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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醉枕江山txt下载     醉枕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二章 别人笑我太疯癫

    卫遂忠打个哈哈,道:“皇甫侍郎和斛瑟罗可汗考虑这山上酒菜匮乏,又无歌舞助兴,是以自告奋勇把这两件差使担待下来,斛瑟罗可汗带了十余名舞伎上山,皇甫侍郎则请了‘金钗醉’的名厨侍候酒宴,事先没有和府尹说这件事,是想给府尹一个惊喜。”

    来俊臣一听,果然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可真是太客气了,今日是来某宴请各位同僚嘛,怎么能让他们两位如此费心呢?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来来来,你我快快上山,莫让竭忠可汗和皇甫侍郎久候!”

    其他几人少不得又是一片奉迎,马屁如潮中,一行人缓步登山,快到龙门汤监那块华丽的石坊牌楼处时,就见杨帆抱着双臂站在那儿,笑微微地看着他们,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来俊臣的脸色登时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

    司农令明曦赶紧道:“这个杨帆太也目中无人了,卑职去教训教训他!”

    明曦脚下一紧,怒气冲冲地迎向杨帆,待他冲到杨帆面前时,脸上的怒气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变成了一副带些谦卑的讪然:“杨汤监,来少卿刚刚到任,今日携诸位同僚好友往龙门一游,你看……大家毕竟都是司农寺的人,有什么不愉快也不好叫外人瞧在眼里,退一步海阔天空啊,您说是不是?”

    杨帆没想到此人前倨而后恭,变脸变得竟如此迅速,心中不禁好笑,他看此人有些面熟,便问道:“杨某当日到司农寺报到时,似乎曾与足下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杨某没有记错的话,足下似乎是司农寺令,敢问尊姓大名?”

    明曦欢喜地道:“本官明曦,不想杨汤监还记得本官,当真是好记性。”

    杨帆点头道:“明司农既然开了口,杨某本不敢不从。不过,此处是皇家林苑,按道理非皇室成员不得妄入,杨某当然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本衙官员若来此处汤沐一番,解解疲乏,原也无伤大雅。

    只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杨某身后这道门户,诸位尽管进得,可那第二道门户,便是皇家宫室范围,诸位切不可擅入半步,杨某既为温泉汤监,此乃杨某职责所在,还请明农令莫要见怪!”

    明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那……你让来少卿往何处住宿?”

    杨帆道:“他么,要么今日来、今日走,要么自去前山寺院,献点香油,求个住处!”

    “放屁!”

    来俊臣堪堪登上石阶,明曦前边是如何“教训”杨帆的他没有听见,却听清了杨帆这句话,来俊臣强压的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他沉着脸色走过来,一把拨开明曦,指着杨帆的鼻子,一字一顿地道:“你给我听清楚,这个地方,我今天住定了!”

    “住当然可以!”

    杨帆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来少卿若是如此有兴致,杨某自当成全。旁边不远就是温泉汤监一干人等的住处,我可以叫人腾出几间房出来,请来少卿和各位客人入住!至于那二道门里……”

    杨帆沉声喝道:“徐录事!”

    徐录事正站在人群里看热闹,忽听杨帆喊他名字,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待他踏出一步,这才反应过来,这时候万万不该朝里面搅活的,只好期期艾艾地问道:“杨汤监,什……什么事?”

    杨帆盯着来俊臣,朗声向徐录事问道:“本官到任第一天,是你为本官解说的温泉汤监诸项章程。我现在有些记不清了,想听你再说一遍,这山上的泉宫浴殿,何人可以入住啊?”

    徐录事胆怯地看了来俊臣一眼,讷讷地答道:“皇……皇帝、太子、皇室中人,异……异姓王爷,或者……或者皇室邀……邀请来的客人……”

    杨帆对来俊臣道:“来少卿,你听清楚了?不知足下是皇帝、太子、皇室、异姓王,还是……你们一行人中有哪位是皇室子弟呢?不管你们符合了哪一条,杨某都会立即放行!”

    来俊臣一把揪住杨帆的衣领,鼻息咻咻,眼神也因为莫名的兴奋而透出一种邪异的味道:“杨帆,你不要以为凭着这些臭规矩就能挡我来俊臣的路!我今天就是要住进山上的泉宫,你去弹劾我呀,你以为皇帝陛下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制裁我么?哦……,我倒忘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温泉汤监,你没资格给皇帝上奏疏,要不要本官帮忙替你递上去?哈哈哈哈……”

    同样是笑,来俊臣的笑声与别人大不相同,与他自己以前的笑声也不相同,他是说着说着,抽冷子就笑了起来,笑声突兀,又快又急,声如夜枭一般,听着十分诡异。杨帆皱了皱眉,心中泛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来俊臣突然收住笑声,又换上一副狰狞脸色,咬牙切齿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到龙门来么?因为你在这儿,因为这儿归你管着,它是你的,所以我来了!我来了,就要住在这里,而你只能乖乖地给我守大门!哈哈哈哈……”

    来俊臣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古怪,笑得也有点莫名其妙,杨帆的眉头禁不住又皱了一下。来俊臣似乎也察觉到他如此怪异的兴奋有些令人侧目了,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结果因为憋笑,那张本来很英俊的面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来俊臣就吃过一次亏,就亏在你杨帆的手上啊!”

    来俊臣的笑意不见了,脸色又变得怨毒起来:“所以,我现在对你特别有兴趣!只要是你的,我都有兴趣!我要抢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占有它!不管是你掌管的、你拥有的、还是你的女人!哈哈哈哈……”

    来俊臣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怪笑,杨帆心里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了。他没学过医术,即便他学过医术,以这个时代的医术水平,他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偏执性精神病或者隐匿性精神病,但是来俊臣怪异的表现和扭曲的笑容,分明有一种不属于正常人的味道。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高,可是山风呼啸,还是把两人的对话送了出去,站在不远处的几名官员隐约听见了一些,顿时眉头大皱:这位来少卿也太没深沉了吧?就算你心中再如何恨他,就算你正想着再如何恶毒的念头,也不该说出来啊。不过想想来俊臣本就是一个泼皮闲汉出身,话说的难听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杨帆听着来俊臣恶毒粗鄙的言语,看着他淫邪、诡异的笑容,直想抬起他的脚,用他的靴底封住来俊臣的嘴巴,把他那副狰狞丑恶的面孔印在自己的靴底。他长长吸了口气,才压住心底那种冲动,冷静地道:“杨某既为温泉汤监,自当尽忠职守,这泉宫浴殿,你们不可进入!”

    来俊臣乖戾地道:“我就是要进,怎么样?”

    杨帆笑了笑,退开两步,说道:“杨某就在这里,来少卿莫非打算打进温泉宫去么?””

    来俊臣夷然一笑,双手往身后一背,昂首向天,傲然唤道:“明曦!”

    “是是!下官在!”

    大冷的天儿,司农令明曦的额头却似有了汗水,他急急凑上来,咳嗽一声道:“杨帆,有人告举你……告举你克扣执役伙食,咳!这件事本官要亲自查证。为避嫌疑,查证期间,暂停你的职务,由薛汤丞暂摄汤监一职。”

    来俊臣翻了翻眼白,傲然道:“还不让路?”

    杨帆沉默片刻,微微一笑,缓缓退到路边。

    来俊臣大摇大摆地走到他的身边,一双眼睛盯住他,冷厉地道:“本官现在就要上山去沐浴温泉了,今儿晚上还要住在上面,你挡我啊!你轰我下山啊!你有本事把我赶出去,老子就跟你姓!哈哈哈哈……”

    来俊臣蓦然又发出一阵带些爆破音儿的怪笑,大笑着向山上走去。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疯癫的笑声有些怪异,可是一连忍了几次,实在忍不住,不笑不行了,那便笑个痛快吧。温泉汤监的一众小吏执役随在他们后面,经过杨帆身边时,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同情和……兔死狐悲般的难堪。

    斛瑟罗不敢多言,到了杨帆身边也只是稍稍停了停身子,终是沉声一叹,跺跺脚,郁郁地追着来俊臣去了。杨帆默然站在石坊边上,看着一大帮人众星捧月般陪着来俊臣向山上走去。

    片刻之后,杨帆身后多了一道身影。杨帆没有回头,却似知道有人出现,他凝视着来俊臣远去的背影,沉声说道:“查一查他。”

    身后那人道:“不知宗主想要知道哪方面的事情,还请示下!”

    杨帆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查这里!我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那人愕然扬眸,杨帆已然把手袖起,抬头看着天色,喃喃自语道:“如果来俊臣真是患了疯癫之症,却能身着朱紫、窃据高位、被皇帝委以重任,嘿!那真成了古往今来最荒诞的一场大笑话!哈哈哈哈……”

    身后那人满面疑惑,欲待再问,杨帆已笑着向山下走去:“看时辰,人也该来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皇室的客人

    雪原莽莽,杨帆等的人正向龙门走来。

    此时正值新春佳节期间,衙门封了印,官员休沐在家,各行百业也大多停了生意,纷纷走亲串友,所以即便是这条通往龙门的道路一向比较荒凉,现在也时而能看到一些农夫猎户以及走亲访友的百姓,当然还有虔诚的信徒,要不辞辛苦地去龙门上香。

    在这寥落的行人中,有一行人马特别的引人注目。这是几辆双辕清油车,都由雄健的黄膘马驾着,车子大都用了楠木、紫檀等名贵木材,如果有那不懂木材的人看不出这些轻车所用的木料昂贵,也可以从那轻车后梢横木上的填瓦、车厢套围子上的暗钉、帘钩、车辕头的包件等部位的讲究,看出这些车子不是寻常人家使用的,更不要说车队四周还有数十名襕衫卫士,足以证明车中人的尊贵身份。

    第一辆车中只坐了一个人,车窗开着,此刻无风,阳光明媚,雪原映得天地一片明朗,车中人款坐如仪,延颈秀项,皓齿明眸,头上一枝金步摇轻轻摇曳着,摇出无限风情。车行过,行人可以透过车窗看到那车中丽人,宛然如画,此人正是太平公主。

    第二辆车上也端坐着一人,这人却在盘膝打坐,车子在雪原中不时会颠簸一下,但他的身子却一动不动,足见禅功了得。这人是个僧人,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相貌英俊,清越出尘。

    从他微微凹陷的眼窝、高挺如锥的鼻梁,还有那微微泛蓝的眼珠来看,貌似还有着胡人血统。这和尚法号惠范,本就出身西域胡商家庭,家资巨万,因生性喜佛,自幼出家,他所在的圣善寺是家里特意为他修建的家庙,所以他虽年纪轻轻,却已是一寺之主。

    同薛怀义那白马寺主不同,惠范和尚对佛法经义是颇为精通的,再加上他生了一副好皮相,所以是洛阳高僧中的风云人物。

    他的两位师兄惠俨和惠棱,是曾经参与过《大云经疏》编撰的高僧。这部佛经解注虽然是为了替武则天登基造势的一部政治宣传品,但是除了一个挂名的薛怀义,其余九人却都是真正的佛门高人。

    《大云经疏》颁布天下,十大高僧得皇帝赏赐紫罗袈裟,惠范因为两位老师兄的缘故也是声名大噪。如今佛教力压道教,在社会各界信徒极众,能得到一位高僧的支持,无形中就掌握了很大的一股力量,因此惠范和尚也就成了太平公主的座上客。

    第三辆车上却挤了三个人,三人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不过二十三四岁,最小的还未及弱冠,却个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都是风姿极佳的美少年。

    这三人,原本都是破落了的名门子弟,只是承庇祖荫,袭了一个闲职,现如今却不然了,他们如今在吏部、户部和礼部这等重要的衙门里面都担任了一个重要的职务,因为他们的本家兄弟是张昌宗和张易之。

    这三人是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都是张家子弟,也是新兴的张党的中坚人物。三人此刻正谈兴正浓,打着窗帘,望着窗外景致,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第四辆上也是两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都有三旬左右,丰神俊朗。其中一人也姓张,与前面车上的张氏三兄弟却不是本家,他叫张说,原籍范阳,世居河东,现为太子校书、左补阙。

    张说可不像那张氏三兄弟一般靠着自家兄弟给女皇帝做面首,凭着裙带关系上位,他可是有真才实学的才子,垂拱四年的时候,武则天策试贤良,亲任主考,这张说应诏策论是被评为第一的。

    在他旁边那人身材颀长、风采照人,比起张说尤胜三分,乃是张说的知交好友高戬,高戬如今身为礼部司礼丞,也是仕途得意的一位朝廷新贵。

    最后一辆车上也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杨帆在长安都曾经见过的,这两位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子弟,一个是崔湜,一个是崔涤,两兄弟风度翩翩、容颜俊美,比之那张家三兄弟也不遑稍让。

    朝廷中先是因为南疆动荡产生了一次官场大清洗,继而因为纂连耀一案,洛阳城中大批官员落马,也出现了一批官员空缺,崔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所以崔氏兄弟便进京了。

    其实在南疆选官名单上就有崔家的一席之地,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这份名单上一个世家子弟都没有,那才会惹人生疑。

    武则天虽然想打压世家,却只想用软刀子割肉的手段来削弱它们,并不愿意与他们公开决裂。女皇虽然果决,却也不愿向一个庞然大物宣战的时候,不留一点退路,所以还是要给世家一点甜头的,叫他们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至于铤而走险。

    但是崔湜并不是那份名单上的人,因为他不愿意去。他是博陵崔氏安平房的嫡支子弟,到蛮荒之地做官,治理一群野人?崔湜视如畏途,他的目标在京城,在这繁华之地、武周首都。所以他携弟入京,成功地拜到太平公主的门下,通过她的举荐做了官。

    当然,除了崔湜确有才华,值得招揽,太平公主也未必就没有利用崔湜和博陵崔氏搭上线,建立一种更密切联系的目的,如果能有这样一个世家暗中向她提供支持,对她招揽更多人才显然大为有利。

    否则她空有大唐公主这个身份上的优势,也不可能把那么多的人才拉拢到自己身边,总有些人是不相信遥遥无期的承诺,而是更重视眼前利益的。

    崔涤是头一次到洛阳,而且是头一次受公主之邀出游,是以兴奋不已。同为世家子弟,在骄傲的姜公子眼中,李唐皇室就是一个暴发户,武周皇朝更是一个大笑话,他从头蔑视到脚,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崔涤不同,对于太平公主的邀请,他还是很有些受宠若惊的。他甚至在幻想,凭着他的文采和相貌,能不能得到这位美丽的大唐公主的青睐,也许会有机会和她发生一些很旖旎、很香艳的事情。

    当然,现在不成,那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正怀着身孕呢。崔涤所想的与做面首无关,他自信凭他的家世和才华,仕途上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他垂涎太平,并不是想靠服侍女人上位,只因为那是公主。

    一个高贵的女人,他不放在眼里,崔家往来的都是高门大户,高贵的女人他见多了;美丽的女人,他也不放在眼里,他的身边有得是美丽的女人,不管是高贵的、优雅的、妩媚的、清纯的,亦或是风骚无比的……可是身份高贵且又美丽妖娆,两种完全无害的物质融合在一起,对他而言,就成了一副强力的春药,令他性致勃勃。

    崔湜并没有崔涤那样兴奋,也没有像他一样想入非非的念头,当崔涤又一次向他提起太平公主的美貌和风采,隐隐露出觊觎之态时,崔湜淡淡地提醒道:“你貌似已经忘了坊间所传的公主与杨帆之间的事了。”

    “我当然没有忘!”

