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 傲慢与偏见
荥阳郑氏和陇西李氏是隐宗幕后最大的支持者,也是最有力的掌控者,而郑宇当初与显宗之主姜公子有些秘密的合作,作为报答,他在长安也经营起了属于他自己的一张势力网关系网,在这个紧要关头,他理所当然地就被世家赋予了重任。
崔林在洛阳的调停其实是失败的,他少于历练,而且在洛阳他没有足够的关系网可资利用,如果不是显隐二宗自己发觉再这么斗下去将两败俱伤,而且会引起七大世家的强烈反对,所以及时悬崖勒马达成协议的话,崔林将一事无成。
老于世故的世家阀主们当然不会把和平完全寄望于显隐二宗之间的一纸盟约,沈沐釜底抽薪借力打力,竟然促成了皇帝迁都,可随即杨帆就成为第一批先遣人员之一,这件事马上又调动了那些正在焦头烂额之中的门阀阀主们的敏感神经。
他们希望杨帆先遣只是一个巧合,只是因为皇帝对他的信任,并不是他自己想来长安搅风搅雨,可他们又怕不幸而言中,万一杨帆真的是冲着隐宗来的呢?他们这把老骨头可是真的禁不起这么折腾了。
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郑宇,郑宇希望自己能比崔林做的好十倍,虽然郑家的世家排名比崔家低,但是世家之争追根究底还是世家之间的人才之争,如果他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情,郑家在声势上就能压崔家一头,为此,他必须全力以赴。
郑宇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的人,沉声道:“杨帆今天已经赶到长安?”
“是!”
灯影斜照,映得对面那人的面目半明半暗,花白的头发。淡眉,细眼,秃鬓,佛唇,赫然就是有“秃鹫”之称的长安府司录参军楚天行。
“你详细说与我听!”
“是!杨帆率千骑营全部人马与刑部陈东、孙宇轩,御史台的胡元礼、时雨、文傲及一干差役公人于今日午后赶到长安。河内王提前一天下了贴子,把长安府的官员、权贵、国戚、以及关陇各世家阀主全都邀去吃酒了,籍以羞辱杨帆。
杨帆等人赶到长安后,并无一人接迎,他们自行进城。刑部与御史台的随员分别入住陪都衙门,千骑营则屯扎于北城玄武门外,之后,杨帆就邀请刑部和御史台众官员同往平康坊莳花馆饮酒。”
“哦?”
郑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这个杨帆并无世家背景。出身庶族却少年得志,位高权重而不自傲。河内王如此相待都不能激怒他。这涵养好的很呐。一个不易动怒的人,通常心机都很深,这样的人不好对付。你继续说。”
“是!不巧的很,河内王设宴恰也在平康坊内,而且就与杨帆等人一墙之隔,他们曲乐之声相闻。五官眉眼可见,杨帆等人大声喧哗,谈笑风生,惹得河内王好生不悦。以致宴会草草了事了。”
郑宇怔住了,怔了半晌,“噗嗤”一笑,摇头道:“罢了罢了,方才我还夸他,却是我高看了他。我还真以为他宠辱不惊,心机深沉。却原来……,哼!什么凑巧,哪有这么巧的事,这杨帆分明是打听清楚了河内王的所在,有意去他面前示威。”
楚天行苦笑道:“公子说的是,可唯其如此我们才该小心啊。老太公交给公子的使命是,密切关注,勿使显隐二宗再起事端。杨帆这样偏激的性格,不计轻重、有仇必报,如果隐宗不挑衅还好,如果隐宗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来,杨帆的反应可想而知。”
郑宇的眉头皱了皱,问道:“沈沐回来了么?”
楚天行道:“还没有,这一次延州、丹州、鄜州相继出事,各大世家都受了牵连,与隐宗有关的一些官员遭了牢狱之灾。沈沐如今还留在洛阳,为他们上下奔走,希图援救。扶持一个官员不容易啊,只要那些人不被杀头,哪怕是流放岭南,来日也有复出的机会,一旦复出,就又是一个得用的人,沈沐哪舍得放弃。”
郑宇心中一宽,颔首道:“那就好,隐宗唯沈沐马首是瞻,沈沐还没回来,隐宗就不会轻举妄动,至少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楚天行提醒道:“公子就不担心杨帆招惹是非么?”
郑宇摇头道:“不太可能,从杨帆一贯的为人性格来看,如果有人欺上门去,他向来针锋相对,但他很少主动惹事。沈沐若不是这次回来刻意隐藏行踪,明显是针对显宗,杨帆也不会奋起反击。如果他有这个心,早趁着沈沐还在新罗便下手了。
如今,河内王武懿宗赶来长安,分明是要有意与杨帆抢夺官场中势力,利用先于皇帝一年的时间,尽量收服长安各方势力为武氏所用,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隐宗先惹出是非,否则的话,杨帆是不可能轻启战端,两面开战的。”
楚天行钦佩地道:“公子说的极是!”
郑宇矜持地笑了笑,颔首道:“你继续说。”
楚天行道:“河内王等人离开后,杨帆等人继续饮酒,大醉之后,刑部官和御史们都留宿在莳花馆了。时御史看中了一位姑娘,杨帆还为那位姑娘赎了身,赠与时雨为妾。之后,杨帆便回了军营。”
郑宇有些意外地道:“他没有留宿青楼?”
“没有!”
郑宇捏着下巴,沉吟道:“不好酒,不好色,可谓君子自律。赠人美色,更是豪门习气。可他一掷千金,慷慨好客,分明是江湖习气;在官场上不知隐忍,稍受撩拨就难以自制,必定马上还以颜色,更与江湖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没甚么区别。
这,应该才是他的本色,此人骨子里就是一个江湖人。这种人吃软不吃硬,好名多于好利,野心也不会很大,其实很好对付,只要沈沐不再惹事,料来他也不会再生事端。他回到军营之后没有别的动静了吧?”
“没有!”
楚天行把厚厚的佛唇轻轻一撇,就像佛祖看着在他掌心蹦蹦跳跳的孙猴子,略带讥诮地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这位杨将军一共也没带过几天兵,大概还牢记着兵书上的规矩,在努力邀买人心吧。”
郑宇轻笑起来。
在他眼中,杨帆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莫名其妙地爬上了高位,却没有一点上等人的城府和底蕴,他努力想做一个合格的将军,努力想成为一个与显宗宗主身份般配的上等人,可是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婢作夫人、东施效颦。
郑宇挥挥手,轻蔑地道:“对此人不必过于在意,关键还在沈沐身上。我会派人盯紧了沈沐,只要他那里不出问题,显隐二宗就不会再生事端。老太公也是这个意思,他老人家觉得以沈沐一向的精明,近来却昏招迭出,总有些蹊跷的感觉。”
郑宇慢慢拧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阿卜杜拉作为极其富有的大食商人,饮食是很讲究的,他并没有食用客栈的饭菜,而是让他的奴隶为他和尊贵的客人烹制了一桌大食美食。
他们的饮食很有民族特色,不过这时候的大食人不讲究精致奢华,也不喜欢繁文缛节,饮食简单粗犷。两盘水果、生吃的菜叶,之后是肉汤泡馍,接着是手抓饭和煮羊肉,他不饮酒,饮料是骆驼奶。
还别说,热气腾腾醇香浓厚的肉汤泡着大饼,真的很好吃,那大块的煮羊肉鲜香肥嫩也很可口,起码是很合乎杨帆和他几名侍卫的胃口的。
等到正餐吃罢,就是甜点了,杨帆不甚喜欢甜点,可阿卜杜拉却很喜欢,他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以安拉的名义”,便开始享用他的美食。阿卜杜拉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甜点,一边开始唤进一批批奴隶,准备选择送给杨帆的谢礼。
尽管杨帆再三推辞,但是阿卜杜拉很认真地告诉他,慷慨是大食人的美德,为了不有损这位大诗人的美德,杨帆只好坐在那儿,跟选妃似的看着一批批女奴进进出出。
“有喜欢的么?你看,这是天竺女奴,她们性情温和,最会照看孩子。不喜欢?也是,天竺女奴最大的缺点就是衰老的很快。那么信德女奴怎么样,你看她们那细细的腰肢,那优美的长发……,好吧!再换一批!”
“这可是麦地那出生的女奴喔,她们最会跟主人撒娇了,性情快乐而幽默,而且个个都有一副金嗓子,不管是在舞会上还是在床上,那歌喉都特别销魂。这个这个,这个是麦加的女奴,瞧她那小巧玲珑的身材,那似睁似闭勾魂摄魄的眼睛……”
阿卜杜拉进入了状态,好象他不是在送而是在卖,唾沫横飞不遗余力地向杨帆推销着:“要不然你考虑一下这个柏柏尔女奴吧,她那皮肤像丝缎般柔滑,性情温顺的无以伦比,她有良好的出身,容颜娇媚、性情温柔……”
为了礼貌,杨帆强忍着一个哈欠没有打出来,憋了满眼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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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拜上(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七章 美人羞
阿卜杜拉毫不气馁,继续眉飞色舞地向杨帆推荐:“那么这个罗马美人儿怎么样,你看她那白里透红的肌肤,那亚麻色的柔软秀发,那蓝宝石般的大眼睛,还有她那磨盘般的******,很好生养的,你没骑过罗马女人吧?你应该狠狠地骑她,太有味道了……”
当最后一批女奴也退出去之后,阿卜杜拉终于闭上了嘴,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结束,房间里马上就冷清下来。阿卜杜拉托着肥嘟嘟的下巴,沮丧地道:“亲爱的木,你究竟喜欢什么呢,你多少总该接受一个吧,这可是你最真诚的朋友阿卜杜拉对你的谢意啊。”
阿卜杜拉说着,忽然看到杨帆看着门口,嘴角倏然露出一丝笑意,阿卜杜拉马上扭头向门口看去,可门口空空荡荡的,除了杨帆的两名侍卫标枪一般杵在门外,什么都没有。
杨帆收回目光,笑吟吟地对阿卜杜拉道:“我刚才看到你的货物中有许多毛毯,或许你可以送我一条做为礼物。”
阿卜杜拉大喜道:“好!我送你五十条,嘿!那可是最好的羊毛地毯,两条就能换一个女奴呢。”
杨帆摇头道:“不不不,一条就够了,朋友间的情意可不是用金钱的多少来决定的,难道你希望我改行去卖毛毯吗?”
阿卜杜拉哈哈大笑起来,马上爽快地喊人去取一条最高档的毛毯来。当阿卜杜拉把那柔软光滑、轻如羽毛的上等毛毯送到杨帆手上时,向他挤挤眼睛,促狭地道:“亲爱的木,这么多美丽的女奴你就真没有一个喜欢的,还是说……您的夫人太厉害了?”
杨帆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聪明的阿卜杜拉啊,所以我就不找这个麻烦了,还是毛毯好一些,天气冷了,睡在上面会很暖和。”
阿卜杜拉摇头道:“美丽女奴的身体更光滑更柔软,两个美丽的女奴会比一张毛毯让你睡的更温暖。我的故乡有个谚语说:‘女奴可以自由买卖,自由女人却是男人脖子上的枷锁。"你呀,不该这么早成亲的,你看我就是一个快乐的单身汉……”
杨帆道:“是啊是啊,可惜我没有在成亲之前就遇到你这位好朋友,听到你的金玉良言,你快回去休息吧,天色已经很晚了,明天咱们再聊。”
杨帆笑着把阿卜杜拉推出房门,阿卜杜拉意犹未尽嘟嘟囔囔地走了,杨帆转身回到房间,却并没有关门,片刻之后,一道纤丽的人影便倏然闪进房来,房门随即便被她关上了。
女人一身青色短打,身材曼妙,俏生生地站在灯下,一双明丽妩媚的眼睛瞟着杨帆,似笑非笑地道:“阿郎方才应该接受他的好意才是。”
杨帆笑道:“是啊,我本来是想接受的,留两个漂亮女奴给我暖床,那该多好,不过……我忽然看到了你,那些女人哪有小婷漂亮。”
女人的脸马上就红了,她咬着唇,红着脸,羞羞答答地低下头,却没有出言反对,那种妩媚的羞态看得杨帆怦然心动,熟透了的美丽女人含羞带笑的时候,那种魅力真是无可抵挡。
杨帆咳嗽一声,喉头有些发紧:“顺字门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古竹婷马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喜孜孜地道:“李黑和严世维已经答应并入顺字门了,奴家答应他们,如果顺字门能在明年二月初下江南以前一统漕帮,他们就是三十六管事之一,如果办不到,他们可以带着蛟龙会的人马自立门户!”
“好,这么快就打开局面了,有蛟龙会在手,我们就有能力向第一流的大帮派下手了。”
杨帆让古竹婷坐下,提起半罐子骆驼奶,为她斟了一杯,古竹婷先还以为杨帆口渴,待见他是为自己斟的,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来,双手接过,说道:“不只一个蛟龙会,还有七个小帮派也答应并进来了,他们的船和人都比较少,但合起来却是一支不小的力量,有了他们的加入,顺字门现在已经勉强够得着第一流的大帮派的边了。”
“哦?真有这么顺利,你要小心些,可不要是他们以进为退,探咱们的底。”
“当然不是!”
见杨帆有点狐疑,古竹婷急了,刚抿了一口驼奶的碗又放回桌上,急急站起对杨帆道:“我们已经展示了强大的武力,君如颜避门不出又显示了咱们在官府的势力,在他们受到生命威胁又无力反抗的情况下,他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至于那些小帮派,蛟龙会肯并入顺字门就能给他们足够的信心,我都不需要向他们透露底细,只是让他们站在屏风后面,亲耳听到李黑和严世维答应加入顺字门的话,他们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好好好,看把你急得。”
杨帆看见古竹婷急的脸都红了,不禁有点好笑。灯光下,她的肌肤粉润晶莹,仓促间,唇边还有一滴驼奶,乳白色的驼奶、红艳艳的唇瓣,杨帆脑海中突然幻想出一副邪恶的画面。
他的小腹有些发热,当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按在古竹婷柔软的唇上,看到她仿佛受惊的小鹿般的可爱双眸时,他甚至来不及拭去那滴驼奶,便吻上了她的唇瓣。
古竹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呀”地轻呼,结果是不但初吻就此失去,********儿也就此失守,被杨帆的舌尖勾住。仅仅是一吻,便吻得古竹婷变成了面条儿一般,整个身子都软了,幸好杨帆及时搂住了她的小蛮腰。
古竹婷竟是如此不堪情挑,整个人都迷醉了,她几时曾被人这般温柔疼惜过?一时间身心俱醉,身子火烫,愈发的柔软滑腻,杨帆只靠轻搂蛮腰已经无法让她站立,便顺势坐到了椅上,而娇喘吁吁的古竹婷则瘫软在他的腿上。
杨帆柔声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怕你急于求成,我们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完全可以从容布局,这决战的时间不能早了,也不能晚了,必须得选在明年一月末二月初,才能天时地利人和。”
“嗯!”
