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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醉枕江山txt下载     醉枕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狐狸和小狐狸

    这时候,元书方丈已经依照《大云经疏》把武后当称帝的意思讲解明白了,侧厢一座香案之后,突然站起一个人来,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道:“天后称帝,是大势所趋,上顺天心,下合民意!各位信众若是赞同天后称帝的,请来此处签名,签完名字,就可以领一升米回去啦!”

    这人说完,身后就有两个赤膊大汉抬来一只大米斗,往香案旁边一放,双手叉腰看着阶下众百姓,又有几个大汉肩扛了一袋袋大米,到了米斗前哗哗地倒进去,不一会儿白花花的大米就冒了尖儿。

    众百姓一见,纷纷抢上前去,有人急得高声叫喊道:“我不认识字啊怎么办?我也要签名,我也要赞同天后称帝啊!”

    那人喜形于色,一手抓着空白的名簿册子,一手抓起砚台,大叫道:“不会签字按手印儿就行啦,快来快来,按完手印你就能领米啦!”

    狄仁杰的眉头又是一皱,讶然道:“侍御史傅游艺?”

    杨帆就在狄仁杰身边,一听他点明此人身份,不禁也注意地看了一眼那人。

    如果他当初选择以“劝进”谋求上位,那么此时站在那儿蛊惑百姓的人就该是他了吧?

    这傅游艺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穿一件圆领大袖袍,头戴软脚幞头,做文人士子打扮,五官端正,倒是生了一副好面相,他大声疾呼着,激动得脸庞涨红。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老百姓毕竟还是少的,管他谁当皇帝呢,按个手印就有一升米拿,这种事傻子才不干。百姓们都踊跃上前,有些事先没有听到消息,今日确是到庙里进香的信众也庆幸自己碰上了这等好事,纷纷冲上去按个手印,然后用衣襟兜了一升米,欢天喜地的离开。

    狄仁杰鄙夷地瞟了傅游艺一眼,对杨帆道:“咱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法台,从大雄宝殿侧面绕到了第二进大殿前,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狄仁杰一路行去,一路观望着四下的环境,杨帆陪在他的身边,坦然自若。

    他也听说过狄仁杰执掌大理寺时,一年处理数千桩悬而未决积压多年的疑案,无一人上诉鸣冤的事情,知道狄仁杰乃是个刑狱高手,但是只要他不是能通阴阳的神灵,能抓来苗神客的魂魄问个清楚,杨帆自信不会查到自己身上。

    即便是狄仁杰疑心了自己,而且有本事排除来自薛怀义的阻碍,查清自己在洛阳一直以来的经历,确信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一丝凭据,除非他再继续查下去,派人到交趾去查清自己的来历,证实那里并没有杨帆这么一个人。

    可要做到这一点何其不易,狄仁杰是朝廷三品大员,在天后即将登基的关键时刻,他会把精力放在查索这件刑事案子上面么?别的不说,光是营救那个黑齿常之,就得牵涉狄仁杰绝大部分精力,这老头儿哪有那个闲心。

    狄仁杰一路向后行去,走到藏经阁附近时,四下看了一番,指着左侧那高高的庙墙道:“这天宫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如此高墙,想要翻越过去而不被人发觉,那么这里就是他最可能的路径了。”

    杨帆环顾左右,点头附和道:“不错,如果真是有人逼迫苗神客自尽,而且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他指了指藏经阁与庙墙之间的那道缝隙,道:“此处虽游人渐少,却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装作解手,选择从那缝隙间爬上去。”

    狄仁杰点点头,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乜了杨帆一眼道:“你说如果此人是白日现身,则此处最有可能,那就是说还有夜晚现身的可能了?”

    杨帆道:“虽然洛京实行宵禁,夜晚不得上街,可这条禁令是难不住那些能飞檐走壁的神偷飞贼的,身手好的人,自然可以夜间登门。”

    狄仁杰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徐徐说道:“如果那人是趁夜潜入苗家,那就更加的无迹可寻了。不过……”

    他扭过头,望着那近三丈高的庙墙微微一笑,笃定地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一定是白日潜入的!”

    杨帆心中一惊,忙故作疑惑地道:“伯父何以有此判断?”

    狄仁杰双眼微微一眯,捋着胡须道:“因为,苗神客是午后自缢,如果是有人半夜潜入,时间当在头一天晚上,苗神客若是因此动了自尽的念头,早上起来家人不可能毫无异状,他也不会不给家人留下只字片语的遗嘱。”

    狄仁杰沉思道:“老夫曾询问过他那弟子杜闲,当日苗神客全无异常,像往常一样教他习练书法,还曾想要品一品茶饮,这就更不像一个想要赴死的人了。因此,那人应该是午后潜入,就在杜闲离开去给苗神客烹茶的时候,见到了苗神客。”

    杨帆淡定地踱过去,伸手拍了拍那结实的高墙,仰头看看三丈多高的墙头,颔首道:“狄公所言大有道理!”

    狄仁杰道:“苗神客死后消息报到宫里,天后曾派忤作仔细验过他的尸体,他的身上连一片擦痕或淤青都没有,全无扭斗的痕迹过程,亦不曾中过什么药物,致使他死亡或昏迷,所以这‘自缢’很可能就是他自己走上绞索的。来人只凭一番话,就能让他主动赴死……”

    狄仁杰长长地吸了口气,把双手往身后一背,在高墙下慢慢地踱起步来。

    经过在苗家的一番查访,狄仁杰也相信苗神客绝对不是主动自缢,照理说,是天后下了秘诏,迫他自尽,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天后已然坦承,人绝不是她杀的!武后没有任何理由掩饰这一点。

    那么,这件案子就不太好办了,因为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只能从现场情形判断,凶手对苗家宅第比较了解,身手敏捷。经验老道的忤作已经检查过苗神客的尸体,从缢痕上看,并不是被勒死后伪造了自缢现场,他确实是活活吊死的。

    能让苗神客心甘情愿地自己赴死,凶手要么是知道苗神客目前的情形,诈奉天后诏令迫其自尽,要么就是有足够的理由让苗神客相信,他既然来了,那么苗神客不想自尽也必死无疑。

    可这一来,范围就无穷大了。

    揣摩圣意,迎合杀人的,这个可能有;与苗神客有私仇的,这个可能也有。

    如果是私仇,那就更不好查了,苗神客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武后的心腹,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是经由他去策划、执行。不知道这些秘密,就无法锁定嫌疑人,想知道这些秘密,就得去问武后本人。

    他,能去询问武后这么多年来秘密处治了多少人么?武后可能对他讲述这些事情么?恐怕,武后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苗神客死了,最在意他因何而死的,大概就是当今天后,可要查清此案,最大的障碍也是来自天后……狄仁杰暗暗苦笑,对杨帆道:“贤侄,你留两个人在此,等天宫寺方丈讲经完毕,向他询问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异常的人物出入天宫寺,尤其是在苗神客自缢当日,是否有人看到过什么不太寻常的人物出现在藏经阁附近,虽然希望渺茫,还是问问为妥。”

    杨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对张溪桐道:“张兄,你……”

    张溪桐没等他说完,便道:“我明白,我明白。张奇,田彦,你们两个留下,等天宫寺方丈讲完经文,你们好生盘问一番!”

    两个精壮的军士答应一声,退到一边。

    狄仁杰又往四下看了一眼,举步向外走去。

    杨帆陪着狄仁杰向外走,出了吵闹不休的天宫寺后,瞟了眼他的背影,快走两步,追上去问道:“伯父,这桩案子怎么办?”

    狄仁杰负起手来,眺望着宫城,眯起眼道:“贤侄,你怎么看?”

    杨帆道:“此案疑窦重重,必有蹊跷。”

    狄仁杰道:“是啊,可是,此案千头万绪,千头万绪就是没有头绪啊。想要剥丝抽茧,就得溯本求源,而这源……,难!难!难啊”

    狄仁杰大摇其头,一行人默默地过了天津桥,回到宫城前面,狄仁杰才道:“黑齿常之被押解回京,此刻不是在洛阳府就是在刑部,贤侄派个脚快的兄弟去洛阳府打探一下,咱们直接去刑部,看看他如今到底安置在哪里,老夫想见见他。”

    杨帆刚一转身,张溪桐就笑吟吟地道:“我明白,我明白,越子倾,你往洛阳府跑一趟,我们陪狄侍郎去刑部,若是黑齿常之关押在洛阳府,早早回来禀报!”

    越子倾答应一声便向洛阳府方向赶去,其余人等则随着狄仁杰走向刑部。

    杨帆低声道:“伯父,刑部尚书如今是周兴,此人……,您插手他的案子,这合适么?”

    狄仁杰道:“老夫何尝不知该先请示过天后更为妥当,只是,若不知道黑齿常之究系什么罪名被抓、有些什么罪证,老夫纵然请见天后,天后也是根本不会允许老夫插手的。先去见见黑齿常之,固然不甚妥当,不过,谅来天后也不致于因此就对老夫起了猜忌。”

    杨帆犹豫道:“伯父,小侄是说,周尚书那里……”

    “喔……”

    狄仁杰抛须一笑,道:“你说周兴啊,周兴性情和善,很好说话的。更何况,老夫当年执掌大理寺的时候,他还在老夫手下做过文案小吏,这点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名列大唐四大酷吏,凶残之名可令小儿止啼的周兴居然性情和善,很好说话?杨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狄仁杰向他挤挤眼睛,促狭地笑道:“你没跟周兴打过交道吧?你若不相信老夫的话,一会儿不妨亲眼看看。嘿嘿,只要你还没有犯到他手里,他对你就一定会客客气气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笑面虎

    刑部衙门同其他衙门一样,门口只有四个衙差站岗,可是一到这儿,你自然而然地便能感觉到一种与其它衙门截然不同的感觉,那是一种肃杀的氛围,听起来很玄妙,但是这种气氛确实存在。

    然而这种气氛可以让小民望而胆怯,却不可能对狄仁杰这样的人产生什么影响,他到了刑部衙门,不等他说,杨帆便走上去,对守门的衙差说明了狄仁杰的身份,一个衙差立即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衙门里一声长笑,一个亲切至极的声音道:“哈哈哈,一早就听喜鹊叫,原来是狄公大驾光临!”

    狄仁杰向杨帆挤挤眼睛,轻轻一抖衣衫,举步迎了上去。

    随着声音,斯文倜傥的周兴满面春风地迈出了门槛,狄仁杰刚刚走上台阶,作势欲揖,周兴就一把将他扶住,笑容满面地道:“哎呀呀,狄公,这是干什么,你可行不得礼呀,这不是要折杀周兴么。”

    狄仁杰笑吟吟地道:“狄某是侍郎,足下是尚书,咱们二人差着一品呢,你我见面,下官理应施礼。”

    周兴谦逊地道:“嗳,狄公这是说哪里话来,周兴是晚辈,当初在狄公身边做事,没少受到狄公的提点和教诲,在狄公面前,周兴永远是个晚辈,岂敢托大呀。狄公,快快请进,不知狄公今日登门,可有什么吩咐么?”

    周兴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扶住了狄仁杰的手臂,搀着他往衙门里走,上下台阶、迈跨门槛都格外的小心,那种体贴入微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位极为礼敬尊重长辈的人,他的神情和举动绝对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若非他凶名在外,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周兴。

    狄仁杰任由周兴扶着,一边往衙门里走,一边道:“周尚书,狄某今天来,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周兴连忙道:“狄公真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随便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不就得了,怎么还能劳动您老呢,不知狄公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下来,但凡周兴能办得到的,断无不允之理。”

    狄仁杰道:“呵呵,此事于你周尚书而言,实是举手之劳。不知燕国公现在是关押在刑部大牢还是洛阳府,不管在哪儿,都是归你周尚书管着,狄某……想见一见他,周尚书可肯帮这个忙啊?”

    周兴听了不由“啊”了一声,顿住脚步道:“狄公要见黑齿常之?”

    “正是!”

    狄仁杰也站住脚步,依旧满脸笑容,目光却十分锐利,盯着他问道:“如何?”

    周兴微微错愕的表情迅速一收,黯然叹息一声道:“虽然私见重犯于法不合,可是既然狄公开口,周兴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不过……”

    狄仁杰神色一紧,追问道:“只不过怎样?”

    周兴又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这黑齿常之,怕是狄公您见到了也没什么用了。”

    狄仁杰心中登时一紧,沉声道:“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兴忱惜地道:“有人告发黑齿常之有反迹,天后下诏把他抓回洛京受审,周某本来还想着,黑齿常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或者是有人诬告也说不定?原还打算好好审审此案,若他真是冤枉,或能为他洗脱冤屈,谁知道他刚刚被押进刑部大牢,竟然就自缢了,这人还真是想不开……”

    听到这句话,杨帆也不禁震动了一下,黑齿常之这样一位统率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堂堂的一位国公,一路押解进京都不曾寻死,刚刚进了刑部大牢,他……竟然自尽了?这等重犯,在刑部天牢诸多狱卒的严密看管之下,竟然自尽了?