    正在发情的崔涤被他刺了一下,马上不屑地冷笑起来:“公主可以喜欢他,当然也可以喜欢我!公主若是喜欢了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他掌管着继嗣堂,就有资格对咱们指手划脚吧?”

    崔湜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莫非你忘了我们到洛阳来的目的,长辈们对我们寄予了多少厚望?你怎么跟没有见过女人似的!”

    “女人我当然见过,可是没有一个是公主!”

    崔涤年轻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大兄,你有没有发现,公主此行所邀的男子,虽然身份各异,可是个个都是才学出众、丰仪俊美,嘿!我看……公主就喜欢容颜俊美的男人!”

    他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用暧昧的语调道:“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公主的入幕之宾!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只怕不只杨帆一个情人呢!”

    崔湜皱了皱眉,道:“那你还乐在其中?”

    崔涤晒然一笑,道:“我又不是要娶她为妻,她有多少男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宝幄之中,温柔乡里,能与一位美丽高贵的公主解履拥衾、同赴巫山,****、一夕缱绻,你不觉得这是人间至乐吗?”

    “够了!”

    崔湜“啪”地一掌拍在厢壁上:“早知如此,这一回,我就该带阿莅或阿液来,而不是!”

    崔涤见大兄发了火,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殿下,已到龙门山下,前方道路无法通行,得步行上山了!”

    “哦?”

    正凝望雪野悠然出神的太平公主攸尔清醒过来,一弯腰就要掀帘出去,坐在车厢侧面的贴身侍女急忙低呼一声:“殿下!”

    太平公主得她提醒,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如今可是一个孕妇呢。

    她懊恼地道:“还得装好几个月呢,真烦!”

    她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让那侍女扶住,再由那侍女掀开轿帘,这才缓缓走出去,脚步轻柔,像是怕踩死蚂蚁似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 男性本能

    太平公主走下马车的时候,受邀而来的客人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正在左顾右盼,大声谈笑,一见太平公主走出来,他们纷纷围了上来。高戬四处看了看,皱眉道:“殿下驾到,温泉汤监竟然无人迎候么?”

    太平公主微笑道:“本宫这次来,压根就没告诉他们,如此清峻出尘的雪景,若是有一班俗人在耳边聒噪,还有什么意思?走吧,咱们这就上山,诸君一路疲惫了,上山之后且先沐浴一番,洗洗疲乏,再行饮宴不迟。”

    崔涤赶紧上前献殷勤道:“殿下身子不适,这石阶雪滑,您可千万小心!”

    太平公主向他嫣然一笑,颔首谢道:“四公子有心了!”

    太平一笑,崔涤顿时魂魄俱消,连骨头都酥了三分,心中只想:“造化尤物,果然不同凡响。记得家中几位嫂嫂有孕在身时,纵是本来十分娇艳的,气色肤质、肥瘦容颜也难免要有些变化,可这位公主殿下除了腰围略增,竟是丽色照人,若不是她有孕在身,那香姿玉体又该是怎样的诱人啊。”

    旁边又有一名侍女过来,双双搀定太平公主,一行人便要上山。太平公主扮的是孕妇,山道石径,过于光滑,不能走快了,众客人都随着太平公主缓缓而行,刚刚走出不远,才拐上山间石径,前方忽有一人闪出身形,大惊小怪地道:“哎呀,公主殿下怎么来了,殿下到龙门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以便臣等早来接迎啊!”

    太平公主看着装模作样的郎君,心中既好气又好笑,她哼了一声,微微仰起下巴,故作高傲地道:“平身吧,本宫一时兴起,邀约了众位好友同往龙门一游,兴之所至,何必着人告知什么!”

    崔涤微笑着走上来,上下看看杨帆,故意作出一副并不相识的模样问道:“足下是什么人,看你这身服色,莫非是本地汤监?”

    崔涤当初在长安,一群人因为炫耀诗词被杨帆奚落过一阵,虽然当时并不是针对他,还是令他心中不悦。如今到了洛阳,他对太平公主一见倾心,对这位早就与太平公主有绯闻的杨帆就更看不顺眼了,这时有意奚落,只想看杨帆窘迫的样子。

    杨帆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不是崔家公子么?年纪轻轻的,记性可不大好,杨某在长安城的时候,不是曾经与足下见过一面么?”

    “啊!我说瞧着面熟呢,原来是……杨郎中啊!”

    崔绦作恍然大悟状,惊奇地道:“哎呀,我记得足下那时是刑部司刑郎中,六道巡抚钦差啊,何等风光的人物,怎么现在……,呵呵呵,这可怪不得在下,杨郎中陡然换了这身绿袍,在下眼拙,一时竟没能认得出来,恕罪、恕罪!”

    杨帆笑了笑,道:“原来崔公子只重衣衫不重人,那就难怪了。”

    崔绦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反唇相讥道:“足下原本绯袍着身,鱼袋在腰,威风赫赫,不可一世,骤然间换了这身绿袍,连鱼袋也没了,孤零零一人站在这龙门山上,作了一个小小六品官,如此反差,教崔某如何认得出来?”

    杨帆笑道:“崔公子出身名门世家,纵不入仕,也是身份清贵,我这六品官当然不会看在足下的眼中,不过既然称得一个官字,那便是事君治民的一个差使一份职务,六品也好一品也罢,在杨某心中都是一般贵重,心中只有敬畏,可不敢自甘菲薄!”

    这句话一说,与公主同来的几人神色便有些不自然了,因为这几位仁兄都还没资格配银鱼袋。

    高戬现在是礼部司礼丞,从六品下,张同休、张昌仪、张昌期三兄弟分别在礼部、户部和吏部作官,实权固然不小,若论品级的话,最高的也只有从六品上,张说是进士及第,而且是头甲头名,苦熬多年,现如今身为左补阙,才是个从七品上。

    而薛湜本有进士出身,进京之后又走了太平公主的门路,得公主引荐,走的是荐官的路子,同样被封为左补阙,和张说一样也是从七品上。崔涤这不经考虑的一句话,把同来的这些朋友包括他的兄长在内给一网打尽了,只漏了一个惠范,因为他是和尚。

    其实,六品官、七品官绝对不算小,张柬之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极高,可他一直到六十岁,还在从九品的县尉任上扑腾呢。崔涤的本意也不是嘲讽杨帆的官品,他想嘲讽的是杨帆的职务。

    官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职。同样是官,一个从九品的县尉,在一县之内权力和地位仅次于县令和县丞,掌管一县之地,那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可是哪怕你是一个六品官,你在司农寺里给皇帝看山泉种野菜,管着那么一二十人、三两座山头,那算什么?

    崔涤想说的就是这个,可他是顺着杨帆那句“只重衣衫不重人”说下来的,一时不慎中了他的圈套,再被杨帆刻意一点,别人听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一时之间除了胡僧惠范怡然自得,依旧摆着他的高僧风范,其他几人个个不愉,张氏三兄弟修养不够,更是直接把那难看摆在了脸上。

    崔涤结结巴巴地辩解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你虽然是六品官,可你……你能跟我家大兄这六品官比么,我是说……”

    “够了!”

    崔湜脸色铁青,厉声喝止了自家兄弟,向杨帆和其他几人团团一揖,歉然说道:“舍弟年轻识浅、狂妄自大,出言无状,冒犯了诸位,还请杨汤监和各位好友多多宽宥!”

    崔湜说的客气,众人也不好显得小气,连忙堆出笑容,纷道无妨。太平公主瞟了犹自气愤难平的崔涤一眼,暗自皱了皱标致的双眉,心中暗道:“此人年纪与二郎初入仕时相仿,可心胸气度、见识阅历,真是差得远了,此人不可用!”

    唐代作官,主要有科举、恩荫、推荐三种。太平公主就拥有荐官权,她原本答应过些时候,帮崔涤也举荐一个官职的,这时见他表现,厌恶油然而生。

    崔涤还巴望着能得到太平的青睐,爬上公主的牙床,一尝天子之女的滋味儿,却不想一时冒失,不但出言无状得罪了一大帮人,而且还嘲讽了这位公主殿下爱煞了的郎君,崔涤就此被判出局,他还懵然不知。

    惠范见气氛有些尴尬,这才宣了一声佛号,捻着念珠走上前来打圆场:“呵呵,崔四公子只是与杨汤监开个玩笑,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公主玉体娇弱,受不得风寒,就请杨汤监为我等带路,这便上山去吧。”

    说着,惠范若有深意地看了杨帆一眼,心道:“坊间传言,杨帆已经失了公主的欢心,如今公主上山携我等同来,与杨帆又形同陌路,莫非是真的?”

    杨帆稽首还礼道:“这位大师,公主殿下此来不曾事先通知过,是以……,这山上……,不知公主殿下与各位贵客今日上山只为汤沐,还是打算在此小住些时日呢?”

    张同休面色不善地道:“怎么?公主殿下与我等是否要在龙门小住,这也需要向你报备不成?”

    张氏兄弟之所以与太平为善,主要是因为张氏家族能够重新崛起得益于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得到女皇的宠爱,而张昌宗是太平公主居中引荐才成为天子新欢的,所以太平公主就成了张氏族人眼中的贵人。因此这一次太平公主一开口,张氏几兄弟便欣然应允。

    张氏兄弟现在就像当初的薛怀义,籍着天子恩宠,很有些骄横跋扈,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人着实不多。而且,张同休现在对美丽的太平公主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一个美丽的女人,又有不甚检点的名声,如今主动邀请他出游,他岂能没有一点想法?因此对杨帆,张同休便也有了一些敌意。

    杨帆道:“这个,自然是不需要先行告知杨某的。只是……实不相瞒,今日来少卿刚刚携了一些朋友上山,也说要在山上住下,诸位若要上山,恐怕……这山中宫室不敷使用。”

    张同休眉头一皱,问道:“来少卿?你是说来俊臣吗?”

    杨帆道:“正是!”

    张昌期傲然道:“来俊臣?他有什么资格入住温泉汤监,而且还呼朋唤友的!”

    杨帆似笑非笑地道:“若说资格,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来少卿是何等人物?依在下之见,公主殿下可去山上入住,至于各位贵客么,如果各位有意,杨某可以代劳,去前山帮诸位联系一下,可在庙中住下!”

    杨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众人眼中,颇有那么点不甚友好,看来是因为他们伴公主出游,让杨帆感觉到了威胁,他的表情有敌意、有嫉妒、还有些……杨帆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语言是否丰富到足以让他们看出来,他现在正在努力模仿薛怀义提起张昌宗张易之兄弟时的表情。

    张昌仪气极反笑,“哈”地一声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等受公主殿下所邀,如今只因那来俊臣在山上,我们就得乖乖去前山住下?真是岂有此理!他来俊臣是个什么东西!”

    杨帆冷冷地道:“杨某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不过足下最好听杨某良言相巧,来少卿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的人物。”

    崔涤忍不住又道:“杨汤监昔日主持刑部,与来俊臣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如今被贬了官,怎么连胸中一腔傲气也没了,竟然如此惧怕于他?”

    杨帆冷冷地道:“杨某惧他何来?如此良言相劝,可不是想要讨好来俊臣,实不相瞒,就因为来俊臣入住龙门不合规矩,杨某秉公行事,坚决阻止,已经被来少卿停了职务。这番良言相劝,是为了你们好,你若不在意的话尽管上山就是,与我何干?”

    杨帆把袖子一拂,站到路边,挑衅地道:“请!”

    崔涤一窒,心中稍生胆怯,太平公主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宫的贵客到了龙门,反而要住进寺庙,替那来俊臣让路?待本宫上山,驱那来俊臣离开!”

    张昌仪大声道:“这等事若要公主出面,我等颜面何存?公主且请稍候,张某这就上山,且看这龙门泉宫是他来俊臣住得还是我们一行人住得!”

    张同休和张昌期马上响应道:“走!咱们上山!”

    张同休踏上几级石阶,回身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公主玉体不便,且请缓缓上山,张某向你保证,待公主上得龙门山顶,来俊臣那个厌物一定已经收拾包袱滚蛋了!”

    他把大手一挥,向两个兄弟豪气干云地喝道:“走!”

    崔涤一见有人挑头,胆气又壮了起来,不想在他想要追求的女人面前露怯,忙也威风凛凛地喝道:“走!崔某与几位仁兄一起上山!”

    崔湜一把没拉住,崔涤便追着张同休三兄弟去了,崔湜跺跺脚,生怕这位兄弟又惹出什么祸事出来,赶紧追了上去。

    高戬哈哈大笑,对张说道:“有趣的很呐!道济,走,咱们也上山,给公主殿下清路去!”

    男人,总是热衷于替美丽的女人出头,就像骄傲的孔雀争相在雌雀面前开屏,又或两匹雄马为了争夺雌马奋力地扬起它们的前蹄。人类也是动物,也有动物的本能,人类又高于其他生物,所以这争斗的出发点比之雄性动物更加复杂。

    杨帆是想利用他们对付来俊臣那个政敌,还是想利用来俊臣打击他们这些潜在的情敌,他们都不在乎,或是为了赢得太平公主的青睐,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又或者只是不想在一个美丽的女人面前示弱于人,这几位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心气儿够高、性格也够傲的男人,就像一头头公猩猩,用拳头“砰砰”地拍着它宽厚的胸肌,呲牙咧嘴地咆哮着向山上的另一群公猩猩奔去。

    “各位公子且慢!各位……”

    太平公主没有唤住他们,只好焦急地对惠范和尚道:“大师,本宫行走不便,还请大师追上去照看一下,都是身居庙堂的官员,若为这么点事大打出手,可要丢了朝廷的体面。”

    惠范和尚合什微笑道:“贫僧这就去,公主放心,几位公子一向知礼,不会有什么事的。”惠范说着,把大袖一拂,便飘然追了上去,看他身手,似乎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太平公主看着他们急急上山,焦灼的表情渐渐不见,转而变成了一副似笑非笑地娇俏模样,她把一双水一般潋滟的眼波乜着杨帆,昵声笑道:“人家这般为你出气,你要如何谢我呢?”

    p:关关把一双水一般潋滟的眼波乜着大家,昵声道:“今天四更,一万三千字奉上,大家该不该投票呢?”

