扔,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尖叫:“驸马死啦!驸马死啦!”
这时楚狂歌和黄旭昶率人追上来,打起火把一照,虽说那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人从眉际到胸口已被劈成两半,脸面上还溅了很多血,但是看了那两半脸,在脑海里拼凑一下,勉强还能还原他的模样。
楚狂歌失叫道:“啊!是武延秀,桥哥儿,你杀了武延秀,立下大功啦!”
原来,一进肃章门第一座宫殿就是百福殿,安乐公主如今就住在这里,武延秀今夜入宫与娘子欢好,之后便宿在了宫中,虽然这样不合规矩,可现在又有敢管他。闻听警讯后,武延秀仓惶赶往肃章门督战,不想却糊里糊涂吃了马桥一刀。
马桥一听武延秀死在他的刀上,不禁哈哈大笑,黄旭昶羡慕不已地叫道:“你已拔了头筹,下一个可不许跟我抢!”说罢双足发力,急吼吼地抢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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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树未倒,猢狲已散
停放李显棺椁的地方是神龙殿,神龙殿就在甘露殿之左,但是因为宫廷巨大,相距也在三四里。这里驻扎有千牛卫士兵约四百人,在宫里这算是一支极强大的武装力量了。
这四百人是天子灵堂的仪仗兵,可是他们用的兵器都是真的,只是在外面裹了一层白绫而已,因此一旦投入战斗,他们可以发挥重大作用。
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等人自玄德门入宫后,所要面对的最大考验,就是这支守护天子灵柩的仪仗:千牛卫。
葛福顺一路杀进来,比楚狂歌、马桥那一路人马还要顺利,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抵抗,偶尔动过几次手,也不是宫中禁卫诚心护主,而是仓惶之下不知该逃向何处,本能地持械反击。
这样零星的抵抗当然阻挡不了葛福顺等人的脚步,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便赶到了神龙殿,在这里堪堪碰上已经集结完毕的四百名千牛卫。
一见千牛卫已然列阵森严,葛福顺立即制止了自己的人马蠢动,双方隔着近二十步的距离,排列起紧密的阵形,刀枪并举,气氛极其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葛福顺持刀独自向前五步,高声喝道:“韦后与安乐,为了当女皇帝和皇太女,悍然毒死了先帝!我万骑、飞骑官兵奉辅政安国相王殿下所命,要诛杀韦党!
你们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乃是皇帝亲军,如今天子枉死,你们是愿意与我等一起诛杀叛逆,扶保李唐。还是要逆天而行?”
葛福顺这番话一说,登时在千牛卫中引起一阵骚动。千牛卫官兵并不知道葛福顺所言是真是假,但天子暴卒后,民间有诸多非议,此时一听葛福顺所言,不免就信了几分。
若光凭葛福顺这几句话,他们纵然半信半疑,却也不致于立即瓦解了士气,但是更糟糕的是,他们守护天子灵柩。刚刚还惹了一肚子闲气。
为皇帝操办丧事,这可是个肥差,韦家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这件事就由韦后侄子韦播的妹婿包揽下来。
仪兵在宫中守候灵柩,住宿饮食也要由他负责。一日三餐他不但不准时送来,弄得士兵饥肠辘辘。而且饭菜还常常是凉的。今天更是过份,居然把一些别人吃过的剩菜剩饭热都不热就给送来。
千牛卫的士兵们如何还能忍耐,一时鼓噪起来,却被有恃无恐的那位皇亲羞辱了一番,迫于对方权势,他们也无可奈何。可这恨意却郁积心头。如今听葛福顺这么一说,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葛福顺眼见一席话说的千牛卫人心浮动,士气全无,不由心中暗喜。忙把背在身后的手打了个手势,陈玄礼与他相交久矣,一见手势顿时明白,马上喝令兵士向前进逼。
飞骑刀盾手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用刀有节奏地敲击着盾面,每踏进一步,便大喝一声:“诛杀叛逆!扶保李唐!诛杀叛逆!扶保李唐……”
千牛卫郎将楚才惶然退了一步,突然将目光投向身后,在他身后,三名旅帅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目光是一种不甘的躁动。楚才猛然把牙一咬,双手高高举起。
陈玄礼一见,立即制止士兵继续进逼,楚才回身喊道:“兄弟们,我们是天子亲卫,不是韦家私军。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某要跟万骑、飞骑的兄弟们一起反了,你们怎么说!”
千牛卫四百壮士鸦雀无声,片刻之后,三名旅帅突然一起攘臂高呼:“反了她!反了她!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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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对韦后来说,注定会是一个难忘的夜晚。
虽然她已经有了两个年轻俊俏的情人,却从来不曾大被同眠,玩过那三人行的荒唐把戏。可今夜,她带着三分羞怯三分忐忑,召来马秦客和杨均侍寝,终于享受了一次不一样的滋味。
“帝王啊!这就是帝王的权利!”
体软如泥的韦后瘫在榻上,媚眼如丝地望着她的一双情人,女性特有的那种羞涩已全然不见。她韦氏并不比武则天差,武则天拥有过的一切她也要拥有。武则天享用过二张,于是她就要拥有马、杨。
武则天登基称帝时已六旬高龄,而她才四十出头,她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享受,她自信可以创造出比武则天更了不起的辉煌,不让武媚娘专美与前。
“呵呵呵……”
想到得意处,韦后不禁笑出声来。杨均凑趣地问道:“娘娘何故发笑?”
韦后昵声道:“还不是被你这冤家服侍的快美异常,这才……”
韦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宦官不顾不得进入寝宫的命令,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仓皇大叫:“娘娘,大事不好,宫变、宫变了!”
韦后一听宫变,本已酥软如泥的身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失色道:“何人谋反?”
