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十四章 秘谋兵谏
相王这一次倒真是不想袖手旁观了,上一次他置身事外,一则是因为太子才是事主,可太子本人都胆怯畏缩,事主自己都不出头,却让他跳出来冒险替魏元忠说话?相王心中有气,他又不是圣人,同样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对二张是如此庇护,竟连十恶不赦之罪也一味包庇,群臣合力对二张发动战争,在占据法理的基础上,依旧因为母亲的偏袒而铩羽而归,相王感到害怕了。
作为李氏家族的重要一员,他现在和太子的利益还是休戚相关的,如果真让二张控制了皇帝、把持了政权,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太子既然决定出头,相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要做这种大事,相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平公主,他知道这个妹子手中掌握着一股极大的政治力量,更清楚要论胆魄、智慧,这个妹子比他和七哥都要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妹子还有武家媳妇的身份,而武家现在控制着在京的大半武装,要想兵谏,就根本绕不过武家,要和武家沟通协调,妹子又是最合知的人选,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拉上妹子。
太平公主在书房里会见了她的胞兄。对自己的胞妹,李旦并不遮掩,他一落座,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旦先把今日张柬之拜访他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对太平公主道:“二张如此受宠,实在出乎为兄的意料之外。如今母亲病情严重,二张把持着宫闱,更加令人担心,我觉得,是该采取特别手段的时候了。”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挑。问道:“王兄觉得,他们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李旦摇头道:“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们已经向母亲诤谏过了,结果如何呢?只靠一群文官,是断然不成的,这一次是要施兵谏,只有太子、你、我,包括武氏家族,我们有志一同,鼎力合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太平公主又道:“太子答应了?”
李旦点头道:“是!张柬之亲口所言!”
太平公主吁了口气,呐呐地道:“换而言之,这一次是倾举朝之力对抗天子了。”
李旦苦笑道:“宋璟以‘天子相’之罪弹劾二张的时候,就已是倾举朝之力了,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这一次。固然需要李武两家鼎力合作,但最最重要的。既然是兵谏。就需要动用武力,武力才是根本。”
太平公主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裙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荡着,如水之律。李旦知道这样重大的事,妹子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而她考虑的重点,应该不是是否参与,而是此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太平公主踱步许久,倏然站定身子。毅然对李旦道:“眼下,母亲病重,久不临朝,而后宫旨意频传,二张党羽屡获擢升,朝野为之震动。也只有实行兵谏,诛杀二张,以清君侧,才能扭转乾坤了。令月愿附两位兄长尾骥,共行大事!”
李旦欣然道:“为兄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问道:“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武力?”
李旦摇头道:“眼下还谈不上对武力的掌控,总要先确定有多少盟友,谁愿参与其中,才好分工协作,商量具体计划。我现在只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参与,我们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兵谏了,而想要兵谏就只有一条路,试图通过其他任何通道抵达寝宫诛杀二张,母亲都会有足够的时间调动兵马,平息骚乱。”
太平公主沉声道:“玄武门?”
李旦用力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玄武门!如今守卫玄武门的人是千骑,而千骑的将领是杨帆,这个人至关重要,你……有没有把握,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太平沉默了,李旦也没有急着催问。尽管作为太平的胞兄,不会有人蠢到去他面前宣扬太平与杨帆的风流韵事,但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层关系就能保证杨帆站在他们一边。
他们认为自己是兵谏清君侧,可对皇帝来说,这无异于谋反。一旦失败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面临谋反大罪时,妻子举告丈夫、儿子举告老子的事,历史上都曾发生过的,情情爱爱一类的玩意儿根本无法保证什么。
杨帆有家有业、官居四品,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决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断然选择站在对方身边。所以如果太平轻率地相信杨帆,他反倒要提醒妹子应该谨慎小心了。
太平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这件事,我会先探探他的口风,再决定是否对他合盘托出。”
李旦舒了口气,露出赞赏的目光,道:“兹事体大,本就该格外小心。杨帆那里是一个关键,还有一个关键就是武家。武家控制着北衙的精锐,如果武家不同意兵谏,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我们在朝中的确积蓄了一支力量,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始终没有机会掌握兵权。兵谏的时候,冲入宫中诛杀二张或许用不了多少人,但是要控制宫城、皇城,就必须要有兵权在手。而没有现在把持着军权的武氏家族点头,我们毫无机会。”
李旦道:“所以,我们必须得说服武氏家族与我们合作。”
太平公主颌首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兄妹二人又计议了一番,因为现在是串联各方势力的时候,盟友还未确定,无法确定具体的兵谏计划,所以二人也讨论不了太具体的东西。
李旦来探望妹子,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是因为二人现在正策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就有些心虚了,李旦不敢久留,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匆匆告辞。
太平把兄长送走,回到书房坐下,沉思良久,仰首望着屋顶承尘,缓缓地道:“高祖皇帝欲立建成,太宗皇帝于玄武门发动兵变,把他将要失去的一切抢了过来,你觉得,如果我们再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我们能不能像太宗皇帝一样获得成功呢?”
书房里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可她说这话的语气又不像是仰天自问,那么她是在和谁说话?
太平公主身后,是一幅“花开富贵图”的坐屏,屏风上绘着一朵朵娇艳美丽的牡丹花,随着太平公主的询问,屏风后面悄然走出一人,长身玉立,轻衫如雪,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勃勃的英武之气,正是杨帆。
杨帆今日来可不是向太平公主通风报信的,虽然他因为触手甚多,已经隐隐察觉了一些征兆,却也只是通过他的人,察觉到张柬之等一些人正在秘密地接触,至于他们磋商的具体内容自然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把那些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消息对太平透露,即便他已经掌握了全部内情,他也不会匆匆上门合盘托出,势必会想一个更妥当的办法再说,否则以太平的智慧,一定马上就能察觉到,他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力量。
事实上杨帆今日登门,只是因为他察觉到张柬之及其一众党羽似乎有所图谋,他不确定太平公主是否也是这个秘密的参与者之一,所以今天是向太平打探消息来了。结果李旦突然登门拜访,被他听到了一切。
太平公主本可以把他安置在别处,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秘密可以瞒着杨帆,不想让情郎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了外人,所以才让他避到了屏风后面,结果让他听到了欲行兵谏的全部计划。
从这一点上来说,女人和男人的确在先天上就有着很大的不同,男人总是相对更理性一些,如果换作杨帆,即便不是继嗣堂这种在太平立场上绝对不能接受的秘密,只要是机密,也不会贸然让她与闻。
哪怕杨帆没有继嗣堂显宗宗主的敏感身份,没有任何秘密可以瞒着她,他也宁可在事后仔细斟酌一番再透露给她。而大多数女人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那么理智了,这一点连一代天骄武则天都无法免俗,自然也不能苛求太平。
玄武门是实施兵谏的唯一选择,杨帆早晚要被拉扯进来,现在杨帆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太平公主便干脆绕过了试探、接触、联手的正常过程,直接与他商量大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帆说出了他在五丈原观望葫芦沟三国古战场遗迹时发出的那句感慨。
“再完美再缜密的计划,也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或者意外而功亏一篑。但是即便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如果运气够好,也未必不能成功。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事情最终成功与否,而是……是否决定参与其中。”
杨帆在太平对面坐下,就坐在李旦方才所坐的位置上,臀下的坐垫似乎犹有余温。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决定参与,我决定的事,就决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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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五章 以古为镜
杨帆微笑道:“那么,我们只要认真考虑一下如何做好这件事就行了,又何必在意最终的结果呢?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
他的笑容虽然安详,可眼角的纹路却有些发僵,实行兵谏的后果他很清楚,他明白一旦失败将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也知道时至今日只能诉诸武力,而且从很久以前他掌握千骑时起,他就准备着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事到临头依旧难免紧张。
太平公主清澈的双眸像一汪泉水,深深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会帮我吗?”
杨帆道:“从一开始,我和你不就站在一起么?何曾做过对手?”
太平公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狐媚妖娆,眸中漾出温柔甜蜜的笑意。但她只是眸波一闪,就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白了杨帆一眼,幽幽地道:“当真从一开始,你就和人家站在一起么?”
杨帆道:“当然是……”
杨帆语气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不禁好笑道:“公私要分明啊令月姑娘,想当初在洛水河畔,我不接你抛过来的‘绣球’,可不代表我不肯站在李唐一边。”
“哼!”
想起当初在他面前所受的委屈、所掉的眼泪,太平犹自有些不平,不过她无法否认,不管杨帆是否接受她个人的感情,在政治立场上,杨帆却是一贯站在李唐一边的,可女人又有几个能把公私分的那么清楚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地温馨起来,二人目光缠绵对坐良久,杨帆才低声道:“施行兵谏,诛杀二张,如果失败,后果自不待言。如果成功呢。江山是否便能从此安定下来,你想过么?”
太平公主微微扬起了眉,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但她只是稍稍咀嚼了一下,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杨帆这番话说的其实比较含糊,因为他真正要问的是对武则天如何处置,可武则天却是太平的母亲,他自然不好问的太过明白。
但他又不能不问,如果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实施兵谏诛杀二张之后,依旧让武则天把持着大权。傻兮兮地坐等皇帝驾崩后再把政权交接给太子,那杨帆抽身就走,这次行动他绝不参与,而且绝对不会放水,谁也别想从他的玄武门闯进皇宫去。
杨帆这种顾虑并非无的放矢。盖因张柬之串联的这些派系,不管分属哪一派。追根究底都和武则天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太子、相王和太平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女。而武氏一族则是武则天的娘家人。
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出于孝道,即便兵谏成功,也不可能对武则天做出太过份的事来,虽然武则天当初对李唐家族不曾有过丝毫手软,可是孝道这座大山,却不是武则天的儿女晚辈敢去触碰的。
武氏家族能有今天。全都依赖于武则天,他们虽想诛杀二张,却更加不会对武则天赶尽杀绝。杨帆对武则天这个老妇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尽管她已经太老。像一头垂死的猛虎,可是只要给她一点喘息之机,她依旧可以咬死比她小得多的猎物。
而在大周国土上,哪有和她比肩的庞然大物?杨帆若不弄清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的真实意图,冒冒失失地就跟上去,人家一家子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虾兵蟹将,到时候太平公主都保不住他。
太平公主明白了杨帆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一点上含糊不得,若不能打消杨帆这个顾虑,即便二人之间有私情,杨帆也不会搭上全家陪她去兵谏。
她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诛二张,清君侧,合乎大义名份,但也只能这么做,天子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对她有所不利。”
杨帆目光一冷,太平公主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诛杀二张之后,可援引太宗时玄武门故事,你看这样妥当吗?”
杨帆听了,目光陡然又亮起来,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太平公主的回答其实也比较含糊,是侧面暗示,并没有直白的表态,因为她说起的毕竟是对她母亲的处置,做儿女的总不好说的太赤裸裸。
可她说起玄武门故事,同样是含糊暗示,不肯明讲,因为她是李世民的直系子孙,而李世民当初这件事做的不太地道,他能利用无上的君权修改史书,让千百年后的人分辨不清当年的是是非非,却无法瞒过这些才过了几十年的国人。
太平为尊者讳,也只好含糊其辞了。
当初,李世民觊觎太子之位的事天下皆知,而李渊是决意立嫡长子的,他的态度也从未改变。李世民不肯死心,眼见他势力大成,齐王李元吉曾想趁李世民去他府上时将李世民杀掉,以保大哥尊位,却被李建成极力阻止。
之后东宫属臣魏征也曾力劝李建成诛杀李世民,并再三为他献计,也被李建成一一否决。李建成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宅心仁厚,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是太子,名份已定,不想做那恶人,总之他不肯做决的结果是被李世民害了。
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后立即带兵进宫,自己先不出面,而是由尉迟恭去见天子,扮黑脸软硬兼施地迫使李渊承认现实、交出权力,待李渊无奈同意之后,这才亲自出面,跪地大哭,向父亲请罪,来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说起这尉迟恭,也绝非演义中的大老粗形象,此人有勇有谋,力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是他,射死齐王李元吉的也是他,恫吓李渊交出政权的还是他,他是玄武门之变的真正策划者和实施者,至于秦琼和程咬金,只是参与者之一罢了。
李世民诛杀太子和齐王之后,就把父亲李渊软禁起来,但名义上李渊依旧是一国之主。拖了一段时间,才上演禅位把戏,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不想担上篡位的恶名,要努力营造一副父子相授、名正言顺的模样。
太平公主对杨帆的答复,显然是说兵谏之后就模仿祖父李世民的手段,对母亲实施事实上的控制,过段时间再让她禅位,这样既能保证兵谏真正达到效果,又不至于担上逼母篡位之名。
杨帆知道太平对她两位兄长的影响力,她既然这么说了。一定能说服太子和相王,这样就能避免兵谏后武则天反攻倒算的可能,但是要这么做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那就是梁王。
眼下兵权还掌握在武氏一族的手中,要兵谏就必须要得到武家的配合。而武家会同意这么做吗?