    张同休、崔涤众:一起“砰砰”地拍着它宽厚的胸肌,呲牙咧嘴地咆哮着:“该投!投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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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打、情、骂、俏!

    两名搀扶太平的侍女还站在一旁呢,可太平公主似乎根本不当她们存在。

    不过这句话一出口,两名侍女便知道自己不该再听下去了,马上松开太平公主的臂肘,肩不动裙不摇,流水一般退开了去。

    杨帆向太平公主眨眨眼,悄声笑道:“那你想要我怎样谢你呢?”

    太平公主挺起她那引以为傲的酥胸,拿腔作调地道:“杨汤监,今晚为本宫侍寝,你可要拿出十分的本事来!”

    杨帆忍俊不禁地道:“只怕殿下消受不起,到时候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谁难过。”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娇嗔地拍了他一下。

    杨帆说笑两句,便敛了笑容,正色地道:“殿下若以为我煞费苦心,劳动公主走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替我出口恶气,给那来俊臣找些不痛快,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抬头看看山上,道:“来,咱们边走边说,免得错过了好戏!”

    山坡上,张同休一群人已经消失在一片山岩后面,太平公主不需要两个侍女帮她作戏,也可以举步登山了。

    两人沿着石阶向山上走去,众家人护卫开始把携带的东西从车上往下搬。太平公主与杨帆一边拾阶而上,一边接着方才的话题,睇着他道:“你唤我来,不是为了替你出气,难道是为了……”

    她的眸波调皮地一转,忽然娇媚一笑,颊上微生红晕,似喜还羞地道:“你是因为想我了么?”

    看她眉梢眼角,一片春情荡漾,还故意作出一副可人的模样,杨帆见了也禁不住心中一荡,这种成熟娇艳的女人有意散发出的魅力可真是不好抵挡。他轻轻瞪了太平一眼,道:“你若不想听,那我可就不说了。”

    “好吧好吧!”太平公主成功地挑逗了郎君,心中欢喜不禁,向他扮个鬼脸,嘻嘻笑道:“你说吧,人家乖乖听着!”

    杨帆道:“受点闲气其实也没有什么,若只是为了让来俊臣难堪,我才懒得如此大费周章,争风斗气,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把戏!”

    太平公主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说起来,我家二郎可真是越来越有大人风范了!”

    杨帆白了她一眼道:“难道我本来不是大人么!”

    太平公主瞄了他一眼,探过身来,轻轻一咬红唇,不怀好意地问道:“那到底有多大呀?”

    杨帆啼笑皆非,若非正有公主府的侍卫奴仆远远地跟着,太平的翘臀便免不了挨上一记大巴掌:“我的殿下,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太平公主忧心忡忡地道:“若是人家太过正经了,会不会惹你生厌呐?”

    杨帆哼了一声,没有再理会她这种一语双关的挑逗,而是漫声说道:“财富,是十年就会垮塌的棚屋;权力,是千年不倒的石殿。可这种面子上的风光又是什么呢?”

    杨帆撮唇一吹,便把一片飘到面前的雪花吹开了去,杨帆道:“不过就是这么一片转瞬即逝的雪花,真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会乐此不疲,争它作甚!”

    太平公主虽然慧黠,但是这一次真的没有猜到杨帆的目的,她还真以为杨帆是气不过来俊刻意到龙门显摆威风的作法,所以向她求助,想让来俊臣吃个瘪,所以方才成功地激怒了一群护花使者,上山去找来俊臣的麻烦,她才心中喜悦。

    这时听着杨帆好笑的语气和那一番轻蔑的比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似乎不对。联想到杨帆当初派人传讯时,特意指明要她带上张家兄弟,太平公主忽地恍然大悟:“张氏兄弟?你的目标是他们?”

    “没错!”

    杨帆微笑起来,同样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但是因为出身、环境的不同,显然还是太平公主对于权术阴谋的感觉更敏锐一些,如果换作婉儿、小蛮或者阿奴,她们不会这么快就明白自己的用意。

    杨帆道:“坦白地说,来俊臣刚回京时,我也看轻了他,以为皇帝只是念着她当初登基称帝时,来俊臣为她立下的汗马功劳,调他回京作为报答。但是刘思礼、纂连耀一案之后,我就明白了!”

    杨帆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看着那一团白雾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来俊臣一直以孤臣自居,而且女帝也始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来俊臣的信任从未消失。只要来俊臣不是做得太过份,就没有人真能置他于死地!

    皇帝或者会因为他做的太过份而处罚他,但是每当她需要用冷酷的手段扫除可能的威胁时,还是会想到他,继而起复他、重用他,因为女皇觉得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而且得心应手。”

    杨帆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女皇曾经想用我取代他的,可惜我让她失望了。我的手段没有来俊臣狠辣,女皇用着不得力!而且,不管我是和李昭德走在一起还是和武三思走在一起,她心里都会不痛快!

    她也许对我这个人很放心,但是并不代表她会就此把我倚为心腹,她想要的心腹是……只要她在位一天,眼里就始终只有她一个主子,只要她一声令下,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去为她咬任何人!”

    太平公主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道:“可母皇身边,这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母皇本以为江山已定,没有了这样的人也没有什么,可是刘思礼、纂连耀一案,让她再度感觉到了危险。”

    杨帆颔首道:“没错!所以,我们用正常的手段,很难扳得倒他,哪怕他在为女皇做事时,依旧不断地往里边挟带私货。女皇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对于皇储却到现在还举棋不定,这种时候,她更需要来俊臣这种人。”

    太平公主道:“所以,让他担任京兆尹和司农少卿只是一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母皇还是会把他调回三法司!”

    杨帆道:“然后,他就会再度成为女皇的耳目和爪牙,御史台的酷吏已经被一扫而空了,不过以来俊臣选拔‘人才’的不拘一格,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度招集一群酷吏,这种人,总比治国的干材良臣要好找一些。”

    太平公主站住脚步,两眼闪闪发亮:“那班酷吏垮台以后,我们才第一次扩充了力量,一旦让来俊臣再成气候,那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了!很可能……等到母皇殡天的那一天,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武氏、匡复李唐。可是,连诬陷宰相这么大的罪名都扳不倒他,那就除非是在母皇心中比他更有份量的人对他下手,才有可能了!”

    杨帆微笑道:“没错!那么皇帝心中,比来俊臣更有份量的人是谁呢?”

    太平公主默然转身,黯然答道:“不会是我,她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哪个都不是!”

    杨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所以,恶人还须恶人磨!”

    太平公主怀疑地道:“你觉得,张氏兄弟能行?”

    杨帆睨了她一眼,道:“你不要因为他们为人面首就看轻了他们。并不是每一个做面首的都是怀义嫪毐之流。女皇现在对他们的宠爱,远胜于薛怀义当年,可他们有薛怀义当年那般跋扈么?

    然而暗中他们已经做了多少事情,薛怀义侍奉女皇十余年,在朝中可有自己的一兵一卒?然而张氏兄弟才侍奉御前多久,在朝中已经拥有了多大的力量?张氏兄弟,毕竟是出身名门,饱读诗书,这两个人,不简单!”

    太平公主侧过头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杨帆笑问道:“怎么?”

    太平公主道:“思虑缜密、手段老辣,朝廷大势,一目了然,这借刀杀人的手段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若是你在官场上浸淫数十年,吃过无数的亏、受过无数的教训,于一场场博奕中脱颖而出,能有这般心思手段也不稀奇,可是你……”

    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你有这般眼光、这般心思、这般手段,便是做一个镇抚诸侯、统摄百官的宰相都绰绰有余了,可你才多大年纪,进入官场才寥寥几年?世上真有天生奇才的人么?”

    杨帆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如果这位公主殿下知道他是由当世最大的七大世家联合成立的“继嗣堂”显宗之主,如果知道他手下最重要的部门不是那些从三山五岳吸纳来的江湖异人,不是那些暗中掌控着天下经济命脉的豪商巨贾,更不是他们不断扶持和栽培、已经渗透到朝廷各个层面的那些官吏,而是“观天部”,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观天,观天之化,推演万事!

    在“继嗣堂”中,专门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或者是博览群书的饱学鸿儒,或者是曾经在官场上打熬了半辈子的致仕老吏,他们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根据秘部送来的各种情报,探讨、推演、谋划一些关乎时局和重要官员的事情。

    这些人时常检讨历朝历代那些成功或失败的人和事,总结经验教训,根据他们所掌握的各种情报及时洞察朝廷的政治形势,对居庙堂之高的政治角力、朝廷内外的形势变化进行推演分析,继而得出一个结论。

    这些深沉多谋、经验丰富的人,一个人两个人,或许他们的分析研判会出很多错,但是如果有很多的智士分析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么他们犯错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杨帆自幼受虬髯客指点薰陶,见识本就远比一般人要高,再有这样一个强大的智囊团辅佐,他没有表现的像诸葛亮一样智近于妖,已经算是很低调了。

    不过,再犀利的武器,也要掌握在会使用它的人手里才行。这个观天部汇集了各大世家能够延揽来的大量智士,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是世家的人,因此为了避免继嗣堂被他们所掌握,这些人只负责研判,至于推演的结果宗主是否采纳、是否执行,他们完全没有过问的余地,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推演的结果报上去,人家有没有看上一眼。

    杨帆看着太平公主欣赏乃至有些崇拜的目光,温柔一笑,一句甜言蜜语想都没想就出笼了:“哪有什么天纵其才,我能如此,还不是因为你嘛。常言道,近朱者赤,和你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我就变得聪明起来了!”

    太平公主“噗哧”一笑,虽然依旧奇怪杨帆的谋划分析为何如此老辣,但是知道他这么说就是不想说,便也没有不知趣地问下去:“好吧,听你这么一说,你今日这番作为,还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李家喽?”

    杨帆笑道:“不错!在下如此煞费苦心,正是为了公主殿下,殿下何以谢我呀?”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小女子身无长物,如此大恩实在无以为报,不如……就以身相许了吧?”

    杨帆摸了摸鼻子,无奈地道:“这个……貌似和公主为在下出头的结果没什么两样呀?”

    太平公主理直气壮地道:“怎么会没有区别?当初人家向某人投怀送抱的时候,依着那人的说法,这里边的区别可大着呢!”

    糟糕,人家要跟自己翻老帐了,杨帆赶紧告饶:“好好好,殿下所言……”

    “杨帆、你好样的!你好样的!”

    一阵尖厉如猿啼的怪叫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杨帆的话。

    杨帆和太平公主霍然抬头,就见来俊臣站在一处山坡上,衣衫不整、幞头也没戴,披头散发,正暴跳如雷地指着他大喊大叫:“杨帆,你好本事!哈哈哈哈……,我跟你姓!我他娘的从今起我跟你姓!我……哎哟……”

    来俊臣在山坡上跟跳大神儿似的跳得正欢,脚下突然一滑,一个屁股墩儿坐到雪地上,“嗤溜溜”地顺着山坡向山下滑去,山谷中登时传出他更加凄厉的叫声:“救命啊~~~~,姓杨的,我和你不共戴天!救命啊……”

    杨帆手搭凉篷遥遥望去,直到来俊臣的身影消失在一片丘陵背后,这才吁了口气,嘟嘟囔囔地道:“不是我多疑,我真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第六百七十六章 誓不两立

    山坡上又出现了几个人,那是斛瑟罗、皇甫丈备和来俊臣的一众司农寺手下,几个人用手拢成大喇叭,冲着山下高喊:“来少卿……卿……卿……卿……”

    明曦和李钧两位司农令急得团团乱转,卫遂忠一伸手,就把几个小吏推下了山:“快去,快看看来少卿怎么样了。”

    明曦和李钧见状,干脆别等卫遂忠往下推人了,忙也笨拙地坐下来,屁股一拱一拱地向山下滑去。

    山下谷中,遥遥传来一声狼嗥般的凄厉长啸:“杨帆,我和你誓不两立……立……立……立……”

    太平公主莞尔道:“貌似来俊臣恨你,要多过恨张氏兄弟。”

    杨帆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张氏兄弟觉得他可恨就行了!”

    太平公主道:“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结仇么?”

    杨帆道:“你没看见来俊臣那副狼狈的模样?他们两边都已经动上手了,以张氏兄弟的狂傲和来俊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这个仇……结定了!”

    太平公主道:“我看未必,现在看来是张氏兄弟占了便宜,所以他们未必会恨来俊臣,而来俊臣虽然心胸狭獈,却不是一个蠢货,张氏兄弟眼下在朝中的地位如日中天,来俊臣羞愤之中或会动手,但他清醒以后,未必敢再挑衅张氏兄弟。”

    杨帆笑了笑道:“那也没有关系,我只要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惦记上他们,那就行了。”

    太平公主睨了他一眼,道:“你可不要忘了,他最恨的是你,可不要他还没倒,你先倒了。”

    杨帆无所谓地道:“就算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他也一样恨我入骨,我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反正,他第一次没能整死我,再想整我就难了。”

    山坡上,张同休、张昌期、崔湜、高戬等人匆匆赶来,听说来俊臣气极败坏中,不慎失足滑下山去,几人都不禁相顾愕然,随即他们便隐约听见山下谷中传出一阵阵咒骂声,知道来俊臣没死,听他还骂的中气十足的,几人放了心,便捧腹大笑起来。

    张同休几人一边笑,一边向太平公迎下来,神色间满是得意。

    在杨帆的预料之中,双方必然会发生一番口角。

    只需要一番口角就够了,即便来俊臣能够保持理智,忍下了这口恶气,不会对张氏兄弟伺机报复,他也会想办法让张氏兄弟觉得来俊臣已经成了他们的一个大威胁,进而先下手为强,着手铲除来俊臣。

    可是杨帆没想到他们双方居然会发展到这般激烈的程度,来俊臣居然敢跟张家兄弟动起了拳脚,连杨帆都有些佩服来俊臣的勇气了:“来俊臣,真是条汉子!”