那太监颤声道:“奴婢不知,肃章门传来消息,只说万骑反了,正在攻打宫门。”
韦后这才发现自己还不着寸缕,急忙扯过薄衾掩住身子。杨均是武人,胆气颇壮,当即腾身下地,也不顾赤身裸体,急道:“娘娘快快更衣,臣护娘娘暂避一时。”
一时间,三人也顾不得地上还跪着个太监,急急各寻衣服,韦后也不用宫娥侍候了,七手八脚穿戴起来,当真丑态百出。
几个人穿好衣服由那太监引着离开寝宫,就见甘露殿上许多宫娥太监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窜来窜去,韦后大怒,还待喝骂,却被杨帆一把拖起,足不沾地的冲出殿去。
这时肃章门已经破了,马桥、楚狂歌等人正向百福殿杀去。而东面却是寂静一片。
杨均当机立断,道:“娘娘,万骑叛军在西面,东面神龙殿有四百牛千卫,只需叫他们凭险而守,足可保得娘娘平安,直到勤王之师赶来,咱们往神龙殿去。”
他们却不知道,神龙殿方向此时异常寂静,是因为千牛卫刚刚反水。正与飞骑合兵一处,并且充作先锋,向甘露殿杀来。
杨均和马秦客扶着韦后急急逃去,后边许多宫娥太监也如丧家之犬般追随着他们,行至甘露殿和神龙殿之间一个长方向的空旷场院时。忽见前方火把如龙,正迅速向他们这里移动。
马秦客大吃一惊。失声道:“糟了。这里也有乱兵。”
杨均定睛一看,火把之下,只见许多人腰系孝带,头戴孝巾,手中所持的兵器也是裹着白绫的,不由大喜道:“不是乱兵。是千牛卫救驾来了。”
韦后被马秦客一句话吓得花容失色,险些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听了杨均这句话,复又精神大振。她急忙挣脱二人的扶持,欣然迎上前去,大声道:“哀家在此,千牛卫快快护驾!”
葛福顺、李仙凫和倒戈的千牛卫郎将楚才正急急向前狂奔,忽见前方几盏灯笼冉冉而来,随即便有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娇声大呼“哀家”,顿时心中一跳。
以哀家自称的,除了韦后还能有谁?三个人顿时就像已经饿了一个冬天的狼,不约而同地猛冲出去!那是韦后啊!首功!杀了她,封个王都不无可能!
“韦后!封王!封王!韦后!”三员猛将手执利刃,向前他们眼中的猎物恶狠狠地扑过去,也不知是谁劈出的第一刀,致命的一刀又属何人……
※※※※※※※※※※※※※※※※※※※
黄旭昶正向百福殿方向狂奔着,突然发现几盏灯笼鬼火般向太极殿方向冉冉而去,不由得心中一动。
这时许多宫娥太监都在逃命,黄旭昶一路冲过来时就遇到好几个,他也懒得理会这些下人奴婢。
可是这些宫娥太监慌张四散,既不会成群结队,也很少打起灯笼,远处那几点灯火隐隐照出些人影,分明是有一群人。
而且若是宫娥太监,往水缸、灌木、假山石后躲藏一阵就是,不管谁输谁赢,尘埃落定后总不会为难他们,何必要往太极殿逃,那可是天子临朝的大殿啊。
黄旭昶心道:“莫非是韦后?”黄旭昶是个直性子,想到就追,一边向那群人狂追,一边高声大叫:“快追!别让韦后跑了!”
跟在后面的马桥和楚狂歌等人不明就里,忽见黄旭昶向太极殿方向追去,又大叫大嚷什么“韦后”,还当他真的有所发现,马上一窝蜂地追了下去。
其实逃向太极殿的那个人乃是安乐公主。
百福宫一闻警讯,武延秀就急急赶往肃章门督战去了,安乐公主在百福殿上等候一阵,突然有些不安:“如果叛军进不了宫,我自然无恙,如果叛军进了宫,我该怎么办?”
已经经历过太子李重俊谋反的安乐公主倒也沉着,略一思忖,便带着几个贴身太监、宫娥向太极殿方向逃去。
她没有去肃章门陪她的丈夫,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肃章门被攻破,她的丈夫必死无疑,她还不想死。
她也没有去甘露殿见她的母亲,因为她知道叛军一旦入宫,她的母亲就是最大的目标,她不想被她母亲连累。
于是她选择了太极殿。太极殿虽然是天子召见百官的所在,是天子颁布大政、发号施令的地方,可是晚间那里只是一座空殿,不是叛军关注的要地。
安乐的如意算盘是,到太极殿找个地方躲起来,马上天就亮了,宫里这么大,叛军要搜到她很难。只要她能成功地躲到天亮,躲到百官入朝,她就安全了。
她知道有资格叛乱的人只能是相王。她若死在乱军之中,谁也没话说,可是在百官面前,她的叔父断然不会下令处死他的侄女,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妇人。
裹儿,固然没有大智慧,却颇具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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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杀人者,马桥!
安乐公主穿过两仪门快要赶到太极殿的时候,一个太监忽然尖声叫道:“公主,不好啦,后面有追兵!”
安乐公主跑的钗横鬓散,香汗津津,急急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数十点火光跳跃着向这边追来。安乐这一惊非同小可,脑筋急急一转,马上吩咐道:“快,你们去太极殿。”
那太监愣道:“那公主您呢?”
安乐大怒,喝道:“快去!本宫去处,无须过问!否则杖毙了你!”
那太监不敢违拗,愣愣地转过身,领着一帮太监宫女向太极殿跑去,安乐继续向前,逾太极殿而不入,而是向太极殿前面的延明门跑去。
出了延明门就是太极门了,在延明门和太极门之间,有禁军值宿。当然,因为延明门是上了锁的,外面的兵就算还忠于韦氏也进不来,除非有人从里边开门,可这种宫门,光是那沉重的门闩就得六七个壮汉才能搬下,更不要说还加了巨锁,安乐是出不去的。
她只是想让那些提着灯笼,跟一只只荧火虫般引人注目的太监宫娥引走追兵,而她则在延明门和太极殿之间找个地方躲起来,巨柱后、栏杆下、石兽旁,只要有个地方藏身,让她拖到早朝。
可那些太监宫娥们低贱的只是身份,并不是毫无智商任人摆布的笨蛋,安乐公主的用意他们当然明白,谁也不愿白白送死,他们只跑出几步,就把灯笼一扔,做鸟兽散了。
这一来黄旭昶等人更加认定此处必有大鱼,他们一面继续往前追,一面散开了阵形防止有人逃脱。他们像一张拉网似的,一路搜索向前,不一会儿就抓到两个宫娥。
黄旭昶向那宫娥一问,得知逃向此处的是安乐公主,不禁有些失望,转念一想,安乐虽不及韦后重要,却也是韦党的重要人物,杀了她仍是大功一件,便赶紧令人继续搜索。
楚狂歌追过来时就让许良和陆毛峰率领主力部队继续向甘露殿方向进发了,不用担心会影响整个政变的计划,因此和马桥也率领他们的亲兵加入了搜索的行列。
三人各率一支人马,分别向三个方向搜去,不一会就听延明门下传来黄旭昶的哈哈大笑:“这一功是俺老黄的,天注定,谁也抢不走!”
