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五章 找茬与反制
王羽原本不知道诸葛亮等人的确切年龄,后来从石韬口中得知,庞统是光和二年生人,也就是公元一七九年,诸葛亮小庞统两岁,黄月英再小一岁。眼下正是初平三年的夏天,三人分别是十四、十二,十一岁。
一个虚岁十二,周岁只有十一的少年,在后世小学都没毕业呢,按说就是个小屁孩罢了。可王羽眼前的这位少年孔明,单看气度,听其谈吐,却俨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没见到人,印象还不够直观,现在看到人了,即便是早有准备的王羽,也觉眼前陡然一亮。特别是与那双充满了自信的眼神一对视间,王羽百分百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少年孔明!
锋芒毕露的孔明!
诸葛亮心里自然也是吃惊的,但凡是听说过王羽的名声,然后再见到他本人的人,都会有相似的感受。
太年轻了!
作为坐领二州,拥强兵十万众,势力堪称天下至强,问鼎希望极大的一方诸侯,王羽年轻的简直令人发指。嘴唇和下颚上的胡须还很淡,连十八岁都没到,却一手一脚打出了偌大江山的一方豪雄?
这么巨大的反差,真是让人怎么想,就怎么别扭呢。
诸葛亮不会承认,自己会中石韬的激将法,倒有大半是出于对王羽的不服气。但在真正面对王羽的一刻,想要较量一下,分个高低上下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
要较量的当然不是武艺,而是政略。正好可以借着对方的问题展开。
琅琊的诸葛氏本就是望族,若非诸葛亮的父亲早逝。诸葛亮兄弟也不会跟随诸葛玄离开家乡,辗转到了荆州——诸葛玄当年带着诸葛亮兄弟离乡时。本是去豫章当太守的,结果被袁术横插一脚,以朱皓取代了诸葛玄,后者无奈之下,这才去了荆州。
所以,诸葛亮受的是很完备的世家教育。
世家教育,对气度的要求很高,讲究泰山崩于前,神色不为所动。因此。虽然此刻他心下各种情绪交集,但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看起来就是打量了王羽几眼,然后便从容作答。
“王将军因势利导,以商路之利引导商贾趋之若鹜,进而降低,甚至使得兴师动众之举犹有反馈,不可谓不高明。然则,商贾本就不事生产。只是往来贩卖,囤积居奇,就能获得暴利。自商周交替以来,历朝历代都严格抑之。经商者尚且众多,若再加以鼓励……”
诸葛亮眼中精光一闪,看着王羽。沉声问道:“古之圣君治政,或以仁。或尚德,却从未有人以利引导。王将军行此前所未有之举。可有想过,天下趋利,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有否考虑过,华夏几千年来,鼓励农耕,抑制商事这些行为中蕴藏着怎样的道理呢?”
说着,他指指桌案上的文卷,寒声问道:“莫非将军真的以为,就凭这些急就章,就能消除崇商的诸多弊端,只取其利么?久闻骠骑将军天纵之才,智勇双全,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诸葛亮用的都是反问的句式,很有气势,语气也非常有压迫性。但在青州众文武听来,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这可是对自家主公的不敬!
特别对糜竺来说,桌案上的那些修订中的政令,可是他按照王羽交待的精神,呕心沥血写出来的。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也凝聚着他的心血,此刻被拿来作为攻击主公的武器,怎由得他不恼火?
糜竺这个谦谦君子都是如此,遑论太史慈、魏延这样的武将,要不是被王羽伸手按住了,这俩家伙早就用拳脚招呼上了。
先揍他丫个鼻青脸肿,口眼歪斜,然后再看他敢不敢继续大放厥词。
特别是魏延,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瞅见这个很臭屁的小子,他心里就一阵不舒服,就像是猫和狗互相看见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似的。
不顺眼在先,随后又听到对方对自家主公不敬,魏延这火可大了。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了,可以王羽的力量,依然觉得很是吃力,差点就被他挣脱开冲上去。
王羽心中惊讶,难道没发生的历史,也会有因果宿命之说么?不然这股浓浓的怨念,是从哪儿来的呢?
王羽自己倒是没生气,倒不是他脾气多好,只是他已经看出小孔明心里那点小算盘了。
激怒自己邀名?亦或单纯给自己个难堪,无非就是这种套路了。古代文人很喜欢用的一招,特别是明朝的士大夫,专门靠这种招数来骗廷杖,谁要是挨了皇帝的一顿揍,比考上状元还容易成名,能荣耀到祖宗八辈去,连祖坟上都要冒青烟。
诸葛亮先前和糜竺说话,情绪控制得很好,现在一面对自己,就摇身一变,成了狂生,这里面的门道,不是明摆着么?
生气就上当了。
王羽不紧不慢的答道:“诸葛兄弟引经据典的说了这许多,却是答非所问。本将问的是,若你与子仲易地而处,要如何拟定这商法?莫非小兄弟也不知道答案,只会吹毛求疵的挑毛病,所以顾左右而言他,打算蒙混过关?”