古竹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颊烫烫的不敢抬头。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份,作为一个杀手,她的性情一向是极沉稳的,却不知怎的,杨帆稍稍露出一丝不信任的语气,她就方寸大乱。
她不好意思地垂着头,低低地道:“那几个小帮派并不知道我们的真正底细,李黑和严世维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我们有独孤世家支持,还以为我们就是独孤世家的人,不过凭着独孤世家的字号,已经足以收服他们了。”
杨帆笑道:“其实在长安这地方,独孤世家的字号比我的字号管用。他们根本不知道继嗣堂为何物,让他们知道是独孤世家在背后支持他们就行了。”
“啊!”
杨帆的手上下游走,也不知触到了哪里,古竹婷的身子猛地一颤,面红心跳,鼻息咻咻,一双湿润的要滴出水来的眸子带着些央求的味道望着杨帆,昵声道:“爷……”
杨帆心肠一软,一只手从她乳下的位置挪开了,古竹婷如蒙大赦,绷紧的身子稍稍放松了些,:“但……乔家三兄弟却知道这位三爷传人是连独孤世家都能驱策的,只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是何身份,奴家要不要告诉他们?”
杨帆轻拍着她柔腴丰盈的臀部,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用,至少现在不必说给他们知道。他们把顺字门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这就是他们忠心的最大保障,底细总要让他们知道的,前提是……等他们再也下不了船的时候。”
“是!”
杨帆把下巴搭到了古竹婷的肩上,她的身子正在瑟瑟发抖,这种柔柔怯怯的样儿是很容易勾起男人的****的,杨帆强忍住冲动,才把话接下去:“接下来你先整合顺字门,然后逐步吞并其他各派,我会在城里故布疑阵,还会时时过来看你们。”
杨帆的爱抚让古竹婷非常受用,身酥骨软,快美异常,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滋味,让她如痴如醉,好象喝醉了酒似的,哪里还能答出话来。杨帆看她这般模样,****不禁大炽,情知公事是谈不下去了,不如接下来“谈谈私事?”
杨帆下意识地就要去抱她的腿弯,古竹婷“呀”地一声惊呼,双手搂住了杨帆的脖子,发烫的脸蛋儿贴着他的脸颊,颤声道:“爷,不可以,外边……有人……”
古竹婷害羞,杨帆也没有让人听墙根的习惯,这儿的房间极简单,可没有外堂内室的区别,杨帆略一迟疑,道:“我打发开他们。”
古竹婷大羞,道:“别,那……那多明显。”
杨帆苦起脸道:“那怎么办?”
古竹婷细声道:“下……下次吧,奴家……奴家已经是爷的人了,还能跑掉么?”说到后来,已是细若游丝。
杨帆道:“那这次……”
古竹婷鼓足勇气,一下子从杨帆身上逃开,不敢抬头看他,双腿犹自发颤,低低说道:“奴家……先走了。”
门开了,人走了,好象一阵风儿似的,杨帆垂头丧气地看看斗志昂扬的某二哥,叹口气道:“得,咱歇了吧!”
古竹婷踩着云朵似的,高一脚低一脚地飞窜出去,一个箭步上了墙头,软绵绵的双腿支撑不住,哎哟一声就跌了下去,客栈的一个伙计听到了动静,抄起棒子大吼:“不开眼的小蟊贼,太平帮开的客栈你也敢闯?”
古竹婷掩面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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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灵前风波
翌日一早,李黑和严世维便赶到了文会主家。作为文会主的左膀右臂,他们不必为文会主守夜,但是白天也不守在灵前就不合适了。
今天还有许多刚刚得到消息或者昨天在观望声色的帮派赶来吊唁,李黑和严世维陪着文少会主一一接迎,接受慰问。
对于李黑和严世维自文长兴死后一系列的怪异举动,文斌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妥,他没有再坚持立即对顺字门还以颜色,但是沉默中对于李黑和严世维这两位长辈却保持了明显的距离和警惕。
三人一边为文长兴操办后事,一面见缝插针地分别会见帮里的各路管事,一场半公开的较量就在灵堂前悄然进行着。
其实文斌并不知道李黑和严世维究竟要干什么,他猜不出,却不能不作防备,所以在发觉李黑和严世维有串联举动后,文斌也马上加强了同忠于文家的势力的接触。
但是忠于文家的管事们对于这种暗流涌动并不太在意,他们忧心忡忡的是蛟龙会失去了漕口。漕口在漕帮中人数很少,甚至只有一个人,却拥有和漕拳相抗衡的力量,成为帮主的左右手,就因为他掌握着一种特殊的资源----官方力量。
而官方力量是一支漕帮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没有官方背后支持,像蛟龙会这样上百条船,几千号兄弟的大帮会,从扬州一路运粮到长安,成本只怕要增加一倍都不止,那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今年的漕运已经基本结束,将有长达三个月的休整期内,在此期间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明年开春再下扬州的时候,如果他们还是不能和官方有力人物搭上线,那蛟龙会就完了。
或许君如颜在官方交结的人是谁,帮里的重要人物是知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资格或者有能力取代君如颜,去跟这个人直接建立联系。
潜规则的最大特征就是“潜”字,那些为了个人利益肯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的官员并不愁没有灰色收入的来源,他们首先需要的是安全,绝对的安全,一旦出事。不能牵连他们。
所以,必须要有他们信任的人从中牵线搭桥,他们才肯与之建立联系,像君如颜这种人,要么是那些官员的同窗。要么是同一座师门下,要么有同乡故旧之谊。总之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很难想像这些江湖人不通过这些特殊的“掮客”。而是直接扛一箱子金银登门拜访,那些官员就会见钱眼花,答应做他们的保护神。
但是文斌眼下最担心的却是会主之位旁落他人,站在不同的位置上,考虑的利益不同,这也无可厚非。眼见管事们心不在蔫。文斌又想起了他的老丈人--天鹰帮帮主魏勇唐。
魏帮主为人四海,仗义的很,何况出言求助的是他的未来女婿,于是在接到文斌的求援口信之后。魏帮主马上再度来到文家。
魏勇唐带着女儿恭恭敬敬地给老友上了一柱香,便对李黑和严世维道:“黑爷、严兄,这两日灞上接连发生了许多事,蛟龙会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啊。本来,这是蛟龙会的事,魏某不该置喙,但是魏某与文会主是好兄弟,如今两家又要结亲,于公于私,魏某都该帮衬一二,还请二位莫嫌魏某冒昧。”
严世维道:“魏帮主客气了,不知魏帮主的意思是……?”
魏勇唐正色道:“愚以为,现在尽快扶文贤侄上位,继任会主,以安众人之心!”
李黑沉着脸,抹着眼皮道:“君副会主眼下卧病在床,不能议事。作为蛟龙会的漕口掌舵,如果不能出席会主就任大典,恐怕帮中上下更要人心不宁。眼下还是专心操办会主的丧事吧,漕河上要歇两三个月呢,就任帮主事不急于一时。”
魏勇唐双眼一眯,含威不露地道:“黑爷,自来中风者能有几人痊愈呢?君副会主就算渐渐恢复,大概也是一个不良于行、言语不清的结果,这漕口掌舵早晚要易人的,黑爷还想等君副会主痊愈,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严世维突然插口道:“黑爷所言有理,就算君副会主不能痊愈,我们也该再找一个漕口,如果没有漕口,少会主登位时必然大为逊色,难以令帮中兄弟归心,还会让其它帮派耻笑。”
魏勇唐目芒微微一缩,李黑和严世维一向不合他是知道的,如今这两个人竟一个鼻孔出气了,他不禁心中凛凛。魏勇唐思索了一下,问道:“那么黑爷和严兄可有漕口掌舵的人选了?”
李黑道:“我和严副会主都是江湖人,在官面上没有门路,上哪去找个漕口来呢?”
魏勇唐道:“即如此,我们天鹰帮的漕口掌舵倒可以帮帮忙,至于好处,你们原来给多少,现在还是多少,怎么样?”
严世维嘿嘿地冷笑两声,道:“漕口掌舵变成你天鹰帮的人,会主又是你的女婿,魏帮主,到那时还有蛟龙会的存在么?你魏帮主倒是好打算,这是嫁女儿还是在招上门女婿,连整个蛟龙会都归了你天鹰帮了?”
魏勇唐脸色一变,道:“严世维,你这是什么意思,蛟龙会如今这般情形,魏某好心帮扶,一是念着与文会主的一番交情,二是念着你们的少会主即将成为魏某的女婿,何曾有过半点私心?”
文斌插口道:“各位前辈不必争执了,我愿意接受岳丈大人的帮助!”
李黑抬了抬眼皮,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还不是会主呢,这就当起蛟龙会的家来了?”
这句话声音不高,但是含意却重如山岳,文斌听了脸色发赤,一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耳朵里轰隆隆的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果然生了异心,他们果然生了异心。”
魏小筱又惊又怒地道:“李黑,你这是甚么话?文斌现在虽然不是会主,可这会主还能换做旁人不成?你这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李黑瞟了她一眼,晒然道:“大逆不道,欺师灭祖?老夫旁的本事没有,就是辈份够高!连你爹都得叫我老头子一声黑爷,李黑也是你叫的?不知尊卑、不懂长幼的丫头!慢说你还没有嫁进蛟龙会来,就算你成了会主夫人,有什么资格对会务指手划脚?滚开!”
这句话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魏小筱被他骂的满面通红,魏勇唐顿时黑了脸,嘿嘿冷笑道:“自从文长兴过世,魏某就觉着有点儿不对劲,现在终于图穷匕现了么?好!李黑,你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我接着!”
严世维翻了翻眼睛,阴阳怪气地道:“我蛟龙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魏帮主接着了?”
魏勇唐重重地一拍文斌的肩膀,文斌那单薄的小身板儿差点被这一巴掌给拍趴下,魏勇唐厉声道:“就凭他是我女婿,我这老丈人替我的女婿出头,合不合道上规矩?”
双方在灵前理论,先时声音还小,众人不曾察觉,到后来看见双方变声变色的就知道有事发生,四下里早已寂静一片,只是他们只能看到双方似有争执却听不清双方说的话。
这时魏勇唐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说出来,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终于知道出了大事,前来吊唁的各帮派人员马上拥上前来,而提前得到李黑、严世维或文斌示意的蛟龙会各房管事却沉着脸站在那里。
“让开让开,万年县办事,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随着一声吆喝,灵堂前剑拔弩张的双方愕然望去,就见一群青衣皂靴,手提锁枷、身佩腰刀的捕快大模大样地闯了进来,一时间灵堂前各路好汉只看的目瞪口呆。
这灞上有什么事儿向来是灞上人自己解决,多年的特殊生存状态使得灞上人养成了这样的一种习惯,什么时候需要官府插手了?谁请官府出面,就是灞上公敌,弱势群体不敢破坏这个规矩,敢破坏这个规矩的人又不需要去破坏,可这个规矩今天还是被打破了。
快手捕役们到了灵堂前便左右一分,中间闪出一个人来。虽说万年县的公人真的差不多快一万年没有在灞上出现过了,但他们对这个人并不陌生,因为逢年过节他们都要登门孝敬一下的。
这人是万年县尉,姓郎名温。以前见他都是年节时候,携厚礼登门,郎县尉也一向笑的一团和气,可今天郎县尉的脸色却阴沉的可怕,令一些本想上前见礼的人望而却步。
郎县尉目不斜视,走到灵堂前站定,耷拉着眼皮问道:“谁是文斌?”
文斌不只一次替父登门,给这位郎世伯送过礼,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很是茫然,连忙上前,拱手道:“郎世伯,小侄……”
“住口!谁是你的世伯?”
官字两张口,翻脸不认人,郎县尉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地道:“文斌,你的事情发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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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 黑爷的黑
郎县尉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便扑上前去,手中铁链往文斌头上“哗愣”一套,文斌大惊失色,道:“郎少府,文某人犯了什么罪?”
文夫人和文长兴的几房妾室还有文家一些族亲惊慌失措,郎县尉把眼一翻,厉声喝道:“肃静!本官此来只管拿人,你犯了什么罪,县尊面前自有分晓,把他带走!”
魏勇唐踌躇了一下,上前拱手道:“郎少府……”
郎温好象根本不认识他似的,根本不容他说下去,马上打断他的话,森然道:“怎么,你要阻拦本官办案?”
魏勇唐赶紧道:“魏某不敢,魏某只是……”
“那就闪开,否则一并拿下!”
郎县尉声色俱厉,削瘦黝黑的脸颊上一道道纹路好象铁铸的一般,当真一副铁面判官形象。这时,一个身着常服的矮胖子从后边挤进来,摸着鼠须问道:“郎少府,人抓着了么?”
郎县尉森厉的容颜陡地一变,赶紧迎上前去,笑得好象三月的迎春花儿,一脸灿烂地道:“文推官,你看,下官早就说,些许小事,哪还用劳动您的大驾,这不就把人拿下了么,咱们这就回?”
文傲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刚追上来,他昨儿玩了一夜的金丝猫,久不运动的身子,现在手软脚软,两条大腿还肌肉酸疼呢,好不容易追上来,一听这话,气喘吁吁地道:“回,这就回吧!”
这些公人来的快走得也快,片刻功夫就离开了文家,但是他们闯进文家抓人的举动,却像是在一潭沉寂了多年的死水中突然投进一块大石头。多少年的残渣淤泥都泛了起来。
魏勇唐铁色铁青地瞪着李黑道:“黑爷,咱们自己人怎么斗都是靠水吃饭的灞上人自家的事,可你竟然让官府的人介入,你就不怕坏了灞上的规矩,成为公敌么?”
灞上但凡势力大一点的帮派,背后总有一个或几个官府中人的影子,他们可以为你提供行船的便利,但是轻易不会涉入太深,不会替你充当打手,可这并不意味着别人有意挑衅他的权威时他也不会出手。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官者更如林中野兽,各有各的势力范围,如果有人捞过界,马上就会激发强烈反弹。所以。官方势力只为你提供通关过闸的便利,至于帮派之间或者帮派内部的争斗。他们概不介入。就成了各方都认可的规矩。
如果有哪一个帮派背后的官方势力在帮派之争中直接介入,那就会被视为对对方势力背后的保护者的直接挑衅,如果对方也跳出来应战,这些灞上好汉无论进退就由不得自己了。
那时,他们就是理所当然的马前卒,理所当然的炮灰。更不要提在此过程中要拿出多少钱来打点,才能满足幕后保护者亲自出马的车马费了。
李黑勃然大怒道:“姓魏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文少会主因何被抓,我李黑一无所知。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在我的头上?如果我有本事使人抓了少会主,这蛟龙会还怕不能掌握在我手中,我需要这么做么?”