楚狂歌听到声音马上率人赶过去,就见黄旭昶带着十几个人,手持火把围成一圈。楚狂歌一边往里挤,一边道:“老黄,杀就杀了,还愣什么,快赶去甘露殿汇合,飞骑那边还……”
说到这里,楚狂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已经挤到人群中央,他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人,一个跪着的人,一个跪着的美人。
安乐仓促之间逃出百福宫,衣衫都没有穿的整齐,身上只是一袭白色的中衣,衣料是最名贵、最柔滑的鲛纱,没有任何的饰纹和其它颜色,也不需要其它修饰,因为穿着它的人,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鲛纱薄透,玉体若隐若现,她跪伏于地,柔顺的秀发、柔顺的衣料、贴着那凹凸有致、曲线跌宕的娇躯,勾勒出柔顺优美的曲线,美妙绝伦。
楚狂歌终于明白黄旭昶为何愣在那里了,这样一个女人,谁舍得下手?即便很清楚她的所作所为,很清楚她美绝人寰的仅仅是一副皮囊,可是依旧不忍下手。
李裹儿跪伏在地上,刻意地沉下小蛮腰,让那纤腰纤纤如勾、不堪一握,让那圆臀更显浑圆曼妙,她很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的美。
她双手伏地,脸儿却扬着,娇艳无双的容颜,却是苍白到了极点。她怯生生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只无害的玉兔,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扫过谁,谁就不由自主地垂下手中的刀,他们不仅不忍下手,甚至不忍把利器对着她。
楚狂歌和黄旭昶以前是见过安乐公主的,虽然那时的位置比较远,他们也不敢一直盯着一位尊贵的公主瞧,但终究是见过的,可那时看到安乐虽然觉得惊艳,却与此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全身华服盛装、高傲不可一世的美丽公主,和衣衫不整,跪伏于地、楚楚可怜、女人味儿十足的美丽女人,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此刻她所展现的美丽与可怜是那般扣人心弦。
黄旭昶声音有些发紧:“老楚,这份功劳,我老黄不要了,还是你……你来吧!”黄旭昶说着转过身去,他不但不忍看楚狂歌杀人,甚至不忍对这个完美到了极点的女人说出那个“杀”字。
“将军……”
两颗晶莹的泪珠突然滚落了安乐的玉靥,她泣声道:“安乐只是一个与人无害的弱女子,家国天下,那些皇子王爷们想争就争,为何非要牵连我这无辜女子呢?将军你忍心对我扬起屠刀么?”
她流着泪,爬到楚狂歌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雪白松软的鲛纱因为她的动作敞开了一些,露出半圆的迷人***,它比初雪还白、它比玉更润泽,在闪耀的火把光照下,只望一眼,似乎就嗅到了阵阵幽香。
楚狂歌的胳膊比她的大腿都粗,根本无需用刀,他只须一只手就能捏断安乐的脖子,可是他胳膊上的筋络绷起如一条条青蛇,还是拔不出鞘中的那口刀。
楚狂歌狼狈地退了两步,挣脱她的双手,把头仰起,望着那群星璀璨的天空,喉结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艰难地吩咐道:“戴崇华,你来动手!”
戴崇华是他的亲兵队长,此刻就站在他的身边,戴崇华听了楚狂歌的吩咐,刀在火光下顿时闪出一道道光华,显见是连刀都握不稳了。
戴崇华不敢抗命,可是一接触到安乐公主那双凄婉、悲凉、美丽到极致的目光,他就是下不了手。军令如山,她的美,连山都能抗起来。
戴崇华小时候听阿爷讲故事,说上古时候有妖女妲己祸乱朝纲,武王伐纣将她掳获,却无一人忍心杀她,戴崇华一直觉得这是个很好笑的传说,现在他终于相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人。
戴崇华扭过头,对他的手下吩咐道:“动手!杀了她!”几个忠心耿耿、杀人不眨眼的亲兵侍卫面面相觑,他们或持着刀,或端着枪,却无一人愿得这份功劳。
安乐公主心中一宽,暗自得意:这些男人,终究抗拒不了她的魅力,这条命可以保住了。她对自己的美貌有绝对的信心,她相信以她的美色,在男人面前无往而不利,除了那个瞎眼的杨帆!
只要今日能不死,她就有把握重新获得无上的权力与尊荣。她可以诱惑她的叔父李旦,她可以勾引将被封为太子的堂兄,把新的天下至尊迷的神魂颠倒。
到时候,她依旧荣华富贵,今日被她跪地乞求、见过她丑态的男人,都将被她一一除掉,就像……当初戍守黄竹岭的那些将领和他们的亲兵。
她盈盈起立,周围都是全身甲胄、战袍溅血的将士,而她却是娇媚不可方物的一个女人。刚与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火光映在她的身上,皎洁、圆润、纤细、阴影,构成一副优美绝伦的图画。
她优雅地扬起颈项,闭上美丽的眼睛,凄婉地道:“各位将军既然抓到了我,何不把我交给相王裁决呢?如果叔父真要杀安乐,安乐死了也罢,要是将军想以安乐的项上人头加官进爵,那……就请动手吧。”
她颀长的秀项扬着,仿佛一只绝望的白天鹅,可她展现给这些男人的却不是那种圣洁的凄美,她的腰有意沉着以凸显臀部的圆润挺翘,她的胸高高耸着而且没有掩饰那半裸的***,周身上下,无处不媚。
“你们不杀,我杀!”