“哪有这种事,我只是……”诸葛亮原以为,对手年轻气盛,应该受不得激,被自己厉声责问后,就算不恼羞成怒,也会暴跳如雷,谁想对手全然不为所动,倒是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
想完善商法却又谈何容易,别说这个时代的人了,就算放到后世,商法的弊端也是层出不穷。就算后世书里的那个多智近妖的成年孔明来了,也没法子一下就完善好啊,何况现在这个十二岁的。
再说了……
诸葛亮转念想想,发觉自己好像是上当了。
他本来是挑毛病找茬的。被王羽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变成对方的下属。要帮忙出谋划策了呢?不对,这件事大大的不对。自己来青州,可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甚至出仕的意思。
怔了怔,诸葛亮反驳道:“王将军此言大是不妥,你鼓励商事本身就是错的,就像是树一开始就是歪着种下去的,就算制定再严密的法令来矫正,又岂能如愿?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就是这个道理。再说亮又非将军属下,又哪来的义务为将军出谋划策?将军若真的肯听良言,还须从治政根本修正才是。”
王羽摇摇头,看着诸葛亮,叹口气道:“所以说啊,你就是不懂,所以乱挑毛病,最后较起真来,却又胡乱推诿。军国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他不理会诸葛亮说的那些大道理,语气倒像是在哄小孩,对惹了祸的调皮孩子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般。
糜竺、石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站在那里发呆,但太史慈、糜芳等人却凑趣似的大笑起来,一个个都笑得恶形恶状的。
他们原本也不关心治政之事。只知道,自家主公在战场上无敌。在政略上也无所不知,听着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见这个很臭屁的小子吃瘪,被主公当成小孩子耍,他们心里这口恶气算是宣泄出来了。
“名震天下的王骠骑只会胡搅蛮缠,以大欺小么?”诸葛亮怒了,大声说道。
少年老成,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评价,比神童什么的还重要,这年头神童太多,已经不稀奇了,能在少年时就被人当做成人看待,这才是最让人自豪的,为此,他还提前给自己取了字。
现在王羽把他当做小孩来耍着玩,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是我胡搅蛮缠,只是有很多道理,你的确不懂,偏偏还要装懂……”王羽还是那副摇头叹气的神情,眼中还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怜悯神色,看得诸葛亮不由得火冒三丈。
“王将军,一味哗众,可不是人君之道。你既然摆出了由人论证的姿态,难道就是打算用这种含糊其辞,敷衍了事的姿态应付吗?”
“也罢,那本将就与你分说分说这个道理吧。”王羽很和气的点点头,“房梁歪了,当然会导致整个房子都倾斜,但树却不一定,因为树是有生命的东西,有灵魂,所以即便种歪了也有可能长直,种的直,也有可能长歪。”
他说的很笃定,包括诸葛亮在内,众人却都听得惊疑不定。
植物有生命,应该属于玄学领域;树的生长规律,更是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在场的人虽多,各有学识,但谁也没研究过这么偏门的学问,一时间都是听得发愣。
“空口无凭,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诸葛亮虽然心中惊疑,但并未气馁,强作镇定,反问道。
王羽慢悠悠说道:“实践出真知,证据好说,现在刚刚入夏不久,找几颗树种下去也就是了,等到来年,本将说的有没有道理,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好,一言为定,到时……”诸葛亮下意识应着,话说一半,却忽觉有异,心念一转,顿时发现问题了,他指着王羽,失声叫道:“咦?不对,你,你使诈!”
“哪有?”王羽摊摊手,以示无辜:“话都是你自己说的,本将只是指出其中谬误,并与你印证罢了,谈不上使诈吧?”
“可是……”诸葛亮也有点发懵,他有点想不通,好端端的找茬,怎么突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木的生长虽然比人快,但没个一年半载的,也不可能长成,就算花上一年时间,也未必就能验证得出王羽说的道理来。
如果非要在这件事上辩个水落石出,那不就把自己也给栓在青州了?
诸葛亮认为,自己可不是士元那种老实人,一听人忽悠什么被看重,就颠颠的跟来了;更不是月英那个疯丫头,才到了一天,就疯的没了影子,比在家里还有活力。王羽这次邀自己三人前来,不一定藏着什么深意呢,怎么能轻易听从他的安排呢?
“其实,就算抛开你随口打的那个比方不谈,你说的也不全对,你要看证据?好,本将拿给你,子方……”
“糜芳在此!”糜芳应声而出,心里很激动,主公这是要出手教训这个臭屁小子了吧?第一个想到咱,这大舅哥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你去叔治那边,把连日来记录的案卷取来。”王羽吩咐道,语气淡然。
“啊?”糜芳大惑不解,正迟疑间,糜竺的脚已经无声无息的踹了过来,低喝道:“还不快去?”糜芳如梦方醒,一溜烟跑了。
过不多时,他回来了,身后跟了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捧了一大叠文卷。
进屋看向王羽,后者随手指点,让他们把东西放下,然后转向诸葛亮,笑道:“证据就在这里,小兄弟何妨看过再说?”
诸葛亮将信将疑的拿起一卷文书,览目一扫,便即翻页,随后又是快速看过,随翻随看,竟是毫不停留,全然不似在看书,倒像是检查纸张质量一样。
连续几本都是如此,直到第四本,他阅读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他仰头闭目,深思了片刻,然后突然有了动作,一个箭步跳到糜竺的桌案前,从一堆文书中快速翻出一本,然后两相对照着看了起来,似乎在印证些什么。
再过片刻,他终于从书里回过神,看向王羽,却是皱眉不语。
“怎么样?有趣吧?”王羽意味深长的笑着。
“王将军,你确定这种方法可行?”诸葛亮不答反问。
王羽微笑说道:“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到底能不能行,行的话有几成可能性,你何不自己去看?”
“的确如此。”诸葛亮缓缓点头,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王羽,埋首于山一般的文卷之中。
王羽见状,向众人打了个眼色,静静退了出去,转头时,嘴角那抹笑意却再也掩盖不住。(未完待续。。)
五三六章 广开言路
“主公,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您和那个臭屁小子说了些什么?”走出书房,王羽一直沉默前行,众人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不好发问,好容易挨到离书房足够远,说话书房里也应该听不到了,太史慈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的问了出来。
太史慈这个急性子问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众人一齐看向王羽。
刚才说什么,每个人都听见了,两人说的像是军事暗语,江湖切口一般,压根就听不懂。
王羽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也没卖关子的意思,轻松答道:“很简单啊,我觉得他是个人才,想留他下来。可他对我没什么好印象,对青州新政更是意见多多。意见相悖,我当然要劝他喽,然后劝啊劝啊的,就成功了,嗯,不能算是彻底成功,顶多只是暂时的。”
“……”众人互相看看,再仔细想想,大致的过程,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可问题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那个臭屁小子怎么就突然收起了嚣张的嘴脸,变成乖宝宝了呢?
王羽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却不便答,而是转向了糜竺:“子仲,别人不明白,你总应该有点想法吧?他既然不走了,我可是打算先让他给你当一阵子助手的。”
“臣……”糜竺吓了一跳,刚整理好的思路顿时就混乱了,“主公?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王羽摆摆手,“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此子思维缜密,一目十行却过目不忘,虽然还缺少点阅历、经验,但在文书处理和分析方面。却已经可以将很多成人比下去了。再加上他对本将有点敌意或是不服气,让他帮你拾遗补缺不是正好么?”