魏勇唐这句话说出口也有些后悔了,这话的确孟浪了,李黑虽然从蛟龙会漕拳掌舵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但实权还在他手,如果他又能和官方搭上线,那漕拳和漕口就都掌握了。
就算捧文斌上位,蛟龙会也等于完全在他控制之中,到那时他就是理所当然的太上会主。如今这么做反而对他不利,名义上,他已经交出了漕拳掌舵,少会主被抓,更会使他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易他夺位,。
如果他真的有所谋划,其实反不如捧文斌上位,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算他想把蛟龙会弄到自己名下,那时先削弱文家的影响,也好过此时发难。可若不是李黑又能是谁?严世维么?他要是有这个本事,直接做漕口掌舵就好了,何必做这有名无实的漕拳大当家?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有人飞也似地跑进来,大声嚷嚷道:“出事了,出大事了,铁舵帮、六帆门、一顺会等七家帮派宣布并入顺字门,顺字门正召开并派大会呢!”
现场一片哗然,顺字门合并七派?这七派都是些平时不被人看在眼里的小帮派,有什么动静大家本不放在眼里,但是七家归一,顺字门仅从人数上来说,就可以赶得上一个中上规模的帮派了。更重要的是,顺字门有什么底气合并门派?
魏勇唐急忙对女儿说道:“让你徐叔陪你去万年县衙,看看文斌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为父去顺字门瞧瞧!”
魏小筱点头答应,马上由天鹰帮漕口掌舵徐林陪着去万年县衙,魏勇唐则直奔顺字门,适逢其会的其他帮派中人也都一窝蜂赶了去,片刻功夫,文家便冷清下来。
李黑环目四顾,沉声道:“关上大门,灵前议事!”
文夫人和各房姨娘听了面面相觑,忠于文家的大管事章箎满面警觉地道:“黑爷,少会主被官府抓走,眼下不赶紧搭救,不知还要议什么事?”
李黑双目一嗔,厉声喝道:“议我蛟龙会两千多号弟兄,近万家眷亲人的活路!”
严世维慢悠悠地道:“会主过世,君副会主中风不起,如今文少会主又被官府抓走,帮中多难呐,风雨雷霆之下,眼看我蛟龙会这条船就要沉了,难道不该议一议大家的前途生计么?现在帮里面论辈份论地位,均以黑爷为尊,召集大家议事,难道不是名正言顺吗?关门,谢绝外客,帮里议事!”
章箎大喝道:“且慢!”
李黑脸色一沉,寒声道:“章箎,你想干什么?”
章箎冷笑道:“我还想问,黑爷和严爷你们两位想干什么呢?”
李黑又垂下了眼皮,淡淡地道:“我已经说过了,议一议我蛟龙会两千多号弟兄。近万家眷亲人的活路!”
章箎走到灵前,往蒲团上一跪,向文长兴的灵位三叩首,高声道:“文会主,您尸骨未寒、英灵不远,您看见了吧,被您视同手足的好兄弟要造您的反啦,您看到了吗?”
严世维大怒,举步就要上前,被李黑一把拉住。李黑冷笑着摇摇头。
章箎霍地站了起来,对左右众管事和帮中弟子们大声道:“会主逝世,少会主吃了官司,君副会主卧床不起,这时候不救人还议的什么事?严世维和李黑一再阻挠少会主上位。如今又趁少会主被抓,僭越权柄召集各位管事议事。分明是心怀不轨。是好兄弟的就站出来,咱们走,乱命不受!”
李黑呵呵一笑,将双手拢到袖中,饶有兴味地看看他,又看看神色各异的各房管事。笑眯眯的一言不发。
灵堂前静了片刻,便有两个大汉大踏步走出来,往章箎身边一站,大声道:“章大管事说的对。乱命不受!”
这两个人一个叫林天南,一个叫姜承,都是文长兴的心腹,这两位人一站出来,陆续又有几人出来与他们站在一起,这些人有大管事也有小管事,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都是在帮里掌握实权,身居要职的人。
站在人群中的一位管事犹豫了一下,劝道:“章兄,现在会主已逝,君副会主中风,文少会主入狱,我蛟龙会正是多事之秋,众兄弟此时该同舟共济才是,这时可万万不能再内讧了,何不停下来,听听黑爷的主张再说?”
“我呸!”
章箎怒嗔双目道:“李黑狼子野心,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资格召集全帮管事议事?我章箎第一个不服他!他要议就议他的,但他商议的任何事,在我章某人面前都不作数,我们走!”
章箎把手一挥,领着人向外就走,李黑袖着双手,笑眯眯的,还是一言不发。
这文家三进的院落,灵堂就设在第三进院落的正房,自第三进院落一直到大门外,三道大门成一条直线,因为正大办丧事,门户洞开,两侧摆满了白花花的祭幛灵幡。
章箎一行人大步而去,出了三院大门,大步流星直奔二进院落大门,眼看就要走出二进院落,二进院儿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章箎止步一愣,两下里发一声喊,突然跳出许多杀手,长刀短刃地向他们猛扑过去。
章箎霍然转身,戟指李黑,又惊又怒地道:“李黑,你敢!”
李黑本来是冲着大门站着,仿佛在目送他离开,这时却嘿嘿一笑,慢慢转过身去,将背影丢给了章箎。
在李黑背后,一口口锋利雪亮的钢刀扬起,“噗噗”的入肉声中,鲜血四溅,不断有人扑倒在地,道路两旁的祭幛灵幡溅满了斑斑血迹,仿佛大雪中的点点梅花。
林天南死死掐住一个杀手的脖子,但是另一个杀手正把手中的短刀一次次捅进他的胸膛,他的胸膛被扎成了筛子,殷殷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襟,紧接着他的嘴里也汩汩地流出血来。
姜承浑身浴血,踉跄着逃出两步,被两个杀手举步追上,两柄长刀一左一右狠狠捅进他的腰眼儿,几乎把他拦腰绞断。
李黑缓步向灵前走去,文夫人和各房姨娘吓得脸色苍白,仓惶后退。第三进院落的大门在李黑背后缓缓关上了,大门合拢的一刹那,章箎左支右绌,七八口长刀正一起向他当头劈下。
“砰!”
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关门声并未将那声绝望、愤懑的惨呼压住,它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李黑在灵前站定身子,慢慢转过来,淡然道:“黑爷闯荡江湖的时候,他姓章的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他不知道黑爷为什么叫黑爷,我不会怪他。各位还有谁不知道的,站出来,我也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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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章 开山立柜
顺字门的并派大会并没有邀请灞上各帮派观礼,一个像顺字门这样的小帮派,原也不应该有什么举动值得别人关注,即便相邀人家也不会来。
但是这一次八帮合一在灞上的确是一件大事,顺字门又不禁止外人观礼,很快,聚义堂里便挤满了灞上各个帮派赶来的人。当然,最大的几个帮派首脑是不会来的,但也派了亲信耳目来打听情况。
自从当年顺字门分拆以来,或许这座空荡荡的聚义大厅是头一回人满为患,聚集了这么多的帮派人物。
铁舵帮、六帆门、一顺会等七个并入顺字门的帮派首领肃然立在堂前,一丝不苟地按照规矩上香、施礼,拜见门主,乔木穿着一身新衣,脸上虽淤青未去,却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古氏三兄弟此刻就混在顺字门的弟兄当中,古姑娘的武功他已经见识过了,据说她的三个哥哥比她还有厉害,有这四大高手坐镇,今儿就不怕任何人来顺字门捣乱。
昨日独孤世家的独孤文涛收服李黑、严世维的过程他也看在眼里,以独孤世家的势力,若说叫君如颜闭门避祸、再向官府施压整治文斌,也完全可以说的通。
古姑娘说过,真正想扶帮顺字门的人,并不是独孤世家,而是张三爷的传人,此人连独孤世家都能左右驱使,他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身份,但他对古姑娘的话已深信不疑。
乔木也是老江湖了,见多识广、阅历深厚,平白无故得到一位大贵人相助,许给他偌大的好处,他就没有一点提防么?确实没有。因为他没有什么可以提防的,他没有任何可以被人家看进眼里的东西。
就凭人家的势力,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唯一借助于他的,大概就是“顺字门”这块马上就要烂掉的招牌。如果真能如古姑娘所说,让顺字门再次屹立起来,即便真的是对他有所利用,哪怕是要了他的性命又算什么?何况他本来就已走投无路,这条命就是人家给他捡回来的。乔木本就不信世上会有免费的午餐,他已经孤注一掷了。
眼见七位带领帮众并入顺字门的帮会首领上香完毕,乔木紧一紧腰带,便举步走向前去,他的大腿还肿胀着。步履有些蹒跚,但他走的异常稳重、有力。神态肃穆庄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顺字门的人是激动、兴奋,好多人目中泪光盈盈,观礼者则有好奇、有纳罕、有讥诮、有疑惑,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大厅中静寂异常。
乔木向祖先灵位郑重地上了一柱香,转回身来。一身短打腰系红绸的卓一清便捧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一碗酒。
乔木端起酒碗,扫视了一眼肃立于阶下的顺字门帮众,对两侧廊下观礼的各帮派人员看都不看。朗声说道:“各位弟兄,自从有了漕运,便有了漕丁,咱们的祖宗,便凭着一桨一橹、一帆一篙,给咱们撑出了一份家业,养活了一门老小。
可江河上风波险恶,行船弄舟,动辄便有舟倾船毁、人货两失之险。逢关过闸,各处码头,又有多方刁难,敲诈勒索,咱们这些操舟弄船的水上人生计艰难呐,于是才有了结帮立派的事情。
结帮立派,不是为了为非作歹,不是为了欺压良善,是为了让大家伙儿抱成团,跟江河之险斗、跟贪官污吏斗、跟关闸码头的地方强梁们斗。可时至今日,灞上帮派林立,却违背了祖宗立帮初衷,尔虞我诈、互相拆台,乃至被人把持利用。
顺字门传到乔某手中,已经是第五代了,可乔某不肖,祖宗偌大家业,被乔某败落如斯。但乔某一直有志重振顺字门,今铁舵帮、六帆门、一顺会……各帮兄弟愿共攘盛举,加入本门,乔某感激不尽。
诸位兄弟,今天是七帮兄弟并入顺字门的好日子,从今以后,咱们就亲如一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还只是一个开始,乔某希望灞上各路英雄好汉都能加入进来,浪高风险、同舟共济!这碗酒,咱们干了。”
堂前一字排开的七家帮主,人人捧一碗酒,与他一干而尽。
乔木咕咚咚大口饮尽碗中酒,放下酒碗道:“顺字门得各位好兄弟相助,今天八派合一,这帮里的差使也得明确一下。七位帮主门主,既入了顺字门,原来的旗号就不能再要了,七位从此就是顺字门的七大管事,目前仍旧各自负责原有人马和船只。”
这个是早就商量定了的,韩远堂等七人抱拳称是,鱼贯走到乔木身后,背着双手站定。
乔木又道:“咱们吃漕饭的,辗转江河,难免会遇上三山五岳的好汉,没有把子力气,就得挨人家欺负,一帮之中,漕拳断不可缺。本门如今八派合一,乔某与众管事公议,推选一位众望所归者,担任漕拳掌舵!”
“古姑娘!”
乔木一声大喝,顺字门弟子左右一分,一身白色短打、清丽俊俏的古竹婷便大步走了出来。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人人都知道就是这位姑娘以一敌百,大败蛟龙会上百好手,可许多人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她的模样,瞧她姿容清丽、身姿袅娜,腰细胸挺、女人味儿十足,哪有一点江湖豪杰的味道。
若是她那身月白色短打换成大袖罗衣曳地长裙,把那小蛮腰上挂着的佩剑换成荷在肩上的一只药锄,身旁就该有明月桂枝交映,足下该有一只白兔蹦蹦跳跳了,可她竟是漕拳掌舵。
乔木大声道:“古姑娘从今往后就是我顺字门第一副门主,漕拳舵把子!”
堂前刚刚加入顺字门的七个帮派弟子以及顺字门的众弟子齐齐向古竹婷抱拳施礼,大声道:“参见古掌舵!”
众人异口同声,声音在大厅中轰然回荡,异常庄严,不料就在此时,一个大惊小怪的声音却陡然响了起来,说的是汉话,音调却有些异域风情:
“啊!以安拉的名义起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方女子!她那腰肢纤细,细过被单相思折磨的病体。她那眉目多情,胜过天上的弯月,她行走起来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将沙丘迈越,我为她倾倒、我为她着迷……”
顺字门的聚义大厅里肃穆庄严的气氛荡然无存,有人嗡嗡议论,有人吃吃失笑,有人东张西望,登时乱作一团。
杨帆站在那儿暗暗叫苦,他是和阿卜杜拉跑来看热闹的,谁知道这厮是个花花公子,一见了女人就改不了口花花的毛病,他又卖弄起他的吟诗天赋了。
杨帆知道今天是七个帮派并入顺字门的大日子,如果顺利的话,蛟龙会这两天也会有个结果,凭着古家兄妹的武力和独孤世家背后的支持,杨帆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当然,乱子早晚会有,但不是现在,这个时间必须发生在明年一月末二月初,如果到时没有大乱子,他也会主动去制造一场动乱。
今天,杨帆是确确实实以一个看客的身份跑来看热闹的,就连古竹婷都不知道他在场,谁知道原本老老实实站在那儿看“东洋景”的阿卜杜拉一见古竹婷,会说出这样一番言语来。
一片骚动中,乔木的眉毛皱了起来,只当真的有人来捣乱了,急忙便向卓一清递个眼色,隐在人影中的古氏兄弟和顺字门功夫好手马上悄然向发声处移动。
今天顺字门莫名其妙地合并其派,而且听乔木那意思,还有恢复顺字门昔日荣光的想法,他若恢复昔日荣光,不就意味着灞上各派都得臣服其下?所以几个大帮派的人一直抱臂冷笑。
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摸清顺字门的底细,没必要当那只出头鸟,不想现在终于有人先说话了,大家纷纷向这边看来,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人按捺不住出了手。
古竹婷霍然扭头,蛾眉斜挑如剑,锐利的目光陡然向发声处看去。她这一看,众人便是一凛,先前看她小腰袅娜,步姿款款,与想象中的女英雄形像相去实在甚远,此时英气勃发,才有一种出鞘利剑的感觉。
古竹婷向他一看,阿卜杜拉自我感觉更加良好了,他像一只表现欲望强烈的孔雀,迈出一大步,张开双臂,高声赞美道:“啊!她就像一位素净的牧女,天然的风韵让人着迷,这哪是城里姑娘涂脂抹粉的矫揉造作可以比得?
她那明媚的眼神就像穿云的利箭一般,把我的心都射穿了,迷死人都不偿命的小妖精啊,我真想埋首在你那比驼鸟蛋还要光滑的胸膛上,吮吸你那难得的甘泉!”
