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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醉枕江山txt下载     醉枕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饥饿恐惧

    天爱奴慢慢转过身来,对杨帆解释道:“沙漠里,风向是不定的,这么大的风,一些沙丘会改变形状,还有一些甚至移动了位置,如果我们没有可以确定方向的东西,我们连来路都找不到的。”

    杨帆想了想,指指身后道:“我记得咱们是从这一面下来的,明天就沿着方向一直往回走呢?”

    天爱奴低低地道:“一直?那只是你想像的一直罢了,你根本不知道你走的是不是直线,也许你走上一天,当你筋疲力尽的时候,你又走回到这里了。”

    杨帆拍拍脑门,若有所悟地道:“哦……,这就是所谓的‘鬼打墙’?”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过身,幽幽地道:“我那匹骆驼上面,本来带着好些食物的。”

    杨帆听到这里,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对自己述说过的悲惨童年,一个瘦骨伶仃的女童,行走在饿殍遍野的荒野里,经受了亲人的遗弃,恐惧着倒毙路旁、成为狼、野狗以及其他难民口中的食物。

    杨帆不知道世间有饥饿恐惧症、饥饿后遗症一类的心理疾病,但他突然间就明白了天爱奴为何如此的恐惧、如此的焦虑,他想安慰安慰天爱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帆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杨帆只希望明天是有太阳的。

    太阳,意味着生的希望!

    ……“阿奴,你快看,这里有一根树桩,咱们是不是快走出去了?”

    杨帆发现沙土地上有一截树干孤零零地矗在那儿,立即欣喜地赶过去。

    “不好说!”

    天爱奴也快步赶过来,俯身看了看,喜色消失了,说道:“这是一棵胡杨树。老话说,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这半截树桩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的呢。”

    天爱奴弯着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桩,抚着比较光滑,少有裂纹和高低不平的疙瘩的一面道:“这一面,应该是冲着南面的,咱们往这边走!”

    杨帆没有问她其中的道理,一路而来,他已经知道对于沙漠中求生的知识,天爱奴远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毫无异议。

    天爱奴从那树桩上敲下一把树干拿在手里,时时回头看看那根木桩,确定自己没有走歪,当那木桩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再也看不见时,就把手里捻散的木刺时时往沙地上插下一根。这一路上,她总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标识,每走一段就做个记号,确保她走的是一条直线。

    这已是他们在沙漠中的第七天了。

    不幸的是,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不是风暴就是阴天,两匹马已经有一匹早在他们进入沙漠的第二天就冻死了,另一匹既无草料喂食,也没有可以御寒的东西,从大前天起就腹泻不止,疲弱不堪。

    那天的风暴特别猛烈,刮得两人站不住脚,五步之外就不能视物。

    杨帆扶着天爱奴深一脚浅一脚不辨东西地寻找着可以避风的地方,当他们终于赶到一处沙谷时,那匹半死不活的马不知是不是被风沙打痛了眼睛,突然发疯似地从他手里挣开了缰绳,迅速消失在茫茫沙海中。

    先前死掉的那匹马,天爱奴采集了一些马肉驮在这匹马背上,准备在万一的时候当作食物,也随着它的消失一并不见了,幸运的是,原本袋囊中就有的水酒和肉干,为了避免吃的时候冻得又凉又硬,都被杨帆揣进了怀里,这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食物。

    两袋水酒即便再如何节省,如今消耗的也只剩下半袋,这时的水酒度数虽不算高,也有御寒效果,靠着这水酒,他们能比较容易地克服冬夜的寒冷,可以想见,当这水酒喝光之后,日子该是何等难熬。

    肉干也吃的差不多了,天爱奴虽然在赶路时还能保持冷静,可是小时候落下的饥饿恐惧对她影响很大,眼看着食物越来越少,从幼年时起就深深铭刻在她心头的那种恐惧感萦绕不去,让她极为焦虑。

    沙漠的冬夜太寒冷了,两个人把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裹在身上都无济于事,失去战马以后,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们要紧紧抱在一起,尽可能在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全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就是在这种紧紧依偎的时候,杨帆感觉得到,其实她没有一回真正能够睡着的。

    虽然被她强大的意志强行压抑着,可是那种深藏心底的饥饿恐惧把她童年梦魇般的回忆都勾了起来,她在时刻担心着断粮的那一刻,也许那一刻来临之际,就是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之时,杨帆能够看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的恐惧。

    这样的沙漠之旅,即便是有一位美丽的女孩相伴,也绝对不是惬意的,浪漫的。一路走去,总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似乎永无止境,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恐惧,连一向乐观的杨帆都开始绝望了,他不知道这沙海还有多大,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走得出去。

    但是只要他们还能走,就必须得坚持,他是男人,绝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露出崩溃的神情,尽管在这沙漠里天爱奴比他经验更丰富,但是杨帆知道,他现在已是天爱奴的精神支住,如果他也崩溃了,天爱奴心里崩紧的那根弦会马上断掉。

    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行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中。

    渐渐的,天光又暗了,两个踽踽而行的身影,隐没在远方连绵的沙丘之中……※※※※※※※※※※※※※※※※※※※※※※※※※无尽的风暴又来了,这是他们直接穿行于沙漠之中的第十天。

    食物、饮水已经全部耗光,两个人又饿又累,尽管这寒冬使得水分的消耗不是那么快,可是饥渴的感觉依旧十分强烈,杨帆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他的嘴唇已经像皲裂的枯树皮。

    天爱奴的情形比他还要糟糕,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恐惧和担心之中,每次进食,她都像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妇人,把食物和饮水的分配精确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饶是如此,那些肉干和水酒还是吃光了,当囊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袋中最后一片肉干也被吃掉的时候,杨帆看到了她眸底那无尽的恐惧终于显现出来。

    “风不会停下来的,我们继续赶路吧,幸好现在是顺风,走的快些,也不会……咳咳,迷了眼睛。”

    杨帆艰涩地对她说着,他干渴的喉咙好象塞满了沙砾,一说话就疼。

    天爱奴坐在地上,捏着空空的口袋痴痴发怔。

    杨帆皱了皱眉,道:“阿奴,我们走吧!趁着我们还有力气……”

    “走不掉了,粮食吃光了,我们会死在这里的,饿死……饿死在这儿……”

    天爱奴不光声音在发抖,连身子都发起抖来,她的身心整个儿都沉浸在无尽的恐惧当中,童年时亲历亲见的种种人间惨剧,种种刻骨难忘的恐惧本来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这一刻统统涌现出来。

    杨帆皱了皱眉,他知道天爱奴为何而恐惧,可是他无法想像,也想像不出天爱奴童年所遭遇的那一切,对她造成的精神创伤究竟有多大。眼前天爱奴所表现出的那种彷徨无助,那种极度的恐惧,他无法理解。

    而此刻的天爱奴,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悲惨的童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饥饿、无助,被亲人抛弃,被无数人当成食物一样觊觎的瘦弱女童,被无尽的恐惧包围起来。

    “阿奴!”

    “走不掉了,我们会饿死,我们都会饿死……”

    天爱奴好象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喃喃自语。杨帆皱了皱眉,突然硬把她拖起来,天爱奴吃惊地看着他,杨帆大声道:“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走出去了,我就不信这沙漠还没有边了,走!继续走!”

    天爱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被他拖着,一步步向前走去。

    风,越来越大了,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个人又被卷进了滚滚黄沙,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间曾经停下来,在一个背风的地方相拥在一起睡了一阵,他们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们继续踏上无尽旅程的时候,风似乎小了些,但是又饥又渴的两个人几乎已走不动一步。

    “没用了,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

    天爱奴原本灵动的双眼有些呆滞,她唯一能重复的就只有这句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要被饿死”这一个念头。杨帆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她了,他就像一具移动的僵尸,用坚强的意志强迫着自己的双脚一前一后的挪动着。

    除了饥饿还有寒冷,原本很厚实很挡风寒的袍子现在已经起不到多少保暖的作用了,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散发不出多少热量,极度的寒冷似乎能一直渗到人的骨髓里去,杨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冻得僵硬了,现在不只是天爱奴,就连他也已经绝望。

    忽然,杨帆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沙丘上,被他拖着手臂的天爱奴也随之跌倒,两个人从沙丘上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丘底。杨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跪起一条腿,就觉得眼前一黑,重又扑倒在沙地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君爱奴

    天爱奴没有挣扎,她就静静地躺在杨帆身边,满面的尘土,容颜憔悴,皲裂的嘴唇泛着血丝,可是看起来却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清秀。

    “二郎,别费劲儿了……”

    她突然说话了,声音很清晰,不复那种痴痴的感觉,杨帆不禁转头向她看去,天爱奴眼中那种迷惘和恐惧不见了,眼神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她仰着脸,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听着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忽然向杨帆笑了笑,笑容很恬静:“我们真的要死了……”

    这一回,杨帆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倔强地挪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想要把她拖起来,可是他的力量也已几乎耗光了。

    “二郎,你知道吗?”

    “嗯?”

    杨帆低下头,天爱奴无力地偎在他的怀里,轻轻抬起手,抚磨着他被沙砾打磨得有些粗糙的脸颊,柔弱地道:“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是喜欢了你呢。”

    杨帆想笑,可他只是咧了咧嘴,感觉到一阵嘴唇皲裂的痛楚,他的脸颊麻木的已经无法笑出来了。

    “是真的。”

    天爱奴往他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轻轻地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一个人,牵挂他,惦念他,喜欢知道他的事情,喜欢打听他的消息,喜欢看着他,喜欢想着他……”

    天爱奴说到这里,轻轻张开眼睛,凝视着杨帆,柔柔地道:“这大概就是喜欢了一个人吧。二郎,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杨帆点了点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天爱奴笑了,那张满是灰尘的小脸,笑起来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昙花般幽谧而圣洁:“我曾经说,人不爱奴,天爱奴!可是今天……老天也不爱我了……”

    天爱奴微微转过头去,望了望那灰蒙蒙的天空,又转向杨帆,凝视着他的脸颊,手指轻轻蹭过他颌下硬硬的胡茬,低低地道:“幸好,还有你爱我,你是真的爱我吧?”

    杨帆用力点了点头,嗓子眼发哽,眼角热热的。

    天爱奴放心地吁了口气,轻轻地道:“我不行了,你自己走吧,希望……你能走得出去。我只求你……把我埋了,埋深一些,我不想被人或者鸟兽……吃进肚子……,我怕……真的好怕……”

    沙丘下,天爱奴睡着了。

    这几天,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过,当她彻底放弃的时候,那心魔便也不生作用了,她已坦然接受死亡。她只是睡着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她这一睡,很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杨帆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欲哭无泪。

    不知什么时候,风改变了方向,杨帆并没有察觉,他也没有走出去的意志了,如果两个人注定要死在这沙漠里,那么就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杨帆把天爱奴轻轻放下,抽出了腰间的刀,他想趁着还有一点力气,掘一个深深的坑,把他和天爱奴都埋在里面。

    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他曾经为妞妞的娘掘过坟墓,那时的悲凉与此刻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的,现在,他是在为自己掘墓。

    “嚓!嚓!嚓!”

    呜咽的风中,只有冰凉的刀锋插进沙土的声音,枯躁、单调,带着凛凛的寒意。

    风似乎柔了一下,扑到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凉意。

    不是寒,真的是一种凉意。、杨帆用掌背轻轻擦了一下脸颊,感到一抹涩涩的湿意,“我流泪了么?”杨帆停下刀,抬起脸庞,又是一片东西粘到了脸颊上,迅速化成一抹湿痕,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突然丢下刀子,手脚并用地往沙丘上爬去。

    杨帆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风扑面袭来,凉意!真的是凉意,湿湿的凉意!

    一瓣雪花再度扑打到他的脸上,杨帆抚摸着脸颊,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整个人往后一翻,咕噜噜地滚下了沙丘,冲到天爱奴身边,抱起她,大声疾呼:“阿奴!下雪了!下雪了!我们已经走到边上了,快出去啦!阿奴?”

    阿奴的身子似乎都要冻僵了,任凭杨帆大声呼喊,依旧不言不动,她的意识已经安眠了,除了细不可察的一缕呼吸,她现在已经与一具尸体没有两样。

    杨帆拍拍她冻得梆硬的脸蛋,喊道:“阿奴!阿奴!”

    天爱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饿极了、渴极了,也困极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的恐惧,她想就此长眠在一个没有饥饿的世界里。

    雪,真的来了。

    越下越大,一些雪花被风刮着,卷到这沙谷里来,虽然不多,却带来了希望。

    可天爱奴依旧没有醒……※※※※※※※※※※※※※※※※※※※※※※※※※天爱奴睡着了。

    她已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渴,也感觉不到恐惧。梦里,她依稀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在院子里快乐地追着小鸡,轰得它们“叽叽”叫着跑来跑去。

    阿娘端着一碗热粥追在她的后面,又笑又气地嗔骂着她,要她停下吃东西,她忽然嗅到一阵香气,马上就觉得饥肠辘辘了,于是乖乖停下来。

    那粥很香、很甜,她捧着碗,大口地吞咽着,忽然,一大片蝗虫扑天盖地的飞来,大地皲裂、树木啃光,碗里的粥突然一滴都不剩了,整个院子都破败下来,空空荡荡……“不要!”