“话虽如此……”糜竺苦着脸,郁闷啦。
这位小爷可不是一般的难伺候,意见多多不说,偏偏还博闻强记,引经据典起来一套一套的,也就是主公能人所不能,一出手就摆平了。让他给自己当助手,这刚搭起架子的商业司还不转眼就散架子了啊?
王羽宽慰道:“放心。这只是暂时的。此子,以后本将是要大用的。”
“主公有命,臣自无异议。”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糜竺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可一边的太史慈却是严重不满。
他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子仲兄。主公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倒也罢了,你怎么也这样?麻烦你,要说话就说大汉官话好不好,省得俺一点都听不懂。”
“你这家伙,就是爱饶舌。”众人听了都笑,糜竺笑骂了一句。然后很干脆的解释上了:“正如主公所说,此子颇有才华,先前在书房已经和我争执了许久,针对时弊。每每一针见血,说得我欲辩无从。主公刚才跟他针锋相对,打了个赌……”
“有吗?”太史慈拍拍后脑勺,疑惑道:“不是说种树什么的不算数吗?”
“那只是个比方。本也不能作数的。”糜竺越发详细的解释道:“不过,由此延伸下去。又有一个新的赌注产生了……主公将青州的商政比做了树木,认为只要施政得法,就算开始有错,以后也可以得到纠正,就像是一颗有灵识的树木一样。”
“那后来的证据……”石韬比太史慈听得认真,对事情的经过也更明了些,他知道王羽后来拿出来的证据才是重点。
“当年邹忌讽齐王纳谏,使得齐国兴盛发达,今日主公在青州施政,亦有此风……从张榜公示至今,各地收到的意见已是车载斗量,不计其数。叔治最近忙的,就是筛选意见的工作,从他哪里拿来的,没有重复或者不知所云的,都是有针对性的意见……”
糜竺解释道:“商政乃是破天荒的首创,商人又大多见多识广,能言会道,所以,得到的意见尤多,其中颇有不少一言中的的,也有虽然谬误,却能发人深省的。主公认为,在商业建设上,只要广开言路,虚心采纳,认真研究,就能制订出最符合时下状况的商政来。”
“原来如此。”众人顿时恍然。
邹忌讽齐王纳谏的典故,是春秋时代的事。
邹忌是齐国大臣,而且是个帅哥,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整理好衣冠,在镜子前面臭美一番,然后问问妻子或仆从:哥是不是城里最美的男人?他媳妇不傻,当然要回答是。后来有客人来,他也这么问,客人也回答他比较帅。
结果后来他见到一个叫徐公的同城帅哥,一下被比下去了,自惭形秽之余,决定拉个垫背的。于是他跑去见齐王,把自己的事吧啦吧啦一说,最后告诉齐王:我被蒙蔽了这么久,大王您比我的身份还要尊贵,肯定被蒙蔽的更久。
当时在位的是齐威王,也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主儿,一听这话,明白了,颁下王命: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
然后王宫就热闹了,门庭若市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等过了几个月,人就少了很多;过了一年多之后,就算有人有意见,也没的说了。然后齐国就变强了。
王羽公开政务的命令,和这个典故听起来差不多,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所以那个臭屁小子知道主公的胸怀,就被折服了?嗯,这倒是一段佳话。”魏延有些不甘心的说着。
想到要跟那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少年共事,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特别是王羽还表示要大用此人,就让他更觉不痛快了。
“还远着呢。”王羽很遗憾的说道:“现在只是打赌,究竟如何,要等到日后验证过才知,就算到了那时,能不能折服此人,也是未知之数呢。”
一边说着。王羽暗地里却在庆幸,好在现在的诸葛亮才十二岁,还可以忽悠,也可以潜移默化的影响。这要是换成那个成年版的,只要理念不同,他压根就不会走这一趟,更别提被自己用言语折服,放弃来挑点毛病就走的初衷了。
现在对诸葛亮的笼络,只能说是有个好的开始。等过了最初的这股震撼劲,头疼的时候还在后头呢。不过,让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挑毛病,找刺儿,总比让他投靠在其他诸侯的麾下。跟自己作对,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强。
王羽摆摆手,总结道:“总之,子仲暂时可以放放手,等等看他又挑了什么毛病,正好用以参考。另外。那些收集起来的意见,你也要好好看看,那些提出有效意见的人,都记录下来。为日后组建商会做准备。”
“主公放心。”糜竺躬身应命。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却无意再问,商会什么的新名词,一听就是和商政有关的。不干自己的事,问来作甚。
王羽拍拍手。笑道:“好了,现在天也快亮了,干脆再等一会儿,等过了卯时,正好去见见另外二位……对了,这么晚,她们两个女子却又去了何处?”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问糜氏兄弟的,哥俩互相看看,由糜芳回答道:“敢叫主公得知,如今造纸作坊是连夜开工的,用的是主公您说的三班倒制度,早、中、晚,昼夜不停,但工人只工作四个时辰……”
“哈?”王羽大为意外。
去年河北大战期间,因为纸甲的用量极大,虽然材料好找,但作坊、工人却不敷使用,糜竺请罪时,他提出了流水线、三班倒等后世工业的理念。糜竺听过,也是如获至宝,据说当晚就一夜没睡,第二天就拿出了可行性的方案,并在工坊实施了。
当时战事正酣,王羽也无暇关注这些小事,他只知道,后来纸甲的供应总算是跟上了,糜竺那边应该是有些成效的。可没想到,这制度已经被糜竺兄弟搞成了定制,一直实施到了现在。
“现在纸的用量有这么大吗?”商人是追逐利润的,有市场就会拼命生产,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但问题是,战争告一段落,军队对纸甲这种过渡性的装备需求已经很小了,而各地战乱,纸这种文具的需求量应该不会很大才对。
“先前是没有的,可最近……”糜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王羽下意识皱了皱眉,糜竺见势不对,赶忙插嘴道:“主要有几个原因,一则有小道消息流传说:外间正有人在研究并仿制青州纸,听说已经接近成功了,所以臣打算赶在那之前,加大出货量;二来……”
他稍一犹豫,最后咬咬牙,道:“还有消息传说,仿制纸的商人背后,分别是几路诸侯……”
“诸侯?”王羽微微一愣,心中微动,问道:“他们的目的,难不成是纸甲?”华夏不愧是后世的山寨大国,原来从汉朝就有这传统了啊?