    周兴摇着头,口中嗟叹连连,狄仁杰站住脚步,仰起头来,望着薄暮的天空,发出一声长叹……※※※※※※※※※※※※※※※※※※※※※※※※※※“谢谢差大哥!”

    朵朵向洛阳府的一位差人感激地道了声谢,又问:“请教,那这刑部衙门是在哪儿呢?”

    瞧她俊眉大眼,生得俏丽可爱,那差官的脾气也特别地温和起来,又向她热心指点一番,朵朵这才告辞离去。

    朵朵的夫人是突厥人,有个番名叫阿依古丽,因为东西突厥的内战,她失去了家人和族人,历尽艰辛转殿逃到白水河,还曾被人奸污流产过孩子,后来她被黑齿常之收为侍妾,渐渐得宠之后被扶为侧室,黑齿常之还给她起了个汉人昵称,春妞儿。

    朵朵是一位战死沙场的老军的女儿,也有突厥血统,只是边地百姓血缘混杂,已经不那么明显。黑齿常之怜她孤苦,从小就收养了她,虽是侍女,却视同义女,春妞儿嫁过来以后,朵朵就一直侍候她,两个人情同姐妹。

    黑齿常之被抓时,朵朵正陪着春妞儿去巫师那里给腹中的孩子祈福,侥幸逃过了一劫。而黑齿常之和其他家眷则全部被抓,黑齿常之以反叛罪名被抓走后,河源军经略副使娄师德对春夫人暗授机宜,叫她携了一应证据到洛阳找狄仁杰申冤。

    娄师德也是一个大唐名将,曾与吐蕃大战,八战八捷,战功卓著。黑齿常之任河源军经略大使,他是副使,主营屯田事。河源军开辟屯田五千顷,做到了粮食上的自给自足,从而使边军不受朝廷政局的动荡,依旧可以保持强大的战力震慑群獠,娄师德可谓居功甚伟。

    娄师德对黑齿常之非常了解,知道这位袍泽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反意,所以才冒险提点春夫人。

    狄仁杰一生识才无数,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虽然他与娄师德同为大唐忠臣、干臣,但是大概是由于个人性情脾气的缘故,狄仁杰一直不喜欢娄师德,而两人虽是同年同岁,性情宽厚的娄师德却如一位宽容的长兄,从不以为忤,反而特别欣赏狄仁杰的才干。

    狄仁杰因为战利品分配的问题得罪了宰相张光辅被贬到江南的时候,娄师德曾多次上书武后,替狄仁杰鸣冤。这一次黑齿常之出事,娄师德认为若想救他,唯有求助于足智多谋的狄仁杰,因此暗授机宜,叫春夫人赴京寻找狄仁杰。

    春妞儿大腹便便,由自己的好姐妹朵朵陪着,长途跋涉,暗中追随丈夫一路到了京城,此时她已临盆在即。朵朵陪她找到一处租住的宅院,喂她喝些热粥,见她阵痛渐渐消失,这才松了口气。

    春妞儿牵挂丈夫,自己身子刚刚见好,就催着朵朵去打听丈夫下落,再寻找狄仁杰的府邸以便鸣冤。朵朵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洛阳府尹的衙门,得知将军被押到了刑部,便住刑部赶去。

    朵朵来到刑部的时候,周兴刚刚把狄仁杰送出门去,望着狄仁杰远去的背影,周兴“嘿嘿地”冷笑一声,拂袖回衙。这时朵朵正好走过来,向守门的衙差探问黑齿常之的消息。

    周兴刚刚回到签押房,还没等他坐下,一个亲信的小吏便快步走进来,神色诡秘地道:“尚书,卑职方才在衙门口,看到一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

    这人是周兴的一个亲信,名叫袁朝年,官儿并不大,只是刑部衙门的一个掌固,因此一得着机会他就对周兴极尽巴结。常在上官面前露露脸儿,一旦有什么升迁的机会,上官也就容易想到自己。

    周兴一听是个女子打听黑齿常之下落,顿时便起了疑窦,黑齿常之刚刚押解进京,知道消息的人不多,就算有些故旧想要探望,或者打听他的消息,也该是男人才对,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此女与黑齿常之只怕非亲即故,很有可能是尾随黑齿常之一路赴京的。如果她只是黑齿常之的亲眷或者就是他的女人,挂念他的安危从而随他赴京,那也没有什么,就怕是……,周兴警觉起来,马上问道:“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袁朝年道:“年纪不大,生得很是俏丽,只是看她一身胡服,风尘仆仆,肤色也显黑些,口音更加的不像洛阳本地人。”

    周兴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就像看见了老鼠的猫似的,逼问道:“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献宝似地道:“卑职看到她在衙门口儿向差人打探黑齿常之下落。”

    周兴怒不可遏,劈面一记响亮的耳光,叱骂道:“混帐东西,天下第一等的蠢才!老子问你她现在哪里?”

    袁朝年不明白周兴为何大光其火,捂着脸,吱吱唔唔地道:“大概……大概还在衙门口儿。”

    周兴飞起一脚,袁朝年不敢躲,被他踹了一个趔趄,周兴大怒道:“滚出去!把那女人给我抓进府来!”

    袁朝年吓坏了,实在不明白自己拍马屁怎么就拍到了马腿上,赶紧往外跑去,等他到了衙门口,已然不见了那少女去向,袁朝年急忙向守门的衙差询问。

    这袁朝年平素拍马奉迎,媚上欺下,人缘差得很,那衙差虽不敢瞒他,也懒得仔细说明,顺手向前一指,袁朝年就像见着主人扔出一块骨头的狗,撒着欢儿地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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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女奸细

    朵朵从刑部衙门的人口中得知阿郎已然自尽,不禁大惊失色,她绝不相信阿郎会自尽。统摄十万大军,威震吐蕃、突厥,那么威风的一位大将军,一路受尽磨难都不肯死,刚刚入狱居然“畏罪自尽”了?

    朵朵噙着眼泪往回赶,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夫人,所以脚下走得极快,那袁朝年追到闹市大街,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往哪儿去找一个穿胡服的女子。这大唐盛行穿胡服外出,满大街都是胡服女子呀。

    袁朝年无可奈何,怏怏地回到刑部衙门,逡巡着不敢去见周兴,唯恐再受他的责骂,他转悠了半天,瞧那侍卫还站在衙门口儿,心中一动,又向他问道:“那女人向你们都打听了些什么?”

    等他听清朵朵姑娘所问的内容,顿时心中大喜,只觉又有了可以向周兴表功的材料,这才敢去求见周兴。袁朝年见了周兴,怯怯地说那女人已然消失了踪影,未等周兴发火,马上又谄媚地说他打听到那女子还向衙差仔细询问过狄仁杰的府邸。

    周兴不听则已,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劈面又是一记大耳光,力道之大,连袁朝年的牙齿都打落了几颗。

    周兴懒得再理这个蠢物,一脚把他踹开,便急急思量起来:“她为什么要找狄仁杰?仅仅是想请托救人么?栽脏黑齿常之谋反一事可是漏洞百出,如果她手中掌握着什么证据……,不成,一定得找到她,此事关乎十万边军的归属,这支力量要掌握在武相手中,将来争储才大有底气。”

    “你去……”

    “小人在!”

    周兴还没说完,袁朝年就赶紧凑上来,含着一口鲜血,硬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渗人。

    周兴想了想,摆手道:“滚出去!”

    袁朝年笑容僵在脸上,屁也不敢放一个,赶紧夹着腚沟溜溜儿地走了出去。

    周兴轻轻摇了摇头,暗道:“不成,黑齿常之刚死,难保不会有人正盯着刑部,况我刑部乃审案所在,公人有限,无法查缉此女,这事还是得报与武相知道,由他安排人手去查才行!”

    ※※※※※※※※※※※※※※※※※※※※※※宫城前面,狄仁杰止住脚步,对杨帆道:“等哪天光远回家的时候,贤侄不妨也来老夫府上聚聚,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晚辈从命!”

    杨帆长长一揖,狄仁杰捋了捋大胡子,又道:“苗神客的事,等你那两个同伴探问清楚,再结合洛阳府给老夫送来的案牍,逐一分析之后再继续查探吧,此案扑朔迷离,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查清楚的。”

    杨帆又应了一声,狄仁杰向刑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夕照,把他的身影拖曳的好长好长……狄家的车夫赶着牛车从远处轱辘辘地过来,狄仁杰举步登上车子,心事重重地向杨帆摆了摆手,车子便吱吱嘎嘎地驶离了宫城。

    相对于苗神客之死,狄仁杰更关心的是黑齿常之死后的陇右局势。苗神客之死不过是一家一姓之事,而清源道经略大使这个职位在黑齿常之死后由谁来担任,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

    吐蕃曾多次联系东突厥入侵河西,而河西乃关中屏障,关中乃大唐根基之所在,骤然失去一位英明的主帅,已然大折三军锐气,如果再换上一个平庸之辈,恐怕西域形势将不可收拾。

    因之,这个重要职位绝不能落到庸人之手,沦落为内争的工具。可他回京后,暂时在家休养,即便依旧在朝,以他地官侍郎的身份也不宜插手兵部之事,这该如何是好?

    牛车一路缓缓行去,经过尚善坊时,狄仁杰透过车窗,眺望着远处太平公主府巍峨高大的建筑,心中骤然一动:“太平既然有意涉足朝政,就从抓陇右军权这一步开始吧,陇右兵权一定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绝不可因为帝位之争,导致西域门户大开!沈沐那儿,也得让他为老夫出把力了,这些世家在朝在野,潜势力都雄厚无比,不能让那只小狐狸置身事外!”

    牛车从北到南,横贯洛阳城,狄仁杰坐在车中,一路走去,已然对黑齿常之死后,陇右军事的安排作出了一番详细的推演和安排,而陇右军事的安排,不可避免地要牵涉到朝中政局的角逐,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几大势力,他也有了一番计较。

    杨帆自然不会想到狄国公走了这么一路,已经想得那么深远,不过他也知道狄仁杰对黑齿常之死,远比苗神客之死更加看更,看他的样子,似不想对此善罢甘休,杨帆不禁暗自庆幸。

    狄老头儿着实不简单,今天只是到苗神走了走、看了看,便把他潜入苗神,迫令苗神客自尽的全部经过猜了个**不离十,此人实在太过可怕。若让他全力以赴地查下去,还真说不好他会不会把线索查到自己头上。

    幸好有黑齿常之这件案子吸引了狄仁杰的注意,这老头儿对黑齿常之可比对苗神客有兴趣多了。

    杨帆一路盘算着,与张溪桐等人回到宫中,向旅帅许良禀报一声,便回夹城休息。

    到了傍晚的时候,杨帆用过晚膳,正与张溪桐等人在营房外闲聊,忽见远处走来几人,俱都是一身短打,体态婀娜,走起路来如杨柳随风,十分的动人。定睛一看,却是谢小蛮、高莹、兰益清等几名内卫。

    杨帆起身迎上前去,兰益清老远一见他来,圆圆的苹果脸上便露出笑容,雀跃道:“杨大哥!”

    杨帆笑着向她打个手势,对谢小蛮道:“谢都尉,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谢小蛮道:“有一件要案,武攸宜大将军命我等出宫协助查办。”

    杨帆一听,倒不便多问了,便道:“原来如此,自己多加小心。”

    “嗯!”

    谢小蛮睨了他一眼,感受到他关怀的真切,不禁甜甜一笑。

    高莹见杨帆目中无人一般,只管看着谢小蛮一人说话,心里登时有些酸溜溜的,离开杨帆身边,走不多远,高莹便咳嗽一声,对谢小蛮道:“小蛮啊……”

    “嗯?”

    “你也知道,杨帆现在……跟那人是相好儿的。”

    “是啊,怎么啦?”

    “要是你想横刀夺爱,说不定会害了自己,有些人,不能碰的。”

    谢小蛮又气又羞,道:“你还真是……,哪有此事啊!我跟他是哥们儿好不好?”

    高莹幽幽地道:“男人和女人也能做哥们儿么?你要是跟他是哥们儿,那我跟你就是夫妻了……”

    谢小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扮起男人腔调道:“娘子勿须多言,为夫自有主张!”

    高莹:“……”

    杨帆目送谢小蛮一班英姿飒爽的娘子军远去,正要返身走回去,黄旭昶忽然远远走来,大声道:“通知今日不当值的百骑兄弟,所有人都有,立即到玄武门城楼,大将军有要事差遣!”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杨帆和张溪桐等人就整齐地出现在玄武门城楼上。

    武攸宜神色凝重地对他们道:“现在有一桩大案子,有几个突厥探子潜入洛京,窃取到了我朝在河西的兵力部署、武器配备的详细情报,正准备逃回突厥去。如果这些情报被突厥人得到,我陇右大军将遭受重大损失。”

    众百骑将士听了都是一惊,武攸宜又道:“此案干系重大,本将军已经派了内卫前去追查这些探子,鉴于人手不足,把你们也调去。你们记着,一旦查到那突厥探子,就地斩杀,但是务必要把她们携带的重要情报拿回来!”