    天爱奴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然后,她就发现,她还躺在冰冷的沙漠里,躺在杨帆的怀抱里,杨帆半蹲着,抱着她,他的手腕正贴在自己嘴边,天爱奴感到嘴里有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你……你……”

    天爱奴一下子明白了:“他在救我!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救我!”

    杨帆见她醒来,惊喜地道:“阿奴!我们有救了!我们已经走到边缘了!你看,你快看,下雪了,真的有雪花!”

    天爱奴根本没有看天空,也没有去感觉究竟有没有雪花,她一头扑进杨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怕死,她怕的其实也不是饥饿,她怕的是那种在饥饿之下已彻底泯灭了的亲情和人性!在那饥饿之中,人都变成了野兽,人吃人,甚至吃自己的亲人。她忘不了被自己的父亲推进枯井时那无助、恐惧、悲伤与绝望。

    那一幕,成了她无法征服的心魔,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心底!

    这一刻,那心魔终于被杨帆的鲜血彻底消灭,她心底的坚冰终于融化,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是心结终于解开的泪,压在她心头的沉甸甸的重负终于解脱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好象这么多年的苦,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筋疲力尽的两个人重新站了起来,相互搀扶着,迎着雪花飘来的方向走去。

    其实,有两件事杨帆并不明白。

    一个是他的血液并不能为天爱奴解渴。倒不是人们惯常以为的血液含有盐份的问题,血液中才有多少盐份,那里边百分之九十多都是水份,问题是,除非你割破动脉,把你全身的血都灌给别人喝,否则那点水份根本不足以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可是,天爱奴其实主要崩溃于她的意志,当那热的血浆把她唤醒的时候,当她看到杨帆甘愿为她舍却生命的时候,她的心结得以解开,也就有了求生的意志和勇气。

    杨帆所不知道的第二点是,沙漠里并不是永远不下雪的,下雪的区域也并不一定就是在沙漠的边缘,但是幸运的是,他们的确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际。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又走了大半夜的时间,脚下的沙地上白蒙蒙一片,已经积了一层雪。他们吃了一些雪,补充了水份和体力,继续往前走,当两个人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的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前方是一片戈壁,戈壁上有一片毡帐,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柔软的雪地上,那颗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飞狐口,是突厥人南侵陇右的第一道关隘,白亭守军共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有五千人驻扎在飞狐口,另外一万人驻扎在明威戍,明威戍前面有休屠泽、日亭海两处湖泊,通过马城河与凉州相连。

    长城是依据地理形势修筑于明威戍的,这里才是凉州守军的第一道坚固防线,不过由于明威戍前方有两个湖泊,周围的水草很是丰美,有一些隶属于大唐的小部落在此生活,所以唐军把第一道防线延伸到了飞狐口,除非有大股突厥军队赶来,否则小股军队或者马匪是无法由此进入,袭掠边民的。

    飞狐口是贺兰山脉绵延至此形成的一个缺口,由于缺口较大,两侧的山势至此也比较平缓,要在这里修筑城堡把两山连接起来的话需要动用庞大的人力物力,耗费大量的财力,因此这里迟迟没有倚山势修筑城堡,否则凉州的第一防线早就设在这里了。

    飞狐口挟两山驻有军营,有守军五千人,专为应付小股前来袭掠的突厥部落和马匪而设,守将是一位鹰扬郎将,名叫徐义生。徐郎将今年三十出头,眉目英朗,颌下三缕微须,看起来风度翩翩,有几分儒将风彩。

    此刻,徐义生正背着双手,狐疑地绕着捆绑至面前的几个突厥人转着圈子。

    这几个突厥打扮的人正是高舍鸡、熊开山和言知何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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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问情(第三更求月票!)

    高舍鸡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焦急地道:“徐郎将,我们所言句句属实啊,你不是验过了我们的腰牌么?”

    徐郎将摆摆手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我军斥候,等到鄯州来人证实后就知道了,放心吧,真相未明之前,我只是限制你们的自由,并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舍鸡急道:“突厥大军正在日夜兼程,顷刻便至,他们都是骑兵,并不比我们慢上多少,这里无险可守,守军得赶紧退守明威戍才成啊!”

    徐郎将“嘿嘿”地冷笑两声,道:“你们的腰牌倒是不假,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抓到了我们的斥候,冒充我们的人,想把本将军逛走,以便抢掠本地牧人呢?本将军负有守土之责,岂能听你只言片语,便擅弃职守?”

    熊开山顿足道:“郎将若是担心这一点,可以马上通知大小部落全部迁回明威戍,这些部落都走了,我们如果是贼还能掳掠什么?”

    徐郎将翻了个白眼儿道:“部落迁徙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拖家带口,耗损巨大,如果消息不实,诸部落谁来安抚赔偿?上司的诘问谁来应对?擅离职守的罪责谁来承担?”

    言知何不是军人,可不管他官儿多大,怒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消息给你送来,你这狗官还要猜疑不定,那你就不怕消息属实,突厥大军压境时,把你们一口吞掉么?”

    徐郎将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混帐东西,你敢这么对上官说话?”

    言知何把胸一挺,道:“老子可不是你手下的兵,怕你何来?”

    “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马匪!”

    “嗯?”

    徐郎将的目中陡地露出凶光,高舍鸡赶紧道:“他们几个是被我们找来帮忙的。”

    徐郎将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斥候么?咱们的斥候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了,居然有钱收买马匪?”

    熊开山气的翻白眼,顿足道:“这些事,我们一时也说不清楚,可我清楚,突厥大军就快来啦,再不撤退,就来不及了。”

    徐郎将冷笑道:“两天前本郎将就收到消息,突厥人的确对我们边军发动了进攻!”

    高舍鸡双眼一亮,忙道:“你已经知道了?”

    徐郎将傲然道:“当然,突厥人在攻打居延海,而不是白亭,哼!你们是想混水摸鱼吧?”

    高舍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他们是佯攻居延海么?你怎么还要上当!”

    徐郎将冷笑,指指他们道:“你是叫我不要相信烽火讯号,而是相信你们几个不知是马匪还是斥候亦或是突厥奸细的话?”

    徐郎将不等他再回答,便把脸一板,挥手道:“把他们几个押下去,送凉州府处置!”

    候在帐中的士们立即拖起高舍鸡等人退下,高舍鸡急得跳脚大叫:“郎将!郎将啊,无论如何,你也该派人打探打探虚实啊,郎将……”

    帐中一空,徐郎将背负双手踱了一阵,唤道:“来人!”

    帐口亲兵走进一人,抱拳道:“郎将!”

    徐义生道:“派几个弟兄进山口打探打探。”

    副将萧凝风问道:“郎将相信他们的话?”

    徐郎将沉声道:“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派几个人摸进山里瞧瞧去。”

    ※※※※※※※※※※※※※※※※※※※※※※※※※天爱奴悠悠醒来,就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一看,就见面前不远处生着一个火堆,杨帆坐在火堆旁,正把两块干牛粪挟到火堆里去,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颊,忽明忽暗的好象照在刀锋之上。

    经过雪原大漠两个多月的风沙磨砺,经过这么久的颠沛流离,杨帆消瘦了许多,可是整个人也因此粹炼的更加精悍,气势有些锐烈。他的头发蓬乱着,颌下与鬓角上许久没有刮剃的髭须乱发,让他的英俊中多了几分属于男人的野性。

    悄悄地看着他,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羞意,她想起了垂死之际对杨帆的表白。她很想就此闭上眼睛,不要再睁开来,免得面对他时的那种尴尬,可是目光掠过杨帆的手腕,看到那里缠绕的布条,忽然想起他的伤势,不禁“啊”地一声轻呼出来。

    杨帆霍然扭头,欣喜地道:“你醒了?”

    “嗯!”

    天爱奴身上依旧穿得整整齐齐,但她还是害羞地把柔软的羊皮袄往肩上拉了拉,低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杨帆道:“没什么,一点小伤。看到毡帐时,你就晕倒了,我也拖不动你,是一路爬到毡帐里,托人把你救回来的。方才我已喂你吃了一碗青稞糊糊,现在好些了么?”

    “嗯!”

    天爱奴依旧柔柔地答应着,问道:“这是哪里?”

    杨帆道:“这里已经算是白亭管辖的范围了,这是一个羌人部落,穆恩和沐丝的人马走的是另一条路,不会经过这里,但是朱图的大军从弋壁里来,却一定会经过这,我想劝他们赶紧举族迁徙离开这儿。不过我方才同他们的人谈了谈,他们的汉话说的太不利索,我又不懂他们的语言。”

    “这个我行!”

    天爱奴翻身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游牧于白亭一带的羌人么,那对我大唐倒是比较忠心的,他们的头人在哪,我去见他们!”

    天爱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杨帆忙扶住她,道:“你不用急,他们大致也听懂了几句,已经去找他们的首领了。”

    天爱奴听了放心地坐下来,她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一站起来就耳鸣心跳,现在确也不适宜再有运动。

    听说这里是白亭所属的一个羌人部落,天爱奴还是比较放心的。羌人在西域一带是一个大民族,其族人比吐谷浑或突厥这种曾经称霸一时的王国其实还要众多,但是羌人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组织非常松散,为了争夺草原,各羌人部落之间也是常年征战不休。

    所以,他们后来分别被吐谷浑和突厥所统治,羌人和突厥人之间的矛盾一直很大,吐谷浑与羌人之间也曾有过矛盾冲突不断的时候,不过后来几代吐谷浑王渐渐注意融合和拉拢,使得羌人渐渐归心。

    后来唐人与吐谷浑做战的时候,许多羌人部落纷纷杀了唐官投奔吐谷浑去了,唐人在这里实在是谈不上“人和”,不过现在吐谷浑已经被吐蕃吞并,连吐谷浑王族都沦落成了二等公民,那里已经不具备对羌人的吸引力。

    目前,依旧留在唐人统治区的各个少数民族最亲近汉人的就算是羌人了。眼下,唐人统治区有大批的粟特人、突厥人、吐蕃人、羌人等归附的游牧部落。官府正试图改变他们游牧习惯,让他们尝试农耕,彼此间由此产生了一些新的矛盾。

    让他们弃牧从耕,不仅仅是一些坚持传统的牧人接受不了,他们的头领更是无法接受,因为一旦农耕成为他们的主要生产方式,他们对整个部族的统治大权就会受到动摇,很容易被官府接收过去。

    不过,这种矛盾目前主要集中在归附的粟特人和突厥人部落,羌人比较早的时候就已经熟悉农耕了,而且不存在突厥人和粟特人那样强硬的部落统治阶层,所以目前来说,西域各个少数民族里面,同唐人关系最合睦的就是羌人。

    “二郎,我……”

    天爱奴重新坐下,一时无言,想跟杨帆说点什么,又觉有些羞涩,不与杨帆说点什么,帐中又静得让她发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刚张口唤了一句,杨帆已然递过一只木碗,道:“再喝点糊糊吧,里边加了一点肉靡,咱们饿了几天了,先让肠胃适应一下。”

    “哦……”

    天爱奴的话被打断了,乖乖接过木碗,小口小口地抿着那熬得稀烂的粥,她总觉得,似乎该跟杨帆说点什么,至少……她已经对杨帆剖白了心意。

    其实这情意在她心里也一直是朦朦胧胧的,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陡然清晰起来。而今,她已经对杨帆说过了,杨帆当时也用力地点过头的,她对这一幕记得很清楚,她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与往常有些不同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似乎和杨帆反而更生疏了。

    以前她见到杨帆的时候,杨帆总会找机会对她油嘴滑舌一番,可是现在他们共同穿越大沙漠,饮则同囊,睡则相拥,又经过垂死之际的那番表白,他本该对自己更亲近些才对,为什么他却像在躲避着自己似的?

    天爱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会瞟上杨帆一眼,杨帆依旧面向火堆,加着牛粪、木柴,神态不复方才她未醒时的轻松与自然,他的那种专注仿佛是装出来的,就怕与她面对或交谈似的。

    天爱奴渐渐不安起来,莫非……他当时只是敷衍我?

    这样一想,天爱奴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无比恐慌的感觉,幼年时被至亲的人抛弃和伤害的梦魇一直影响着她,她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也不敢放心爱上任何人,直到她绝望地等待死亡的时候,杨帆用他的热血解除了她心灵的魔咒。

    所以,天爱奴是把压抑郁积了十余载的情感一下子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那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爱,那是一种狂热、一股她根本无法再左右自己的力量,可是杨帆的态度,让她莫名的恐慌起来:“难道……他其实不喜欢我么?”

第二百六十章 敌骑至!

    天爱奴很饿,碗里的粥很香,可她忽然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她放下碗,盯着杨帆的侧脸,紧张地问道:“二郎,你……”

    “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出现在漠北,是奉了姜公子所命么?”