“主公英明。”糜竺见王羽没有焦虑之色,暗自松了口气,再说话时就很流利了。
“臣想着既然他们在仿制纸,也造纸甲,干脆咱们趁机……就算仿制青州纸成功,没有大量的生产,他们的工艺和成本也比不上青州工坊的,左右现在河道通畅,运输成本也低,何不趁机从他们手上大赚一笔呢?所以不等主公回来,就下令让工坊加大产量……”
一边说着,他心下也是忐忑难安,他做的这件事,从商业上是说得通的。但若考虑到天下大势,很容易被当做是利欲熏心,资敌以逞。尽管他对王羽有信心,认为对方能明白他的苦心,可事到临头,毕竟还是有些不安的。
“这样啊……”王羽思考片刻,这才算是理清了头绪,继而突然大笑起来,拍着糜竺的肩膀,笑道:“子仲啊子仲,你果然是我的管仲、范蠡啊!好,很好,就照你的办法去做!”8
五三七章 奇葩小萝莉
别说武将们了,连糜竺自己都被王羽的高规格夸奖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可看王羽笑得欢畅,似乎不是在说反话,他紧张的心情也是略微放松了一些。
等王羽笑着说完,糜竺等人都看向太史慈,搞得后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些家伙的期盼神色他才反应过来,合辙这帮人都等着他第一个发问的。
太史慈就是性子直,又不傻,哪肯总是被人利用?他把嘴一抿,心里得意的笑着,和众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上了。
这一没人说话,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王羽左右看看,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由又是开怀一笑。
卧龙凤雏都来了,帐下名将云集,英才济济,建设起自己理想中的那个强汉的一天,应该不远了吧?
被太史慈这一耽搁,等其他人回过神时,糜府大门正传来一阵嘈杂声。糜竺兄弟的脸色顿时就沉下来了,糜竺皱了皱眉,糜芳跺了跺脚,心里都在暗暗责骂小妹不懂事,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趁夜外出,快天明了才回来,这是正经女儿家应该做的吗?
在王羽面前,两兄弟却也无从发作,只能由糜竺如实禀告道:“主公,应该是那位黄小姐回来了。”
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王羽点点头:“甚好,咱们迎一迎。”
刚见过孔明,又要见到孔明的媳妇了,好吧,现在似乎变成自己的没过门的媳妇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人来了。
后世对黄月英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极美。有人说她很丑,但王羽对此只是好奇,却不是非常在意。他所知并重视的那位,是一位在机巧制造方面独具天赋的天才少女。
而现在看起来,他的希望倒是没有落空。不是对制造工艺感兴趣到了极点,谁会在刚到地方的第一天,就连夜跑去造纸作坊,一待就是大半夜啊?
王羽快步迎了上去。然后,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他慕名已久的天才少女,而是一双美眸。
眸光如水,如同一汪清泉。深邃而幽然,望不见底,潭中浮动着的浓浓的幽怨之意,却瞬间就将王羽的心防给击穿了。
美人情深,谁能无视?
是糜贞!
王羽既感惭然,又觉迷茫。其实他和糜贞之间的接触很少,除了最开始那次算学方面的较量之外,两人几乎没说过几次话。结果幕府上下,都将糜贞当做了自己没过门的妻子,肚子浅的糜芳也俨然以二舅哥自居。连少女自己,也将一缕情丝系在了自己身上……
王羽很是感慨。想想后世泡妞的艰难,从见面到约会,到各种追求,然后还要买房买车孝敬丈母娘,这个时代简直就是男人的天堂啊,什么都不做就有美女送上门,而且爱得还这么的专注和深邃。
也就是自己太厚道,太正人君子了,换成那些整天在网上哭着喊着要美女全收的狼友们,还不得幸福死啊?
看来这件事也得早日纳上日程才好,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变成负心薄幸的陈世美了。
“糜姑娘,最近可还好吗?”心里盘算着,王羽表面上倒是没露怯,中规中矩的问了声好。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樱唇微启,如泣如诉,糜贞蹲身一福,轻声答道:“小女子一切安好,倒是君侯在外奔波劳碌,有些清减了。”
款款深情,一语道尽!
不然怎么说古人表达感情看似含蓄,其实却一点都不比后世效率低呢?王羽这一刻的体会是最深的,面对这样的女子,说什么都是闲扯,最好的回答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哪里还用得着爱来爱去,爱的死去活来呢?
所以说,新的喜事要快点张罗了。
咦?对了,哥迎出来,好像不是要说这些的吧?正主儿呢?王羽突然惊醒,暗道自己这方面果然太弱,在情场上远没有在战场上的挥洒自如,游刃有余。
“你就是王鹏举?就是你要娶我?的确很有魄力啊。”一个念头还没转完,王羽只觉眼前一花,一抹亮黄色陡然映入眼帘,在破晓时的朝阳下晃动着,仿佛一幅闪光的金色瀑布。
是个小女孩。
那头金发实在太耀眼,即便以王羽的眼力,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清对方的相貌。而那小女孩似乎一点都不怕生,开场白就很彪悍了,之后她又围着王羽打起了转,品头论足起来。
“嗯,长得还过得去,虽然高大,但脸和手脚倒是白白净净的,不像通常的那些武夫,胡子拉碴,脸黑黑红红的,看着就不像好人……”
魏延很无辜的躺枪了,众人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太史慈更是笑得恶形恶状的。其实古人并不歧视虬须满面的面相,反而会认为这样很威武,不过从小姑娘的视角来看,魏延的面相自然还是凶恶了些。
再说,童言无忌,就算女孩说错了又能如何?反正魏延是没错说理了。
“嗯,性格也还算沉稳,不像某些人,长得倒是很斯文,但说话做事就很不靠谱了,大大咧咧的想说就说,也不分场合地点,而且说话还总是说不到点子上……”
太史慈不笑了,魏延用胳膊肘捅着他,咧着大嘴笑得非常开心,哈哈,这就叫现世报,咱可不是孤军奋战,这么快就有垫背的了。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女孩到底是怎么个路数,一露面就先将两大战将给贬得一无是处了,莫非也是来找茬的?