    许良补充道:“你们出宫之后,自然有人接应,那是两个年轻的突厥女人,身上暗藏着大唐在陇右的军事部署情报,鉴于大唐正与突厥议和,这种私下里的交锋不宜公开,所以你们一俟抓到那两个探子立即处死,抢回包袱即算完成任务,立下大功。”

    武攸宜的目光从百骑一众侍卫面上扫过,最后落在杨帆脸上,沉声道:“宫里先前已派出内卫追查这两个女探子的下落,本已找到了她们的住处,却不知为何泄露了消息,迟了一步,被她们走脱。”

    “现如今内卫正在到处搜索,因为人手不足,才把你们集合起来。人是在道光坊走脱的,天色已经将晚,用不了多久就要实行宵禁,所以这两个女人不可能走得太远,因此你们的搜索地点就在道光坊附近,谁能找到她们,把她们杀掉,抢回那个包裹,本将军就提拔他为旅帅!”

    众侍卫听了这个奖赏顿时精神大振,城门楼中瞬时杀气盈宵。

    武攸宜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军令如山,立即执行!”

    一阵“嚓嚓嚓”的脚步声带着一阵杀气,迅速地离开了玄武门城楼,五十多个百骑士兵从那幽长雄厚的城门洞里走出去,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皇宫的人。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掐断了最后一抹夕阳……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亲!

    杨帆谨慎地搜过几条街,最后用禁军腰牌叫开了道政坊的坊门,由坊正陪着,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当他走出道政坊的时候,满天星辰闪烁,已是四更时分。

    杨帆提着灯笼,想要放弃夜间的搜索。两个异族女人,这个目标的确很明显,但洛阳城也实在太大,幸好那两个突厥女人逃离的时候城门已关,连接南北两城的几座桥也加强了监管,她们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这样的话,只要人还在北城,搜索范围就小得多,夜间不可能一户户的扰民盘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后再搜索。但是当他走到大街上时,他忽然发现对面高高的宫墙上有一道竖墙。那是一道危墙,因为地面坍陷的缘故,这片墙头有些外倾,整片城墙进行修葺太费钱,所以砌了一道竖墙抵住了墙面。

    杨帆知道这道墙后面就是仓城,不禁心中一动。

    他来到洛阳之后,身负血海深仇,寻找的仇人皆来自官场,他也预料过复仇的过程必定十分艰难,也曾想过一旦暴露身份该匿往何处,这仓城就曾在他的考虑之中。那两个突厥女人会想到这里么?

    杨帆想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他走到墙边,抬头看了看那堵竖墙,墙基只到他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倾斜的一人宽的墙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杨帆把灯笼丢在地上,一脚踩灭,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纵身跃上墙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他调入百骑后,配备的武器就是障刀。唐军中有四种刀,仪刀主要用在各种仪式上,虽然华丽,但实战效果逊于其他三种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斩马剑,用于战场厮杀极为犀利,但是在宫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两种刀就是横刀和障刀,障刀比横刀更短,也是四种刀中唯一带有弯曲弧度的,轻便灵活,便于近身肉搏,同时一旦刺入人体,拔刀时可以给敌人造成二次伤害,所以百骑的日常佩刀都是障刀。

    春妞儿和朵朵逃进仓城后并没有逃向太远的地方,她们对这儿不熟,而且朵朵滑下墙头,再接春妞儿下来时,春妞儿顿了一下,动了胎气,也无法逃得更远,她们就近逃进了一处仓窖。

    而朵朵冲出去寻找水源时,已经被夫人下体流血,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坏了,匆忙之中又没有掩门,所以杨帆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间仓窖。

    通向仓窖的是一条幽仄狭长的台阶通道,杨帆持刀侧立在门口,向里边探望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潜了下去。在黑暗中凭着脚下的感觉一步步沿着石阶走下去,走到尽头处站住,便隐隐听到了……听到了一阵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在这样的夜里,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饶是杨帆一向胆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心地探出头,向仓窖里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旷的仓窖里面,他看到了一盏灯。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当中,那盏灯发出橘黄色的光,暖暖的、静静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个方圆不过数尺的朦胧的光团,在那光团的中央躺着一个女人,因为距离太远,以杨帆的目力也无法看的更清楚。

    他摒住呼吸,握紧了刀,一步步地走过去,离那朦胧的光团越来越近,这时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倚墙半坐着,头发散乱,身上、手上乃至脸上,到处都染满了血迹。

    她怀抱着什么,婴儿的哭泣声忽尔又响起,这个女人动了动,似乎舒展了一下怀抱,然后孩子的啼哭声再度中止,杨帆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原来,那妇人身后无尽的黑暗就是一堵墙壁,难怪他方才站在入口处看不清楚。他看到那妇人自腰腹以下,月白色的襦裙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在微弱的灯光下本不是那么刺眼的血迹,却因为她苍白的脸色和满身满脸的血迹而显得怵目惊心。

    她的肠腹……杨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脸上,她的怀里,他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的、身上还有斑斑血渍的婴儿,婴儿被她抱在怀里,正在起劲地吸吮着,而那妇人则垂头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脸的甜蜜与幸福。

    她的胸怀袒露着,饱满的**沾了痕痕血迹之后更显出异样的白嫩,在橘黄的灯光下闪耀出迷人的光彩,但是任谁看到眼前这圣洁的一幕,还会有一丝低俗的念头?

    杨帆只觉自己一颗心堵在嗓子眼上,他想说话,却没有勇气吐出一个字,他想靠前,可是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动一步。他从十三岁就开始杀人,山贼叛党杀过,朝廷大员也杀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看到血会手软得要拿不住刀。

    随着目光对黑暗的适应,他已经看清楚,那个妇人的肚腹被剖开了,这个初生的婴儿,是被她剖开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而她……无视腰腹间的惨状,怀抱着初生的婴儿在喂奶。

    喂奶本是一件很温馨的事,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却是让人怵目惊心。

    “嗵!”

    杨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中的刀会那么沉重,障刀本不算沉,可他的手软得竟然拿不住,刀尖触及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这声响虽轻,在这寂静的连婴儿吸吮的声音都能听清的仓窖里却显得异常清楚。

    那妇人倏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张大眼睛看着,看着面前的一团漆黑,轻声问道:“是谁?朵朵?”

    她的声音不大,似乎怕吓着怀抱里的孩子,杨帆吸了口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提起手中的刀,缓缓地走上前去。

    灯光下,渐渐出现了杨帆的身影,头戴折上巾,外包红布帕,短胯袍,宽牛皮带,半月抱肚,束腿戎裤,一双短勒乌皮靴,手中有一口闪闪发亮的刀,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春妞儿目中闪过一抹绝望的光,她低下头,哀婉地看着正在努力地吸吮着她的奶头、浑然不知道他的母亲正在遭遇着什么的孩子,两颗泪珠滴落在他还沾着血迹的脸上。

    春妞儿慢慢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杨帆,轻轻地道:“求你,让我和我的孩子多待一会儿,让他多吃几口……”

    泪水从她脸上滚滚而落,春妞儿哽咽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们是一世的母子,这一世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晚,这一刻而已,好短、好短……,我知道,我绝无生路,我刚刚出世的儿子也一样,我决定进京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我这样的后果。我不怕死,我只求你,让我多陪儿子一会儿,他才刚刚出生……”

    杨帆喉头发紧,吞咽了一口唾沫,才艰涩地道:“你在流血……”

    春妞儿凄然道:“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杨帆盯着她,突然问道:“你不是突厥奸细?”

    春妞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问道:“突厥奸细?派你来的人这样告诉你的么?”未等杨帆回答,春妞儿便提高了声音,带着骄傲、带着自豪,大声道:“我不是什么突厥奸细,我是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女人!”

    “黑齿常之的夫人?”

    杨帆的瞳孔蓦然缩小,他相信春妞儿的话。她没有必要撒谎,这个时候,她已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再加上黑齿常之今天莫名其妙的“自缢”,和她此刻所表现出的对儿子深深的爱,突厥派个女人来当秘探已经是不太容易叫人相信的事,更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杨帆沉声道:“我身上没有伤药,不过可以简单地帮你包扎一下伤口。或者……我可以去找个郎中回来……”

    春妞儿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兵,她在丈夫军中,见到的只有军令如山,从来没有见过敢违抗上命的战士,而眼前这个士兵……春妞儿诧然道:“你想救我?”

    杨帆道:“如果你的话是真的,我绝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会救你!”

    春妞儿的眼睛亮了,她的脸色更加惨白,声音更加虚弱,可是那本已绝望的眼神突然迸发出的光彩,比那盏灯的光亮更加照人,竟然灼得杨帆有些不敢直视。

    “谢谢你,我不行了,我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如果可能,请救我的儿子!求你!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春妞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还有一个侍女在这里,或许她心里对这个士兵的话还有一丝疑虑,但是这个士兵已是她临终前唯一的希望,不管她是生是死,眼前这个士兵都不可能把她的尸体和孩子留在这儿,她只能寄望于杨帆所说的话是发出真心,也唯有如此,她才能走得安心。

    她满眼感激地看着杨帆,想把孩子送过去,但她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双臂一曲,便寂然不动了,眼中灼人的光彩渐渐消失,她死了……杨帆慢慢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下,在他眼中,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的,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勇气,可以让他敬畏如斯,如同见到一尊神祗!

    他小心翼翼地从春妞儿怀里抱过孩子。那个浑身**,脐带打了个结,一身血污还未洗去的婴儿根本不知道疼他爱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他正吃的香甜,突然被人抱开,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杨帆把孩子抱在胸前,看着这个已然长逝,双目不闭的伟大的女人,声音很轻很轻,好象生怕吵醒了她似的,他用有些沙哑但是异常庄重的声音道:“你的儿子,一定会活得好好的,我发誓!”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子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性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日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奶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色,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妓,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子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欲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赶去陇右!”

    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日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日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奶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奶,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奶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奶,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奶,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骚扰你们的。有朝一日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欲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色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共同秘密

    “夫人,我弄到水了,夫人,我……”

    杨帆刚刚解开怀抱,要把那婴儿揣进怀里,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急切的呼喊中。

    杨帆转过身,就见一个梳着三股大辫儿的姑娘从黑茫茫的夜色中闪出来。

    “夫人……”

    朵朵看到眼前的情景,突然呆住,她的手一松,手里端着的陶盆“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的粉碎,热气蒸腾,氤氲而起,光线照着热气升腾而起,把她的人笼罩其中,仿佛是隐身于一团迷雾当中。

    “禽兽!我杀了你!”

    朵朵呆滞的眼神从春妞儿血肉模糊的身上缓缓移开,一对上杨帆的眼睛,她的目中突然闪过一抹栗人的寒芒,她拔出腰间短刀,就咬牙切齿地向杨帆扑去。

    “砰!”

    朵朵身子一歪,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她的后颈突然挨了一记掌刀,把她砍晕过去。

    谢小蛮的身影幽灵般闪现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不觉一怔。

    谢小蛮搜索了半夜,本来一直没有想到官府的仓城可能成为藏人的所在,还是偶然想起当初去杨明笙府上,请他协助查找刺杀武后刺客的下落时,他曾对洛阳尉唐纵吩咐过,仓城和一些衙门的闲置场所也极可能成为人犯潜藏的地方,这才翻入了仓城。

    说来也巧,谢小蛮翻入仓城的时候,恰好朵朵端着弄来的热水,急急奔回仓窖,谢小蛮就尾随在她身后潜了进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谢小蛮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把孩子小心地揣到怀里,说道:“我在这里发现了她们,这个女人刚刚生产,或许是难产了,又没有稳婆相助,她用刀……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把她的孩子取了出来……”

    仓窖里很空旷,所以杨帆的声音也有些空洞洞的,透着丝丝的寒意。

    杨帆一边把孩子揣进怀里,努力地摆好一个位置,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一面继续说着:“我问过她,她在临死前,说她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女人,这个孩子,则是黑齿常之将军的儿子。”

    杨帆把腰带束了束,提着刀缓缓站起,凝视着谢小蛮道:“武攸宜大将军对你说的理由大概与我一样吧?说她们是突厥探子,我相信她的话!”

    谢小蛮有些缓过神来,对杨帆道:“你想做什么?”

    杨帆凝视着她,许久,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小蛮,你还记得龙门的那天晚上么?”

    “那天……”

    “那天,因为章怀太子的两个儿子之死,你在树上喝闷酒,你问我,如果是我亲身经历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到无动于衷。我说,我能,因为这只是我的职责,即便我不去做,也自有别人去做!”