    其实来俊臣很清楚,他和张氏兄弟在皇帝眼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一个是皇帝的宠妾,一个是皇帝的看门狗,这地位的差别岂可同日而语,所以当张同休等人找上门来,言语不逊驱他离山时,他并没想动手。

    虽然他在杨帆面前已经把大话都说下了,可他真的没打算跟张家兄弟动手。尽管张氏兄弟上山之后,马上像撵狗似的把他们往外撵,而他当时刚刚脱了衣袍,喜滋滋地泡进温泉池子,连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弄湿,着实有些狼狈。

    他看着张氏兄弟那轻鄙的表情、可憎的神色,只是在心里幻想了一下,幻想他狠狠地冲上去,一拳打在张家兄弟那张喋喋不休、极尽嘲讽的嘴巴上,打得这几个靠着自家兄弟向一个老女人侍奉床笫之欢往上爬的贱种鼻血长流……只是这样一想,来俊臣心里就暗爽。

    结果,他想到这些情景的时候,手就挥出去了,他没忍住。

    自从来俊臣被贬谪同州,他原本隐性的、不甚明显的精神异常就开始变得强烈了,他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常常无法自控。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病,在那个时代,也没有人把这种状态定义为疯癫。

    他只是认为,他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受此不公待遇,心中激愤难平,所以情绪有些反常。不管如何,他这一次发作的不是时候,当他的拳头挥出去时,他才发觉不妙。吃惊之下,拳头一沉,没有打中张昌仪的嘴巴,却击中了他的胸口。

    张同休等人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居然如此猖狂,他们已经自报了身份,而且挑明了是受公主之邀赴龙门汤沐,这个身份不及他们尊贵而且本来没有资格享用这处皇家温泉的来俊臣居然还敢对他们动手。

    震怒不已的张同休三兄弟立即还手,三个打一个,打得来俊臣狼狈不堪。

    这来俊臣也是个贱皮子,越是挨揍,头脑越清醒,疯病反而不发作了,他才不信会这么巧,他来了龙门,太平公主和这些张家子弟恰也就来了,更不要说太平公主和杨帆的绯闻尽人皆知。

    他认定闻这一切都是杨帆的设计,所以来俊臣忍着屈辱,也不还手,一路逃出他入住的那幢泉宫,怒不可遏地向杨帆破口大骂,结果一时失足,滑下了山坡。

    ※※※※※※※※※※※※※※※※※※※※※※※※※※※※张同休等人迎向太平公主的时候,那两个侍婢已经回到太平身边,搀住了她的手臂。张同休等人走到太平公主身边,得意洋洋地拱手道:“殿下,我等幸不辱命,来俊臣那个厌物已经被轰走了,殿下请上山。”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道:“来俊臣毕竟是一位朝廷大员,他入住泉宫虽不合规矩,让他离开也就是了,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张昌仪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原本也只是好言好语劝他们离开,却不想那来俊臣狂妄之极,明知我等身份,居然还敢动手,在下胸口便挨了他一拳,是他先动的手,我等还需要与他客气吗?”

    太平公主担心地道:“本宫自然不怕他,可是来俊臣此人心胸狭獈,睚眦必报,公子获罪于他,只怕他会对公子不利,公子是替本宫出面,这让本宫心中如何得安?”

    张昌仪仰天打个哈哈,冷笑连连地道:“殿下不必替张某担忧,别人怕他来俊臣,我可不怕他!”

    崔涤忍不住又对杨帆兴灾乐祸地道:“杨汤监为了阻止来俊臣上山而被他停了职务,如今来俊臣可认为我们是被你找来寻他晦气的,呵呵,你听,他现在还在山下大喊大叫,字字句句可都是喊得你的名字,你可要小心些了。”

    杨帆并不羞恼,只是笑吟吟地回礼道:“多谢崔公子提点,在下一定会小心一些,不叫他捉到我的把柄。”

    崔涤这一拳打在空处,心中好不难过,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太平公主已然玉面一冷,淡然道:“我们上山吧!”

    “公主请!”

    张同休、惠范等人连忙闪开左右,护拥着太平公主上山,崔涤一看,顾不得再与杨帆斗嘴,急忙想要抢过去做护花使者,忽然衣袖被人用力拉了一下,崔涤扭头一看,只见长兄崔湜脸色铁青,阴沉得可怕,不由心中一凛,急忙放慢了脚步。

    崔湜有意压着步伐,渐渐与太平公主等人拉开了距离,这才对崔涤低声怒喝道:“蠢材!冥顽不灵的蠢材!杨帆是显宗之主,身份地位,比你我只高不低,权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朝廷中这官身是大是小,是高是低,他还在乎么?

    你用这个打击他,哪能伤他分毫。倒是你我,现在正到处托庇门路,以求入仕作官。一旦成功踏足仕林,少不得要与杨帆有些呼应帮扶之处,无端得罪他这般人物,与我崔家有何益处?”

    崔湜两兄弟与杨帆的关系,如果用现代一点的解释,就是崔卢王郑李五姓七家七大富豪合伙投资开了一家公司,杨帆是这家公司的ceo,而崔湜崔涤这两位公子哥儿的老爸是该公司的七位董事之一。

    单凭其中任何一个董事也动不了杨帆,这两个小开更不可能,可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双方算是有了比较密切的关系。现在崔湜崔涤两兄弟出来闯社会了,如果杨帆肯照应他们一些,利用他的人脉和权利对这两兄弟制造一些便利,对他们的发展自然大为有利。

    可是如果崔涤一味地与杨帆交恶,那么杨帆若不想与崔董事关系破裂,固然不会因为他们言语上的无礼和挑衅,就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但是却有充足的理由不给予他们帮助和照顾。

    崔涤也明白兄长所说的道理,只是他已把太平公主当成了自己的猎物,一见到杨帆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崔湜见他抬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背影,不由气极而笑,恨铁不成钢地道:“人家太平公主哪只眼睛看上你了?两个人当着你的面眉开眼去,你都看不出来,九郎啊九郎,你根本就是一个瞎子!如果你再不长进,还是回定州去吧,否则,你早晚会像那卢宾之一般,成为家族的罪人!”

    崔湜说完拂袖而去,崔涤怔怔地站住,望着长兄的背影,一脸茫然。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小别胜新婚

    夜色深深,帷幔重重,四盏琉璃灯把泉宫浴池映得美仑美奂。

    方圆数丈的圆形浴池,皆以上好的汉白玉砌成,四道活水从四条铜鲤口中流出,缓缓注入池中。

    太平公主站在池边,轻轻举臂,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便飘然落地,现出一条仿佛蛇精水妖一般妖娆的玉体,那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恰似传说中的东海鲛人一般,粉光致致,动人心魄。

    她解开了那条极艳丽的玫瑰色抹胸,未等那双白嫩硕挺的椒乳颤势稍缓,便长腿一迈,迈入浴池,丰腴滑腻而又结实紧绷的香雪,于那动魄惊心的一摇一晃间破开浪花,把一大片眩目的雪光沉入水底。

    温泉水滑,热气氤氲,把一具丰腴匀称、纤侬合度的娇躯若隐若现地包裹其中,仿佛又给她裹上了一层雾做的亵衣,愈增三分颜色。

    杨帆就像一个贼,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一个贼,一个采花贼,飞檐走壁,穿房越脊,直到悄然出现在太平公主的浴宫里面。

    杨帆很轻易地就潜了进去,外层的侍卫、内层的内侍、宫娥,早就被太平公主打发开了,登堂入室,无比从容。

    鲛绡拂动间,微阖双目浸在泉中的太平公主已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对傲然娇凸的羊脂堆玉于水中雾里半浮半沉,光滑的香丝娇滴滑腻,几缕乌亮的青丝披散在那一片雪光之中,份外妖娆。

    杨帆想悄悄走过去,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叫她大吃一惊,谁料伸手刚一拂动那轻软的纱幔,纱幔上端便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杨帆不由停下脚下,苦笑起来。

    听到铃声,太平公主蓦地张开明媚的双眸,待她看清灯光下帷幔中那道熟悉的身影,脸上便露出一抹璀灿而欣喜的笑容,可声音却透着娇嗔:“哼!这么鬼鬼祟祟的,来者何人,莫非是个偷香的贼?”

    杨帆忍着笑,一正经地答道:“在下可不是贼。杨某今晚是来应战的!”

    太平公主俏脸一红,声音便有些含糊:“应什么战?”

    杨帆缓缓向前走去,顺手拨开一道道帷幔,悠然说道:“今儿早上,我跟一个姓来的疯子战;今天中午。我跟一个姓崔的毛头小子战;至于现在么……”

    太平公主的身子坐直了一些,脸上红晕更盛,目光却越来越亮,比冬夜天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现在……要与谁战?”

    杨帆分开一道道帷幔,伴着一路悦耳的风铃,驱退泉上层层薄雾,便看到了那浴于水中的美人儿。随着太平公主坐直的身姿,一双雪腻浮凸傲然跃出水面,看着那尖端两点嫣红,杨帆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叹息般呢喃:“祸水!”

    很快,一具健硕阳刚的男性躯体,便“噗嗵”一声跃进了那一汪雾气缭绕的祸水……

    ※※※※※※※※※※※※※※※※※※※※※※※※※※※※※※※※※※

    潜溪寺里,一间禅房。

    来俊臣浑身被缠满了白布条子。包裹得像一具木乃伊似的躺在榻上,斛瑟罗、皇甫丈备等人围在他身前一个火盆前面。

    寺里没有酒水、没有肉食。皇甫丈备携来的酒肉又因逃得仓惶没有带出来,所以几个人只是喝了点粥,吃了点面饼,举办了史上最简陋的一次“烧尾宴。”

    来俊臣一条腿架在一个石枕上,上半身倚在一堆被褥上,咬牙切齿地咒骂,其他几人却一声不吭,很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

    来俊臣伤的并不重,只是从山上一路翻滚而下,经过一些突起的岩石和几丛灌木的时候,被磕碰刮伤了多处,伤势不重,但是伤口多,他架起来的那条腿在一块大石头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大腿肿起老高,不过并未骨折。

    卫遂忠也不懂医术,反正看他浑身是伤,瞅着比较吓人,就把他包粽子似的。

    来俊臣咒骂了半晌,他就是泼皮出身,平素念着自己如今身份不同,还常常附庸风雅、扮扮斯,这时早就斯扫地了,身边这些人又没有被他忌惮的,因此毫无顾忌,骂得极为恶毒难听。

    不过,来俊臣骂了半晌,除了卫遂忠附和两句,别人都不吭声,来俊臣也泄了气,闷闷地躺在那儿,不再言语。

    卫遂忠又挟了几块炭放进火盆,看着那炉火愈发地旺盛起来,红红的火光映得他们的脸一闪一闪的。

    来俊臣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卫遂忠早就习惯了他这位老上司喜怒无常的性格,心中毫不惊奇,但还得凑趣问上一句,忙道:“府尹何故发笑?”

    来俊臣一脸诡笑地道:“遂忠,你猜公主殿下现在在山上做什么呢?”

    来俊臣的思维太跳跃,卫遂忠有点跟不上了,讷讷答道:“这个……我实在不知。”

    来俊臣“哈哈”两声,道:“你当然不知,不过猜也猜得出。”

    来俊臣兴致勃勃地坐直了些身子,兴奋地道:“公主此刻不是已经就寝,就是还在汤浴。”

    卫遂忠大为泄气,苦笑道:“府尹英明!”

    斛瑟罗和皇甫丈备等人偷偷摸摸地互相看看,来俊臣的怪异举动让他们有些不安。

    来俊臣连连摆手,道:“可是我敢断定,公主此刻不管是已经就寝,还是正在汤沐,都不会是她一个人。”

    来俊臣诡异地看看众人,又道:“甚至不是两个人!哈哈哈哈……”

    来俊臣又怪笑起来,笑得极兴奋地一拍大腿,随即便疼得哎哟一声叫。

    皇甫丈备的颊肉抽搐了几下,讪讪地道:“夜色已经深了,来府尹还请早些安歇。”

    来俊臣摆摆手,继续自得其乐:“大被同眠啊!哈哈哈哈……,不知道杨帆此刻是种什么心情,哈哈哈哈……。想想就开心!”

    太平公主此刻确实已经就寝,不过大被同眠的并没有很多人,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太平公主没有睡在枕上,她把身子缩下去,头枕在杨帆有力的臂膀上,把一头秀发铺在枕上,做了杨帆的枕巾。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杨帆的身子,双腿也和他紧紧绞在一起,就像缠在他身上的一根藤,极尽愉悦后的美丽脸庞还热的发烫,发烫的脸颊紧紧偎依着杨帆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无比满足。

    自从她的丈夫被她的母亲抓进天牢,在狱中饿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再不以相夫教子作为一个女人一生中唯一的使命,但她一样渴望情感、需要慰藉,杨帆就是她的情感倾泻流注的港湾。

    只有赤裎相对。躺在他的怀里,包容着他,吸纳着他,与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合成一体的时候,她才不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位妻子、不是一位母亲、不是一个矢志匡复李唐江山的政客,这一刻,她就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纯粹的……小女人!

    ※※※※※※※※※※※※※※※※※※※※※※※※

    清晨,杨帆张开眼睛。下意识地一摸身边,一整晚都偎依在他怀里痴缠不舍的小妖精已经不在那儿了。

    太平公主居然比他起得还早,这令杨帆有些意外。

    聪明的女人,只愿把她最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示给她所爱的男人,或许在杨帆看来,一个蓬头散发、红晕满颊的美人儿渴睡刚醒时那副娇慵别有一番滋味,可太平公主却不那么想,在她真正成为杨帆的女人之后,尤其注意这一点。

    所以,她早早的就起了,抢在杨帆之前,当杨帆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像早就在那儿似的翩然出现。

    温泉宫里的气温很高,这里的地表温度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能够在这里扣个棚子便种植蔬菜瓜果,便可见这里的温度,宫室里又为了除湿,燃了几处火盆,里面的温度就更高了。

    所以,太平的穿着艳丽而简单,纱罗对襟的窄袖衫襦,曳地长裙。薄如蝉翼的纱罗衫襦内,紧身无带的“诃子”裹束着她丰满的酥胸,诱人的***深陷,高耸与深陷勾勒出火辣的曲线。

    “你醒了!”

    太平嫣然而笑,眼神明艳而有神,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就像一棵刚被春雨灌溉后的小白菜,水灵灵的一掐都要嫩得出水儿。女为悦己者容,看到杨帆惊艳欣赏的眼神,太平便心满意足,知道这一早晨的功夫没有白费。

    她像一个最贤淑温柔的妻子,侍候杨帆起床,帮他穿上小衣。

    漱口的青盐已经备好,牙刷子是象牙的,绝非马桥家制作的那种粗制滥造的产品。用珍珠粉、蜂蜜、人参、藕粉、杏仁、当仁等调配出来的宫廷御用洗面乳,杨帆也着实地享用了一回。

    还别说,用了之后脸庞光滑如玉,绵弹紧绷,效果确实极佳,杨帆开始琢磨怎么给小蛮和阿奴也弄点,作为上元佳节送给她们的礼物。能让女人变得更美丽的东西,比珠宝更叫她们喜欢。

    太平公主没要两个贴身侍女侍候,像婉儿小蛮和阿奴,她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若再让别的女人碰她的男人,她真的会吃醋。她亲身侍候着杨帆刷牙洗脸、梳发戴笄,看着郎君英俊洒脱的模样,欢喜地抱住他的手臂:“郎君陪我共用早膳吧!”

    太平公主所居的濑玉泉宫外面,崔涤正在林间雪中缓缓漫步,他特意穿得比较单簿,颀长的身材因之更如玉树临风,只是这“玉树”的“叶子”有点发青。

    大兄的话他想了半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兄自己,大概也对公主有点意思,所以想让我退出!”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迄今为止,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那是因为殿下身边优秀的男子太多,他想,一场“偶然的邂逅”,或许就会让他成为这朵娇艳的“洛阳牡丹”的入幕之宾。

    所以,崔涤冻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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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一个失眠的可怜人。[笔趣看..]百度搜索“笔趣看@精华书阁”手机阅读:..