“咝……”
不少人暗抽一口冷气,先前一段赞美的话也就罢了,中原女子也不是不容人夸奖貌美,虽说他说的比较露骨,又是腰又是眉的,其实稍加修饰,弄的文诌诌的,跟曹子建的《洛神赋》有什么区别?
可……可接下来这一段也太露骨了吧,这算是在顺字门并派大会上,公然调戏顺字门的掌舵大爷么?
站在阿卜杜拉周围的人就像阿卜杜拉成了瘟疫病人似的,哗啦一下闪开一片,就连杨帆都马上逃开了,一时间阿卜杜拉身边就只剩下饶舌小鬼阿拔斯和几个披着棕色长布衣衫的大食武士了。
第九百六十一章 掀开的底牌
饶舌的阿拔斯刚刚跳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的主人帮腔,就被古竹婷拎起衣领,把他提到了一边。
古竹婷似乎走的不快,但是蛮腰只是扭了两扭,便已出现在阿卜杜拉的面前。
阿卜杜拉浑然不知大祸临头,他不知道他那可以让西方贵妇小姐们沾沾自喜的赞美诗在含蓄的东方女性面前已然是一种极大的冒犯。而他若是口花花地冒犯一下别的东方女性,大概被人啐上一口“登徒子”也就算了,可眼前这位姑娘却是举手投足就能要人命的。
一见古姑娘到了面前,阿卜杜拉马上以手抚胸,很优雅地施了个绅士礼,彬彬有礼地微笑道:“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齐兹.本.哈卡姆向美丽的姑娘问好,您可以把芳名赐告在下么!”
古竹婷瞪着他,轻轻抬起一只柔荑,皓腕纤秀,十指修长,宛若一朵优雅的兰花,但是现在灞上很多人都知道,这位古姑娘出手虽没有开碑裂石的威猛,但是威力却不遑稍让。
大家都摒住了呼吸,等着阿卜杜拉捂着喉咙躺在地上干呕,或者手脚被人分筋错骨,扭曲得像是患了小儿麻痹一般,再被他那些裹着长布当衣衫的手下抬出去。
但是这位顺字门新任漕拳掌舵大爷的纤手举起,却只是优雅地掠了掠鬓边的秀发,淡淡地道:“阿卜杜拉先生,我们中土风俗与你们西方不同,你这样露骨的话语是不礼貌的。”
古竹婷是真打算下手的,正好拿这大食商人立威,但是她的手举起,便惊喜地看到了杨帆,杨帆倚着后面一根粗大的厅柱。微笑着向她摇了摇头,于是愤怒的小野猫便缩回了它的利爪,只用那软绵绵的肉垫向人一扑。
“啊!真是对不起,虽然我来过东方几次,但是我并没有很多机会遇到像您这么美丽的自由女性,我该向您道歉,美丽的姑娘,不知姑娘的芳名可以见告么?”
古竹婷淡淡地道:“在我们中土,女子的名字也是不能轻易说给外人听的。就像你们那儿的女子不应该在外人面前揭开面纱一样。”
杨帆听了目中掠过一丝异色,大食国有身份的女性在外人面前要用面纱遮挡面部。杨帆听小蛮说过,因为同杨家做生意的也有大食人,想不到古竹婷竟也知道大食人的这个风俗。
古竹婷说完,又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便即转身离去。阿郎既然如此举动。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她现在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那是一丝异样都不能露出来的。
阿卜杜拉没有问到古竹婷的名姓。神情很是沮丧,他摇了摇头,对站回他身边的杨帆道:“亲爱的木,在你们的国度里想要赢得一位女士的欢心,比在草原上猎取一只狡猾的狐狸都难。”
杨帆微笑道:“阿卜杜拉先生来中土是为了做生意,你可不要本末倒置啊。”
阿卜杜拉理直气壮地道:“做生意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赚钱!那么赚钱又是为了什么呢?木。及时行乐才是道理,不搞清楚这一点,那才是本末倒置。我的故乡有句谚语:‘人生三大乐事,吃肥肉、骑肥马、肉入肉’。如果一个男人一味地追逐金钱,却忽略了那些美丽的女人,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啊!”
两个人正悄悄地说着话,古竹婷已走到乔木身边,向他右后方一站,乔木又朗声道:“八帮合一,人口多了,那么多家人老小都要吃饭,这口食就更不好刨了,我想,大家都清楚这一点,也最担心这一点。
在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完全不用担心,咱们顺字门得到了一位贵人相助,他不但答应出任我顺字门的漕口舵把子,而且还给我们提供五十条最新的大船!”
此言一出,满堂哗啦,不要说下站的弟子们个个惊喜欲狂,就是那七家刚入伙的小帮派首领也是喜形于色,他们此前只知道顺字门现在一定拥有很大的能量,否则断然不可能招揽蛟龙会的黑爷和严爷为其所有,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可以马上拿到五十条新船!
乔木也是笑容满面,双手虚虚向下一压,高声道:“有请独孤先生!”
一位青衫文士越众而出,向乔木抱拳一礼,含笑道:“学生独孤文涛,见过门主!”
乔木道:“独孤先生,从即日起,就是我顺字门漕口舵把子。”
独孤文涛向众人团团一揖,笑道:“五十条新船,已经向扬子船场下了订单,明年开春,兄弟们只管赶到扬州接收船只,就便装粮启运就行了。”
“参见独孤掌舵!”
阶下众弟子异口同声,热血沸腾。五十条新船,而且是大船,立即解决了合并后的顺字门人口多,船只少,运力不足的问题,而且他们原来用的船,缝缝补补的有的还是隋朝末年的船呢,早该淘汰了,如今换了新船,行船的风险也小了许多,怎不欣喜若狂。
一时间,堂下议论纷纷,前来观礼的各帮派弟子望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复姓独孤的书生也是交头接耳,纷纷打听他的来路。
古姑娘任漕拳掌舵,其实已经在他们预料之中,他们关心的就是漕口掌舵是谁。单单拥有几十条上百条甚至上千条船,拥有几万十几万弟兄,那都没有用,还得有漕口撑腰才行。
从扬州一路过来,长江、汴水、黄河、渭水,一道道关卡、一个个码头、一层层闸门,如果没有强硬后台,你的船越多人越众,被层层盘剥的就越厉害,等你千辛万苦到了长安,只是白忙一场,根本无法维持这么大的一个帮派。
所以如果没有过硬的漕口,那还不如就弄几条破船,还能混个温饱。八帮合一,又有古姑娘这样的技击高手,说到底都不是顺字门能否站住脚的关键,关键就在于他们有没有后台。后台有多硬,如果没有后台,不用其它帮派打压,它自己就垮了。
各大帮派关心这一点,不只是想知道顺字门能否站住脚,也是籍着评估顺字门的实力,以确定自己以后该用一种什么态度来对待它。
顺字门一统江湖的年代已经太久远了,现在的号召力大不如前,如今各帮派的首领并不会因为顺字门这块招牌就打压它,但是多出一个强大帮派。总要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出于这一目的,如果能够打压他们还是需要打压的。
这样他们就需要了解顺字门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替他们撑腰,现在结果出来了。这个人叫独孤文涛。独孤文涛是何许人,他背后的又是什么人?
本来是没有人认识独孤文涛的。独孤世家和灞上这群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和他们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平时根本没有交集的,但是这一次,他们帮派中人还是很快就联想到了独孤世家。
长安城里姓独孤的也许不止独孤世家一家,可是顺字门以前在漕运方面根本没有门路,只能跟在大帮派后面捡漏。现在刚刚合并又增加了大量人手的顺字门,有信心出任他们的漕口,确保官府不会从他们这儿分润太多,还能帮他们争取生意、并且一口气提供五十艘大船的。除了那个独孤世家,还能有哪个?
观礼的人群中,陆续有人匆匆离去,这都是各个门派派来打探消息的,他们得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帮主,顺字门已经不是那个任搓任扁的软柿子了,对顺字门得小心对待。
这些人走的太早了,结果没有看到接下来一幕更惊人的消息。
乔木介绍了漕拳掌舵、漕口掌舵两位舵把子和七位管事给大家,正就顺字门扩大之后的一些事情做具体分派的时候,一个弟子忽然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大叫道:“门主,蛟龙会……蛟龙会来了!”
乔木一怔,向门前望去,又有一个弟子面无人色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呼道:“门主,蛟龙会的黑爷、严爷领着……领着整个蛟龙会的人来了!”
聚义大厅中再度哗然,蛟龙会终于行动了,这是要平了顺字门么?
观礼的各帮派人马骚动不已,脚下已不知不觉在后退,免得一会儿杀将起来溅一身血……,万一哪个不开眼的把他们也当成顺字门的人,那不是要一起交待在这儿了?
乔木和刚刚投靠顺字门的几位当家都知道李黑和严世维与古姑娘的交易,饶是如此,听说蛟龙会倾巢而出,他们还是有些忐忑,纷纷把眼向古竹婷看来。
古竹婷如今是顺字门的漕拳掌舵,当仁不让,向乔木一抱拳道:“门主宽心,属下去看看!”
古竹婷说罢,便向大厅外走去,一人、一剑!
长街上,无数人马浩浩荡荡而来,拥塞了整条长街,两旁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整个灞上都轰动了,就连两边的屋顶上都爬满了人。
蛟龙会终于出动了,而且是倾巢而出,而顺字门刚与其它七个帮派合并,一共一千五百多人,合起来也算一个中等规模的帮派了,一千五对两千,这仗有得打了。
灞上猫冬的三个月,是漕夫们一年里最清闲的三个月,体魄健壮的漕夫们赌钱拼酒嫖女人,依旧精力过剩无所事事,数千人的大血拼,想想都叫人热血沸腾,两边还没交战,他们就兴奋的像啸月的苍狼似的嗷嗷叫喊起来。
古竹婷一身白衣,腰佩短剑,往长街上一站,娉娉婷婷,俏如芍药。
对面,两千壮汉汇聚成一条滚滚的洪流,在李黑和严世维的带领下,向她迎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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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 再下一城
“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荣树哆哆嗦嗦地爬上屋脊,一眼望不到边的蛟龙会弟子正滚滚而来,涌向顺字门乔家,乔家门口,一身白衣清丽如雪的俏女子扶剑而立,衣袂飘飘。
荣树看的兴奋,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大枣儿,哆哆嗦嗦地塞到嘴里。他就这毛病,过度兴奋或过度愤怒、过度恐惧时,身子都会禁不住发抖。
荣树是五行帮的帮众,眼看蛟龙会的人越走越近,长街上的人都自觉地闪到了道路两旁,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顺字门的漕拳舵把子,一身雪白的武服短打,窄而贴身,衬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胸腰、腿股曲线滑润,有股子说不出的诱人味道。
荣树忽然觉得,这样的俏佳人,的确是该做漕拳掌舵,谁舍得这样的美人儿给人欺侮?有这么一位掌舵大爷,只要媚眼一飞、红唇一呶,大家伙儿还不得跟抢骨头的疯狗似的嗷嗷叫着扑出去?
可……顺字门的男人也太不爷们了吧,就真让这么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一个人出来?就算她真的很能打,她能一个打两千个么?累都累死她,这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要是打斗之中,扯乱了她的腰带、撕烂了她的衣衫,露出那一身细皮白肉,要是再不小心让人家扯掉肚兜……,荣树刚刚涌起的几分怜香惜玉的念头迅速被那满满的猥琐所取代。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屋檐边,如果真的出现那香艳的一幕,他要保证自己是看的最真切、最一览无余的那个人!他看到了,他看到黑爷和严爷带着人大步向前,看到他们距那白衣俏美人儿两丈远时停下,看到黑爷和严爷单独上前。
啧啧。到底是讲身份的人呐,这时居然还先礼后兵呢,居然还向那小美人儿抱拳施礼呢,抱什么拳啊,赶紧上啊,赶紧撕她衣服!怎么还单膝下跪呢,用不用这么讲究啊?
“下跪?”
荣树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突然失去了思维能力,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似的从屋檐上硬梆梆地掉了下去。
他没看错,李黑和严世维的确在向古竹婷行大礼。不只他看见了,长街上无数人都看见了,现场顿时死一般寂静。
寒风瑟瑟,老榆树顶上最后一片树叶也被风刮了下来,打着旋儿飘向地面。一只乌鸦抻着脖子“呀~~呀~~”地叫了两声,一展翅膀。从那草帽状的巢穴里飞走了。
魏勇唐听说李黑和严世维率领蛟龙会全体帮众赶来顺字门时。心中很是困惑,从此前李黑和严世维二人种种反常举动来看,显然他们对蛟龙会是起了异心。
或者是因为君如颜中风,蛟龙会没了漕口,两人受到了什么大帮派的引诱想要另寻高枝儿;或者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要悍然夺取会主的宝座;然而在文少会主不知因何罪名被官府抓走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带领全帮弟子向顺字门发难,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当古竹婷走出聚义堂时,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跟了出来,然后迅速向两边一闪。表明了他们的立场,魏勇唐也带着他的人闪在一边,想看看李黑和严世维究竟想干什么。
结果,他看到李黑和严世维向古竹婷单膝跪下,继而整个蛟龙会两千弟子就像退却的潮水般呼地一下矮了三尺,魏勇唐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直到古竹婷扶起李黑和严世维,引着他们走向顺字门的聚义大厅,有人惊呼“蛟龙会并入顺字门”时,魏勇唐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
魏勇唐拔足就想追上去,他想当面质问李黑和严世维为何背叛蛟龙会,但他只走出两步,一股莫名的寒意便猛然袭上心头。
区区一个顺字门凭什么能收服李黑和严世维?就算顺字门傍上了独孤世家,像铁舵门、六帆会这样的小帮派会上赶着加入,但是蛟龙会不同,李黑和严世维放着副会主不做,却心甘情愿去顺字门做一个管事?
魏勇唐越想越是恐惧,他感觉似乎有一个可怕的阴谋正在灞上悄然展开,他却不知道施展这阴谋的人在哪里。他眼睁睁地看着李黑和严世维随着古竹婷步入顺字门,竟没有勇气再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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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黑以雷霆手段血腥清洗,迅速消灭蛟龙会内不同的声音,趁着众人惊魂未定之机马上做出投奔顺字门的决定,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举动。
他在灞上生活了一辈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这里的每一个大帮会都像一条鲨鱼,他们一起捕食猎物、一起欺压弱小,可是当它们之中的一个受了伤,它马上就会变成同伴口中的猎物,被它们撕碎、分食。
蛟龙会现在就是那条受了伤的鲨鱼,之所以各大帮派还没有动作,只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文长兴无疾而终、君如颜莫名中风,两件事同日发生,那些嗅到了血腥味儿的巨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如果时间拖久一些,难保这些帮派不会插手,不管是明着插手还是暗中扶持什么人,他都无法再左右蛟龙会。那时的蛟龙会势必四分五裂,他即便投了顺字门,也很难再保证自己的利益。
李黑这个人能在已经交卸差使的情况下,依旧长期把持漕拳大权,可见他的心机手段,他做事要么不做,做就做绝,古氏兄弟对他孙子的恐吓其实只是他肯就范的一个原因,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他同古竹婷的一番谈话。
他知道对方掌握着强大的武力,知道对方在官府中拥有极大的势力,这就够了,李黑笃信“不是强龙不过江”的道理,对方敢悍然弄死文会主,逼迫君副会主闭门不出,他还有什么决心不敢下。
他已经六十好几,还有几年好活,这件事只要做成功了,他就能给他的孙子留下一份铁打的家业,所以,他赌了!