    杨帆的一双眸子闪闪发光,炯炯地盯着谢小蛮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当时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我真的亲身经历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有时候是不会跟着理智走的,永远跟着理智走的人,不叫人。”

    怀里的孩子忽然又哇哇地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仓窖里回荡着,杨帆轻轻拍着他,转身看着地上鲜血淋漓的那具尸体,她的眼睛还没闭着。

    杨帆把刀横在胸前,刀如一泓秋水。

    指肚轻轻从刀锋上一寸寸地抹过,他的眼睛也耀起刀锋一般凌厉的光来:“我以为,我可以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可我终究做不到昧了良心!我,要救他!”

    ※※※※※※※※※※※※※※※※※※※※※※※※※小蛮有些伤心,当杨帆横刀相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把他当了自己的亲人。

    小蛮从未对异性投入过一丝一毫的情感,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的身影渐渐走进了她心里,虽然还远未能撼动阿兄在她心里面的位置,却是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想亲近的人。

    而他,此刻正横刀相向。

    小蛮很想问他,如果我不放你走,你会不会真的杀了我?

    但她没有问出口,她看到杨帆怀里的孩子,微微摇动着他的头,似乎还在寻找着奶头儿,她的泪忽然就想流下来,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临终时,唯一不舍的就是她,那是母亲临终唯一的牵挂。

    母亲临终,把她托付给了阿兄,和眼下的情形是何等相像,尽管她很想知道,杨帆会不会为了这个孩子而与她反目,但她问不出口,因为旁边还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小蛮缓缓地退了一步,收起了手中的刀,强抑着心中的波澜,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道:“用不用我帮忙?”

    杨帆看着她,小蛮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轻轻地道:“武厚行可以一跤跌死,谢小蛮当然也可以从来不曾出现在这儿!”

    夜色深沉,天边隐隐地露出了一抹白,但是还没有释放出晨曦。

    杨帆、谢小蛮、朵朵,带着孩子走出了粮窖。

    朵朵被救醒后,杨帆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现场的一切足以为杨帆佐证,朵朵除了哭泣还是哭泣,阿郎死了,娘子死了,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最后,她只能听从杨帆的安排,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出来。

    “她……就埋在这儿,合适么?”

    谢小蛮轻轻问杨帆。

    杨帆道:“眼下,实在不能带着一具……,先埋在这儿,回头我再想办法迁走。这个仓窖的位置先记下来就行了。”

    他的目光定在仓窖的门框上方,那儿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柒”字,这是七号仓窖。

    杨帆对朵朵道:“这是柒号仓窖,记住了!”

    朵朵抹着眼泪点点头。

    孩子在杨帆怀里拱动了一下,杨帆轻轻拍拍他的屁股,道:“小家伙就叫小柒吧,朵朵,你跟小柒,我先安排个地方叫你们住着,关于向狄公申冤的事,回头我再想办法,咱们走!”

    朵朵身上穿了那老军的衣服,打扮得如同一个瘦削的军汉,在杨帆和谢小蛮的帮助下,朵朵很容易就随他们翻过了那堵高墙,走在黎明前黑暗的长街上。

    一路遇到了三拨巡夜的武侯,都被杨帆轰开了,后来还遇到了两个禁军,被谢小蛮出面把他们引走,杨帆领着朵朵,来到了他位于南市附近延福坊的宅子,用禁军的腰牌叫开了坊门。

    杨帆带着朵朵和孩子到了宅子里面,找到一处床褥齐备的房舍,又打了井水烧开,给孩子沐浴净身,小孩子洗浴干净,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两个人都不大会包裹孩子,杨帆翻出些柔软的布匹撕开,两人七手八脚胡乱地把孩子包裹起来,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终究精力不济,被他们一番折腾已经睡着了。

    朵朵抱着孩子,睁着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问杨帆:“杨大哥,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孩子要吃东西的……”

    杨帆蹙着眉想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不能给他个雇个奶妈子回来的。你先住下,这所宅院够大,就算孩子哭起来,也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会听到。不过一会儿我离开时,会把院门锁上,你千万不要出去。”

    他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去南市买些米面菜蔬回来,你自己……,哦,对了,我会尽量买些熟食给你,隔两天送一回。不过,孩子总要吃些热粥的,你要注意,烧饭时一定要在夜里,不要叫人看见炊烟。”

    朵朵六神无主,现在只能完全依靠他了,只得连连点头,把他的话都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

    杨帆又道:“孩子总喝米粥怕是不行,这样吧,我看看,从南市再买只奶羊回来。”

    当时,大唐最流行的饮品就是奶制品,各种奶制品中,牛奶和马奶都不算多,以羊奶为主流,所以在市场上很容易就买到奶羊,薛怀义送他这幢宅子,花花草草栽得到处都是,如今只好当牧场用了。

    杨帆说一句,朵朵就听一句,使劲地点点头,这位姑娘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眼下已把杨帆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的主心骨,自然无不相从。

    杨帆把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后又道:“就是这个包袱?”

    包袱就放在榻边上,上面已经染了些血迹,朵朵点点头,想起死去的夫人,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杨帆把包袱取在手中,道:“好!东西我带走。派我们出来的既然是武攸宜,那么对付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就必然是武氏一族。狄公与武氏一族很不对付,也曾想过要救援黑齿将军,可惜迟了一步。这些证据,我会想办法送到狄公手上!”

    “恩公!杨大哥!”

    朵朵满怀感激实在难以言表,突然双膝一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怀抱着孩子,重重地给他磕起头来。

    杨帆赶紧把她搀起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你放心,这坊间的人都知道这是薛师的宅子,并不知道已转手于我,没有人敢闯进来的,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时辰已经不早,我得先离开,午后再来探你!”

    杨帆急急离开,当他锁好大门,走上十字大街的时候,则天门上的钟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吾道不孤

    则天门上的钟声一响,满城处处钟鼓齐鸣,汇奏成一曲雄壮的交响乐,回荡在洛阳城的天空中。

    杨帆没有返回宫城,而是向南城狄仁杰的家走去,迎着朝阳,伴着鼓声,心情激荡。

    很多事,不曾亲眼见到、不曾亲自经历,你就无法体会那种椎心之痛,昨夜那一幕,深深地触痛了杨帆的心灵,他想为别人做点事。无关于他自己,无关于他的亲人,无关于他的朋友,只为那一份正义与良知。

    他本以为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已让他的血完全地冷下来,与他无关的一切,都不会影响他的感情,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不是,他做不到冷血无情,更做不到四大皆空,哪怕那个人的不幸与他全无干系,但是他们有一样东西是共通的,那就是人性。

    苗神客说,人性是什么?人性是比兽性更丑陋的东西。

    或许,人的**和感情比野兽更复杂,便会有一些为了利益比禽兽更残忍的人,但是人之所以为人,绝不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如果他们是区分人与兽的标准,那人只等说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的人性和爱。

    杨帆相信狄仁杰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不仅仅是因为狄仁杰一贯的风评,也是因为这短短时日的接触,他知道狄仁杰与武氏一族格格不入,知道狄仁杰同情黑齿常之的遭遇,想要拯救这位大将军。

    迫害黑齿常之的人无疑是武氏一党,这股强大的力量不是他能对付的,他愿意去面对,却不代表他必须去做一件螳臂挡车的无望之争,他需要狄仁杰这样的朝廷重臣。

    狄府,一早洛阳府就送来了有关苗神客一案的调查副本。

    狄仁杰早已坐在书房中,听了舒阿盛禀报,摆摆手道:“搁那儿吧!”

    黑齿常之死后,他空出来的这个大将军职位,必定会引起一番争夺,最可能得手的人,就是陷害黑齿常之的人,他们准备最充份,而且没有一定的攫取这一权力的把握,他们也没必要下手对付黑齿常之。

    如此一来,狄仁杰想要力挽狂澜,把这支军权抢回来,就更加的困难,他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不仅仅是反武的、中立的,隐蔽在朝野间的世家力量,甚至武氏一族中不同派系的矛盾,也要充份加以利用才有可能成功。

    这样的话,他需要先确定,觊觎黑齿常之的大将军权位的,到底是谁?是武三思,还是武承嗣。至于苗神客之死,与此事比较起来根本不堪一提,纵然此事是武后亲自吩咐,他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

    “等一等!”

    舒阿盛轻手轻脚地放好洛阳府送来的案牍,刚要退下去,狄仁杰忽然又唤住他,把手中刚刚写好的几份东西递过去,吩咐道:“这几份请柬,尽快送出去,老夫要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宰相。还有,如果沈沐来了,把他引来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接过狄仁杰亲手写好的请柬退了下去。

    狄仁杰缓缓站起,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右手握拳,一记一记地敲在左掌心里,正在反复推敲着黑齿常之一死,对谁更为有利。尽管他只要耐心地等一等,凶手很可能就会为了争夺军权,自己浮出水面,但是等到那时再行动可就有些迟了。

    “阿郎……”

    狄仁杰正一根一根地揪着胡须苦苦思索着,舒阿盛忽然一脚踏进门来,狄仁杰眼睛一亮,问道:“可是沈沐到了?”

    舒阿盛道:“阿郎,不是沈沐,而是昨日陪同阿郎办案的杨帆,他说有机密要事要与阿郎商量。”

    狄仁杰一怔,奇道:“杨帆?一大早的他怎么来了,快带来他见我。”

    舒阿盛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是,这人也真是奇怪,有门不走,居然翻墙而入,害得我还以为青天白日的有贼闯进来了呢……”

    “等等!”

    狄仁杰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说他是逾墙而入?”

    舒阿盛道:“是啊!”

    狄仁杰想了想道:“他在哪里?”

    舒阿盛道:“就在西跨院儿里,他从院外那片树林子里翻过来的,若非小人去西院找那烫金的请柬贴儿,还发现不了呢,我叫他先候在那儿,来问问阿郎见是不见。”

    狄仁杰目光微微一闪,道:“原来如此……,不要带他来了,老夫去见他。可还有人知道他闯进府来?”

    舒阿盛道:“没有,小人想着,以他身份也没有作贼的道理,所以就没使人看着。”

    狄仁杰道:“做的好,这件事不要张扬与其他人知道。走,立即带老夫去见他!”

    狄仁杰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好了七八成了,不用力快走也没太大问题,就让舒阿盛领着,向西跨院赶去。

    婵娟捧了一碗热奶酪刚刚走到书房边上,瞧见狄仁杰跟着舒阿盛鬼鬼祟祟地样子,忍不住唤道:“阿郎,奶酪端来了。”

    狄仁杰摆摆手,竖指于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便与舒阿盛溜开了去。

    婵娟纳罕地自语道:“这老头儿,又忙什么去了?”

    这时,府上管事走来,一见婵娟端着碗站在那儿,便道:“婵娟姑娘,沈沐过府拜望阿郎,阿郎可在书房么?”

    “他来了?”

    婵娟双眼一亮,忙道:“把他请到书房来吧,阿郎一会儿就见他。”

    管事笑应一声,转身离去。

    婵娟看看手中的热奶酪,皱了皱鼻子,道:“怪老头儿,不喝拉倒,你不喝给我三哥喝!”

    ※※※※※※※※※※※※※※※※※※※※※※※※※西跨院里,杨帆见到狄仁杰,便郑重地道:“伯父,小侄冒昧拜访,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告知伯父。”

    狄仁杰道:“可是苗神客一案有了什么重大线索?”

    杨帆道:“不是,小侄这里有关于黑齿常之大将军的冤情,思来想去,满朝上下,也唯有求助于伯父了!”

    杨帆二话不说,直接捧过那个包袱,狄仁杰目光一凝,道:“这是……”

    杨帆道:“伯父请先看看。”

    狄仁杰接过包袱,打开来,只见里边包裹着许多信柬、公函和军中的案牍,甚至还有一些厚厚的名册。

    狄仁杰只翻阅了几样东西,脸色就变了:“贤侄,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杨帆道:“伯父以为,这些东西可以作为证据么?”

    狄仁杰道:“什么证据?”

    杨帆道:“为黑齿常之大将军洗刷罪名,揪出陷杀大将军的幕后真凶的证据!”

    狄仁杰眯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杨帆良久,轻轻摆了摆手,对舒阿盛道:“阿盛,你去门外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喏!”

    舒阿盛闪到门外,狄仁杰盯着杨帆,沉声道:“你跟黑齿常之,是什么关系?”

    杨帆道:“素不相识!”

    狄仁杰道:“你可知道,黑齿常之是当朝国公,威镇边陲的一方大将,尚且死得不明不白,这包东西,足以要了你的性命,哪怕你死了,都掀不起一丝风浪,你只是一名士兵,实无必要为他人强出头!”

    杨帆道:“总要有人出头的,你说是么,狄伯父!”

    狄仁杰盯了他良久,眸中渐渐露出欣慰之色,轻轻点头道:“吾道不孤……”

    杨帆自然听得懂这句话,不禁喜道:“伯父答应插手了?”

    狄仁杰道:“此事老夫既然知道了,自然就要管!不过,现在不行!”