第六百七十八章 最佳人选

    早餐的吃食比较简单,砂锅里盛着香喷喷的碧粳鸡粥,色泽胜雪的越窑白瓷盘里盛着绿油油的白灼青菜,这是一早在皇家菜棚里摘取的,是公主殿下才可享有的专利。色泽如冰的秘色瓷碟里盛着各色的小点心,还有一早才出炉的蒸饼,然后是腌鹿脯、红虫脯……炯、煮、烧、烤、烙,烫、炒、炸、蒸、脯、腌、脍,菜量都不多,每样都用小碟盛着,可是各色菜式却已包括了以上各种烹调方式。菜肴不但可口,而且极为美观,盛在精致的瓷器里面,让人一看便食欲大振。

    杨帆吃的很香,一直专心志致地消灭着盘中美食,所以直到半饱,他才发觉太平公主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玉箸,一手托腮,妙目流盼,津津有味地看他吃东西。杨帆含着一口食物,含糊地问道:“怎么?”

    太平公主嫣然摇头:“没什么,喜欢看你吃东西。”

    听着她的话,脉脉柔情,便似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一般,慢慢沁进他的心田,手边那碗碧粳鸡粥吃起来似乎味道更香了。

    吃到八成饱,杨帆便拾起雪白的丝巾,轻轻擦了擦嘴巴。饥不饱食、渴不狂饮,杨帆自幼随在虬髯客身边,这些健身养体的知识自然是清楚的。

    侍女又为他们端上一碗水色澄清的汤,这是用石耳、石发、石线、海紫菜、鹿角脂菜、天花蕈等鲜物调制出来的十远羹。

    杨帆用汤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汤羹,抿一口鲜凉可口的汤汁,漫不经心地道:“随你上山的这些人,虽然职位不是很高,可是个个身居机要,其中张氏兄弟肯定不是你的人了,至于其他那几位,应该都是你的人了吧,你能延揽到这么多的青年才俊,着实了得。”

    太平公主笑而摇头:“非也!高戬是我的人,张说不是,此人甚有才华,我倒真的有心把他招揽到门下。高戬与他素有交情,这次让高戬把他请了来,也算一次试探。至于崔家兄弟……”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他们才刚刚投到我的门下,我有多大的实力,其实他们并不清楚,只是我在母皇面前还能说得上话,所以托请到我的门下罢了。我还在观察,若是可造之才,倒不妨好好栽培他们一下。”

    “哦?那个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杨帆的语气似乎漫不经心,可是怎么听都像是在质询呢,太平公主脸上的笑意愈盛:“自玄奘取经归来,佛教势力隐隐然便可与道教分庭抗礼了。道教是我李唐国教,与我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母皇为了遏制道教,便大力栽培佛教,如今佛教势力已经跃居道教之上。

    而惠范,于佛教中有着极崇高的地位,关键时刻,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支持,就会有大量的信徒站在我这一边。这些信徒,可不都是平民百姓,他们之中有官吏、有将领,也有兵士,这样的人,还不值得结交么?”

    太平公主说完,似笑非笑地瞟着杨帆道:“人家都交待完了,郎君还有什么问题?”

    杨帆摸摸鼻子,酸溜溜地道:“听着全然无涉于私,可我瞧着怎么有人接近你,并不是想要拜到你的门下,而是想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

    太平公主蛾眉一挑,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本公主天姿国色,还怕没有人仰慕么?”

    杨帆道:“是啊是啊,天姿国色、身怀六甲的一个‘孕妇’,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太平公主乐不可支,咯咯地笑倒在桌上,笑了半晌,才拿起一个琥珀色的细颈瓷瓶儿,笑喘着递给杨帆,道:“喏!”

    杨帆道:“这是什么?”

    太平公主道:“这是醋呀,郎君这么喜欢吃醋,不妨多倒一点儿!”

    杨帆绷着俊脸,绷了没多久,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说说笑笑间,一碗“十远羹”吃完,侍婢撤了饮食,又端了一盘切好的胡瓜上来。

    本来太平公主作为女皇最宠爱的女儿,给她摘两枚金桃也不怕没处报帐,只是那棵精心侍弄的金桃树今年结的果子本就不多,估摸着上元佳节时能够进奉的熟桃极少,又被杨帆监守自盗,给他的老婆孩子摘了几个尝鲜,薛汤丞可不敢再进奉公主食用了。

    瓜肉已经切好,都用牙签扎着,太平公主拿起一块瓜肉填进嘴里,对杨帆道:“郎君且耐心在这里住些时日,就当修身养性了。来俊臣那里也不用过于担心,回头我知会唐筱晓,让他关照你些。至于来俊臣,他这次没敢把你牵扯进刘思礼一案,那么一时半晌也就奈何不了你,在他重返三法司之前,他是没有多少手段对付你的。”

    杨帆道:“我的前程并不着急,你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巩固、扩大我们在朝中和南疆各地得到的好处,最多用三年的时间,帮助心向李唐的官员们巩固权位,同时把一些重要人物逐渐调往中枢要害。”

    太平公主道:“我知道,这件事只能缓缓为之,一时也急不来。不过,母皇对军权一向看得很紧,北衙就不用说了,就连南衙实际上掌握在宰相手中的军权也所剩无几,大将军的位子几乎都是姓武的,哪怕往里边安插一个人都难如登天,也很容易引起母皇的警惕。”

    说着说着,她那双标致的眉轻轻蹙了起来,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未来一旦有变,如果没有兵,只怕是万万不行的。”

    杨帆的眼睛突然一亮,急问道:“你认为,如果来日一旦有什么变化,是以什么方式改天换日的可能最大?”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缓缓答道:“皇位嬗递、政权更迭,如果不是以合法继承,又非以一国取代另一国,自然是以宫廷政变最多。武周说是一国,可实际上,天下人依旧把它当成李唐的一部分。

    所以母皇以周代唐,手握重兵的各地将领没有反意,若是有朝一日我们能匡复李唐,他们一样不会反。而且,节制武功、力避杀伐,以宫廷政变的方式还政于李唐,于国于民都最有利。”

    杨帆道:“不错!女皇对军权看得最紧,我们往朝廷里安插文官,都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这一次若非南疆骤然出现大批官员空缺,朝廷仓促间来不及逐一细查,我们绝对不可能占据这么多席位。

    想要染指兵权,那更是难上加难,军伍中不像文官衙门,纵然有了大批空缺,也只能是自下而上逐一递补,绝不会把大批未曾当过兵打过仗的文人塞进去做将领。可是真要兵不血刃地让武家交出权力,他们也绝不会答应,宫廷政变,是将来最可能发生的事,武力便也至关重要了!”

    杨帆站起来,在室中缓缓踱了几步,沉声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在最关键的地方,有一支能调动的人马就足够了,人数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有一千人、几百人,只要运用得当,也能扭转乾坤!”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起来:“你是说……上层我们插不了手就去抓底层,一个都尉、一个校尉,甚至哪怕只是一个旅帅?”

    杨帆道:“没错!在这些位置上安插一些人或者招揽一些人,不至于引起女皇和武氏一族的警惕,可是关键时刻,这区区数百人,就足以决定王朝的归属了!”

    “对呀!”太平公主喜极,忘形,一下子跳起来,抱住杨帆,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印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我不能只顾招揽文臣,他们事成之前可以谋划方略,事成之后可以治国安邦,可是若要成事还是需要武人,武力才是改天换日的关键!弃上层而就底层,招揽那些下级军官!好主意!当真是好主意!”

    太平公主越想心里越是敞亮,可是细一思量,又不禁为难:“可是,要怎么招揽他们呢,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打算,手下的人又都是文人,无从下手啊!若是贸然派人与他们接触,一旦走漏半点风声,那就是塌天大祸了……”

    杨帆抓起丝巾,用力地擦着脸上的唇印,看她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禁笑道:“你急什么,又不是要你马上着手,此事也可徐徐图之!”

    太平公主摇头道:“母皇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旦有变,死生成败不过旦夕间事,岂能不急?以前是没有想到,如今既然想到了,就得早早布署,想拉拢他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临时抱佛脚哪儿来得及……”

    太平公主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蓦地转身望向杨帆,一脸若有所思。

    杨帆一边擦脸,一边问道:“你看我干什么?还没擦净么?来,帮我擦一下!”

    太平公主接过杨帆手中的丝帕,突然向外一扔,欢呼一声便又跃进他的怀抱。杨帆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厅口那两名假装没看见的美丽侍女,在太平公主耳边小声道:“外人面前,注意一点!”

    太平公主“吧”地一口,在杨帆刚刚擦净的颊上又印下一个艳红的唇印,喜滋滋地道:“我想到了,就是你了!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杨帆愕然道:“我?我什么?”

    太平公主道:“你,本来就是军人,而且你还在军伍中立过大功,当过郎将,你在军中有许多朋友,尤其是羽林军、特别是驻守玄武门的“百骑”,里边都有你的朋友!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杨帆慢慢长大了嘴巴:“我?”

    太平公主用力点头:“对!就是你!”

    杨帆讷讷地道:“我只怕……我合适么?皇帝会把我调回军中?我觉得……”

    太平公主用力一拍自己的酥胸,胸前顿时一阵波涛汹涌:“这件事交给我了!我一回城就去找母皇,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杨帆走出漱玉泉宫的时候,心神恍惚,连脸上那一双艳红的唇瓣都忘了擦:“我这显宗之主要被调回军中去了?这以后想跟自己手下的人联系都不方便啊,我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可他能如何拒绝,说他很喜欢看山守泉、种菜养马的这份差使?

    树林中,崔涤扶着一棵高大的松树,呆若木鸡地看着从漱玉宫中走出来的杨帆:“他是从里边走出来的,大清早的,他是从公主殿里走出来的,那昨儿晚上……”

    崔公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松树上面,一只可爱的小松鼠伸出爪子,努力地扳着,在它不懈的努力之下,那颗足有四五斤重的大松塔终于“瓜熟蒂落”,沉甸甸地自空中坠下……“嗵!”

    崔公子吭都没吭,一头便砸进了雪窝子,那颗松塔则在他的手边砸出一个大坑,陷进雪里。

    小松鼠蹲在树梢上,瞅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松果落处,再看看那个人类露出雪面的手掌,不甘心地摇了摇大尾巴,一溜烟地逃走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男后的野望

    太平公主在龙门小住了两天,与杨帆度过了一个如胶似漆的甜蜜假期。

    崔涤算是彻底死心了。他在公主面前锲而不舍地晃来晃去,秀他的文采、显他的风度,结果并没有赢得公主的青睐,反而让太平公主耐心耗尽,对他露出了明显的厌恶,崔涤灰心丧气,那令他心猿意马的念头就此不复生起。

    这两天,狼狈离去的来俊臣和卫遂忠已经把太平公主邀请诸多风流才子、英俊少年乃至一位清逸出尘的出家人同往龙门、胡天黑地、共沐爱河的传闻散播的到处都是。

    鉴于大唐公主放荡成性的传统作风,尤其是勾引出家人,更是早有公主做出表率,这等喜闻乐见的风流韵事马上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和传播,为他们的新春佳节增添了一道茶余话后的谈资,就连太平公主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这种事实,都不能阻止这流言的传播。

    张说在龙门这两天,经好友高戬耐心劝说,已经有意投到太平门下,但他一回城就听到了坊间这些传闻,马上便打消了投到太平公主门下的念头。这几天他就在龙门,自然知道这些风言风语并非事实,然而人言可畏、众口烁金,他是一位极为爱惜羽毛的方正君子,岂可因此自毁清誉。

    只不过他也不想因此得罪太平公主,心中只是打定主意,以后少与她有所来往便是。太平公主对他的打算还一无所知,从高戬反映上来的消息,她还以为此番龙门之行已经成功地打动了这位才子,很有希望把他笼络到门下呢。

    太平公主离开龙门之后,马上进宫为郎君重返军营而游说皇帝去了。

    世家为了共同利益同进同退、向皇权施压的事久已有之,自汉晋以来屡见不鲜,但是还从来没有世家为此专门成立过一个组织。若是把这个组织的存在透露给一个皇室成员知道,无疑是最愚蠢的一种做法,哪怕这个皇室成员和他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所以杨帆是不会把“继嗣堂”的存在和自己在“继嗣堂”中扮演的角色告诉太平公主的,如此一来,他也就完全没有理由拒绝太平公主的建议。难道他甘于在山中种菜?这不合情理。他一直为了匡复李唐而努力,如今却拒绝重返行伍,这同样不合情理。

    所以,至少在太平公主眼中,她的郎君是欣然应允了。

    武则天此刻正与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在飞香殿赏梅。

    张昌宗和张易之一左一右,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手拄一根龙头拐杖的武则天身边,温存细语,情意绵绵。

    “陛下,这有什么荒唐的?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主掌天下,女人附庸男人,自然不存在男人向女人讨要名份的事情。可是陛下您不同啊,您是女皇,古往今来、天下地上、独一无二的女皇帝!”

    “是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陛下身为皇帝,为什么就不可以?陛下若是给了我们一个名份,也正好堵了那些大臣的嘴,省得他们总在陛下面前说三道四的。我们兄弟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呐!”

    张昌宗和张易之两兄弟专宠于女皇武则天之后,不管有什么要求,女皇对这两个小情人都是无有不允,两兄弟的胃口越来越大,此刻正在蛊惑武则天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名份,封他们为皇后和贵妃。

    男人向女人要名份?男人做皇后和贵妃?

    武则天刚听他们说出这个请求时,忍不住放声大笑,只觉这两个小情人忒也有趣,竟然能提出这样可笑的要求。可是在两人一番软语央求之下,武则天细一思量,倒真觉得未尝不可。

    “朕以女儿之身成为皇帝,本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自然没有先例可循,朕既然是皇帝,为什么不可以册后封妃呢?”

    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见女皇若有所思,似乎意动,心中大喜,正想撒娇弄痴,趁热打铁,内侍小海突然赶到近前,躬身禀报道:“启奏陛下,太平公主进宫,欲求见陛下!”

    “哦!”

    武则天松开一枝梅花,回首问道:“她在哪里?”

    “正在宫外候见!”

    “传她进来吧!”

    武则天说罢,便往飞香殿里走去,张昌宗两兄弟赶紧追上去,张易之道:“陛下,易之方才所言……”

    武则天道:“你们暂且回避一下,这件事,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作定论!”

    张昌宗道:“陛下,若是人家有了名份,现在就可以大大方方的陪着陛下,也不用避到一边去了不是,还盼陛下应允了才好!”

