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金(3)
古闺秀听到呼喊,匆忙回头向水里看去,只见水池里一阵水花,有两个孩子在里面扑腾着,旁边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和仆妇喊的喊叫的叫,十分混乱。
坐在水榭里谈天的夫人们也听到了,顿时鸡飞狗跳,都在呼喊着自家的孩子和随从,又是一阵乱。
古闺秀四处一扫没看到琬碧,心立刻就提了起来,挤到水边正好见到仆妇们把一个男孩子从水里往上拉,而琬碧正在水里托着那个男孩儿。
“琬碧!”古闺秀急忙抱她起来,她浑身湿透了,但是没哭没闹,起来第一句话就说:“小姐我没事,我会游水。”
古闺秀这才放下心,问道:“怎么掉进水里了?”
琬碧指着旁边被众人围着的小男孩儿说:“他捞鱼的时候掉进水里,我看他不会水,下去救他。”
原来如此。
她转头去看那落水的男孩子,已被仆从抱走,一群女人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的跑了,阵仗非常大。
也有丽景苑的仆从过来问她们有没有事,要不要看大夫,古闺秀看琬碧好好的,就说:“孩子没事,就是衣服都湿了,有小孩子的衣服可以换吗?”
仆从将她们带到客房,回头找衣服去了。
郭夫人答应狄仁杰照顾古闺秀,也跟了过来,跟她们说:“刚刚掉进水池里的男孩儿是黎国公的二世长孙,在家里跟宝贝似的疼着,没想到今天受了这个无妄之灾,黎国公府里有的闹了。”
古闺秀并不知道郭夫人说的具体是什么人家,但很显然对方身份尊贵,不过人命是平等的,在她眼里,琬碧一样宝贝。
她帮琬碧擦着头发,教育道:“救人虽然是好事,但是做好事要量力而为,你看你这么瘦小,万一救人没救成,把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水池里那么多仆从,你大喊一声,让大人们去救也不会迟,下次不可莽撞了,知道吗?”
琬碧乖乖的点头,说:“我记住了,小姐。”
丽景苑的仆从取来了干净的衣服给琬碧换上,琬碧穿着稍大了一些,不过不太要紧,琬碧却因为又穿了新衣而高兴,小孩子的心情就是简单。
收拾好了刚打算离开客房,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许多人走了来。
有人敲门,古闺秀上前开门,就见一位长相十分端庄高贵的少女,带着一群仆妇站在门口。
少女脸上有匆忙的神色,不过依然得体的笑着对古闺秀行礼,问道:“请问是古夫人吗?我是黎国公家的二小姐,听闻您家的孩子从水里救了我侄子,我特地前来道谢。”
古夫人……古闺秀小小的囧了一下,在想改怎么纠正这个让人尴尬的问题。
旁边郭夫人已经笑道:“秀儿你又闹笑话了,这可不是古夫人,是古小姐,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呢!”
黎二小姐探头一看,惊喜道:“狄三奶奶,原来是您在这儿。”
她面带愧色的说:“我……我是听仆从说是古夫人……哎呀,实在失礼,古小姐见谅。”
这位小姐有礼又不做作,古闺秀自然不会介意,笑着说:“没关系,二小姐进来坐下说话吧。”
郭夫人在旁替他们介绍道:“这是黎国公家的二小姐,白秀儿,这是好再来质库家的古小姐,说来我还不知道古小姐的闺名呢。”
古闺秀有些尴尬的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闺秀……”
郭夫人跟白秀儿都有些惊讶,但白秀儿很快笑着说:“姐姐跟我闺名有个字一样,都叫秀儿,是缘分呢。”
古闺秀对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更多了几分好感。
白秀儿便说起琬碧救了白家孩子的事,白秀儿回想起来就心惊,捂着胸口说:“我们长房就奇哥儿一个独孙,老太太疼他疼到心尖尖上,平时只是吃的不好都要喊服侍的人去训话,万万没想到会落水,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和我大嫂必是要不好了,就是今天回家,我们一起出来的人也不好交代。幸而你家孩子动作快,三两下就把奇哥儿捞起来了,没喝到几口水,我大嫂现在陪着孩子在大夫跟前,特地叮嘱我要好好谢谢你们。”
说着就从身后仆从的手上接过一个盒子,说:“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请你们收下。”
古闺秀连忙推辞道:“二小姐的心意我替琬碧心领了,谢礼就不必了。”
白秀儿自然不肯,把东西塞到琬碧手中,一定要她们收下。
郭夫人看她们扯来扯去,替白秀儿说道:“古小姐你就收下吧,在你看来是举手之劳的事,对黎国公府来说可是大事,你不收谢礼,他们只怕不会心安的。”
“对啊,你一定要收下的。”白秀儿说。
抗不过她们的热情,古闺秀只好让琬碧收下。
白秀儿这才舒心,她记挂着前头的事说:“我大嫂和奇哥儿还不知怎样了,就不久坐了。”
古闺秀和郭夫人起身送白秀儿一行人离开,古闺秀感叹道:“黎国公家的人太客气了。”
郭夫人笑道说:“他们白家是世代书香门第,最讲究这些,你看吧,出了今天的谢礼,回头还有人要登门道谢的。”
“啊?”古闺秀吃了一惊,这种事不是谢过就好了么。
这样一折腾,离午宴的时间不久了,两人带着琬碧往前头走去,郭夫人在路上说着家常:“刚刚的那个白秀儿,再过不久就要嫁给温尚书的大公子,门当户对,也是个有福气的。”
挺好的一个姑娘,能够嫁得好,古闺秀也替她高兴。
到了前厅,狄仁杰和豆卢钦望正在找她们,狄仁杰说:“听说后院出了点差错,又有人说什么‘古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让我和世子好找,你们没事吧。”
古闺秀摇头道:“没事,就是琬碧弄湿了衣服,已经换了一套了。”
豆卢钦望说:“那就好,我爹现在在书房等我们,你快随我们来。”
古闺秀把琬碧托付给郭夫人照看一下,郭夫人听他们说话,知道芮国公找他们有正事,自然答应照看琬碧。
待他们离开,郭夫人看着紧随着她的琬碧说:“你家小姐不简单呀,竟然能得芮国公的召见。”
琬碧一脸高兴,说:“我家小姐最棒最好了!”
“你这孩子嘴甜,难怪你家小姐疼你。”郭夫人笑道。
第二十一章 千金(4)
芮国公在丽景苑的书房召见古闺秀和狄仁杰,豆卢钦望领他们进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威武强壮的中年男子穿着暗红万字葫芦纹的衣服背手站在书架旁,正在翻一本黄旧的书籍。
芮国公看到几个年轻人来了,拿着书走到桌案,冲他们点着头,让他们坐下说话。
古闺秀冲芮国公行了裣衽礼后,随狄仁杰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偷偷抬眼打量芮国公。与之前在衙门见的那一次相比,芮国公今天也许是寿星的缘故,少了些威严,多了几分慈爱的感觉。
豆卢钦望开口道:“爹,这就是古小姐,您记得吧?”
芮国公点头道:“记得,古小姐在堂上一腔正义的成词,如犹在耳,我怎会忘记?”
古闺秀站起来汗颜道:“芮国公过奖啦。”
芮国公举起手掌压了压,示意她坐下说话:“我听犬子和狄法曹都夸奖古小姐聪慧灵敏、博闻广识,今天特地要你来一趟,除了让你来宴会玩一玩,其实是有件事想与古小姐商量。”
古闺秀迅速瞟了一眼豆卢钦望和狄仁杰,他们脸上隐隐有喜色,说明芮国公找她绝不会是坏事,于是说:“我一介平民,又是晚辈,芮国公有什么事但请吩咐,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做到。”
见她果断,芮国公心里喜欢,道:“古小姐有男儿的飒爽之姿,难怪得众人夸奖。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想必古小姐也知道,前不久军械库被盗,我们研制的火药弹丸损失严重,恰主持研制火药弹丸的方士服用了新研制的丹药后神志不清,导致现在重制火药一事被搁置,无法对皇上交差。而众人都说你懂火药之理,所以我想请你到军中助我一臂之力,帮我们把火药重新研制出来。”
古闺秀这下可有点扛不住了,这责任重大啊,她负不起这个责:“芮国公赎罪,实在不是小女子不肯帮忙,而是我只是知道皮毛,从未研制过火药,实在不敢到军中指手画脚……”
芮国公不急也不恼,慢慢说:“无妨,我并不是要古小姐全权负责火药之事,那疯癫的方士留有配方和研制方法,只因有些话语实在难以解读,所以想让古小姐去看看是否看得懂,而后告诉兵工坊的人该怎么做。如果看不懂也无妨,只是辛苦古小姐跑一趟。”
芮国公如此客气的同她这个无官无职的晚辈说话,古闺秀再不同意就不识抬举了。
“如此一说,举手之劳而已,小女子怎会不帮?芮国公到时候派人带我去军工坊就是。”
芮国公指着豆卢钦望说:“到时候就让犬子带你去吧。”
约定了去兵工坊的事之后,芮国公又说到狄仁杰:“早先听阎公称赞你,说你是‘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我只当他是抬举年轻人,这次见你连破两案,有胆有谋,当得起这称赞。你们宋都督不愿自己的亲随服罪,想要将军械库一案止于王友志自尽之处,你却执意一查到底,宋都督以后恐怕不会给你好脸色看啊,年轻人。”
狄仁杰抱拳说:“下官身为法曹,就是要秉持公正、伸张正义,查事实真相,还冤者以清白,此意志,非强力可阻。”
“说的好!”芮国公赏识的拍手赞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必定保你周全,不会叫宋都督任意而为。”
芮国公满意的看了看三个年轻人,对自己儿子说道:“狄法曹和古小姐都是出色的年轻人,钦望你要跟着他们多学一学,三人行必有我师,知道吗?”
豆卢钦望在芮国公面前十分乖,抱拳受教,说:“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说完话,芮国公作为寿星,赶去前面宴厅主持宴席,古闺秀三人也紧随着往宴厅走去。
女眷所在宴席与男宾隔着一院,古闺秀独自去女眷席找到郭夫人汇合,听桌子上的众人聊聊天,说说笑,品着美味,倒没其他事,只是散席时,郭夫人有意无意说到白秀儿的婚事,联想到狄仁杰还未娶妻,就说想给狄仁杰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指明是要官家小姐,这般暗示让古闺秀哭笑不得。
她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客气的跟郭夫人道别后,带着琬碧回家去,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见她闷闷的,琬碧拿着白秀儿送她的谢礼来逗古闺秀高兴:“大小姐你看,白家姐姐送我的礼物好漂亮,上面这只鸟跟活的一样。”
是一根镶宝雀鸟金簪,只怕是白家临时要拿谢礼来不及回府准备,从哪位夫人头上现取下来送人的,十分漂亮,能带到满是权贵的宴席上,也足以显示很珍贵。
“是个好东西呢,琬碧你要好生收着,等你长大了,有用处的。”
琬碧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收进盒子里,把盒子交给古闺秀,说:“大小姐帮琬碧收着吧。”
想到她一个小孩子怕把东西弄丢了,古闺秀就说:“那我先给你收着,以后一起给你。”
跟琬碧说着话,古闺秀就想到今天落水的那个小男孩儿,问琬碧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琬碧说:“大家都在喂鱼,很多鲤鱼都围了过来,有一黑一白两条大鲤鱼跳的特别高,白家的那个弟弟说白色的那条最大,是鲤鱼王,旁边有人说别以为他姓白,就什么都是白色的好,明明是黑色那条更大。白家的男孩儿赌气,非要去把两条鱼捉出来比一比,他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
这些世家的孩子,还真是任性,小小年纪心思也够多,白色都能跟白家的姓氏联系在一起贬卦一下。
听见是这会儿事,古闺秀摇了摇头,没兴趣继续听了。
第二天,豆卢钦望带她去兵工坊辨认方士的配方,古闺秀因知道军人忌讳女子进军营,虽然她是奉命去的,却也注意了着装打扮。她把头发束了高马尾,带了发冠,穿了书生袍。
而豆卢钦望本就是男生女相,长的很漂亮,两人站在一起,一眼看去,雌雄莫辩。
豆卢倾望看着古闺秀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笑弯了腰,古闺秀想到若豆卢钦望穿女装,只怕要把自己比下去,也闷着笑了起来,一路说说笑笑,直到兵工坊的门前才严肃起来。
【热感冒+发烧+年中总结,最近状态不好还事情多,更新有点坑,亲爱的们谅解一下哈。】
第二十二章 千金(5)
并州兵工坊修建在城外军营不远处的山坳里,四周木栅栏修的很高,缠满了铁蒺藜,从门口到里面的每个厂房,都有士兵看守和巡逻,是个颇有规模的冷兵器作坊。
古闺秀跟着豆卢钦望走进兵工坊,立即有人带他们去见兵曹参军何有为。
何有为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皮肤黝黑,身后跟了一个俊美的白面书生,四个人见面后互相作揖。豆卢钦望跟何参军早就相识,却不认识他身后的那个书生。
“这位兄台有些面生,之前倒是没见过。”
何参军介绍道:“这是温尚书的大公子温谦,之前在户曹做事,为了火药的事,才调到兵曹来帮忙。”
温谦人如其名,谦和有礼,上前与豆卢钦望打招呼道:“世子,其实我们之前见过一面,去年我有幸跟随家父去长安弘文馆探望周夫子,正巧遇上你在周夫子跟前写文章,周夫子对你的文章大为称赞,在下十分佩服!”
豆卢钦望回想了一下,说:“原来是温尚书家的公子,失礼失礼。”
几人一阵寒暄,何参军问古闺秀:“这位就是芮国公举荐的古小姐吧?”
古闺秀点头道:“正是在下。”
何参军见她穿着飒爽,谈吐利落,没有女子的扭捏,心中有几分赞许,说:“军械库火药失窃,制药方士服药致疯,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我束手无策。我和芮国公暗地里寻找懂火药之理的人,听闻古小姐通晓此中门道,还请古小姐为我们排忧解难啊。”
古闺秀客气道:“我并不知我能帮到多少忙,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何参军点头,又招呼大家:“那我们这就去药房看配方吧。”
走到兵工坊深处的一间库房模样的地方,何参军命士兵从带锁的柜子里取出配方,交到古闺秀手上:“这就是火药的配方。”
古闺秀接过配方看了一眼,心中一跳,险些叫出口来。
这方士的配方上写的是化学方程式,难怪兵工坊的人认不出!初唐年代,她在兵工坊中看到了一张写着现代化学方程式的配方,如何不让她震惊?莫非那个疯癫的方士也是穿越人士?所以火药才会早早的在这个时候就被研制出来了吗?
她心中的一些疑问被解开了,可是更多的疑问也产生了。
豆卢钦望见她脸色大变,问道:“怎么了?这个配方有什么问题吗?”