    好像杨帆早就在等着她说话,天爱奴刚一开口,杨帆的问题便脱口而出,说的又快又流利。

    天爱奴凝视着他,凝视了许久,直到杨帆心虚地移开目光。

    天爱奴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女孩子,她知道杨帆是有意岔开话题,不过她已不想追问了,也不敢追问了。

    不问清楚,她心里就可以存有一丝幻想,她担心问了,会让这幻想破灭。这个女孩,从来也不像她的外表表现的那么坚强。实际上,从她敲开那层既在伤害着她,也在保护她不受新的伤害的硬壳之后,她就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和脆弱了。

    沉默了很久时间之后,天爱奴轻轻说话了:“我对你说过,公子和沈沐属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家族,实际上,它是由几个很大很大的家族联合起来建立的,目的是希望这个游离于他们家族之外的势力,从外面、从暗中保护整个家族的安全。

    就像有太阳就有月亮,有白天就有黑夜,这个势力也分为明、暗两支,其实这明的一支,相对于那些大家族本身来说,它也是隐在暗中的,只是没有它暗的一面更加神秘、更加叫人不可琢磨。”

    杨帆静静地听着,心中微微生起一丝愧意,他当然知道天爱奴已经看破了他的心意,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爱奴。

    接受她的爱么,那婉儿怎么办?

    杨帆知道天爱奴是个可爱的女孩,甚至在他没有爱上婉儿之意,曾不止一次想入非非,把她幻想成自己的女人,可是如今叫他接受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两个女人,所以他只能逃避。

    天爱奴仍在解说:“这支势力,明的一支称为显宗,宗主就是姜公子。姜公子当然只是一个化名,沈沐同样只是一个化名。这支势力暗的一支叫隐宗,隐宗的宗主就是沈沐,按照规矩,隐宗是服从、辅佐显宗的,只有一些显宗不方便出面的事,才叫他们去做。可是……”

    天爱奴轻轻吸了口气,道:“要做事,就要有钱、有权、有人,如果有些事连显宗也不方便去做或者无法去做,它的难度就可想而知,而隐宗要去做这些事,就必须得给他们很多钱、很大的权力和很多的人手。

    隐宗要保持它的隐秘,才会拥有那些世家和显宗所不具备的优势,因此即便是在显宗和那些世家里面,知道它的存在的人也是极少数,这样一来,隐宗想干些什么,如果他们自己不说,别人就很难知道。

    隐宗拥有大量的金钱、大把的人手和权力之后,又拥有其他任何势力都比不上的隐秘优势,让人无法摸清它的深浅,也不知道它在干些什么,那么这隐宗的宗主还会甘心做显宗宗主一个惟命是从的手下么?”

    杨帆听着,忍不住插嘴道:“姜公子认为沈沐背着他在做一些未经他许可就在做的事,或者……在发展他自己的势力?”

    天爱奴瞟了他一眼,低低地道:“公子本来只是怀疑的,所以叫我来看,现在……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此话怎讲?”

    “公子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在朝在野,都有许多大臣名士、豪门世家为他所用,可你叫公子仓促之间抽调一支可以纵横陇右的武装,叫他一句话便从一个突厥部落抽调数千兵马,叫他安排数千人随意出入吐蕃、河西和突厥,他也根本办不到。可是沈沐做到了,他一定正在陇右发展他自己的势力,经营他的人脉,打造他的地盘……”

    杨帆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天爱奴看着他道:“所以,我当初不太赞成你跟沈沐走在一起。没错,沈沐能给你很多东西,可他现在虽然悄悄发展了许多自己的势力,但他还没有力量同公子抗衡。毕竟,公子的权力是家族给的,而沈沐现在还离不开家族,否则他就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来支撑他铺开的这些摊子。”

    天爱奴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公子也很欣赏你的,如果我跟他说说,沈沐能给你的,他一样可以给你,甚至……更多!”

    说到这里,天爱奴眸中忽然闪过一抹极隐晦的羞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公子愿意重用杨帆,那么只要他开口,公子就会把自己送给他吧?毕竟,她只是一个小丫环,而豪门中赠送美婢俏伎于友人和重要下属乃是寻常之事。

    “阿奴,你不能说……”

    杨帆摇了摇头,天爱奴眉梢轻轻一扬,等着他的解释。

    杨帆沉默了片刻,道:“其实,沈沐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对他所代表的家族的侵害。他的力量越大,对家族就可以进行更好的保护。”

    天爱奴道:“这,就不是我们可以考虑的事了。就像突厥,大叶护默啜也罢、骨咄禄的那些亲生儿子也罢,他们都希望突厥更好更强大,可是他们之间会因此放弃争权夺利么?”

    杨帆有些焦躁起来:“姜公子所思所虑,都只是为他们自己的家族在打算。”

    天爱奴好笑地望着他道:“难道沈沐是为国为民?”

    杨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目光比姜公子要长远,不管他的本意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但是他的做法,是对他自己、对他背后的家族、对国家、对黎民百姓都有益无害的。

    阿奴,你一路西来也看到了,西域比起中原本来就困苦许多,这里的百姓生活的很艰辛,沈沐的所作所为如果成功,这儿就能稳定下来。千秋万代的事我不敢想,也没那个能耐,可是哪怕只让这儿稳定百余年,那么咱们就能让两代、三代的人好好地生活在这儿,免于战乱之苦!”

    天爱奴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杨帆看了她的表情,更加焦急起来:“不错,沈沐能给我的,姜公子也能,可我要拿,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天爱奴幽幽地道:“你不想让我对公子说么?”

    杨帆急切地点头道:“是啊,不能说!如果姜公子知道了,他与沈沐之间必有一番明争暗斗,进而影响陇右……”

    天爱奴懒得听他后面再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已,心眼儿小得很,哪里装得下整个天下,哪里装得下万千黎民?那小小的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男人而已,她的男人叫她不要说,那她不说也就是了。

    天爱奴低声道:“你不让我说,那我……就不说好了!”

    “……进而影响陇右的局势,到时候刀兵四起……呃?你说什么?”

    杨帆欣喜地道:“真的?”

    天爱奴轻轻垂下眼帘,幽幽地道:“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杨帆听得心中一阵惭愧,貌似在沙漠里的时候,他也曾经答应过人家什么来着。

    杨帆迅速驱散心头的愧意,说道:“阿奴,陇右数十万军民若得平安,都是你的功德!”

    天爱奴不说话,只把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瞟着杨帆。

    杨帆抵受不住了,轻轻地道:“我……也谢谢你!”

    天爱奴的唇角轻轻地向上勾了一勾。

    当年,她被亲生父亲推进井底,又扔下许多瓦砾砖头试图把她活埋的时候,她还是个七岁的女娃儿,她头上流着血,脸上流着泪,双手十指都磨出了血,还是从井底爬了出来。

    逃难路上,多少人扑倒在路边再也没有爬起,她还是咬着牙,啃着树皮、吞着观音土,一步步地挪出了重灾区。

    她可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女孩。

    就是要他欠着情,情欠多了就是债,而债是要还的。

    这时帐帘儿一掀,几个穿皮袍、戴皮袍的汉子夹着一片风雪走了进来。

    “你是唐人的斥候?你说突厥人要由此进攻白亭?”

    众人中间,一个眉梢顶雪、赤红脸庞的中年壮汉把一双凛厉的大眼看定了杨帆,用很标准的汉话沉声问道。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续阴了多日的天空晴朗了。

    白雪皑皑,远方雪原上,忽然隐隐绰绰出现一群黑点。

    黑点渐渐变的清晰起来,原来是一队披挂整齐的大唐边军将士,一式的轻便牛皮铠甲,外罩红色半臂战袍,鲜明的头盔上是鲜明的火红盔缨,在白雪覆盖的雪原上,就象一团烈火般醒目。

    飞狐口守将徐义生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打猎了。连着好几天的坏天气,时而刮风,时而下雪,时而狂风夹着暴雪,徐郎将在营寨里闷了多日连房间都不大出,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大晴天,他趁机带了一群亲兵出来行围散心。

    策马雪原,说不出的畅快,徐郎将的心情也为之大好:“哈哈,一连好几天的风雪,真是把人憋坏了,这样策马驰骋,当真快意无比!”

    一个亲兵笑道:“连着好几天的风雪,咱人受不了,那些野兽更受不了,如今好不容易放晴了,正是那些野兽出来觅食的时候,以郎将的神箭,咱们今天一定能满载而归。”

    徐郎将放声大笑,用长弓指着那亲兵道:“就你小子会说话,哈哈!今儿咱们猎几头鹿回去,给兄弟们打打牙祭。”

    他刚到这儿,一名四下瞭望的士兵突然叫了一声:“郎将,那边有动静!”

    徐郎将还以为那士兵发现了什么野兽,反手便从箭壶中抽出一枝羽箭扣在弦上,循声望去,口中说道:“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士兵双手一按马鞍,竟然纵上了马背,手搭凉蓬,眯着眼睛往远处望了望,大声叫起来:“有人!好多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穆桂英挂帅(凌晨四更求票)

    “郎将!”

    “徐大哥!”

    众将校听到声音又惊又喜,赶紧撇了杨帆围到车边,有人就要上车去掀车帘,车中又传出一声怒吼:“别他娘的上来!老子屁股中了一箭,动也动不得,趴在这儿的糗样挺好看吗?哎哟!痛死老子了,老子以后还要见人呢,都滚得远远的!”

    众将校听说徐郎将屁股中了一箭,顿时轰笑起来,只要他活着就好,屁股又非要害,身在军伍,哪个爷们不落点伤在身上呀,只是屁股受伤,他们才不在乎。

    萧凝风忍住笑道:“卑职叫郎中给郎将医治一下吧。”

    徐义生哼了一声道:“箭上有倒钩,得划开皮肉拔箭,现在哪有那个功夫!”

    杨帆回首瞪着垂下的车帘,惊得差点一下子跳起来,这千真万确是徐义生的声音,语气、声调、声音的粗细,半点不假,可是徐义生不是死了么?凭天爱奴的身手本领还能看错?再说他就算活着,也不可能这么中气十足呀。

    难道……杨帆突然想到了天爱奴那神乎其神的口技。

    徐义生在车中怒气冲冲地道:“老子让古舟和梁四儿回来报讯儿,叫你点燃烽火,全军回防明威戍,你们还在这儿扯什么咸淡!”

    萧副将讪讪地道:“郎将,卑职已奉命点燃烽火,向沿边诸军示警了。现在本来是要撤往明威戍的,不过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郎将的安危,一些兄弟想带人去救郎将回来,大家伙儿正在这里商议……”

    车厢里,徐义气叫道:“商量?都火上房了,你们还在商量!马上撤回明威戍!快!”

    “是!”

    萧凝风精神一振,勒马回头,大呼道:“郎将回来了!郎将有令,全军回防明威戍,立即出发!”

    号兵把令旗摇得唿啦啦乱响,号角“呜呜呜”处处响起,大小将校纷纷赶回本部,五千军卒终于向明威戍方向开拔了。

    杨帆赶着大车,被军兵们护拥在中间,随着一辆辆满载的辎重车向明威戍方向移动,天爱奴在车厢里微微掀开一线轿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形,眉头一皱,大声命令道:“怎么这么慢?老萧,你是不是把咱们那些坛坛罐罐都捎上了?”

    萧凝风吩咐人把山坡上的营地和来不及运走的一切东西,包括他们秋天时砍伐的小山似的柴禾垛和为战马准备的干草堆都一并点着了,不给突厥人留下一点东西,这时刚刚圈马回转,听见徐义气大吼大叫的,赶紧凑到车前道:“是,郎将,咱们能捎的都捎上了。”

    天爱奴在车中道:“全都烧了,推到路边去全部烧掉,不给突厥人留下就行,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明威戍?我只要咱们的兄弟们安然无恙就行,明白吗?”

    萧凝风心中一暖,大声应道:“卑职明白!”

    他立即吩咐下去,所一应辎重车辆推到路边点燃,拉车的马也都卸下来换了些军士骑上去,这一来整支队伍行进的速度果然快多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很快,但是这个快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步行的速度,这五千人中有近四千步卒,只凭两条腿走路,又不能让他们亡命地奔跑,必须保持一定的体力,以防追兵迫近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个速度在杨帆看来就是其慢如牛了。

    马车夹在军伍中间行进着,萧副将骑着马,忽前忽后,紧张地看顾着全军的行进,各部将校也都在本部指挥着士卒们有序撤离。天爱奴坐在车里,继续冒充着徐义生,时而就会下一道军令。

    整个行军队伍按照她的要求渐渐变成了四列纵队,横向也截成了四段,在长长的道路上形成四个截阵。

    杨帆一路赶着车,看看大家都在匆忙行军,没人注意他了,便扭身掀开一角车帘,往里边瞧了一眼。

    徐义生的尸体已经被天爱奴推倒了一边,尸体俯卧在那儿,后心直撅撅地竖着一截箭杆儿,天爱奴盘膝坐在徐义生的尸体旁边,一手托着腮,正蹙着眉毛在思索什么,连杨帆掀开车帘往里瞅都没有瞧见。

    杨帆低低咳嗽一声,压着嗓音道:“阿奴!”

    “嗯?”