    杨帆一怔,微怒道:“这是为何?”

    狄仁杰摇摇头道:“你这孩子,空有一腔热血是不行的,凡事要讲究策略。从这些证据来看,黑齿常之是被武承嗣、丘神绩、周兴一伙人坑害的。如果黑齿常之将军还没有死,老夫会马上带着这包东西进宫面见天后,天后一定会赦免他的罪名,用很体面的方式,‘洗脱’他的罪名,还他公道,同时也证明了朝廷的清明。可是……”

    狄仁杰凝视着杨帆,道:“黑齿常之死了!一位国公、一位戍边多年、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果赦免他无罪,就必须得有人来负责!谁来负责?一个死掉的黑齿常之是没有用的,而那些陷害黑齿常之的人,却对天后还有大用。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杨帆忍不住问道:“结果会怎样?”

    狄仁杰道:“结果就是石沉大海,这件案子错也要一直错下去,而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或许会被天后召去痛骂一顿,却依旧还要用他!”

    杨帆只觉额头的青筋“崩崩”地跳了几下,咬着牙根道:“那么,这桩冤案就这么了啦不成?”

    狄仁杰轻轻摇了摇头,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眼睛习惯性地眯了起来:“毒药有时候能杀人,有时候也能救人,全看你用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同样一件证据,有时候拿出来会致人于死地,有时候却可让他得到豁免。”

    他站定身子,徐徐转身,看向杨帆,沉声道:“要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相信老夫,就把它留在这里。老夫向你保证,这些证据,一定会在可以把奸人绳之以法的时候出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而后动

    “若是狄公还不能叫人信得过,那朝中就再也没有好人了。”

    杨帆长长一揖道:“小子学轻识浅,一切依从您老安排便是!”

    狄仁杰点点头,杨帆本是他儿子的好友,又救过他xìng命,狄仁杰本就对他颇有亲近之意,这时知道彼此志同道合,便更加亲切了,他简单地问了问杨帆得到证据的经过,听到剖腹产子一节,不觉也为之动容。

    唏嘘感叹一番,狄仁杰道:“贤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着实缜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说昨rì向刑部的衙差打听过老夫的住处,他们抓不到人,难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面安排人手,你从林中潜入,还是从林中离开吧。”

    杨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这些东西就交给伯父了,小侄告辞!”

    狄仁杰颔首答应,目送杨帆出去,便道:“阿盛!”

    舒阿盛应声而入,狄仁杰道:“把这包东西小心收好!”

    舒阿盛走过去整理包裹,狄仁杰便向书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齿常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办了,只消把这个消息巧妙地透露给武三思知道,他就会主动跳出来找武承嗣的麻烦了。

    只是武后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须为此事让路,现在呈上罪证,武后为了求稳,一定会大事化小,同样的,武三思与武承嗣之争,也不会太激烈,势必得同心协力,以扶保武后登基为首要任务。

    他要确保陇右兵权不落入武承嗣手中,还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诸如太平公主,诸如……沈沐。

    狄仁杰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儿正在吃着热nǎi酪。明眸皓齿的婵娟小丫头偎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地说着什么,二人状极亲密。狄仁杰咳嗽一声,举步走了进去。

    婵娟姑娘姿容俏丽,纵然婢子装妆,不太修饰,也难掩她殊丽超俗的姿sè,据说她原本是一个长安名jì,后被沈沐赎身买下。送到他身边做了侍候他的小丫头。狄仁杰只是隐约了解一些,并没仔细打听。他也清楚,这位婵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边。负责联系、沟通的人物,原也没把她真当成自己的婢女看待。

    “阿郎!”

    一见狄仁杰进来,婵娟连忙俏巧地福了一礼。

    狄仁杰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门户,老夫有事,与沈沐商量!”

    “是!”

    婵娟一双妙目在沈沐脸上一转,翩然退了下去。

    沈沐放下细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

    狄仁杰摆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与你商量。”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书房里静了下来,狄仁杰坐在书案后面。捋着胡须,眉头轻蹙,沈沐坐在侧首,两眼出神。

    过了许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确保兵权不失,朝中我会鼓动姜公子出手,让一些大臣声援于你。当然,主要还是依靠狄公你。至于我么,我可以想办法在河源之地制造一场冲突。这样,就得由娄师德这位副使暂摄大使之职,统辖三军。指挥作战。娄将军一旦暂代了黑齿常之的军职,又立下战功。嗯再撤去他的大使军职,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只怕是劳而无功!”

    狄仁杰眉头一皱,道:“要制造一场冲突?那岂不是要有所伤亡?”

    沈沐冷笑道:“难道狄公你有什么万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机会便来犯边,你以为他们得知劲敌黑齿常之已然身故,会不会对陇右再度发动进攻?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他们已经在策划合作了!

    提前挑起冲突,打一场大胜仗,于大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yù成大事,不拘小节,如果你是这样心慈面软的人,处处都要求个圆满,那不如削发出家,做个什么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面杀个血流成河,你只要念上两声‘阿弥陀佛’,便心安理得了。”

    狄仁杰叹息了一声。

    沈沐又道:“如果等他们策划已毕,准备充足,双方联手,再来进攻时,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员昏庸无能的将领去,那才真的大势去矣,到那时,损失恐怕十倍于现在都不止!”

    狄仁杰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你去做!咱们里应外合,确保陇右军权,不落入武氏手中!”

    沈沐道:“好!我会马上安排下去。洛阳这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时rì,我会亲自赶去陇右!”狄仁杰奇道:“你去做什么?”

    沈沐道:“狄公以为,帮忙挑起一场冲突,还要牵制住突厥人,不让冲突扩大,更要确保娄师德一方获胜,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在陇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将因为帮你们打这一仗而毁!我不去,能行么?”

    ※※※※※※※※※※※※※※※※※※※※※※※※※※

    杨帆离开狄府,又在城里晃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之后,便绕到了南市。

    这时南市刚刚开坊,杨帆在坊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先去买了套便装换上,然后买了辆独轮小车,他买了几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rì常应用之物,又买了些米面油盐,想到整rì不开伙,朵朵也许受得了,对那娃娃来说却是个麻烦,他又买了好多上好的木炭。

    最后,杨帆又选了一只nǎi羊,除了一只羊,其余的东西统统装在独轮小车上,仿佛一个沿街叫卖的小贩般拐进了延福坊,杨帆在坊里随意转悠着,捱到自家宅院侧门儿,趁着左右没人,打开角门儿钻进了院落。

    杨帆把食物和衣服给朵朵送去,看孩子饿的哇哇直哭,赶紧叫朵朵挤些羊nǎi,他这边则点着了不爱冒烟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边地女子,挤nǎi这活儿非常熟练,一会儿便挤了一碗羊nǎi,在炭锅里烧开了,温好后一勺勺的喂给饿极了的小柒吃。

    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到一口nǎi,哪还能挑三拣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这小家伙憨头憨脑的倒也懂事,吃饱了就不哭不闹了,闭上眼睛呼呼睡去。杨帆看看松了口气的朵朵,对她道:“好了,你也吃点东西去吧,都饿了很久了。”

    “嗳!”

    朵朵答应着,却不走开,忽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yù言又止地看着杨帆。

    杨帆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

    杨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员的手上,只是那些陷害黑齿常之将军的人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现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个时辰。”

    “哦……”

    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

    杨帆看她还不走,又问:“还有什么事?”

    朵朵咬了咬嘴唇,又问:“我……和小公子怎么办?”

    杨帆道:“你们尽管安心地住在这里,不会有人sāo扰你们的。有朝一rì黑齿常之将军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会得到朝廷的封赏的。”

    朵朵yù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东西了。”

    杨帆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又低头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傍晚的时候,杨帆才赶回宫城,他本以为自己是回来最晚的一个了,结果赶回玄武门才知道,居然还有十多名百骑侍卫迄今依旧不曾回来报到,看来这旅帅的职位当真吸引人。

    武攸宜很烦躁,自从内卫在两个突厥女人的租住处扑了个空后,便彻底失去了她们的消息,他派在狄仁杰府邸外围的人也未发现有两个突厥女人靠近过,到了下午,狄仁杰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门,在“金钗醉”回请太平公主和几位相国,看起来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今内卫和百骑的人已陆续返回,还是没有那两个女人的一点线索,她们还能飞上天去不成?

    因为心情不好,对于杨帆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没有什么过于热络的言语,简单地询问一番,让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楼上继续等候消息。

    杨帆回到宿处,沐浴一番换过衣服,去用过晚饭,依旧只在夹城区域内活动散心。天sè刚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还不曾合过眼呢。

    谁知刚刚回到营房前面,就看见谢小蛮正在那儿等着他。清晨时候谢小蛮为了引开两名搜索过来的禁军侍卫,佯作有所发现的样子飞奔而去,为他打了一个掩护,此后一直到现在,两人才重新见面。

    谢小蛮没有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旁边睃了一眼,杨帆便跟着她走开了。

    “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谢小蛮说着,在演武场的一只石锁上坐下来,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掌握了对方的一个秘密吧,她的言语神态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

    杨帆伸脚一勾,把一只石锁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

    这只石锁重达一百二十斤,是这个演武场上最重的一只大石锁,他只伸脚轻轻一勾,轻若无物地便拎到了脚下,谢小蛮见了,眼神不禁蓦地一缩。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个小家伙

    杨帆在石锁上坐下来,浑未注意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妥。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完全信任了谢小蛮,对她已提不起什么警觉,才完全没有了戒意。

    小蛮注意到杨帆举重若轻的力量,只是对他的身手重新有了一个估量,同样没有更多的想法。以前她就知道杨帆能在相扑大赛中以略逊于楚狂歌的身手取得第二名,其拳脚功夫、身手力道就不可能太低,现在只是更高看了一眼而已。

    她的注意力其实在……“那个小孩子怎么样啦?”

    一待杨帆坐下,小蛮赶紧拢拢自己的衣角,倾身向前,兴致勃勃地问道。

    杨帆道:“那个小家伙啊,真不错,吃饱了就埋头大睡,一点也不闹人。”

    小蛮道:“他那么小,能吃什么东西啊,不会饿着吗?”

    杨帆道:“羊奶啊,我不可能雇个奶妈子给他,太不安全了。等夜里,朵朵还会熬些米粥,熬得稀烂稀烂的喂他吃,这小家伙壮实的很,应该吃得下。”

    小蛮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又问:“那他有衣服穿么?会不会冻着。”

    杨帆道:“衣服啊……,我弄些柔软的布料把他包起来的,现在都快夏天了,冻着应着不至于。”

    “嗯,说的也是!”

    小蛮歪着头想想,幽幽地又问:“他……会不会想他阿娘啊?”

    这么问着的时候,小蛮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有一层水光在流动。

    杨帆无语了很久,才挫败地道:“他现在……应该还什么事都不懂吧。”

    “哦……”

    小蛮似乎也察觉自己问的有些愚蠢,不好意思地笑笑,便一起沉默下来。

    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两个人还在说话,期间杨帆已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小蛮谈兴正浓,他只好奉陪。

    他们先是聊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他吃什么、穿什么,朵朵能否照顾得了他,以后他会怎么样,不知不觉得,又从他聊到了派遣他们去追杀春妞儿的武攸宜,聊到了武家,他们聊了许多许多,始终有意识地回避着一个话题:那个孩子的母亲。

    小蛮仰起脸来,望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浅月,幽幽地叹息道:“我在城里转了半天,直到晌午才回来。不是因为我觉得时辰还早,而是因为……我不敢回来,我那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心里就难受。想到她,我就想到疼我爱我的亲娘,心就一直揪揪地疼。等我回来了,还要佯作平静,见到回来的伙伴还要笑一笑,谁会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跟你聊了这么半天,才稍稍好些……”

    杨帆忍回一个哈欠,憋着满眼泪水道:“谁说不是,小时候的笑,才是真的笑,是因为开心才笑。长大了,真心发笑的时候很少很少,更多时候,那只是一种表情,一种装出来的表情。”

    小蛮愤懑地道:“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天后都这么大年纪了,她明明已经比皇帝更有权势,就为了穿一穿龙袍,被人称一声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可以杀,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可以杀。

    黑齿常之大将军镇守边陲,功勋卓著,有反迹?他都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好活,还能有什么反迹?太子李弘、太子李贤,都是因为有反迹,就连才几岁大的皇孙都是因为有反迹,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人要反?”

    杨帆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的原因,没钱的想有钱,没权的想有权,有权有钱的就想着名垂千古,这还是聪明的人,知道长生不可得,不然,就更是……”

    小蛮道:“是啊!有些人呐,眼睛是黑的,心是红的,可是眼睛一红,心就黑了。他们的权位富贵比咱们大得多,为什么就不知道知足呢?”