古闺秀连忙掩饰道:“没有,这上面是用一种十分罕见的标记方式写的配方,我在一本古书里看过,没想到真的有人用,所以吃了一惊。”
何参军听了非常高兴:“看来古小姐果然能够辨认,哈哈。”
古闺秀说:“大概能够认出,但是标记所对应的物品到底是什么,需要多少分量,我可能需要翻一些书才能确定,大概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吧。”
一两天的时间在何参军看来已经非常快了,他欢喜的不行,皇差有了交代,他和兵工坊上上下下的人的性命有了交代,一连数日未能睡好的觉也能睡踏实了:“古小姐放心去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两天时间温谦会留在这里帮你。”
“是。”
“那你们这就开始吧,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芮国公和宋都督,两位大人也正在为此事挂心。”何有为满面红光的走了,温谦和何有为都留了下来帮古闺秀。
豆卢钦望问道:“你需要两天才能把配方整理完的话,我替你回家同你父亲说一下吧,免得他担心你不回家。”
古闺秀惊讶道:“诶?晚上不能回家的吗?”
转瞬一想,她现在研制火药,大概就像后来的一些专家研制核武器一样,是要封闭起来的吧。
“那好吧,你同我父亲说,让他别担心,我会尽快回去的。”
豆卢钦望点点头出去了。
剩下温谦和古闺秀两人,温谦说:“你要什么东西,只管同我说,我来找。”
古闺秀也不跟他客气,“嗯”了一声说:“有劳你帮我先磨墨,我先把配方上的东西誊抄下来,有些地方有些模糊,可能还需要推敲一下。”
两人开始工作起来,都是专注认真的人,古闺秀不是专业的,很多地方拿不准,有些物品的名称对应到古代该怎么称呼也说不太准,但拿出来跟温谦商量,温谦总能很快猜到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或者指的是什么物品,还能翻出相应的书来给她做参考。
真是个才思敏捷、博览群书的人。
古闺秀笑着称赞道:“温少爷又聪明又可靠,黎国公府的二小姐有你这样一位夫婿,以后不知道多省心。”
她还记得郭夫人同她说过的,白秀儿马上就要嫁给温尚书的大公子了,如果没有差错,就是这位温谦了。
温谦略为吃惊,脸上有些红润,问道:“古小姐认识秀儿?”
古闺秀点头道:“在前日的芮国公寿宴上跟白小姐认识的,听说了你们的事呢,恭喜呀。”
温谦笑着说:“多谢,到时候请古小姐吃喜酒,还请赏脸。”
古闺秀笑嘻嘻的道:“好啊,那我可得提前给你们准备贺礼了。”
一直工作到晚上,有人送了饭菜过来,因研制火药不可燃灯,所以他们吃过之后,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到安排的房间里歇息去。
豆卢钦望天黑之后过来了,还把琬碧也带了过来。
古闺秀问道:“咦,,天黑了你还过来干什么?”
豆卢钦望说:“我把你带过来的,总不能把你丢在一群大老爷们里,我一个人回家好吃好喝好睡吧。你家小丫头说要给你送衣服,我就顺带把她带来了。”
古闺秀冲琬碧招招手,牵到身边,又对豆卢钦望说:“没想到你这么够义气,不过兵工坊里很安全,你没必要陪我,回去吧。”
豆卢钦望执意留下,古闺秀也不勉强,说:“你要留就留下吧,只是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怪无聊的。”
“无聊就说说话呗。我今天去你家报信之后又去衙门办了点事,正碰上狄仁杰被宋都督训话,过的好不悲惨呐。”
“啊?他被宋都督穿小鞋啦?”
豆卢钦望点头道:“他说就做是个历练,亏得他心态好。不过我爹也说,穷水困不住巨龙,他迟早会离开宋都督手下,现在经历点挫折,也许是好事。”
第二十三章 千金(6)
豆卢钦望与古闺秀秉烛夜谈,温谦听到他们的说笑声,摇着一把折扇过来加入了座谈会。
彼时豆卢钦望正在说狄仁杰近况堪忧,“落井下石”的说:“不仅宋都督给他穿小鞋,连他家里也扯些事折腾他,昨天突然闹着要给他说亲事,他恨不能找个自在的地方躲了去。”
古闺秀脑海里念头一闪,该不会是郭夫人同狄仁杰的父母说了什么吧,怎么突然要给他说亲事了?
她心里嘀咕着,就听温谦说:“狄法曹的年纪,的确该娶妻了,这可是终身大事,他不愿娶妻可是因为有心上人?”
豆卢钦望摇头道:“谁知道呢,没听他说起过,只知道他不乐意成亲。你这么一问说不定有道理,回头得细问问他是不是有中意的人却不敢说!”
温谦感叹道:“若真是有意中人,却因门庭种种没办法在一起,的确是件非常辛苦的事。与其等到自己心有所属,倒不如趁着情窦未开年纪还小时遵从父母之命把婚姻大事解决掉,也算是少了一幢烦恼。”
古闺秀见他感触颇深的样子,不禁深看了他两眼,难不成他对他和白小姐的婚事不满意?
豆卢钦望没想这么多,只是接着他的话说:“若狄仁杰真是有意中人,却顾忌门庭有别而缩头缩尾不敢去提亲,那我算是白认识他一场了。”
古闺秀知道狄仁杰曾经被退婚的事,但这种事情不好拿出来说,便说:“各家都有各家的事,世子你还不是没娶妻?你比狄仁杰小不了多少吧?”
豆卢钦望脸色变的怪怪的,说:“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才不娶。”
古闺秀“噗嗤”一笑,心道:他长的这么漂亮,看一般女子的确都是庸脂俗粉,想找个比他漂亮的,的确不容易。
豆卢钦望见她笑了却不说话,追问道:“你偷笑什么?”
古闺秀快言快语道:“我只是在想,比你漂亮的女子的确不多,谁若能入你的眼不容易呀。”
豆卢钦望脸色一变,鼓着腮帮正色瞪着古闺秀,把古闺秀看的一愣。
她这才惊醒过来,豆卢钦望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了,她自觉失言,想着要怎么补救一下才好。
而豆卢钦望已然生气,带着讽笑的意味说道:“我们男子娶妻晚一点倒不是什么问题,古小姐你迟迟嫁不出去才是问题吧!”
温谦听他说的这么不给面子,怕古闺秀脸上过不去,从中圆场道:“古小姐芳质淳朴,秀外慧中,怎会嫁不出去?我看她瞧着还小,不着急吧。”
豆卢钦望笑道:“还小?听说二十了,跟我同年呢,我看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温谦略有些吃惊,这个年代到二十岁未嫁的女子,的确非常少,何况古闺秀看着条件并不差,不知道为何迟迟未嫁。
古闺秀知道她热豆卢钦望生气了,被他挤兑两句她也不计较,只是笑着说:“什么时候嫁娶并不是问题,只要最终能找到对的那个人,过得开心幸福就好了。说起来,我们几个之中,温少爷最有福气,能娶到白小姐那样美丽温柔的妻子。”
温谦抿嘴笑了笑。
豆卢钦望过了气头,也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话不择言,欺负女子并不是他的本意,好在古闺秀没跟她计较,他也不好再别扭下去,起身道:“一个人过的好好的,谈什么婚论什么嫁呀。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歇着了。”
温谦也随之跟古闺秀道别。
送走二人,方才一直在古闺秀身后坐着没说话的琬碧拎着眉头说:“那个世子好凶,竟然敢说小姐你嫁不出去,哼,以后不理他了!”
古闺秀笑着拍她的头,说:“他是个小气鬼,咱不跟他计较,乖。”
琬碧点头道:“另外一个大哥哥好温柔啊,总是在笑,看着就是个好人。”
古闺秀说:“你还记得白家小姐吗?他就是白小姐的未婚夫呢。”
“啊,真好,他们两个都是好人,以后肯定能幸福的在一起。”琬碧说道。
古闺秀若有所思,道:“嗯,应该是的吧。”
大概是她多心,刚刚他们说到婚嫁之事,她总觉得温谦像是有心事的。
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外人看来他跟白小姐是天造地设一对,但若他们彼此不喜欢,只怕也是徒劳。
如果真的不能两情相悦,真可惜啊,两个都很好的人……
不过终归是别人家的事,她操不了那个心,想想也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芮国公府的人送了早餐来给豆卢钦望吃,豆卢钦望为昨晚挤兑古闺秀的事心中有愧,让人把食盒送到古闺秀的房间给她吃,古闺秀不知这是芮国公府特别给世子准备的早餐,以为是兵工坊的早饭,一边感叹早饭丰富,一边美美的跟琬碧把东西给分的吃了。
吃饱后开工,昨天剩下的工作并不算太多,只需确定分量后把火药的成分送给兵工坊的工匠,让他们去混合制作再试验。
午后刚过,古闺秀就把手头的事做完了。
何有为听说事情完毕,赶过来让人把写好的配方送去给工匠制作,另外单独找到古闺秀,跟她深谈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何有为对古闺秀晓之以民族大义,动之以爱国之情,强调火药配方的重要性,要她立下保证不将配方外泄。
古闺秀明白从冷兵器时代向热兵器时代的演变过程中,火药有多么重要的地位,她无意改变历史,自然不会再将这东西告诉其他人,顺从的立了保证。
看她这么配合,何有为十分放心,有说:“可惜古小姐不是男子,不然皇上的封赏下来,给你个官当也是可以的呀。不过你放心,你的贡献芮国公都看在眼里,事成之后,必少不了你家的好处。”
她笑着说:“得几位大人照顾,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切听你们安排便是。”
何有为笑着送她出营地,豆卢钦望送她回家,她前脚刚刚下马车,家里的仆人就对他说:“小姐,您可回来了,黎国公府的人这两天一直在找您,现在还有人在质库等着您,老爷说若您回来了,就请您快过去看看。”
“黎国公府的人找我?”古闺秀有点疑惑,她跟黎国公府的交集也只是宴席上的那一次,他们能有什么急事找她?莫不是琬碧救的那个什么奇哥儿出来事,要找她的麻烦?
豆卢钦望在旁听到了,说:“莫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我陪你去看看吧。”
古闺秀想到豆卢家跟白家都是公侯,平时有交情,说不定能帮上忙,便点头带他一起往质库去。
在好再来质库的铺子里,四名侍女伴着一位小姐在里面的房间坐着,古老爷跟胡掌柜在大堂里坐着,一筹莫展的样子。
他们看到古闺秀来了,古爹爹立即松了一口气,高兴的说:“好女儿,你可算回来了,黎国公府的小姐在我们铺子里坐了两天,天一亮就来,打烊才走,连着哭了两天,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说找你,可把爹爹我急死了,你快去看看吧。”
古闺秀也是一头雾水,待她走进里面的茶房看到双眼红肿的白秀儿时,吓了一跳,上前问道:“白二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白秀儿看到她,喜极而泣:“古小姐,我可算是把你给找到了!”
古闺秀安慰她道:“白小姐先别哭,有什么事你直说。”
白秀儿看了一眼豆卢钦望,屈膝说:“还请世子借步,我跟古小姐有话说。”
豆卢钦望看白秀儿不是来找麻烦的样子,就退了出去,白秀儿亦让自己的四个丫鬟去门口守着,十分慎重的样子。
“古小姐,我找你是有事相求,这个事我……我实在是难以启齿……”她似乎是做了半天自我鼓励,抬头说:“我婚期将近,最近家里都在忙着给我准备嫁妆,我自己房里亦在清点东西,谁知一经清查,才知我丢了很多首饰和衣物。因丢的都是我贴身用的东西,我不得不慎重,将身边的人一一查过之后才发现,是我一个极信任的丫鬟偷了我的东西拿出来当了换了钱,经过审问,她说把我的东西都当到好再来质库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赎回我的那些贴身之物。”
古闺秀听明白了,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我让人帮你找出来就是。”
白秀儿露出喜色,说:“因丫鬟把东西当的是死当,我还以为赎不回来了。”
“规矩是一方面,白小姐亲自找来了,我怎么也要通融一下。”
白秀儿行了个裣衽礼道谢,而后凑到古闺秀耳边将她丢的东西告诉给她。
古闺秀听着听着觉得异常惊讶,嘴巴都张成了圆形:“怎……怎会是这些东西?”
第二十四章 千金(7)
白秀儿脸上羞的要滴下血,眼泪又在眼睛里打转,说:“正因丢的是这些私物,我才着急,这些东西但凡有一件落入意图不轨的人手中,我……我的清白就毁了……”
白秀儿丢的衣物全是些贴身的小衣和手帕,是女儿家不得给他人的那些东西,难怪她着急,还不肯告诉别人,只点名找她帮忙。
让她对着古爹爹说要赎回那些东西,只怕杀了白秀儿,她也是说不出口的吧。
古闺秀心中奇怪,道:“这些小衣物,我家按理不会收的呀,真的是当到我家铺子里了吗?”
白秀儿确凿的点头说:“嗯,虽是些小衣物,但用的料子和刺绣都是上乘的,其中有几件还坠了小东珠,拿出来当,也值几个钱。”
“那我让人拿物品清单我来找找。”
古闺秀喊胡掌柜找了最近几个月的物资单进来,一页一页的找,竟然还真的有。她一一记下编号,亲自去库房找出来,拿到物品一看,啧啧称奇。
同样是“小内内”,白秀儿这些小衣物还真是漂亮精致,哪怕是单独裁了上面的刺绣和点缀物下来,也值些钱。
白秀儿看到她亲力亲为,不让铺子里其他男人插手,十分感动她的体贴,谢了又谢。
古闺秀找出那些物品打包给她,说:“这回可要收好了,流落到外头去,还真是件麻烦事。”
白秀儿的泪珠挂在睫毛上,点着头说:“这件事我连母亲都没敢告诉,若说出去必定是要闹出轩然大波,一个不小心被温家的人知道了,我只怕是要被退婚的……”
的确,古代女子的清白本就看的重要,先不说那些小物件能被人拿捏着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就是被人说她管不好房里的人,也会被夫家诟病。
古闺秀安慰道:“好啦,这些找回了就没事了,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白秀儿掏出一袋子金珠子塞给古闺秀,说是赎回东西的钱,古闺秀说太多了,她却执意要给,权当谢礼。
为了她安心,古闺秀把金珠子收下了。
送走匆匆赶回家的白秀儿,古闺秀找到胡掌柜,大致跟她说了一下库房里的东西被她动过,从名册上划去的东西,只当没收到过,要他不要声张。
胡掌柜眼睛一扫就知道少了哪些东西,想到白小姐来这里守了两天,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一张老脸也有些发红,讷讷的说:“明白、明白……我以后会让下头的人收货时多注意一些。”
豆卢钦望见白秀儿哭泣而来,欢喜而走,知道事情解决了,便安心告辞。
不过两天,黎国公府的管事又送了好多上等绸缎和金银到古府,说是正式感谢她们在丽景苑里救了奇哥儿的谢礼。
古闺秀对黎国公府大手笔的谢礼已不再惊讶,坦然的收下了,她心里总觉得这里头应该还是有白秀儿个人的谢意在里面。
跟谢礼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份请柬,是下个月白秀儿大婚的请帖。
古闺秀撑着腮帮看着手中的帖子,苦恼的说:“哎,这是我要参加的第十几个婚宴呀?认识的妹子都出嫁了呢。”
以前跟她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女子们早几年都嫁人了,曾经有那么一年的时间,古闺秀不是在参加婚宴,就是走在参加婚宴的路上,而旁还总要被人念叨。眼下同窗都嫁完了,没想到新认识的小妹妹也要嫁人了。
“认识一场也是缘分,帖子都送来了,那就参加吧,送什么贺礼好呢?”古闺秀想到以前送的一些头花、丝帕、绣鞋之类的小礼物,恐怕对黎国公府拿不出手,不禁有些苦恼。
恰如瞌睡时候送枕头,洪筝在初夏的下午突然带着一组小礼品来找古闺秀:“这是隔壁钱老板从闽南带回来的礼物,感谢小姐年前借钱给他周转,我擅自做主替小姐你收下了。”
是一套十分有趣的小饰品,有镜子、梳子、胭脂盒、簪匣、珠花篮,都是用贝壳和珍珠做的,不算是顶好的东西,但是外观漂亮,更难得的是并州很少见沿海的东西,这套妆用的饰品就显得很珍贵了。
古闺秀自认为是见过很多好东西的,这套东西她看着都喜欢,她相信白秀儿也会喜欢的。
“太好了,这些礼物很好,替我谢谢钱老板!”