    天爱奴从沉思中惊醒了,扬起剪剪双眸睇着他。

    杨帆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天爱奴此刻冒充徐义气,堪与他冒充沐丝的经历相媲美,可是论起惊险来天爱奴此刻行为虽不及他,但是论起责任来却比他重百倍。“徐义生”没死,固然起到了稳定军心、结束诸将争论、迅速拔营撤防的效果,可因此一来,这指挥大军的责任也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在杨帆看来,仅仅是指挥三军撤退,似乎没有什么难的,毕竟是把三军的生死交在了她的手上。

    天爱奴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在想兵书,公子的藏书里有好多兵书,我以前看过许多,都是当闲书看的,这时也不知道还能记起多少。”

    “想兵书?这样也成?”

    杨帆听得哑然无语。

    ※※※※※※※※※※※※※※※※※※※※※※※※※“唰!”

    雪原上竖起了一面鲜红的大旗,随即一面扛旗的骑士就策马狂奔起来。

    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一匹马、一面旗,但是在他身后远方的地平线上,正有一条黑线仿佛滚滚潮水般涌来。

    在他前方视线隐约可及的地方,还有一名骑士伫马立在那儿,当他的大旗扬起的时候,那名骑士也马上扬起了红旗,然后同他一样,策马飞奔而去。

    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能见度非常高,尤其是到处一片白,稍有一点异色,就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个清楚。天爱奴苦苦思索着她看过的兵书中有关行军布阵、通讯斥候、接敌交战、扎营休息等等所有与战事有关的知识,想起一点能用的就会以徐义生的口吻吩咐下去。

    还别说,她记起的那些兵书战略上的知识,有些是徐义生知道的,有些连徐义生都不知道。大字不识,纯凭从战场上积累下来的丰富知识和经验而成为名将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徐义气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这举旗为号就是天爱奴布置的一种示警方法,其原理其实很简单,和烽火传讯一样,只不过这是以旗为讯号。它是非常快捷有效的,第一名发现突厥兵追上来的骑兵亮出旗号以后,还没等他跑到第二名骑兵原本所在的位置,一面面号旗打出的讯号就传到了正在紧张南进的军队之中。

    当天爱奴听到突厥兵马已然追上来的消息时,突厥兵距他们还有三十里地……突厥铁骑轰隆隆的追上来了,这是一支三千人的突厥骑队。他们冲出谷口之后,只匆匆集结了三千骑兵,来不及等待其他人马陆续钻出山坳,就迫不及待地追了下来。

    他们清楚,虽然飞狐口驻军有五千人,但是当地驻军大多是步卒,逃跑时只要队形稍有松散,这五千人就会成为他们三千骑卒马刀下任意屠宰的牛羊。更何况,他们的人正在陆续赶出山口,只要他们追上唐军,战不多久,就会有援军加入。

    在野战中吃掉这股唐军作用是极大的,整个白亭全部守军才一万五千人,然而依托险要的山势和堡垒,这一万五千人足以抵挡十万大军的进攻,但是如果他们一口气吃掉这五千唐军,剩下的唐军能否把整个明威戍城堡守得风雨不透就很难说了。

    这可不是加加减减那么简单,一个箭楼、一角碟城,如果需要十个人才能守得周全,那么你只要缺了一个人,就有可能成为被敌人攻克的破绽。所以,他们只集结了三千人,就迫不及待地追下来了,无论如何,先咬住这股唐军再说!

    “郎将!突厥人追上来了!”

    萧凝风快马赶到车旁,紧张地向车内禀报。

    天爱奴心头一跳,努力平静了一下呼吸,用徐义生的嗓音粗声大气地问道:“还有多远?”

    萧凝风道:“从旗号上看,大概还有三十里。”

    天爱奴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全军继续行进,不要慌。弓手、弩手集结到后翼和侧后翼,置于最外围,战锋队次之,战队再次之,马军置于左中翼待命!所有骑兵全部下马步行,以保持马力!老弱士兵集中到前列,可脱离大队,快速撤回明威戍!”

    天爱奴说一句,萧凝风便应一句,待天爱奴全部吩咐罢了,萧凝风便急急转身传令,心中暗暗奇怪:“郎将今日被射了个屁股开花,居然开了窍了,以前看他指挥兄弟们打仗,可没有这般有章法呀!”

    天爱奴端坐车中,一面苦苦思索着结合这支军队的配备、兵力和附近的地理形势,能够用得上的兵书中的战略,一面还要小心不让声音透出半点异样,免得被那萧凝风察觉异状,心中也是紧张万分。

    等萧凝风一走,天爱奴端起的肩膀一塌,悄悄爬到轿帘边,冲着外边楚楚可怜地轻唤道:“二郎,我好害怕……”

    虽然代替徐义生指挥三军的是天爱奴,可是杨帆实是比她还要紧张,生怕她答不出来暴露身份,听她与萧凝风对答,杨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听天爱奴这么说,杨帆赶紧扭头安慰道:“乖,别怕!大胆去做,我看那徐郎将未必比你指挥的好!”

    天爱奴什么都没听见,就只听见那一声“乖”了。这一声“乖”,把天爱奴哄得心花怒放,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她晕陶陶地坐回去,倚在车壁上,只觉一颗心跳得奇快无比,嗓子眼里有些发哽,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

    什么十万突厥兵啊,什么回不回明威戍啊,她的心里统统不去想了,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只有那么一句幸福的话:“他说我很‘乖’!”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项全能美少女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二十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五里!”

    “郎将,追兵近了,还有十里!”

    “停下!后阵变前阵,原地待战!”

    天爱奴一声令下,正在急急行军的唐军队伍立即停了下来,整个军队反转了方向,后阵变前阵,原地歇下。

    他们已经派了骑兵赶回明威戍请求支援,但明威戍也只有两千五百名骑兵而已,守将敢不敢冒着有可能被对方多吞掉一股生力军,从而使明威戍进一步防御空虚的危险派兵增援,他们现在还不确定。

    不管援兵来不来,现在没有援军,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大道上,只有那些老弱残兵和原本只负责喂马、做饭的伙夫在继续向明威戍方向快速行军,其他人都停下来,原本的后阵,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全是弓手和弩手,其后则是跳荡、奇兵等近战步兵。

    整个军队是呈梯次型配置的,这个倒不是出于天爱奴的吩咐,而是唐军惯用的迎敌阵形,每一梯次的唐军都如同一个方阵,但是每个方阵内部,长矛手、刀盾手等则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楔形阵。

    其实,纵然徐义生屁股上中了箭,不愿意让自己的部下看见他的糗样,但是这种危急关头,他依旧不肯露面,那就有些奇怪了,只是现在所有的唐军都紧张地望着远处,等候着冲过来的突厥兵,已经没有人思量这个不合理的地方了。

    天爱奴扯着帘角,瞧瞧看着外面的动静。

    因为他们急急撤退的原因就是因为听说对方有十万大军,远非他五千无险可守的兵马可以抵挡的,士兵们都已知道这一点,所以这突厥兵还没到,就已先声夺人,唐军将士都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

    天爱奴看了眉头一皱,心道:“兵书上说,两军交锋,首重士气,这副样子怎么抵挡突厥骑兵的攻击?”

    她想了一想,大声道:“古舟、梁四儿!”此时萧副将已经跑到前阵亲自指挥去了,其他的唐军将领天爱奴实在是一个也不知道,幸好方才还记住了这两个亲兵的名字,便大声喊起了他们。

    这两人是徐义生的亲兵,还真的就守在附近,一听她喊,立即跑过来,天爱奴道:“大敌当前,勇者生,惧者死,怕有何用!叫兄弟们都挺起胸膛来,唱首歌来听听,壮一壮咱们的胆气!”

    “喏!”

    天爱奴也不知道他们平时唱些什么歌,但是知道军中一定有军歌,果不其然,古舟和梁四传下令去,片刻之后,威武雄壮的歌声便响澈了雪原: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一队队勇士擎起长矛、战弓、马刀,甚至以刀盾互击,打着节拍,用他们粗犷豪迈的嗓音唱起了威武雄壮的“大阵乐!”

    歌声挟着豪迈之气冲宵而起,三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

    歌声中,远远的雪原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歌声中,那条黑线化成了一条滚滚的洪流汹涌而来,歌声中,那马如龙、人如虎,蹄声如战鼓,歌声中,突厥勇士高高擎起了雪亮的钢刀,汇成了一片闪闪发亮的森林!

    歌声中,弩手、弓手,纷纷射出了手中蓄势已久的箭矢,或平射、或仰射,箭矢如一阵狂风暴雨般向猛扑过来的突厥军射去,骑盾如伞,根本挡不住如此骤密的风雨,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兵像割麦子似的齐刷刷倒下一片。

    死尸遍地,失去主人的战马不再拼命向前狂奔,挡住了后方骑士冲锋的道路,使得他们的冲势微微一缓,萧凝风嘴角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把手向下狠狠一挥,吼道:“再射!”

    大旗一卷,第二拨箭雨又射了出去。

    对面的突厥兵又攻近了一段距离,同时又有大批的突厥兵被射死,死尸和无主战马使他们的攻击速度进一步受挫,他们原本的攻击速度简直锐不可挡,此时却已不复那种可以骇得人没有勇气抵抗的气势,原本锐利的攻击阵形也变得散乱起来。

    突厥骑将大声吼叫着着,正策马前冲的突厥骑兵突然左右一分,冲向茫茫雪野,看他们的样子,是要划一个弧形,从两侧钳向唐军两翼,顺序递进的突厥骑兵则继续从中路进攻。

    见此情形,萧凝风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大声下令,一声吩咐,战旗挥动,左右两翼的唐军向前扩张,膨胀成一个弧形,护住了大军两翼,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两股突厥骑兵,就像两把锐利的弯刀,斜刺里跑离大道,沿着一道弧线抄向雪原,如果他们原本的立足点是起点,这条弧形的终点就是撤退唐军的中前段。

    看样子他们也知道留在最后面的唐军是战力最薄弱的,同时把一条长龙似的唐军由此掐断,也就等于抄了唐军的后路,到那时两条腿走路的唐军在这茫茫雪原上根本无从逃跑,只有任人宰割。

    斜着抄向雪原的两路突厥兵正挥鞭如雨,拼命鞭打着胯下的坐骑,却发现任凭他们怎么催促,胯下的坐骑速度都越来越慢,似乎马蹄陷入了泥绰,无法奋力前奔似的,正诧异间,“轰隆”一声,雪原上突然陷出一个大坑,有几个骑士当即连人带马掉了下去,后面有几名骑士止不住冲势,也惨叫着摔了下去。

    突厥骑兵们有些惊怔,冲速顿时迟缓下来,这种情况并没有就此消失,两侧的雪原上不断出现坍陷的窟窿,仿佛怪兽的巨口,突兀地一张便卷进几匹人马。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恐怖了,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疯狂抄向左右的突厥骑兵惊惶地勒住了战马,惊恐地看着前方平坦的雪原,皑皑白雪一望无垠,风把雪刮得平滑如镜,上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可是谁知道只要踏出一脚会不会也被那地下的怪兽吞没。

    正前方的突厥兵迎来了第三拨箭雨,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后面的战友争取了更进一步的机会,但是后面的突厥兵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们都勒住了战马,惊骇地看向左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这片雪域上,现在有白亭海,休屠泽两个湖泊,但是这两个湖泊原本是连成一片的,那时这儿叫鱼海子,整个湖泊非常巨大而壮观,但是后来水源渐渐枯竭,中间露出陆地,便分成了两个湖泊。

    原本大片的湖面从此变成了盐碱地,唐军现在所走到的这一段道路两侧原本是湖水较高处的堤岸,这个地方的路面最不结实,有很多看起来很正常很平坦的路面,实际上是经年累月由沙砾和盐土凝结而成的一片土层,下边是空的。

    而下边的空洞也不是只有一层,它可能是很多层空洞叠加而成的蜂窝状的地形,下面的情况非常复杂,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深,所以如果有人掉下去,即便摔不死也无从施救,只能坐视不理。

    这里的驻军和附近的百姓都知道这些鬼域的情况,轻易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萧凝风一见他们冲向死亡鬼域,眼中便露出得意的笑容,这种鬼地方有时候一个赶着一头羊的小牧童也能“轰”地一声消失不见,这些突厥兵骑着快马奔驰在上面不出事才怪。

    惊慌失措的突厥兵试图拨马往回走,可是有的地方来时还好好的,上面还有清晰的马蹄印,谁想到拨马回头,马蹄一踏上去,也轰然出现一个大洞,连人带马吞了下去。

    这一下顿时把那些突厥军惊得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雪原上乱窜起来,有马蹄印的地方走得提心吊胆,没有马蹄印的地方更加提心吊胆,他们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速度一快起来就把地面踏破一个大洞。

    这时候,左右两翼的士兵便好整以暇地射猎起来,他们不慌不忙,精确地瞄准目标之后再一箭射去,这些边军士兵的射术都不错,每每一箭命中,把那逃也不是、战也不是的突厥兵射落马下。

    正面大道上突厥人见此情景也知道两侧雪野中另有蹊跷,不敢再派士兵散进原野,而是调集臂力强劲的弓箭手与唐军对射起来。

    他们一开弓,唐军的弓手、弩手立即后撤,持着一人多高的步盾手拥向前来,把一面面大矛竖成了一面坚墙,唐军的弓弩手躲在后面,从缝隙中向外射前,双方陷入僵持阶段。

    天爱奴坐在车中,耳听古舟送来前方战报,不禁大喜,她刚才故作含糊,已经问过梁四儿,知道这样凶险的盐碱地面只有方圆两里地面,突厥骑兵不管是从远处绕过来,还是在继续后退途中重施故伎,应付起来都会很头疼。

    问题是突厥人并不知道这样的坍陷区究竟有多大,不敢再派兵马胡乱尝试,这样一来,两侧就等于有两道天险替她阻住了追兵,只余后面一条通道那就好办多了。天爱奴立即吩咐道:“留后队却敌,其余人马继续撤退!”