    小蛮仰起脸,月儿已爬过树梢,小蛮望着月亮,神往地道:“像我,我就从来不想这么多。我要的其实好少好少,我就想找到……”

    杨帆又打了一个哈欠,满眼泪水地道:“大姐,我不行了,真的要睡了,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滚你的,一说正经的你就困!”

    正在抒怀的小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屁股,道:“我也困了,那我回去睡啦。”

    杨帆赶紧站起来道:“嗯,好好休息,昨晚都没睡好。”

    小蛮走出几步,忽又站住,扭过头道:“我想看看那个小家伙,可以吧?”

    杨帆想了想道:“当然可以,不过,尽量小心一些,万万不能漏了行迹。”

    “那当然,那我……明天可以去么?”

    “明天?”

    “是啊,我不是总有机会出宫的,大将军不死心,明天定要再搜一搜,咱们正好……”

    杨帆想了想,勉强点点头,道:“那成,明天咱们一起走,务必要小心!”

    ※※※※※※※※※※※※※※※※※※※※※※※※第二天一早,杨帆和小蛮出现在玄武门城楼时,武攸宜诧异地望着他们道:“你们两个……怎么做这般装扮?”

    两个人都换了便装,小蛮青衫布裙,头梳未嫁姑娘的双寰妆,明眸皓齿,仿佛一位俊俏的小村姑,杨帆也是一身布衣短衫,二人往那儿一站,恰似一双兄妹。

    杨帆道:“将军,昨日我们搜索的声势那么浩大,都没找到她们,说不定是有人接应她们,这洛阳人口百万,往人堆里一扎,可不大好找。卑职和谢都尉琢磨,或可换了便装,这样更容易发现她们的踪迹。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有男有女,尤其不引人注意。”

    武攸宜连连点头,满脸堆笑道:“好!很好!这个主意不错!嗯,还是你们做事肯想办法。”

    他瞪了一眼那些内卫和百骑士兵,吩咐道:“看看你们这副样子,隔着八丈远就被人家看见了,还能不逃之夭夭?都回去,全都换了便装,一男一女搭配搜查!快去!”

    众侍卫轰然应喏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杨帆趁机道:“将军,我们两人先出去了。”

    “好好,你们去吧!”

    等二人也退出去,武攸宜呼出一口长气,对许良道:“百骑负责禁宫安全,内卫负责天后近卫,有时候出宫剪除一些不合时宜的老家伙,也都是有名有姓有身份地位的人,一找就着,只要身手够好,出手干净就成。叫他们做这种事,实在是勉为其难了,真该把他们全都调去洛阳府,跟那儿的公人好好学学怎么查人办案子。”

    许良陪笑道:“将军息怒,毕竟……这种事几年也碰不上一回。”

    武攸宜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帆和谢小蛮肩并肩地走到玄武门门口,守宫门的一位武士一见二人出来,忙向谢小蛮招呼了一声:“谢都尉早!”

    他又向杨帆打声招呼道:“哎哟,可瞧见你了。杨二,昨天上午我当值的时候,有个叫马桥的龙武卫士卒来过,托我带个口信儿给你,让你这两天有时间的话回修文坊一趟,你瞧昨儿晚上让我给忘了。”

    “马桥?”

    杨帆怔了怔,听这口讯儿不像是有什么急事,马桥要他去修文坊干什么?他也在军伍当中,难道有空整天在家待着?不是惹了什么祸,被逐出军中了吧?杨帆寻思着,向那侍卫道了声谢,便与谢小蛮离开了宫城。

    两人出来的早,其他侍卫都回去换衣服去了,两人不虞有人追踪,便直接过了天津桥,赶向南城,两人过了天津桥,先拐进天宫寺,在里边转悠一圈儿,从侧门出去,穿街过巷,才向延福坊赶去。

    二人一路下来,便从各坊买了些熟热的食物,到了延福坊杨帆的那幢宅子,依旧是从偏僻的角门儿潜进去。

    孩子夜里总是会不时醒来,时不时的还要换换尿布,喂点食物,朵朵头一晚没有睡好,再这么一折腾,便有些劲头不足,两人赶到时,她刚把孩子哄睡了,正歪在炕头,蓬乱着头发打盹呢。

    一见二人赶到,朵朵忙又爬起来,小蛮本是挂念那个孩子才想来看看,一见反而打扰了人家休息,颇有些不好意思。

    杨帆对朵朵道:“朵朵姑娘,你一个姑娘家,照顾这小孩子确实辛苦了些,只是你的身份特殊,现在有人还在寻捕你,实在不能不小心,也不能雇个人来帮你……”

    朵朵睡的眼睛有些红肿,听了杨帆的话忙道:“没事,只是照顾一个小孩子而已,能有多累啊,我在这里又没有别的事情做,有的是时间歇息。只是因为前晚没有睡觉,昨夜又起了几回,这才有些精神不济,等孩子睡着的时候我也补补觉就没事了。”

    杨帆把买来馄饨和胡饼递了过去,道:“刚买回来的,你先去趁热吃点东西,洗漱一下。孩子我们先照看着。”

    朵朵感激地答应一声,接过吃食去了外屋,杨帆和小蛮便分坐在榻边,俯着身,看着襁褓中睡得正甜的小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那副情景就像一对年轻的父母,正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孩子,温馨极了。

眼已红,心未黑!

    每逢双倍,我们这些码字儿的都会先悲呼一声,然后打起jīng神,拼、拼、拼。

    从年前的三天双倍,到年后的七天双倍,码字一向平稳但不高产的关关可谓发挥出了最大的力量。

    身体的种种病况很少向大家唠起,只是看到老猫的单章时,心有戚戚焉。听说风凌去体检时,默默地看着烟灰缸里堆成山的烟屁股,决定等开chūn也抽时间去检查一下。

    这几天拼得我,也就一号去拜年,俺收拾了一下,之后每天只在饭桌与电脑桌之前转悠,只向窗外望过一眼,还是因为有作者朋友问我沈阳是否下了雪。

    现在,我已经没点人样儿了,

    我的头发就像黑齿常之大将军一样,一绺一绺的腻着,

    我的胡须旺盛地成长着,再不刮就有化身虬髯客的可能,

    我的眼睛红了,我的心……依旧是红的,

    与小蛮姑娘所说的武承嗣、丘神绩那等“眼红了,心就黑”的人原因不同,

    我眼红,是熬的!这十天下来,一瓶“珍珠明目滴眼液”已经快滴光了,刚从淘宝又订购了五瓶,因为……我已经有干眼病了,不滴眼药水,眼球一转,就像有砂纸在刮着似的难受。

    真就连那么点拾掇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么?

    绝非如此,有时码字没有了效率,连续一两个小时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不想动,是因为心累,累到不想多做一件事,多想一件事。

    可是,再累这时不能退!

    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是有的,尽管没有同他们交流过这个问题,但是像上个月,明明已落后万余票,根本没有再追上的可能,依旧坚持完成十更承诺的风凌一定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领先万余票,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拼得那么疯魔,以至jīng神一松泄,各种病痛都找上身的猫腻一定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刚刚开始拼的时候,是为了自己的荣誉和利益,拼着拼着,拼到了一定的程度,为的就是不让书友们的付出付之东流,为的就是能够用一个满意的成绩,回报他们的关爱!

    所以,咬着牙,不能退!

    所以,咬着牙,要坚持!

    请原谅我做了一回标题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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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为了吸引不喜欢看单章的朋友们进来,

    也许,恰好这位朋友就有一票呢,

    所以,看完这个单章,请留下你的月票再走!

    这是双倍最后一刻,

    我的头发一绺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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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五指山下二当家,

    不投月票不许走,

    因为我的眼已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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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原来如此

    “他的手指好小啊,那么细,我都不敢碰,真怕一碰就折了。”

    “你看你看,他的眼睫毛好漂亮。”

    小蛮平时凶巴巴的傲骄样儿全然不见,她满脸新奇地看着躺在那儿的小家伙,品头论足,简直就没有她看着不希罕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她还很少看见,更是头一回能这么近的观察。

    “他是男孩女孩啊?”

    小蛮嘴巴不停,自顾自地呱唧了半天,忽然又问。

    杨帆忍不住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蛮白了他一眼,没理他的疯话,只是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到小柒的掌心,感觉着那温暖幼嫩的小手,开心地微笑起来。

    两个人在这儿待了大半个时辰,杨帆便向朵朵告辞,依依不舍的小蛮跟着杨帆从角门儿离开府邸,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儿?”

    杨帆道:“总要到处走走的,我带你去修文坊吧,去我住的地方瞧瞧。”

    “好!”

    小蛮欣然答应,跟着杨帆行向修文坊。

    修文坊里已经过了早间最繁忙的时段,街坊间的生活节奏又慢下来。赤膊的胡人师傅刚刚压住了灶火,正慢条斯理地翻拣着锅里的烧饼。胶东的孟师傅把一匹用得已经发黄了的细白布叠了两叠,轻轻盖住蒸笼,免得走了水气。

    认出杨帆之后,他们都惊喜地向杨帆打起了招呼,烤胡饼的尉迟老人丢下竹夹子,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笑眯眯地迎上来,翘着弯曲如钩的大胡子,哈哈笑道:“二郎难得有空回咱坊里瞧瞧,这位小娘子是?”

    尉迟老人瞧瞧小蛮,很满意地点点头,再看看杨帆,笑容便有些暖昧。孟师傅站在锅灶后面,向杨帆翘了翘大指。

    杨帆笑了笑,情知他们那丰富的联想力也仅仅限在男女之事上,当着小蛮的面也不好向他们解释什么,只道:“老伯你先忙着,我要去桥哥儿家里瞧瞧,等回来咱们再聊。”

    “好好好,你去你去,忙你的。”

    尉迟老人扯开嗓子发出一阵粗犷的笑声:“该当的该当的,你们是好兄弟嘛,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桥哥儿回来的,哈哈,这不还领回一位俊俏的小娘子,你是不让桥哥儿专美于前呐。”

    “哟!这胡人老头儿还会拽文呢,他说什么专美于前?”

    杨帆一路走,一路跟熟人打招呼,小蛮一路跟着,迎着种种猜测、恍然、暧昧的目光,有些迷惑地问杨帆。

    杨帆一面微笑着向路边几个熟人挥着手,一边不动声色地道:“你不用理会,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

    经过十字大街第二曲路口时,杨帆本以为会看到系着小蓝裙子在那儿辛勤劳动的面片儿姐姐,谁料到了路口,不但没有见到那个倩美的忙碌身影,便连那小棚子都拆了,棚下的面板、锅灶自然也全都不见了。

    杨帆心里愣了一下:“面片儿姐姐怎么会没出摊呢?连摊子都拆了,这是……”

    杨帆心中疑窦重重,真想马上拐去面片儿家了,想了想还是先去马桥家里,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或可侧面先了解一下。

    杨帆加快了脚步,赶到马桥家里推开院门儿便喊:“大娘,大娘,我是杨帆!”

    “小帆?”

    随着一声惊喜的叫声,房门一开,马桥一阵风似的从屋里跑出来,一眼瞧见杨帆,哈哈大笑着扑上来便给了他一个熊抱。

    杨帆被他这一抱,心里顿时踏实下来,瞧马桥这模样儿,就不大可能有事,面片儿家里也不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他见到自己岂会笑得这么开心。

    杨帆在他背上拍了拍,这才笑道:“放手!去军中这才多久,力气倒大了不少,快勒死我了。”

    马桥哈哈大笑着放开手,一眼瞧见小蛮,先是一怔,刚想口花花地调侃两句,忽然认出是宫里的那位谢都尉,不禁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小帆,你怎么……把谢都尉都给领来了?你们……”

    杨帆道:“我和谢都尉乔装出宫办一件差使,听说你要找我,我顺道儿就来了,还不快请谢都尉进屋坐坐。”

    “哦哦,是是,快请进屋,快请进屋。”

    马桥带着一种姑且信之的表情往屋里让人,同时高声喊道:“阿娘,有客人登门啦。”

    “谁来啦?”

    马母带着一脸的喜气从里屋走出来,瞧见杨帆便笑:“是小帆呐,可真有日子没见了。马桥这个浑小子,还什么贵客,这不就跟自己家里人一……嗯?”

    马母忽然看见站在杨帆身后的小蛮,声音顿时停住,她上下看看小蛮,赶紧快步走近,拉起她的手,仔细打量着,啧啧赞道:“哎哟,这是谁家的闺女啊,这么漂亮,你们这是……”

    马桥挤进门来,道:“阿娘,你问那儿多干什么,快请人家进屋坐吧。来来来,你们进屋坐。”说着挤开老娘,就往屋里让人。

    马母看见杨帆领回来一位这么水灵的大姑娘,还没希罕够呢,就被儿子给打断了,忍不住在他额头狠狠一戳,压低了嗓门道:“就你事多,一天穷咋唬,你看看人家小帆,我就说吧,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瞧瞧人家那本事,悄没声儿的就领回一个俊俏大姑娘……”

    小蛮的耳力很好,把马母刻意压低了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她隐隐猜出了为什么一路上那么多人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也猜出了马母究竟误会了什么,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进了里屋,便讪讪地道:“这位大娘,在说什么呀!”