一声沉喝骤然响起,安乐公主“呃”地一声,蓦然张大眼睛,惊恐地低下头,看着那穿胸而过的长刀,然后慢慢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刀,握在一只有力的手中,持刀的人她不认得,生得不算英俊,却自有一股果敢勇猛之气。他的手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刀,只是他的头却微微侧着,没有看她的眼睛。
杨帆与安乐的事情,只有杨帆这位异姓兄弟知道,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的狡诈如狐,如何的睚眦必报,他更清楚这个女人的魅力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抗。
这个女人只要还活着,一定后患无穷。马桥知道,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什么男人舍得杀她,那就一定是杨帆,可是因为杨帆与她之间的一段孽缘,杨帆一定不会动手。
那么,就只有他来动手,替他兄弟动手,永绝后患!武延秀死在他手上,安乐公主也将死在他手上,这公母俩终究死在同一口刀下!
安乐公主绝望地软倒在地,她不想与她的丈夫共赴黄泉,可她终究要不情不愿地去了。在天旋地转、萎顿在地的刹那,她忽然看到一道人影从远处疾掠而来,身形异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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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
马桥悍然一刀,刺穿了安乐那美丽到极致、令人不忍伤害的胴体,就似一个根本不懂欣赏与美的粗汉,恶狠狠地摔碎了一件举世无双的青花瓷。
当那“精美的瓷器”摔在地面上时,破碎的不仅是她的生命,还唤醒了楚狂歌等人的理智。
楚狂歌不失时机地振臂高呼道:“韦后安乐,丧心病狂,为篡夺大位,不惜毒杀先帝!今安乐已死,只要再诛韦后,国仇可报、大事可期,吾等速速杀往甘露殿!”
恰在此时,一道人影其疾如风地飞掠而至,站在外围的一名士兵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形同鬼魅一般,他想也不想挥刀便劈,不料刀刚扬起,那人已擦身而过,在人群中倏然站定。
那名士兵在火把下定睛一看,见来人正是杨帆大将军,当真吓了一跳,赶紧四下看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杨帆吸引过去,这才吐吐舌头,讪讪收刀。
杨帆从玄武门进来,要去弘文馆见婉儿的。弘文馆和史馆毗邻,就在太极殿的左前方。
杨帆从玄武门进入,经望云亭、彩丝殿、归真观、安仁殿、百福殿,太极殿,一直走的是条直线,直到此处再往左一拐,就是婉儿值宿的弘文馆了。
杨帆掠至此处时,看到数十名将校高擎火把围成一圈,他们左臂上尽皆系着一条白色汗巾,知道是万骑的士兵,是以赶来察探。
“大将军!”
楚狂歌、黄旭昶一见杨帆,极为欣喜,杨帆向他们点点头,目光投向萎顿在地的安乐,入目便是怵目惊心的一片红,顿时便是一怔。
马桥没想到杨帆竟于此时赶到。微微有些意外,迟疑了一下,也道:“大将军,你来了!”
杨帆看了他一眼,两人十几年兄弟,心意早已相通,只一眼,杨帆就明白了他的苦心,唯有暗暗叹息一声,伸手自一名禁军士兵手中接过火把。沉声道:“甘露殿左有喊杀声起,你等速去接应。”
“是!”马桥答应一声,低头看看安乐,见她奄奄一息,脸如金纸。情知她已不可能活命,这才放心地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咱们去接应飞骑弟兄!”
数十名禁军将士随着马桥飞奔而去。杨帆慢慢蹲下,有些悲悯地看着安乐。安乐脸色异常苍白,那故意作态的媚意早已不见了,绝美的容颜因为失却血色,有种凄艳的感觉。
“二郎,我是不是要死了?”
安乐伏在地上。看见杨帆,吃力地问道。杨帆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目芒陡然一缩。他虽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安乐明白了,她静静地凝视着杨帆,忽地凄然道:“我怕吃苦,我怕死,这世间我只爱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我想拥有这世间一切荣华,可是……
她惨然一笑,道:“等我不得不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怕的并不可怕,我爱的也并不可爱,我一直想拥有的其实都是些镜花水月……”
杨帆相信她说的是真话,这时她用不着骗人,但杨帆也知道,这只是她人之将死时的一种感悟,如果她能活下来,如果她能再度拥有她想要的权柄与富贵,她一定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
但是杨帆不想对她说什么重话,不管怎么说,她真的要死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抛开了虚荣、无情、贪婪和淫荡,这时的她是真实的!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即便是奄奄一息,安乐的感觉依旧敏锐,她注意到了杨帆的沉默。杨帆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明白你不应该追求什么了,可你明白你应该追求什么了吗?”
安乐望着杨帆,一脸迷惘,过了片刻她才缓慢地摇了摇头:“来到这个人世间,不是我的意愿;离开这人世间,同样不是我的意愿。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世上走一遭,我不知道……”
她,贵为大唐公主,出生时却是在去往房州的坎坷路上,她的父亲落魄到只能用自己的外衣作为迎接她初生的襁褓。
她贵为大唐公主,死的时候却倒卧在太极殿前这方石阶空地上,除了杨帆,没有人为她送行。没人教过她如何做人,她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人……
“我……我没杀我父亲……”
安乐感到时自己的生命如同自己流出的鲜血,已经即将流逝到尽头,她的眼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了,但她竭力挣扎的,用最后的力气为自己辩白。
杨帆深深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安乐蓦然张开眼睛,即便已经濒临死亡,当她用那双最美丽的眼睛凝视着你的时候,依旧有种令人心悸的惊艳:“你相信我?”
杨帆又点了点头,低沉地道:“也许,这是你我相识以来,说过的唯一一句真话,但是……我相信!”
安乐笑起来,眼神开始散乱开来,仿佛穿过了杨帆的脸,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我好想……和你回到初识那天,我保证,不管我是做个好女人还是坏女人,都不再骗你,永远……”
笑容绽放在她容色无双的脸上,就此凝固,依旧光艳天下!