只有石韬一脸苦笑,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这位小姑奶奶的底细。说别人说话不分时间场合,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偏偏女孩还很聪明。牙尖嘴利的,很少有人能当面讨到便宜的,多半都是灰头土脸。
相貌什么的还在其次,她可是荆州黄家的千金,单凭这家世,就算生得和母夜叉似的,求亲者也会趋之若鹜啊?
女孩的亲事之所以成了承彦先生的心头病,倒有一大半是由此而来。女子无才便是德。谁愿意请这么一尊大神回家遭罪啊?
其实,她并非在讽刺青州的两大战将,她口中胡子拉碴那位不是魏延,而是如今的江夏太守黄祖;长相斯文,做事不着调的,也不是太史慈,而是黄祖的儿子。她的表兄黄射。
至于太史慈、魏延,她根本就没注意到,看她现在的模样,眼中分明只有一个王骠骑。
“当然了,关键还是有才华。男人么,光是会打打杀杀的可不行。有手艺傍身才是根本。”一圈绕完,女孩开始进入正题,先踮起脚尖,拍拍王羽的肩膀,以示嘉勉。然后小嘴一嘟机关枪似的说了起来。
“听说青州纸是你造的?啧啧,你怎么想到的那些工艺的?用竹子。的确发人深省啊。不过,我看过你的工艺流程了,其实还有改进的余地,比如材料就可以不限于竹子,木料也可以啊……”
紧接着,她又提出了诸多批评意见:“还有啊,作坊里制浆的工艺还是差了点,你明明造出了风车水车,还高出了那些机关,嗯,是叫连动装置是吧?完全可以结合在一起么!现在建了这么多水车风车的,却只是磨磨面,提提水,实在太浪费了。你啊,这是身怀宝山而不自知呐。”
“对了,听说你还在造船?出海的船?这个我也能帮上忙哦。我家里的藏书很多,看过当年秦皇命方士徐福造船出海,寻访仙山的海船图纸,应该能帮你提些意见,加以完善的。你这人倒是不错,就是做事有些粗枝大叶了,工艺上的事,也是能随便敷衍了事的?”
说着,小姑娘拍拍手,甩甩那一头炫丽的金发,很可爱的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很累了,等下午你来接我,咱们一起去船坞看看再说……”
一边说,她一边扯着糜贞,往后院走去。后者有些无奈,但被女孩扯着却也不好挣脱,只能边走边回头,向王羽露出一个充满了不舍和歉意的眼神。
让糜贞失望的是,王羽一时没能多留意自己,他的心思都放在黄月英身上了。
虽然只是初见,可看她自说自话的模样,倒像是老夫老妻了似的。口气很大,偏偏又因为年龄和专注,只见其可爱,不惹人厌烦,至少王羽是这么觉得的,因此,他点点头,微笑道:“慢走,不送,做个好梦哦。”
女孩脚步顿止,转头看向王羽,眼中终于流露出了意外、惊奇的情绪。
眼珠灵动一转,这些情绪瞬间消失,金发笼罩下的那张俏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神色,女孩竖起一根手指,娇憨笑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娶到我了哦,来之前,父亲可是答应我了,来不来,他说的算,嫁不嫁,我说的算。想娶我,至少要符合我的条件才行。”
“什么条件?”王羽心中微微一动。
“其他条件,算你都符合了,只剩下最后一项,很简单,你来迎亲时,我一不坐轿,二不骑马,三不乘船。你若能把我接走,就算你过关了,若是不行,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嘻嘻。”
说罢,女孩转身跑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木丛中,只有那一袭金发在草木间跃动着,仿佛一只飞舞盘旋的金色蝴蝶。
如此**特行的女孩,实属罕见,众人看着、听着,都呆住了。
良久,被称为说话不经大脑的太史慈嘀咕出声:“一不坐轿,二不骑马,三不乘船,那还能怎么搞?莫非手拉手的靠墙走么?真是个古怪丫头……”
众人都笑,王羽笑得尤为意味深长:“非常人,总是会行非常事,子义,你等着看好了。”
五三八章 一并解决
两位都见过了,王羽干脆又在糜府等了一阵,待天光放亮后,连着那位凤雏也一起见过。
和孔明见面时,两人差不多算是在针锋相对;黄月英则是女孩一直在说,王羽从头到尾也没能插几句话;而到了庞统这边,情况则是截然相反,王羽一直在说,却没能得到几句正经八百的回答。
倒不是庞统太过桀骜,又或心存抵触什么的,实际上,从见到王羽开始,他的眼中就毫无保留的流露出了惊喜和激动的情绪。随后,肃身延客,躬身施礼,礼数上也是尽善尽美,全无半点怠慢之意。
再后来,王羽拉着他谈起天下大事,青州军政,他也听得很认真,就差没拿纸笔做笔记了。这时代不流行这个,就算要记,也不能当面记,须得当面认真聆听,记忆周全后,等客人离开,这才默写出来。
看庞统当时的举止神情,王羽猜想,少年事后八成是要这么做的。
事后总结,王羽断定,庞统和诸葛亮的心态全然不同,对来青州的这个机会,他非常珍惜,对自己也很倾慕,将来出仕什么的,一点阻碍都不会有。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自闭倾向很重,或许是信心不足的原因,他特别不爱说话,说是惜字如金,都不足以形容。
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王羽所知的那位凤雏,应该没有这个问题才对,否则他哪有本事去曹营搞连环计呢?不过转念想想,事情也未必那么绝对,毕竟赤壁之战是十几年后才发生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自闭症恢复又有什么好惊讶的?