解决了送礼的问题,古闺秀心情格外舒畅,这段时间她杂事多,疏于管理两家店铺,便趁机跟洪筝聊起古玩店的生意来。
洪筝说:“比前些日子的生意淡了些,一是芮国公的寿辰已过,二来没有什么好的货出现,不过听说城南王员外有意出手一套南北朝的古籍孤本,我明天准备登门拜访,跟他谈谈这宗生意,到时候还请小姐把把关。”
古闺秀笑道:“有前朝古籍孤本?你先看看去是不是真货,关键是看是哪位大师的手笔,又经过哪些人的典藏,若真的是件珍品,价钱都好说。”
洪筝一一记下,说会仔细相看的。
隔天,洪筝又来了,心情有些不好的对古闺秀说:“王员外说孤本是一本玄学大家王弼亲手批注的《道德经注》,因今日去求一观孤本真面目的人太多,他只请了官宦之家的人进书房,对于我们做收藏古玩的,他并不待见。”
“王弼的《道德经注》?”古闺秀吃了一惊,她记得由于《道德经》原文逸散已久,在1973年发掘马王堆的《道德经》原文之前,王弼的《道德经注》是唯一流传在世的相关《道德经》的典籍。若王员外手中收藏的是真品,那真的是很值钱很难得的珍品啊。
而且王弼此人也是个传奇,他年纪轻轻就已闻名于世,被奉为玄学理论大家,后来因痢疾暴毙,年仅二十四岁,是非常可惜的一名天才。
古闺秀对这本古籍非常感兴趣,于是说:“我明天一早亲自去登门拜访,这本书我务必要看一看。”
洪筝见她如此重视,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去王家。
隔日再去的时候,古闺秀在王家碰上了温谦,他也是慕名而来,前来看孤本的。
“古小姐莫非也是为《道德经注》而来?”温谦上前主动同她打招呼。
古闺秀点头道:“听说这样一件珍藏的孤本现世,怎么也要来看一眼,只是王员外家门槛有些高,我待会儿还不一定有眼福,昨天我家的管事来就吃了闭门羹呢。”
温谦送了个顺水人情说:“古小姐待会儿不如跟我结伴同去。”
有他这个尚书大人的公子引荐,古闺秀再高兴不过。
王员外是个大腹便便的矮个男子,身宽几乎等于身高,圆球一样的一个人。他收了温谦的拜帖,客客气气的请他进书房,古闺秀作为同行的女眷,亦被请了进去。
《道德经注》被放在一个木匣子里,王员外捧出来,洋洋得意的说:“我是王弼第二百零四代传人,此孤本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本不愿让它展示出来,但常听文友感叹先祖早亡乃玄学之大憾,加之本人修为有限,恐怕此孤本烂在自己手中,所以打算寻一个才学出众之人,将此物易出,也算是让它继续发挥先祖的遗愿吧。”
他这话还未说完,古闺秀便露出不屑的神色,摇了摇头。她的神情被温谦看在眼中,轻声问道:“可有问题?”
古闺秀小声回答道:“王弼去世的早,只遗有一女,哪里传承下来的几百代传人?”
温谦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耐心的听王员外吹完牛后,上前说想看看孤本。
王员外将书放到他面前,只准放在匣子里看,不准用手碰,亦不准翻,说是怕把书弄坏了。但只看着旧旧的封面,一眼也看不出太多问题,古闺秀和温谦都有些拿不准这东西是不是真货。
古闺秀试探的问道:“不知王员外要多少钱才肯出手这本书?”
王员外故作心痛和高深的模样说:“古籍乃无价之宝,又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本不愿割爱,但是为了玄学的发展,碰到真的喜爱此书的人,我愿意五千两卖出。”
五千两!这开口的价钱倒挺像是真品的。
见他们露出吃惊的神色,王员外赶紧补充说:“你们不要觉得五千两贵,要是早两年,我一万两都不愿卖的,只因……只因最近想通了一些事,这书与其烂掉,不如给有眼光的人去研究,你们说对不对?”
古闺秀勉强的笑着说:“是、是,让一个东西发挥它本该有的作用才是最有价值的,王员外觉悟高,小女子非常崇拜。只是我们愿五千两买这一本书,也得让我们仔细看看货,不知可否?”
“你们真的要买?”王员外有点不相信。
古闺秀拿温谦当挡箭牌,说:“温少爷的人品您还不信吗?”
王员外非常犹豫的说:“那便让你们看一下,只是手上轻一些,千万不要弄坏了书。”
“是、是。”
古闺秀上前双手捧出古籍,拿到温谦面前一起看,她一会儿摸一摸纸质,一会儿闻一闻味道,又低着头仔细看书里备注的笔迹,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
温谦问他:“什么怎么办?”
古闺秀背对着王员外,小声道:“从外观看起来,挺像是真的,但是我对王员外这个人有点怀疑,这书是不是真的,我可能还要查一些资料才能确定。”
温谦低声道:“不用查了,假的。”
“啊?”古闺秀吃了一惊,他这么确凿的说这书是假的,必然是有证据了,可她怎么没看出来?
温谦此时已经回过身对王员外说:“王员外,我确定要买下此书,我这就让下人回家去取五千两银票来,你看如何?”
王员外反而惊呆了,结结巴巴的说:“好、好,温少爷果然好眼力……”
古闺秀不知他这演的是哪一出,呆呆的跟着他走出书房,听见他对在外面等候的一个随从说:“确定了,去喊过来吧。”
不消半刻,古闺秀就见狄仁杰带着六个捕快冲进了王家,将王员外扭了起来。
王员外吓的大叫,圆球一样的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十分难捉。
狄仁杰大声说道:“王员外,现在我们怀疑你行诈骗之事,你乖乖随我们回衙门去调查吧!来人,将那书封箱装好,带回衙门做呈堂证物。”
六个捕快费了好大力气将王员外带走,古闺秀吃惊的看着狄仁杰,问道:“好久不见,你这突然闯进来,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刚进来时看到古闺秀也有些意外,现在才有时间过来打招呼,说:“有人举报王员外诈骗,我查了他一段时间,今日请温少爷过来帮我摸摸底,确定古籍是假的仿本之后,我就来抓人了。”
古闺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只是温少爷你怎么这么快就确定那书是假的?我看了半天,材质和老化程度,应该是南北朝的无误啊。”
温谦说:“在下在弘文馆中见过这本书的真迹,那是经过众多大学士和夫子鉴定的,岂会有错?我刚刚看了一眼书中的内容,批注的笔迹跟王弼的真迹有差别,大概只是南北朝时期的誊抄本而已。”
古闺秀笑道:“王员外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竟然骗到看过真迹的你头上了。”
温谦客气笑道:“凑巧、凑巧罢了,是狄法曹查出王家有巨债在先,又到处打听可有见过真迹的人,我听说了之后只是帮个举手之劳。”
古闺秀对狄仁杰说:“不错嘛,又破了一个案子,这下宋都督不会再给你脸色看了吧。”
狄仁杰有些羞赧,说:“不过是个小案子,算不得什么。倒是你,四处寻古董,招子放亮些,不要被人骗了。”
“是是,我会仔细看的,不过被骗了也不要紧,反正我认识你,到时候让你帮我抓骗子咯!”
听她如此说,狄仁杰突然很开心,大概就是那种发觉自己被需要被依靠的满足感吧,看向古闺秀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四千字~补昨天的~~~】
第二十五章 千金(8)
破了案子,狄仁杰请温谦吃饭,喊古闺秀也一起去。
都是朋友,古闺秀就答应同去,三人一起到了大街上的富春楼,遇上了前来富春楼买点心的黎国公府的丫鬟。
那丫鬟看到温谦,笑嘻嘻的上前来打招呼,说:“温少爷,奴婢替小姐问您的好。”
温谦一向温和的人,脸上突然淡淡的,只是对丫鬟点了个头,不再多话。
那丫鬟却兀自说着:“离您跟二小姐的婚期还有一个月,这么久的时间,少爷有空就来府上做客啊,咱们小姐说很长时间没有同您评诗论画,有些牵挂呢。”
温谦脸色变的更冷,转身就向富春楼里面走去,不再理那丫鬟。
古闺秀和狄仁杰都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什么话也没说,跟着走进去,坐下之后点菜喝茶,不敢多问。
古闺秀心里嘀咕,温谦和白秀儿马上就要成婚了,温谦为什么见了白家的丫鬟心情这么差?他这么讨厌白秀儿吗?
狄仁杰见他心情不爽,找了衙门里其他话题同他说,隔了好久,总算是把气氛给活络回来了。
因温谦还在兵曹当值,吃了午饭之后,他便告辞走了,临走前向古闺秀透露,说火药研制的很顺利,等芮国公验收完毕就能回京禀报皇上,让她等着京城的赏赐。
古闺秀听了自然高兴,狄仁杰也向她祝贺。
平静了一段时日,眨眼就到了白秀儿出嫁的前夕。
婚礼前古闺秀收到黎国公府送来的礼糖礼饼,这是请她婚礼头一天作为女方的宾客替新娘子添妆的意思。
古闺秀替几个昔日同窗添过妆,已略懂习俗,到了婚期的头一天,穿戴喜庆,带着备好的礼品,领着琬碧上黎国公府去玩。
黎国公府乃并州数得上的大户权贵,府邸宽广,屋舍百余间,因大婚在即,处处都装扮一新,洋溢着喜气。
古闺秀和琬碧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白秀儿的闺房,早已有白家的女宾将她的房间挤了个水泄不通,一时挤不进去。古闺秀不认识什么人,没有上前凑热闹,便站在门外的院子里听大家嬉闹。
“妹妹快给我们看看你绣的盖头,上面有没有绣上一对交颈鸳鸯?哎哟,怎么只有并蒂莲?你定是把鸳鸯偷偷绣在肚兜里了,快让嫂嫂看一眼,不许逃!”
只听里面时常传出女子的哄笑声,大约是些小嫂子在开白秀儿的玩笑,一些未出嫁的姑娘则倚着门窗掩嘴偷笑。
好热闹的一个大家族。
她遥遥的看着、听着也笑了起来,忽的被一名穿着光鲜的少妇上前牵了手,拍着她的手背说:“这不是古小姐吗?你怎么站在外头不进去,快随我进来!”
古闺秀不知这少妇怎么认得她,只见她异常热情,拉着她就往闺房里走。
“哎哟,瞧瞧你们这些疯娘们,趁着秀儿妹妹出嫁就这样欺负她,快消停些,可还有做长辈的样子么!还有你们这些小丫头,以后等你们出嫁,有得你们害臊的!”少妇笑骂着拨开人群,带古闺秀来到白秀儿面前。
白秀儿脸庞通红的坐在床边上,床上、桌上、地上,堆着小山似的添妆礼品,都快把她淹没了。
她看到古闺秀,非常不好意思的起身行礼,古闺秀连忙还礼,将添妆的礼品送给她:“恭喜白小姐大婚在即,我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正巧得了一套闽南那边送来的珍珠贝壳饰品,送给你玩。”
白秀儿道谢道:“你来送我就很好了,何必还带礼物,叫你破费了。”
两人客气着,旁边有泼辣的妇人问道:“二妹妹,这是哪家的姑娘,长的这样俊俏,我们以前竟然没见过?”
白秀儿还未来得及介绍,带古闺秀进来的少妇已抢先说道:“这便是上次救奇哥儿的古小姐,多亏了她,不然奇哥儿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她又转身对古闺秀说:“我是奇哥儿的母亲,最近忙着秀儿的婚事,一直不得空去登门道谢,等这些事儿忙完了,我再去谢你!”
原来她是黎国公府的大少奶奶田氏。
古闺秀说:“我已经收到你们许多谢礼了,上次是我妹妹也在水边玩耍,恰好会水,便搭手救了他,这是奇哥儿的运气,不必这样客气的。”
她这话说的田氏非常高兴,田氏并不是纠结的人,笑着说:“待会儿用过宴席,下午去我院子里坐坐,让你看看奇哥儿,他一直念叨那个救了他的妹妹,你今天怎么没带她来玩?”
古闺秀有些尴尬,往外面张望了一下,说:“我带她来了,她大概还在外面玩耍吧……”
田夫人非常聪明,知道是自己刚刚急匆匆把古闺秀抓进来,留了小妹妹一个人在外头,连忙往外头走,说:“看我粗心大意,怎么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外面了。”
琬碧乖乖的站在之前古闺秀站的地方等她出来,田夫人上前说:“看着孩子多乖,一会儿你们一定要去我那里坐坐!”
陆陆续续还有女宾来给白秀儿添妆,人越来越多,田夫人就带着一批人先去小花厅里歇息。
大多是白家的族亲,都是十分熟络的人,古闺秀不多话,听她们聊天。
田夫人一阵张望,问道:“四儿呢,今天还没见到她。”
一位小姑娘说:“四姐姐从前儿起就开始咳嗽,今天越发严重了,说怕把病气过给二姐姐,就不过来了。”
田夫人微微皱眉,对旁边的一位妈妈说:“让厨房炖些冰糖雪梨给四儿送去,大喜的日子怎么突然病了。”
妈妈领命下去,过一会儿就有丫鬟跟着回来道谢,替四小姐谢谢大少奶奶的冰糖雪梨。
古闺秀看到前来道谢的丫鬟,略为吃惊,这丫鬟分明就是前段日子在富春楼买糕点,同温谦说话的那个丫鬟。
她之前以为这丫鬟是白秀儿的丫鬟,如今看来,却是白家四小姐的丫鬟,那她那天说的那些话,温谦当时的反应……古闺秀越想越心惊,快要不敢往深处去想了。
第二十六章 千金(9)
古闺秀想到深宅大院里谁家没点八卦,跟她无关她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好不容易按耐住心底的那点小猜测,熬到了开宴的时候。她本是没有资格坐上席的,却因琬碧救了奇哥儿的缘故,被田夫人请到了跟达官贵妇们一起坐,惹的席间好些夫人都问她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少夫人,多少还是有点尴尬……
吃了饭,田夫人请她去自己院子里坐,田夫人在路上说:“奇哥儿出生的时候身子就弱,老太太怕他不好养,亲自带他去宝相寺里养到两岁才带回府。宝相寺的方丈大师说奇哥儿六岁时有道坎,若是遇到贵人相助,跨过去就一生康顺。今年奇哥儿刚六岁,可见你们就是大师说的奇哥儿的贵人了。”
自从穿越之后,古闺秀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命理之说,但她不会说扫兴的话,于是笑着回道:“田夫人抬举我们了,是奇哥儿命好。”
古闺秀和琬碧来到田夫人院里时,奇哥儿还在吃饭。他吃饭不老实,在屋里的拔步床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摸摸花瓶,一会抓一把果仁,把他的乳母丫鬟急的团团转。
田夫人见状,板起脸来训到:“奇哥儿你又调皮了,不好好吃饭你下午可别想去找迅哥儿玩去。”
奇哥儿却一点也不怕田夫人,下床扑向田夫人:“娘,奇哥儿想您,饭饭要你喂。”
田夫人的心立马就软了,绷着的脸也软了下来:“看看你这样子,叫姐姐们看到了笑话!”