太平道:“梁王那里,我会去做说客。武氏一族对二张也是深为忌惮。我想他会同意实施兵谏的。”
杨帆道:“但梁王同意的。只能是诛杀二张,他是不会同意对天子有所不利的。”
太平道:“天子是太子、相王和我的生身母亲,作为儿女,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至于说让母亲交出政权,眼下来看,如果没有二张这个变数。母亲交出权力也不过就是一年半载之内的事情,这一点武三思很清楚,那么我们提前一些时日,他又能坚持什么?皇位已经跟他无缘了。他就不想与我李家缓和关系么?”
杨帆思索了一下,轻轻点点头,道:“嗯,这件事你尽力而为吧,只有武家同意,我们才能在军队中动手脚,这个盟友必须要拉过来,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许诺他们一些好处也在所不惜!”
太平深以为然,点头道:“二张那边,我们要不要拉拢些人过来?”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二张根基尚浅,他们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位高权重的,这些人依附二张也是首鼠两端。另一种是二张一手提拔的,这些人发迹的时间还短,有些尚未掌握重要权力,有些虽被二张安插到了重要职位上去,刚刚到任也只一两个月,还不能控制那些要害部门,于我们既无危胁,也无帮助。”
太平公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杨帆所说的大有道理。如今要实施兵谏,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祖父当年发动的玄武门之变,并从那次成功的兵变中检讨得失。
当初李世民觊觎皇位时,太子李建成虽然不肯采用极端的手段对付他,但也并非没有采取措施防范,他一面压制秦王府的发展、削弱李世民的势力,同时还和李世民一样,向对方采取了渗透和拉拢的手段。
只不过,李建成拉拢的是李世民的心腹大将,而李世民拉拢的则是李建成手下官职较低却掌握关键性权力的那些人,比如看守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所以李建成一无所获,而李世民却一再成功。
两者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异?并不是李建成眼高手低,能力太差,而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李建成已经是太子,大义所在,如果他能成功地把李世民身边的领兵大将拉拢过来,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达到目的。
可李世民不是太子,李渊也根本没有更换太子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用正当手段上位,除非实行兵变,兵变最需要的就是守卫皇宫关键要害处的那些守将。两者的地位和拉拢的目的不同,自然采用的手段也不同。
眼下二张的势力主要在宫中,如果太子、相王、太平公主和梁王几大势力联手,就可以把持军政两界的绝大部分力量,进而发动兵变,确实用不着冒险拉拢二张身边的人,一旦泄露消息,后果反而不妙。
这些关节一旦想的明白,作为勾连李武两家的关键,太平公主的思路便迅速明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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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六章 狡兔三窟
武三思送走了太平公主,站在府门前略一思索,便唤过一名心腹家人,吩咐道:“你速去金吾卫,请河内王来府上见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那家人急急而去,武三思正要转身回府,刚一回身,就见安乐公主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来,而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媳妇身后。武三思顿时白眉一皱,不悦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安乐公主虽然骄横,但是在这个公公面前却还真不敢放肆,一见他正站在门口,安乐公主马上站住身子,向他乖巧地福了一礼,娇声道:“公公,桓国公延秀在曲池设宴,相邀崇训参加,儿媳要陪夫君赴曲池之宴。”
昨日是梁王武三思夫人的大寿,所以武崇训夫妻也赶回来,晚上就在梁王府住了一晚,武三思虽然不满这个儿媳整天热衷交际,可是一来儿子儿媳另有居处,眼不见心不烦,二来他也清楚这个儿子对媳妇有多听话,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武三思本来还想叫长子到书房里共同商议一下这件大事的,眼见儿子颠颠儿的陪着娘子离去,也就懒得叫他了,这个儿子还当真不够争气,可仔细想想,他几个儿子又有哪个立世成器的?
一时间,武三思不禁心灰意冷起来:“罢了!休说这江山我已经失去争夺的资格,便真有本事争来了,这几个孩子谁有本事守得住?老夫已年近七旬,也帮不了他们几年啦,还是保他们一份富贵荣华罢了。”
一念及此,武三思更坚定了与太平公主合作的念头。
今天太平公主骤然登门,武三思着实有些意外,一般来说。除非是召开家宴的时候,而且有武攸暨陪同,否则他这个弟妹是从不登门的,今天太平公主不但来了,而且没有武攸暨陪伴在侧,武三思便有些意外。
待他把太平公主请至堂上坐下,向她问起来意,太平公主向他稍作试探,便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倒把武三思吓了一跳。
凭心而论。武三思对眼下的形势也感到棘手,武则天缠绵病榻,已经很久不见外臣了,对儿女、侄子们她一概不信任,反把二张当成了亲人。武三思也是颇为担心。
他倒不相信二张敢矫诏称帝,二张怎么也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可是这不代表二张什么手脚也不会做。武则天如此高龄。又疾病缠身。明显不太乐观了,这个时候二张会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
二张已经和武李两家都结了仇,他们会这么老实地等着武则天咽气,然后乖乖滚回张府,等着武李两家和他们算李重润、李仙惠和武延基的旧帐么?绝不可能!就算二张肯,依附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肯。
他们一定会寻求自保。想要自保那手段就多了,他们可以矫诏,让相王李旦继位,他们害死的是李显的儿女和武家的人。如果他们立下扶保李旦称帝的功劳,李旦投桃报李,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富贵。
如果他们不舍得权力,他们还可以矫诏,越过李显,立李显的幼子李重福继位称帝,李重福年仅七岁,如果他们立李重福为帝,再从遗诏上把自己两兄弟任命为顾命大臣,那就挟天子已令诸侯了。
是不是二张有了武则天的“遗诏”,武李两家就一定会遵从?那当然不见得,武李两家完全可以声称遗诏是伪诏,拒不受命,可那样一来,他们就得背一个不奉诏的乱臣贼子之名,再想洗刷这罪名也是千难万难。
而且,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的立场目前很难确定,他一直只忠于武则天个人,对武李两家的争端、对武李两家与二张之间的争端置身事外,如果他相信武则天的遗诏,或者二张以天下兵权为诱饵争取他的支持,那么武李两家能否推翻伪诏都很难说。
如果二张够聪明,再对杨再思、苏味道等一班宰相们封官许愿甚至许以王爵,对一些掌握着重要武装的封疆大吏大力拉拢,宫中又有武攸宜给他们撑腰,先立幼帝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二张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了气候。
在此过程中,他武三思将如何自处?不错,他也有被拉拢的可能,可是二张拿什么拉拢他呢?他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了,二张也不可能再给他更大的权力,那样二张就是替他做嫁衣了。
所以,作为武氏家族的当家人,他必须从长远角度为自己、为儿孙、为武氏一族认真打算,他选择的结果就是与李氏联手。他和李显是亲家,而李显一向平庸无能,如果他再有佐立新君之功,他就不会受什么影响。
至于姑母那里,太平公主那番话他也听进心里去了。太平公主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实行兵谏以后,会促使女皇交出权力,武三思尽管很依赖他的姑母,却也知道姑母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这件事他早晚要面对。
那么,干脆就诛杀二张,按照姑母这几年来一直着手安排的布局,由武李两家共掌天下吧,无论谁试图改变这一格局,都必须铲除,不管这个人是二张还是一手制造出这一局面的武则天本人!
武李倒张联盟,从这一刻开始正式形成了。
※※※※※※※※※※※※※※※※※※※※※※※※※※※
夜色深沉,杨帆慢慢走到书房的西山墙处,身后跟着小蛮和阿奴,阿奴提着一盏灯笼。雪色泛光,所以大地比较明亮,那灯光便也并不显眼。
山墙下是一副五牛图的壁刻,壁刻前面还有一口水缸,水缸里本来植着睡莲,但此刻正是冬季,缸里只能看到微微溢出的乳白色的冰块。
杨帆伸手抱住大缸,向左用力一旋,那大缸转动起来,周围的积雪纷纷翻起,杨帆把大缸用力转了三圈,又走到壁刻前,扳住中间一头牛凸出的石质牛角,猛地向前一拉,石壁轰然一声,中间竟吱轧轧地露出一个洞口。
杨帆回首问道:“你们两个可看清楚了?”
小蛮和阿奴轻轻点了点头,杨帆便从阿奴手中接过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垒石堆砌的通道,一直沿伸向假山里面,杨帆的声音在石窟里有些空洞:“看到这个把手了么,你们进来之后,只要扳动这里,入口就会封死,外面的人如果想挖出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一共有三条道路。左边这条直通距此两里有余的一处湖畔,出口在一户人家的井里。右边这条通向咱们宅子的侧后方,出口在安乐公主府后墙外一户民宅的菜地里。中间那条通道通向郑氏夫人的宅子,平时是封闭的,你们不用管。”
杨帆介绍的很仔细,小蛮和阿奴对视了一眼,清丽的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忧虑。丈夫突然把她们唤来,带着她们沿自家的秘道走上一遍,还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一番,她们如何会不担心。
她们知道自家府邸里有暗道,不过却一直没有走过,也没有了解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在杨帆的陪同下进入秘道。
杨帆道:“这条秘道是由显宗的高明匠人精心设计的,而且设计者也是各自负责一段,施工的人也是如此,因此知道整条秘道详情的人只有我们三个。至于黄圆宝帮咱们家建造的那间密室,那只是个幌子,我根本就没想启用过,他毕竟给皇家造过宫室……”
杨帆提着灯慢慢走在前面,声音十分清晰:“如果需要用到这条秘道的时候,情况一定是十分危急了,你们带领全家人避进这里,可以选择左、也可以选择右,还可以分别从两个出口离开。
出口处所在的人家,都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人,只要你们从这里一出去,他们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左面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西域或南疆,右边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扶桑或者南海。至于具体送你们去哪里,还要视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
小蛮颤声道:“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帆回过身,向她微笑道:“你别担心,没发生什么事,否则我还会带你们来这里慢条斯理地讲这些事吗?早带着你们逃之夭夭了,呵呵,今天跟你们交待这些,只是以防万一。”
小蛮并未因此释疑,执着地问道:“郎君,你我夫妻已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为人么?别瞒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让奴家防什么?”阿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杨帆的手,她的小手一片冰凉。
杨帆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这两位娘子的精明,不是轻易就能哄骗过去的,眼下既然对她们做了一番交待,不吐露实情只怕她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是对她们交待了一切,她们就不担心了么?
杨帆心犹不死,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道:“我现在的确有件大事要做,不过……不会太危险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还不懂?呵呵,真要说风险,什么事都有风险,走在路上会遇到惊马,坐在家里会垮掉大梁,我只是一向未虑胜先虑败,这才……”
“郎君!”
小蛮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柳眉挑起,渐显英气:“李唐的公主、武周的王侯,郎君何曾在意?吐蕃王城里,郎君戏弄过赞普和大相;突厥薛延陀城,郎君周旋于十万大军之中亦游刃有余。这一次,究竟是谁,令你如此慎重?”
杨帆沉默良久,轻轻答道:“女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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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七章 磨刀霍霍
明月当空,轻云掩映。月下一幢小楼,于朦胧的意境当中如诗如画。
小楼本雕梁画栋,只是许多精致处的美丽都没于夜色之中,此时看不分明,可是那种优雅华贵的气质依旧能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
这是一幢女儿家的绣楼,楼上还亮着灯,婆娑的竹影映在碧纱窗上,无风不动时,仿佛那就是附在窗上的几枚竹叶。
闺阁内满是秀气温婉的气氛,荡漾着女儿家闺阁之内特有的淡淡香气。
屏风上湖石花蝶,颜色浓淡相宜。
上好檀木的台、凳、几、架,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窗是一张卷耳雕花的书案,案上垒放着各种名人法贴及几方宝砚。笔筒、笔架内或插或挂,尽是紫毫。
墙上挂一副荷亭对奕图,左右挂一副对联,墨迹淋漓,似欲透纸而出。
贴墙放着一具四柱四杆、雕花精美的架子床,帷幔高挂,并未放下,灯光映着榻上一双人儿。
一袭绯色薄纱寝衣依旧裹在婉儿身上,那冰肌玉骨、酥胸粉腿若隐若现的,反令她的艳魅姿色更增三分。而杨帆就埋身在这桃红粉艳雪圆玉润当中,搂紧了那细得惊人的小蛮腰,仿佛在努力压制身下一尾扭转筛动跳跃挣扎着的鲶鱼。
结实的架子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呻吟,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突然,那“咯吱”声戛然而止,伴着某人发出的“嗯”的一声袅袅颤音,仿佛定格了一副激情四溢的画面。
画面上,唯有一处是依旧在动着的。那是一双雪白修长、圆润结实的大腿,那双大腿正紧紧缠在杨帆的腰间,还在情不自禁地抽搐着,腿肌突突地乱颤。
渐渐的,那涂了鲜红豆蔻、紧紧蜷成一团的漂亮足趾慢慢舒展开来,仿佛一朵春风下吐蕾绽放的鲜花,然后一双雪白圆润的大腿就像一下子被人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滑下去,伴以一声娇慵的呻吟。
杨帆喘息着,捧起婉儿的小脸。在她香汗津津的白净额头怜惜地吻了一下,一侧身躺在了她的旁边,似乎生怕压坏了她,瞧这副怜花惜玉的样子,真不晓得方才那个玩了命似的在伊人身上打夯的男人究竟是谁。
婉儿的心犹自咚咚咚地急剧跳着。浑身肌肤滚烫滚烫的泛着玫瑰红色,腮上潮红未褪。杏眼依旧迷离。饱满的酥胸起伏不已,可是随着杨帆侧身躺下,她就像粘在了杨帆身上似,马上也跟着翻了个身,用力挤进他的怀抱,似乎犹嫌他方才压得不够沉似的。
杨帆轻轻抚摸着她柔滑馨香的秀发。还有粉嫩细腻却因为出汗而微微有些涩手的玉背,婉儿惬意地偎在他的怀里,像只刚吞了条鲜鱼的猫儿,许久许久。才幽幽怨怨地叹息一声,道:“人家真想要个孩子……”
杨帆的手一僵,然后轻轻环住她,慢慢抱紧,听着彼此激烈的心跳,却没有说话。婉儿暗悔失言,忙岔开话题,“嗤”地一笑,道:“你这法子用得倒真是巧妙,圣人猜忌心重,你就利用了她的猜忌心,结果不但未受到任何惩罚,反而升了官,白白让人家替你担心一场。”
杨帆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头,道:“难道你希望我受惩罚呀?”