    杨帆道:“你看,我早就说了,他们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好人就成了,不用管那么多。”

    不一会儿,马桥端着一个大簸箕进来,笑道:“来来来,吃点枣儿、核桃。”

    杨帆挪了挪身,让他把大簸箕放在自己和小蛮中间,问道:“桥哥儿,你捎信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还有,宁姐那儿的摊子怎么也收了?”

    马桥听了忽然便有些腼腆,干咳两声道:“哦,你说这个啊……,咳咳!这个……那个……一会儿你听我娘说说好了。”

    杨帆还是头一回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大奇,道:“你也会有害臊的时候?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杨帆一把没抓住,马桥已经溜了出去,叫道:“阿娘,阿娘,小帆叫你!”

    杨帆失笑道:“这小子,到底怎么了?”

    片刻功夫,马母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道:“小帆呐,你喊大娘?”

    杨帆道:“大娘,马桥捎信儿叫我回来一趟,究竟有什么事啊?”

    马母笑道:“喜事儿!大娘查过了黄历,下个月初九,是黄道吉日,适合操办喜事。桥儿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是他的好兄弟,到时候,一定得回来喝喜酒才成!”

    杨帆奇道:“桥哥儿要成亲了!那新娘子是谁?”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杨帆不禁叫道:“宁姐?”

    ※※※※※※※※※※※※※※※※※※※※※※※※※千金公主一身盛装,身后跟着两个宫娥,走向武成殿。

    千金公主身后的两个宫娥合力捧着一只雕花饰纹,造型雅致的扁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千金来了啊,叫她进来吧!”

    武则天刚刚处理完奏章,刚对上官婉儿嘱咐了几句,听说千金公主求见,便笑眯眯地道。

    千金公主进了武成殿,瞧见武后赶紧急走几步,裣衽施礼:“千金见过天后。”

    武则天道:“呵呵,千金啊,今儿怎么有空进宫来看朕啊。”

    千金公主毕恭毕敬地道:“千金得到一株几百年的老山参,想着天后日夜操劳国事,便赶紧送进宫来,给天后进补进补身子。”

    千金公主说完,往旁边一让,两个宫娥端着那楠木匣子走上前来,仿佛捧着一块匾额似的微微倾斜着向武后展示。

    千金待她们站定,赶紧又凑上前去,轻轻打开那匣盖儿,只见里面黑色丝绒垫底,上面平放着一棵老参。这人参不是萝卜,虽说有几百年之久,看来却既不粗也不长,倒是它的细须十分细密,参的主干虽不大,那长长的细须却铺及到匣子的每一个角落,疏密相间,如同一副优美的图画。

    武则天一见,不禁赞道:“果然是一棵好参,千金呐,难得你一番心意。”

    武则天回首对婉儿道:“婉儿,叫人去,把朕的‘益母草泽面膏’取些来,赏与千金。”

    婉儿答应一声,迈步上前,刚要吩咐下去,千金公主忽然眼含热泪,卟嗵一声跪倒在武则天面前,婉儿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避嫌。

    千金公主激动地道:“天后对千金真是关爱备至,慈祥的就像亲生母亲一样。千金幼失枯恃,虽锦衣玉食,却难享那承欢于父母膝下的人伦之乐。千金……千金有一不情之请,唯愿拜在天后膝下,认天后为母,还祈天后慨然应允!”

    “什么?”

    婉儿诧然瞪大眼睛,看着鸡皮鹤发、老态龙钟的千金公主。

    她是高祖之女,论起来武后还要称她一声姑母,她……她要拜武后为干娘?

    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二百零一章 好儿好女

    婉儿没有听错,千金公主论年纪比武后小五岁,论辈份比武后长一辈,在婉儿看来,无论怎么算,千金公主都没有拜武后为义母的道理。但是在千金公主看来,却另有一种算法:从权势上算!

    今天,千金公主特意捧了这棵老山参入宫,就是来认干妈的。

    千金公主前番收了武承嗣的好处,出面为他说合亲事,结果武李两家联姻虽然成为事实,武承嗣却没有成为驸马,这份厚礼不但要还回去,还因此得罪了武承嗣。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武承嗣只是嫌她无能,倒不至于因此恨上她。可太平公主却被她得罪的狠了,这两天千金公主发现太平府上的管家与她府上的管事频繁接触,心中有鬼的千金公主顿时起了疑心,把那管事叫来软硬兼施一番逼问,得知太平公主正在打探她府上消息,不禁着了慌。

    武攸暨娶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他举案齐眉的结发妻子因此丧命,两个亲生儿子也得从族谱中除名,背井离乡,武攸暨是绝不可能承她情的。太平公主虽然嫁入了武家,可是这样一个女人,武攸暨哪能降服得住她,她若要找自己麻烦,到时谁能拦她?

    千金公主正在心慌意乱,太宗李世民第九女东阳公主府上又出了事,让她更加害怕。前两天,不知有什么关于东阳公主的闲话儿传到了宫里,武则天大为不悦,立即下旨把东阳公主的封邑大肆削减,又把她的两个儿子随便找个罪名流放去了巫州。

    前些日子只是李家王爷们倒霉,现在连公主们也开始倒霉了,宗室女子们大为恐慌,这些公主中千金公主巴结武后是最卖力的,若是寻常时候,她可能还不会太害怕,然而她现在得罪了武承嗣,又得罪了太平公主,却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了。

    情急之下,千金公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认干娘!

    听了千金公主的话,武则天也怔住了,看着跪在面前,涕泗横流的千金公主,武则天一脸惊笑的表情,看来她也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武则天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千金啊,你我岁数相差不多……”

    千金公主一听,马上“云收雨住”,破啼为笑道:“原来天后担心这个,想当年那靠山王杨林十三义子,最大的义子论岁数也不小他许多呢,只要天后您不嫌弃千金,岁数又算甚么呢。母亲大人在上,千金这里给您磕头了!”

    千金公主说罢,不容武则天再出言阻止,趴在那儿“砰砰砰”地三记响头就磕在地上。

    “这……,哈哈哈哈,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朕就认下你这个女儿!”

    武则天只是微微一转念,就想到了这李唐公主拜在自己膝下为女的好处,她可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的女儿啊!

    念头一转,武则天立即笑容满面地叫人扶她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好!既然你拜了我为母亲,这千金的封号也得变一变了。呵呵,为娘膝下诸位公主,以你年岁最长,娘就封你为大长公主,嗯……加封号延安,延安大长公主!”

    “孩儿多谢母亲!”

    千金公主一脸欢喜地拜了下去,上官婉儿看见她那副故意撒娇弄痴装孩子的表情,不禁生起一种作呕的感觉。旁边侍候的太监宫娥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但是眼光也都有些异样,千金公主好似全无察觉,再拜起身,便欢欢喜喜地依偎到武则天身边“承欢膝下”去了。

    武则天笑眯眯地道:“为娘正有一事,想要你去做呢,如今你成了朕的女儿,这件事你更是责无旁贷了。”

    千金公主忙道:“母亲但有吩咐,孩儿自当全力以赴。”

    武则天道:“为娘让钦天监看过了,下个月初九,是出嫁迎亲的好日子,太平与攸暨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你本是他们的大媒人,现如今你是太平的长姐,为娘国事繁忙,这婚事你就得替娘多操操心了。”

    千金公主赶紧应道:“阿母尽管放心,这婚事,女儿一定把它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

    ※※※※※※※※※※※※※※※※※※※※※※“下月初九,桥哥儿跟宁姐成亲?哈、好好,好极了……”

    杨帆拉过马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大笑道:“行啊你!宁姐这么好的女人,终究是成了你的娘子!”

    一向大大咧咧的马桥竟然难得地红了一下脸皮。

    杨帆开心地道:“桥哥儿,我可先告诉你,虽然我是你兄弟,可宁姐一旦嫁过门儿来,我可算是娘家人,你要是敢对宁姐不好,我绝不饶你!”

    马桥挠挠后脑勺,道:“看你说的,她那么凶,我哪敢欺负她,不被她欺负就不错了。”

    马桥娘道:“瞎说!小宁那闺女又贤惠又懂事,怎么会凶悍?小帆呐,你放心,有大娘看着呢,桥儿要是敢欺负小宁,大娘头一个不饶他!”

    杨帆得闻马桥和面片儿的喜事,心中开心不已,这一上午都在马家找些话头儿取笑马桥,马桥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到后来脸皮也厚了,咧着大嘴只是陪着傻笑,杨帆这才失去捉弄他的兴致。

    杨帆转而又问起马桥在军中的情形,马桥好歹是白马寺出来的人,将校们本就高看他一眼,再加上他训练肯吃苦,一手刀法在军士中也是出类拔萃,是以得到了龙武卫郎将费贺炜的赏识,如今已调他到身边做了亲兵。

    这些日子马桥苦练骑术和射术,骑射之术也大有长进,颇得费郎将的喜欢,这次之所以能提前好几天回来筹备定亲、过聘事宜,就是费郎将给他开了方便之门。

    听说马桥在军中甚有出息,杨帆也替他欢喜。杨帆和谢小蛮在马家吃过午饭,谢绝了马母的挽留,两个人又去了一趟江家。

    江旭宁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可是眼看就要做新嫁娘了,不知不觉便温驯柔顺了许多,与杨帆说话也是柔声细气儿的,看得杨帆啧啧称奇。

    他不知道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未曾拥有过一个异性,是否就永远长不大,但是成亲的魔力他是亲眼见识到了,马桥和江旭宁都是他最熟悉的人,所以两个人身上的变化,他的感触也最深。

    谢小蛮一直跟在她身边,从她幼年时离开阿兄,她就在义母的严厉督促之下习武,也许只有上官兰芷与她有份姐妹之情,后来裴大娘举家搬往长安,她则进了宫,虽然与高莹、兰益清等人相处友好,可那是亲情么?再好的友情,终究不能弥补亲情缺失的遗憾,小蛮默默地看着他们如同一家人的亲密,心里充满了羡慕。

    他们离开修文坊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暮色。当他们走上天津桥时,太阳已经擦着了山边,看着暮色下金灿灿的河水滚滚东去,谢小蛮往远处延福坊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对杨帆道:“那个小家伙藏在你家里,暂时是没事了,可是以后,他怎么办呢?”

    杨帆道:“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虽然救了他,却没有权利决定他以后该怎么生活。等过两天我再去一趟,问问朵朵,看看黑齿常之大将军或者那位夫人还有没有亲人在。”

    他也转身看向那悠悠的河水,感慨地道:“孤儿……不好过呀,就算有人收养,和有血缘至亲的人在一起,那依旧是两码事。”

    谢小蛮听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杨帆这句话,她是最有感悟的。杨帆向她回首一笑,道:“你呀,就喜欢替人操心,现在不替我操心了,又替那小家伙操起了心思。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那位夫人,就一定会做到善始善终!”

    两人说着,一路走向玄武门,进入城门洞还未完全走出去时,夕照下忽然转出一个人影,因为那人背立阳光看着他们,所以二人看不清那人模样,只看到一身戎服的轮廓,腰间佩刀锃亮的铜吞口被夕阳映出一道金辉。

    杨帆和谢小蛮下意识地左右一分,那人呵呵笑道:“二郎,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某可是候你多时了。”

    杨帆和谢小蛮藏匿了武攸宜正在缉索的人,陡见城门下闪出一位将军,难免有些警惕,幸好这人适时地开口,杨帆二人都是反应甚为敏捷之人,一听声音,原本摸向刀柄的手便很自然地垂了下去。

    杨帆迎上去道:“足下是……,啊,狄二哥!”

    门下站立的正是奉宸卫郎将狄光远,杨帆方才反应的动作不大,并未引起狄光远的警觉,狄光远笑吟吟地道:“家父过两天要开一场家宴,特意吩咐我,有请你这位小友参加呢。”

    杨帆忙道:“这种事,二哥你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竟劳动二哥在此等候。”

    狄光远笑道:“父亲大人所命,做儿子的怎敢不跑腿儿,只好乖乖来请人了。”

    杨帆谦谢道:“二哥太客气了,只不知时间具体定在几时?”

    狄光远道:“就在三日之后,日正时分。”

    杨帆道:“好,三日之后,杨帆一定准时赴宴!”

    狄仁杰府上后宅一幢临墙的房舍里,狄家三子狄光昭穿着月白色的小衣,推开后窗,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着,墙头儿忽然也冒出一个人头来,四下张望几眼,赶紧爬上墙头,把梯子顺进来,又顺着梯子爬下来,扛着梯子跑到了墙根下面。

    狄光昭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你可问清楚了?”

    那人是贴身侍候狄光昭的一个小厮,他放下梯子,擦着额头汗水道:“三郎君,小的已经打听清楚了,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未时!”

    “好!”