奇哥儿这才看到古闺秀和琬碧,立即睁大了眼睛指着琬碧说:“是你,我记得你。”
琬碧也看着他,但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又转头看向古闺秀。
还未等古闺秀说什么,奇哥儿已经扑向琬碧,抱着琬碧的一只胳膊说:“妹妹教我游水!”
琬碧却说:“我八岁了,你得喊我姐姐。”
奇哥儿不信,道:“你比我矮比我瘦,怎么会有八岁了?”
“又不是谁长的高谁就大!”
奇哥儿犹豫了一下,喊:“姐姐教我游水!”
琬碧看了一眼田夫人,见田夫人眉头微蹙,便说:“现在还没到盛夏,谁会去游水,等天气热了再教你。”
田夫人听了微微点头,拉开奇哥儿道:“别家小姑娘刚来你就拉着她,也不请客人坐下,这是待客之道吗?你快些去吃完饭,再过来说话!”
奇哥儿这下毫不犹豫的爬上饭桌,不用乳娘喂,三两下用勺子把饭给赶完了,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
他吃完饭又跑来挨着琬碧坐下,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水的?游水跟写大字,哪个更难?”
琬碧最近已经开始跟着古闺秀学写字了,她想了想说:“我从小就在荷塘边长大,所以我觉得游水很容易,你从小就学写字,应该会觉得写字容易一些吧。”
“啊?比写大字还难吗……”
田夫人见两个孩子聊的津津有味,招呼古闺秀喝茶,说:“你妹妹可真机灵,是个好孩子。”
古闺秀说:“她是我认的义妹,从小日子过的不好,所以比其他孩子要懂事很多。”
田夫人想到全家人都宠着奇哥儿,导致奇哥儿六岁了除了玩什么都不知道,有些心焦的说:“我常跟老太太说要让奇哥儿也吃些苦,可老太太心疼,处处护着,我真为他长大了担心啊。”
古闺秀劝慰着,像黎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只要奇哥儿品行不坏,以后就算没什么大出息,日子也不会难过。
两人聊着天,奇哥儿突然说要带琬碧去找迅哥儿玩,田夫人想了想,派丫鬟跟着,让他们半个时辰就回来:“这个小姐姐待会儿就要回家,不可玩晚了,知道吗?”
奇哥儿飞也似的拉着琬碧跑了,琬碧口中还喊着:“小姐一定要等我啊。”
田夫人笑道:“以前奇哥儿见了他的几个表姐妹就躲得远远的,还打过两回架,不想跟琬碧这么玩的来。”
古闺秀笑道:“也许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田夫人听了若有所思,道:“是啊,是缘分,不然那么多人在旁边,怎么就是琬碧救了奇哥儿呢。”
待到半个小时过了,日头有些西斜,古闺秀琢磨着要回家了,第二天是白秀儿的正日子,她还要来送亲的。田夫人派人喊奇哥儿回来,他们又带了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儿过来,应该是之前喊的迅哥儿。
奇哥儿见琬碧要走,十分舍不得的说:“琬碧姐姐不能住在我们家吗?我喜欢跟她玩。”
田夫人说道:“她自然是要回自己家的,不过她明天还要来送你二姑姑出嫁,到时候又能一起玩了。”
“哦哦,太好了!”
古闺秀想到琬碧自从到古家做事之后,很久没有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了,于是在回家的路上问琬碧:“你今天玩的开心吗?”
琬碧点头道:“奇哥儿和迅哥儿有好多有趣的玩意儿,他们都拿出来给我玩,可是他们却不会最简单的爬树、捉鸟和编草篮。”
古闺秀叮嘱道:“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不能玩危险的游戏,爬树、游水什么的,最好不要玩了。”
琬碧点头道:“嗯,我知道,我弟弟在家爬树的时候,爹娘也会打他。”
想到琬碧懂事,她就不再多说,问起奇哥儿给她玩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有个用木头雕的马儿,它的四条腿真的会动!按一下马尾巴就走一步,抬起马尾巴又走一步!还有这个,你看,迅哥儿说是他在院子里捡的,我喜欢他就给我了。”
琬碧手中是个非常精巧的唇脂盒,因盒盖上的银丝牡丹而贵重,这个唇脂盒,古闺秀认得,是白秀儿从质库里赎回去的那批被盗物品之一,如今又弄丢了?
她接过盒子看了看,与上次不同的是,盒子里已装满了大红色的唇脂,水泽丰润,是新添进去准备用的。
“琬碧,我知道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谁,我们把东西物归原主好不好?”
琬碧有些舍不得,但想到是捡到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古闺秀说:“乖,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她让车夫回头,重新返回黎国公府,将唇脂盒还给了白秀儿。
白秀儿感激万分,说:“最近家里人来人往,我的东西总是没个数,这才新添的唇脂,差点就丢了,幸好你捡到了,不然明天一早上妆,可要出乱子了。”
古闺秀觉得白秀儿身边的人很不靠谱,先是有人偷东西,现在又丢东西,哪怕家里办喜事客人多,也不至于如此。她想叮嘱几句,但白秀儿好事将近,又是她房里的事,古闺秀这时候去说,有些不合时宜,想想便作罢了。
第二十七章 千金(10)
黎国公府嫁女,尚书府中娶媳,这是六月并州最大的一件喜事。
六月的天气已稍显炎热,但男女双方家中的宾客更是热切,古闺秀上午来到黎国公府时,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鞭炮阵阵。
她昨天已来添过妆,对黎国公府的格局熟悉一些,径直来到后院,她见到了正在梳妆的白秀儿。
屋里人来人往有些乱,一会儿在找如意锁,一会儿又找碧玺耳环,把喜娘和服侍的人忙的团团转。
有丫鬟端了一碗和合面给白秀儿吃,喜娘小心的挑着面条喂她,说:“小姐现在抓紧吃两口垫肚子,待会儿涂脂抹粉了什么也不能吃,水也不能喝一口,一直要坚持到晚上的。”
白秀儿难得调皮的拍了拍腰间的红色小囊,说:“娘为我准备了几块饴糖,说我饿了可以偷偷喊两块。”
喜娘笑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喂她吃了一些面,已有人来催促:“动作都快些,新郎那边已经出门了,半个时辰就过来接新娘子了!”
白秀儿脸色微红,推开了面条,说:“我饱了,快些上妆吧。”
负责妆扮的仆妇左右开工,手脚利落的帮她收拾,因早就上好了底妆,画起来非常快。
古闺秀跟着三姑六婆在门外围观,眼尖的她注意到白秀儿的唇脂是用她送来的贝壳唇脂盒装着的,而不是她昨天归还的银线牡丹盒。
也许是白秀儿很喜欢那套贝壳饰品吧,古闺秀高兴的想到。
闹哄哄中,新郎迎亲的队伍到了,闻讯的白秀儿已经盖上了红盖头,门前已被众女眷堵了个水泄不通。
温谦今日穿了一声大红袍,胸前戴着大红花,但因人长的俊秀,并不觉得傻气。
白家女眷故意拦亲,要红包的要红包,出难题的出难题,温家出手大方,打点的红包分量十足,温谦又学富五车,对对子、写诗词、画吉图,过关斩将,竟然十分顺利!
当他把白秀儿用红绸子牵出来的时候,纷纷有人叹道:“新郎好厉害,但也不能让他这么就把秀儿给牵走了呀。”
好在是喜娘在旁说吉时快到,大家才放行作罢。
古闺秀在人群里看着面带微笑的温谦,想到他们在兵工坊夜谈时他说:“若真是有意中人,却因门庭种种没办法在一起,的确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又想到他在富春楼里和白家四小姐的丫鬟那番奇怪的对话……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被送进花轿的白秀儿,心中五味繁杂。
在唢呐、铜锣、花鼓、鞭炮的喜庆礼乐声中,新郎带着新娘往夫家的礼堂而去,古闺秀目送迎亲的仪仗队远去,那看不到尽头的十里红妆煞是好看,她此刻能做的,唯有祝福了。
送完新娘,女方的宾客还要用酒席,但比之前稍显冷清了一些,有些跟双方都有交情的宾客,已跟随着送亲队伍,到男方家中去了。
这时,田夫人带着奇哥儿找到了古闺秀和琬碧,奇哥儿等了琬碧一早上,一见面就拉着她玩去了,田夫人则跟古闺秀坐下说起话来。
“时间过的可真快,我当年嫁进来时,秀儿才十岁,我还记得她拿着帕子来找我学针线的样子,如今就嫁做人妇了。”田夫人十分感慨。
古闺秀笑道:“可不是嘛,奇哥儿过两年也会长成大男孩的,时间很快的。”
田夫人眉间一转,拍着古闺秀的手说:“我跟你接触下来十分投缘,把你当我自家的妹妹了,姐姐唐突问一句,妹妹这样好的人儿,怎么如今还不嫁?”
古闺秀低下头,说:“也许是缘分未到吧。”
田夫人反而着急道:“你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我看定是你爹爹把你耽误了,要不等秀儿的事情忙完了,我替你介绍一门好亲事。是我娘家的侄儿,长的一表人才,性格也好,见人便笑,如今已考上了秀才,他父亲是县令,家中殷实,定不委屈了你!只是,比你小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嘛你说是不是?”
古闺秀不反对相亲,但人人都这么担心她的婚事,让她觉得怪怪:“怎好这样麻烦你,我家是商户人家,只怕是配不上夫人的侄儿。”
田夫人却说:“他们也不是迂腐之人。”想了一下,田夫人说:“这事是我心急了,不该直接同你说,我回头问侄儿拿了八字,让媒婆上你家同你父亲说去。”
古闺秀看田夫人一片热心,不好当面拒绝,等到媒婆上门了,再推辞也不晚,便含含糊糊的应了过去。
宴席开宴,众人且吃且聊,白秀儿的父母白大爷和大夫人向宾客致谢敬酒,忽的有人骑着马直接闯入中庭,来人跳下马后,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到宴厅,哭号着说道:“大伯!二妹妹在花轿中服毒自尽了!”
宴厅瞬间安静下来,人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一瞬,又如暴雷突至,大家炸开了锅似的惊呼起来。
白家大老爷大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报信的男子哭着说:“秀儿妹妹死在花轿中了,温家的人和衙门的人正把妹妹的遗体送回来,马上就到了……”
大老爷跌坐在椅子中,大夫人早已晕了过去,田夫人拍桌站起,几乎都要站不稳了,颤抖着声音说道:“瑞哥儿,你把事情说清楚,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怎么服的毒,怎么就自尽了?”
瑞哥儿摸着眼泪说:“大嫂,我们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花轿抬到温家的时候,喜娘要背二妹妹出来,请了半天不见动静。喜娘掀开轿帘,见妹妹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又喊了两句还是不动,等众人看到有血从盖头中滴下时,掀起盖头才发现妹妹已经中毒七窍流血而亡了!”
古闺秀一时半刻消化不了这个突兀的消息,几乎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等到白秀儿的遗体被送回时,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突然而残酷的事实,白秀儿,真的死了。
白秀儿躺在白色的担架上被人抬回,身上穿着刺眼的大红喜袍,脸用盖头盖起,洁白的皓腕垂在身侧,手背上有已干涸的血迹……
白老爷和被人唤醒的白夫人哭着扑过去,扯开盖头的那一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古闺秀不敢上前去看,尚未见到最后一面,她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个时辰前还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她在开心的等着嫁人,怎么会服毒自尽?
古闺秀不相信!
第二十八章 千金(11)
白家宴厅里乱糟糟一片,哭的哭,闹的闹。
好不容易衙门的人来了,维持了秩序,劝走大部分宾客,要求早上去过白秀儿闺房的女宾都留下。
衙门办差说话的是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他按着腰间的官刀说道:“早上见过白秀儿的夫人小姐还请留下配合查案,左不过是问几个问题作罢的事。若是现在悄悄溜走,却被其他人举报说早上在白秀儿身边出现过,那别怪本官怀疑你逃跑的意图了。好了,其他不相关的人速速散了吧,别耽误本官办案!”
听他这样说,田夫人十分敏感的上前问道:“官爷!您如此说,我秀儿妹妹竟然是被人杀害的?”
白胖官爷说:“只是有可能,不排除他杀的可能。白秀儿死状看来是中剧毒而亡,但她身上没有发现毒物,具体是怎样,还要待我细细查来。”
古闺秀留了下来,她早上见白秀儿吃过和合面,还听她说身上带了糖,她希望把这些告诉官爷帮他查案。正在她认真听官爷说话的时候,忽的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古闺秀侧头一看,不知道狄仁杰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
狄仁杰递了手帕给她,说:“擦擦你脸上的泪,竟哭的这么伤心。”
古闺秀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因白秀儿死的太意外、太吃惊,都没有注意自己的失态。
她接过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说:“好歹结识一场,谁能想到她会死在出嫁的花轿里,太可怜了。”
狄仁杰安慰道:“事情的确太突然,温谦当时站在花轿门口,吓的跌倒在地,现在只怕还未缓过神来。因两家背景大的原因,估计半个并州的人都知道这件新娘命案了。”
古闺秀问道:“白秀儿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她亲眼见她开开心心的坐上花轿,一定不会是自杀吧?”
狄仁杰没有下结论,而是说:“这要等仵作尸检以及现场取证之后才能判定,不过……我觉得他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古闺秀认同的点了点头,她这才发现狄仁杰穿着常服同他在这里说话,而不是穿着官服在前面办案。
“怎么这个案子不归你查吗?”
狄仁杰脸上露出苦涩,说:“因我正在休假中,宋都督把此案交给了左参判受理。”
“休假?”古闺秀觉得他像是“被休假”的,看来宋都督为难他到一定程度了啊。
这边说着话,左参判那里已命相关人员转移到东厅去,他要在正厅里一个个的单独问话。
在东厅里,古闺秀看到了脸色惨白的温谦,他跟温家、白家的长辈在一起,整个人神色恍惚,显然没有从突发的命案中清醒过来。
狄仁杰见她一直望着温谦,便问:“你还记得我们在富春楼遇到的那个白家丫鬟吗?你在白家见过没有?”