杨帆躺平身子,吁了口气,把一只手臂随意地垫到脑后,望着帐顶悠悠地道:“你以为我一开始不担心么?结果谁也无法预料,谁也不能确定皇帝一定会是个什么反应,可是我该做的事必须得做,剩下来的就只能尽可能地弥补,以减轻罪责了。
一开始,我也预料会受到惩罚,只是希望这惩罚不影响我对千骑的掌控,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后来发现天子顾虑重重,一直没有对我施行什么惩罚,我心里就有谱了。这时才想到,或许这么做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可能还另有奇效。呵呵,说起来这里也有你的功劳啊,你和张氏兄弟没少替我敲边鼓吧?”
婉儿懒洋洋地道:“圣人聪慧过人,可惜就是太聪明了,反其道而行,多说说你的坏话,效果反而更佳。所以人家这几天的确没少说你的坏话,至于二张,他们跟你最近走动太近,若说你的坏话,反而惹得陛下猜忌,他们只是狠狠地夸了一翻武三思和武懿宗如今如何的权势滔天。”
杨帆“哈哈”地笑了两声,又沉默下来,轻轻抚摸着婉儿滑腻如脂的大腿肌肤,慢慢说道:“近日奏章之中,会有几份关于粮食问题的。”
婉儿会意,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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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与婉儿卿未嫁,君可娶,奈何却做不得夫妻。
一开始,是因为杨帆位卑职低,而武则天对上官婉儿依赖甚重。一个帮她处理过事的人一旦用惯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替代的。大事小情的把握、军政轻重的拿捏、对皇帝态度的了解,这些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来磨合,需要她用多少精力来调教,她是不会为了一个杨帆而放弃这个得力助手的。
如今杨帆权位越来越重,也算是武则天的心腹之一,这种事依旧提不得。宫里可以用女官,可绝对没有用臣妻命妇的道理。夫妻同朝为官,一文一武,一内一卫,任是哪个君王也不能接受。
再者,杨帆本不可能与处于深宫的婉儿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如果让皇帝知道他们情投意合,武则天马上就可以想到许多事情,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到时候女皇心意如何,实在难以揣测。
可该做夫妻的做不成夫妻,不该做夫妻的却被武则天硬生生地撮合到了一起:李迥秀和阿藏夫人要成亲了。
官绅发达了可以纳妾,但少有休妻的。“忠孝仁义”等品质问题是很重要的,对父母不孝的人,朝廷不会认为你会对国家忠;嫌贫爱富无情无义之徒,没有人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品格高洁的清官廉吏。
当你处于微末之时。与你甘苦与共的发妻若被你抛弃,这在一切基于封建伦理道理的权力社会中是一个极大的政治污点,你的仕途和名誉都会大受影响,但是迫于武则天越来越沉重的压力,李迥秀还是休了他的发妻。
他的母亲本是婢女出身,身份低贱,三番五次被女皇请入宫中以礼相待,令她受宠若惊。待她获悉皇帝心意后,也开始劝说儿子,李迥秀内有母亲相劝。外有皇帝施压,最后只得服从了皇帝的安排。
可这婚礼,却不是在李家办的。阿藏夫人易嫁,当然也不能还住在亡夫家里,这新宅子是她的儿子张易之为她购置布置的。说起来还是属于张家的财产,如此一来。李迥秀无异于做了个上门女婿。
那时节。肯做上门女婿的多是卑贱到生活无着、贫困不堪的人,李迥秀先是休妻,又是“入赘”,一时间声名狼藉,昔日同僚好友、亲戚朋友对他的人品和行为鄙夷之极,纷纷敬而远之。根本无人前来道贺。
张易之为了把母亲的婚事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便广撒请柬,延请各界名流出席婚宴。以他们的面子,自然请得来许多名流。而这些名流其实是冲着二张来的,也不必担心别人非议是因为李迥秀这个道德败类。
李迥秀作为新郎官,来宾又都是京都名流,他必须得亲自迎接,每迎接一位来宾,不管对方是真诚道喜还是随意敷衍,有心病的他都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他的脸从一开始就是滚烫的,看在不明底细的人眼中,还以为这位新郎官因为能攀上张家非常的兴奋,心里更加鄙视他了。
太平公主也应邀到了新宅,内宅里专门为这些女客设了筵席,太平公主、千金公主、安乐公主还有阿藏夫人的一众名媛好友此时都在阿藏夫人的引领下参观着她的新房。
张易之为了给母亲营造爱巢,可谓煞费苦心。卧房中的奢华闻所未闻,别的不说,仅是那张婚床,就已奢华到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没福气享用过的地步。
这床号称七宝帐,到处辍满金银珠玉以及各色奇珍异宝。铺象牙床,织犀角簟,鼲貂之褥,蛩虻之毡,汾晋之龙须、河中之凤翮以为席……
李裹儿何曾见过这样价值连城的宝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艳羡之色无法掩饰。就连太平公主看了,都不禁对千金公主感叹道:“看她行坐处,我等只能算是虚生浪死了!”
千金公主深以为然,不住点头称是。
已然荣升忠武将军的杨帆今日也在受邀之列。
今日来宾囊括了张党、李党、武党等京中各派权贵人物,杨帆这位御前新宠在其中还算不得大人物,而且他现在的立场过于模糊,似乎真的在按照皇帝的设计,走向与任何一派都有瓜葛,却难被任何一派引为心腹的超然地位。所以哪一党的人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过多接触,这让偏坐一隅的杨帆觉得很轻松。
杨帆跟陈东并肩坐在角落里,看着正“红光满面”地陪着几位刚到的贺客走进来的李迥秀,同情地摇摇头,举杯呷一口酒,品味着那甘醇的酒液,让它缓缓淌进腹中,忽然想到:“那几道奏章,应该送到御前了吧……”
今日阿藏夫人出嫁,张易之、张昌宗都离开了宫廷,奉宸监的一众美少年也都跟去阿藏夫人的新宅庆贺,丽春台上冷冷清清,武则天就赶到武成殿批阅奏章。
自从她把儿子轰下皇位后,到武成殿批阅奏章就成了她每日不可或缺的功课,直到这两年才松懈下来,今日重温旧梦,倒也精神奕奕。
要让上位者注意到某方面的事情,在他身边做事的人有的是方法做到。婉儿用的办法很简单,减少其它重要奏章的数量,于是在一堆对皇帝来说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中,她很容易就能发现那个唯一的重点了。
武则天注意到的第一份奏章,是御史徐有功的《清太原备仓谷以利民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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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八章 谋莫难于周密
张昌宗听了樊乐远的话,旁徨心虚地答道:“这个……,自我担任千牛卫中郎将以来,因为要侍奉圣人,我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军中啊,不晓得那些官兵是否肯听从我的调遣。而且我只是一个中郎将,外无战事,无权调动大军……”
樊乐远道:“这个好办,御玺如今不是掌握在奉宸令手中吗?只要奉宸令拟一道圣旨,以天子的名义调兵,谁敢违抗呢?”
张易之沉不住气了,厉声再问:“那么我们调兵控制宫城之后又该如何呢?难道我们还能造反不成?”
樊乐远道:“造反自然力有不逮,索性假天子之诏,诛杀心怀不轨的张柬之那些人,咱们总该做得到吧?”
张易之道:“张柬之背后乃是当今太子,你以为杀了一个张柬之,就能解了我们目前的困局吗?”
樊乐远恶狠狠地道:“那就连太子一起杀!”
张易之冷冷地道:“杀太子?你以为相王、梁王那班人会袖手旁观?”
樊乐远并掌如刀,向下用力一切,面色狰狞地道:“那就一不作二不休,把太子、梁王、相王还有太平公主那些人统统干掉,到时候群龙无首,还不是由着咱们摆布?”
樊乐远一番话,把他的美少年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小子疯了!”
樊乐远看看他们震惊的表情,晒然道:“怎么?你们怕了?这种事,当年来俊臣就想干,而且他还真就这么干了,咱们如今有皇帝在手,只要再控制宫城,颁布圣旨。大义在手,有什么不能做的?”
张易之连连摇头,道:“你以为他们会洗干净脖子坐在家里等着咱们去杀?他们会不防备咱们?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么?你可知道一旦失手意味着什么?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
“慢来慢来!樊兄的主意未必不能一用!”同属奉宸监的曹胜突然两眼放光地道:“诛杀诸王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他们那么多的子侄统统造起反来,咱们只靠一支千牛卫绝对弹压不住。不过,如果我们拉一派打一派呢?”
曹胜环顾众人,道:“相王和梁王,都是已经无缘皇位的人,如果我们拉拢其中一派为咱们所用,答应捧他做皇帝……”
张易之闭了闭眼睛。缓缓地道:“你不要忘了,咱们曾经杀了武家的人和李家的人。”
曹胜道:“那又如何?利之所在,他们会放不下这点仇恨?何况,死掉的人是太子的儿女和魏王武承嗣的儿子,又不是相王和梁王的亲生儿女。咱们只要控制宫城和皇帝。再和相王或梁王谈判,以皇帝宝座为饵相诱。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曹胜的想法虽然大胆,却也不无道理。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张易之道:“武家不行,武家的人掌握了京师大半的兵权,而且武家子侄众多,个个身居高位。根本不需要我们,只要我们捧武三思上位,他龙袍一穿,立刻就可以把咱们一脚踢开!”
张昌宗兴奋地道:“那咱们就找相王。如何?”
张易之站起来,在殿上徐徐地踱了一阵,迟疑地道:“梁王手中有兵权,太子手中有大义,朝臣虽各有拥附,但是自从狄仁杰死后,相王一派势力大减。再加上太子之位确定后,相王为了避嫌,刻意同朝臣减少了来往。
如今朝中各派势力,以相王一派的力量最为弱小,就连太平公主都比他势力大,咱们扶持他?就算他肯答应,那也太冒险了些,如果咱们有能力灭了太子和梁王,扶持相王上位,何至于身处如此尴尬的境地呢?”
此言一出,众皆哑然,计划固然是好的,可说到底,他们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皇帝不是他们想立就能立的,如果他们招揽相王,相王就算垂涎皇位,只怕也不会相信他们的能力,说不定反手就把他们卖了以取信太子。
一时间,众少年的商议又走进了死胡同,这时候帷幔后面忽然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一个宫娥惊叫道:“圣人醒了,圣人醒了。”
张易之连忙把手一抬制止众人言语,压低声音道:“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退下!”说罢,他故意把发丝弄得凌乱了一些,好象衣不解带侍奉君前,弄得十分憔悴的样子,一溜小跑地冲进了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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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曲江,雪尽南坡,寒意袭人。
站在芙蓉楼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终南山上的积雪浮云。
杨帆推开窗子,没有看向终南山,却眺望着北方如严整棋盘般的城池。
终南山,隐逸之地也,他现在正积极入世呢。
火炉熊熊,沈沐可没有杨帆那么强健的体魄,这么冷的天他有些受不了,杨帆一开窗子,寒风透入,正坐在炉前煨火的沈沐机灵灵便打了个冷战,赶紧拿起皮裘裹在身上,这才举步走到杨帆身边。
杨帆没有回头,只是迎着风雨,眺望着远处宫城恢宏的气象,感慨地道:“谁能想到,在这一片安静之下,一场巨变即将形成?此番我们若能成功兵变,或我大唐可以重现上国之雄了!”