    说完,两兄弟才联袂避到帷幔后面去。

    太平公主回城之后,连家都没回,所以此刻依旧穿着那袭雪白的裘袍。

    太平公主缓走进入飞香殿,一见武则天便欢颜唤道:“多日不见,阿母可安好么?”

    “好好好,为娘好的很。瞧你大腹便便的,该好生待在府里安胎,不要到处走动。”

    “阿母,女儿身子一向强健,您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女儿已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懂得轻重,阿母不必担心。”

    太平公主说着,从武则天手中接过龙头拐交给一名宫娥,搀着母亲走到一张胡床前坐下。

    武则天笑微微地瞟她一眼,道:“你这丫头,既然进宫,必是有事情要跟为娘说。好啦,就不要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转弯抹角地跟娘亲透话了,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啊?”

    太平公主“嘻”地一笑,道:“女儿有什么主意,总也瞒不过阿母。”

    武则天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有事情,说吧!”

    太平公主抱住她一条手臂,央求道:“阿母,您下道旨意,把杨帆调回军中,好不好?”

    “嗯?”

    武则天目光一厉,沉声道:“是他央你来求我的?”

    “才没有呢!”

    太平公主道:“是人家看他可怜,才想着请阿母法外施恩,放他一马。”

    武则天哪里肯信,哼了一声道:“为娘信任他,才调他去吏部,他可好,把差使办砸了不说,还遗人把柄,连为娘都跟着丢了颜面。依着为娘一向的性子,若他不是杨帆,会轻饶了他?如今只是叫他去龙门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失,他就不甘心了?还求到你的头上!”

    太平公主道:“真的不是他的主意!阿母对杨帆略施惩诫,也是一番栽培的苦心。杨帆知道这是阿母的好意,因此甘之若饴,这些天一直安份地守在龙门呢。可是,来俊臣不甘心呐,偏要去寻他晦气!”

    武则天奇道:“怎么又扯上来俊臣了?”

    太平公主道:“阿母,来俊臣跟杨帆有过节,这事您又不是不知道,来俊臣起复,得到了阿母的重用,可杨帆却被贬谪龙门,来俊臣能不去冲他摆威风么?来俊臣把‘烧尾宴’摆在龙门,想要奚落杨帆。

    可巧了,女儿邀了几位好友,有张同休、张昌期、张昌仪三兄弟,还有惠范大师、崔湜公子等人同往龙门,来俊臣入住龙门本就不合规矩,他又呼朋唤友,挤占了宫室,张同休等人要他离开,来俊臣不肯,双方先是口角,继而还动了手……”

    帷幕后面,张昌宗听到这里吃了一惊,对张易之悄声道:“二兄和八弟、九弟,怎么竟把来俊臣给得罪了?”

    张易之脸色一沉,冷哼道:“来俊臣太也狂妄了,连我张家都不放在眼里!”

    外面,太平公主把经过说了一遍,对武则天道:“来俊臣失了颜面,把这仇记在了杨帆身上。阿母封了来俊臣为司农少卿,正是杨帆的顶头上司,他岂会善罢甘休?回头定要找杨帆麻烦的。”

    武则天蹙眉道:“若他无错,就算来俊臣想算计他,又能奈他何?”

    太平公主撒娇道:“架不住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嘛,阿母调他回军中,彼此分属不同,来俊臣想找他的麻烦也不容易。阿母若是还想对他有所惩诫,那……阿母可以先调到他地方上去吃些苦头,不也一样么?”

    太平公主见母皇不想调动杨帆,便主动给她搭了一架下台阶的梯子,反正有她在京里,就算把杨帆调到地方也是暂时的,过了风头就能调他回来,这么迂回一下,也不容易叫人疑心她觊觎军权。

    武则天不悦地道:“女儿,你和他……他那些荒唐事,为娘也不去管你。可你若籍着这一层关系干涉国事,那就不妥了。文武之职,国之公器,岂可私相授受?”

    太平公主道:“这也不算私相授受呀,杨帆当初可是为朝廷立过赫赫战功的。母亲常说要人尽其用,女儿看,杨帆还是到军伍之中好些,更能一展所长。在衙门里头,那些官儿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杨帆那般爽直坦诚的性子如何做得来?”

    帷幔后面,张昌宗欣然道:“还好,有杨帆挡灾,否则便要惹了那条疯狗了!”

    张易之阴沉着脸色道:“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一会儿跟陛下说一声,咱们兄弟出宫一趟,向二兄问个清楚。来俊臣此人是一条阴险的毒蛇,不可不防!”

    张昌宗是个没主意的,张易之既然这么说,张昌宗便应允下来。

    外面,武则天被女儿缠得没法,只好说道:“好啦好啦,为娘知道啦!这件事,让为娘好好想想,再做决断!”

    太平公主见母亲虽未马上答应,却也没有把话说死,还留了回旋的余地,也不好再死缠烂打,马上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而唠起了家常,三言两语,哄得武则天龙颜大悦。就在这时,那内侍小海又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欠身道:“陛下,白马寺主求见!”

第六百八十章 又是一年上元时

    武则天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问道:“他来做什么?”

    小海道:“怀义大师已布置好了上元节**会,特来邀请陛下于上元日赴会。”

    武则天自从有了沈太医便渐渐与薛怀义疏远,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对薛怀义的健硕强壮她已兴致渐缺,转而喜欢起温文尔雅的男人来,待她有了张氏兄弟,那种年轻男人的青春气息更加叫她着迷。

    对于一个迟暮老妇来说,抚摸着年轻男人那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看着他们年轻稚嫩的神情,似乎她也能得到几分年轻人的活力,对于薛怀义,此后就更是只觉粗鄙不堪了,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薛怀义毕竟是跟她同床共榻过十余年的男人,对于自己的“变心”,她一直有些心虚的感觉,所以有些怕见薛怀义,可薛怀义不甘失败的纠缠,渐渐令她厌恶,现在一听到薛怀义的名字,她的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知道了!”

    武则天答应一声,却也清楚这样一句话打发不了薛怀义,沉默片刻,又道:“朕国事繁忙,上元时候还要会见中外使节、皇亲国戚、文武大臣,怕是无暇赴**会。你告诉他,朕若有暇,定去一观!”

    “喏!”

    小海答应一声退了下去,片刻功夫再度转回,讪然禀道:“陛下,怀义大师说,这场**会,是……是专为陛下祈福而办,请陛下务必赴会。”

    “朕知道了!”

    武则天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她便醒觉自己有些失态,又敛了一下衣角,缓缓坐下,长长吸了口气道:“好吧,你告诉薛师,朕介时会去白马寺的。”

    太平公主坐在一边,敏锐地察觉了母皇对薛怀义心态的变化,心中暗道:“薛怀义失宠已成必然了。”

    她一直很厌恶薛怀义,不仅仅是因为薛怀义狂妄跋扈,对她诸多无礼。其实在此之前,薛怀义就已令她十分憎恶,因为她的丈夫薛绍之死,穷究原因的话,和这薛怀义很有些关系。

    当初,武则天为了给街头打把式卖药的冯小宝一个高贵的出身,强令驸马薛绍把冯小宝认作叔父,又给他改名薛怀义,入了薛氏族谱,此事被薛家视为奇耻大辱。薛绍的两个哥哥之所以参与李唐宗室的反武行动,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结果反武失败,薛绿的两个兄长被杀,薛绍也因此受到牵连,被活活饿死在狱里。虽然这一切都是武则天的安排,并非薛怀义的主意,她还是因之极为厌憎薛怀义。然而现在看着,她倒觉得薛怀义很可爱。

    薛怀义跋扈鲁莽、蛮横粗野,但是他没有政治野心。他虽然讨人嫌,可是却没有大害。如今的张氏兄弟却不然,他们正在迅速壮大自己的政治力量,这一次因刘思礼谋反一案,朝中出现的一些职位的空缺,也属张氏一派的人填充进去的最多。

    虽然因为张氏兄弟的面首身份,太平公主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可是她也清楚,任由张氏兄弟这么发展下去,张氏兄弟必成大害。可是,张氏兄弟现在俨然就是母皇的心肝宝贝,是母皇的禁脔同时也是母皇的逆鳞,冒犯不得。

    小海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讷讷地道:“怀义大师说,他……他还有许多**会的细节想与陛下商量,请陛下允见!”

    听到这里,太平公主也轻轻顰起了眉锋:“这个薛怀义,也太没眼力件儿了,如此纠缠,只会令母皇生厌,何苦来哉!”

    果然,武则天的脸色沉下来,把袍袖一拂,沉声道:“就说朕正与女儿家常闲话,**会一事,叫他自行安排、全权负责便是!”

    小海也看出女皇的隐忍快要到头了,不敢多言,连忙又退出去。

    帷幕后面,张昌宗担心地道:“五兄,薛怀义不死心,还想重邀圣宠啊!”

    张易之冷笑连连,对他附耳道:“到时候,咱们也去,万万不能让皇帝和他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张昌宗一说就透,欣然点头:“非但如此,还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番。他想借**重邀圣上欢心,咱们就给他一个大难看!”

    两兄弟相视而笑。

    ※※※※※※※※※※※※※※※※※※※※※※※※※※唐代春节前后放假是冬至七天,春节七天,上元三天。

    如今上元节就要到了,衙门里又忙着开始放假,准备封条和浆糊,准备封存大印。

    杨帆进城的时候,城里还有些地方在零星地放着爆竹,时而传来噼啪的几声脆响,街市上干干净净,家家户户门前张贴的桃符还焕然如新,隆重而喜庆的节日气氛,依旧聚而不散。

    上元节虽只三天假期,对唐人来说,却是比冬至和春节更重要的一个节日,这三天才是真正的狂欢,举城狂欢。

    一些人家已经把各种彩灯挂了起来,各处的彩棚、灯会正在紧张的搭建之中,杨帆沿着定鼎长街一路走去,却未看见高达百尺、举手摘星的巨大灯树,以薛怀义的好出风头,他的灯树应该一年比一年大才对。

    今年白马寺并未在长街搭建灯树,因为薛怀义正忙着以白马寺为主战场,操办一场盛大的法会,顾不上这儿了,不过长街尽头现在矗立着一根巨大的铁柱,擎天巨柱后面“明堂”、“天堂”相映生辉,没有了巨大灯树的阻隔,倒是更显恢宏。

    杨帆先去了司农寺,来俊臣不在这儿,他正在洛阳府衙忙碌。时值新春佳节,防火防盗、维持治安,各种事情忙碌不堪,来俊臣现在身为京兆尹,这些事不能不操心,没空到司农寺来闲坐。

    唐筱晓正在衙里,皇室日常的各种供奉和上元佳节狂三天所需要各种物资已经准备妥当交付有司,他刚把大印放在匣子,亲手贴上封条,杨帆就到了。

    对这个小小的汤监,这位大司农一直就不敢有所怠慢,尤其是他听说来俊臣在龙门吃了瘪,一见杨帆就更是眉开眼笑,亲热的很。

    两个人先互相说了一堆过年的吉利话,这才坐下来,摒退左右,就杨帆被暂时停职一事深表关心与慰问,但是对他何时可以复职,以及所谓的克扣执役伙食是否查清,这位大司农答得圆滑无比、滴水不漏。

    杨帆他不想得罪,来俊臣他是不敢得罪,哪会在这件事上表态呢。杨帆也不以为意,他来,只是一个官员该有的态度,唐司农跟他猛打太极,杨帆懒得拆招,既然问不出个结果,正好回家等候消息。

    不过既然来了司农寺,旁边不远就是其他各大衙门,旁处可以不去,刑部却是一定要去拜访一下的,给陈东、孙宇轩等几位同僚拜个年、问声好。

    杨帆出了司农寺,径往刑部走去,行至半路,忽有一位青袍人从御史台里出来。杨帆并未在意,那人却看清了他,神色间先是一怔,随即便向旁边跨开两步,向他揖拜道:“见过杨汤监!”

    人家行礼,可不能不理了。依照规矩,品秩低的官员见了上官,要居西先行拜礼,上级居东答拜,杨帆便站在东向,拱起手来,一个还拜礼还没揖下去,便失声叫道:“李相!”

    眼前这人白发苍苍,身着一件深青色官袍,袍上既无绣纹也无径长一寸的小朵花,乃是一个八品小官,所以杨帆瞟见他从御史台里出来根本不曾注意,在他印象中,自己在御史台可没有这样一位朋友。

    可他却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李昭德。

    李昭德白发苍苍,经过此番罢相的打击,脸上的皱纹愈发地浓密了。听到杨帆的称呼,李昭德的嘴角微微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下官如今只是一个监察御史,可当不得杨汤监如此称呼!”

    杨帆听了,也不禁苦笑一声。二人相对无言,默默半晌,李昭德才语重心长地道:“二郎何等年轻,些许挫折,勿需放在心上。东山再起,未必无期,来日方长啊……”

    李昭德作为监察御史,只是一名八品官,可是御史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什么事都能管,内外官史包括他们的顶头上司,除了皇帝本人就没有一个他不能告的,因此官低而权高。

    可杨帆虽是六品官,但他负责的那些差使……,不提也罢。是以李昭德见他沉默,还道他比自己还要心灰意冷,忍不住替他打了打气。杨帆暗暗苦笑了一声,拱手道:“长者赐教,晚辈铭记心头!”

    这官儿没法论了,从官职上论,这位昔日的大宰相比他低好几级,只好从年岁上说话。杨帆道:“眼看上元将至,各衙都在封印,准备休沐。李公这般行色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李昭德淡淡一笑,道:“奉都御史所命,往刑部里递送一份公函。”

    杨帆心道:“李昭德偌大年纪,又曾做过宰相,如今贬官至御史台,照理说上官同僚,都该对这位老宰相旧上司多加关照些才是。眼看就要休沐,有些官儿怕是已经溜之大吉,回家过节去了,却要劳动这位老宰相跑腿。唉!当初被他羞辱过的人多了,如今终于……”

    杨帆想着,说道:“晚辈正要往刑部拜访几位朋友,李公不妨同行!”

    二人并肩往刑部走,杨帆两名扮作仆役的侍卫远远退开了去,二人一路闲聊,渐渐到了秋官衙门的大门口。

    还没到门口,二人便看见门口跪着一人,身穿重孝,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那衙门口出出进进的人很多,一个个都当他是透明人一般,根本视若无睹。

    这一片地方的积雪都扫得很干净,但是天气寒冷,地面尤其森寒,那人身穿孝服,身上衣物**,跪在那儿身子都似已经僵硬了。

    杨帆和李昭德讶然对视一眼,不觉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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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大上周就要办的,因为主办人事先没跟俺说清楚,我就说会不会今天日子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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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末,俺上午就出去烧烤去了,到晚上过十点才回来,而主办人在周日当天下午才给俺留了句言,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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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嚣张重现

    杨帆离着刑部衙门还有十几步远,一个身着刑部皂役服饰的男子便快步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道:“哎呀,杨郎中,福庆初新,寿禄延长啊!岁日,小人曾到郎中府上拜望,可惜郎中不在,听说一家人到龙门山上过的元正,哈哈,别具一格、别具一格啊!”