古闺秀见他起了疑心,点头道:“记得,那个丫鬟不是白秀儿的贴身丫鬟,是白家四小姐身边的人。”
两人心中都怀疑起一些事,但无凭无据,便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狄仁杰沉吟了半天,隐晦的说道:“温谦在看到白秀儿七窍流血而亡时,十分受惊吓,喊了一句‘不,这不是真的’,而后左参判出现,说白秀儿一定是不满意婚事服毒自尽,温谦又十分确凿的说了一句‘她不是自尽’,除开这两句话,他到现在一语未发。你可从他的这两句话中听出了什么?”
古闺秀小声说:“他好像知道有人会对白秀儿不利……”
狄仁杰点头道:“待会儿左参判问你话,你不妨把富春楼的事告诉他,白家的四小姐跟温谦什么关系,值得一查。”
古闺秀点点头,又问:“你休假了就不能办案吗?你既然有想法,直接告诉左参判,一起商量着办案好了。”
狄仁杰摇头道:“左参判授意于宋都督,不让我插手这个案件,方才在温家,他便处处反驳我的话,要求我不要插手,可左参判此人……”仿佛是不太想说别人的坏话,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接着说:“左参判想事情比较简单。”
古闺秀不去深想衙门里的一些弯弯绕绕,只愿尽快查出真相,让白秀儿得以瞑目。
轮到她被传进正厅问话时,古闺秀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尽可能都说了出来,和合面、饴糖、富春楼遇到的四小姐丫鬟等等。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左参判,在白小姐出嫁前的几个月里,她身边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说她的贴身衣物和饰品被人偷了,仅我知道的就有两次,我总觉得像是有人故意针对她一样,还请左参判一定要细查她身边的人,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左参判瞥了她一眼,说:“你这姑娘想的倒挺多的,本官知道了,本官查案不用你们指手画脚,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至于其他,自有本官决断。”
古闺秀见他不太好沟通,想说的已说完,便不再多言,离开了。
录完口供,她准备回家,便找到田夫人打听琬碧和奇哥儿在哪。
田夫人说:“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怕孩子们被吓到,已让人寻他们回房了。古小姐,府里现在一团乱,人手抽不出来,怠慢你,你便自己去领一下孩子吧,妹妹担待一下。”
古闺秀忙道:“夫人见外了,我认识路,自己去便是,现在这么多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更不能添乱了。”
田夫人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喊了句:“好妹妹……”
古闺秀安慰了几句,便去后院找琬碧,狄仁杰跟着过来了。
“我跟着你去后面看两眼。”
古闺秀知道他按耐不住又放心不下,想要亲自查一些东西,便主动带他往古闺秀的闺房走去。
“虽说第一现场是在花轿里,但你们在那里没发现任何毒药,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白秀儿在上花轿之前就已中了毒,上轿才发作,我带你去她房间看看吧。”
狄仁杰点头感激道:“古小姐一向聪明,我不用说明白,你便知道我在想什么。”
古闺秀笑道:“说来你我也认识有几个月了,当我是朋友的话,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狄仁杰眼睛瞬亮了一下,笑着说:“那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吧……闺秀。”
古闺秀掩嘴笑道:“我早就想直接喊你狄仁杰了,每次狄法曹狄法曹的喊,好别扭。”
因白家出了大事,府里的人要么是避嫌躲在自己院子里,要么就是集中在前院,白秀儿的闺房附近,除了来守场地的衙役,没有旁的人。
在场的衙役都是狄仁杰的手下,与左参判不同,他们对狄仁杰十分恭敬。
狄仁杰上前问道:“查出什么东西没有?”
一个衙役说:“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有毒的东西。”
狄仁杰点了点头,亲自走进去看,古闺秀也随之一起走了进去。
两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一片喜气,热闹的不行,眨眼间,这里的主人已命丧黄泉。古闺秀叹了口气,感叹着人生无常。
梳妆台上,早上装扮的东西还没有完全收拾好,发梳、镜子都如她早上离开的模样,甚至备用的耳环还躺在敞开的梳妆盒中,胭脂亦放在桌上。
古闺秀扫视过去,眉头微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一时像是阻塞了,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另一旁,狄仁杰在同衙役叮嘱,要他们把早上用过的食物、熏香、植物等等全都要查一遍,不可有遗漏。待交代完了,同古闺秀说:“若真的是他杀,凶手极有可能是白秀儿身边的人,迎亲的那段时间足以让他毁灭罪证了,现在什么也找不到,等仵作的尸检结果出来后再看吧。”
“嗯。”
两人离开白秀儿的闺房,往田夫人的院子走去。在那里三个孩子坐在拔步床上,奇哥儿、迅哥儿一直哭,琬碧在旁边时不时劝两句,却不见成效,十分无奈的样子。
古闺秀跟门口的丫鬟打了个招呼,走了进去,喊道:“琬碧,我们回家了。”
琬碧闻言,立刻要从拔步床上下来,却被奇哥儿一把扯住了胳膊,哭喊道:“琬碧姐姐不要走,奇哥儿好怕……”
琬碧动弹不得,古闺秀只好走过去抱着奇哥儿安慰道:“奇哥儿别怕,没事的。”
旁边稍大一点的迅哥儿问道:“人们都说二姑姑被坏人杀了,是真的吗?”
古闺秀不知道怎么对孩子们讲,只好说:“你们二姑姑的确不在了,但是别怕,没人会伤害你们的。”
迅哥儿哭道:“呜呜,二姑姑真的死了,迅哥儿喜欢二姑姑,迅哥儿不要二姑姑死……”
琬碧被两个男孩子哭了一中午闹的有点烦,声音稍微有点大的说:“你们都别哭了好不好,哭也没用,如果你们姑姑真是被人害死的,那就查出是谁害死的替她报仇,光哭有什么用。当初我姐姐被坏人害死,就是我家小姐替我姐姐报的仇。”
两个男孩立即望着古闺秀,奇哥儿问道:“你能替我们姑姑报仇吗?”
古闺秀有些为难,她没这个本事承担下来,却不想令孩子们失望。
狄仁杰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说:“你们都别怕,害你们姑姑的凶手,我一定会捉到的。”
孩子们的注意力从死亡转到了捉坏人上面,果然不哭了,看着狄仁杰的眼神,还带着一些崇拜。
【小羽:最近更新少,因为。。。因为男盆友要上门见父母,好多事情要商量。。。我回头还要上门见未来婆婆。。。好紧张。。。】
第二十九章 千金(12)
在狄仁杰送古闺秀和琬碧坐马车回家时,琬碧靠在古闺秀的腿上休息,她突然惊讶了一声说:“呀,大小姐,我替奇哥儿做的福袋忘了给他了。”
琬碧说他们老家有习俗,曾经被水淹过的孩子再想学游水,需要做个福袋聚一聚福,不然再次下水时还是容易淹水。她昨天晚上问古闺秀要了几块小花布,像模像样的做了一个,本说今天送给奇哥儿的,没想到事情一闹,给忘记了。
古闺秀摸摸她的头说:“不要紧,我们下回去他家再给吧。”
等白秀儿正式下葬时,她肯定还要再去的。
话到送礼物的事,古闺秀脑海中灵光一现,她之前在白秀儿房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让她想通了!一点点琐碎的线索如珍珠遇到引线,被整个串了起来!
“狄仁杰!我知道白秀儿怎么死的了!我送白秀儿的唇脂盒不见了!”
“什么?”狄仁杰对她突然惊跳起来有些不解。
古闺秀说:“你听我说,昨天这几个孩子在白家玩,捡到了白秀儿为出嫁准备的唇脂,我怕她要用,连忙送还了回去。当时白秀儿还说,幸好我捡到了,不然明天一早上妆,可要出乱子了。但是我今天去送她,却看到她用的是我给她添妆的唇脂盒。添妆的礼物,出嫁前一般是不能启用的,我早上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只怕是她原来的唇脂,又被人故意丢了。方才你我去她房间时,我觉得不太对劲,就是因为没有在梳妆台上看到我送她的唇脂盒,她自己的,和我送的,都丢了!白秀儿用的唇脂一定有问题!”
古闺秀心里着急,说的有些混乱,但是狄仁杰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替换了白秀儿的唇脂,让她涂了有毒的唇脂导致身亡?而那盒有毒的唇脂,又被人藏起来了是吗?”
“是的,我觉得很有可能!她吃的东西,熏的香都查过了,查不出毒药的来源,却没想到她抹在嘴上的东西,也有可能被人下毒!今天这样热,白秀儿闷在轿子里若觉得口渴舔唇,或是饿了吃块饴糖,都会把唇脂舔到肚子里的。”
狄仁杰问道:“你仔细说说你送的唇脂盒和白秀儿自己的唇脂盒都是什么样的?”
古闺秀回忆道:“她自己用的唇脂盒是一个铜盒,盒盖上崁着一朵银丝牡丹。我送的唇脂盒是白色贝壳做的,椭圆形,四周雕了浪花的纹路,盒盖上镶着一颗大珍珠。”
狄仁杰点了点头,让车夫快马加鞭送古闺秀回家,送她们下车时,狄仁杰说:“我会回衙门让仵作提前查验白秀儿的尸体,若她的唇脂真的有毒,我就申请搜查令,一定会把罪证给找出来的。”
古闺秀点点头,却有点担心他现在被宋都督放了假,真的合适去插手这件事吗?
狄仁杰情商倒也不低,他知晓自己不方便插手案件,只是私底下找到仵作,让他先查验唇脂是否有毒。查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仵作都震惊了,说唇脂里调了鹤顶红,入嘴封喉!
既然查到毒素来源,后面便好查了,狄仁杰让仵作赶紧把验尸结果告知左参判。
还在黎国公府的左参判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即盘问白秀儿的丫鬟和喜娘等人,丫鬟说白秀儿用的是牡丹唇脂盒,喜娘却说早上用的是贝壳的唇脂盒,几方供词对不上,又有丫鬟想起早上白秀儿四处找不到之前准备好的唇脂,临时让丫鬟去把添妆的唇脂盒,以及备用的唇脂膏拿出来用。
说出这番话的是一个粗使丫鬟,叫小沫儿,她有些害怕,却努力还原早上的情景:“今天一早起床,二小姐把屋里的姐姐们都撵出去,留下坠儿姐姐说话。我当时正在隔间里收拾马桶,没有来得及避开,听到二小姐在发坠儿姐姐的脾气,说东西交给她没一处放心的,临到出嫁前,唇脂又丢了,质问她是不是成心不想让她顺利出嫁。坠儿姐姐吓的哭,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小姐便让嬷嬷们把坠儿姐姐关了柴房。我不敢再躲,连忙出去赔罪,二小姐却没有怪罪我,只是让我不要声张,悄悄去放嫁妆的仓库里把唇脂盒和唇脂膏找出来急用。”
左参判听说了之后,立刻让人去柴房里找到了坠儿。
坠儿被关了一天,见到官差,第一反应是求饶,大声哭喊着:“二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小姐不要把奴婢送官,奴婢是冤枉的啊。”
她竟还不知白秀儿已经死了。
左参判将白秀儿的噩耗告诉她时,坠儿吓的都哭不出来了。她六神无主,被左参判大吼几声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后又继续大哭。
同是服侍白秀儿的丫鬟见坠儿哭的凄惨,一同抱头哭了起来。
左参判被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儿哭的烦躁,拍桌吼道:“你们家小姐被人下毒害死,你们嫌疑最大,都别在本官面前哭哭啼啼的,老实回答本官的问话,若不老实,休怪本官用刑!”
“大人明鉴啊,小姐平时待我们极好,我们怎么会害死小姐!”丫鬟们一片喊冤求饶,倒也被吓老实了不少。
左参判继续问两个唇脂盒的下落,无一人知道,倒是问出唇脂膏是白家四小姐白薇儿亲手调制,当做新婚礼物送给白秀儿的。
左参判立即传召白薇儿,白薇儿却以病重无法行动的理由拒绝出面。左参判气急之下,封府搜查,唇脂膏没有搜到,却在白薇儿的房中见到了新郎官温谦!
对这一搜查结果,白家、温家的人万分尴尬,左参判却大笑三声,吼道:“好一对狗男女,你们为了奸情,竟然谋害了自己的姐姐和未婚妻!”
白薇儿面若冰霜,动作却是极快的,上前一巴掌打在了左参判脸上,冷喝道:“昏官,你在骂谁?无凭无据又在冤枉谁?”
左参判突然被女子掴了一巴掌,怒发冲冠,下令让衙役扭了白薇儿和温谦,连夜带回衙门拷问。
白家和温家的人多方斡旋,但命案当前,又发现新郎官和白薇儿共处一室,这连番的丑闻让两家人也无法保全他们,只待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狄仁杰在衙门里看到被押送回来的白薇儿和温谦,又听衙役说了黎国公府中发生的事,心中疑窦丛生。虽然他也把白薇儿列为一号嫌疑人,可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第三十章 千金(13)
被带回衙门继续调查的还有白秀儿房中的若干丫鬟,因为从作案环境来看,哪怕是白薇儿主使的,实际动手脚的也是白秀儿身边亲近的人。
那个叫做坠儿的丫鬟得知白薇儿被关押之后,立刻招供,说曾受白薇儿的主使偷窃白秀儿的贴身衣物和饰品,企图污蔑白秀儿的名声,而达到破坏婚礼的目的。
面对坠儿的供词,白薇儿不承认,不辩解,只反反复复说一句话:“我没有想杀她,毒药不是我下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她不肯招供,衙役又没有找到唇脂盒,便想用刑逼供。但毕竟是黎国公府的小姐,左参判在请示宋都督之后,将白家的老太爷,即黎国公,白秀儿和白薇儿二人的祖父请到衙门,将丫鬟和供词给他看。
一天之内,黎国公的一个孙女暴毙,一个孙女被扣押,还有爆出丑闻的危险,这对黎国公府的声誉来说,是极大的威胁。
他在听了坠儿的供词之后,亲自去看白薇儿,白薇儿见到严厉的祖父,冷傲的面具终于被击溃,她哭着招认了她指使坠儿盗窃的一部分罪过。
“我与谦郎五年前即在诗会上相识,我们都喜欢舞文弄墨、诗词歌赋,情投意合、相怜相惜,他去年请他爹到我们家来提亲,明明是想娶我,可我爹爹和他爹竟然决定让二姐嫁他,只因为我生母是个妾!祖父,您让我怎么接受得了?”
黎国公听闻之后勃然大怒,痛惜道:“是你父亲的错,也是我的错,错不该在你小时候见你天资聪慧,就把你当嫡出小姐一样宠着!温谦是尚书家的嫡长子,如何能娶你一个庶女?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做一家之主妇?我再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白家会生出你这样歹毒心肠的女儿,秀儿她是你亲姐姐,她那么疼你,你也下得了手?”
“不!”白薇儿凄厉的喊道:“我没有杀她,我只是让坠儿偷她的东西卖到府外去,原是打算让她的贴身东西落到外人手中,影响她的声誉,谦郎才有机会提退婚的事,他们退了婚,我还有一丝机会啊!但是二姐她很快就发现了,她把东西都找了回来,还查出是我让坠儿做的。她找我谈话,说不会跟我计较,但婚事至此,为了两家的声誉,劝我收手死心。我又找谦郎,谦郎的心思也变了,他不肯见我,我知道我彻底没机会了……但是,但是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害过二姐,更没有给她下毒!”