沈沐紧了紧裘衣的领口,闭紧嘴巴,待他适应了冲鼻而来的寒气,这才开口道:“显宗这一遭打算冲在头里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我仔细考虑过,若求一时富贵,尽管出头,若求长久富贵,那么做任何事,都该留上三分,不可锋芒尽露……”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把目光落在芙蓉园中一株高大的树木上,因为积雪压覆,那棵大树苍老的树干已经裂开,摇摇欲坠于风雪之中。
沈沐笑了笑,露出一丝欣然之意:“一过完年。我就离开。”
虽然显隐二宗一向配合默契,但这一次,隐宗不打算涉足其中,不只沈沐要离开,隐宗的许多重要人物都要在政变之前离开长安。
一旦显宗参与的政变失败,按照杨帆和沈沐之前的约定,显隐二宗就要互换身份,明化为暗,暗化为明,那时杨帆将率领显宗避居幕后成为隐宗。而沈沐则率领隐宗同政变后的胜利者接触,成为显宗。
看到沈沐又打了个冷战,杨帆笑了笑,顺手关了窗子,沈沐舒了口气。回到炉边除去皮裘,杨帆也走回来。在火炉边坐下。斟了一杯烫好的酒。沈沐道:“临行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小心武氏趁火打劫。”
杨帆安详地一笑,道:“这一点不用我们操心,张柬之已经想到了。在南疆,我和那老家伙打过交道。此人老谋深算,心机颇深,这种事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不只防着武家,对我也不是绝对的信任呢。”
沈沐忍不住笑起来。道:“谁叫你当初和武家走的那么近,如果我是张柬之,国运家运尽付于一役,我也不敢对你丝毫不做防备啊。呵呵,他要怎么做?”
杨帆道:“这一战,策划并主持兵谏的是朝中众大臣,他们是兵变的主力,皇太子是号召天下的旗帜,通过他的大义名份聚拢人心,并在兵谏成功后主持大局。
这几次突厥入侵,皇帝都是以相王为帅,命宰相为副帅,虽然真正掌权领兵的是副帅,可相王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直到如今,相王担着的军职还没有解除呢,他现在可是南衙诸卫官兵的最高统帅……”
沈沐强调道:“只是名义上的。”
杨帆道:“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同样是一种大义名份,如果皇帝已经对政权失去控制,控制着大半兵权的武家又承认他的身份,那么,他就能号令戍守九城的各卫兵马,维持兵谏时整个京城的安定。”
沈沐眯着眼睛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道:“继续。”
杨帆道:“太平公主是女流,行动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所以这段时间,就由她居中联络,奔走各方,做为太子、相王和梁王各派之间的联络人。”
沈沐点点头,道:“京都兵力,分为南北两衙。南衙本应由宰相们号令,现在有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再加上相王这位南衙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武家也不从中作梗,南衙应该可以掌握手中了。那么,北衙呢?”
杨帆道:“北衙复杂一些,北衙诸卫兵马,大多掌握在武氏家族手中,驻扎于宫城北侧的玄武门外,这些兵马,武三思和武懿忠可以控制大半。其中直接戍守宫城的是羽林卫,羽林卫不在武三思和武懿忠的控制之中。羽林卫分为三支力量……”
沈沐微微一笑,道:“你的千骑,就是一支独立力量了?”
杨帆点点头,道:“不错,左右羽林卫大将军平时可以号令于我,但我实际上直属于天子,完全可以拒绝他们的军事调动以及命令。那么接下来就是左右羽林卫两支力量了。左羽林大将军是武攸宜,左右左为尊,他掌控着整个羽林卫,但实际上他能直接调动的只有左羽林卫,李多祚掌握禁军、北门宿卫二十余年,右羽林卫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平时他遵从武攸宜的命令,可是关键时刻他若想抗命,武攸宜也奈何不了他。”
沈沐轻轻举起杯,道:“互相制衡,层层牵制,女皇帝好手段。”
杨帆道:“可惜,手段太复杂,有时反而是致命伤。”
沈沐呷了口酒,悠然道:“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李多祚大将军,也被张柬之策反了?”
杨帆点点头,道:“没错!在二张和武李两家之中,他会做何选择,不问可知。”
沈沐凝眸思索了片刻,恍然道:“难怪张柬之对武家又用又防,武三思也肯答应合作,原来关键在这里。”
杨帆颔首道:“到时候,张柬之会发动他安排到羽林卫中的几个心腹将领,各率亲信于玄武门汇合,由我打开玄武门放他们进来,随即关闭玄武门以防武三思黄雀在后,而我安排手下守住玄武门,本人则随他们一起行动。”
沈沐笑道:“这是以你为人质了,不过只要你没有异心,一定会同意他们这样的安排,从龙之功也有大小,既然都提着脑袋干了,谁不想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嗯……,南衙禁军由相王统领控制九城,北衙禁军由武三思统领弹压军中。那么最大的变数就是左羽林卫了,而他们又有右羽林卫牵制着……,这样的话,的确是万无一失。”
杨帆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年岁渐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多了,我现在从不相信万无一失这一说,《鬼谷子》说:‘谋莫难于周密,说莫难于悉听,事莫难于必成。’我现在是深以为然啊。
不过如此安排,兵谏成功的机会的确会大增。实际上,在整个兵谏计划中所安排的手段,还不仅仅是我和你说的这些,有些防范措施连我也不知道。我能确定的是,这次兵谏成功的机会至少有七成,除非提前泄密,或者出现重大意外。”
沈沐道:“我们继嗣堂的利益,可要利用这次兵变,务求争取最大。”
杨帆泰然道:“这点当然是一定的。”
沈沐笑起来:“看样子,我们隐宗还要继续蜇伏下去呀!这杯酒,我敬你,祝你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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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九章 漫长一日(1)
新的一年到了,这一年,已经被喜欢改年号的武则天提前定好了一个年号:神龙。
这个年号,是武则天在病榻上想出并与病榻上决定的,武则天一直执着地相信改名可以改运,或许她是想冀由这个新的年号,改善她的身体状况,让她依旧如神龙一般夭矫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可是,她的身体并未因此改善,御医在诊治过她的身体之后,坚决反对她参加一系列的新年庆典,二张在向御医充分了解后,也不得不加入劝解的行列。执拗的武则天只好向她的两个小情郎让步,放弃了参加新年庆典的机会。
趁着武则天还算清醒的时候,一直没有商量出一个好对策的二张也曾拐弯抹脚地向武则天问计,表达了他们深深的忧虑,但是武则天对此不以为然,她坚信她的身体会好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
同时,武则天对她一手设计的武氏掌兵、李氏主政的武周帝国的未来格局非常自信,她不相信武李两家会联合起来反对她,只要武李两家不能联合,她一手设计的政体就是绝对平稳的,武李两族互相牵制着,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对二张不利呢?
可是,人事难期,人心难测,她的缜密安排和防范,随着她的老去和她对二张过度的纵容,已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看似绝不可能联合的武李两家,因为二张的异军突起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已经联起手来准备图谋她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武则天迫于身体状况,取消或没有参加大量的庆典活动,可是百官于大年初一朝觐天子的典礼她却不想取消,她也不想避不出席。她清楚。这么久不上朝,百官早已人心浮动,如果连这么重要的典礼她都不参加,她对朝廷的掌控力将进一步萎缩。
可是,几乎长达一天的参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便是只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也是难以支撑下来的,于是武则天经过再三斟酌,将全部在京文武官员及皇亲国戚、功臣权贵的参拜改为五品以上。之后又改为三品以上。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坚持到官员朝拜已毕,就虚汗淋漓地被迫退回寝宫休息,如此一来,她接受百官朝觐根本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起了反作用,百官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愈加担心。讨论皇帝身后事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话题。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被无数人关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武则天又做了两件事,引起了正积极筹划兵谏的张柬之等人警惕,促使他们决定立即发动兵谏。
不知是因为一个皇帝在病危之际本能的反应,还是武则天真的发觉了什么,过了正月十五,武则天忽然下旨命千牛卫参与宫城值守。因新年期间调动不便,经张柬之、崔玄晖等人再三劝谏,她才决定缓行至正月以后执行。
另外一件事是,她抱病接见了宰相杨再思。不知与他商议了些什么,足足半日功夫,杨再思才从皇帝寝宫离开。
如今张昌宗是左千牛卫中郎将,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帅这支军队,而杨再思又一直阿谀二张,自认是二张门下,武则天这番举动或许只是听了二张的担忧和告白,有意为他们增加一层保障,但对正密谋大事的武李两党来说,却是心中凛凛。
于是,“只争朝夕”的张柬之断然决定,马上实施兵谏。
可这马上,也是需要各种准备的,所以他们从正月十六那天获悉消息决定兵谏开始,又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五天,度日如年地苦熬了五天,这才开始正式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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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二日,大雪。
正月里,国事比较轻松,众宰相们年纪都大了,所以轮流值夜于政事堂,这天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轮值的日子。
午后,白雪茫茫,下的愈发大了。
张柬之走到廊下,看着满园琼瑶,举起双手抻了抻身子,张柬之正活动着身子,崔玄晖也从他的值房里走出来,一见张柬之便笑道:“孟将兄,你好清闲啊。”
张柬之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正月里政务不忙,可这班还是要坐的,一上午也没处理过什么事儿,闲的这身老骨头都痒啦。”
崔玄晖道:“孟将兄,何不下棋消磨时光呢?”
张柬之捋须一想,颔首道:“使得。”便大步走向崔玄晖的值房。
二人一进屋,守在堂上的两个小太监便关了房门,引着他们绕过处理政务的正堂,拐进后面宰相休息的房间。两人一路走去,脸上轻松的神情不知不觉便冷峻下来,再也看不到半点笑容。
四人在卧房中站定,崔玄晖向两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两个小内侍便推开后窗,窗外也是大雪纷飞,正有两个人站在雪中,头上肩上蒙了厚厚一层雪,只从身上袍服颜色可以看出也是宫中内侍。
窗子一打开,内外四个内侍便行动起来,搭好脚凳,搀扶两位老宰相从窗子里出去,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件套头连体斗篷披到他们身上,将他们头面身体都遮掩起来。
“两位相公,请这边走!”
窗外的一个小内侍压低声音说着,引着张柬之和崔玄晖匆匆离去。留在窗外的那个小内侍个子很高,他神色肃然地对室内的两个小内侍吩咐道:“你们两个回去,守在前堂,不可使人发现两位相公已经离去!”
两个小内侍答应一声,掩好了窗子。那高个子内侍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头上的积雪因而簌簌而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巴,便大步离去。看他模样,正是高力士。
雪,无声而落。
披着油布兜蓬的卫兵笔直地站在玄武门下。门洞下风向不定,雪花直往门洞里钻,扑得卫兵都眯起了眼睛。
马桥“病愈”了,他握着刀柄,紧张地在门洞里踱来踱去。时而踱进阴沉沉的门洞,那便连他的身影也看不清了,时而又踱出来,雪色映得他的脸色一片铁青。那不是冻的,而是因为紧张。
时至此刻,他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遥想当年他只是一个混混噩噩度日的泼皮坊丁,连听着钟声开坊门都是半睡不醒、眯着眼屎。就是这个小小屁民,今天竟然可以担任这样重要的使命。参与决定国运的兵谏。
远处。迷蒙的大雪中,一辆轻车驰来,一看官幡是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马桥目芒一缩,他等的车子终于来了,马桥立即挥手道:“开门。放行!”
事关重大,兵谏的事情现在只有他这个郎将知道,手下的官兵还都茫然不知,所以马桥格外紧张。以致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好在士兵们并没有起疑,一听将军吩咐,马上就有卫兵赶上去,抬下门闩,拉开沉重的宫门。
这时候,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披着斗蓬,带着几名卫兵,循着宫墙慢悠悠地踱到了玄武门城楼上,一眼看见城下驰来的轻车,武攸宜不禁惊咦了一声,虽说这是北宫门,可是有资格在宫里驰车的人实属罕见,武攸宜心生疑虑,因在城上大雪茫茫,他又因年老目力有限,便想下城一查。
“叫他们停一下!”
武攸宜指着城下对侍卫吩咐一声,举步就要下城。
“大将军!武大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武攸宜扭头一看,就见千骑忠武将军杨帆从城门楼里快步跑出来。
“哈哈哈,大将军,这么辛苦,还在巡城啊。”
武攸宜指了指城下,问道:“那是谁的车子?”
杨帆向城下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哦!那是李多祚大将军的车驾。”
武攸宜哼了一声,道:“这老匹夫,好大的派头,怎么乘起车来了?”
唐时规矩,文臣武将都是骑马,只有极少数年纪实在太大行动不便的人才乘车或步辇上朝,比如张柬之。
杨帆笑道:“李大将军当年征战西北,趴冰卧雪的,得了一双老寒腿,冬季里腿病发作,吃不消啊。对了,大将军,方才金吾卫武大将军派人送信来,请大将军您过去一趟呢,末将正要使人去寻找大将军,这就恰巧遇到了。”
这里说着话,因为武攸宜对城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那本想下城喝令停车的侍卫也站住了,城门大开,那辆车子出城,沿着空旷的北城甬道扬长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两道深深长长的车辙。
武攸宜听了杨帆的话不由眉头一皱,心道:“武懿宗找我做什么?”