※※※※※※※※※※※※※※※※※※※
韦后以为来了救星,却没想到她自以为稳如泰山的政权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就连守护先帝灵柩的千牛卫居然也能临阵倒戈。
她挣脱马秦客的扶持独自走上前去,本来是想在官兵面前保持太后的威严,却不想飞奔上前的三员武将并没有对她纳头便拜,而是悍然扬起了手中的屠刀。
究竟是谁砍出的第一刀,在这昏天黑地的混乱之中已经无法确认了,人们只能确认最后一个收刀的人是楚才。楚才半途反水,自然想表现得比别人更坚决。
当楚才收刀时,一直梦想沿续武则天之路的韦太后已被剁的稀烂。尊贵如她,却死的比一头猪还要低贱。
马秦客和杨均见此情景只惊得亡魂直冒,片刻之后杨均率先反应过来,立即拔腿就逃,而反应稍慢的马秦客却被蜂拥上来的千牛卫结果了性命。
葛福顺砍下韦后的人头立即赶到凌烟阁,命人大声鼓噪传出讯号,守在玄武门的李隆基、薛行简等人一听讯号马上向甘露殿方向发起了进攻。
等李隆基赶到甘露殿时,许良、陆毛锋率万骑、葛福顺、陈玄礼率飞骑,以及反正的千牛卫三路大军纷纷赶到,与甘露殿胜利会师。
葛福顺抢到李隆基面前。双手奉上韦后的人头,大声道:“郡王,逆妃韦氏的人头在此!”
“啊!”
李隆基一见韦后的人头,不由大喜过望,这个韦党的核心人物一死。今夜这场政变就算是成功了七成了。
就在这时,马桥、楚狂歌和黄旭昶也相继赶到。又为他献上了武延秀的人头。告知了安乐公主的死讯,李隆基心中大定,当即命令各军以甘露殿为中心,向四下清扫韦党残余,并且命令南衙禁军开始行动,围剿韦党大臣。
别看李隆基年纪轻轻。发号施令却是有条不紊。待众将纷纷领命离去,薛崇简兴冲冲地从后宫里走出来,他已经搜到了皇帝的御玺。
李隆基把御玺带在身边,马上率领亲兵赶赴太极殿。待他赶到太极殿时,刘幽求把少帝李重茂从太子宫带了来。
李重茂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幼时居于房州,及至后来虽然境遇改善,但是因为他是庶子,不受韦后和安乐待见,所以受的压迫颇深,做了皇帝也是傀儡,是以毫无主见,胆小怯懦,比起李隆基这个堂兄可着实差的太远。
“郡王,末将寻到了少帝!”
刘幽求低声对李隆基道:“如今宫中乱作一团,你看要不要把他……”
刘幽求并掌如刀,狠狠地做了个切的手势。
李隆基听的怦然心动,如果让少帝生茂死于“乱军”之中,李显一脉就只有远在岭南的谯王李重福一人了,那样一来父亲登基称帝应该更无阻碍了吧?
可他睨了惶惶恐一脸苍白的李重茂,又强行抵抗住了这个诱惑:不成,至少今夜不行,今夜诛杀韦党,眼见已是成功在即,大权必将归于父亲。
到时有姑母相劝,未必不能说服父亲,这李重茂不一定就要杀掉。再者,要称帝还要名正言顺才坐得稳江山,如果少帝死在宫中,无论他是怎么死的,必将引起诸多非议,李重茂只能活,不能死!”
想到这里,李隆基断然道:“不可,将少帝好生保护起来!”
刘幽求为之一怔,可是眼见李隆基神色坚决,不敢再出言劝谏,只好答应下来。
此时天色微明,宫中厮杀声已渐趋静止,除了少数兵丁还在宫中进行搜索清理,清剿韦氏一党的行动已经开始向宫外蔓延,似楚狂歌、李仙凫等人都各带一路兵马,分别去捕杀韦温、纪处讷、宗楚客、赵履温等韦氏死党去了。
而长安城中,显宗和隐宗击杀卢宾之一党的行动也已进入了尾声,血腥的杀戮完美地融合进了今夜的政变之中,及至天明,朝廷混乱,百废待兴、新旧更替,再没人会在意这些事情。
那时候,将无法查明也不可能会有人不识趣地去调查这些杀戮是否与当夜的政变有关。甚至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把这些事情向新的统治者禀报。
李隆基站在太极殿高高的石阶上,望向巍峨壮观的太极门,一缕晨曦正穿透云层,照耀在那宫门的琉璃瓦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太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新的帝王、新的时代即将开始,簇拥在他身边的这些将领,都将成为新政权的中流砥柱,然而……
李隆基下意识地望向弘文馆的方向:那位大将军却要从此远离朝堂了。
李隆基是很希望父亲的新政权能得到杨帆支持的,而且从幼年以来,他一直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大将军怀有一种仰慕之意。
可是,他也清楚,这位大将军已经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了,也许就此荣归,是他与皇室可以永远和睦下去最好的选择。
眼见李隆基眺望弘文馆,似乎若有所思,刘幽求忙道:“郡王,上官婉儿今夜于宫中当值,若她没有闻乱逃逸的话,此刻应该就在那里。”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刘幽求又道:“此女历武、韦两朝,恒掌宸翰,军国谋猷,杀生大柄,诏令敕旨,多出其手,虽是女流,俨然国之重臣,可要末将把她擒来么?”
李隆基淡淡一笑,沉声道:“不,我自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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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偶还在北京鲁院听人研讨散文,中午研讨尚未结束便背起行整急赴火车站,至晚七点半方才到家,精疲力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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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章 好事多磨
弘文馆存书二十余万卷,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学生数十人,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随从学士学习经史书法。
如今的弘文馆馆主一直由婉儿兼任着,她在宫中值宿时也住在这里。
夜晚的弘文馆尤其静谧,校书郎和诸位学士、学生们晚间是不能宿在宫中的,是以弘文馆里只有婉儿和树小苗、符清清两个女子为伴。
今天一入夜,婉儿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当中,如何能够安枕,她只能披衣而起,时时走到屋外阶上,眺望着远方,黛眉远山暗藏忧虑。
她很清楚今夜将发生什么,可她无法预料事情能否顺利成功,唯其如此,她才格外担心,为杨帆担心。
对于自身的安危她是不用担心的,临淄王若是成功,她从此可以得到自由之身,临淄王若是失败,韦党不知道她与叛党的关系,也不致牵连到她。
只是那样一来,她和杨帆长相厮守的计划又将化为泡影,除非韦后肯让她出宫,否则担负着一个庞大家族责任的她,是绝不可能抛下一切与杨帆私奔的。
当宫中厮杀声起时,融身于静谧的夜色之中,婉儿清晰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她的心立即激动地跳起来。从声音响起处,她知道万骑和飞骑已经顺利杀进宫中,这令她凭添了许多希冀。
符清清和树小苗是她绝对的心腹,但婉儿并未向她们交待事情的详细经过,只是在入夜后把她们唤到身边,对她们做过一番含糊的交待,以她们的聪颖,应该猜到了什么。
在这个漫长的夜里。她们两个同样无法入眠,当远处的厮杀声隐隐约约地传进宿处时,她们不由自主地披衣出来,未及向远处探望,就发现婉儿正俏生生地立于石阶之上。
听到脚步声,婉儿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今夜有大乱发生,你们两个到厅中去,未经我的传唤,不要出来!”