    狄光昭拳掌相交,“啪”地一击,恶狠狠地道:“三日之后,我准时去!我倒要让父亲大人看一看,他这三个儿子里面,到底谁最出息!”

晚安,我的朋友!

    七天双倍,动魄惊心。

    前五天,咱们以千票领先,看似很稳,

    第六天,一天被追上六百票,

    第七天,又是一天时间,战斗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已被追到三百票以内的距离,

    许多书友投满了五票,再订出月票只能到处去换票,几位群管一整晚忙忙碌碌,有的书友坐了一天的飞机,刚刚下飞机,手机弄不明白,急急赶回家里,用电脑投票,有的书友身在国外工作,此时已然休息,就在被窝里用手机上网,登录手机网,尝试投票。茗儿,小呆,反天刀,秋水为弦,信手拈来雪花,达庸,星空的物语,哼哈呜啊,万俟清缘,tiger,清水丫头的大哥等书友先后打赏,在肉搏战中拉锯式的争夺着每一寸土地。

    关关码着字,偶尔打开群看一眼,感激的话就在嘴边上,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埋下头去,继续集中jīng力专心码字、码字、码字,因为我知道,在这场战斗中,这就是需要我去扮演的角sè。

    我写这个单章的时候,是23:13分,月票差距是8156:7522,差距是634张,从双方的增长速度来看,如果没有茗盟21点钟打赏的六百张月票,接照对方最后冲刺的爆发力,很可能在24点双倍结束时,主客易位,攻守易位!反过来我们要以略逊的成绩去追杀在对方的身后。

    不得不说,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很强大的,血红是一尊远古神祗,我知道,但我轻敌了,上个月的名次,我以两百多票的优势排在他的前面,于是便疏忽了他的实力,认为一月份猫腻和风凌拼残了,番茄还未入v,三少尚是新书,从我十二月份的成绩看,与其他作者争夺第一相对会轻松一些。

    但是,我忽略了十二月份我是新书,新书入v,打赏月票就相对较多,十二月份的成绩中,这个因素是不可忽视的。同时,作为新书,我们的基础还比较薄弱,书友们想出票,仅凭我现有的v章节也不够订阅,我们的读者群、我们的收藏群体才刚刚起步。

    这些,是在我见识到竞争对手的强大之后才有的反思,反思不是坏事,它让我看到自己的长处,也看到自己的短处。我想,接下来的25天,将是一个漫长的战斗过程了。

    冲刺与爆发,终究不是长久之道,我不希望涸泽而渔,那么做,最后干死在泥沟里的只能是我自己。我希望书友们用涓涓细流般的积累,帮助我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战到最后。

    七天的双倍了,

    我也连喊了七天的求月票了,

    准确地说,从上个月最后三天就开始喊了,

    我想,今天不用喊了。

    还有月票的书友,凭着习惯都会投下来:)

    而大部分书友,已是弹尽粮绝:(

    今晚,我只想对你道一声:

    谢谢你,辛苦了,

    愿你今晚睡个好觉,

    晚安,我的朋友!

第二百零二章 劝进!

    狄府家宴就设在后宅的松竹林里,时值初夏,一走进这林中便觉凉爽宜人,倒真是个饮宴休闲的好去处。

    松竹林中有一座小亭,但是因为赴宴的人多,小亭里只能坐上三五个人,所以干脆就移席亭外了。林中地上铺着竹席,席上摆着十多张单人坐榻,每张坐榻前边有一张矮几,大家分餐而食。

    家宴一般只有自家至亲家眷参加,但是主人全家出席,有几个过从甚密的好友也来赴宴,这也算是家宴的范畴。狄仁杰的夫人已过世多年,早年前纳过两个妾,如今也是年近五旬的妇人了,今日都陪同阿郎赴宴。

    此外就是狄家子侄辈儿了,狄仁杰的长子狄光嗣夫妇和孩子、次子狄光远夫妇和孩子,还有一个在京任职的外甥及其家眷。

    杨帆作为外人,能应邀赴宴,足见狄仁杰对他的礼遇,杨帆以为这是因为他在尚善坊救过狄仁杰的缘故,却不知狄仁杰之所以折节下交,对他一个晚辈如此亲近,却是因为他义救黑齿常之幼子的原因。

    令杨帆意外的是,出席宴会的外人居然还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个姓沈的客人。

    狄仁杰等杨帆见礼之后,笑道:“来来来,贤侄,老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沐,也是老夫的一位晚辈,从长安来。沈沐啊,这位小友就是老夫跟你提过的杨帆,你年长些,叫他二郎便是了。”

    “沈兄!”

    “二郎!”

    杨帆和沈沐对视一笑,互相抱了抱拳。

    沈沐又侧身道:“这位是拙荆。”

    杨帆看去,便见一个女子从案几后面盈盈起身,含笑向他点了点头,只瞧一眼,便觉一股妖娆袭上心头。那种味道,迄今为止在他所见过的女子中,只有太平公主于灯下宽衣,赤裎相见时的滋味差可比拟。

    “真是天生尤物!”

    杨帆心里一跳,又瞟了眼她那并非十分精致,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身姿,抱拳揖了下去:“杨二见过沈家大嫂。”

    狄仁杰哈哈笑道:“好啦好啦,都别客气了,来来来,都坐下!”

    这时舒阿盛走了过来,在狄仁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狄仁杰脸上掠过一丝怒容,冷哼道:“那个孽子,不来就算了,不用理他!”

    沈沐含笑道:“狄公,何事烦恼?”

    狄仁杰倒不掩饰,哼道:“还不是老夫那三儿光昭么,这个孽子,一向胡作非为,真是气煞老夫了。前几天从江南道回来,老夫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今天竟然负气说臀伤未愈,不能饮宴,不用理会他,咱们吃酒。”

    后宅里,狄光昭还是穿着那身宽松的月白小衣,在屋里团团乱转,忽然房门开了,侍候他的小厮清缘从外边闪了进来。狄光昭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清缘气喘吁吁地道:“没事了,小的看见舒管家回复以后,阿郎就吩咐开宴,不会强要三郎君出席了。”

    “哼!我说不去,就不管我了,父亲还真是偏心!”狄光昭愤愤地发了两句牢骚,忽又转怒为喜道:“这样也好,省得被他发现!赶紧给我更衣,这都过了日正了,可莫赶不上时辰才好。”

    清缘赶紧取来衣袍,帮着狄光昭穿戴整齐,狄光昭打开后窗,探头向外瞧瞧,便要迈腿上去。

    “哎哟!”

    狄光昭哼了一声道:“老头子打得我好狠,屁股到现在还疼呢,把案几搬过来!”

    清缘赶紧把案几推到窗下,狄光昭踩着案几登上窗户,小心地翻到窗外,清缘也跟着爬过去,扛起梯子奔到墙下,竖好梯子,狄光昭便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等狄光昭爬上去,清缘四下看看,赶紧也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很快,两人都蹲在墙头,梯子抽上去,顺到了墙外,狄光昭顺着梯子爬下去,叮嘱道:“你回房去,如果有人找我,就替我搪塞着,说我睡了。”

    “三郎君放心!”

    清缘答应一声,看着狄光昭跑远,又把梯子顺了回来。

    ※※※※※※※※※※※※※※※※※※※※※※※※※松竹林中,一片欢歌笑语。

    狄家虽未养着歌乐舞伎,却从左教坊里雇了几个回来,在那儿吹啦弹唱一番,大增了宴会的气氛。

    狄仁杰谈笑风生,沈沐对答巧妙,狄家长子光嗣和次子光远也是性情开朗能说会道的人,所以这酒宴的气氛十分热闹。女眷那边,狄仁杰的两位如夫人和两位儿媳,再加沈沐的女人,也是有说有笑。

    酒过三旬,狄仁杰的两个小孙女儿手牵着手儿走到席前,给爷爷唱了一首歌,正是坊间流行的《舞媚娘曲》,不过曲调虽然一样,这歌词当然不是颂扬武后当登基的内容。狄仁杰听的拍手大笑,紧跟着他的几个小孙儿也一一上场,能唱的唱,能跳的跳,把宴会气氛推上了**。

    “爷爷也跳,爷爷也跳!”

    几个小家伙见爷爷高兴,一起拥上来拉他起身。

    “哈哈哈,好好好,阿翁跟你们一块儿跳!”

    狄仁杰爽朗地大笑着起身离席,跟几个小孙子、小孙女一块儿走到了宴席中间。

    乐曲早就换了极欢快的舞曲,轻脆悦耳的鼓声咚咚咚地响着,狄仁杰扭身扬臂、袍袖甩动、旋转腾踏起来,竟是别有一种潇洒飘逸的味道。

    别看他年事已高,动作缓慢,舞姿的动作完全是按照比鼓声慢两拍的节奏起舞的,因为身材较胖,更难展示优雅的身姿,可是他举手投足,偏偏就有一种潇洒的味道。

    狄仁杰是官宦世家子弟,这舞蹈自幼就熟悉的,跳起来优美的很。

    老爹都下场了,儿子还能坐在那儿看着?

    狄光嗣和狄光远也兴冲冲地下了场,陪着狄仁杰一起载歌载舞起来,狄光嗣和狄光远起舞了几下,就招摇着手臂,向杨帆和沈沐席前转了过来。

    杨帆还真没跳过这种贵族子弟在席前纵情歌舞的舞蹈,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狄光远忽然转到了他的身边,两只手不断地做出邀请的舞姿来,笑眯眯地请他一起跳舞,杨帆见了不禁面有难色。

    他真的不会中原舞蹈,他只会一些蹦蹦跳跳的极简单的舞蹈动作,那是少年时候在南洋篝火晚会时同当地的少男少女们学的,当时一块儿跳起来觉得很有一种动感,可是等到今年上元节时,看到定鼎大街上的百人踏歌舞,感觉比起这踏歌舞就已逊色许多,如今再同狄仁杰父子的舞蹈比起来,就更加显得难看了。

    杨帆正在犹豫,沈沐已经爽快地被狄光嗣拉到了场中。

    狄光嗣和狄光远这种相邀叫做“打令”,雅一些的说法叫“以舞相属”,邀请客人与他共舞,你跳的好不好没关系,但是不接受邀请那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了。沈沐当然明白这个习俗,故而狄光嗣刚一邀请,他就欣然起身。

    “嘿嘿,哈哈……”

    沈沐刚一起跳,杨帆一口酒就差点儿喷出去,只见沈沐兴致勃勃地和着拍子,一二三,拍拍肩,一二三,捶捶胸,一二三,拍拍腿,一二三,顿顿足,一二三,拍拍肩……,如此反复,简单之极。

    他这动作,笨拙可笑得简直就像一头大猩猩,然而旁人竟没有一个觉得诧异,那些女眷们还合着拍子拍着手,看得津津有味。盖因这种宴上舞蹈,本就是即兴节目,合拍就行,开心就好,没有人挑三拣四。

    狄光远还在向杨帆招手,杨帆一看沈沐跳成了一头大猩猩都没人觉得好笑,自己顶多跳成一只猴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也鼓足勇气,站起身来。狄光远一看他起身,便挪动舞步向后退去,杨帆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舞蹈动作跳了起来。

    “猩猩”看了看“猴子”,“猴子”看了看“猩猩”,忽然间,“猴子”和“猩猩”都自信了……※※※※※※※※※※※※※※※※※※※※※※※※※※天宫寺前,元书方丈站在台阶上,一旁伴着侍御使傅游艺,傅游艺踮着脚尖儿大声问道:“从长安来的人呢,从长安来的人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都到了!”几个扯着关中腔的汉子向他招了招手。

    “店铺百业的人呢,都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几个商铺掌柜、伙计打扮的人也高声答应着。

    “士林中人呢?国子监和各大书院的人到了没有?”

    傅游艺一一地点着名,当他点到官宦子弟的时候,有人高声答道:“狄光昭还没有到。”

    傅游艺听了眉头不由一皱,官宦家子弟也到了不少了,看现场的人,各行各业的代表已经不下**百人,原也不差狄光昭一个,不过……狄光昭算不了什么,他背后的人却是狄仁杰。

    狄光昭如果出面参加“劝进”,谁知道这是狄光昭自己的主意?必定会认为这是狄仁杰首肯了儿子的行动。到时候,狄仁杰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加上太后对他的赏识,他想不承认是武氏一党都不行。所以狄光昭未到,傅游艺颇为不悦,他正寻思着,忽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狄三郎到了!”

    远远的,狄光昭捂着屁股,一溜小跑儿地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我来了我来了!”

    傅游艺想要训斥他几句,想了想又忍回去,提高嗓门对众人道:“好啦,人到齐了,各位,咱们现在就去则天门向天后请愿、劝进,请天后登基称帝!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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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武曌日月凌空,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太平公主难太平,李家三郎真隆基,才子、佳人、屠狗辈!醉卧枕江山,谈笑望乾坤!醉枕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枕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枕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