武攸宜和武懿宗两个人都是王爷,而且都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军,武攸宜对武懿宗有事情却不主动登门拜访,反而大剌剌地遣人送信的举动颇为不满,不过他性情远不及武懿宗跋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蹙眉一想,还是决定走上一趟。
武攸宜吩咐手下去把马匹牵来,等了大约两刻钟,侍卫从马房把马牵了来,武攸宜便带着一群亲兵侍卫下了城,翻身上马,亦自出宫而去。杨帆站在城上,向城下一望,马桥恰从城下抬起头来,二人目光一碰,大雪茫茫中锐利如剑。
杨帆向马桥点点头,返身走向城墙的另一边,墙外白茫茫的御道上,就见武攸宜率着一群侍卫正飞驰而去。
杨帆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片刻功夫,他的头肩身上便蒙了厚厚一层白雪,仿佛一个雪人,而他却依旧没动,似乎他并不是在目送武攸宜离开,而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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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章 漫长一日(2)
武攸宜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约两柱香时间之后,有一辆轻车在八名侍卫的护拥下从风雪中走来。
八名侍卫俱着皮裘,看起来身宽体胖,他们沉稳地走在路上,中间的轻车速度也不快,就这么一步步向玄武门走来。
立在玄武门城头的雪人忽然也动了,白雪簌簌而落,现出杨帆矫健刚劲的身形,他快步向楼梯处走去,很快就出现在城下,缓和了一下呼吸,沉声吩咐道:“开门!”
“吱轧轧轧……”
沉重的宫门再度打开,雪花飘零而入,不知什么时候起,风小了,雪也小了。
宫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那辆轻车也到了宫门前,八名皮裘护卫从近处看,显得更形壮硕肥胖。
杨帆头前开路,引着那辆车向内边走去,守卫玄武门的千骑士兵有些纳闷儿,这队人马入宫,将军居然没有搜查,甚至没有验看车中人的身份?不过,将军大人既然这么做了,他们当然不会多置一辞。
车子在八名侍卫的护持下进了宫,很快在一处宫殿的后宫墙下停住,杨帆回身站定,那八名侍卫齐刷刷地脱下风帽,露出白胖无须的面孔,正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那八个女相扑手。
车帘儿一掀,身着玄狐皮裘的秀媚丽人俏生生地从车里走出来,她披一件石青刻丝灰鼠皮的披风,头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雍容俏皮,妩媚动人。秀项上白狐风领簇拥着她润玉胜雪的娇靥,不可方物。
“二郎!”
太平公主向杨帆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笑。不过她的笑容微微显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杨帆没有和她客套,马上接口道:“快跟我来!”
车子被车夫驱赶到了殿角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停下,太平公主带着八个女相扑手紧随杨帆身后,绕到前面的殿门处。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器物摆设,显然是一座闲置的宫殿。殿上只燃着一盏灯,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殿上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杨帆推门而入,急声道:“小苗!公主到了。”
……
挂着李多祚大将军官幡的轻车出了宫城,先是驶上朱雀大街。急驰一阵拐进一座坊里,等它东拐西拐的再从坊里出来时,车上的官幡已经不见了,车子向南城驶去。坊里又有几辆马车随后驶出,分别驰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辆马车在城中转悠了半天。这时正是大雪严寒天气,路上行人稀少。所以很容易就能确定是否有人跟踪。那辆车子在确认无人蹑踪跟随后,就悄然驶入了张柬之的府邸。
张府角门处早有人等在那里,车子一到马上打开门,让车子直接驶进院子。几个家人提着扫把出来,迅速扫清了从巷口到角门的车辙,随即角门儿便轻轻关上。了无声息。
车子稳稳地停在张相府邸的后花院里,车上走出两个人来,两人中都没有李多祚,他们分别是本该今日在宫中轮值的宰相张柬之和崔玄晖。
二人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地往堂上走,堂上早已人群济济,羽林将军敬晖、李湛、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等人都已候在那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坐在椅上,都在焦灼不安地满地徘,一见二人进来,众人立即惊喜地迎上来。
“张相公、崔相公!”
“好了好了,两位相公回来了!”
“有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大事可成了!”
相王府司马袁恕己没有理会众人兴奋之下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向张柬之问道:“张相公,东西可带回来了么?”
张柬之点点头,从腰带中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袁恕己将那张纸展开,纸上印着繁复的纹记和号码,还有几行墨迹新鲜的文字。
袁恕己看清上面鲜红的政事堂大印和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的用印,欣然点点头,把那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对张柬之和崔玄晖道:“两位相公,王爷已经等的急了,恕己这便告辞!”
张柬之郑重地点点头,崔玄晖则道:“恕己,一路小心!”
袁恕己急匆匆地走出去,堂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张柬之。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徐徐扫视了众人一遍,只见众人脸上有紧张、有兴奋、有期待、有忐忑,唯独没有畏惧,他欣慰地笑了。
张柬之神情肃然,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各位,成败生死,就在今日了!”
崔玄晖将双手望空一拱,沉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唐皇社稷,复于今夜”
敬晖等人神色激动地一起拱手,齐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
张柬之也和他们一样双手高拱,却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说话,他闭着双眼,听着众人的祈祷,似乎默祷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睁开那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对众人道:“诸君,分头行动吧!”
片刻之后,张柬之府上有几路人马,或车或马逸散而去。
※※※※※※※※※※※※※※※※※※※※※※※※※※※※※
金吾卫大营外设有三座哨营,成品字形三足鼎立,每营驻金吾卫兵士十人,哨营中各立一座哨塔,高十余丈,可纵眺远近十余里。
只不过那是天晴气朗时候,这样大雪弥漫的天气,而且又到了黄昏时分,武攸宜赶到哨塔前不足三百步时,才被塔上戍守的官兵发现。
塔上官兵马上发出讯号,哨营中的士兵闻警上前探问,一俟查明来人是羽林卫武大将军,自然不敢阻拦,他们一面放行,一面用声光讯号向后营发出警示。于是,在武攸宜赶到辕门前时,武懿宗已经迎候在那里了。
这么大雪的天跋涉至此,武攸宜不免满腹怨气,不过一见武懿宗早就恭候于辕门,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武攸宜的怨气便也消散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的雪,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来啊?”
武懿宗哈哈笑道:“自然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你不要嫌漫天风雪的,跑了几步路便埋怨自家兄弟,等你到了我的帅帐,明白前因后果,自然知道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送你一桩大好处。”
武攸宜纳罕不已,忍不住狐疑地问道:“有什么好事,你会记挂着我?”
“看看,这么说伤人了不是,亏得我胸怀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武懿宗笑吟吟地说着,却避而不答“那桩好事”究系何事,只管领着武攸宜往帅帐走,到了帅帐处,武懿宗赶前两步,伸手一掀帐帘,笑道:“请吧!”
武攸宜见他故作神秘,好笑地摇摇头,弯腰迈步踏进帐去。武攸宜一进帅帐,就觉帐内空空,唯有一人高踞帅椅之后,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武攸宜定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失声叫道:“梁王!”
武三思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不禁笑道:“自家兄弟,称什么王爷,生份了。”
武攸宜虽也是武氏家族的一员,但他一向只忠于武则天一人,不管是当初梁王武三思和魏王武承嗣争雄,还是后来武氏家族与李唐宗室争风,他都置身事外,所以和这班堂兄弟们交情很浅。
如今武懿宗突然邀他相见,而梁王武三思居然也雪夜现身于金吾卫的军营之中,武攸宜马上就猜到出了大事。他下意识地攥住剑柄,转身就欲冲出帅帐,武懿宗笑吟吟地站在一边也不阻拦,外边却立即冲进十几名持戈执刀的披甲武士,杀气腾腾地将他围住。
因为一连十几人冲入,在那帐帘掀而未放的间隙,武攸宜分明看到他的几名亲兵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外面,身周不下数十杆锋利的长枪,已将他们团团困住。武攸宜不由吁了口气,他知道:走不了啦。
武攸宜松开剑柄,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武三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武懿宗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摘下他腰间宝剑,扬手一抛,便有一个士兵伸手接住。武懿宗揽住武攸宜的肩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攸宜啊,咱们可是自家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武三思也离案而起,道:“不错!咱们武家人,得齐心协力,才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可是你呀,一直以来,跟兄弟们心都不齐。这一次请你来,就是怕你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所以我跟懿宗商量了一下,特意请你来坐客。”
武三思走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亲热地道:“走,后帐已经备下酒宴,咱们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这个哑谜呀,为兄亲口给你解开。说起来,咱们两兄弟,可真是有年头没交心了……”
武三思说着,向武懿宗递了个眼色,把着武攸宜的手臂便往后帐走去,后边几名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刚刚离开帅帐,就听“咚”地一声巨响,武攸宜一哆嗦,随即就听鼓声不绝,声声震耳,仿佛雪夜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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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一章 漫长一日(3)
武攸宜久在军中,一听鼓声就知道是聚将鼓,武攸宜心中暗凛:“此为京师重地,又是在正月里,此时此刻,武懿宗突然击鼓聚将,他想干什么?”联想到武三思和武懿宗对自己的软禁,武攸宜心中倏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武懿宗击鼓聚将,各营将佐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披挂起来,急驰帅帐。一时间,众将领纷纷赶到,唱名报进,须臾功夫,众将便云集帐下,帅帐内一片杀气腾腾。
这些将领中有些是武懿宗的心腹,事先已经得他面授机宜,是以十分镇定,有些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免心中惊疑,只是帅帐之中无人敢喧哗,也不敢交头接耳,只得肃立待命。
后帐里,果真摆下了一桌酒席,武三思咂摸了口酒,对武攸宜感慨地道:“这人呐,一辈子都在往前走,可往前去只有一条路么?不是!你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岔路口,走啊选啊,选啊走啊,可是不管选对选错,都是无法回头的。”
武攸宜不明其意,如今已经被人控制,他也只好沉下心来听着。
武三思吁然道:“小时候,咱们武家也算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户,那时候我最想的,就是长大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或者在地方上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位士绅。后来,姑母入了宫,可她只是个才人,我也没有什么想法。”
“再后来,姑母做了皇后,我这时才从父亲那儿知道,姑母其实跟咱们这些亲戚并不和睦。我也就没想着能成为皇亲国戚,借着姑母的势力攀龙附凤威风乡里,可那时我也没想过姑母会那么狠啊……”
武三思沉默下来。武攸宜还是不说话,不过他也想到了武家那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冰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三思沉默半晌,又道:“被姑母发配岭南的日子,苦啊。父亲整日提心吊胆,我也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那时我就想着,只要能吃饱饭、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那个做皇后的姑母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我们来。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没多久,父亲就死了,都说他是水土不服,染疫而死。呵呵……”
武三思抬头看向武攸宜,眼睛有些发红:“我没想过报仇。真的,即便是到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是姑母把我们从地狱里又救回来。而且给了我们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武三思有今天全拜姑母所赐,武家能有今天也是拜姑母所赐!
姑母重用武家人,不是因为血缘之亲,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想称帝。她再也找不到比武家人更可靠的支持者了,她需要我们,可我们想过好日子,更要依赖她。所以。我跟姑母不亲,可我不想害她。”
武则天的父亲是武士彟,武三思的父亲武元庆就是武士彟的儿子,而武攸宜是武士彟的哥哥武士让的孙子,他的父亲与武元庆是隔房兄弟。关系较远,所以当年不曾受过武则天的迫害,武三思的痛,他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此,听了武三思的话,武攸宜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道:“是么?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武三思沉声道:“算什么?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想为儿孙保留一份富贵荣华,不想他们再像我少年时一样,过那饥寒交迫、随时待死的日子!”
武三思向武攸宜一指,厉声道:“你也有儿孙,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早做安排?姑母已经老了,她老糊涂了!她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临到老了,她亲近儿孙,我认了!亲近咱武家人,我高兴!可她拿着两个外姓小辈当亲人,那算什么事儿?”
武攸宜沉声道:“你妄言了!”
武三思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帐中急急绕行:“张易之和张昌宗那两个小辈,不是贪图她赐予的荣华富贵,会以少年之躯甘心侍奉她这个皓首老妇?她纵有百般不是,我们武李两家做儿女的、做侄儿的,顶多是不让她当家,还能把她这个长辈怎么样?
可她竟如此信重两个外人,你说她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我武家掌军、李氏秉政,共同扶保她一手创立的大周江山,这本是她一手制定的国策,如今她性命垂危之际,却放纵二张把持宫廷!
皇室子女、皇亲国戚乃至六部九卿,诸位相公,全都不得相见,内外隔绝,二张可以为所欲为!她不是一家主妇,一家主妇如此信重外人,即便那二张炮制出一份假遗嘱,我们还有国法可依,还可以告上公堂。
可她是一国之君啊,还有谁能来维护正法、主持公道?二张一旦大胆妄为,酿出巨变,她一手缔造的帝国将会怎么样?我武三思全家满门又会怎样?你!”武三思回首一指,冷笑道:“攸宜,你以为那时你能独善其身么?”
武攸宜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的酒水微微荡起一片涟漪……
众将毕集,武懿宗全副披挂,手扶利剑昂然于帅案之后,众将齐齐抱拳,甲胄铿锵:“参见大帅!”
“免!”
武懿宗把手一挥,沉声道:“本帅得到警讯,左千牛卫营中蠢动,似有异变,因此命你等立即出兵,围住左牛千卫军营驻地,防范警戒,禁止左千牛卫有任何举动,如有抗命出营者,立即格杀,弹压全营!”
此言一出,不明底细的将领们顿时一阵骚动,当下就有一位将领质疑道:“大帅,我金吾卫与千牛卫皆为禁军,如今出兵,对千牛卫以敌人相待,似乎不妥,不知大帅可有陛下虎符及政事堂的调令?”