符清清与树小苗对视一眼。难掩目中一片惊诧。二人答应一声,顺从地走向弘文馆正堂,就在这时,婉儿忽见远处似有一道人影轻烟般飞来,其行之速。快逾奔马。
婉儿心中怦然一动,急急提起裙裾。欣然拾阶而下。
“二……”
上官婉儿疾步迎到门口。刚刚唤出一个字,借着弘文馆门下两串明灯的照耀,突然发现飞掠而来的那个人竟然不是杨帆,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戛然住口。
婉儿的反应极是敏捷,“二”字一出口。发现来人不是杨帆,虽然心中惊骇莫名,她便立即改口道:“杨少卿,你……你夜半三更。缘何行色匆忙?”
原来,亡命奔至的人正是弃了韦后逃脱一命的光禄少卿杨均。杨均眼见千牛卫一涌而上,兴高彩烈地把韦后砍翻在地,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转身就逃。
后宫他是不敢去了,便往前殿窜来。他也清楚宫门上了锁,他是出不去的,只是下意识地向相对安全些的方向逃跑,及至近处才想到了弘文馆。
在他看来,上官婉儿历经三朝,在宫中耳目众多,出了宫不敢讲,但是在宫中却是极具势力的人。此番兵变只怕她也难逃一劫,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蜢蚱,正好守望相助。
婉儿本来想唤“二郎”,亏她应变极快,随即喊出了“杨少卿”三字,仓惶之间杨均只道她之前脱口喊出的是一声“啊!”而且婉儿一脸讶色绝无作伪,是以并未生疑。
婉儿半夜三更着装整齐地站在门口虽然不合常理,此时却也说的通的,远处那厮杀声隐约能够传到这里,只要不是睡的太瓷实的人,总能听见的。
杨均一见婉儿。急急便道:“上官昭容,大事不好了!万骑、飞骑和千牛卫,尽皆反了,皇后娘娘已然被杀,乱兵正在到处烧杀抢泉流,咱们快逃吧。”
“啊!怎么会这样?”婉儿“大惊失色”,颤声道:“皇后娘娘被杀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究竟是谁造反?”
杨均苦笑道:“事起仓促,杨某尚不知是何人作乱,我们还是先逃出宫去再做商议吧。”
“逃出宫去,如何逃得出去?”
婉儿满面为难,蹙额苦思,看在杨均眼中,上官昭容焦灼忧虑自然是在苦思脱身之法,却不知婉儿正在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摆脱他这个不速之客。
婉儿想把他随意支开很难,如果胡乱指点个去处让他逃走,而自己却不肯离开,杨均十有八九会猜到她也是叛党的一员,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去处可以指点。
一会儿杨帆赶到,这杨均再蠢也能明白她在这场政变中所扮演的角色了,到时候还是十分凶险,又或被杨均挟为人质……,这可如何是好?
杨均现在走投无路,已经把生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位上官昭容身上,眼见她踱来踱去,神色变幻不定,杨均不禁急道:“昭容也没有办法吗?”
上官婉儿心中突生一计,抬头对杨均道:“杨少卿,请随我来!”。
弘文馆内,树小苗和符清清正暗自惴恻着,突见婉儿急急走入,身后紧跟着一个男子,定睛一看,不由大骇,此人虽也姓杨,却不是杨帆。
符清清和树小苗面面相觑,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弄了半天,昭容不是要跟杨大将军私奔,而是和这位光禄少卿?昭容与杨将军连孩子都生了,什么时候又和这位光禄少卿相好了?”
两位姑娘一头雾水,看向婉儿儿的目光便有些怪异。婉儿也无暇理会她们,只是快步走到一排书架前面,这殿堂中有二十余万卷书,摆满了一排排书架,地上还有一口口的箱子,里边放的是一些外借送还或刚刚收集还没整理的书画。
婉儿随手打开一口箱子。对杨均道:“杨少卿,快把其中的字画取出来,你且藏身其中。”
杨均一听,顿时疑道:“杨某藏于箱中?那昭容你呢?”
婉儿从容地道:“不管谁要造反,所谋者皆为天下,婉儿一介女子,与其无害。而新朝甫立,制度沿革、礼仪轻重,少不得还要用到婉儿,或可应付过去。”
杨均本来就不肯钻进箱了。觉得一旦钻进去,那就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一听婉儿这话更不放心了,冷笑道:“那样的话。杨某如何知道昭容不会出卖杨某?”
婉儿愠发怒道:“婉儿的生死,取决于叛党是否想用婉儿。你杨少卿还没有那么重的份量。出卖你,就能让婉儿死中求生!婉儿帮你,只为留条后路,万一韦大总管还能扭转形势,你也可以证明婉儿的无辜,何必多疑呢。”
杨均一见婉儿发怒。忙陪笑道:“上官昭容恕罪,杨某如今似一只惊弓之鸟,难免疑神疑鬼,言语若有冲撞还祈恕罪。不过。让杨某藏进箱子着实不妥。”
婉儿恼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你待如何?婉儿手无缚鸡之力,是无处可去了,只能坐待相王之意。乱军顷刻便至,杨少卿莫要害我,他自逃命去吧。”
杨均道:“逃是无处可逃的,杨某如今只能赌这一回,终究还是要借助昭容之力,只不过躲进箱子的法子杨某实难从命,咱们不如这样……”
※※※※※※※※※※※※※※※※※※※
杨帆自右延明门转向弘文馆,想到安乐之死,心中也自喟然。
待他行至弘文馆门下,只见宫灯高挂,大门洞开,静悄悄的却没甚么动静,不由暗自奇怪:“婉儿也太沉得住气了吧,宫中已经喧嚣若期,她都不曾出来探望?”