    古舟一听,吃惊地道:“郎将,留在后队的那些弟兄……咱们不管了么?”

    天爱奴此刻心情大好,不禁笑骂道:“笨蛋!从容撤退,不许慌乱,后退百步,列阵张弓弩待敌,再命留守人马撤到咱们身后百步处列阵张弓弩待敌,两队循环往复,缓缓退却!还有,再命驿卒,快马去明威戍搬取救兵!”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一路梅花雪(六更求月票)

    敌前撤退是一件最困难的事,对任何一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来说都极为头痛。撤退很容易就会变成溃退,一旦变成溃退,纵然你有百万大军,也会被万八千人压着打,仿佛狼群冲进了羊群。

    平稳有序的撤退,撤退途中不予敌可趁之机,这需要极高明的指挥技巧,也需要统帅在军中拥有极崇高的威望,这样士兵们在撤退的时候才会绝对信任你的指挥,否则撤退的举动很容易就会引起士兵们的恐慌,就算你本来是诈败,都有可能演变成一场真正的大溃败。

    天爱奴很幸运,她恰恰是在退到两片盐碱沼泽的时候被敌军追及,敌军见识到那防不胜防的沙地空洞之后已不敢从左右两翼进攻,双方的兵马都拥挤在一条大道上,敌军的兵力优势就无从发挥了。

    另一方面,徐义生这个人虽然是个莽夫,打仗全凭个人武勇,不是一个出色的将领,但他在军中威望极高,这些大头兵偏偏就服他这样的官。

    徐义生虽不通晓什么高明的武略,不过训练兵卒这方面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也颇下过一番功夫,所以飞狐口守军的战斗素质和军纪方面都很不错。如此,天爱奴才得以施展交替撤退法,在数千虎狼之骑面前,大胆撤退。

    撤退百步便停下布阵,接应留在后面御敌的战友,虽然使得大军的行进变得极其缓慢,可是也只能这么做,他们是步卒做战,如果距留守的战友太远,那就谈不上接应了,不等留守战友撤到面前,就得被敌人杀光。

    而百步开外也正是他们的弓弩可以发挥威力的一段距离,他们可以在这里用弓弩压制敌军,接应战友撤退。

    就这样,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白茫茫一片雪原上,敌我双方的大军排成了一条长龙,沿着一条道路规规矩矩地站定,不敢向两侧越雷池一步。在这条道路上,唐军交替掩护撤退着。

    前队每行百步,便立盾张弓,严阵以待。留守御敌的战友则闻声徐徐后退,退到后方已重新布好阵势的战友们后面去,再到百步之外重新结阵,原本负责接应他们的那些战友此刻已成了在第一线交战的士兵,他们再继续撤退。

    两队交错,始终处于后方弓弩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内,在密集箭雨的压制下,等到敌军冲到掩护队伍的面前时,撤退的士兵已然在百步之外再次摆好了架势。

    一路下来,每一番轮换与进攻,都会在道路上留下一些双方士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从高处看去,好象洁白的丝毯上绣了朵朵梅花,那老干横枝仍在向无边无际的远方延伸着,“朵朵梅花”也在继续点缀着它。

    双方就这样一个缓缓后退,一个缓缓逼近,就像一位机警的猎人面对着一群凶狠的狼,在对峙中一步步退却,情势凶险万分,可是在其中一方不惜一切地发动最后的进攻以前,却相对地保持着决战前的平静。

    远处有一哨人马飞奔而来,这支人马来自正狼一样追蹑着唐军的突厥人的后面,他们是第二支突厥骑兵军团,总兵力也有三千多人,统兵的主帅是穆恩手下的一位大俟斤,在听清楚前方战况之后,这位大俟斤怒不可遏,差点儿一刀斩了他的先锋。

    仗竟然打成这副样子,如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安然撤回明威戍,他岂不成了整个草原的大笑话。这位大俟斤强令骑兵不惜代价,全力进攻,就算用人命填,也要填出一条路来。与此同时,他又强令数十名骑兵分别驰向左右雪原,他不相信这里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坍陷的坑洞。同样,他打算用人命趟,也要趟出一条路来。

    此时,明军已经又撤退了十余里地,退出了那片盐碱坑洞区,提心吊胆踏上雪原的突厥兵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继而轻驰往返,发觉仍无异样后,他们的胆子终于大起来,策马在雪原上呼啸往来,转悠了几圈,便跑回去兴冲冲地向大俟斤报告。

    那位大俟斤已经看到他们在雪地里撒欢儿的情景,不等他们回报,便命令那位手持铁胎弓的先锋戴罪立功,率领他的本部人马从左右两翼向唐军发动进攻,务求把唐军的防线撕开一道豁口。

    突厥人对左右两翼地面进行试探的时候,已经向断后的唐军发起了不计牺牲的攻击,天爱奴听到亲兵们不断送过来的消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从容撤退了。

    “停止行进,原地结阵,准备肉搏!”

    将令一下,全军将士都知道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立即匆匆准备起来,伤残的士兵被搀扶到队伍的中间,整个外围布起了严密的防线。

    那些肩头插着箭、伤口流着血的士兵并没有放弃战斗,唐军皆弓手,他们不能再上前肉搏,便抄起了他们的战弓,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每个男儿心中的血气都被激发出来,没有人露出哪怕一丝怯意。

    天爱奴轻轻掀开轿帘儿,悄悄地看着杨帆的背影,满目留恋。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战斗要靠全军将士的勇敢和拼搏,已无法再用智计来较量,她不知道这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她也不知道在这狼群的撕咬下她和他是否还能活着离开。

    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终于喜欢了一个男人,终于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喜欢了一个男人时的那种快乐、那种如饮醇酒的滋味,可时间却是这么短暂,她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刻的风花雪月,甚至没有听他对自己说出一句“我爱你!”

    杨帆听着耳畔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攥紧缰绳的手几乎要沁出汗来,大战在即,能否安然脱险殊未可知,他知道天爱奴是因为他才参与进来,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一而再地身陷险境,他更清楚天爱奴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参与进来。

    这份情,实在是太深太重了,他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甚至根本没有机会去还,这对受人滴水之恩都不忘报答的杨帆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而此刻,无论他怎么想,都已无法改变眼前这局面。

    杨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呵出一团白雾,他缓缓扭过头去,轿帘儿正微微摇晃着,里边静悄悄的,杨帆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保护你。我在,你便无恙!”

    肉搏开始了,唐军在道路上结成长圆形的阵势,当突厥骑兵冲到面前时,弓手和弩手就拔出陌刀、抄起长矛,和战锋队其他士兵一起组成了第一道防线,此时的风并不大,但是敌我双方忘我相扑、竭命一搏的拼杀,却像是在雪原上激起了一股扑面的寒风,此前对射和僵持过程中一步步积累起来的战意陡然得到了爆发,不管是将校还是战士全都已经疯狂了。

    他们高举装着矛戟、挥舞着刀剑,怒吼着,咆哮着,呐喊着,如同一头头出柙的猛虎,向他们的正面之敌疯狂地扑去,一场激烈的混战开始了。

    由于唐军采取了比较紧密的战斗阵形,第一线战斗空间有限,第二梯队的战士只能攥紧了兵刃,目不转晴地盯着前面,作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这般近战肉搏,骑在马上已远不及在地面搏斗方便,突厥人也下了马,举着刀枪叉斧各色兵器,同唐军展开肉搏。双方拼死厮杀着,地面已被他们踏成了烂泥,鲜血不断地喷洒上去,又被无数只脚践踏着,连冻结成冰都来不及。

    “郎将,战锋队伤亡惨重,快顶不住了!”

    萧副将肩膀上插着折断的一截箭杆儿,手中提着带血的长刀,踉踉跄跄地跑到车前。

    车厢里沉默了一下,传出徐义生的声音:“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萧凝风大声道:“郎将,要不要把咱们的骑兵压上去。”

    车厢里传出徐义生沉沉的声音:“时机未到!”

    “郎将?”

    车厢里再无声息了,萧凝风跺了跺脚,返身大步走去,对令旗兵吼叫着道:“战锋队撤下休整,战队上!”

    这时,萧凝风已经对徐义生始终不肯露面生起疑心,但他只是在怀疑徐义生此刻的状况,依旧没有怀疑车中发号施令的人已根本不是他们的郎将,而这时战事吃紧,他心中纵有怀疑,也无暇察问究竟了。

    由跳荡兵、奇兵组成的战队早已蓄势以待,“徐郎将”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一拥而上,接管了战友们的阵地,已经精疲力尽的战锋队士兵扶着、拖着受伤的战友迅速退了下来,进行简单的止血、裹伤,休息体力。

    战队的轮换,使得敌我双方的胶着地带就像潮水与岩石撞击时的情形一样,突厥兵仿佛涨潮的海水,趁着唐军撤换部队猛地向前冲近了一步,但是随即就被站稳脚跟的大唐生力军反扑回来。

    突厥大俟斤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这里的情形,眼见自己的人马穿着厚重的皮袍,蹬着沉重的皮靴,挥舞刀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知道他们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马上便下令换人再战。

    双方都换上了生力军,用鲜血、用生命巩固着自己的阵地!

    这时已不能再退一步,退一步就是全面崩溃,崩溃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每一个冲杀在第一线的战士都在用他们的性命,为自己、为战友,争取着生机、争取着时间、争取着机会!

    而这机会,会来么?

吹响战斗的号角!

    最后的一刻,我们愿以最高的状态备战,最强的毅力迎战!

    不管胜利是否属于我们,我们努力过,就不会因为眼看着机会在手中流逝而后悔!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争分夺秒!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莫观望,莫等待,请立即投下您的支持!

    关大的压力很大,这压力是万千读者沉甸甸的期待!

    这期待成为压力,这压力成为动力,这动力让我这多年创作脑力已显疲惫的的四旬男子也奔跑起来,一刻不停,无止无歇,连续码出六更,这是我竞争的态度!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志在千里,当到千里之外!

    久远的天际,战斗的号角已响起!

    登梯到碧空,对坐问天公。

    无马常骑虎,观鱼每钓龙。

    补衣针贯月,劈竹篾穿风。

    为截犀牛角,推平五老峰。

    五百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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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月票,五座山峰,期待着我们一一推平!

    朋友,在这最后的时刻,请投下你的月票,让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威戍

    突厥人像狼群一样,把唐军围得风雨不透,双方你争我夺,杀得尸横遍野。

    萧副将提着卷了刃的长刀,脚步沉重地奔回车旁,满脸汗水和血渍,气极败坏地冲车里嚷道:“郎将,战队弟兄几已伤亡殆尽,让驻队上吧!”

    “不行!驻队不能动!让休整完毕的战锋队兄弟全压上去,无论如何也要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这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郎将!”

    “听到没有!”

    “诺!把突厥人死死地顶在那儿,不许他们再进半步!”

    萧副将大吼一声,拖起长刀吼道:“战锋队的弟兄们,跟我冲!”便一头扑向最前方。

    作为第三梯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的驻队战士以及一千多名骑兵眼巴巴地盯着这边,只希望郎将能下令让他们冲上去把弟兄们替换下来,可是车子静静地停在那儿,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天爱奴不能让他们上,要把这些人全摞在这儿很容易,大家好好杀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可是她的目的是把这些人尽可能的带回明威戍去,如果说他们在这里能以一当一,依托明威戍那坚固的堡垒,他们就能发挥以一当十的作用,这也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保存这支力量的目的。

    所以,这支预备队绝不能用,如果援兵能够及时赶到,那么这支体力充沛的预备队就将担负起与援军一起掩护全军撤退的重任,现在把他们拼成疲兵、残兵,那么从明威戍赶来的两千多名援军,绝对没有力量保护他们全军回返。

    现在天爱奴最担心的就是明威戍守将会如何选择,如果援军始终不来,那么这支军队终将全部葬送于此,而她与杨帆虽身手高明,在千军万马中能否逃生,也是一件不可估量的事情。

    天爱奴坐在车中,紧张得气都透不过来了,就像一尾离了水的鱼,胸口闷得要命,她想走出车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可她不能出去,如果这个时候她走出去,叫人知道徐郎将早已身故,全军会立即崩溃。

    天爱奴长长地吸了口气,那紧张的喘息被坐在车外的杨帆听见了,他依旧坐在车辕上,一只手却从帘下轻轻地伸了进车,天爱奴就像一个行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援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掌。

    他的大手有些凉,但是稳定而有力,握着杨帆的手,天爱奴忐忑的心仿佛被一股魔力抚慰着,渐渐平静下来。杨帆感觉到她的小手凉凉的,掌心满是汗水,不禁怜惜地握紧了它。

    “郎将!郎将!”古舟连滚带爬地冲过来。

    杨帆听到呼喊,想把手抽出来,天爱奴却紧紧攥住,冲着窗口道:“讲!”