而且,庞统的性格有缺陷,这一点在书里本来就有提及。
庞统一开始在刘备麾下,是以试任耒阳县令的身份开始的。耒阳是个很小的地方,就算在后世,耒阳市的人口都没超过五十万,在这个时代,顶多也就是千把人的小县城罢了,刘备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面对这种处境。长袖善舞的人可能会去拉关系,毕竟好友兼同学的诸葛亮,在刘备军已经混得风生水起了,举荐什么的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踏踏实实的人可能会努力工作,用政绩来展示自己的能力。
而庞统的选择则是罢工。以此来吸引刘备的注意力。
历史上,他这招险棋是成功了的。不过,若是结合生活中的经历,王羽觉得使出这招的庞统一点都不理智。
想想看,若是放在后世,一个职员认为领导的任命有问题,自己屈才了。然后就用消极工作,甚或罢工的手段抗议,结果会是怎样?
不管这人到底多有能力,触怒领导。公然质疑领导决策的结果,一千个人里,只怕要被炒掉九百九十九个,剩下的那个八成是和更大的领导有亲戚关系。
想想这些。王羽也就释然了,不过。他可不想等上十年八载的让庞统逐渐成熟,王羽想要在下次大战开始前,对方就能为自己分忧,分担走贾诩身上的一部分担子。
因此,他决定将庞统的问题交给贾诩处理,心理问题么,当然要找专家。
连夜见过三人,王羽的心事也解决了大半,当下回府,美美的睡了一觉。
待到日过正午,起床洗漱,用过午饭,被热熏熏的日头一蒸,以王羽的心性修养,一时也有些恍惚,恍若隔世一般。卧龙凤雏也来了,自己这场时空之梦,应该是切切实实的了吧?
无暇多做感慨,府中亲卫已来禀报,贾诩、田丰到了,同时,国渊、糜竺、审配、王修等人也在外间候命。王羽暗叹一声,悲催的主公生活又要开始了,当下吩咐,请众臣来见。
众臣来见,都面带喜色。
作为文臣之首,贾诩先来了句:恭喜主公喜得英才。还没等王羽高兴高兴,众人就一拥而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内容么,无非就是政务上的那点事儿,跟高唐会盟后的那次差不多,基本是一个套路的。
国渊说:屯田是善政,分配需谨慎。
青州原来的屯田制度,和汉朝刚开国时的垦荒令差不多,基本精神就是一个人能开垦并种植多少亩田地,就可以拥有相应的田地。
这项政令,在当时的情况下是行得通的,久经战乱的青州,和大汉刚开国时的凋敝模样也差不多,缺的不是田地,而是劳动力。
不过,到了打下大半个冀州之后的现在,这项政令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显露出来的弊端就是,田地快不够了,哪怕是荒田也一样。
冀州不是青州,虽然也经历了不少战乱,但毕竟地方大,可开垦的田地也多,再加上豪强们都有自保之力,故而冀州的人口比青州多得多。
王羽击败袁绍,虽然很克制的只取了南部五郡,有从南逃和战后清算的豪强手中夺取的土地,执行原来的政策或许不难。可问题是,会盟后不长时间,就有大批百姓从北方逃难而来。
原因主要是公孙瓒不擅长搞内政,施行的还是原来那套政策,夺取的土地大多都赏给功臣了,百姓的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更要命的是,公孙瓒在易京筑城,幽州的形势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百姓当然害怕被卷入战乱,又风闻青州新政的种种好处,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很正常了。
人口多了是好事,不过在人口膨胀的同时,还保留原先的垦荒令就不合适了。
“根据农业司的统计,如今将军府辖下的十五个郡国,扣除山林沼泽之外,还剩余的可开垦土地尚存一百二十万亩,但随着第一批屯田户示范作用的凸显,百姓开垦的热情极高。依照目前的势头,剩余的土地,最多只能撑到后年春天……”
国渊整整瘦了一圈。上次合议之后,他本以为自己捡到了最轻巧的差事,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在垦荒令的激励下,百姓似乎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哪怕是官方规定了休沐日,也没人肯主动休息,往往都是被官吏在田垄间抓到,这才不情不愿的去官署前集会。
他们对政令豪不关心,只关心能抢在春播前开垦出来多少亩地。
开垦的土地增加可以增加将军府的收入。算是好事,但凡事都有个度,一旦开垦过度,导致土地不敷使用,就会形成很多问题。
比如烧毁山林造田。现在青州的工业正在蒸蒸日上当中,所用的材料也泰半都是取自山林,王羽还特意提过要谨慎开采山林,不要过度破坏。垦荒垦红眼的百姓可不理你这么多,就算明知道效率很低,但他们还是会去做,不提前做好防范可不行。
另外就是骠骑军的功勋、抚恤制度也有授田这一项。将军府手头没有足够的土地酬功可不行。虽说骠骑军一旦大规模开战,就可以开疆拓土,但作为青州的农业总管,国渊考虑问题不能这么简单。
特别是有些例子就摆在眼前。
拯救白波的这场行动中。立功的人就很多,但疆土却丝毫没有扩大,反倒是多了三十万需要安置的人口。虽然王羽强占了河内的一部分土地,将其安置下来了。但大部分土地还是从魏郡划拨出去的。
当然,白波死里逃生。对王羽的拥戴达到了很疯狂的地步,将他们安置在魏郡那个战略要地,对巩固防御有着极大的帮助。
可那些事与国渊无关,他只知道,他手上的土地已经不够用了。
“子尼,你可是青州的大司农,别光说问题啊?想想解决办法才是真的,你头疼了这么多天,难道什么办法都没想?”王羽一听政事就头大,可没办法,谁让他是主公呢?
“办法当然有……”国渊迟疑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取消垦荒令,不然就必须在明年取得新的土地,否则很快将军府就会陷入无地可用的情况。”
田丰摇头不迭:“明年取得新的土地?那不是又要开战?不妥,大大不妥,今年本来都不应该兴兵了,若是连年兴兵,还谈什么休养生息?”