杨帆心中生疑,不觉提了几分小心,深吸一口气,便往弘文馆中闯进去。
“吱呀!”一声,杨帆一把推开房门,目光一闪,便看到四条人影,还未及锁定婉儿的娇颜,就听婉儿的声音惊讶道:“杨大将军,你怎在此?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帆心中顿时一沉,这等关节,婉儿绝不会还有闲情逸致同他开玩笑,她这么说话,必是出了什么意外。杨帆定睛望去,马上发现有异。
婉儿神色间的紧张绝非伪装,碰到他的目光时,婉儿立即很技巧地向他示意了一下,似乎是让他注意自己身后,杨帆的目光马上向她身后扫了一眼。
婉儿身后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他都认得:符清清和树小苗。而另外一个,身形比符清清还要略高一些,垂首立着,因为室中只燃了一盏灯,且是放在壁角,光线微暗,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这个人有问题……”
杨帆心中一动,缓步上前,假意说道:“上官昭容,实不相瞒,韦后弑君,图谋大位。我等奉辅政安国相王所命,于今夜诛杀韦党,匡复李唐,如今大局已定了!”
上官婉儿“啊”地一声惊呼,显得十分惊骇,可她脸上却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与她语气中透出的震惊全然不符,只可惜杨均站在她的身后,根本无从发觉。
杨帆又道:“昭容恒掌宸翰,军国诏令多出于昭容之手,相王殿下甚是器重,拨云见日之后,对昭容必然重用的,是以先遣杨某来此,提防乱兵加害。”
杨帆一面说一面靠近上官婉儿,想突然出手制住她身后那个陌生的“宫女”,可是那个宫女却似有些胆怯似的,悄然向婉儿身后又避了避。
“她”和上官婉儿挨的太近,杨帆实无把握在不伤害婉儿的情况下出手。杨帆心中大恨:“马上就要携手婉儿泛舟江湖了,怎地突发这种意外,此人究竟是谁,婉儿被她制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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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玉殒香消
婉儿心中虽然焦灼,这场戏却还得硬着头皮演下去,便对杨帆谢道:“承蒙相王爱护,婉儿感激涕零,自当为相王殿下效力,婉儿如今可要与将军同去拜见相王么?”
杨帆道:“相王殿下如今正坐镇宫外指挥清剿韦氏乱党,军务繁重,昭容不必着急,等天亮后,再去拜见相王不迟。”
杨均垂首站在婉儿身后,听到这里,不由悄悄松了口气。此刻他穿着符清清的一套宫装,打散发髻,挽作女式发型,唇涂朱,脸敷粉,扮成了一个宫女。
杨均貌相本极英俊,涂抹一番后于灯下瞧来倒也像个美人儿,只是脸部线条略显硬朗。他的个头比符清清要高出许多,但是屈了双膝,在裙下也看不出来。
杨均的主意虽然大胆,却是眼下他能接受的唯一办法。藏进箱子听由天命,他接受不了。而且他也不相信婉儿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会对无亲无故的他竭力保全。
扮作宫女守在婉儿身边,他就觉得安全多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婉儿这位内相在外朝并无权柄,她的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所以每每改朝换代,新的皇帝对她都能放心使用。
只要叛党能优容上官昭容,他寄身于此就可暂时活命,谁会去注意上官昭容身边的一个宫女呢?即便猜测失误,左右也不过是拼死一搏。
如今听杨帆所言,相王果然有招揽上官之意,如果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能扭转局面,他依旧可以混迹朝堂,如果韦温也败了,他回头也可趁乱出宫。
婉儿见杨均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心中固然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一旦杨均发现有异,必定铤而走险,她和符清清、树小苗都是不谙武技的女子,一旦杨均暴起发难,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因此,婉儿只好拖延着为杨帆制造机会,道:“既如此,大将军且请入室稍坐。”
二人入室落座。婉儿假意向他问起宫中情形,此时杨帆倒不隐瞒,把今夜政变真相一一说明,同时暗中寻找机会,只可惜杨均一直站在婉儿身后。寸步不离,杨帆投鼠忌器。无从下手。
正没奈何处。李隆基已然带着众侍卫来到弘文馆前,刘幽求上前几步,高声宣道:“临淄郡王驾到,上官昭容还不出迎?”
杨帆心道:“这却是个机会。”赶紧起身道:“临淄王来了,昭容可与杨某一同迎驾。”
婉儿起身,可杨均所扮的宫女仍是寸步不离。杨帆有心把他斥退,又恐他狗急跳墙,既然知道相王器重婉儿,干脆掳她为人质。只好佯作未见。
这杨均却也机警,守在婉儿的另一侧,有意避着杨帆,不肯让他接近。杨均被韦后纳为面首时,杨帆已离开朝堂,并不认得他的模样。
即便杨帆认得他,也不知道他的武功深浅,在他全神贯注于婉儿身上时自然不敢冒险发难,一见仍是没有机会下手,杨帆不动声色,只与婉儿双双迎出弘文馆。
李隆基一见上官婉儿,脸上便露出怪异的神色:刚刚听说这位秤量天下的大才女居然与杨大将军有私时他就惊讶不已,此时见到她,这种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实在想像不出,一个久在宫中的女人,是如何与杨帆保持恋情的,又想到小妹持盈对杨帆的一往情深,李隆基脸上的神气愈发古怪起来。
刘幽求自打上官婉儿一出来就在观察李隆基的神色,他想确定李隆基对上官婉儿是想杀还是想招揽。他被李隆基引为谋士,本能地就想揣摩上意以取悦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年王爷。
结果上官婉儿盈盈拜倒于这位少年王爷面前时,李隆基脸上的神情莫名地古怪起来,既不像是蕴有杀气,也不像是非常器重,一双眼睛却极认真地打量着婉儿。
刘幽求心中一动,不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莫非郡王对上官昭容……”
刘幽求下意识地看向上官婉儿,身姿轻盈,容颜俏美,容颜体态竟然保持的如同一个双十年华的女郎般美丽。听说少年丧母的男子多对年长于他的美丽女子心生爱意,莫非郡王……
刘幽求暗暗嘀咕,上官婉儿则盈盈拜倒,称道:“罪臣上官婉儿,拜见临淄郡王。”
李隆基想起先前与杨帆的约定,把脸色一肃,冷声道:“你罪犯哪条?”
上官婉儿垂首道:“韦后把持大权,倒行逆施,一应诏令,多出于婉儿之手,婉儿附于叛逆,有负先帝厚望,是为大罪!”