黎国公不信,问道:“那你今天跟温谦还共处一室做什么?还有那个唇脂,是你送给秀儿的没错吧?”
白薇儿辩解道:“谦郎他也以为是我害了二姐,跑来质问我,我正在跟他辩解,左大人就带人来了。那个唇脂虽然是我当做赔罪礼物送给二姐的,我没有掺毒,我自己还试用过!”
黎国公将信将疑,道:“你与温谦私相授受在先,又阴谋陷害秀儿再后,你说这番话,谁会相信?秀儿那样好的脾气,家里谁还会害她?”
“你们都不相信我!谦郎不信我,爹爹不信我,祖父您也不信我!二姐死了,你们都想让我给她陪葬是吗?好,我承认是我杀的,是我杀的,行了吗?”白薇儿不被所有人相信,崩溃的她不顾后果的揽下了罪行。
黎国公冷眉倒竖,对于癫狂的白薇儿再无半点怜惜之情:“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以前的涵养和聪慧?你好自为之吧!”
对于白家来说,一个进过牢房的庶女,就算放出去,她的人生也毁了,何况她之前的确错过一些不堪的事陷害过白秀儿,这已是不可原谅的。
他甩袖走出牢房,对左参判说:“此案请左参判秉公处理,秀儿和薇儿都是我白家的女儿,我不愿薇儿被冤枉,更不愿秀儿枉死,只要查出真相,我们绝不会偏袒任何人。只是……此案涉及我白家和温家两家的声誉,在调查和审问时,还请不要声张……”
黎国公在并州极有声望,左参判就算不顾及其他,为着他自己的乌纱帽着想,他也明白此案要悄悄的查,不论结果怎样,都不能有风言风语传出去。
“是,下官明白,下官会小心的秉公办理。”
这一夜,监狱中哀嚎阵阵,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第二天,白薇儿受刑逼供的事以及其中细节通过衙役内部传到了狄仁杰耳中。
告诉他内部消息的是一位跟狄家有多年关系的衙役,名叫陈信。狄仁杰问他:“温公子那边有什么消息?”
陈信说:“温公子十分自责,说都是他的错,白家两位小姐才会落到如此田地。具体的事却也说不上什么。”
狄仁杰将信息过滤了一遍,说:“今日左参判再审白薇儿时,你不妨在旁问白薇儿,在丫鬟坠儿被关押到拆房之后,又是谁帮她消灭罪证的,唇脂盒到底在哪里。”
陈信想了一想,反问道:“你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狄仁杰说:“白薇儿只是一个内宅小姐,她所有的本事不过是拿钱收买几个丫鬟给她办事,白秀儿出嫁之前的事,从她的口供中都能对上,但出嫁那天早上,却有地方不清楚。是谁偷了银丝牡丹唇脂盒?若是坠儿偷的,坠儿被关拆房后,谁又把急用的毒唇脂给藏起来的?何况,坠儿之前偷东西都招了,没必要再隐瞒后面的事。白家都被搜的底朝天了,可是最关键的两个唇脂盒,至今没找到。”
陈信听了点头道:“是,出嫁那天,作案的肯定还有人没有找出来,我这就回去问。”
狄仁杰送走陈信,正在书房里踱步思考,有小厮来传话,说:“少爷,三老爷请你过去赏一副字画。”
狄仁杰头疼,他的三婶郭夫人已经用他三叔的名义叫他过去很多次,每次去都是拿姑娘家的画像给他看,对他的婚事突然热心的不得了。
他正在想用什么借口推辞,突然想到她三婶之前与母亲聊天时,说到白家的一个什么事,建议母亲不要去参加婚礼,只让人把礼物送了过去。
他当时没仔细听妇人家的家常,现在却突然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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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七夕快乐!祝没谈朋友的早日脱单,有另一半的幸福甜蜜!
第三十一章 千金(14)
狄仁杰的母亲身体不好,家里的事情多由婶婶们操心,他的三婶郭夫人是个热心快肠的人,自然哪里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她自从在芮国公寿宴上看到狄仁杰对古闺秀照顾有加,就留了心思,回头一打探,得知古家之前心心念念想招上门女婿,古闺秀又二十岁了,商户家庭的大龄剩女,如何配得上他官宦世家、年少有为的侄子?她怕夜长梦多,便撺掇着狄仁杰的母亲,开始给狄仁杰相亲了。
这一次,她又看中了一家小姐,找狄仁杰过来劝说,岂料狄仁杰刚进来跟他问了好,就抢了话头说:“三婶,我陪三叔看完画,他说你还有事找我,我就过来了。诶?你听说了黎国公府的事了吧?”
这样的头等大八卦,郭夫人自然听说了,她十分惋惜的说:“哎哟,听说了,可怜白秀儿那么好一个姑娘没了,有人说是服毒自尽,有人说是被下的毒,怀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狄仁杰说:“侄儿最近休息在家,并不知道此案内幕,所知晓的东西跟婶婶差不多。我听到这件事时就在想,幸好婶婶当初劝阻我母亲去参加婚宴,不然让我母亲看到这样的惨剧,受到惊吓又要不好了。”
郭夫人发现今天狄仁杰格外愿意跟他说家常,心里高兴,就跟他聊了起来:“凑巧罢了,我哪能预知会出这样的事!”
狄仁杰接着问道:“说起来我母亲几年前跟白夫人还有些交情,这次白家嫁女她未能参加,心中有些歉意,三婶当初是因为什么说服我母亲在家休息的?”
问起这个事,郭夫人就觉得自己很明智,神采飞扬的说:“你三叔前些日子有些睡不好,,我去药房帮他寻补品,正好碰到白家的人来买药,买的分量可多啦,我就多嘴问了那郎中几句。郎中跟我是相熟的,偷偷告诉我,说白家好几个人患了疟疾,一方面抓药治病,一方面还买了一堆雄黄回家泡酒预防疟疾传染。我寻思着白家马上就要办喜酒了,他家却有这样的病人,不管是疟疾还是雄黄,大嫂都沾不得,又是这样的暑热天,就劝她别去了,反正你爹和你们要去温家做客的,大嫂不去白家也没什么大事。”
“原来如此。”狄仁杰若有所思,一时安静了下来。
郭夫人讲完这个八卦,正要跟他说相看姑娘的事,却见狄仁杰站起来告辞道:“三婶,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再来陪您啊。”
“哎,你等等……”郭夫人来不及挽留,狄仁杰已如箭般跑开了。
疟疾……雄黄……鹤顶红……
狄仁杰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白家的毒药是从哪来的?若白薇儿真的是凶手,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姐,想弄到毒药非常难,一般药铺也是不售毒药的,她真的坐在房里就有通天的本事?若凶手另有其人,能否通过毒药的来源查到真凶呢?
白家该搜的,该查的地方,左参判都带人查过了,没有找到任何毒药,白薇儿身边的丫鬟也在受审,除了那个坠儿,其他丫鬟没有审出任何线索,那毒药是从天而降还是凭空消失了?
他一路寻思着,出了大门上街找了个药铺,进门向郎中问询道:“大夫,我想打听个事,治疗疟疾的药材和雄黄,能做出鹤顶红来吗?”
坐堂的老郎中抬眼用一种十分警惕的眼神看着他,说:“年轻人,不可以有坏心思啊……”
狄仁杰有些尴尬,说:“您误会了,我没有想做毒药,只是想了解一下。”
老郎中严肃的说:“行医者,仁字当先,医者父母心,岂能荼毒生灵?鹤顶红乃入肠毒药,岂是我辈人能随意炮制、肆意传授的?”
狄仁杰被狠狠的训了一顿,略有些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想着该去找谁打听这个事才好呢。
正踌躇间,一青年骑着马“哒哒”的从正街上转悠过来,正是豆卢钦望。他看见路边的狄仁杰,上前打招呼道:“嘿,狄仁杰,你最近悠闲的很啊,难得看到你在街上闲逛。”
狄仁杰抬头看他,打招呼说:“我上街办点事,你呢,这是去哪?”
豆卢钦望跃下马,牵马走在狄仁杰身边,说:“我去找古小姐,有好消息告诉他。”
“是吗?什么好事儿?”狄仁杰好奇问道。
豆卢钦望直言不讳道:“我爹后天就启程回京了,到时候会在皇上面前替古小姐请功。”
狄仁杰笑着看了一眼豆卢钦望,闷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豆卢钦望被他笑的有点窘迫。
狄仁杰与他相识这些日子,已从办公关系变为朋友,时不时开起玩笑,于是调笑道:“就为芮国公要回京的事,你还专门跑去告诉她,我看你是别有用意吧?”
豆卢钦望拍着他的肩膀说:“哎,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我最近闲得慌啊,我随我爹来并州几个月了,就遇到你和她这么两个有点意思的人,你最近闲赋在家跟我一样无聊,我就只好去找她,看看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啊。”
狄仁杰摇头感叹道:“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帮我找个相熟的大夫,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狄仁杰低声将他的一些想法告诉给豆卢钦望,豆卢钦望听完顿时精神了,说:“可以啊,我当你真的休息在家什么事都没做,你原来私底下偷偷的在查案啊。相熟的大夫我还真没有,不过你怎么不去问问古闺秀,她不是最懂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了吗?”
“问她?”狄仁杰说道:“这可是毒术,她怎么回知道?”
“我们以前还不是没想到她会懂火药?”
狄仁杰点点头道:“也是,那我现在随你一起去找她吧。”
两人结伴来到古家,古闺秀正在帮他爹收拾行装,古爹爹近日要带人去京城谈个生意。
豆卢钦望见古家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到处堆着箱子,说道:“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古闺秀放下手头的事,跟古爹爹一起,请两人到客厅里坐下说话。
“我爹最近要去一趟京城,家里正在收拾东西,比较乱,礼数不周你们别见怪啊。”
豆卢钦望说:“好巧,我爹最近也准备回京,我今天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的。”
古闺秀愣了一下,说:“哦,你要走啦,具体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一程吧。”
“我不走啊,是我爹要回去。”豆卢钦望重复道。
古闺秀不解,问道:“你跟你爹一块来,不一块回去吗?”
豆卢钦望解释说:“这边的事还没完全结束,我爹只是回去向皇上禀报一下情况,回头还要来的,我就不跟着去了。”
“哦……那、那你爹回京办事,你特地来告诉我干嘛?”
豆卢钦望彻底被古闺秀弄囧到了,说:“之前那么机灵,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呆成这样了?我爹回京汇报情况,自然会替你请功,到时候皇上必定会重赏你。我来告诉你,让你提前高兴一下啊!”
古闺秀道:“这样啊……谢谢你啊……”
豆卢钦望看她不惊不喜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着急,好像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的那种不甘心。寻常人不应该是满心期待着皇上的赏赐,非常激动的期盼着吗?
狄仁杰在旁看着笑道:“看来闺秀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世子你白费心思了,她根本没把皇上的赏赐放在心上。”
古闺秀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也不是啦,能得到赏赐我也很开心啊。”
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子,豆卢钦望摆摆手说:“算啦算啦,狄仁杰,我的事说完了,你说说你的事吧。”
狄仁杰接过话头说:“闺秀,我今天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治疗疟疾的药材和雄黄一起,能制出鹤顶红吗?”
这可难倒古闺秀了,她摇头说:“我不懂医术啊,这是跟白家的案子有关吗?”
狄仁杰说:“嗯,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必须找到懂医术的人核实一下。”
在旁的古爹爹突然出声说:“不用其他东西,只需要上品雄黄在烈火中焚烧,就能得到近似于鹤顶红的毒药。”
狄仁杰闻言大惊,问道:“古老爷,此话当真?”
古爹爹说:“这话我可不乱说,我以前去西北行商,半夜在戈壁上遇到野狼,同行的一个游医就取了雄黄出来焚烧,然后把灰烬撒在烤肉上丢给狼吃,野狼吃了肉后,不过片刻就吐血倒地。那个游医说,雄黄烧了之后的灰烬,跟鹤顶红一样有剧毒。不过他说一般人烧雄黄也不是每次都能得到鹤顶红,需要提炼,具体怎么做,老夫就不晓得啦。”
狄仁杰神情凝重,思考着古爹爹说的事,若他说的是正确的,那么白秀儿服用的毒药来源就很好找了,在白家接触过雄黄,且懂得医术的人……
“多谢古老爷!”
古爹爹呵呵的笑着,冲着狄仁杰说:“不用谢,只是我此次上京做生意,来回恐怕要数月,闺秀虽然不用我操心,但我哪能完全放心啊,毕竟她一个女子,家里又有生意,有什么事到时候还请二位多多照看她一下。”
两人自然是一口应下,让古爹爹放心,古爹爹脸上都笑开花了。
第三十二章 千金(15)
雄黄燃烧可以得到类似鹤顶红的毒药,得到了这个重要信息,狄仁杰急匆匆回衙门找陈信查线索去。豆卢钦望横竖没事,无聊的不想回家,便提议让古闺秀带他去古家的古玩店转一转。
这样一个大金主主动要求去逛逛,古闺秀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在前往古玩店的路上,豆卢钦望对古闺秀说:“等皇上的赏赐下来了,你可就成并州的热门人物了,这样的荣勋,一般官员都难得求到,何况是平民女子。到时候必定好多人家到你家来求亲,你若寻了门好亲事,可别忘了我的好处。”
古闺秀只是笑笑,并不把这话当真。
她这般对赏赐不热情不期待,真的让豆卢钦望很不解。
豆卢钦望上前一步拦在她的面前,盯着她问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关心?那可是天子的封赏啊!”
古闺秀说道:“我知道这是非常荣耀的事,但是正如你说,我一个平民女子,能被封赏些什么呢?无非是些金银珠宝,或是一栋屋舍,不像你们男子,可以封官封爵、荣及祖上、荫庇后代。我家并不差钱,也不缺屋,皇上的封赏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但不可持续发展,我心里高兴,但也不到弹冠相庆的地步。再或者,并州若有人因为我得到了皇上的封赏而来向我提亲,那也是攀炎附势之辈,这样的亲事,与我来说,有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吗?”