    这人正是刑部衙门刑房班头袁寒,是杨帆把他从副班头一手扶正的,再者说来俊臣在龙门吃瘪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他可不相信这位年纪轻轻的杨汤监就真的会一辈子在龙门山上种野菜。朝廷里几起几伏的官儿们多了去了,人家只要一有机会,依旧是身着朱紫的朝廷大员,他再怎么努力都注定是个吏,该巴结还得巴结着。

    杨帆笑着还了个礼,说了几句过年的吉祥话,便向那门前一指,问道:“袁班头,这人是谁,怎么跑到刑部来长跪不起?”

    袁寒听他一问,脸上的笑意登时敛去,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人是樊司刑的儿子。”

    杨帆做过司刑郎中,那时他手下有员外郎、主事、司吏史等各级官僚,彼此就算不是很熟,至少也见过面,知道对方的名字。这樊司刑是管理刑部大牢的一位官员,和杨帆有一面之缘。

    杨帆吃惊地道:“樊司刑怎么了,他儿子这般模样,是要做什么?”

    袁寒看了看杨帆旁边站着的那个小老头儿,堂堂李宰相的大名他当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人家长什么样子,他可从来没见过。杨帆会意,说道:“但说无妨,这位长者不是外人。”

    袁寒放了心,便道:“还不是因为来俊臣。来俊臣查办刘思礼、纂连耀谋反一案,抓了大批的官绅,因为那纂连耀本是洛阳府的录府参军,来俊臣担心会有熟人帮他串通消息,所以把人犯押在咱们这刑部大牢里……”

    袁寒虽是一个小吏,却是个会做人的,他知道杨帆跟来俊臣势不两立,在他面前便直呼来俊臣的名字,根本不用谦称。

    袁寒详详细细一说,却是因为那些重要的人犯押在刑部大牢后,有个重要的人犯暴病而卒,来俊臣勃然大怒,便寻个由头,把这看守刑部大牢的樊司刑也弄成了谋反者的同谋,最终被皇帝下旨诛杀了。

    其实这事儿还跟武承嗣有些关系。武承嗣弄出来俊臣这只疯狗本来是想整治李昭德和杨帆,结果没等他动手,这两个人便倒了,无处发威的来俊臣乱咬一通,把武承嗣手下的两员大将王勒、王助两兄弟弄进了大牢。

    武承嗣担心王助说出是受他授意泄露消息给明宫尉吉顼,会被聪明人猜到此事是由他策划,便买通狱吏毒死了王助。

    来俊臣正想从王助嘴里多挖出一些朝廷大员扩大自己的功劳,结果王助死了,来俊臣怒不可遏,就顺手把掌管刑部大牢的樊司刑也办了个谋反,先是弄进大牢充数,最后弃市处斩。

    只不过这个内情,旁人就无从知晓了,所以刑部上下都觉得樊司刑死的很冤。

    樊司刑的儿子跪在刑部衙门门口,是为父鸣冤来的。可是如今的刑部谁敢跟来俊臣叫板?是以他长跪在刑部衙门口儿,那出出入入的尽是他父亲在任时的同僚,却没有人敢多置一辞,尽数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李昭德听了气的脸都红了,杨帆虽与那樊司刑没什么交情,也是连连摇头,暗生恻隐之心。

    就在这时,衙门口里传出一阵哈哈大笑,来俊臣在刑部左侍郎皇甫丈备、右侍郎刘如璇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来俊臣是到刑部衙门办事来的,如今事情已了,左右侍郎亲自把他送了出来。

    刑部尚书陶闻杰当初也是与来俊臣对抗的一个大臣,是太平公主的门下,他新年时回家省亲,因其家乡远在泉州,现在还未回京,刑部日常事务就是由这左右侍郎兼领的。

    樊司刑的儿子认得这两位侍郎,他想进去告状,把门的不让进,只好在此长跪不起,如今一见左右侍郎一起出现,不由大喜若狂,连忙从怀中掏出状纸,高声喊冤。

    左右侍郎一见是他,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这樊司刑的儿子告的正主儿就在身边呢,他们谁敢接状、谁人敢管。

    皇甫丈备大声叱喝道:“这儿是刑部,有什么案子不经京兆尹可以直接到刑部来告状的?简直是无理取闹!你们怎么搞的,这人是谁?为什么放任他在这里告状,轰走!轰走!”

    袁寒赶紧向杨帆告一声罪,一溜烟儿跑过去,吆喝一群衙役想把樊司刑的儿子架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樊司刑的儿子猛地挣开他们的手,从靴筒里“噌”地一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保护侍郎!快保护侍郎!”

    袁寒大惊,连忙号召一帮拎着水火棍的执役护到两位侍郎和来俊臣面前,同时抽出了自己的腰刀护在前面。

    樊司刑的儿子举着匕首厉声大喝道:“我父冤枉,就是受来俊臣那个狗贼所害,那狗贼如今就是京兆尹,我如何能去京兆尹告状?我父冤屈而死,你等执掌刑部,难道要坐视狗贼逞凶?两位侍郎,你们若不接状纸,樊某今日就死在你们的面前!”

    樊司刑的儿子倒当真刚烈,一语说罢,“噗”地一声,便把那柄明晃晃的匕首刺进了小腹,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状纸,把衙门口一众官员小吏惊得呆若木鸡。

    这少年也是不认得来俊臣,要是知道被左右侍郎簇拥出来的这人就是他的杀父仇人,只怕他就不会自裁而是一刀捅向来俊臣了。

    皇甫丈备吓坏了,连声道:“把他拖走!把他拖走!大过年的,当真晦气,莫让他死在咱们衙门口儿。”

    刘如璇道:“袁班头,你带人把他送走,找位医士赶紧治伤,且莫……且莫让他送了性命。”

    眼看樊司刑冤死,他的儿子又举刀自尽,如今血流满地,生死不知,刘侍郎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旁边许多小吏也都生起兔死狐悲之感,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来俊臣见他们如此模样,不禁把怪眼一翻,冷笑道:“怎么啦?有人切腹就一定是冤枉?这桩案子是我来某人一手操办的,那樊司刑罪证确凿,朝廷明正典刑!你们哭丧个脸,扮出这个样子作甚?是不是以后只要有人犯了王法,他的儿子跑来自尽就可以无罪释放!”

    来俊臣大声斥骂,那些官吏哪敢对答,纷纷回避着他的目光,刘如璇是刑部侍郎,官阶不比他低,心中本就难过,又听他如此说话,心中大为不悦,便淡淡说道:“刘某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就不多远送了,先走一步!”

    刘侍郎一拂袖子返身便走,来俊臣见了更加恚怒,咬着牙只是冷笑,心中暗想:“好你个刘如璇!老子此番得以起复,皇甫丈备来我府上送礼相贺,你刘如璇却佯作不知,如今又在我眼前让我难看,老子若不找个机会整死你,这来字就倒着写!”

    这时那些执役已七手八脚地把樊司刑的儿子抬起来,一溜烟儿地弄走了。皇甫丈备又叫人往路上洒了些雪,埋住那摊血迹,这才对来俊臣陪笑道:“府君不要生气,莫为这等浑人坏了自家兴致,这大过年的……”

    他才说到一半,来俊臣突然拔腿离去。原来他一转眼就看到了杨帆和李昭德,当年他被贬同州,正是眼前这两个人所为,如今看到他们比自己当初还要落魄,来俊臣登时就开心了。

    他笑嘻嘻地走到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大惊小怪地道:“哟,这不是……李……李……”

    来俊臣扭过头,向跟上来的皇甫丈备道:“皇甫兄,这一位是?”

    皇甫丈备看到李昭德,微微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向李昭德拱拱手,道:“李御史!”

    来俊臣一拍额头,道:“对对对,李御史,哈哈哈哈……,监察御史,哎呀,李御史,你这身官服穿着可真是精神呐,一下子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来某冷眼一瞅,都没认出来。”

    李昭德是什么人,出身世家,官至宰相,岂肯与他做口舌之争,自降身份。李昭德冷笑一声,拂袖道:“性贪而狠,党豺为虐,早晚必遭恶报!”说完,便向刑部走去,瞧都不多瞧他一眼。

    来俊臣被李昭德这种彻底的轻蔑讪得满脸通红,他怨毒地盯着李昭德的背影,直到李昭德完全消失在刑部门口,才又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向杨帆,杨帆微笑一揖:“下官杨帆,见过杨府尹!”

    来俊臣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此时,那位倒霉的明堂尉吉顼已经千里迢迢、顶风冒雪地从长安赶到了洛阳城。

    吉顼其实应该更早抵达洛阳的,只是他日夜赶路,饥冻交加,又因心情焦灼寝不安枕,临到洛阳时,竟然生了一场大病,寒热不退,满口胡言。

    两个随从一见他这般情形,若是强行赶路,只怕到了洛阳这位吉县尉也就死定了,只好就近住下来,延医问药为他诊治。

    这一耽搁,直到今天吉顼才到京城,吉顼进了洛阳城一刻也不停留,都顾不得一身衣袍已经形同乞丐,立即向宫城赶来。来俊臣被杨帆的改姓之说挤兑住时,吉顼已经赶到端门。

    端门侍卫一瞧三个叫花子竟然跑到了宫城,马上就要上前驱赶。

    吉顼伏望着高高的宫阙,从怀里摸出一方大印高高举过头顶,放声大哭起来。

    那宫门侍卫接过大印一瞧,不禁吓了一跳:“长安合宫尉怎么这般狼狈,莫非长安发生了兵变?”

第六百八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武成殿上,上官婉儿伏案而坐,素手拈着狼毫,正埋头批阅着一份份奏章。

    张昌宗两兄弟已逐渐开始插手权力,但是他们虽然腹有才学,却没有接触过国家大事,处理事情的角度、思路,考虑事情的分寸、范围,距离一个成功的管理者还相差甚远,再加上武则天对他们痴迷的很,常要他们陪伴身侧,所以大量的奏章还得婉儿来处理。

    “待制,端门外有长安明堂尉吉顼要求见皇帝陛下!”

    婉儿纤美的手指似葱白一般晶莹剔透,尾指微翘,恍若一朵兰花,随着这朵兰花的摇曳,一个个娟秀的小字便跃然:“长安明堂尉?谁准他进京的?有什么大事要见天子?”

    婉儿头也不抬,笔走龙蛇,一心二用:“如果每个做臣子的有点什么事儿就要进京见皇帝,那天子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每天只管接见他们都忙不过来。叫他有什么事自去有司禀报,若是处理不了便一级级报上来。如果需要陛下知道的,政事堂自会转过来!”

    “呃!待制,明堂尉衣衫褴褛,十分狼狈,貌似真有紧急大事……”

    婉儿笔触一停,抬头瞟了他一眼,那宫卫神色一凛,慌忙抱拳道:“喏!”

    婉儿润了润墨,伏案继续书写,刚写了两个字,突然又一停笔,抬头唤道:“慢着!你说那人叫什么?”

    刚刚转过身的那名宫卫忙又转过来,欠身道:“吉顼!”

    婉儿侧着脸儿凝眸思索片刻,找出一份簿子检索起来,那都是她处理过的奏章,细细检索一阵,婉儿恍然道:“原来是他!”

    婉儿搁下笔,缓缓踱起了步子。

    吉顼当初那份密报是传给来俊臣的,来俊臣上奏时匿下了他的名字,揽下了这份功劳。即便来俊臣没想贪功,因为这是密奏,婉儿也不可能知道,但是在那之后来俊臣攀咬了一大批人,这个吉顼也在谋反名单上,下旨捉拿吉顼的圣旨就是婉儿草拟的,所以她记得这个人。

    吉顼是来俊臣举报为叛逆的,朝廷派去缉拿他的人还没有回来,他自己倒先回了京,而且要求见皇帝……婉儿霍然站住,抬头道:“把他看起来,不要引起进出宫门的大臣注意,我马上去见皇帝!”

    ※※※※※※※※※※※※※※※※※※※※※※来俊臣本想奚落杨帆一番,不想反被杨帆揪住他在龙门发狠时改姓的誓言把他奚落了一通,气得来俊臣咬牙切齿而去,一路恶狠狠地想着:“定要让刘如璇见识见识我来俊臣的厉害,定要让李昭德见识见识我来俊臣的厉害,定要让杨帆见识见识……”

    杨帆把来俊臣气走以后,陈东便迎了上来,袁寒抬着樊司刑的儿子离开之前,已经招呼一个衙差去告诉陈东了。陈东把杨帆迎进刑部,孙宇轩等一众同僚旧友都闻讯赶来,大家聊了一阵,皇甫丈备便派人相请了。

    杨帆现在官职虽低,但他在刑部任上时毕竟特别的风光,而皇甫丈备现在虽然竭力巴结着来俊臣,但是以他八面玲珑的性子,也不会放弃向杨帆示好的机会。

    反正他的接见,在官场上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来俊臣知道了也不会挑他的错,至于他私下里对杨帆是倨是恭,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至少在这方面来说,皇甫丈备确实比刘如璇会做人。

    杨帆以前并不刻意经营人脉关系,虽然这是每个官员的必修课,但他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觉悟,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他掌握着一股庞大的力量,但是这力量虽然归他使用,却并不属于他。

    也许经过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功夫,他可以在这个庞大的组织中渐渐拥有一支完全忠于他个人的力量,但这个速度太慢了,他若拥有越广泛的人脉,这个组织对他的依赖就越重,他就能最大限度地拥有自由,以最快的速度建立一支只忠于他个人的力量。

    杨帆在刑部待了很久,离开皇甫侍郎的签押房后,又与陈东、孙宇轩等人约好了聚会饮宴的日子,这才离开。比起来俊臣离开时只有两位侍郎恭送,杨帆离开时前呼后拥一大帮人,虽然没有侍郎级别的大员,却几乎囊括了刑部所有中层。

    乘马离开刑部,走出百步距离,杨帆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消失,扭头向一名侍卫问道:“护送那位幻术艺人的人马,什么时候可以到京?”

    “回宗主,现在道路已经好走些了,路上没有状况,三天后一定能够赶到!”