蛟龙会加入顺字门,这才是灞上真正的一场轩然大波,整个灞上都被蛟龙会这种奇怪的举动震惊的无以复加。魏勇唐急急回到家中,刚刚吩咐人去召集各大管事过门议事,徐林便陪着他的女儿魏小筱从万年县衙回来了。
“小筱,文斌究竟犯了什么事?”
魏勇唐一见女儿便迎上去,谁料魏小筱却脸色发青地道:“阿爹不要再和我提起这个人,我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说罢便拂袖而去。
魏勇唐诧然看向徐林,徐林苦笑道:“难怪姑娘生气,那文少会主也真是……唉!”
原来,状告文斌的苦主是六帆会的人,这个人以前也是蛟龙会的。有一次漕船从扬州回长安,他的儿子儿媳都在那条船上,文斌恰巧乘了那船,见这人儿媳颇有几分姿色,便动了邪念。
结果,文斌未能得手,反被那女子的丈夫撞见,声张起来弄得文斌脸上很不好看,为了泄愤,文斌就把这对夫妻绑了石头沉河,回来之后对这户人家只说是小夫妻坏了船上规矩,按帮规惩办了。
老汉听了原也无可奈何,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渐渐真相泄露出来,老丈知道儿子儿媳真正的死因后,怒向会主申告,文会主岂会惩治他的儿子,反将他逐出蛟龙会。
老丈又去万年县鸣冤告状,又以查无实据被驳回,文斌闻讯,派人去打折了他的腿,要不是再把这老汉杀掉的话实在是人神共愤,这老汉也活不到现在了。
可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万年县为何忽然复查此案?此人现在是六帆会的人,六帆会刚刚并入顺字门,真相昭然若揭,这分明就是顺字门的手笔,是那位漕口掌舵独孤文涛的手笔。
以此反推,那君如颜中风一事只怕也大有蹊跷。如果君如颜中风一事是假的,那就说明他是畏惧对方背后的势力,对方究竟拥有多大的势力。
顺字门一个小丫头以一敌百,文会长无疾而终,这是示之以武力;君如颜中风卧床,动用官府之力抓了文斌,这是示之以权力,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啊!魏勇唐此刻对一鸣惊人的顺字门已不敢小觑,不过他并没有往更深里想。
顺字门崛起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倒了一个蛟龙会,崛起一个顺字门,灞上各大帮派多了一个新伙伴,难道它顺字门还真有能力一统漕运,重现隋末顺字门的辉煌?
魏勇唐不屑地摇摇头,对徐林道:“不意文斌竟然犯下如此恶行,德行实在不堪,如此败类岂能匹配吾家女儿,劳烦先生马上去一趟文家,叫那文夫人退还婚书,魏文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
徐林一怔,讶然道:“退婚?那蛟龙会方面……”
魏勇唐冷冷一哼,道:“先生去万年县衙,还不知灞上出了大事,李黑和严世维率两千子弟入了顺字门,蛟龙会已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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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 玄机
杨帆对古竹婷在灞上采取的一系列行动非常满意,杨帆给她的只有一个目标、几个相关的人名以及最终应该达到的效果,具体怎么做杨帆完全放手,任由古竹婷发挥。
古竹婷可是老江湖了,不加拘束地任其发挥,反比杨帆处处干涉指示做的更好,古竹婷说服顺字门,吸纳七小帮,吞并蛟龙会,做到这一切竟然只不过用了三天的时间。
当然,接下来该是收敛锋芒消化内部的时候了,就算顺字门本来是一条巨蟒,生吞了一头水牛它也得好生消化一下,何况顺字门吞下的是比它自身强大十余倍的蛟龙会。
如今九帮合一的顺字门,又有了独孤世家的鼎力支持,已然一跃成为灞上第一流的大帮派,已经具备了在灞上搅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能力。
灞上的人说自己是江湖人,可是比起朝廷这个大江湖,草莽的江湖连个小水洼都算不上,那些筹算于庙堂之上的大人物们,谁会低下头来看看这片小水洼呢?
然而,将要席卷长安城的滚滚洪流,正是要从这片小水洼开始。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如果这江湖和庙堂混在一块了,那是个什么景象?想到这里,杨帆不禁微笑起来。
阿卜杜拉奇怪地看着他道:“亲爱的木,什么事让你笑的这么开心?”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了乔家聚义堂,正并肩走在渭水河边。杨帆的侍卫和阿卜杜拉的武士在他们身后三丈处不疾不徐地跟着,二人身后只跟着阿拔斯这个小家伙。
“没什么。”
杨帆笑了笑道:“我马上就要回长安城了,阿卜杜拉先生有何打算?”
阿卜杜拉眼珠一转,道:“我也正要进城,我的珠宝、奴隶、香料还有名贵的挂毯。要在城里才能卖出好价钱。”
杨帆笑道:“那正好,你我同路,阿卜杜拉先生准备去城里住么?”
阿卜杜拉道:“不不不,我去城里谈生意,但是货物还是放在这里,晚上还要回来的。尤其是今天,我在这里遇到一位这么迷人的姑娘,我更不舍得走了。”
阿卜杜拉眉飞色舞地道:“我要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我要请求安拉成全我们,让我能与她有机会共枕同眠……”
杨帆慢慢站住。眼中的笑意渐渐冷下来:“阿卜杜拉先生,请不要再拿我的女人开玩笑,要不然我可能真会把你捆成一只鸵鸟蛋,沉到渭河里去汲取那难得的甘泉,哪怕你是沈沐派来的人!”
阿拔斯惊讶地看看一脸严肃的杨帆。又看看他的主人,难得地没有饶舌插嘴。
杨帆理直气壮地道:“我们中土男人在这方面一向很小气的!”
阿卜杜拉惊讶地道:“我并没有向你表露我的身份。你怎么知道……”
杨帆扭头看向滚滚而去的渭河水。淡淡地道:“因为我比你想像的要聪明一点。”
阿卜杜拉马上满脸堆笑地道:“好好好,尊敬的将军阁下,阿卜杜拉向你保证,我将不会再对那位姑娘有任何失礼的举动。”
杨帆乜了他一眼,道:“最好如此,我希望你大老远的跑来。不是专门为了到我面前耍宝的。”
阿卜杜拉干笑两声,耸耸肩道:“其实我平时也是如此,并不是有意冒犯将军阁下,只是你们中土男人在感情方面太刻板太含蓄了。不够幽默也不够奔放。”
杨帆眉头一蹙,道:“好了,我没功夫听你说这些,现在局已经开了,子业已布下,距离中盘绞杀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距离尘埃落定也只剩下三个月,在此期间,我希望你能全力配合,务必不出差错!”
“三个月?”
“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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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长安城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万物凋零,街上的行人也寥落起来,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寒冬下休眠了。
但武懿宗却一直忙碌着,他像一只辛勤的啄木鸟,时而飞到东,时而飞到西,在这里“梆梆”地啄几下,在那里“梆梆”地啄几下。
在他的监督驱策下,户部和工部干得热火朝天,户部正按照他的安排普查长安及周边府县人口,令关内道各州府上报最新的户口统计数据,核查长安府仓存粮数目。
工部则在筹算修缮宫室、官衙、拓宽道路、维修城墙、疏浚护城河所需的花费和人工以及来年漕运所需的粮米数目。
寒冬季节是不能施工的,要等来年开春,而春天又是一年之始,农耕最重要的时候,所以他们要等户部的统计数字,计算出可以抽调而不致影响春耕的壮丁数目,才能进行下一步安排。
于此同时,武懿宗还与长安驻军将领密切来往,又上书朝廷,建议在关内道设立屯兵。以屯兵修宫城、以屯兵疏河道,其目的不言而喻,其实还是为了兵权。
反观杨帆这边比武懿宗那班人就安静多了,杨帆似乎只对他那一亩三分地感兴趣,他在宫城北郊划定了大片区域作为千骑营的营舍,地域之广不要说千骑,万骑怕都能容下了。
营舍之中,他又指挥兵士平整拓宽了校场,建立了四座马球场,六个蹴鞠场,若不是大雪降临,天气骤寒,恐怕不等工部派工匠来施工,杨帆已经把整个宫城北郊改天换地了。
御史台和刑部的人还是努力做事的,皇帝要迁都,首先就得肃清关中吏治、整顿地方治安,刑部陈东、孙宇轩和御史台的胡元礼、时雨分工明确,一个主抓治安,一个主抓吏治。
刑部几通严打之后,牢里关满了泼皮无赖,长安市上的游侠数目骤减。坑蒙拐骗的、欺行霸市的,也都在严厉打击之列。他们还接受百姓鸣冤告状,将长安近几年的案卷全部调阅出来逐一进行复核。
在此过程中,如果有涉及官员循私舞弊、败坏纲纪行为的,就将案子移交御史台,由胡元礼和时雨接手。胡元礼和时雨除了通过这种渠道,真正能够整肃的吏治案件并不多。
皇帝要迁都,对关内道官场势必要大动干戈,清洗一批、调动一批,升贬一批,腾挪出来的空位要由皇帝信任的官员就任,这是出于政治稳定的目的,决策权在皇帝手中,所以他们只能抓抓小鱼小虾。
胡御史和时御史都只能抓小鱼小虾,文推官就只好抓虾米了,文傲长期坐镇长安府治下各县,耀武扬威喳喳呼呼的,刑案重案破获不多,处理的多是些邻里纠纷、偷盗通奸之事,居然捞了个文青天的雅号,差点笑掉武懿宗的大牙。
可就算如此,长安府的功、仓、户、兵、法、士六曹也忙得不可开交,户部、工部、刑部、御史台这班老爷们都是从朝廷上空降下来的官儿,具体的事务离不开他们这些地方官吏。
不只他们,从府令柳徇天以下,整个长安府都像没头苍蝇似的被指挥的团团乱转,后来还是柳徇天灵机一动,采取了人盯人的策略,他每天去户部报到,少尹去工部,判司官则去刑部和御史台,六曹官在府衙随时听候差遣,司录参军楚天行负责上传下达、居中调停。如此一来,果然有序多了。
在皇帝既将西迁之际,长安城里各路高官显贵各施手段,有的想有所表现更上层楼,有那屁股不干净的想着如何逃过一劫,也有那旧日有怨的想着趁此良机把仇敌拉下马,整个长安城一片纷芸乱象。
而被所有人忽略了的灞上小江湖,这一个月来也颇不平静。早已败落的顺字门异军突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抱上了独孤世家的大腿,随即又合并了包括蛟龙会在内的八个帮派,一举成为灞上第一流的大帮派。
这一个月来,顺字门内部整合消化,一些异己份子被剔除。同时,漕拳掌舵古姑娘和漕口掌舵独孤文傲陪同乔帮主频频拜访各大帮会,很快就和日月盟、三河会结成了同盟。
因为这三个大帮的主要帮众集中在镇东,被称为东盟。而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马上也结成了一个同盟,与东盟针锋相对,被称为西盟。东西两盟一成立,就开始拉拢吞并中小帮派,魏勇唐的天鹰帮选择了加入西盟。
一旦壁垒分明,敌意自然滋生,这些性情粗犷的江湖好汉平时没事喝醉了酒还要打架滋事呢,何况这时有了明确的对手,双方打架斗殴事件频频发生,磨擦愈加激烈。
某一天的清晨,毫无暖意的阳光撕开云层,驱散了大地上的黑暗,在一条小巷中赫然露出几具冻僵了的尸体,这是圈子门的几名帮众,凶手已然无从查找,但江湖人并不需要证据,他们认定是你,那就行了。
次日一早,三河会的四个帮众被人发现赤条条地躺在通向码头的大街上,冰冷的尸体上已凝了一层清霜,冲突升级了!西盟的报复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东西两盟立即剑拔弩张,各大帮派不惜重金延揽的江湖高手纷纷入驻灞上,风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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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四章 火星
除夕之夜,元旦之晨,古城长安的百姓们守岁过年,通宵达旦,彻夜不眠。长安城里处处彩灯高挂,游龙舞狮,燃放爆竹辟鬼去邪的,焚烧纸钱祭祀祖先的,到处是一片热闹景象。
灞上比起长安城里尤其热闹,因为这里的人有近一多半是没有家室的单身汉,过大年的时候不能与家人聚在一起守岁,自然要与知交好友三五成群,跑到酒馆瓦舍里去共度新春。
一家小酒馆,最里边一张桌前,坐着杨帆、任威、阿卜杜拉和阿拔斯。本来任威和阿拔斯是不敢坐的,但是在这样的小酒馆里如果旁边站着一个人侍候,未免就太碍眼了,所以他们只能坐着。
阿卜杜拉皱着眉头,看看酒馆中人声熙攘的场面,对杨帆大声道:“你我在客栈里何等自在,何必到这里来?”
他的声音想不大都不行,店外街上就有人在燃放爆竹,是那种加了硝石的爆竹,声音响、火光大,燃放的时候浓烟滚滚,酒馆里座无虚席,唱酒令的、高声谈笑的,声震屋瓦,他不大声喊杨帆根本就听不见,便是大声说话,也得对着别人的耳朵。
杨帆颌下还是贴了一蓬大胡子,凑到他耳边大声道:“这里热闹啊,这是我们东土人的盛大节日,你我俱无家室在此,冷冷清清的躲在客栈里有什么意思,还是这里好啊,哈哈……”
官府已经封印,官员们也都过年去了,这一夜,杨帆却易容改扮,又到了灞上。阿卜杜拉摇摇头,对这种东方人的狂欢节日很是不以为然。他凑近杨帆,大声问道:“你那边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帆道:“干柴已经架好,连油都泼上去了,万事俱备,你那边怎么样?”
门外燃放的爆竹,使得一股呛人的浓烟向酒馆里卷过来,阿卜杜拉咳嗽着挥袖扇着浓烟,对杨帆道:“还能怎么样,我已经把骆驼攒好了四蹄绑上烘烤架,现在只要有点儿火星……”
“他娘的。你们三河会也太嚣张了,要不是大过年的,老子一把捏碎你的卵蛋!”
“放你娘的臭狗屁!我们三河会的兄弟怕你们啊?来来来,只要你敢过来,明年除夕就是你的祭日!”