“垦荒令也不应取消。”田丰质疑了后一条,贾诩又否决了前一条。
“我军目前只是占据了天下一隅,战乱持续时间不长,土地不够是很正常的。以如今的形势,接下来的几年,就算我军不动,天下势必也大战连场,等到若干年后,主公使天下重归一统,各地的情况未必会比当初的青州强多少,到时候不用垦荒令休养生息能行吗?”
施政最忌讳朝令夕改,垦荒令这种发令,通常都是临时的,取消了百姓也能理解。可若是取消了一阵子,等地盘扩大再施行,那味道就变了,会搞得像是儿戏一样,动摇将军府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
国渊当然也知道行不通,不然他也不会一上来就长篇大论的抱怨了,这位青州的功勋元老可不是普通的名士,他是个很难得的实干派。不是逼得没办法了,他怎么会像个怨妇似的抱怨不休呢?
群臣吵吵嚷嚷,王羽彻底找回了现实感,若是做梦的话,怎么会做得这么复杂,这么乱七八糟呢?一个垦荒令都会牵涉这么多复杂问题,这又不是在写小说,编故事。
治政,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啊,难怪孔明那么个精力旺盛,身体健康的小伙子,都活活被累死了呢。
想到孔明,他心里突然一动,随即豁然开朗了。
就是嘛,自己是主公,干嘛要事必亲躬呢?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套用,自己干嘛要费这个力气呢?真是太迟钝了。
想到就做,他轻轻嗓子,打断了众臣的争论,慢悠悠的说道:“子尼是为了屯田来的,其他人呢?有事不妨都拿出来,本将一并给你们都解决了。”8
五三九章 夜宴议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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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很惊讶。
到现在,青州众臣对自家主公的手段已经很了解了,信心更是十足,能理解的命令要执行,不理解的同样也不会推托。
王羽若是随口出个主意,解决了国渊眼中的难题,那是很正常的,谁也不会为此而惊奇,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么。
但王羽用这么轻松惬意的语气,说了这样的话,就由不得大家不纳闷了。主公再神奇,也不至于把施政中遇到的种种干碍,和各个负责人能否解决得了这些事,都预先算计清楚了吧?
若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本领了,而是天仙手段。
“若是主公您已经知道了,不如直接指点臣等如何?您不是常说,少点议论,多点效率么?”王修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说,可被王羽这么一震慑,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句话。
王羽翻了个白眼,看着自己这位颇具才干的本家,晒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眼睛看看,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可也差不多了。王修等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接了一句,然后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摊上个英明的主公的确很好,可这位主公要是英明的过了头,变成妖孽了,就不会有人太自在了。这里倒没人想着背后搞小动作什么的,但主公无所不知,一切难题到了他手上都迎刃而解,岂不显得臣子们太过无能了吗?
松口气,众臣纷纷将遇到的难题。亟待王羽做决断的问题一一摆上了台面。
有的和国渊的类似,属于从前的政策不合时宜。需要与时俱进;有些问题则是上次合议遗留下来,或者在施行中慢慢浮现出的问题;还有一些是上次合议就没想到。后来又遇到的。
五花八门,很多都涉及到政令的修改完善。
并非青州众臣无能,实在是王羽进行的变革太大,又太快,既没有参考的例子,有没有磨合修正的时间,偏偏王羽这段时间又不在家,问题压问题,最后就堆积成山了。
比如:在王修的主导下。金属钱币开始制作了,定重量、定大小的估算都完成,然后卡在了金属钱币的钱文上了。钱文就是钱币上的图案或文字,汉朝的五铢钱,上面是五铢二字,王羽的意思则是搞得复杂点,也好预防仿制造假者。
他说的简单,施行起来却很麻烦。当时王羽举例说,正面用‘年号’加‘通宝’凑成四个字。背面则搞点复杂的符号上去,并以数字表明钱币的价值。
别的倒还无妨,这年号却是个大问题。
现在的初平年号,是董卓定的。青州若要沿用,一来不够名正言顺,气势上也弱了董卓一头。搞得青州好像董卓的附庸似的;二来也不是很好听。
可皇帝在董卓手里,就算要改元。青州这边也改不了,除非王羽自己要称帝……王羽到底有没有这种意思。或是想借着铸钱之事,做铺垫暗示,王修都无法做出定论,没奈何,他也只能等王羽回来,再当面请问了。
此外,包括造船在内的各项东渡准备工作也是千头万绪。
在幕府内部对此有着不少的争论。
有人认为造海船不易,应该向辽东的盟友购买。早在中平年间,辽东的船队就穿越渤海,往来于辽东与登莱之间了,以两家目前的关系,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买船应该不会很难。
也有人认为,既然王羽的意思是要从海外攫取财富,那规模应该是会日渐扩大的,自己没有造船能力,还要进行这种规模的行动,那不是很容易受制于人么?
持前一种意见者都是摇头不语,虽然没有反驳,但意思却是明摆着的:海外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金银岛还是两说呢,就算有,沧海茫茫,能说找就找得到吗?主公说不定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与其大张旗鼓的兴建船坞,制造航海的大船,还不如先搞几艘船,慢慢对付着呢。说不定找几年找不到,主公自己就放弃了呢?
持后一种意见者虽然还在坚持,但反驳的声音同样也不大。
说到底,出海寻宝这种事,在华夏历史上只存在于神话之中,没人知道沧海对面到底有些什么。
唯一可以借鉴的先例,就是秦始皇当年派遣徐福出海寻仙山的故事,可后人说起那件事,多半都是以总结教训的角度出发的。徐福是个骗子,秦皇利令智昏上当了。徐福早就带着五百童男童女,跑到不知名的地方逍遥去了。
尽管王羽在青州的威望极隆,但终究无法压倒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更有人直接将他的东渡之举和秦始皇扯上了关系,觉得他毕竟年轻气盛,虽然能压抑住开疆拓土的**,却无法压抑住内心与古之霸主比肩的野心。
所以,即便在青州内部,对王羽很信服的人当中,也有人觉得他是被一连串胜利冲昏了头脑。
那些支持者中,也有很多人存的是其他心思。和铸钱一样,认为王羽是在为称帝作铺垫。想想也是,只要东渡取得一定的成果,他就可以自称,在气运上盖过了秦始皇,这不是比单纯的名声要厉害多了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比比皆是。
政务本来就是很繁琐的东西,里面再加上点权术,就变成政治了,那是更加复杂的东西。就算贾诩,面对这么复杂的形势,也得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行差踏错,何况其他人?