    回答他的人是任威,杨帆的侍卫首领,同时也是负责他和继嗣堂之间日常讯息传递的人。这货平时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一副不苟谈笑的样子,杨帆不说话他绝不说话,杨帆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不挟杂一点他的猜测或分析,是个三脚蹬不出个屁来的主儿。

    一开始杨帆还以为这是他的性格使然,直到在龙门,偶然有一次看到他和其他几个侍卫在泡温泉,他那滔滔不绝的样子绝对是个话唠。杨帆侧面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姜公子不喜欢手下聒噪,也不喜欢手下向他提出任何建议,任威以为他和姜公子一个性格。

    杨帆也懒得向他解释,作为一个侍卫统领和联络人,话少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好,杨帆虽非独断专行的人,也不喜欢随身带个话匣子,有事没事的就冲他唠叼。

    杨帆吁了口气道:“三天之后?这样的话,是赶不及白马寺**会了,我本想让他们在那一天拆穿三神棍的把戏。嗯……,也没什么,上元之后朝廷还有几次盛大活动,尤其是上元第三天的鞠蹴大赛,到时候再安排他们出现在皇帝面前好了。”

    任威默不作声。

    杨帆思索片刻,扭头对任威道:“马上安排人向张同休、张昌期兄弟散布来俊臣欲对他们不利的消息!”

    任威简洁地回答:“是!”

    张氏兄弟是名门子弟,而杨帆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名门子弟,所以他有得是办法通过各种渠道把一种来俊臣正在算计张氏兄弟的印象牢牢地镌刻在张氏兄弟心上,只要张氏兄弟感觉到危险,他们就会展开自救。

    来俊臣这种人就是一条负有剧毒的蛇,你明知它有毒,但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咬你。要对付这样的人,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任威答应以后,依旧寸步不离地往前走,警惕地扫视着长街上一切距宗主稍近的人或物。他并没有去传讯,跟在杨帆身边的人并不止他们两个明面的人,实际上在杨帆踏进杨家大门的时候,消息就已经送出去了。

    杨家的节日气氛很浓,门口挂着红灯,门上贴着桃符,庭院里还架起了一艘大帆船,整艘船就是一盏灯,船帆鼓足了劲风似欲扬帆远去。小蛮先于杨帆回到府邸时就叫人着手制作了,扬帆远航本就是吉兆,又暗合了丈夫的名字。

    对于府上的家人,小蛮这位主母也都加发了薪水,发放了新衣新帽,有家室的还发了些腊肉米面一类的东西,整个杨府都是一派喜气洋洋,一见自家阿郎回来,府中上下谁见了都上前说句吉利话儿,给阿郎拜年。

    杨帆也是笑容可掬,逐一问好、答复,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些热情的家仆丫环回到后宅。杨帆用过晚餐后,和小蛮趴在热炕头儿上逗着他的宝贝儿子玩耍了一阵,等儿子打起哈欠,小蛮带他去睡觉的时候,便出了卧房,拐向阿奴的住处。

    在杨府阿奴有自己的一个院落,以前杨帆还常常过去与她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一番,两人明确了婚事,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之后,杨帆照旧常往她的小院儿里去,从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不过自打古竹婷也住进这个院子,他就不去了。不管古竹婷是闺女还是妇人,总归是个肤白貌美、体态妖娆的漂亮女人,唐人虽然奔放,却也不是不讲名节,即便是那种被男人碰一下就要剁去手掌的烈女,虽然在唐代不占主流市场,却也不是没有。

    可今天他得过来,因为还有一个半月婚期就到了,杨帆正琢磨到时候把新娘子安排在哪儿,总不能新郎倌就在自己家里接新娘子吧,可阿奴又没有亲人,没有娘家可去。

    小蛮也是孤儿,当初娶小蛮的时候,由皇帝安排让她住到了婉儿府上。杨帆可没有皇帝那么大的面子,在外人眼中他和那位上官内相也没有这么大的交情,不可能作出这样的安排。

    再者,就算可以,杨帆也不想这样做,一连从上官家接走两位姑娘,偏偏没有上官婉儿本人,可不把这位多愁善感的上官姑娘伤心死?

    杨帆想把小蛮安排在马桥家里,这样一想,他就顺势想到,可否让阿奴认马桥为义兄,这样一来到马家接阿奴就更加名正言顺了,阿奴也有个娘家可做依靠。主意虽好,还得阿奴自己同意才成,所以杨帆就来到了阿奴所住的院落。

    小院环境雅致,一排三间房子,一间阿奴住着,一间古姑娘住着,另外一间空着,只放一些杂物。

    “咳,阿奴,我来了!”

    杨帆说着,便推开房门,笑吟吟地向卧室走去。

    这是完整的一间屋子,用博古架和画屏隔断出了外厅、内室两部分,中间并无墙壁,所以屏风里面听起来,杨帆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榻上,古竹婷**着肩背,阿奴刚在她的肩头用白叠布打了一个结,忽听杨帆的声音,不禁大吃一惊,杨帆已许久不曾进入她的卧房,今儿已经这么晚了他怎么过来了?

    仓促间不及思索,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奴低声急道:“快挪进去!”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推进床里,旋即,阿奴也往榻上匆匆一倒,“唰”地一下便扯过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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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三章 三只脚(求月票!)

    阿奴侧卧于榻上,姿态慵懒,额前一绺柔柔的秀发微微垂下,香肩半露,好不迷人。

    她微带讶色地看着杨帆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晚么?”

    杨帆看看窗外,天气犹冷,窗子严严实实,看不到什么,不过杨家那盏造型别致、算得上巨大的“扬帆号”帆船已经点亮了,明亮的灯光把窗前一抹竹影印在窗上,婆挲摇曳着,显得很是静谧。

    确实有些晚了。

    杨帆恍然笑道:“念祖那小子白天睡的多了,晚上特别jingshn,陪他玩耍了一阵,这才刚刚睡下。”

    “哦,二郎……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阿奴问着,露在衾外的半只雪足悄悄缩了进去。

    杨帆忍不住笑起来,向她促狭地眨眨眼睛,好笑地道:“还有一个半月,你就是我的人喽,还怕我看么?”

    阿奴身子后面还躺着一个古竹婷呢,平时能听的亲密话儿,现在可万万说不得。阿奴的俏脸登时一红,整个身子都热起来,娇嗔地瞪了杨帆一眼,岔开话题道:“有什么事你快说嘛,昨儿弄那盏帆灯,好晚才睡,人家都有些倦了。”说着还故意打了个哈欠。

    古竹婷是被她匆忙弄进床里的,呈大字型趴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听见这两人的说话,古竹婷忍不住想笑,可她哪里敢笑,上身就一个诃子(肚兜)下身一条小小亵裤,丰臀大腿毕露无疑,简直比***还要诱惑。

    杨帆道:“是这样,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杨帆说着,便伸手想去妆台前扯过一只锦墩,复一转念,干脆在榻边坐了下来。平时他坐这么近阿奴绝不会在意,可现在不成,阿奴吓了一跳。小脚丫下意识地又往里边缩了缩。

    不过这大床是那种底下带抽屉的架子床。一面靠墙,三面有帷幔,头那一面外侧就是画屏,脚那一面后面是个小小空间,放置马桶一类器物的所在,除非杨帆爬上床来,倒不怕他会发现古竹婷。

    杨帆道:“成亲时需要操办的一应事物。我都着人安排了,不用你操心。唯有一件事得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小蛮跟你一样,也是孤苦伶仃没有家人,成亲的时候是皇帝作主,把婉儿家暂作了她的娘家。

    你我成亲之日。你总不能以这个小院儿当娘家呀,咱从自己家里接人,再送回自己家么?我核计着,到时候把你送到桥哥儿家里,这件事倒没什么,桥哥儿一定肯答应的。不过我想……”

    杨帆说着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双柔荑,纤婉素手,柔滑圆润:“阿奴。你在世上已无亲人。我想干脆就让你认马家为娘家,如何?这样。你就有了义母,还有义兄、义嫂,有个娘家,将来也有个娘家转转。”

    阿奴狐般媚丽的眼波微微荡漾了一下,心道:“小蛮在世上也没有亲人了,为何不叫她找个娘家,偏偏是我?”

    忽然,阿奴明白了杨帆的良苦用心,心中不禁一阵感动,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他的手,红唇微微上挑,漾起一抹媚丽的微笑,低声道:“好!马桥与你义气相投,是你的好兄弟,我便认了他做义兄好了。”

    她已经明白,杨帆这么想完全是为她打算。没错,小蛮也没有娘家,可小蛮是皇帝主婚,虽然皇帝不会因此把她认作女儿,对她的婚后生活有诸多关照和干涉。可这就像你给某些人送礼他不见得记着,你若不送他就一定记着,皇帝主婚嫁给你的妻子,你对她好那是天经地义的,皇帝懒得过问,你若对她不好那就是连皇帝也不看在眼里,没准就要找你的麻烦。

    小蛮有这样一个“娘家”,底气就足,而马桥虽然插上翅膀当飞马也无法跟皇帝比,可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军官,他还年轻,就算只靠论资排辈将来也有再度升迁的机会,有马桥做阿奴的娘家哥哥,阿奴就不会孤单。

    小蛮当然不是那种跋扈骄横的主妇,杨帆也不会欺负阿奴,可是有没有这个能给她撑腰的娘家,看在那些家仆侍婢眼中,对待这位新妇的态度就会截然不同,你不能指望每个家人都没有势利心。

    “郎君心细若斯,若非在意我,怎会如此?”想到这里,小蛮的唇角便漾起一抹甜甜笑意:“其实人家现在也不算没有家人呢,我现在有义姐、还有姐夫、兄弟,一大家子人,只可惜好久没有联系了。”

    杨帆一怔,奇道:“你还有家人?什么义姐、姐夫的,在哪儿?”

    阿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嘟起嘴道:“就知道你不把人家的事放在心上,我和你说过的呀,当初在华山脚下,我坠落山崖后为人所救,那户人家姓郭,当时……”

    阿奴把事情简略一说,杨帆登时怔在那儿,张着嘴巴,半晌方“啊啊”两声,道:“是了,是了,你的确是有个义姐,你那姐夫还是一州刺史呢!”

    那年代义结金兰,是很被时人看重的一件事情,义结金兰和亲兄弟差不多,基本上就等于结下了一生的亲缘,郭家真的就会把这位阿奴姑娘当成自己家的姑娘,说郭家是阿奴的娘家,那是一点没错。

    杨帆说着,便眉飞色舞地笑起来:“哈哈!这是天意呀,郭敬之眼下就在洛阳,哈哈,这可比临时抱佛脚现找的义兄强多了。”

    “郭敬之?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姐夫?”

    “不错,就是他!”

    杨帆欣喜地道:“郭敬之本为渭州刺史,刚刚被调任桂州,如今是回京述职来的,恐怕过了节就要走马上任了。我明天就去找他!”

    阿奴并不知道郭家也与“继嗣堂”有着密切关系,但杨帆成为显宗宗主之后对此却很ngchu。郭家本就是山东世家之一,也是“继嗣堂”的重要一员,只不过在姜公子和沈沐在长安大打粮食战之后,各大世家才知道郭家是站在隐宗一边的。

    因为郭家是“继嗣堂”的一员,所以他的升迁调任一应事宜,自有人把这些消息送到杨帆手上,让他对这些人的情况有个了解,所以杨帆知道这件事。只是杨帆已经把郭敬之和阿奴认下的那位义姐之间的关系给忘记了。

    阿奴浅浅一笑,道:“算了。我只是和郭夫人结拜姐妹。这件事,这位郭使君是否知道还不好说呢,我便认了马桥为义兄便是!”

    杨帆之所以要给她安排一个娘家,本意就是不想让她显得过于孤单,被些奴仆下人看轻,如今有一位堂堂刺史做她姐夫,哪里还肯放过。杨帆并非攀附权贵之人。但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将来少些烦恼,这事却一定要做的。

    阿奴心中感动,忍不住拉过杨帆的大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低低应道:“嗯,那……便依了你!”

    杨帆心事放下。这才注意到阿奴缩在绣衾下的模样是多么的可爱。只是微露削肩秀项,精致的锁骨、性感的浅浅***,却能让人一看就意会到她的身体是多么的鲜美诱人,就像一枚刚刚成熟的桃子。

    如果杨帆是一个赌石客,那么娇躯掩于衾下的阿奴就是石中的那块美玉,胸口微露的一痕粉润跃入杨帆的眼帘,就像璞玉被一刀切下开了一个窗子,露出里面一片晶莹剔透的绿。让人看着心跳、想着窒息。

    看着杨帆灼灼的目光。阿奴脸红了,红着脸垂下眼帘。低低地道:“好啦,你……快回去歇息吧!”

    “这就走……”

    杨帆说着,手却滑到了阿奴的肩上,阿奴的身子马上绷紧了,紧得像是上满了弦的弓。

    杨帆的手顺着她圆润的肩头,又滑到了她细腻的背,促狭地一路向下,躲在阿奴背后的古韵婷身体绷紧的程度不亚于阿奴,眼看着杨帆的手滑向阿奴的腰,她赶紧把搭在阿奴腰上的手缩了回来,只差一刹。

    “你……讨厌!快回去吧,乖,我们……我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呀……”

    阿奴开始央求,哄着她的男人离开。

    杨帆也并不想就此草率的占有她,反正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期待其实也是一种挺不错的感觉。可是她的娇躯触感如此之美,杨帆在彻底吃掉这个一定美味可口之极的猎物之前,也不介意先赏玩一番。

    当然,太秘密的地方他是不敢触摸的,既然阿奴想等到他们最隆重的那个大日子,那么亵玩就会破坏这种意境。所以他的大手没有在阿奴丰盈翘挺的臀部上停留,也没有在她浑圆丰满且无一丝赘肉的美腿上停留。

    他甚至很君子地把手抬起,离开她的纤腰,贴着绣衾被面凌空滑下去,准确地捉住了她的小腿,阿奴的小腿马上绷紧了,腿上的肌肉紧得像是一块美玉,光滑而坚硬。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帆忍不住笑,阿奴瞧着他,眼神儿却有些古怪,小腿开始频率极高地战栗起来。

    多美的可人儿呀,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战栗,很容易叫人易会到**交合时那种只能意会的感觉。

    杨帆心中一荡,暗自得意:“原来这就是阿奴最敏感的地方,哈哈,终于被我知道了。”

    他不想让阿奴难以自控,见她如此紧张,便放过了她的腿,滑到她的足踝,她的足踝纤细优美,瘦不露骨,杨帆忽然想起当年在修文坊里听那欢场常客品评女子时说过的一番话话:“男人那话儿大不大、直不直,要看他的鼻子。而女人嘛,若是有双纤细优美的足踝,小巧绵软的脚掌,通常就意味着那穴儿天生紧凑无比!”

    “不晓得阿奴的脚掌是不是小巧绵软……”

    杨帆想着便向她的腰掌摸去,那条腿的主人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向后一撤,而杨帆因为她小腿的紧绷,也在担心她会躲闪,所以手掌移动时依旧抓得很紧,手被小脚丫一带,被角登时掀了起来。

    杨帆一声尖叫,屁股像安了弹簧似的弹了起来:“三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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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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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介绍:
女帝武曌日月凌空,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太平公主难太平,李家三郎真隆基,才子、佳人、屠狗辈!醉卧枕江山,谈笑望乾坤!醉枕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枕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枕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