    古舟带着哭音儿道:“郎将,萧副将战死了,战锋队和战队的弟兄死伤过半,剩下的弟兄精疲力尽,支撑不住了,请郎将下令,让驻队上去吧,不然……不然前边的弟兄就要死光啦!”

    天爱奴沉默了片刻,问道:“还没有援军的消息么?”

    古舟道:“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上吧!驻队上,战锋队和战队退下歇息!命令骑队准备,一柱香后,全军反击!”

    “反击?”

    古舟听的一愣,他们现在还有力量反击?

    天爱奴掷地有声地道:“对!反击!全军压上,展开反击,骑队的兄弟一个冲锋之后立即冲向明威戍,我们来断后!”

    古舟明白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大声应道:“喏!”

    古舟挺起胸膛,大步离去,天爱奴忽然将轿帘掀开一角,低声唤道:“二郎!”

    杨帆扭头看去,天爱奴低眉敛眉,轻轻地道:“二郎,我们今日或许要丧命于此了!”

    杨帆下意识地攥紧了刀柄,一字一句地道:“阿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护得你周全!”

    天爱奴缓缓扬起眸子,凝睇着杨帆,轻轻问道:“你说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真心话?”

    杨帆抿了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爱奴执着地道:“我要听你说出来!”

    杨帆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喜欢你!杨帆,喜欢阿奴!”

    天爱奴笑了,甜甜地笑了,她一直紧绷着的身子忽然软软地靠向厢壁,柔柔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就行了。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时候,生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有时候,生命会成为人生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统统如草芥,就像此时,就像此刻!

    每个人都疯狂了,人如蚁聚,剑影刀光,一个人倒下去,马上就有一个人补上去,一具具血肉之躯,此刻却比钢铁还要坚强。有时候,死,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该面对的时候,你就只能冲上去!

    车辕上,杨帆突然站了起来,舌绽春雷,大声喝道:“郎将有令,全军反击!”

    站在车旁不远处的传令兵也适时听到了天爱奴从车里下达的命令,立即发出了旗号。早就紧攥双拳站在马旁,血脉贲张,连眼珠都红了的骑兵纷纷扳鞍上马,退到内围歇息的士兵们,不管是有伤的没伤的,哪怕是残肢断臂的,只要他还能动,也都纷纷抓起了武器。

    冲锋的号角,“呜呜”地响了起来。

    杨帆回身,缓缓拔出了腰畔的长刀,刀擦着刀鞘,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打算等全军发起反扑的那一刻,就斩断缰绳,把驾车的马做为他们的坐骑。无论突厥兵有多么凶悍,他一定要杀开一条血路,一定要把天爱奴活着带出去,他欠她的!

    刀已扬到空中,映着日光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异彩,然后杨帆就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定在了车上。远方有一个黑点,只是刹那功夫,那黑点就变成了滚滚而来的一条长龙,杨帆身子一震,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明威戍的援军终于来了!

    对明威戍的守将来说,如何取舍想必也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弃袍泽于不顾,坐视五千兄弟死在途中,他无法承受。可是如果让他派出他手中仅有的两千五百名骑兵,结果不但不能救出飞狐口的五千守军,还要把这些人马也搭进去,那后果同样是他不能承受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搏,援军到了!

    杨帆的大声高喝,惊动了左右的士兵,他们纷纷向明威戍方向看去,他们看到了战旗,看到了滚滚而来的战马,看到了马上衣甲鲜明的骑士,忍不住欢呼起来。

    号角响起,一直屯于左翼养精蓄锐的一千五百名骑兵纷纷拔出马刀,整个队形如同一柄锋利的弯马,沿着一条犀利的弧线,向敌军右翼冲去。

    按照他们的马速,当他们沿着这条无形的弧线斩向突厥阵营时,正是冲刺的力度和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时候。

    步卒的反应并不比他们慢,但是速度就无法相比了,他们刚刚冲出几步,后方就传出了海啸般的欢呼,本已抱着必死决心准备冲上去的士兵们诧然回头,马上也发现援军到了。

    车厢中,天爱奴听到援军赶到的消息,忘形之下差点儿从车厢里钻出来,她定了定神,用徐义生的声音大声喊道:“古舟、梁四儿!”

    恰在左右的梁四儿应声道:“郎将请吩咐!”

    天爱奴道:“打旗号!让援军从右侧袭敌左翼!全体步卒,准备撤退!”

    “喏!”

    梁四儿答应一声,大旗再度挥动,急驰而来的明威戍援军看见旗号,离着他们还有百余步远,便斜刺里杀向荒野,绕过他们向突厥人的左翼猛冲过去!

    蹄声急骤如雷,明威戍援军仿佛一口锋利的镰刀,带着死亡的规迹直插敌阵。突厥人吃了他们一个暗亏,突厥人没有充分的时间和距离让马展开速度,一时间被唐军冲了个人仰马翻,直到对方冲势一缓,这才稳住阵势。

    马嘶鸣,人呐喊,一场势均力敌的又骑兵大战开始了……当突厥人的第三支人马赶到双方交战地点时,地上一片狼籍,横尸无数,风吹着雪屑呼呼地卷过原野,无主的战马独自徘徊,一些伤兵还在地上挣扎着。他们正想派人去前方打探消息,就见那位先锋大俟斤怏怏地领兵回来。

    原来唐军骑兵阻敌,护着步卒且战且退,一直退到明威戍附近,他们不知道堡中还有多少唐军骑兵,生怕一个大意反为其所乘,只好撤兵回来,那块到口的肥肉终究还是丢了。

    明威戍,守军将领白亭中郎将叶云豹亲自迎出城门,飞狐卫将士披着满是血污的残破衣甲,持着布满刀痕剑创的盾牌,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城门。尽管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是所有的将士脸上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杨帆的马车被将士们护在中间,一步步向城门走去。

    杨帆驾着马车,一脸苦色。

    天爱奴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不可以说是她代替徐义生指挥了这场撤退。”

    不说是她,怎么解释?难道说是后心中箭,早已冻僵的徐义生还魂?可是若不答应,她那撒娇似的语气,叫人怎生抵抗得了?

感谢贴!

    战斗结束了,我总该说点什么,可是一向拙于单章的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了很久,我想,把我心里的感觉说出来就好了。

    我想说的只有一个“谢”,

    因为这是一份“情!”

    感谢广大书友们一张月票一张月票的全力支持;

    感谢各位版主、群管每天辛辛苦苦的工作;

    感谢FM两位大盟和其他众多盟主、掌门书友们的打赏支持!

    即便在我大比分落后的时候,书友们都没有放弃战斗,,书群的管理们一遍遍地提醒着有票的朋友赶紧投下来。

    书群里的氛围也是极好的,书友们聊天打屁、谈古论今,或者跟小美眉拌拌嘴,貌似听如耳边风,却已经检查了自己的帐号,还能订阅出票的,都不遗余力地投下了他的支持。

    紧张的战斗,轻松的心态,

    享受生活,快乐战斗!

    我很荣幸,拥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原谅我吧,这区区三百多字,我写了半个小时,思来想去,涂涂改改,实在无法让它如何优美感人,现在的思绪很乱,我估计这个单章修改到天亮,也不见得就比现在读着顺溜。

    感谢你,我的朋友,

    晚安,我的朋友,

    我爱你们!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阿奴的打算

    “徐郎将可在车上?”

    杨帆的车子刚到城门口,白亭中郎将叶云豹就快步迎了上来。

    叶云豹的官职比徐义生高一品,由于个人脾性的原因,叶云豹跟貌似儒雅、实则粗鲁的徐义生一向不大对付,不过这一次对于徐义生几乎完美的撤退,能够保全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叶云豹是衷心佩服的。

    在军中,尽管也讲资历、讲背景,但本事永远是第一位的,徐义生展示了他的本事,所以叶云豹虽身为上官,当朝四品的中郎将,也不惜纡尊降贵,城门恭迎。

    杨帆勒住了马缰绳,迟疑着停住。

    四下里,随同他一起回来的将士们都把热切的目光望向马车,期盼着他们的郎将出现,欢呼声已经冲到了他们的喉咙。

    “嗯?徐郎将可在车上?”

    叶云豹见车中没有回应,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不悦。

    杨帆吸了口气,跳下马车,抱拳道:“卑职羽林卫百骑侍卫杨帆,见过叶中郎将!”

    “哦?”

    叶云豹是知道百骑的,目中异采顿时一闪,不过他眼下最关心的还是徐义生,无暇客套,只是问道:“徐郎将在车上?”

    杨帆道:“是,徐郎将就在车上。不过……徐郎将行猎时恰遇突厥大军,立即率亲兵迎敌,不慎中箭。属下竭力将郎将救出,可是……徐郎将还是半途就死掉了。”

    此言一出,四下大哗,几名徐郎将的亲兵冲上来道:“放屁!我家郎将刚刚还指挥我等撤退,怎么就会死了?郎将!郎将!”

    他们说着就扑向马车,马车中陡地响起徐义生的声音:“都不要吵,稍安勿躁!”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众亲兵欣喜地站定,齐声唤道:“是徐郎将!”

    轿帘儿一掀,天爱奴弯腰从车里走出来,众兵卒一瞧,是位柳眉杏眼、容颜俊俏的姑娘,不由一呆:“郎将车里怎么还藏了个女人?”

    他们虽生疑问,却未多想,目光只在天爱奴身上一转,便又望向车厢,只道徐义生这回就该出来了,却听天爱奴道:“杨侍卫所言千真万确,徐郎将还未赶回飞狐口,就因伤势过重而去世了!”

    她这句话依旧是用徐义生的声音说的,眼见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一开口居然是一个粗犷豪迈的男人声音,而且与徐郎将一模一样,只把四下官兵惊得目瞪口呆。

    徐义生的亲兵们犹自不信,他们冲上车去,片刻功夫就把徐义生的尸体抬了出来。徐义生哪里是屁股中箭,一枝箭杆粗如鸡卵的狼牙箭笔直地插进他的后心,只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这样的伤势哪里还活得了?

    当他被抬出来时,整个人都冻得**的,依旧保持着俯卧的姿势,不需要有人去扶他的腰,整个人都僵直不弯,这哪里是刚刚死掉不久的样子。所有人都静在那儿,呆若木鸡。

    叶云豹到底见多识广,最先从徐义生身故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深深地望了天爱奴一眼,沉声问道:“是这位姑娘代替徐郎将指挥的?”

    天爱奴没有说话,只把一双盈盈如水的目光望定杨帆。

    杨帆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中郎将,代替徐郎将指挥的,并不是这位姑娘。”

    叶云豹眉头微微一挑,问道:“哦?那是何人?”

    天爱奴瞟了杨帆一眼,抢着说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哪里懂得兵法。调兵遣将,指挥作战的乃是这位杨侍卫,只是小女子恰巧懂得口技,当时情形紧急,为了安抚军心,杨侍卫便叫小女子冒充了徐郎将,杨侍卫坐在车前,向小女子暗授机宜,小女子只是鹦鹉学舌罢了。”

    叶云豹一听恍然大悟,在他想来也是如此,一个女人能懂什么兵法,杨帆虽是一名侍卫,但是哪位将军不是从一个小小军卒做起的呢?杨帆既在行伍,又是在羽林卫百骑中担任侍卫,想必是习过兵法的。

    叶云豹对杨帆的态度马上变了,笑容可掬地道:“杨侍卫能于虎狼环伺之下把飞狐口五千人马安全带回,这兵法端地了得,这功劳当真了得,叶某代我飞狐口五千将士,向杨侍卫诚致谢意!”

    叶云豹说罢,把猩红的大氅一甩,双手抱拳,便向杨帆郑重地一揖。

    杨帆一见,连忙侧身一闪,伸手搀扶,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杨帆如何当得将军大礼。”

    这叶云豹心思细腻,城府远非徐义生那种莽夫可比。杨帆虽是禁军侍卫,比起他的地位也差着十万八千里,原不需要对杨帆如此客气。

    可是百骑是天子近卫,本来升迁就容易,如今这飞狐口五千官兵都是杨帆给带回来的,这份功劳想瞒也瞒不住,一旦报到京里,这个小小侍卫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天知道他来日会做到什么官职,先与他结个善缘总是不错的。

    天爱奴一旁看着,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开心的笑意。她一个女儿家要这战功何用,当然要让她的男人用来出人头地才觉得快乐。

    叶云豹虽有心结交杨帆,毕竟身份地位的巨大悬殊摆在那儿,倒也不便表现得过于热切,再说徐义生的亲兵正在那边抚尸痛哭,这善后的事情也需要料理。

    叶云豹向杨帆点点头,便走过去安抚了徐义生的亲兵几句,把他们接进城去,命人去棺材铺择一口上好材料的棺材先装敛了徐义生的尸体,这边则紧急召见飞狐口的几位旅帅,听取与突厥人交战乃至撤退的详细军情,评估敌军战力。

    于此同时,明威戍上空的烽烟一直持续不断地飘扬着,在听取了飞狐口守将的详细汇报之后,叶云豹立即命僚属写下一份军情呈报凉州,这边又马上登城安排防务,巡察三军,准备迎接突厥大军的第一拨进攻,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杨帆因为是羽林卫百骑侍卫,身份特殊,所以和天爱奴一起,被暂时安置在明威戍的驿馆里。这儿的驿馆很少有接待朝廷大臣的机会,顶多是凉州守将每年四次的例行巡察时,会暂时住在这里。

    平时的话,这里只住传驿的军卒,和当作储藏军粮的所在,因此驿馆区非常的简洁,建筑规制如同营房一般,与商阜大城的湟水驿馆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杨帆被引到住处后,看看房间虽然不大,倒也整洁干净。不一会儿驿吏又给他打来清水,杨帆洗漱干净,换上那套便服,便走出门去。

    来时他已看到天爱奴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杨帆到了天爱奴房间轻轻叩响房门,片刻功夫脚步响起,房门一开,天爱奴俏生生地立在那儿。

    天爱奴还是那身被炎耳部落救回时换穿的牧人女子衣裳,只是整洁了许多。她的头发和脸蛋都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油亮油亮的,还带着湿意,一张清水莹润的脸蛋儿明丽动人。

    “二郎!”