武懿宗嗔目大喝,道:“糊涂!左千牛卫是谁的人马,你又不是不知道。实话对你说了吧,陛下已经为人所制。内外隔绝,不得相见,哪还有虎符可以传出禁宫?我等身为天子禁卫,此时正该扶正却邪、还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正说着,后帐处哗地一声掀开帐帘,武三思和武攸宜并肩出现在那儿。武三思微笑着看着帐中众将,侧首对武攸宜道:“你看如何?军心可用啊……”
“请!”
武三思向武攸宜肃手相请,二人又折回后帐。
一边走,武三思一边道:“攸宜,为兄不勉强你参与我们的行动。何况,如果为兄真的失败,只要还能保住你,也算是为我武家留下一脉香火,我只要求你待在这军营里直到事情有了结局。我会把你和你的侍卫关在一起。他们可以证明,你并不是我们的同党。为兄这一片苦心。你还要多多体谅……”
帅帐中,武懿宗道:“此番,就是羽林卫武攸宜大将军发现了二张阴谋,这才一面调兵拱卫京城,一面急往梁王处告变。梁王与羽林大将军同来本帅军中调兵,宫城有羽林卫拱卫。我们就负责盯住牛千卫,避免他们攻城,惊扰圣上,震惊中外。谁有异议?”
众将都认得梁王武三思和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见此情景,再无异议,何况武懿宗瞪起眼睛,手已攥住剑柄,纵然还稍有疑虑的,这时也不敢多言了。武懿宗一见众将沉默不语,立即抓起一支金批令箭,喝道:“郑郎将,听令!立即率你本部人马,接管武库,分发武器……”
武懿宗和武三思事先早已商量明白,此时调兵遣将,一条条命令发出去,倒也是井井有条,一应将官纷纷领命出营,片刻功夫,外面便人喊马嘶,金吾卫出动了。
武懿宗眼珠一转,又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压低声音道:“速派机敏些的斥候,去探一探玄武门的动静,记住,多派几个人,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因为是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风雪弥漫,天色阴沉,所以很早天就黑了,不过,宵禁的时间依旧是严格等到则天门上的漏刻“昼刻”已尽,这才开始擂响“闭门鼓”,鼓响六百槌,九城关闭,执金吾上街巡戈,严禁行人出入。
其实这样的夜晚根本不必等执金吾上街,寒风肆虐,大雪隆冬的,这种天气谁会出来?可这时,偏有一个人影匆匆行走在崇仁坊的十字大街上。
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人还能行走在街上,只有朝廷信使、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急事,持有相关证明才行。当然,特权者虽然也可在宵禁后出门,但那是潜规则,毕竟不合法。
眼前这个人就是出门买药的,他叫楚才,是相府的人。苏味道苏相府上的人,苏味道近来有些寒热,还诱发了哮喘,相府本来有药,只是恰好有一味药不够了,这才使人去药房抓药。
身为相府家丁,楚才并不担心有人拦路,他袖着双手,缩着脖子,提着药包,低头急急而行,一路有人拦住问话时,这才出示身份,眼看着府门在望,楚才加快了脚步,但是前方道路旁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才只道又是巡夜的,便不耐烦地道:“我是相府派出……”
他话犹未了,后脑便挨了重重一击,登时两眼一直,昏厥在地,
一个黑影把手一摆,沉声道:“拖走!”
楚才被人倒拖着脚,迅速拖离了大路,他的小指还勾着药包,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苏味道府邸左右影影绰绰地冒出几道人影,稍一停顿,又迅速掩于暗夜之中。
与此同时,杨再思、韦承庆、韦嗣立、崔神庆、房融等二张一党的重要大臣府邸左右,都有一些神秘的人影悄然活动的,他们的府邸已经被封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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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二章 漫长一日(4)
京城的宵禁是从二更天开始的,事实上在这寒冷的冬夜,一更天的时候街上就没有什么人了。
二更三刻,张相府的府门大开,两辆轻车从府里先后驶出,在二十多名铁甲侍卫的护送下急急驰去。
坊门那里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小小坊丁也不知道宰相为什么要深夜离坊,但宰相府发了话,他们自然奉行不渝,一见宰相座驾赶到,他们赶紧打开坊门,眼看宰相车驾出去,这才锁了坊门,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此时,他们决不会想到,明早起来,这天就要变了!而在今夜参与改天换日的人员中,就有两个人曾经与他们一样,也是一个坊的小小坊丁,只不过那个坊在洛阳。
二更四刻,杨帆突然全副披挂地从城楼上下来,马桥和吕颜、高初早就候在楼下,一见杨帆赶到,马上迎上前去。
吕颜、高初、黎大隐、张溪桐等人都是杨帆最早的班底,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了这次行动,杨帆借着张柬之整顿羽林卫的机会,对千骑进行了一番自纠自察,把这些人全部调入马桥这一旅,加强了这一旅兵马的控制。
“集合兵丁!”
杨帆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千骑兵将迅速集合在玄武门下,这些兵士训练有素,有些已经睡下,但杨帆一声令下,他们就迅速着装整齐赶到了城下,全部过程没有超过半柱香时间,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全场肃立,朔风呼号,黎大隐和张溪桐率领一些心腹,站在千骑卫一旅之师的左右两翼,冷冷地盯着肃立的士兵。防范有人异动,他们的手仿佛已经和刀柄铸在一起,攥的异常用力。
杨帆满意地看了看黑鸦鸦肃立于前的千骑将士,沉声道:“诸位将士,本帅今晚有一桩大事宣布!”
……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轻车驰于朱雀大街,巡戈街头的金吾卫将士事先都已得到武懿宗的吩咐,心中熟记着今夜不可阻拦的几个人的名字,一见车头挑着的灯幡亮明了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身份,他们根本不曾上前阻拦,只是肃立路旁。目送宰相车驾离去。
张柬之和崔玄晖的车驾一路行去,一直进入宫城范围。杨元琰、敬晖、桓彦范等人已经各自集合了最可信任的心腹死士,各不下数十人,等候在那里,两位宰相一到。他们立即尾随在二相车驾后面,驰向玄武门。
随在两位宰相后面的队伍越来越形壮大。最后汇聚了五六百人。人人披甲持戈,腰佩短刀,沿着夹城马道,一路无一人喧哗,只听见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磨擦的声音,铿锵出阵阵杀气。
玄武门下。队伍停下来,只见沉重的宫门紧紧关闭,城门巍峨,仿佛一只蹲伏在那里的洪荒巨兽。张柬之被人从车上扶下来。仰头看了看城上,又与崔玄晖对视一眼,强抑激动,低沉地吩咐道:“发讯号!”
立即有两个侍卫点燃气死风灯,举向城头,先左后右,各转三圈。城头上突然也亮起一盏灯来,向着城下左右摆动了三次,随即熄灭了。片刻之后,城门吱轧轧地打开,黑洞洞的城门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大口。
敬晖紧张地看了张柬之一眼,虽然对方打开城门,也就意味着没有诱敌埋伏,因为如果里边的人对他们报有敌意,绝不会冒险放他们入宫,一定是紧闭宫门,此刻玄武门应该已在自己人掌握之中,可这黑漆漆的还是令人忌惮。
张柬之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道:“随老夫来!”他很清楚,他现在只能相信杨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他已经不可能回头,就算里边真有埋伏,就算这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得闯一闯!
“我先来!”
杨元琰把刀往胸前一横,抢先闯进玄武门,敬晖和桓彦范把心一横,立即也率领他们的亲信侍卫紧随其后,李湛等人则把张柬之和崔玄晖护在中间,随前军而行。
“张相公、崔相公!”
前方忽然迎来一盏灯,借着那微弱的灯光,看清后面站的人是李多祚,张柬之和崔玄晖绷紧的心猛然放松下来。如果玄武门守将杨帆有何异心,必然会先把李多祚拿下了,李多祚既然在此,玄武门当无恙矣。
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李多祚道:“两位相公既已到了,末将就放心了,羽林军可以立刻发动了!”
李多祚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虎符,低声唤道:“承训!”
李多祚的儿子李承训也是一身甲胄,急步迎上前来,李多祚把虎符递给他,沉声道:“持我信物,速返军中,告诉你赵叔、曹叔,还有你姐夫,依先前约定,严密防范右羽林卫,必要时候,可以兵戎相见,务必确保无一兵一卒杀至玄武门下!”
“是!”
李承训答应一声,自父亲手中接过虎符,率领几名虎贲急急离去。张柬之倒没冷落了杨帆,两人当初在剑南就打过交道的,此时相见,张柬之便向杨帆郑重地拱手一礼,道:“将军与我等共谋大事,必将永垂青史!”
手提灯笼的杨帆道:“张相客气了,此地已准备妥当,时间紧迫,我们马上行动吧!”
杨帆一语提醒众人,张柬之马上道:“不错!我们立即行动!”
当下张柬之便急急分派起来,第一路由李多祚、李湛、王同皎率领,直趋东宫,去接太子,太子是此番行动的大义所在,这杆大旗必须得接来。
第二路由张柬之、崔玄晖与敬晖、桓彦范等人率领,立即赶赴皇帝所居的迎仙殿。
第三路由右羽林将军杨元琰、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率领,陪同杨帆守住玄武门这道重要门户,只等接来太子,便紧闭玄武门,由千骑守此要地,杨帆则与杨元琰、薛思行等人一起护送太子追赶张柬之。
众人分做三路,分别行去。玄武门前一点灯光又熄灭了,夜色深沉,雪光黯淡,只有玄武门城楼上的檐铃铁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
此时,皇太子李显已经睡熟了。
说起来好笑,今夜长安内外,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磨刀霍霍、有多少人正奔走来去,烽烟已经燃起,可李显这位“三军主帅”却还根本不知情,因为考虑到他太过怯懦,怕他拖了后腿,所以没有人敢告诉他。
可是李显不知道,他身边几个心腹太监却知情,这几个人都是李显被立为太子后,由婉儿选拨来侍候他的人。
这几个太监今夜都没有睡,他们一直静静地守候在东宫门前,直到李多祚等人赶到宫门外,由王同皎和守在门内的太监对上暗号,他们便立即打开了宫门。
李显从房州回京后,很快就安排几个女儿出嫁,其中新宁郡主看中的就是王同皎,所以王同皎是李显的女婿,因为这层关系,和太子宫的几名大太监内外勾连互通声息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宫门一开,王同皎、李多祚、李湛等人马上一拥而入,门口留下四名侍卫拔刀戒备着,宫里大太监则引着他们闯进太子的居处。
李显没有和韦妃同榻而眠,他那身体早已不能房事,可妻子正是虎狼之年,经常瞅见妻子幽怨的眼神他也不好受,所以晚上通常独宿一处。
此刻,李显正酣声大作,突然被人惊醒,李显刚刚醒来,就发现几个太监正扶着他,七手八脚地为他穿戴着衣冠,而他的女婿王同皎就站在榻前。李显迷迷瞪瞪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同皎,你怎么在这里?”
王同皎欠身道:“太子,张相公和崔相公已经去迎仙宫面君了,小婿由李多祚大将军和李湛将军陪同,前来接太子去迎仙客共谋大事。”
“啊!”
李显大吃一惊,登时汗湿脊背,他也不蠢,一听王同皎这么说就明白了。
李多祚和李湛候在门口,一见李显已经穿上袍子,马上闪身进来,对李显长揖道:“天佑皇唐,北门南衙一致决定拥戴太子恢复大唐社稷,请殿下随臣出东宫,率领众臣,往迎仙宫铲除奸佞吧。”
“大将军……”
李显浑身乱颤,被李多祚的一席话着实给吓坏了,以致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将军,这……这样做,只怕不妥吧……”
李湛顿足道:“殿下,北门禁军,一致效忠,机会难得啊!请太子速速入后宫共讨凶竖!我等不顾家族,冒死至此,殿下千万不可再迟疑了,时机稍纵即逝,再要犹豫下去,只恐玉石俱焚。”
李湛说着向两个手下一使眼色,等不及让李显整束好衣冠,便架起他向宫外走去。
“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什么人?”
随着一声厉叱,两盏灯笼亮起,一道人影姗姗而来。来者是韦妃,她的居处和李显的居处并不远,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哪能听不到,韦妃急急起身,披上件衣服就跑出来,一见有人搀着丈夫要走,不由大惊失色。
王同皎一听动静,“铿”地一声便拔出刀来,一见那人是他岳母,衣着简单,胴体若现,急忙收刀垂下目光,恭声道:“太子妃,臣等护从太子前往迎仙宫,会合众宰相,诛奸佞、清君侧,复我李唐江山!”
事情紧急,实在容不出时间细说,王同皎说着,众人已扶着李显脚不沾地的向外面走去。韦妃听了女婿这番话登时呆在那里,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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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三章 漫长一日(5)
长安之北是禁军诸卫的驻扎之地,诸卫之中以左右羽林卫距玄武门最近,在他们之前,还有一个千骑营。
夜色深沉,羽林卫司马闵雍伯巡营回来,摘了佩刀往案上一扔,便负着双手徐徐踱起步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定。陪他巡营回来的羽林将军王大刚打个哈欠,正要回帐睡觉,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奇怪地问道:“闵司马,你有心事?”