阿卜杜拉一句话还没说完。旁边两桌喝的面红耳赤的客人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阿卜杜拉刚刚扭过头去。就见杯盘碗筷齐飞。两张方桌被掀得飞上半空,两伙大汉猛扑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整个酒馆一片哗然,随即分属东西两盟的其他帮派成员纷纷参战,这一回桌椅板凳全都飞了起来,任威早已站起。接过一张被人踢飞过来的桌子横挡在身前,小阿拔斯虽然除了一口伶牙俐齿,似乎并不擅长武艺,却也跳起来。忠心耿耿地护在他的主人面前。
酒馆里的群殴很快发展到街上,各条街巷间闲逛过年的各帮派弟子纷纷加入了战团,有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主战场在哪儿,只知道自己人和对头干起来了,便向迎面走来的对头们扑去,混乱迅速弥漫了整个灞上。
那酒店掌柜的八风不动,稳稳地站在柜台后面,高声喊道:“我们渭水帮既不是东盟也不是西盟,与各路英雄好汉井水不犯河水,各路英雄今日借了我家的地方了结恩怨,搅了我家生意、毁了我家东西,一应损失还请随后补偿老朽。”
杨帆对阿卜杜拉微笑道:“你瞧,这火星儿有的是,还用找么?”
阿卜杜拉脸色一凝,沉声道:“你这是准备动手了?”
杨帆的目光缓缓向外移去,酒馆中厮打的人已经卷入街头对殴的人群当中,无数的人挥舞着拳头,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还有人抱在一起扭打在地上,一个个撕扯的衣袍凌乱,殴打的鼻青脸肿,却不知道为何而战。
杨帆道:“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上元节,官府都会闭衙封印,这段时间正好让灞上先闹一闹,过了正月十五,可就轮不到他们出风头了。”
阿卜杜拉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发动?”
杨帆道:“明天吧,今天除夕,大好的日子,还是别见血光了。”
杨帆说着站起身来往外就走,阿卜杜拉问道:“你去哪里?”
杨帆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找个人,守岁去!”
街头依旧是扭打成一团的混乱战场,杨帆就像一条泥鳅,往人群里一钻,三下两下就不见了。阿卜杜拉抓着大胡子纠结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也找个人,守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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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除夕,初五那天又是五行会会主秦则远秦老爷子六十六岁大寿,秦家这个年过的就尤其隆重了。本来长期留驻在扬州的三郎君也带着妻室儿女全部赶回灞上过大年,为老爷子祝寿。
一门儿孙承欢膝下,围炉团坐,辛苦了半辈子的秦老爷子看了只觉心满意足,只要年年如此,此生再无所求了。儿孙们都是极孝顺的,在他面前小心翼翼,都捡哄老人开心的话说,秦老爷子老怀大慰。
期间,家里管事曾悄悄禀报说,东西两盟各大帮派又在街头群殴,整个镇上已经打乱了套,五行会里有很多弟子被打伤,秦家大郎都把这个消息给压了下去:“今儿是除夕,得让老爷子高兴,天塌下来也得明天再说。”
秦则远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精力不济,说是守岁,中间哪能连个盹儿都不打。时近午夜,秦老爷子感觉有些疲倦,正要示意他的如夫人扶他去歇息一下,二管事又急匆匆走了进来。
天没塌下来,他手里持的只是一张拜贴,但是秦家大郎接过来一看,脸色却顿时一变,马上赶过去在父亲耳边低语了几句,拜贴的署名处没有字,只有一副图,一副很古怪的图,看着像船,又像浪尖上的一条鱼。
秦则远神情一肃,沉声道:“引他自角门儿进来,为父在内书房等他!”
人被带进了书房,这人身材高大,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一口钟”,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袍领上有连衣的软帽,往头上一罩,低着头时连脸都看不清楚。
这人进了书房,抬手掀下软帽,正急步迎上前去的秦则远顿时张口结舌地定在那儿,这个人他认得,因为这个人曾上门向他推销过什么娇小妩媚的麦地那女奴,这人是在镇上包了一家客栈的那个大食商人。
若不是已经验看过他的拜贴,确信秘印无误,秦则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定了定神,才惊叹道:“你……你是奉公子之命而来?公子当真神通广大,居然……居然……”
阿卜杜拉微微一笑,接口道:“居然连我这胡人都能被他所用,是么?”
秦则远稍微有些尴尬,忙道:“以前不知道阿卜杜拉先生是自己人,如有冒犯,还请原谅。不知阿卜杜拉先生今夜光临,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
五行会,秦则远,是隐宗的人。时下经营漕运的利润对世家豪门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凭他们的人脉资源和雄厚资本,他们有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以做,可沈沐在意。
沈沐起于微末,要对抗当时远比他庞大的显宗,任何可以争取、利用的力量,哪怕只有一点,他也不会放弃,于是,谁也不知道,隐宗在漕运码头居然就悄悄埋下了一路伏兵。
沈沐当初扶持五行会,只是为了开拓财源,并通过五行会招揽各方豪杰为己所用,等到隐宗渐渐壮大,五行会的那点利益就不大看在沈沐眼里了,从那时起,他很少再对五行会下指令。
直到上一次显隐二宗在长安展开粮食大战,对隐宗而言已经如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般的五行会,才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沈沐当时为了打败姜公子,不但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存粮,并向支持他的李家、郭家等山东世家借调大批粮草,还利用一些官员贪腐的把柄向他们敲诈勒索,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粮食搞到了,不运到长安还是不能发挥作用,当时五行会就起了大作用。而这一次,沈沐要用五行会做什么呢?
阿卜杜拉落座之后,缓缓说道:“最近灞上发生了许多事,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秦则远讶异地道:“公子已经知道此间发生的事了?”
阿卜杜拉诡谲地笑道:“这里的事还没发生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秦则远稍一琢磨,一双老眼中顿时爆出两道精芒:“难道……顺字门的崛起是公子的手笔?”
阿卜杜拉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秦则远骇然道:“怎会如此,公子想做什么?”
阿卜杜拉笑容可掬地道:“这,就是我今夜找你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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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五章 遥相呼应
阿卜杜拉的珠宝、香料、地毯和女奴已经卖掉了一大批,但是他又购进了许多贵重的东方货物,诸如瓷器丝绸一类的,都是些娇贵的东西,所以他还是继续包租着整家客栈。
阿卜杜拉有身边人侍候,连饮食都是自己烹制,客栈掌柜的乐得轻松,过大年的时候,店小二都放了假,掌柜的一家人则回城过年去了,整个客栈都丢给阿卜杜拉,这里俨然成了他的家。
客栈前面挂起了一串长长的红灯笼,还堆了很多的爆竹,就连灞上一般人家不舍得买的烟花都摆了几十匣,阿卜杜拉入乡随俗,让他的随从武士们也应景儿过起了唐人的节日。
客栈的竿子很高,挂的那串红灯很长,灞上处处灯火,这串灯火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但是古竹婷看到了,于是在爆竹声声中,她悄然赶来。
还是杨帆先前所居的那间屋子,屋中矮几上已经置了酒菜,杨帆盘膝而坐,门扉一开,先迈进一只纤巧的鹿皮小靴,古竹婷轻盈地闪进来,掀去头上昭君卧兔儿的暖套,欣然道:“阿郎召见,可是要动手了?”
几前有红泥小炉,炉上正温着酒,酒香四溢。杨帆看见她来,笑指对面道:“来,坐下说。”
古竹婷略一犹豫,却没有走到矮几对面,而是款款地走到榻边,折腰脱了靴子,只着一双雪白罗袜,盘膝坐到榻上,轻轻挨着杨帆的身子,那明丽的双颊似乎被炉火映的,微微泛起一抹嫣红。
杨帆微感意外,不知她鼓了多少勇气,才做出这个对她来说大胆已极的举动。杨帆忍不住握住她的柔荑,道:“别的事,先不谈,此刻是一年之末,也是一年之始,你和我一同守岁,可好?”
当然好,只听了杨帆这句话,古竹婷的眸子就像窗外乍然绽放的烟花般灿烂,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这一年的除夕,注定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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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醒来时,耳畔有爆竹声声,这是新春第一天的早晨。
他的头晕晕的,有些口干舌燥。这才发觉除夕夜,守岁未成。尽付一醉了。
宿醉方醒的杨帆依稀记得。昨夜他与古竹婷一番畅饮,开始还好,后来醉意上来,和她说了许多过往的故事,说到自己阴差阳错如何混迹朝堂,居其位后又如何想着有一番大作为。
他还提到了女人。他提到了小蛮、阿奴。好象还有婉儿,最后说到了早逝的宁珂。他记得,那时他已泪流满面,酒喝的也愈加快了。而古竹婷就像温柔的阿姐,柔声地宽慰着他。
他记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举杯遥祭宁珂姑娘的芳魂,然后他就摔倒了。是古竹婷半拖半拽地把他拖上床,好象还枕着他的胳膊,陪他躺了好久,说了很久……
杨帆的神志渐渐恢复了清醒,扭头看看,火盆中的兽炭犹在一明一暗,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身上裹着轻柔如羽的波斯毛毯,上边又厚厚地压了一层被子,被窝里很暖和,鼻尖却有点凉。
杨帆抽出手来摸摸鼻子,手上犹有余香,一缕女人香。
杨帆又怔怔地躺了一阵,这才坐起身,从几上抓过水壶,咕咚咚地灌了几口,润了喉咙这才掀被汲靴,双脚刚一沾地,便是一个踉跄,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尤未消失。
杨帆抚着昏沉的脑袋打开房门,就见任威站在门外,一身新衣,身后是屋檐下一排如剑的冰棱,任威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向他拱手笑揖道:“阿郎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杨帆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还礼:“一顺百顺,大吉大利!”正在院中活动的几名侍卫听得动静,纷纷赶过来向阿郎拜年,杨帆双手虚拱于胸前,不住地还着礼:“一顺百顺,大吉大利!”
他的发髻因为昨夜醉卧不曾打开,早晨起来也没重新梳理头发,现在发髻压得歪向一边,再配着他拱手胸前的动作,像极了一只捧着松果不住点头的小松鼠。
互相说完新年贺词,任威才忍着笑道:“阿郎,你的发髻。”
杨帆摸了摸头,“啊”地一声,道:“给我烧些热水来。”
杨帆转身就要回屋,月门口人影一闪,阿卜杜拉领着他的小跟班阿拔斯兴高采烈地走进来,主仆二人俱都是穿新衣戴新帽,一见杨帆老远便高声笑道:“一顺百顺,大吉大利啊。”
杨帆怔了怔,他这吉利话儿居然被阿卜杜拉先抢去用了,杨帆先拱了拱手,才想出句词儿:“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刚说到这里,就听东墙外一片喧哗声,有人语气激烈地说着话,似乎在大声控诉着什么,有人声音愤懑,似乎在不断地咒骂,伴随着的是大队人马从巷中急急走过的脚步声。
站在院子里,可以看见墙头上露出一片棍棒梭枪飞快闪过的景像。杨帆宿醉方醒,脑筋还不是很灵活,他怔怔地看着外面混乱的景象,惊讶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卜杜拉扭头看了眼这个罪魁祸首,奇怪地道:“不是你说今日发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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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醉前一语,灞上一夜不靖。
除夕夜的大骚乱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才逐渐平息,此时古竹婷刚刚安顿好酩酊大醉的杨帆返回顺字门,古竹婷一回顺字门,就唤来正与卓一清等人围炉畅饮的三位兄长细细嘱咐了一番。
秦府这边,阿卜杜拉悄然从角门儿离开,秦则远马上把长子和心腹大管事唤进书房,三人密议良久,二人离开,秦则远则唤来一位妾室,服侍他在书房小榻上小憩。
秦则远的侍妾事先得了老爷子的吩咐,要她在五更天一定要唤他起来,是以根本不敢入睡,只是倚在床头假寐,五更天,街头爆竹声起,那侍妾马上唤醒老爷子,侍候他洗漱更衣。
秦则远洗漱已毕,着装整齐,大管事马上赶来搀扶,一路上细细地禀报了些什么,之后秦则远赶到正厅,阖府上下按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管事帐房、家仆奴婢的顺序一一入厅,向老爷子叩头拜年。
之后全家用早膳,饮屠苏酒,吃蒸糕、米花、胶牙饧、春饼等,随即大开府门,接待前来拜年的亲友故旧。圈子门门主是第一个来给秦老爷子拜年的,秦老爷子亲自往大门外迎接,不意竟在府前遇刺。
刺客身手极其高明,幸好这些日子灞上各大帮派都重金礼聘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前来助拳,秦老爷子和圈子门门主傅老三身边各有两名武艺高强的保镖,几人及时出手,刺客只伤了秦老爷子一臂便逃之夭夭。
几乎于此同时,顺字门乔帮主长街遇刺。乔帮主是去给三河会会主黄云山拜年的,顺字门现在和日月盟、三河会是盟友,三大帮派中三河会的黄云山年岁最长、辈份最尊。
不料乔木行至半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到刺客,众弟子护着乔木且战且退,浴血长街,恰好碰上日月盟的人也来给黄会主拜年,及时加入战团,在折损几名好手后,这才惊退刺客。
西盟那边,因为秦老爷子受伤,五行会上下怒不可遏,适逢其会的圈子门门主也是心有余悸、恼羞成怒,二人马上把情况通知了同为盟友的太平帮,磨刀霍霍,意欲以血还血。
东盟这边,因为顺字门门主遇刺,日月盟也折损了几名好手,两帮首领又是在去给三河会黄老会主拜年的路上遇刺的,黄云山闻讯也是勃然大怒,马上亲自探望乔木和日月盟,并调兵遣将,意欲以牙还牙。
昨夜那场骚乱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此时刚刚天亮,双方参与群殴的弟子心气未平,一听说又发生了首领遇刺的消息,双方不断磨擦累积下的矛盾仇恨,终于无法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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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一直在关注灞上各大帮派的动静和城中刑部御史台一众钦差的行动,他会发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者之间,似乎有一种很奇怪的联系。
它们各自采取的一些行动,总是相互呼应,相互配合的。如果说这是一种巧合的话,那么今天无疑又是一次巧合,当灞上两大同盟帮派因为刺杀事件而激发了大械斗的时候,刑部和御史台就马上采取了行动。
正月初一一大早,柳徇天穿着一袭殷红底五幅捧寿团花的紫绸袍子,满面红光地坐在正厅正位上,家里人逐一上前向阿郎叩拜,致上新年贺词。
等他的第六房妾室抱着他刚满周岁的小女儿上前见礼时,粉妆玉琢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着娘亲教她的吉利话儿:“爹爹新春吉祥,前途无量!”