    一见杨帆,天爱奴便满心欢喜,忙把他让进房间。

    杨帆在房中坐定,苦笑道:“你呀,是你指挥又能如何,为何矢口否认。叫我无端冒功,心中好生不安。”

    天爱奴轻笑道:“当初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如今怎么连送上门儿来的便宜都不肯占了?你也不想想,我是一个女子,就算这份功劳报进京去,难道还能让我当个领兵的将军不成?你不要岂不白白地浪费了这个机会。

    再说,我的身份也不便张扬呀,万一人家由我身上查出公子的身份,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这功你不肯要,我也是绝不能认的,说起来,你这还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我该谢谢你才是。”

    杨帆摸摸鼻子,干笑道:“这样的麻烦,怕是人人都愿意多沾惹一些的。对了,姜公子那边,你打算如何应对?”

    这一问,正问到天爱奴的心事,天爱奴正在担心这件事呢,她担心的倒不是沈沐在陇右暗自发展势力的事情,她是独自一人跟踪沈沐的,只要她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查到,公子又如何察觉她在说谎?

    她担心的是,不知道如何才能与杨帆在一起。本来,她的身份就由不得自己作主,不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男人,更何况杨帆显然是与沈沐绑在一起了,而沈沐的所作所为,动静实在太大,虽然她答应杨帆要替他们遮掩,但是公子早晚会知道。

    那时候,公子与沈沐之间势必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杨帆既然站在沈沐一边,自己那时该何以自处?今天在车上,生死关头的时候,再一次听杨帆亲口承认喜欢她,天爱奴心里已经踏实了,可是想到来自公子的阻碍,她又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公子要对付沈沐不会那么容易,两人要斗,一定是斗智斗谋,家族是不会允许他们动用家族力量自相残杀的。沈沐这个隐宗宗主同样不可小觑,公子是不敢用暗杀行刺的手段对付他的,这会犯了家族大忌,可杨帆就不同了。

    此番她送了一份大功给杨帆,杨帆回京后,倚此大功,想必一个旅帅甚至更高一些的官职是跑不了的,然而这样的身份地位,在公子眼中,依旧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公子甚至懒得纡尊降贵地去对付他,只要一声令下,杨帆就会死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循。

    一个连当朝武后都敢刺杀的人,还会在乎杨帆这个小角色?方才洗漱已毕,在房中坐定,只是思量片刻,天爱奴就已打定主意,在解决公子那边的事情之前,不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杨帆,她不能为杨帆惹来杀身之祸。

    她要稳妥地解决了这件事,再与杨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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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各位书友一个月来与关关的并肩作战、心心相映。一个月的拼搏结束了,半个月的领先,半个月的落后,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一如大家紧张的心情,现在总算告一段落,能放松一下了。

    这章码完奉上,我去理个发,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再码明天的,现在我胡子拉茬、头发老长、两眼通红,已经快跟野人差不多了。

    接下来,关关需要休息一下,要不这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而且二月份要过chūn节,二月末还有年会,这样的话,我休息几天后,还是要努力地多码字,争取攒些稿子,免得到时开天窗。

    同时,这几天的爆发,我感觉对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刻画的就有些潦草了,我喜欢jīng益求jīng,不敢自视高明,但求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最好的水平,这也需要我更静心、更平稳的创作。

    鉴于以上原因,我争取在休养身体、调整创作节奏、chūn节、年会期间努力做到依旧每天两更,再多实在是不可能了,望诸友多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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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为本月有chūn节,或许还有双倍的朋友也不要幻想了,chūn节一直没有双倍的,chūn节如果也有双倍,那作者们还能过好年么,东家岂不成了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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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关敬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守与攻!

    天爱奴稍稍迟疑了一下,便露出一副轻松的笑脸,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不成?”

    杨帆道:“当然不是这样,我只是担心,你若对姜公子有所隐瞒,他不会对你不利吧?”

    天爱奴心中一暖,摇摇头道:“你放心好啦。公子虽一向多疑,但是对我却素来信任有加。此番赴西域追踪沈沐,又只派有我一个人,公子面前,我说甚么又怎么会露了马脚呢。”

    杨帆松了口气,道:“如此就好。阿奴,这样做,真的是难为你了。”

    天爱奴听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房门轻轻叩了几声,门外有人喊道:“姑娘,杨侍卫可在?”

    杨帆向天爱奴打了个手势,起身走去拉开房门,只见一名一身戎装的边军士卒正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杆长矛,在他身旁站着此间驿馆的驿吏。那士兵一见杨帆,便道:“杨侍卫,中郎将有请足下去一趟!”

    杨帆早知道这位中郎将一旦闲下来,肯定要见见自己的,毕竟突厥来袭的消息是他送来的,有些具体的情况还要向他打听。杨帆回身对天爱奴道:“阿奴,我去去就回!”

    天爱奴温柔地点点头,目送杨帆离去,马上起身对那也要转身离去的驿吏甜甜地道:“大叔,何处可以烧些热水么?”

    哪个女孩子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打扮得美丽一些,可天爱奴第一次遇到杨帆时一身夜行衣,浑身浴血地躺在水沟里;这一回是一身男人装扮,与他风里雪里横穿大漠,穿着厚厚的皮袍,满身的黄沙尘土,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当然想把自己收拾得香喷喷、白净净的。

    杨帆跟着那士卒离开驿馆,却没有往中郎将府去,而是直接向前门大街走去。到了前门大街,远远看见高大的城门,杨帆便猜到,叶中郎将必然正在城上安排防务。

    杨帆跟着那士兵走到城门边,沿着兵道登上城楼,就见许多士兵正在忙忙碌碌地把一箱箱箭矢、一桶桶火油、一具具大弩、一杆杆狼牙拍抬上城头或者正在安装调拭。

    杨帆在城楼正前方的城墙垛口处见到了叶云豹,叶云豹似乎正下达着什么指令,在他身边有几员将领,叶云豹吩咐完毕以后这些将领纷纷离去,叶云豹扭头看见杨帆,便走过来,杨帆忙立定身子,抱拳道:“中郎将!”

    叶云豹摆摆手,道:“不用拘礼了。某已经问过飞狐口守将,你送的情报非常重要,虽然徐义生过于谨慎,未予采信,可是你这份功劳却不能埋没。同时,危急关头你能想到冒充徐义生的法子,代他指挥飞狐口守军安然回返,更是奇功一件,某已把此事报呈凉州,相信很快就会转呈洛阳!”

    杨帆欠身道:“多谢中郎将!”

    叶云豹笑了笑,道:“羽林卫中百骑赴圣谕赴西域公干的事,本将军已经知道了。方才特意命人查了查有关你们的公函,貌似你已经失踪很久了呀,你们的队正黄旭昶还曾要求鄯州府行文各处,查询你的下落呢。”

    杨帆道:“是,本来在下是到河西地区搜集情报的,意外闯入突厥,打听到他们意欲进攻白亭,这才辗转来到这里。”

    叶云豹道:“嗯,明日我就派人护送你去凉州府,从那里取道赴洛京,你看怎么样?”

    杨帆道:“有劳叶将军了,只是不知我那几位伙伴现在何处?”

    叶云豹道:“公函下来时,他们还在湟水,如今在哪,却非本官所知了。”

    杨帆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凉州吧,待我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再作行止。”

    杨帆当初对黄旭昶他们说过,若有战功,绝不独吞,此刻若是独自回洛阳,把黄旭昶他们扔在湟水,这算怎么回事儿,就算想分功与他们也是不可能了,是以有此打算。”

    叶云豹无可无不可地道:“你的行程大可自行安排,本将军派人护送你安全抵达凉州便是!”

    杨帆道了谢,叶云豹便道:“虽然突厥来袭的消息徐郎将未予采信,浪费了一个可以早作准备的机会,不过你打听到的情报却也并非就没了用处。我想知道,这一次突厥人来了多少兵马,统兵主帅是谁,参与的部落都有那些,彼此的关系如何,这些情况,你了解么?”

    杨帆道:“在下略知一二,一并报与将军知道便是!”

    杨帆把他打听到的此番突厥军队两路大军三员统帅,以及参与的一些主要部落的兵力情况都告诉了叶云豹,尤其是阿史那和阿史德那族之间的冲突更是说的十分详细,叶云豹认真倾听着,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此时,穆恩和沐丝这对翁婿的人马已经在飞狐口扎下了大营,毡帐成片,绵延十里。

    穆恩和沐丝的人马大约有五万之众,除了这些人,还有数万头牛羊,那是他们的口粮,同时,他们是绕着沙漠边缘,兜着圈子从弥蛾川转悠过来的,这样一路上才可以从驻居于当地的部落进行草料补给。所以走的并不快。

    他们是不能在沙漠里取直线向飞狐口行军的,牛羊马匹承受不了沙漠里夜晚的奇寒,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再带上数万头牲畜所需要的草料和人马牲口的饮水,如果从沙漠里来,十天功夫,牛羊马匹都死光了。

    飞狐口的营寨、草料场、柴禾堆统统被唐军一把火烧光了,不过穆恩和沐丝还是选择了这儿作为驻扎地点,因为这儿的山势地形适合扎营。虽然此处距明威戍远了些,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可能马上包围明威戍,因为他们还缺少攻城武器。

    飞狐口就在两片山坡上,不远处就是山林,他们可以就地取材,在这里制造大量的云梯、巢车、抛石机、壕桥,撞杆,塞门刀车等等攻城武器,同时等候由朱图率领的另一路大军赶来汇合。

    朱图所走的戈壁地带比他们这边路程更远一些,再加上需要派轻骑佯攻居延海,所以赶到的时间会比他们还晚些,等朱图赶到以后,穆恩这边正好制造出大量的攻城器械。穆恩和朱图的这种设计还是颇有效率的。

    杨帆既然要把消息告诉叶云豹,就不能不提到他在薛延陀城的所作所为。他提到的情报非常详尽,也非常重要,因为他曾经冒充沐丝,听到过穆恩面授机宜,这些机密不是外人轻易就能了解到的。

    叶云豹是一个非常稳重也非常机警的将领,他不但要分析杨帆所说的情报哪些具有利用价值,同时也要分析杨帆所说情报的真假。

    他倒不是怀疑杨帆的身份,杨帆如果有假,根本不需要保全那么多飞狐口将士,以致壮大了明威戍的防御实力,他只须领着寥寥无几的残兵败将“逃回来”就行了,而且如果是突厥人想来个里应外合,打发一两个人进来也毫无用处。

    叶云豹顾虑的是杨帆打听来的情报是否就一定是确实可信的消息,这样一来,杨帆就不得不说出他冒充沐丝,鱼目混珠的那些事情。

    叶云豹听说他与默啜之子阿史那沐丝长相一样,已是啧啧称奇,又听他说出那一幕幕惊险的故事,更是连连赞叹。这一回,他对杨帆所提供的消息终于信之无疑了。

    叶云豹连连赞叹道:“厉害!真是厉害!你年纪轻轻,有勇有谋,今日率领飞狐口守军撤退时,又显示出了极高明的兵法,如此了得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帆心中有愧,连称不敢。

    叶云豹见他谦恭知礼,更生好感,禁不住又夸了他几句,说道:“这些情报非常重要。烽火已经燃起,相信凉州那边很快就要派援军来。到时某再与援军将领好好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这些情报。”

    杨帆看看城头紧张忙碌备战的情形,担心地问道:“突厥十万大军汹汹而来,这明威戍可守得住么?”

    叶云豹淡定地道:“这天下间,从来就没有坚不可摧、不可攻破的城堡。明威戍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要看敌我双方的兵力、战力,主将对战术的运用,援军能否及时赴援,还有……运气!”