她这一番话把豆卢钦望说懵了,豆卢钦望重新审视她,道:“你果然跟旁的女子不同。”
古闺秀抿嘴笑了笑,自嘲道:“所以才嫁不出去嘛。”
她是现代人,她没受过古代封建思想的熏陶,并不觉得天子是多么神圣尊贵的存在,只是一个当权者罢了,所以对这些赏赐看的很淡。想到有的官宦人家把皇上赏的东西当圣物供起来,她就觉得愚昧,但这些话并不能对其他人说,她只能从利益的角度去分析,解释自己的想法。
两人来到古玩店里,古闺秀让洪筝把店里最好的古玩都拿出来给豆卢钦望看,并一件件的给他解说。芮国公是个收藏古玩的行家,但豆卢钦望没他爹一半的功力,对古玩可以说是门外汉。不过他觉得古闺秀讲解古玩的时候,会带着那件物品的故事一起讲,非常有意思,不知不觉也聊了半天时间。
到最后,他选了一杆三段拼接的铜杆红缨戟买了回去,那是西魏柱国大将军宇文泰早年用过的一把兵器,兵器本身很一般,可用过它的主人很有名气,属于性价比较高的一个收藏品。
“给你讲了大半天的故事,你就挑了这把便宜的戟,若是请你爹来,恐怕我这店里大半的货都要被他买回去,几年都不愁生意咯!”古闺秀善意的跟他抱怨说笑着。
豆卢钦望到她耳边偷偷说:“那我可千万不能把我爹带到你的店里来。跟你说,你别看我爹一脸凶样,但是他很怕我母亲,他的古玩收藏大多是瞒着母亲买的,若是让我母亲知道他又乱花钱,必定是要耳提面命唠叨许久的。我可不要向我爹那样被我娘训,所以这些啊,我看看就好,也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我才买一个意思一下。”
古闺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芮国公那么严肃威武的人,竟然怕老婆?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豆卢钦望长的这么好看,他娘一定是倾国的大美人,芮国公定然是极心疼的。
两人说说笑笑,近日来,古闺秀因为白秀儿新婚之死的坏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
说着话,豆卢钦望的随从寻了过来,说:“世子爷,衙门的狄法曹派人去府上找您,让小的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封信送您手上。”
豆卢钦望接过信,嘴中嘟囔着:“什么事儿这么急,之前见面的时候怎么没听他说……”
他展开信看了起来,神色渐渐凝重,口中犹犹豫豫的感叹道:“不是吧……”
古闺秀想了一下问道:“狄仁杰回衙门查到了些什么吗?发生了什么事?”
“他拜托我去参加一个饭局,帮他打听个事。”豆卢钦望将信递给她,说:“打听的那个事我还真不好启齿,你自己看。”
古闺秀接过信,看了半晌,抬头看着豆卢钦望,同样十分尴尬的说了句:“不是吧……难道这是真相?”
豆卢钦望耸耸肩,说:“谁知道呢,要不,你今晚陪我去饭局,我们一起看看事实到底如何?”
古闺秀收起信还给豆卢钦望,说:“好吧,我随你一同探个究竟去!白秀儿明天就要出殡入土了,我也希望在她入土之前能够真相大白!”
深夜,狄仁杰在衙门里来回踱步,心中十分不安。他白天离开古家之后,与陈信去白家查到了一些东西,他让陈信把新的线索告诉左参判,希望他重新调查真凶。但陈信傍晚时给他带回消息,白薇儿已经屈打成招,左参判不同意重新调查。
狄仁杰无法接受这样的审判,他只好自己动手,并请豆卢钦望伸以援手。
昏黄的油灯照亮有限的空间,狄仁杰来回走动的身影投在窗户纸上,显的夜色格外寂静。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伴着女子“呜呜”的挣扎声越来越近。狄仁杰听到声音,一个箭步冲到门外,看到陈冲捆着白家的粗使丫鬟小沫儿回来了。
“狄法曹,你要我抓的人我抓回来了,证物也找到了!”
一个小包袱被陈信丢在桌子上,包袱里散发出冲天的臭气。
狄仁杰上前打开包袱,正是之前苦苦寻找的两个唇脂盒,一个银丝牡丹的,一个贝壳珍珠的,丝毫不差,只不过……它们是陈信从粪坑里捞起来的,早已肮脏不堪。
“果然是你这个小丫头偷的东西!”狄仁杰大掌一拍,喝道:“你毒害了白秀儿,又嫁祸给白薇儿,你和你的主子好狠的心!”
小沫儿的嘴巴被堵着,她一直呜呜乱叫,狄仁杰上前把她嘴中的布抽掉,说:“快说,谁指使你做的。”
小沫儿颤抖的哭道:“是我……是我一个人做的。”
狄仁杰说:“你到现在还在为他掩饰,你以为我派人捉你来是为了什么?审问你吗?不,需要的证据我都已找到,我不需要你开口亦能证明他的罪。我将你捉来,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免得他今晚将你杀害,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说你是畏罪自杀!”
毕竟是小孩子,小沫儿听说之后,立刻惊恐的说:“不,他不会这么对待我!”
她这个话一说,狄仁杰心中一切便笃定了,果然如他推测,他知道真凶是谁了!
“那我们明日一早便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对你!”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狄仁杰道:“是世子来了。”
陈信上前开门,豆卢钦望和古闺秀站在门外。
豆卢钦望一进门就说:“都问到了,就是你猜的那样,而且青桐书院的一个书童答应做人证,人就在外面等着。”
狄仁杰抱拳道谢,说:“多谢世子出手相助,闺秀你也一起去了?”
古闺秀说:“是啊,聊八卦这种事,有些还是得女人才好开口啊。”
狄仁杰点点头道:“如此一来,万事俱备,只待明天一早去揭开真相抓捕真凶了,我唯一担心的,反而是衙门这边,宋都督和左参判并不赞同。”
豆卢钦望道:“你怕什么,我明天一早带一队护卫去帮你,待真相大白了,他们难道还能说你的不是?”
狄仁杰拍他肩膀道:“多谢。”
六月末的清晨,天亮的格外早,白家的大门紧闭着,但院里已经是人头攒动,他们都在为白秀儿的出殡而准备,时辰就快要到了。
古闺秀已经在里面了,她陪在田夫人身边,一起送白秀儿最后一程。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叩开了白家的大门,狄仁杰、豆卢钦望带着一队护卫走进白家大院,惊的众人迅速后退。
白大爷,也就是白秀儿的父亲,上前来皱眉问道:“世子爷、狄法曹,你们二位带兵来此,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上前行礼说道:“事发突然,白大爷还请见谅,我们此次前来,是捉拿真凶的!”
“真凶?”白大爷不解问道:“薇儿至今被关在大牢中,你们还捉什么真凶?”
狄仁杰肃立道:“不,白四小姐并不是杀人凶手,真正的杀人凶手是……”
他环视一周,指着白大爷身后的一名年轻男子道:“杀人凶手是你,白景瑞,白三公子!”
众人大惊,站在古闺秀身边的田夫人被惊的退了一大步,喊道:“瑞哥儿?怎么会!”
豆卢钦望手掌一挥,四名精兵上前,将白景瑞扭了出来。
白景瑞挣扎道:“你们血口喷人,凭什么乱捉人!”
狄仁杰向前走了两步,指着白秀儿的灵位说:“那么,我们就在你亲妹妹的灵位面前说个清楚,好让她看清楚他的哥哥是如何为了一己私欲毒害她,并且假货给另一个妹妹的!”
“白景瑞,你与温谦从六岁起,同在青桐学院读书,同窗十余载,关系非同一般。你的庶妹白薇儿也因你而结识温谦,并钟情于他。当白薇儿因婚事遇阻,她把你当做知己,到你面前哭诉,你却利用白薇儿对白秀儿的恨意,指使粗使丫鬟小沫儿在白薇儿送白秀儿的唇脂中添加毒药,在婚事当天早上,施毒谋害白秀儿!后又让小沫儿主动交代白薇儿指示坠儿陷害白秀儿之事,企图嫁祸给白薇儿,此等大罪,你认是不认?”
白景瑞笑道:“滑稽,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什么要害你的两个妹妹?”
狄仁杰道:“为什么?你莫不是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白大爷,请借一步说话!”
白大爷的三个子女被卷入,他已气的不能思考。狄仁杰有意给白家留脸面,不在院子里面继续说下去,他还是能够意会的,便让人收拾出东厅,将白老爷、左参判等关键人请了过去,关起门来对峙审问。
田夫人不得进去,在外着急的不得了,拉着古闺秀说:“怎么会,怎么会是瑞哥儿啊!瑞哥儿平时跟秀儿虽然来往的少,但是跟薇儿是极亲密的,他怎么会杀了秀儿嫁祸给薇儿啊!一定是狄法曹弄错了!”
古闺秀拉着她往一旁走去,说:“田夫人,你可知道男子之间有种感情,叫做断袖之癖?”
田夫人惊吓道:“古小姐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这个……我有所耳闻。”
古闺秀道:“白景瑞跟温谦,就是这样的关系……”
田夫人已震惊的说不出话,她虽知道自家的小叔一直不愿意结婚,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喜欢男人,更没想到他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害自己的两个妹妹!
古闺秀说道:“白景瑞不愿结婚,也不愿温谦结婚,但温谦顶不住家中的压力,便主动提出跟白家的女子结婚,这样他们便可以用郎舅的关系做幌子,继续保持来往。但白景瑞无法接受,恰逢他知道白薇儿想害白秀儿,就任由她们两人的争端升级,坐收渔翁之利。但白薇儿出师不利,最后放弃陷害白秀儿,白景瑞不得不亲自出手。
那个小沫儿被白景瑞收买了,白景瑞答应她,此事过后纳她为妾,小沫儿一个粗使丫鬟禁不住诱惑,就帮白景瑞添加了毒药。毒药是白景瑞用采购的雄黄所制作,他从小喜欢钻研医术,这些你们恐怕都是知道的。小沫儿下毒之后,把两个唇脂盒丢到了她天天清扫的粪池中,证物已被找了出来。而白景瑞与温谦之间的书信,昨夜亦在温家搜了出来。当年在青桐书院伺候他们的书童也能够证明他们共居一室时,发生过特殊关系……”
田夫人已听不下去了,连连道:“糊涂!荒谬!为了一个男人,害死自己的妹妹,哪有这样的事!”
古闺秀叹道:“哎,只怕他是因为自己的感情得不到世人的认同,长期以来的压抑和排斥才导致了内心的扭曲,真是可怜又可恨的人……”
东厅内,狄仁杰将证人、证物一一呈现:“事已至此,你还不认罪吗?是否要传温谦前来与你对峙?你认为他得知你为了与他在一起而害死自己的两个妹妹之后,他会怎么看待你?他还会替你隐瞒你们之间的感情吗?”
白景瑞跪在地上双手捶地大声嘶吼:“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为什么会被查出来!”
他这样已是变相的认罪了。
狄仁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太过聪明,用雄黄制作毒药,却不知道毒药的来源正是让人怀疑的地方。何况你与温谦多年来的感情,同窗之间早有传闻。我以前只当是戏说来听,但通过雄黄怀疑到你之后,任何耳闻都有可能成为线索。人心,是隐藏不住的。”
白家的长辈已气的面色苍白,左参判被中途请来,看清了真相之后,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狄仁杰将证物、证人和罪犯一并交给左参判,说:“冒昧插手,还望见谅,此案毕竟是你负责,余下的有劳左参判了。”
他与豆卢钦望走出东厅,看到古闺秀在开导田夫人,喊上她一起出门。
“时辰尚早,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饭,如何?”
狄仁杰的提议得到两人赞同,豆卢钦望说:“我帮你查出真相,只让你请顿早饭,会不会太便宜你啦?”
古闺秀问道:“昨晚上的饭局,你吃了两个时辰,现在还吃得下啊?”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啊。”
说到昨天的饭局,古闺秀感叹道:“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们男人的八卦能力了,温谦和白景瑞的那些同窗听豆卢钦望问起这个事的时候,看着斯斯文文的一个个人,全都兴奋的说起以前的事,我说他们胡说,他们就信誓旦旦的罗列出了一堆的人证,说看到过他们两人行为过密。”
豆卢钦望抱着双手在胸前,说:“哼,他们都是想巴结小爷我,你没看出来吗?”
“你臭美!”
狄仁杰却说:“世子身份尊贵,又是外地人,由他去结交那些年轻子弟,打听起来事半功倍,昨天的事情,换成别人,只怕没这么顺利。”
豆卢钦望抬着下巴问古闺秀:“听见没?他都说了是我的功劳。”
古闺秀也不是想跟他论功,就是想跟他抬杠玩,于是偷笑着对狄仁杰说:“还有人问豆卢钦望是不是也好这一口!你以后可离他远点。”
狄仁杰听了大笑起来。
笑声中,太阳从屋梁后升起,在街道上洒下一片光辉,三个年轻人踩着阳光,快乐前行。
第三十三章 主隆恩(1)
永徽元年的夏天伴随着白家案件的结案,走向了尾端。
古闺秀最近很忙,忙着打理质库和古玩店的生意。因古爹爹和周掌柜上京,古家的一切事物全靠她跟胡掌柜、洪筝三人商议,以前有爹在身边不觉得怎样,现在古爹爹离开了,她才知道什么叫分身乏术。
这天夜里她点着油灯在看好再来质库和古玩店的上半年财报,琬碧端着一碗莲子羹敲门进来了。
“小姐喝碗莲子羹消消暑气吧。”
在油灯下看东西眼睛很辛苦,古闺秀便放下工作休息一会,一面喝羹一面问琬碧:“你今天去白家玩的开心吗?”
之前琬碧跟奇哥儿成为朋友之后,奇哥儿一直派人来接琬碧去白家玩。
琬碧点头道:“嗯,奇哥儿总算是学会游水了,不过他不太会憋气换气,游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休息。”
古闺秀叮嘱道:“你们在水里注意安全,莫让田夫人担心了。”
之前田夫人一直不许奇哥儿学游泳,但是因白家的案子出了丑闻,白家杜绝了一切社交活动,田夫人更是足不出户的在家带孩子,奇哥儿没有玩的,天天闹,闹的没法了,田夫人只好亲自守着他学游泳。
“嗯,不过我以后也不会教他游水了,田夫人要带着奇哥儿去京城,这是田夫人给小姐的信。”
琬碧掏出一封手写信递给古闺秀,古闺秀展开来看,原来是田夫人担心白景瑞、白秀儿、白薇儿三人的丑闻会对奇哥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决定以求学的名义,带奇哥儿去京城的长兄家里常住。
古闺秀叹了口气,白家的丑闻的确对白家的打击很大,虽然官府有意控制了一些消息,但是上层圈子里的人,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人?根本不是想瞒就瞒得住的,并州已经鲜少有人家愿意跟白家来往了。
田夫人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决定换个环境,她很理解也很支持,只是看琬碧有些闷闷的,她不仅有些担心。
“琬碧,你跟奇哥儿是好朋友,奇哥儿要去京城求学了,你要不要做个礼物送给他,跟他道个别?”
琬碧有点别扭,低着头说:“他想要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稀罕,我才不送东西给他呢。”
看她有点失落有点扭捏的表情,古闺秀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告诉琬碧一件事。
“琬碧,这段时间忙,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跟你说,趁着今晚的机会,我问问你的意思吧。”
“嗯。”琬碧有些吃惊,紧张的看着古闺秀。
古闺秀道:“田夫人跟我提过一次,想让你去做奇哥儿的贴身丫鬟,我当时回绝了,但是我现在想想,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为好,毕竟奇哥儿要走了,你们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田夫人和奇哥儿都很喜欢你,你跟着他们也能过的很好,你若愿意去给奇哥儿做丫鬟,不妨直接告诉我。”
琬碧快速的摇头说:“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着大小姐。是不是我最近一直贪玩没有做事,惹大小姐不高兴了?大小姐别不要我!”