柳徇天眉开眼笑,张开双臂就要抱过女儿亲热一番,管家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御史台胡元礼、刑部陈东造访。柳徇天大为奇怪,这一大早的,这两位比来拜年的本府属官还要积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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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六章 引君入彀
柳徇天是陪都府令,比一般州府长官品级要高,他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杨帆的忠武将军衔比他都低了半品。虽说杨帆、陈东、胡元礼等人都是专务钦差,他就算想要巴结,也没有以上官身份去为下官拜年的道理,何况能够做这长安府令的人,又何尝不是皇帝亲信,也犯不着如此巴结他们。
因此,柳徇天是不可能主动去给他们拜年的,不过按照柳徇天的估计,他们要是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才姗姗而来也不算希奇,毕竟他们初到长安时,自己未曾相迎,虽说那是河内王从中作梗,总是自己失礼在先。
如今一大早的陈东和胡元礼就联袂而来,柳徇天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他赶紧亲自迎出门去,把这两位仁兄请进书房,互相道了庆贺新年的吉利话儿,陈东便脸色一正,取出一份行本来。
柳徇天接过行本打开一看,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你们被皇帝派到这儿来,无亲无故、无所事事、无处可去,我们可是有一大帮亲朋故旧、同年同僚要走动啊。
柳徇天合上行本,面有难色地道:“胡佥宪,陈选郎,两位克尽己任、勤劳公事,本官是万分佩服的,只是元朔之日,举国同庆,在此时刻大兴牢狱是否有些不近人情呢?”
陈东肃然道:“府令此言差矣,我等奉圣谕,前来长安整顿治安、肃清吏治,诚惶诚恐,不敢有一日懈怠。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已经抓了许多不法之徒。但是他们的首脑人物却大多成了漏网之鱼。
究其缘由,是因为这些人多年经营、狡兔三窟,兼之重利之下。一些差官衙役为其耳目,提前得到消息逃之夭夭了,这些人不抓获,便不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便不能真正地让长安长治久安!”
柳徇天道:“陈选郎所言固然是大有道理的,可也不必选在大年初一缉凶捕盗吧?”
胡元礼捻须微笑道:“柳府令,新春佳节,官府封印,百业停歇,这个时候也正是那些潜逃在外的人犯最为大意的时候。况且年节时候谁不想与家人团聚?那些人犯很可能趁着官府休沐潜回家中过年,此时正好下手。”
柳徇天犹自推脱:“道理固然如此,可是两位说的太迟了,如今官衙已封,上下官员胥吏尽皆休沐。长安府除了年节期间轮值当差的一班人,再也无人可用。缉凶捕盗恐力有不逮。”
胡元礼道:“这一点柳府令不必担心。今有千骑营将士驻扎长安,而千骑营忠武将军杨帆乃是皇帝亲封的纠风察非处置使,由其协助缉盗,正是杨将军份内之事!”
柳徇天惊诧道:“杨将军还有这个差使么,本官怎一无所知?”
陈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与府令分说,眼下还请府令尽量抽调官员协助我等,长安情形,我们终是不熟的。”
杨帆确实有个“纠风察非处置使”的差使。武则天钦命此职时,并未在官职前面加上“洛阳”两字。其实不加这两个字,他的职权也是限定在洛阳,因为他同时还是千骑将领,需要卫戍于天子身边,还能让他去地方上纠风察非不成?
但是也巧了,偏偏发生了迁都这样的大事,杨帆这位禁卫军统领被派到了长安,他的纠察使职差又一直没有被免去,这就值得推敲了:他的纠风使一职要不要跟着转移?既然当初没有限定在洛阳,那么他到了长安,就此负责长安一地的纠察也合情合理吧?
这或者是公职任命上的一个漏洞,但是杨帆偏就可以钻了这个漏洞,理直气壮地插手进来。而且,这很可能也正是皇帝本人的意思,没有这项职权,他的千骑营和武懿宗的金吾卫井水不犯河水,他拿什么去制约人家?
巡捕差役都不用你出,只叫人提供一些熟悉长安地理的官员配合他们的抓捕行动,柳徇天还如何搪塞。他只好硬着头皮把能找到的官员都召到府衙,也不管他们牢骚满腹,一股脑儿丢给陈东和胡元礼折腾去了。
胡元礼和陈东马上安排这些人,引着千骑营的甲士走街窜巷、蹲坑守候,抓捕漏网之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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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上一场械斗,双方各有死伤,很快就进入了相持阶段。双方首脑都清楚,他们双方的力量势均力敌,手下人即便都拼光了,怕也决不出个胜负来,况且那时决出胜负也没有意义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是他们双方都不清楚的,那就是:眼下这种势均力敌的局面本就是有人故意促成。这时候他们开始觉得,先前有人使用的“擒王斩首”战略,或许是解决争端的最有效手段。
那些普通的帮众其实最在意的是有没有饭吃,至于船是谁的、打的谁的旗号,他们并不在乎。若不然李黑也不可能在果断斩杀几个持反对意见的管事之后,就能把蛟龙会两千人马顺顺当当地并入顺字门。
他们现在要想取胜,似乎也得用这样的手段,只要斩其首脑,余众就是一盘散沙。双方都注意到这一点后,暗杀便层出不穷了,
圈子门门主傅老三首先遭殃,请来的保镖一死一残,他自己则在伏击中丢了性命,紧跟着日月盟的漕拳掌舵盛隆被人暗杀,天鹰帮魏勇唐被人行刺,侥幸逃得一命,却也受了重伤。
一系列的刺杀事件,使得双方首脑人人自危,出入必前呼后拥、坐卧必戒备森严,街头已经很少看到行人,一种诡异的平静,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波。整个灞上全然没有了过年的喜庆气氛,只有寒意,刺骨的寒意。
发生在灞上的这一切,近在咫尺的长安城竟无人察觉,这其中陈东和胡元礼主导的声势浩大的春节严打固然牵扯了长安官员的主要精力和注意力。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官府对灞上漕夫这个特殊群体的一贯忽视。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朝廷也罢,地方也罢,他们都知道漕河的重要,也都知道漕运的重要,可是在这过程中,唯独忽略了人的作用,忽略了那些搏风击浪,驶着漕船、通过漕河。把漕粮运到京城的那些漕夫。
因为重视漕河,所以朝廷会拨专款疏浚河道、修坝立闸;因为重视漕运,所以专设漕运官员,从粮食的征集到运输再到入库保管的每一个步骤都制定了详细的规则。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没人提起那些漕丁。也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漕夫祖祖辈辈就靠这一行吃饭,不用担心他们消极怠工。不用担心他们逃亡流失。才会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于是,漕夫们聚集的灞上和近在咫尺的长安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即便有些城里人知道了这里的一些事,也因为事不关己、因为灞上的一贯野蛮血腥而置若罔闻。
可是,这种封闭与独立并不是绝对的,尤其是那些帮会首脑。他们可以想到利用漕口牵线搭桥,收买官员为其所用,这个时候又怎会想不到让官府来发挥作用?
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等西盟首脑聚到了一起,秦则远开宗名义地道:“马上就到上元节了。一过上元节,咱们就得安排下扬州的事,可是这里的事不解决,怎么走?老夫以为,要打破目前局面,唯有请官府出面了!”
太平帮帮主袁志恒蹙眉道:“这个恐怕很难。那些当官的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咱们许给他们好处,他们给咱们提供便利,这是一桩买卖而非交情,想让他们为咱们赤膊上阵,不可能!”
在他身旁坐着傅老三的儿子,傅老三被刺身亡,他刚刚继任帮主,身上还穿着孝衣,他虽背负父仇,却不是一个鲁莽之辈,闻言道:“袁帮主所言不错,况且对方背后也不是没有官员撑腰,听说那乔家漕口还是独孤世家的人?”
秦则远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独孤世家当年虽是关陇豪门,现在已今非昔比了,独孤世家就是因为在朝堂上失了势,这才转向工商以牟利益,你们不要被世家的所谓名头给吓住。
那些官儿们我们喂了这么久,就不该为我们出把力?他们的确不在乎咱们,但是他们在乎自己的权威受到别人的挑战,所以咱们只要有心想要他们出面……,两位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了吧?”
二人迟疑片刻,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道:“就依老爷子!”
于此同时,顺字门和日月盟、三河会的首脑也在商讨对策。两边已是水火不容,可是待到春暖花开日,双方却是要在同一条河上讨生活的,如果不能把争端地灞上解决,再延伸到水上去,那损失就太大了。
对于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的缘由,他们已经忘记了,他们记不清如何与其他帮派起的磨擦,如何与顺字门结的盟,他们只知道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如不尽快解决争端,他们将如早春时节错过播种的农夫,这一年都没有收成了。
“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拆了他们的堂口!”说话的是乔木,当初的病狮如今兵强马壮,也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黄云山抬起眼皮,沉沉地看他一眼,道:“乔老弟有何良策?”
乔木道:“打是不能再打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太伤元气;我觉得咱们应该借用官府的势力压住他们的威风!”
黄云山微微一怔,迟疑着摇了摇头:“不妥,你们虽把文斌顺利送进了大牢,那是因为蛟龙会倒了,他们的后台又不够硬。其实,城中权贵甚多,很多人未见得会买独孤家的帐。
我们现在的对手财雄势大,远非蛟龙会可比,给他们撑腰的都是长安城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如果我们能请动官府,他们也能,到那时,我们双方都成了砧板上的肉,结果如何,已经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了。”
乔木微笑道:“黄前辈耳目灵通,独孤家的底细也一清二楚,不过,黄前辈所言本来是没有错的,现在情形却有些不同。”
黄云山眉头一挑,道:“有何不同?”
日月盟的敢千回也瞪大了眼睛,认真倾听着。
乔木道:“两位都知道,我顺字门漕口掌舵是独孤文涛,他是独孤世家的人,他有一位堂兄,名叫独孤讳之,现在禁军羽林卫千骑营,官居郎将之职。现在,这位郎将就在长安,他之所以在此,是因为……皇帝即将迁都!”
这个消息对黄云山和敢千回来说都有些震撼,他们确实知道京城来了一大批官员,还有一支禁军,但是对于他们此来长安的目的却不甚了然,倒是听说有工部官员来长安,要疏浚整治河道,他们很是打听了一番细节,看看是否有利可图,不想却从乔木口中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那些世家即便败落,官面上的消息还是远比他们灵通的,乔木既说这个消息来自独孤家,那应该就不会错了,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皇帝迁都后,长安漕运将更加兴旺,心中先是一喜,继而想到眼下僵持对峙的困局,又不禁眉头一皱。
乔木沉声道:“这一批人来的不只是禁军,也不只是工部官、户部官,还有刑部、御史台的一众官员,两位不妨想一想,法司官到长安,是来干什么的?”
随着乔木的描述,一副清晰的局势图在黄云山和敢千回面前徐徐展开:皇帝要迁都,可她阔别长安已有二十年,当然需要对长安先做一番整治修缮。
于是她派户部来了解民生普查户口,派工部来维修宫室、修桥铺路,派刑部来抓捕为非作歹以武犯禁者,那么御史台的言官来做什么呢?
皇帝身边也有个远近亲疏的区别,现在皇帝要迁都回长安,这些亲近的人怎么办?当然需要长安这边有人腾位子出来,贪官庸官要清洗,皇帝不信任的官员也要赶走,御史台就是来找碴的。
现在灞上风云变幻,长安城里更是雨骤风狂,长安官场正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局面,我们多年经营结交下来的那些官员可能下一刻就调任远方,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最后为我们出一把力?他们就不想下台之前再捞一把?
乔木的话黄云山和敢千回听的很明白,但这并不能打消他们心头的疑虑。
等乔木说完,敢千回道:“如果是这样,倒不虞他们不为我们所用,但是,我们可以这么做,我们的对手也可以这么做,你如何确定,让官府介入我们之间的争斗,胜利的会是我们这一方呢?
乔木道:“我方才说过,独孤讳之在千骑营为郎将,而千骑营的主将杨帆与刑部和御史台派驻长安的那些官员私交甚笃,你们说,这一仗,谁能赢?”
黄云山和敢千回对视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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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七章 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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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第三天,夜,大雪。
皇帝在年前就下达了旨意,在元旦那天正式更改年号,大赦天下。如今已是大足元年,这个年号的由来,是因为杨帆去房州营救庐陵王,因事入狱时为了脱困,在狱中伪造金甲神人降世遗下巨大足印,皇帝才改了年号。
虽然武周朝的年号改的容易,天上出现一颗大星、皇帝长了一颗新牙,都可以成为改年号的理由,但是毕竟这一次年号是因为杨帆而改,坐于芙蓉楼上的杨帆心中颇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有多少人可以在历史上留下这样的印迹?
大雪纷纷扬扬,洒满了曲池,楼下的红梅于雪中怒绽,重瓣粉朱,雪里映红,令这寺庙楼宇、园林江水都多了份暖意。各种灯缀满了枝头,把枝头花瓣照得晶莹剔透。
杨帆酒意半酣地推开窗子,迎着不断飘入的雪花,俯瞰着夜色灯影下的曲池。曲池江上白茫茫一片,但杨帆眼中依稀仍是一江池水,半江绿叶,伊人那窈窕身姿,着一身荷香、乘一叶兰舟,向他凝睇微笑。
耳畔似有环佩叮当,轻轻敲在杨帆的心头,宁珂的容颜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徘徊在脑海里,可伊人那倾城一笑,他纵然愿用世间一切去换,却也再无法让它重现了。
有人正在江畔燃放烟花,灿烂的烟花乍然一亮,恰似伊人正端坐在桂花树下,残阳如血,桂花香飘。一烟袅袅,芊芊玉指卷着和煦的晚风,伴着纷落的花瓣,为他奏出一曲琴音。
杨帆慢慢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湿润已然不见,他轻轻关上窗子,室中的暖意立即又包裹了他的全身,杨帆没有回头,只是那么站着。静静站了许久。一袭白衣,却不似姜公子那种孤高自傲的冷峭,反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身后,独孤宇默默地站在那儿,凝视着杨帆的背影。他似乎知道杨帆在想什么,心中有些安慰、有些酸楚。
杨帆慢慢举起杯。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酒。酒已冷,入喉却如一团火,等那剑南烧春在胃里燃烧起来的时候,杨帆稍带些低哑的声音道:“大足是个好兆头啊,就让我们把他们……一脚踢开吧!”