闵雍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夜色已深了,可大将军还未回营。”
王大刚笑道:“不是说河内王相邀,去金吾卫了么,说不定人家两兄弟此刻正在对坐饮酒促膝长谈,便是今夜不回来也有可能,你担心什么。”
闵雍伯道:“不可能,大将军从不贪杯。而且,你也知道大将军的为人,在军务上,大将军从不懈怠,怎会对咱们连个交待都没有?就算他不回来吧,也该派个亲兵回来报个信儿啊。”
王大刚仍是不以为然,道:“你呀,谁能对大将军不利呢?再说,大将军去的可是金吾卫,那可都是武家人的地盘。”
闵雍伯哼了一声,道:“同室操戈的事很罕见么?”
这句话出口,他也觉得不妥,此言似乎有暗指武家不合的意思,他便咳嗽一声,向王大刚招了招手。
王大刚凑到他的面前,闵雍伯压低声音道:“前几日,陛下曾让给大将军下了一道密诏,吩咐他加强宫中的戒备,尤其是在千牛卫换防宫城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否则你以为大将军这些天为什么每天都要到宫城里去巡视?”
王大刚吃了一惊,失声道:“竟有此事?”
王大刚也是武攸宜的心腹,话已说到这里。闵雍伯也不瞒他了,便道:“正是,大将军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执行陛下的旨意从来不打折扣,你想他怎会骤然离开,放弃巡城的公务,且不对我们有所交待呢?我心中不安呐。”
王大刚是一个纯粹的武将,打仗固然没问题,可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他就不在行了,他挠了挠头。为难地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办?”
闵雍伯思量片刻,道:“大将军奉有秘诏的事,只与我交待过,听大将军那话音儿,京里最近似乎不太平。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想这么着,由我带一队人马替大将军巡视宫城去。你则去一趟金吾卫。大将军没事也不会责怪咱们多事。”
王大刚虽然已经困了,可闵雍伯这么说,他也只好答应。二人立即各整亲兵,王大刚带了二十多名部下,闵雍伯则带了一个百人队,俱乘骏马。驰出辕门。
两队人马驰出辕门,前行二里,还没等他们分道扬镳,一南一北分头行动。夜色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锐啸,锐啸横空,分明就是一枝响箭,二人不约而同勒住了战马,心中满是惊疑。
这时候,雪野中突然涌现出一队人马,因为有雪色反光,所以这夜里不至于黑漆漆的不能视物,他们可以看清那些人影,黑压压的一片,一时也数不清楚。
对方既然动用了鸣镝,显然是不怕暴露行踪了,闵雍伯和王大刚实在想不出在营门口会遇到什么事儿,闵雍伯低声示意一个侍卫返回营中报讯,自己则带领众骑站在那儿,希冀弄个明白。
夜色中传来一个粗野豪放的声音:“哈哈,左羽林的诸位好兄弟,深更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闵雍伯听那人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便厉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闵雍伯身后突然传出一声闷哼,闵雍伯扭头一看,受他吩咐回营报信的那名侍卫刚刚驰离大队人马,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在他附近并无人影,分明是受了弩箭一类武器的攻击。
随即,在他们身后的雪地中,也有一排人影突兀地站起,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过来。闵雍伯手下一干人等不安起来,闵雍伯的马急躁地转了两圈了儿,闵雍伯轻拍马鬃,安抚着胯下的战马,沉声道:“不要乱,肃静!”
闵雍伯情知不妙,可他分明已经被包围了,正面逼近的那群人俱都是长枪大戟,排着整齐的队伍,身后包抄过来的那些人都平端武器,虽然看不甚清,可是从他们的动作身形来看,分明都是军弩。
眼下这个距离,闵雍伯的人马只有一次加速冲锋的时间,可是现在对他们而言,有着太多不利的条件。一来这是深夜,而且遍地大雪,全力冲刺马速也不快;二来,他们佩的都是短兵器,对方不是长枪大戟就是劲弓硬弩,就算他发起冲锋,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而且,这些人虽然敌意明显,可他怎么想,也不觉得对方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痛下杀手,因而也生不起拼死一搏的勇气,这一来双方就越靠越近,等到对方的枪戟兵逼近,他们已经失去马匹加速的有效距离,就更没有动手的想法了。
对方的人马站住了,只有一名佩刀将领独自上前,行到近处,闵雍伯才看清来人,这人乃是右羽林将军野呼利,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的女婿。闵雍伯想到武大将军所接的秘旨,脸色便开始发青,说道:“野呼利将军,你们这是干什么?”
野呼利若无其事地拍打着刀鞘,朗声道:“二张蛊惑天子,祸乱朝廷,北门南衙各路禁军,在太子、相王及诸位宰相统领下,已杀进宫去诛除奸佞了,闵司马,这趟混水,你可趟不得。”
王大刚气的脸皮子发紫,怒声道:“我们大将军呢?”
野呼利狡黠地一笑,道:“他呀,正在河内王那儿做客呢,你们放心,武攸宜大将军安然无恙,梁王殿下正陪他吃酒。”
闵雍伯与王大刚一听,心中更是惊骇,武三思和武懿宗也参与其中了?难怪野呼利敢夸口说北门禁军、南衙禁军俱都响应太子兵变,有太子、相王和政事堂众宰相牵头,又有武家暗中响应,可不就是举朝皆反了么?
王大刚紧张地对闵雍伯道:“司马,咱们怎么办?”
闵雍伯看看四下里虎视耽耽的右羽林兵士,涩声问道:“野呼利兄,你想怎样?”
野呼利道:“请二位至我军中歇息,天明即得自由,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闵雍伯攥紧马疆,一时取舍不定,只觉掌心全是汗水。
野呼利举了举手,四下里的枪戟兵立即踏前三步,整齐的脚步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令人心寒的声音,与此同时,后方与他们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的弓弩手也同时一动,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王大刚提着刀,急呼道:“司马!”
闵雍伯咬咬牙,沉声道:“弃械!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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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衣衫不整,连靴子都没穿好,厚暖的外袍自然也没穿上,他被人架着脚不沾地的将到宫门处,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李显机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迷迷糊糊的头脑忽然清醒过来。
他想到了母亲的铁血手腕,想到了母亲强大的掌控力:“今夜兵变真能成功吗?虽然二张的权柄一日盛似一日,可他们还能当皇帝不成,我是太子,我的太子之位没变啊!母亲已病入膏肓,这皇位唾手可得,我何必冒这个风险?”
李显左右看看,只见李多祚、李湛等人个个神色激昂,李显心想:“这些人趁母皇病危发动兵变,所谓诛杀二张扶保大唐,不过是贪图从龙之功罢了,孤名份早定,只要安份守己,这皇位一定就是我的,何必与他们一起冒险呢?”
想到这里,李显突然挣扎起来,甩开扶侍他的两个人,紧紧抓住宫门,不肯再往外走了,王同皎愕然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显哆嗦道:“国家大计,自有母皇运筹帷幄,所谓兵谏,无异于犯上作乱,非臣子所为,孤……孤不能去!”
王同皎一听,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太子不去,他们不就真的成了造反了么,没有太子,何以服众?消息传出,只怕那五百舍了身家性命的壮士都要散去逃命了,大家不是都要完蛋么?
王同皎也不客气了,脸红脖子粗地对他岳父道:“殿下,先帝以神器付殿下,而殿下横遭幽废,人神同愤,二十三年矣。今天地有灵,北门禁军、南衙宰辅,同心协力,以诛二竖,复李氏社稷,请殿下立即赴玄武门,以孚众望。”
李显两脚蹬地,屁股后坠,双手紧紧抱住大门,惶恐地道:“奸佞小人自当诛杀,只是圣上龙体有恙,万一我等兴兵于内宫,吓着她老人家该怎么办?孤不是要担上不孝之名了吗?依孤之见,你们还是暂且散去,咱们从长计议吧。”
李湛一听眼珠子都红了,这叫什么屁话,现在叫我们散去?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你当别人都是死猪吗,现在散去无异于自杀!要不是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是当今太子,李湛已经一脚把他踢死了。
李多祚站在一边欲哭无泪,他没想到,兵谏的第一个问题,竟是来自他们一心要扶保登基的皇太子殿下。
第一千九十四章 漫长一日(6)
李湛强抑愤怒,对李显道:“诸将相不顾家族保卫社稷,殿下奈何置之死地?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无力劝阻众将士,如果殿下不愿成行,就请殿下亲自劝说将士们吧!”
李湛虽然愤怒,却也明白一旦大功告成,这位窝囊太子就是皇帝,一旦做了皇帝,他未必就会这么窝囊了,如果此时太过冒犯,自己的从龙之功不用提了,说不定新皇帝什么时候想起他今日的无礼来,就会送他一双小鞋,所以语气虽然愤懑,言词倒还委婉。
这时候,守在宫门处的卫士都听到了李显的话,一个个顿时鼻息咻咻,两眼发红,眼看着就有狂化的可能。可不是嘛,李显这时候掉链子,分明是要把大家往死里头推啊!
眼看着那一双双既痛心又愤怒的眼睛,李显马上明白过来,事已至此,真的无法挽回了,如果他敢退缩,只怕这些愤怒的士兵就能把他活活生吃了。李显嗫嚅着松开双手,喃喃地道:“孤……孤愿与诸君同往,还请诸君……千万莫要惊扰母皇。”
这时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李湛也顾不得听他废话,马上把手一摆,两个士兵便架起李显抢出门去,立即有士兵牵来一匹早已准备好的太平马,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李显扶到马上,便向玄武门赶去。
大唐历史上第二次玄武门之变,因为李显这位不可或缺的主角到来,正式开始了!
玄武门下,右羽林将军杨元琰、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人与杨帆的千骑守在城下,城门虚掩着,留了一人宽的缝隙,杨元琰和薛思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时探出头去看看,倒是杨帆尚显沉着。
忽然,远处一群人马急急赶来,杨元琰立刻拔刀出鞘,压低声音喝问口令,李湛答了口令,便急促地道:“太子来了!”玄武门下,众将士立即一阵骚动,虽然没人敢于高呼,可兴奋之态却溢于言表。
李显到了这时也不能回头了。一旦冷静下来,他也明白这时该安抚人心,一见众人迎上前来参拜,便结结巴巴地道:“众……众将士辛苦了,尔等今日为国家社稷。奋不顾身,孤铭记在心!”
杨元琰道:“太子。张相公和崔相公已带人先往迎仙宫去了。请太子快快启行,以正大义!”当下亲手为李显牵马,拉了他就往宫里跑,左威卫将军薛思行对杨帆道:“杨老弟,咱们快走吧!”
杨帆对马桥道:“立即封闭玄武门,不管谁来。倚坚强守,绝不开门!”
“遵命!”
马桥答应一声,喝道:“关门!”
沉重的玄武门轰然关闭,落下粗可一抱的门闩。马桥等人立即持械登城,杨帆这边也提刀在手,与薛思行、李湛疾步追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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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
李成器站在太极宫前,嗔目大喝。
相王李旦在相王府司马袁恕己还有他五个全副披挂的儿子陪同下,于二更三刻发动,这时已经赶到太极宫前朱雀门内,这里是南衙诸卫的大本营。
戍守京城的禁军分为南北两衙,北衙禁军六卫其实是天子亲军,不需要朝廷正式下达调兵令,也不服从朝廷的调兵令,他们直属天子。而南衙十六卫才是真正的国家军队,需要天子下诏、宰相用印、兵部勘合,才能予以调动。
戍守京城各道城门的多为南衙禁军,主要包括勋卫、翎卫、策卫、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太子三府三卫等等,各卫兵马轮流宿值,驻屯与值宿交错,连将领也相互渗透交错,皇帝就是通过这种相互检侍的手段,避免某位将领独揽大权。
李成器和李成义持戈勒马,向太极宫守卫厉声喝道:“开门!”
宫门守卫见他们明火执仗,不禁骇然,连忙持枪戒备,高声道:“来者何人,可有皇帝敕书,引驾仗官与监门官何在?
军防重地不是谁都可以贸然进入的,要进入这军机要地,非得有皇帝的敕书,并用引驾仗官和监门官引领不可,那些士兵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李成器“咄”地一喝,扬起长矛,大喝道:“并州牧、左卫大将军、太子卫率、安北大都护、相王殿下驾临,谁敢拦路。”
大唐沿续隋制,左右卫是南衙十六卫之首,李旦这位左卫大将军也就是南衙十六卫的最高统帅,可是你别看李旦这一系列的官衔称号听着挺吓人的,可京城各卫兵马大多由将军主持实务,大将军一职则为虚衔,李旦这个大将军更是虚得一塌糊涂。
可是这其中的道理,将官们才明白,这些小小兵卒哪懂其中道理,便是懂得,他们也没有胆子抗拒大将军。仅仅一愣神的功夫,李成器、李成义已冲到门前,将长矛一探,双膀较力,“嘿”地一声大喝,将两具拒马挑飞出一丈多远,随即提马便走。
袁恕己和李隆基等人带着相王府的参军、典军等一众文武属臣还有几十名王府亲兵,护着相王直闯太极宫。
太极宫中诸卫将军被急骤的聚将鼓声惊醒,赶紧爬起身来,匆匆赶到太极宫大殿,就见殿上灯火通明,数十名战士盔甲鲜明,手持利刃,排列于大殿左右,最前面五员小将俱着金甲,护拥着一位身着王袍的中年人肃立于帅案之后,定睛一看,正是相王。
相王李旦肃立于帅案之后,将政事堂两位宰相加印的掌兵勘合一亮,沉声道:“二张谋反,挟制天皇。今北门南衙,一体除奸!张相公和崔相公已经护从太子,率领羽林卫入宫擒贼去了,本王奉太子所命,主持南衙!”