    他扶着垛口,向城外苍茫的雪原上望去,雪原上有许多凌乱的车辙蹄印,因为阳光西斜,暮色深沉,本来很明丽的雪色都变得黯淡了,被践踏过的地方更有一种凋落成泥的感觉。

    叶云豹指着城下,对杨帆道:“自从太宗年间建成这座明威戍,迄今为止,这里一共被攻入五次,成功地防守过七次!这一次能不能守住,嘿!过几天就知道了……”

    叶云豹的谈吐举止一直颇为沉稳,神情气质更是威严中带着温和,只有此时这“嘿嘿”的两声冷笑,有了几分边关大将的冷酷和肃杀。

    杨帆皱了皱眉道:“不曾反击过么?”

    叶云豹吸了口大气,又和着一团白雾吐出去,摇摇头道:“突厥凶残,却非鲁莽之辈,其魁首中不乏黠智多谋之人,且其军兵俱是骑卒,来如激矢,去如绝弦,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追?太难了!”

    杨帆听得蹙紧了眉头,向那茫茫草原上望去:“真的……就只能被动挨打么?”

第二百七十章 疯狂的石头

    杨帆离开城楼时并没要叶中郎将遣人相送,来时的路他已经记住了。

    叶云豹在城上忙碌着,看样子今晚他是要宿在城楼上的,谁知道突厥人什么时候会来呢。

    大街上的积雪没有人清扫,不过上面洒了许多炭灰、土沫,所以积雪虽踩压得十分结实,并不觉得发滑。

    杨帆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来时脚步匆匆,没有仔细向两边观望,这时才发现这座边塞小城似乎刚刚过完新年,街上还有过年时燃放过的爆竿儿,散落在地上被车轮马蹄踩裂了,和雪面牢牢地粘在一起。

    两旁的居民宅第和店铺门口,还挂着桃符等应节的吉祥之物。

    街上的人很多,行色匆匆的。

    百姓们已经知道突厥人很快就要对这里发起进攻,很多人结束了生意、收拾细软,准备明天就逃往凉州。至于明威戍真的被攻破的话,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凉州,他们就没办法了,总不能逃到天涯海角吧,这些小民也没有那样的能力。

    有些人家是不肯走的,世代居住在这里,他们能到哪儿去?他们没能力到别处谋生,也没能力扶老携幼地背井离乡,这些人把希望寄托在守军身上,虽然心中忐忑,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

    路上人很多,不管是汉人、回鹘人、契丹人、羌人亦或是吐蕃人,大部分都在匆匆忙碌着,准备明天的撤离,包括住在此地的突厥人也是一样,当突厥人杀进城的时候,可不会因为他们也是突厥人就手下留情。

    突厥兵为了争夺草原,各个部落间发生战斗时,一样杀得血淋淋的,谁在乎明威戍里的这些突厥人是他们的同族呢,一切只为了自己的生存!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民族这个概念。

    杨帆在路口看到了一家小食店,店里还在开张营业,热气腾腾的大锅给这一片慌乱萧条的景像带来了一丝安宁和恬静。

    小吃店卖的是胡饼、面片儿等小吃,也真有一些忙碌了一天,已经饥肠辘辘的人在那儿吃着东西。

    杨帆站住脚步,看着那店主,大概五十出头的人了,头发已经花白,满脸苦色,尽管生意上门,可那强挤出的笑容依旧掩不住他神色间的忧虑,突厥人就要杀到城下了,又有谁真能做到漠然视之?

    满城压抑,这气氛不知不觉也影响了杨帆,让他的脚步愈发地沉重起来。

    杨帆回到他住的地方时,天爱奴立即雀跃地跑过来,欣喜地冲他打招呼:“嗨!”

    天爱奴已经沐浴过了,如她自己所盼望的,洗得香喷喷、白净净的。没有胭脂水粉,她白嫩水灵的肌肤,因为刚刚洗浴,颊上自有一抹天然的嫣红。没有口脂,她那青春鲜嫩的嘴瓣,本就是天然的娇润。

    她依旧穿着那套女式的游牧式长袍,不过被她整理的很干净,翻领儿也板板整整,腰带束得紧紧的,尽量烘托出她纤细的腰肢,她背着小手,笑吟吟地看着杨帆,玉脂酥滑,薄肌净透,既是惹人又是可人。

    因为心事重重,杨帆根本没有注意到天爱奴如出水芙蓉般的水灵俏丽,只是温和地向她笑了笑,问道:“我回来了,你吃过东西了么?”

    没有得到心上人的赞美,甚至没有看到一丝惊艳的表情,天爱奴的肩膀儿登时垮下去,像个期盼着表扬却没达到目的的小孩子,微微撅起小嘴儿,怏怏地道:“还没呢,吃的东西已经送来了,我本想等你回来一块儿吃的,现在已经凉了,我找驿卒给热一下吧。”

    杨帆道:“我去找吧,对了,明天咱们就去凉州。”

    “哦……”

    天爱奴没精打彩地应了一声。

    杨帆站在院口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天爱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哦,我想起来了,驿卒们都被叫到西边仓库去了,听说是要往四城分发军粮。”

    杨帆道:“哦,那咱们出去吃吧。你要不要多穿些?”

    天爱奴嘟了嘟小嘴道:“我不冷。”

    杨帆笑笑,道:“那咱们走吧。”

    ※※※※※※※※※※※※※※※※※※※※※※※※※※※※※杨帆带她去的地方就是方才他在路口看到过的那家小吃店。

    当天爱奴被他领到店前,看到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时,一双眼睛就微微地弯了起来。

    汤锅里小鱼儿似的面片正被沸水煮得翻上翻下,“游”得好不畅快,浓浓的面香扑鼻而来。

    天爱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被杨帆救起的那一天,那碗被她贬得一文不值的面片儿汤,那掉毛的牙刷子,还有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天爱奴心里暖烘烘的,她偷偷瞟了杨帆一眼,满足地想:“这家伙虽然有眼无珠,都不舍得夸人家一句,不过……心思还是蛮细腻的嘛。”

    杨帆和天爱奴走进小店的时候,里边只剩下一位食客了,那人没要别的,就要了一碗面片儿汤。大概是因为突厥将至,兵慌马乱的,那人也没心思在外面久耽,杨帆和天爱奴才点了几样小菜和吃食的功夫,那人已经呼噜呼噜吃完一碗面片儿匆匆离开了。

    天爱奴所点的食物里面当然包括了面片儿,这东西盛载了她太多美好甜蜜的回忆!

    谁会想到,当初那个爬墙头偷东西的无良小贼,今日会成为她心目中最可爱的情郎?

    天爱奴吃一口面片儿,看一眼杨帆,想一想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碗面片儿吃着真比蜜还要甜。

    杨帆挟了一口卤羊脸儿,看看天爱奴,说道:“怎么光吃面,这么多菜,你也吃点儿呀,肠胃还没缓过来么?”

    “没啊……”

    天爱奴笑眯眯的,自动自觉地把杨帆这句话当成了心上人对自己的体贴入微,甜甜地道:“这面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嘛,人家喜欢……”

    她说着,那笑眯眯的眼神儿瞟着杨帆,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眼前这位俏郎君“汤清味鲜,口感筋道,嚼着很香……”

    小食铺的掌柜见没有客人了,也回到了铺子里,刚刚在一边的空桌前坐下,听见天爱奴这么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心地道:“这位姑娘真是识货,小老儿旁的本事不行,就是这和面的功夫,不要说这明威戍,就算在凉州也无人能及。”

    天爱奴抿嘴儿一笑,对他道:“嗯!掌柜的这句话倒不是夸口,小女子也擅烹饪饮食的,但是我也很难做得出口感这么好的面来,只是……你这调味可就差了些,几道小菜口味也一般。”

    小食铺掌柜尴尬地笑了笑,道:“谁说不是呢,小老儿的确不擅此道。唉,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沦落至此啊。”

    杨帆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老人家,突厥大军将至,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逃往凉州。老人家既然是从凉州来的,想必在那边更容易落脚,可我怎么瞧你没有一点准备起行的意思呢?”

    掌柜的叹道:“老妻多病,小老儿腿脚不灵便,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嫁了,我们还折腾个啥,盼着官军能守住明威戍吧,突厥人真要进了城,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呗。凉州,小老儿是没脸回去了……”

    杨帆和天爱奴对视了一眼,知道这老人必有一番伤心事,所以两个人很乖巧地没有多问。

    老人似乎很健谈,又或者是对官军守住明威戍不抱太大希望,自觉死期将至,想要对人倾诉一番,不用二人多问,他就自行说了下去:“当初啊,我跟我兄弟在凉州合伙开了一家饭庄,我擅做面食,他擅长炙脍,那生意红火着呢。

    我兄弟不是我的亲兄弟,是祖辈儿上两家就有交情,小老儿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的,反正打我爷爷辈儿,两家人就亲如一家。我们的饭庄子生意好啊,凉州城里少有人及,一到饭晌儿,我们饭庄子门口客人排成排,旁边几家饭庄子却没人去。”

    天爱奴见他自己说出来了,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老人家怎么搬到这儿来了,还……只开着这么一家小吃铺子?”

    掌柜的凄然一笑,道:“被人算计了呗。”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旁的饭庄子做的饭菜怎么做也拼不过我家,被挤兑的开不下去,能不恨么?他们就想着整治我们。我们两家是挨着住的,门口有个大石辗子,是祖上时候两家凑钱买回来的,秋上辗个米麦啥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自己种粮食了,那石辗子没啥用处就扔在那儿,反正这么沉也不怕人偷。

    后来,来了个胡商,大概是头一回瞧见这稀罕玩意儿,非要花大价钱买下来,出价十吊。那破玩意一吊钱都不值,当时我那婆娘正好在门口,一听对方开的价钱就动心了,核计不过是个石辗子,难得碰上这任嘛不懂的番人,就卖给了他。

    卖了东西本也没啥,只是我那婆娘一时鬼迷心窍,琢磨着这石辗子本不值几个钱儿,把这事儿瞒下来,自己就能占点小便宜,回头就对我那兄弟婆娘说,正好有人收那石辗子,卖了足足一吊钱,分给她一半。”

    杨帆听到这里,隐隐明白过来,不禁赞叹道:“好一招离间计!这是你们的对头做的吧?”

    掌柜的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道:“谁说不是?我那婆娘想着把这事瞒下来,可那胡商偏去我们那饭庄子吃饭,还叫人滚着那个石辗子去,向人大声卖弄,结果人家告诉他,那东西不值俩钱儿,他就大惊失色,说他足足花了一千吊钱才买回来的。

    我和我兄弟一开始还当笑话听呢,听他说出从哪户人家买的时候,却庆幸咱们碰上了一介呆番人,结果我们回到家时,我那兄弟自然是听家里的说只分了半吊钱,我那婆娘无奈最后说了实话,说是只收了十吊,可人家不信呐!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结果我那兄弟媳妇气极之下骂了一句‘说谎话是要断子绝孙的’,而我……,我家恰好只生了一个闺女,也没个儿……”

    老掌柜的说到这里,眼睛蓄满了悔恨的泪水:“这正戳中了我的痛处,我也是真气急了,冲上去就把她打了,结果我们两兄弟也动起了手。生意自然是从此拆伙了,我俩各自只擅长一样,这一分开来,客人总不好东家买一半菜,西家买一半菜吧?

    我们这生意就越来越差,我们还不服气,依旧撑着大门面,想着要跟当初的兄弟今日的对头别别苗头,争一口气,结果把祖上攒下来的家业也败光了。后来,那用计的饭庄子掌柜酒后把这事说给了别人听,消息传出来,我们才知道上了人家的大当!”

    天爱奴听的入神,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何不重新合伙,一块儿开饭庄呢?”

    老掌柜的看她一眼,轻轻摇头道:“小姑娘,你太天真了。有些东西,不是你知道中了别人的计就能弥补的,曾经的伤害能忘得了么?我那婆娘要不是因为悔恨,怎么可能病成现在这样?已经发生的,哪那么容易说恢复从前就恢复从前?”

    说到这里,老掌柜的自嘲地笑笑,深深地叹道:“人呐,都有弱点的!管他是父子兄弟还是世代友人,只要人家有心,一块破石头,都能把你们之间的感情破坏了!”

    杨帆和天爱奴沉默了,当他们会了帐,向老人告辞的时候,看着这位佝偻着背,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人,想起他昔日在凉州时的风光与友人的和睦,也不禁为之唏嘘。

    二人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天爱奴在门边站定,回首看向杨帆。

    廊下挂着灯笼,杨帆看着天爱奴在灯下俏丽妩媚的脸庞,忍不住说道:“你今天真漂亮!”

    天爱奴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才舍得说么?”

    虽然杨帆说的晚了一些,可是来自心上人的赞美,依旧让她心中充满了喜悦,当她掩上房门,款款走向床榻的时候,眉开眼笑的,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

    天爱奴挑亮炉火,宽去外袍,只着一身亵衣,刚刚抻个懒腰,忽然意识到方才只顾欢喜着,竟连门也忘了闩,不禁吐一吐舌头,赶紧走回去闩门。

    她刚刚走到门边,门呼地一下推开了,杨帆倏地探进脑袋,兴冲冲地道:“阿奴,也许我有办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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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武曌日月凌空,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太平公主难太平,李家三郎真隆基,才子、佳人、屠狗辈!醉卧枕江山,谈笑望乾坤!醉枕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枕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枕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