……
天鹰帮漕口舵把子徐林下了车,前边有小厮提着灯笼。朝巷子里走去。
巷子虽宽,但巷中积雪未扫,车子已驶不进去。
一阵风来,将雪卷进衣领。有些冷,徐林紧了紧披风。
这是上元第三天,街上观灯的人已经不及前两天多,再加上今夜大雪,所以街头更是冷落。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前两天来说,总的来说街头还是很热闹的,巷中也不断人来人往,千姿百态的灯笼还在茫茫大雪中泛着朦胧的光,信步走去,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灞上各大帮派的漕口掌舵纷纷出动,进城寻找他们的后台。其实他们此前已经来过几天,但是一直没有见到他们想找的人,并不是这些官员应酬太多夜不归宿,而是因为刑部陈东和御史台胡元礼的春节联合整顿行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几乎所有的官员包括一些闲官都被他们借调去了。
陈东和胡元礼把这些人一借到手,就让千骑营的官兵把他们看管起来,美其名曰“避免走漏风声”,以致这些人天天都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连晚上都要住在军营里,虽说这令官员们非常不满,但是陈东搬出天子即将西幸,要把长安整治成一片清明世界的大义理由,他们也无法拒绝。
更何况胡元礼还捋着胡子,很阴险地说过一句:“那些通缉犯人之所以能在我们实施抓捕前逃之夭夭,必是有人通风报信。通风报信者自是被收买的长安官员!”这些官儿们为了避嫌,只好主动配合,从不稍离他们的视线,以此自表清白。
直到今天,这次联合整治打击清理治安运动据说以丰硕的成果取得圆满成功,这些辛苦了半个月的官员们才得以回家与家人团聚,而那些翘首以待的灞上各帮派的漕口掌舵们也才得以见到他们。
徐林来到一处青砖漫地、白石为阶的宅邸前,小厮提灯上前扣响了门环,听到主人在家的消息,徐林喜不自胜,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一束灯光在缥渺的雪花中向二进院落移去。
……
圈子门的漕口掌舵马迁此时正在长安府录事参军高经潜的的书房内。
大唐各州府普遍都有闲冗官员,官员定额都远远高于实际应配备的官员,也就是有官无职只领俸禄的官员。同时有些事务繁忙的州府,在定额之外也常设置超出定额的实职官。
比如,作为陪都,长安府应有录事参军事一员,但是实际上长安府司录参军除了楚天行还有这位高经潜,也是实职官员,长安府另外还有三名司录参军,但那三人就是有官无职,并不负责具体事务。
马迁把发生在灞上的事情向刚刚回到府邸的高经潜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除了讲述东盟诸帮如何的嚣张跋扈,就是很巧妙地暗示背后支持东盟诸帮的官绅势力是如何的肆无忌惮,丝毫不把高参军等人放在眼里。
高经潜明白马迁的话里有挑唆的意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马迁摊放在桌上的一匣黄金和几张房契和田契。
长安官场中的人大多都知道今年所谓的皇帝巡幸西都长安,其实就是要把都城迁回长安,只是现在还没公开向天下宣布而已。而皇帝一旦迁都,必然要从都城洛阳带来大批官员,长安原有官员即便不受到清洗大多也会被调离,为皇帝的亲信们腾挪位置。
高经潜从资历、背景上来说,还不足以让他留在长安,被调离是必然的,到那时,离了漕运这条线,不能再给漕帮提供便利,也就不能从他们那里收受足够的好处,那么在临走之前捞上一笔,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高经潜在房中缓缓踱着步子,灯影把他的身影投放在墙上,阴影中有金色的闪光,就像倒映的河水,那是一匣黄金在灯下的反光。
高参军站住了,望着那投影中的金光,沉声道:“明日一早,本官会派人去,他们背后的人不会没有动作,你们的手尾要干净些,不要被人抓着把柄!”
马迁大喜,连忙一揖到地:“参军放心,学生早有安排!”
……
长安司马赵昊晨的府邸中同样迎来了一位客人,客人是太平帮的漕口掌舵唐龙,唐龙同样携来一份厚礼,一份很难令人拒绝的厚礼,所以赵昊晨犹豫不决。
赵昊晨是长安府令柳徇天的心腹,一旦皇帝西迁,他或许不能再担任司马要职,但是作为帝系心腹的柳徇天一派,他未必会被调离长安,所以他希望这段时间平平安安,无过即是功,平安度过皇帝迁都的动荡时期。
本着这一目的,他现在是不想做什么事的,尤其是站出来替太平帮出面,直接利用官府势力打压其他漕帮。但是太平帮的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厚重了,足有往年孝敬的五倍以上,而且唐龙还亲口许诺,如果能一举干掉东盟诸帮,从此由五行会、圈子门、太平帮独揽灞上漕运,那么每年的孝敬都将增加四成。
思量许久,赵昊晨暗想:“陈东和胡元礼为了皇帝迁都,可以在长安严打整治,我们作为长安地方官员,整顿长安周边地区岂不也是名正言顺?大家都是为了让皇帝迁都时长安一片清明嘛,我这次出手,倒是正好利用了时势,既迎合了钦差又挟带了私货,事情若办的好,皇帝龙颜大悦,说不定倒有利于我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赵昊晨暗暗下定了决心。
……
开国县侯王世修的府上同样来了客人,听了客人讲述的经过,王县侯冷笑连连:“独孤世家?独孤世家早就败落了,在官场中他们独孤世家已经没甚么影响,他们眼中既然没有本侯,那本侯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王县侯拍着一匣重礼,对来客傲然挑眉道:“你放心,回去对你们帮主讲,这件事,本侯管定了!不就是一个什么狗屁顺字门么,本侯就平了它,叫独孤家的人晓得,长安城里究竟谁说了算!”
……
翌日一早,长安县尉吴骆然迈着大步进了县衙。
一路上,爆竹满地,残破的灯笼散碎的到处都是,刚刚过完上元都这样,各坊坊正还没来得及安排坊丁清扫,未出正月都是年,懒散点是正常的,不过在喜欢干净的吴县尉来说就有些难以忍受了。
吴县尉赶到县衙,同僚们见了纷纷拱手问好,吴县尉笑吟吟地还着礼,正想着去见见县尊,熊捕头忽然急匆匆赶来,一见吴县尉便道:“少府可算到了,卑职刚刚得明府急令,请少府带队,率本衙三班捕快去万年县衙共同行动!”
吴县尉大惊道:“陈钦差和胡钦差又有什么主意了?”
熊捕头苦笑道:“这一次却不是钦差们在折腾,据说是赵司马、高参军、王县侯等人联名向府衙进言,说是灞上漕夫结帮拉派,寻衅斗殴,死伤多人,少尹下令,长安、万年两县联合行动,整治灞上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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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八章 黄雀在后
长安县尉吴骆然带领三班捕快急急赶到万年县衙,就见万年县三班捕快早已集结完毕,不但万年县尉郎温在场,而且长安府司录参军高经潜也在。
高经潜昨夜收了圈子门馈赠的厚礼后,决意给顺字门一个教训,一大早他便赶到府衙,向长安少尹齐安润反映灞上治安问题,不想国子监祭酒李剑白也在。
齐少尹的两个儿子都在国子监就学,所以齐安润与李剑白关系一向密切,因此高经潜虽见李剑白在场,却也并未多想。
他要插手灞上之事虽是出于私心,但名义却是堂而皇之的,因此虽见李剑白在场,倒也没有遮遮掩掩,仍是开诚布公说明来意,不料他刚一说完来意,就见李祭酒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
高经潜何等精明,旁敲侧击地一问,原来李祭酒也是为此而来,高经潜马上便知道,这李祭酒定然也是某一帮会的后台,好在两人目标一致,要整治的都是顺字门一方,这一来二人的关系立即亲近了许多。
二人说说笑笑地正欲离开,长安司马赵昊晨和开国县侯王世修也联袂赶到,这二人义愤填膺地向齐少尹反映的也是春节前后灞上各帮明争暗斗,造成大批漕丁伤残的事情。
赵司马更是说道:“如今皇帝西巡在即,朝廷已有钦差大臣来长安专门治理关内治安,灞上治安不靖,长安司法官员难辞其咎,应响应朝廷策令,对灞上豪强严厉打击!”
这么多官员过了上元节便不约而同地赶到府衙对灞上治安提出质疑,齐少便知其中必有缘故,不过众人所提的理由名正言顺。齐少尹也不多问,马上答应下来,并顺势指令由高参军负责此事。
高经潜听了暗喜在心,因县尉吴骆然还未赶到,他便先行去了万年县衙。吴骆然率长安县抽调的捕快六十余人赶到万年县衙后,高经潜已经对万年县三班捕快做了一番训示,吴骆然一到,高经潜便催促两县捕快立即出发,向灞上开拔。
长安分为长安、万年两县,两县县衙与州府衙门同在一城。但两县联合执法这还是首次。两县抽调的捕快共计百二十人,浩浩荡荡奔赴灞上。
御史台推事院推官文傲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万年县衙里出来,冲着远去的众捕快背影冷冷一笑,马上吩咐人牵来自己的马。离开万年县衙,翻身上马。一阵风儿似的向御史台赶去。
这些日子文傲一直长驻万年县衙。就在县衙侧院里住着,万年县衙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哪里能瞒得过他?
往年一过上元节,就是灞上最繁忙的时候,清闲了两个半月的漕丁们要去见过本帮各房管事领取任务,一些先遣人员要马上准备开赴扬州筹备今年的漕运事宜。停泊了一冬的船只要做最后的检修护理……
可今年灞上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冷静,码头上冷冷清清,一条条漕船依旧停泊在那儿,一条条光秃秃的桅杆就像冬天的树木。依旧不见半点春色。甲板上连积雪都未除去,甚至连脚印都没有半只。
镇上也是一片萧条,街上难得看见几个行人,平素那条最繁华的中心街道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小孩子玩耍都自觉地避开了这条道路,这条路已经成了东盟和西盟两派势力区域的分界线。
这可苦了那些依赖灞上漕丁过活的酒馆和妓院,眼见两派和解遥遥无期,许多人已从灞上转去长安城西谋生了,那里是从西域过来的驼队最主要的入城路径,大批的脚夫力工都集中在那儿,是长安另一处畸形繁华之地。
然而,伴随着白天的冷清,夜晚的灞上又是最热闹的,时不时的就会在某一处地方响起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两大同盟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夜间的偷袭和攻击也从未止歇,已经有许多漕夫因之受伤。
这天上午日上三竿时,灞上冷清与宁静突然被打破了,一群青衣皂靴,手提锁枷、身佩腰刀的捕快赫然出现在灞上,继上次蛟龙会帮主文长兴灵前一批捕快突然出现,锁走蛟龙会少帮主文斌之后,多年以来这是灞上第二次出现公差。
整个灞上一片安静,无数双眼睛从墙头、房上、门缝里观察着,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一次公差针对的目标是东盟诸帮,一队队捕快巡检直接闯进了东盟诸帮主要人物家的大门。
近来因为东西两大同盟间的争斗,这些帮派的主要人物家都有大量的打手护卫,像帮主一类的重要人物家里甚至还重金聘请了技击高手保家护院,但是他们这一回面对的是官府的公人,除非他们决意造反,否则又如何敢抵抗。
很快人们便惊讶地发现,就连顺字门门主乔木、日月盟盟主敢千回、三河会会主黄云山都被锁拿出来,他们帮里的许多管事和弟子跟在后面,一脸惊怒,却终是不敢出手,他们都是朝廷控制之下的百姓,赖以为生的漕运更是朝廷给的饭碗,哪有胆量对官府中人动手。
万年、长安两县的捕快们到了一向陌生的灞上也是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一个个钢刀出鞘,严密防备,一俟抓到东盟各大帮派首脑,马上快速撤离,等他们离开灞上镇后,西盟各帮弟子立即跑上街来,欢呼雀跃,好象刚过大年一般。
整个灞上镇都沸腾一片,东盟诸帮的首脑被一网打尽,这一下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东盟各帮弟子则垂头丧气,面对西盟诸帮弟子的一些言语挑衅或肢体摩擦也全不反抗,一旦失了主心骨,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李黑、严世维、乔森等大管事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追着被抓的乔木一直出了灞上镇,眼看着公差押着各帮首脑向长安城走去,才阴沉着脸返回顺字门的堂口,一路面对西盟帮众的冷嘲热讽也是一言不发。
可是一进顺字门的大厅,李黑脸上的阴郁之色便一扫而空。顺字门的重要人物都知道今日之变。尤其是他,他掌控着顺字门下最大的一股力量,如果不让他知道顺字门早有后手,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对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家伙,古竹婷既用且防,该让他宽心的地方是不能有所隐瞒的。而李黑正因为知道顺字门还有底牌,所以显得非常淡定,他能稳住,整个顺字门自然也就稳住了。
高经潜骑在马上,偶尔回头一望。看见被抓的敢千回、黄云山、乔木等人垂头丧气地戴着大枷踉跄赶路,不禁暗暗冷笑。说实话,来灞上抓人时,他心里也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生怕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真会不惜一切动手反抗。
那样的话。虽说灞上这些漕夫公开抗法注定要完蛋,可他们这一百来人首当其冲。肯定要先完蛋。如今抓捕这么顺利,高参军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灞上仅三里,远远便看见了长安高大巍峨的城门,城门处突然冲出一哨人马,如同两道黑龙,远远包抄过来。高经潜心中一喜,暗道:“少尹做事当真妥当,这是调了官兵前来接应么?”
马蹄声越来越近,由微弱到响亮、由沉闷到清晰,顷刻间。大地颤抖,蹄声如雷,盔甲碰撞的铿锵声也也清晰可闻。仅仅两百余骑,声势竟如千军万马,宛如一道飓风,呼啸而来。
旗幡招展,马跃如龙,马上的骑士俱都是黑衣黑甲,长枪大戟,看起来杀气腾腾,如此戎装可不是普通的长安驻军,乃是天子亲卫----千骑营将士。这半个月来,千骑营官兵一直配合刑部整顿治安,高经潜对他们已经很是熟悉。
高经潜一见动用了千骑官兵,还以为是刑部陈郎中闻讯主动请缨,带兵来扫荡灞上了,连忙一提骏马迎了上去。
对面两队骑兵并列而行,沿着官道左右,与他们一行人甫一接触,便片刻不停地包抄下去,对整个捕快队伍形成了严密的包围警戒态势。
高经潜独自策马向前,驰至近处,只见正前方有两匹马,马上端坐一文一武两名官员,文官是刑部郎中陈东,那武将他也认识,曾经要他引路,抓过长安逃犯的,乃是千骑营一员郎将,名叫马桥。
高经潜大笑上前,拱手道:“陈选郎、马将军,有劳两位相迎,灞上群枭慑于朝廷威严,不敢反抗,已经束手就擒了!”
陈东突然把脸一沉,喝道:“谁来相迎于你?大胆高经潜,本官接到百姓举报,告你串通灞上豪强,欺压良善百姓,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来啊,把高经潜一行人给我拿下,押至行辕候审!”
高经潜一听不禁目瞪口呆,失色道:“陈选郎,你……你这是……”
马桥一手持缰,另一只手把马鞭向前一指,厉声喝道:“自高经潜以下,所有人等统统拿下!”
已然对万年、长安两县捕快形成合围的千骑官兵齐齐把手中锋利的长枪向前一指,攒刺如猬,厉声喝道:“弃械,就缚!”
吴骆然和郎温两个县尉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状况?”
与此同时,又有一队骑兵滚滚而来,从官道一旁白雪皑皑的沃野中呼啸而过,几员带队武将猩红的披风飘扬于空,宛如一朵朵红云,所去的方向正是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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