众将一听,不由面面相觑。相王说的好听,谁不知道这是造了皇帝的反了,可是相王既然出现在这里,太子入宫应该不假,而太子入宫,没有羽林卫、没有千骑这种北门禁军中的天子亲军配合绝不可能。所以……
想到天子老迈,且又病重,身体虚弱到连新春庆典都无法主持,新君上位已是必然,谁还想反抗?何况天子一向倚重北门禁军。对南衙诸卫视同后娘养的,给养、军资、军饷方面远不如北衙,北衙都反了,他们充的什么忠臣?
这些心思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相王殿下敢率领这么点人马就来接收南衙,谁知道殿上这些将领里边已经有谁是投靠相王的人?若是自己有所质疑。会不会马上就有人拔出刀来把自己砍了?
因此。相王说完这番话,大殿上竟是鸦雀无声,众将半晌竟无一人出言质疑。此举固然有天子宠赖北衙禁军而慢待南衙的原因,使得南衙将领心生怨怼,可是这么多将领,竟无一人出头。换作几年前是绝不可能的。
武则天的老迈,确实成了她最大的致命伤,她的影响力、号召力、掌控力都在飞快地丧失。
相王目光左右一扫,厉声喝道:“东宫十卫率。出列!”
东宫十卫率,即太子左右卫率(军号“超乘”)、太子左右司御率(军号“旅贲”)、太子左右清道率(军号“直荡”)、太子左右监门率和太子左右内率。其中前六率各领三至五个折冲府,后四率只领内府兵。
东宫十率本是太子亲军,但是自武则天做太后的时候起,太子对东宫十率的兵权就被剥夺了。但是武则天只能剥夺太子对东宫十率的兵权,却不能取消东宫十率的建制,所以东宫十率依旧保留着。
可因此一来,女皇对东宫十率的防范也最严,南衙禁军的待遇低于北衙禁军,东宫十率的待遇比其他南衙禁军更低,东宫十率的将官什么心情可想而知,他们对天子的忠心就更加谈不上了。
因此相王李旦早已命司马袁恕己同东宫十率的将领进行过接触,袁恕己并没有把兵谏这个绝大机密告诉他们,只是对他们做了一番试探了解,有了一定的把握。此刻情况危急,相王本就有点狐假虎威,也只有先从东宫十率着手,才能弄假成真了。
东宫十率的将领略一犹豫,便纷纷走上前去,走出的时候还是左顾右盼,迟迟疑疑,一旦站到李旦的面前,也就知道既然有了这个态度,那就没有退路了,是以参见李旦的动作声音倒是整齐划一。
“参见大将军!”
李旦振声道:“超乘军,速随本王记室参军丘悦增防东西两城,切记不可靠近宫城!”
超乘军将军到了此时也不想退路了,众人之中,本就以他最为倾向李唐,是以大声答应下来,便见李旦身旁走出一人,向他拱手道:“将军,请随我来!”
李旦又道:“旅贲军,速随本王功曹参军窦希瑊协助金吾卫控制朱雀大街,及京城烽堠各处,严禁任何人等靠近!”
有超乘军先行答应下来,旅贲军统领也没了顾忌,再说东宫十率本就该由太子统率,他们的归属感最强,因此爽快地答应一声,跟着窦希瑊急急离去。
李旦再道:“直荡军,速随本王典军丘琬,控制南城通往北城的各条要道,禁止一切器仗人马出入!”
直荡军将领恭声应诺,李旦又道:“东宫左率何在?”
“末将在!”
“速随临淄王,去拿张同休府上一干人等!”
“东宫右率何在?”
“速随寿春王,去拿韦承庆阖府人等!”
随着李旦的一条条将令,南衙各路兵马调动起来,这些人一旦接受调动,各路兵马都不知道其他人马的动静,各路兵马的将领无法互通声息,就更不可能反悔倒戈了。
同时,这些人一旦领命,哪怕只是遵照相王的吩咐闭营不出,也等于表明了他的立场,南衙,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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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一千九十五章 漫长一日(7)
寂静的夜里,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官兵匆匆走过街头,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引起午夜熟睡的百姓们注意。
这要得益于坊市制度和宵禁制度。空无一人的街道,宽阔街道两旁的排水沟、排水沟内测的树墙、树墙之后的坊墙,然后才是人家住户,把他们和长街隔的远远的,深夜之中谁还会注意到军队的调动呢。
千骑郎将陆毛峰这一夜睡的很香,他和年前新纳的小妾欢爱了许久,饶是身体精壮,也有些乏了,自始至终,他没有发现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二张对他有提拔之恩,以他的性情,很难坐视二张遇难。可他又极为重视他在军中的前程和杨帆对他的赏识,还有他的家、他的儿子、他新纳的宠妾,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将是一个很痛苦的抉择。
“不好了,大事不好!”
迎仙殿前,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没等他跑到殿门前,迎面突然闪出两个小太监,手中提着宫灯,中间站定一人,厉声叱喝道:“站住!皇宫大内也敢随便跑动,懂不懂规矩!”
那小太监定睛一看,见是御前的小海公公,急忙道:“海公公,出事了,出大事了,有……有一队人马奔着圣人的寝宫来了,他们要对圣人不利啊,快去禀报圣人。”
小海脸上陡然泛起一抹古怪的神气:“此言当真?”
“当真!”
那小太监连连点头,道:“奴婢在凝阴阁看见一队人马遥遥过来,奴婢心里纳闷,这么晚了,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行走,奴婢起了疑心。就藏在一旁看着,那群人一个个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剑,穿着也不是宫中巡夜的兵丁,海公公你说,他们拿刀拿枪的,不是想造反是什……”
他还没有说完,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两眼登时一直,向前一仆倒在地上。在他后边出现了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根棒槌。似乎是头一回打人闷棍,他一棒把那人打昏,自己反而呆在那里。
小海低声喝道:“赶紧把人拖走!”
“哦!哦哦!”
那打闷棍的小太监清醒过来,急忙拖起那个昏倒的内侍离去。
小海左右看看,吩咐那两个提灯太监道:“守在这里。严防意外!”
小海说罢便向迎仙宫旁的紫兰殿急急赶去。他们在宫里也在翘首等待事情的进展,眼下看来太子是顺利进宫了。或许马上就到。他得赶紧去报信,上官待制和太平公主正在紫兰殿上等候消息呢。
小海只顾把那意外发现兵谏人马行踪的人打昏拖走,根本无暇细审,结果就错过了一条重要消息。发现兵谏人马的并不只是这一个小太监,而是两个。这两人一见情形不妙,确也害怕。可又觉得这是一个立功升职的大好机会,当下稍一商量,二人就兵分两路了,一个赶回来向皇帝报信。另一个……搬救兵去了。
这两个小太监说机灵,能权宜机变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够机灵,可要说他们蠢吧,却也真够蠢的。他们也不想想,那队人马是从玄武门方向来的,分明是与守卫玄武门的千骑一党,说不定来的就是千骑的人,哪还能去向千骑搬救兵。
说起来,大概也是为了防范兵权太过集中,皇帝对各路禁军调来调去的太过复杂,这些内宫小太监根本不明白、也懒得明白这些禁军的派系和分属。
那个搬救兵的小太监并没去玄武门,那不是要和叛军走个对脸么,他去的是跑马楼,因为他刚从那边过来,恰好见到那边有一支禁军巡戈。
这小太监跑的飞快,都快把鞋跑飞了,他赶到跑马楼下,就见那队禁军刚刚从楼后转出来,赶紧迎上前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不好啦,有叛贼入宫,快去保护圣人!”
“什么?有人闯宫?”
那迎上来的队正听了大吃一惊,这名队正是千骑刚刚组建时杨帆亲手录取的萧千月,萧千月自打改了名字叫萧雨客,大概真是转了运,几年下来,已经升为队正,大小也算一个军官了。
不过,以他现在的官职,还不够参与机密的资格,今晚兵谏的事他不知道。他正想问个清楚,身后一人急步赶上,一把将他推到一边,急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话的这人是殿中监田归道,田归道不是千骑的将领,但千骑巡弋宫中,是有宫中官员带领的,这宫中负责安全防卫的官员就是殿中监。
田归道弱冠时以明经擢第,累补为司宾丞,不久转为左卫郎将。后来契丹造反,突厥默啜趁机要求朝廷把六胡州和单于都护府划为他的辖地,田归道曾为此出使突厥,差点被扣留,幸好武则天答应和亲,派武延秀赴突厥,并带去大批彩礼。
默啜一见武延秀这只肥羊,就把田归道这个虾米给放回来了,田归道回来马上告诉武则天默啜狼子野心,根本无意和亲,来日必定再犯中原,之后默啜果然扣留了武延秀,并发兵河北趁火打劫。
武则天赏识他有先见之明,提拔他由武转文,做了夏官侍郎,不久又由文转武,迁为左金吾将军,在武懿宗手下厮混了一阵,后来他走了二张的门路,做了奉宸监内供奉,之后就转为殿中监,开始负责宫中警卫了。
他和千骑的关系就像巡城御史和兵马司,巡城御史隶属都察院,兵马司隶属五城兵马指挥司,一文一武,互不统属。但是执行巡城任务时,两者就要结和在一起,兵马司的官兵要接受巡城御史的领导。
萧千月这一路千骑禁军大体相似,此时要受田归道的指挥。
杨帆事先也曾想过田归道的问题,可田归道不是他的人,他无法左右田归道,为了万无一失,他通过自己手下的兵将,详细了解了田归道的巡戈路线和时间,之所以把兵谏时间定为二更三刻而非刚一宵禁就开始,其中就考虑了这方面的原因。
谁知,因为不可控的两个小太监以及他们的自作聪明,这个田归道还是没绕过去。田归道听那小太监一说,不禁大惊失色,立即带人急急赶向迎仙殿,萧千月等千骑将士不明底细,只道皇帝要是出点差错,他们都要掉脑袋,自然也是亡命飞奔。
张柬之和崔玄晖领着三百多名壮士急急赶向迎仙殿,张柬之年逾八旬,居然也是健步如飞,只是这宫廷实在太大,一路下来,也是气喘吁吁,眼见老宰相有些体力不济,敬晖忙让两名士兵搀住了他。
他们又行不远,侧方御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随即有一队人马横空杀至,将他们拦在路上,正是田归道带人赶到了,双方这一对峙,各自都觉有些心惊。
张柬之和崔玄晖本以为玄武门和羽林军都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一路下来可以如入无人之境,谁知道这里居然横空杀出一支人马,他们担心一旦打斗起来,女皇那里听说消息会及时做出应变。
不要说宫里还有一支神秘的武装力量是他们无法控制的,就算女皇仓惶出逃,偌大一座宫廷,就凭他们这么点人,再想找到女皇也难如登天。一旦女皇出走宫廷,后果就难以预料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着她的时候还有胆量违背她的命令,何况女皇经营二十余年,谁知道她还留有什么后手。
田归道也是又惊又怕,而且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真的有人敢闯入皇宫发动叛乱,更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
田归道虽然做过武将也做过文官,但他是科举取士,骨子里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文臣,而文臣的巅峰就是宰相。眼下在他面前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宰相,要他把对方直斥为乱臣贼子,他心里一时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双方诡异地对峙了片刻,张柬之抢先说道:“二张,国之奸佞也!老夫与崔相公会同北门南衙各路兵将,又得相王、梁王相助,共同扶保太子,入宫除奸。田中监乃国之忠臣,希望你能与老夫共攘盛举!”
田归道心中徬徨,不知该如何抉择,他虽投靠过二张,做过奉宸监内供奉,目的只是为了仕途能顺畅些,他并没有忠于二张的意思,可是眼下张柬之红口白牙的他也不敢轻易相信,这可是一步决生死的选择啊。
田归道也不敢声张,只是沉声问道:“太子何在?”
张柬之道:“李多祚大将军已去相迎,随后就到。”
田归道半信半疑,仍不愿就此让路。
崔玄晖道:“二张祸国,难道田中监就能坐视么?我等扶保太子,清君侧、杀奸佞,还我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乃是名垂千古的莫大功德。田中监如果不愿与我等一同行事,那就请你让开一边,事成之后,我等同样感念你的恩情!”
田归道持剑而立,依旧委决不定,萧千月等人紧张地与张柬之的人马对峙着,不知道统领他们的这位殿中监究竟战是不战。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一队人马赶来,中间还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杨帆和薛思行持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正急急追赶张柬之和崔玄晖,忽见前方两军对峙,不由大吃一惊。
薛思行立即止示向身后示警,命人护住太子,杨帆则提刀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