古闺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有不要你,你这么乖,愿意跟着我,我很高兴。既然如此,我后天去白家送一送田夫人,到时候带你去,你到时候也跟奇哥儿说再见吧。”
琬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在田夫人临行之前,古闺秀带着琬碧去道别,奇哥儿自然是大闹了一场,琬碧拉着奇哥儿到屋外的树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哄住了奇哥儿,不由得让田夫人啧啧称赞。
“琬碧真是个好孩子,你看奇哥儿多服她的话,若有她在身边,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古闺秀知道田夫人又要旧事重提,趁她还没开口,就说:“现在奇哥儿还小,许多事不懂,因为琬碧救过她,所以事事都听琬碧的。但等他大了,他们身份有别,感情太好,对两个孩子不一定是好事。”
古闺秀不得不承认,在当下的唐朝社会,出身就是一道门槛,就如她,家中再有钱,没有权势,婚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十分尴尬。
田夫人醒悟过来,说:“是……真是可惜。”
告别闲聊时,田夫人告诉古闺秀,白薇儿被衙门放了出来,得知了温谦和白景瑞的事之后,十分受打击,自请出家了。她深陷丑闻,白家也容不得她,便顺了她的意思,派人送她去庵里了。而温谦,虽然他没有参与犯罪,但是白秀儿因他而死,温家脸面全无又十分愧疚,温谦被温尚书送去戍边了。
古闺秀想到之前与温谦共事,他是学识和修养都很好的男儿,而白秀儿是温柔体贴又貌美的女孩儿,就算白薇儿,也是有才名在外的才女,没想到他们落到这般下场,只能说是世事无常,情字伤人啊。
闲聊了一会儿,古闺秀想到店里还有事先行告辞,她前脚到了质库,后脚就收到了古爹爹从长安寄来的信。
古爹爹在信里说,他觉得长安的质库和古玩生意都很好做,想盘两个店面,把好再来开到京城去。信里列出了预算,让古闺秀帮她参考一下可行性。
古闺秀觉得长安的达官贵人多,生意人也多,古玩生意自然虽然有市场,但是竞争也大。倒不如先经营还没有普及开的质库,风险低,投入小,是试水的好选择,只是古家可用的人并不多,若真要在京城做生意,少不得要古爹爹亲自操作,这样他们父女就要长期分离了,是个问题啊。
她将自己的考虑写到信里回给父亲,胡掌柜派人送信之后又说:“老爷还派人送回一批货物,说是在长安黑市中买到的,老爷要大小姐亲自过目,还请大小姐移步看一看。”
古闺秀到了仓库,整齐的三个大箱中,满满都是陶瓷,有邢窑的白瓷,有越窑的青瓷,甚至还有几尊唐三彩!
她吃了一惊,小声对胡掌柜说:“送货回来的伙计说是我爹从黑市上买回来的?”
胡掌柜点头说:“是的,传话的是老爷身边的卫林,不会有错,这些货有什么问题吗?”
古闺秀没急着回答,而是抱起瓷器检查起来。瓷器的底部一般会有窑厂的印章,而这些瓷器为了模糊出处,印章已被弄毁,变的模糊不清,但是仔细看,依然能够辨析一二。
“胡掌柜,这些瓷器只怕是御窑瓷,这些白瓷和青瓷大多是一品宫瓷,那个唐三彩是皇家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偷了宫里的东西出来卖,难怪爹要我亲自看。”
胡掌柜紧张的问道:“那,那可怎么办呢?”
古闺秀说:“这些东西流入黑市,我们不买也会有别的人买,只是有两点须禁忌,一则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们知晓这是御窑瓷,二则这些东西不能在关内出手,你安排一下随着西去的商队送到关外吧,能卖出高价的。”
胡掌柜一一记下,下去安排。
古闺秀心想,她爹胆子可真大,黑市的官货也敢收,不过等回头她若问他,他一定会表现的一问三不知,说根本不知道那是御窑瓷,真正的老狐狸啊!话说回来,做当铺和古玩这一行的,若想捞到好货赚到大钱,又怎么可能只走白道生意呢……
解决完店里的事,古闺秀歇下来吃了两口晚饭,就听到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走到店里来,那声音和阵势,除了豆卢钦望还有谁?
“这是怎么了?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欠了你的钱呢。”古闺秀将一脸红光的豆卢钦望迎进店里坐下。
豆卢钦望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着急的举着手中的信说:“我爹从京城来信了,他说皇上听说了你的事之后,不仅赏了你大量金石玉器,还要传召你上京面圣!”
古闺秀吓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问道:“什么?进京面圣?”
豆卢钦望见她终于有这么大反应,笑着说:“是呀,能见到皇上,你很惊喜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机会!”
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古闺秀问道:“皇上干嘛要见我?”
豆卢钦望得意的说:“有这样一个奇女子,皇上当然要见见啊。”他说这句话的感觉好似古闺秀得皇上关注,也是他的荣耀一般。
可古闺秀脸上的惊讶消失之后变成皱着眉头的愁容,豆卢钦望见她这样,说:“你该不会是畏惧天子的皇家威严吧?不用怕啊,我爹和我会陪你进宫的,皇上并不可怕,再说你是立了功去谢恩的,有什么可怕?”
古闺秀烦恼的说:“我并没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翻译了那个疯癫方士的配方,还多亏了军工坊的大家一起努力才能重造火药,召我进京做什么呢?”她只想过她的平淡生活啊。
豆卢钦望见她真的很忧心,于是收起玩笑的神色,说:“你大概不知道,现在我朝还在跟突厥以及吐蕃打仗,我从我爹那里听说,皇上有意把火药投入前线使用,这次招你进京,大概跟这个事也有关系吧。”
如此说,古闺秀更犯愁了,她对火药懂的有限,更不会制造炸弹、火枪和大炮,她进宫有什么用呢?
豆卢钦望又说:“我爹快马加鞭让人提前送信回来,是让你先准备一下,圣旨最晚三天就到了,收到圣旨后,我带你进京。”
古闺秀想了想,担心也没用,大不了她进宫后直截了当的对李治说她能力有限,帮不了忙,他总不能强迫她什么吧。往好的方面想,她趁着这次进京的机会,跟她爹一起把京城的铺子给开起来,也挺好的。
“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准备的。”
豆卢钦望起身道:“那你准备吧,我找狄仁杰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古闺秀问道:“狄仁杰也要进京吗?”
豆卢钦望点头道:“是的,他破获军械库一案有功,而且我爹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他,皇上就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少年英才,回头说不定还要提拔他呢。”
豆卢钦望眨了下眼睛,低声说:“你也知道宋都督处处打压狄仁杰吧?他这次进京若得了皇上的亲睐,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原来如此,芮国公看来真的是很关照狄仁杰啊。
有豆卢钦望和狄仁杰两个人一起陪同上京,京城里还有她爹在,古闺秀便没那么紧张了,只是现在时间紧张,她得赶紧把店铺和家里的事情安排好。
幸而还有胡掌柜和洪筝两人在,有他们两个人主事,并州的店子里理应不会出什么大错,她连夜将两人召集过来。
“我和我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人辛苦一段时间,等我去长安跟我爹汇合了,我就让周掌柜赶回来帮你们。”
洪筝说:“小姐放心,我跟胡掌柜打理店铺这么几年,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小姐一个女子上京,我们实在不能放心啊。”
胡掌柜应和道:“是啊。”
古闺秀道:“别担心,我打算带杨大哥和琬碧随我一起进京,还有宫里来传旨的人以及豆卢世子和狄法曹,怎么会有事呢?”
他们想想也是,放心之后,替古闺秀高兴激动起来。
宫里的人速度非常快,第二天下午就到了并州,府衙的人收到消息,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古家宣旨,十分轰动,瞬间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城。
田夫人连夜来送行,笑着说:“昨天还是你替我送行,没想到妹妹倒是提前一步要进京,还是去面圣的,真是羡煞旁人啊。妹妹如此貌美,却迟迟不嫁,原来天大的福分在皇家等着你,姐姐先恭喜妹妹了!”
古闺秀十分尴尬,田夫人误会了。
因为火药的事不能外传,所以众人并不知道她进京面圣所谓何事,就常理来推断,女子去见皇上,还能是为了什么?只怕是马上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吧!
田夫人虽然不知道古闺秀是怎么被皇上看上的,但是古闺秀的确长的好看,她顺着众人的意思,就这样误会了,可怜古闺秀还不能解释!有苦说不出的感觉,真难受!
第三十四章 主隆恩(2)
古闺秀与狄仁杰二人奉旨进京领赏谢恩,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并州府的喜事。纵宋都督不待见狄仁杰,在这种大事上,他也不敢使绊子,亲自带了人在城外十里亭送他们上路。
此行有京城传旨的官员及随从、豆卢钦望及芮国公府的护卫,还有古闺秀和狄仁杰自己带的人,浩浩荡荡五十余人,在一番契阔之后,车队在初秋的早晨出发了。
豆卢钦望、狄仁杰、古闺秀坐在一个马车中,三人或看书,或下棋,偶尔还走出马车骑骑马,一路上有人相伴并不觉得无聊,四五天的时间眨眼就过,长安已近在眼前。
第五天下午,车队赶在天黑关城门之前进城,在并州驻京城驿站中落脚,芮国公提前闻讯,派人来接他们去国公府用餐,而宫里的人则要回宫复命,说明天一早再派人来接他们进宫,便各自分开。
古闺秀再次见芮国公,大抵是因为芮国公在自己家中的缘故,没有了前两次见面的严肃,反倒是多了几分和蔼。因为古闺秀是女眷的缘故,芮国公夫人也出席了洗尘宴,果真跟古闺秀之前的猜想一样,豆卢钦望母亲的长相惊为天人!
芮国公夫人体态婀娜,待他们温柔有礼,笑起来时,那一双眼睛月牙眼似会说话般,摄人心魂。古闺秀心中感叹,若她时至中年也有芮国公夫人这般的容貌和仪态,女子也不负此生了。
芮国公夫人许久不见儿子,招手让豆卢钦望上前,她仔细瞧了瞧,笑着说:“还好,这次出远门没有瘦。”
豆卢钦望略显得正经的说:“多谢母亲牵挂,我随父亲在并州当差并不辛苦,日子过的好,也没有危险,母亲不用多虑。”
芮国公夫人点点头,目送着豆卢钦望坐回下席。
古闺秀看在眼中,觉得有些怪异,豆卢钦望跟他父亲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刻板生疏,怎么跟国公夫人在一起,这么见外?
这念头一闪而过,芮国公已举杯替他们洗尘。
席间,芮国公夫人待古闺秀十分好,说:“驿站那种地方人来人往,古小姐一个女子,恐多有不便,如果愿意,不如来我们府中居住。”
古闺秀谢过她的好意,说:“此次上京,主要是面圣谢恩,在驿站里等待宫人传召要方便一些,我从小随父亲外出走商,对住宿之地并不挑,再说我也带了护卫和丫鬟,怎好到府里叨扰夫人。”
见她拒绝,芮国公夫人并不劝说,而是笑着说:“不知怎的,我见古小姐第一面,就觉得极有眼缘,这感觉像是……像是见到了我年轻时的一个闺蜜一般熟悉……”
古闺秀听了,不知她何意,只好笑着说:“夫人抬举了。”
餐后,芮国公派人送古闺秀和狄仁杰回去,说:“皇上明日就会召见你们,我们到时候宫中见吧。”
古闺秀心中算到,如今是永徽元年,唐高宗李治才二十二岁,皇后是王氏,武则天还在感业寺为尼,一切都刚刚开始……
想到史书中所记载的东西,未来五十多年,是云诡波谲的半个世纪,也是她要亲眼见证的历史,她不禁有些紧张,打了个寒颤。
芮国公看在眼里,笑着说:“皇上是跟你们一样的年轻人,是个仁君,你们不用紧张,早点回去歇息吧。”
“是,谢芮国公款待。”
豆卢钦望在家住,回驿馆的路上只有狄仁杰和古闺秀两人,狄仁杰关心问道:“你很怕见皇上?”
古闺秀摇头说:“不是,那种感觉说不上,不是怕,大概是敬畏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平民女子要见皇上,畏惧天子的威严,自然是敬畏。
可古闺秀不是,她畏惧的不是李治,而是历史。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她作为知晓未来的人,她不敢轻举妄动,怕影响历史的轨迹,把中国的马车引向不可知的未来。
别的尚不提及,可火药,此时尚不该出现的东西,她改如何应对?
她脑海中很乱,一些她从前没有正式思考过的问题,在置身偌大的长安城中时,如潮水般席卷了她的脑海,她不得不面对。
想了一路,她也没个头绪,明天进宫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她刚刚回到驿站,杨威就在门口迎了出来,说:“小姐,老爷来看你了!”
古闺秀抓紧走了几步,往驿站里的房间走去。古爹爹跟周掌柜正坐在她房里讨论着事情,因为情绪激动,声音有点大,古闺秀还走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古爹爹的声音。
“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还不能告诉闺秀!”
周掌柜耐心的劝道:“可是一旦闺秀进宫了,保不齐就有人会认出闺秀,到时候岂不是更糟?”
古闺秀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屏息想要听的更清楚一点,不料狄仁杰和杨威从后面跟着走进了院子里。
杨威问道:“小姐怎么不进去?老爷和周掌柜在房里等你。”
狄仁杰也说:“我来跟古老爷问个好。”
古闺秀回过神来,说:“哦,好,我们一起进去吧。”
古爹爹和周掌柜也听到了声音,停止了谈话,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古爹爹笑着说:“哎哟,我的女儿,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上京了,爹今天下午收到信,吓了爹一跳!”
古闺秀解释道:“突然来了圣旨,写信派人告诉您已经来不及了,我只好等到进京之后,再让杨大哥通知你们。”
古爹爹说:“还好还好,路上平安就好。”
古闺秀点头道:“有朝廷的人护送,还有豆卢世子以及狄仁杰陪伴,很安全。”
周掌柜在旁祝贺道:“恭喜小姐啊,得皇上赏识,这可是至高的荣耀,老爷跟我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
古闺秀看他们俩一个关心,一个恭喜,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半点看不出刚刚争论的痕迹,真是两只老狐狸啊……
她心里盘算道,既然爹爹现在不愿告诉她,她就当做没听到什么好了,她相信他们俩都是为了自己好的。
思考中,狄仁杰已经跟古爹爹聊了起来,说了一会儿路上的见闻,几人又谈起明天进宫的事,古爹爹竟然一反常态,关心起古闺秀的穿着了。
“乖女儿,你带了哪些衣服进京?明天进宫的衣服准备好了没有?可不能御前失仪啊。”
古闺秀自然也会看场合穿衣服,带的几套衣服都是比较好的,临出门的时候,还专门让胡掌柜去珠宝店采购了一批首饰,毕竟人靠衣服马靠鞍,在京城这种地方,不装装面子,就容易被人欺负看不起,就算为了少点麻烦,她也会把自己收拾停妥的。
“之前黎国公送的那几匹布很好,我都做了秋衣,刚刚裁制好的三套我都带了来,爹你还没看我穿过呢。我还让胡掌柜帮我采购了收拾,说是今年长安最时兴的,穿这些进宫,应当不会丢人才对。”
古爹爹笑着说:“好好,我的乖女儿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古闺秀又问起在长安开店的事,古爹爹说等她面完圣再谈,让她好好歇着,跟周掌柜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