刘幽求自忖已经了解到李隆基的心意,观他神色也不似真怒,更加以为自己猜到了他的真正用心:“郡王这是施之以威,欲降伏上官昭容啊!”
想到这里,刘幽求赶紧上前代为恳求道:“郡王息怒,上官昭容只是依照上意草拟诏令,诏命虽出于上官昭容之手,实则出自于上,以臣看来,上官昭容罪不致死,可让她将功赎罪……”
李隆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刘幽求赶紧住口,心道:“糟糕,莫非猜错了郡王的心思?”
杨帆拜见李隆基的时候,一直暗中盯着那个身份诡异的宫女,这时他已看出那是一个男人,猜到婉儿是被人劫持,只是那人也随婉儿拜倒,中间还隔着一个树小苗,杨帆殊无把握。
杨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出手的机会,眼见那人防范严密,便道:“郡王,臣方才与上官昭容一番攀谈,颇知昭容苦衷,郡王且请入室上座,容臣一一禀告。”
李隆基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向杨帆,心道:“你这是要搞什么鬼?不是你让我一见上官昭容,便让她以附从韦逆的罪名‘自尽’么,如今又要我入室谈个什么东西?”
李隆基略一踌躇,还是答应下来,对刘幽求等人道:“你们候在这里!”便举步向弘文馆中走去。杨帆和上官婉儿紧随其后。杨均也站起,左边是符清清、右边是树小苗,伴同入内。
杨帆和上官婉儿随在李隆基身后,进入大厅转向座位时突然脚尖向后一探,堪堪点住树小苗的靴尖,他这动作隐在袍下,旁人根本无从看见,树小苗猝不及防,“哎呀”一声就扑到了他的背上。
杨均本来亦步亦趋地跟着上官婉儿,树小苗一倒。他立即心生警兆,倏然一扭头,见是树小苗失足滑了一跤,蓄起的劲势不由为之一泄。
杨帆借讶然回头之机,眼角一直在捎着他。见他肩膀先是一紧,复又一松。就趁这劲力一攒复又一泄的刹那。杨帆果断出手,身形一旋,狠狠一拳击向他的肋下。
杨帆蓄势久矣,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出手哪会留情,一拳击出。却听“咔嚓”一声,杨均被这一拳击得横空飞出,竟跌出三丈多远,一头撞到一根厅柱上。这才重重摔落在青砖地上。
杨帆一拳击出,自己也不禁闷哼一声,只觉掌骨欲裂,痛楚难当,心中大吃一惊:“难道这厮练了金钟罩一类的横练功夫,怎么这一拳如中铁石?”
杨均哪有这么高明的武功,他的武功固然不错,但是较之杨帆仍旧远远不如。卢宾之选他入宫,主要原因是他相貌英俊。
卢宾之并不确定韦后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因此选了一个丝毫不懂武功、但气质风度优雅不俗的马秦客,又选了一个英俊阳刚的杨均。
卢宾之身手逊于杨帆,又是屈膝前行掩饰身高,杨帆猝然出手,他根本躲不开去,不过杨帆这一拳蓄力虽猛,至少可以打断他三根肋骨,却不该把他打出这么远,只是他衣袍下本就藏着利刃,杨帆这一拳正好打在刀面上,这一拳太也霸道,竟把那刀打断,断刃割伤了杨均的软肋。
杨均被一拳打飞,重重撞在厅柱上又跌落在地,“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他还想挣扎,急急就要爬起,猛一抬头,就见一道寒芒闪过,杨帆似乎……正在拔刀?
一丝血线,在杨均眉宇间倏然闪现,杨均呆了一呆,一颗头突然裂成两半。眼见如此诡异场面,符清清吓得一声尖叫,猛地向后一跳,就连李隆基都吓了一跳:“好……快的刀!”
“嚓!”
杨帆看似拔刀的动作,原来竟是还刀入鞘。
“二郎!”
上官婉儿喜极而泣,忘形地扑进了杨帆的怀抱。
这次政变与神龙政变时截然不同,朝中没有势力响应,宫中也没有势力响应,自从梅花内卫被李显解散驱逐出宫,婉儿纵然想留个高手在身边护卫也是不能。
况且依照计划,只要杨帆等能够顺利进宫,他必马上赶来,谁会想到出此意外。眼见马上就要摆脱这个身份,再不与案牍公文为伴,从此相夫教子,做个幸福女人,骤然逢变,婉儿如何不怕。直到这一刻她才放心,扑进杨帆的怀抱后已是喜极而泣。
院落里,刘幽求听到里边一声惊呼,不由大惊:“快,保护郡王!”说罢率人就往里冲,李隆基已经看明白了些什么,又怕婉儿与杨帆的事被更多人知道,马上大喝道:“守在外面!”
一声喝罢,李隆基眉头紧蹙,对杨帆道:“大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隆基的一声大喝,喝住了刘幽求,刘幽求满腹疑惑,却是不敢抗命。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李隆基施施然地走出弘文馆,淡淡地道:“上官氏依附韦氏,罪不容赦,已然伏诛,将她尸首盛敛了吧。”
刘幽求大吃一惊,想不到李隆基竟如此杀伐果断,心中凛凛地恭应一声,待他走进厅去,就见地上一汪鲜血,一具尸体已用草席裹起,捆扎停当了。
杨帆站在一边,对符清清等三个宫女和声安慰道:“你等不必担心,郡王只诛首恶,不会牵连无辜,你们跟我走吧,待宫中安定,去留悉听尊便。”
刘幽求挥手道:“来人啊,把尸首搬走。”
两个禁军士兵应声而入去抬草席,一个士兵往上一搬,草席中顿时露出一双大脚,穿的还是男人靴子,刘幽求吓了一跳,赶紧喝道:“停下!”
刘幽求扭头看一眼随在杨帆身后离去的三个宫女,见其中一女低头急行,那身姿似乎……
刘幽求哪敢声张,急忙扭回头来,心道:“果不其然,郡王对上官昭容有意啊。这番偷龙转凤,上官昭容只怕要就此改名换姓,被郡王收为禁脔充塞后宫了。”
刘幽求匆匆去窗边扯下两匹帷幔,将席子头尾两端塞住,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忖:“噫!我那九姨正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居妇人,郡王既有这般嗜好,我不如找机会引见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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