众臣被此类问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偏偏王羽又一直在魏郡逍遥,不肯回来,不能当面请示,这段日子他们到底有多难过。也就可想而知了。
王羽既然让大家说,那谁也不会客气。你一言、我一语的,等全部发表完意见。中天的太阳依然西斜,天色将晚,竟是傍晚时分了。
王羽一直垂着头听着,看起来很认真的在思考,但贾诩却很怀疑,这位小主公是不是趁机在打盹,补充睡眠,至少后面是这样没错。
“都说完了?”等到终于没人说话了,他才抬起头。环视一圈,见没人再说什么,这才拍拍手,吁口长气道:“都这个时辰了,先吃饭好了,边吃边谈。大家想吃烤肉,还是火锅?嗯,天热了,不然咱们还是吃生鱼片好了。正好厨房有回来路上新制的芥末,大家一起尝个鲜。”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对了,把其他人也一起邀来好了。人多热闹么,别忘了从荆州来的那三位贵客。”
众臣面面相觑,都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主公请吃饭自然是好事。可看您这模样,刚才说的那一大堆。您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啊?说好的一并解决呢?难道不用经过反复议论磋商。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当然,也没人会傻到拒绝。
主公的面子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自家这位主公除了打仗厉害之外,在美食方面也很有心得。冬天的时候搞了个火锅,迅速风靡了大半个河北,连刘虞麾下的将士,对这种吃法也是颇为推崇。据说那位乌丸校尉阎柔,就是一边骂王羽,一边无火锅不欢的。
至于各种新式烧烤,更是层出不穷。通常烤肉,就是架堆火,拿叉子一插,烤熟了就吃,属于比较上不得台面的吃法,结果到了主公手里,那花样可就多了,铁板烧、铁网烧烤,还有各种熏制方法,以及五花八门的调料。
众臣都觉得,自家这位主公就算没有那一身的武艺和韬略,改行当个厨子,一样能出人投地,名震天下。
这不,今天又有新花样儿了,大家岂能错过?
田丰刻意拖后几步,凑到了贾诩耳边,轻声问道:“文和,生鱼片就是生鱼切片吧?可那芥末却是何物?两者同吃,莫非真有什么特殊效果么?”
贾诩摊摊手道:“元皓兄,你这就是问道于盲了,你家在河北尚且不知,问我这个西凉人,岂能解惑?”
“这道理某倒是明白,就是觉得主公今天的表现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你想想他刚刚的笑起来的神态,好像他又要忽悠人了似的。”田丰忧心忡忡道。
贾诩洒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忽悠了,想那么多干嘛?有美食就吃,有指示就听着,这才是为臣之道。”
“你这滑头……”
高唐的将军府,就在原来的城守府所在,刘备也曾在这里住过。后来高唐遭贼寇攻击,刘备弃城而逃,城守府也是付之一炬,此后虽然又经历过几次反复的修建,破坏,终究也未曾恢复旧日的盛景。
王羽入住高唐后,也没在这方面花太多心思。对他来说,将军府就是个象征性的摆设而已,之前临淄那座将军府也是这样,他前后在那里没住到两三个月,倒有大半的时间在军中了。
所以,眼下的这座将军府远称不上富丽堂皇,只是功能还算齐全罢了。
王羽宴客的所在是在花厅,地方足够大,摆设、陈列却简单之极。没有艺术品或珍宝,只是挂了几柄刀剑长槊,弓箭盔甲什么的,不见富贵,唯有满满的威势和杀气。
青州众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倒是新入伙的魏延、石韬、庞统大觉惊奇,黄月英则是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说,这宅子建得有够简陋,知道的是将军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临时的营房呢。
诸葛亮却是皱着眉头一直没说话,昨夜之事已经传开了,众臣都小心翼翼的和他保持了距离,生怕这个很喜欢找茬的臭屁小子把矛头对准自己。不怕死的当然也有,田丰就对诸葛亮很有兴趣的样子,特意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看着堂下群英荟萃,王羽一时间也是志得意满,先是抬手举杯,说一声‘盛饮’邀众人同饮,随即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吩咐上菜。
主菜是生鱼片,佐料是绿色的芥末,看得众人都有些惊疑不定。生鱼做主菜,即便那黄白相间的肉色显得很漂亮,可依然显得太过寒酸了些,不过跟这同样寒酸的将军府倒也相得益彰;而那芥末鲜绿鲜绿的颜色,又显得颇为可怖。
王羽一边往碟子里倒酱油,将芥末搅拌均匀,一边向众人示意道:“这是新捕捞的鲑鱼,刺已经除过了,大家请放心食用,等吃完,咱们就好好说一说正事……嗯,什么正事,很简单,比如……称帝的问题。”
五四零章 称帝之议
“噗!”有人喷出了刚放进嘴里的食物。
“哧……咳咳咳!”有人拼命往嘴里吸气,却无助于缓解嘴里或心里的惊诧,最终化成了一连串的咳嗽。
入口的食物很有问题,王羽说的话问题更大。双重打击之下,即便是贾诩这样的老狐狸,田丰这样的稳重人,都不可避免的露出了最狼狈的一面。
“主公……您……咳咳……”田丰强作镇定,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嘴里、鼻腔里喷涌着的那股刺激性感觉给堵回去了。
其实老田的养气功夫还是很厉害的,虽然首次品尝芥末这种调料,但他保持了足够的警惕,蘸的调料并不多,吃的时候更是只咬下了边缘的一角。之所以这么狼狈,是因为王羽语出惊人,吓得他手一抖,把一整块鱼生都给吃了下去,于是就悲剧了。
贾诩第一次顾不上盘算别人的心情,有了田丰的前车之鉴,他当然不会贸然开口,而是努力的压抑着,不让那股子让人窒息般的辣气喷出来。憋得很辛苦,他一张胖脸也是涨得通红,看起来好像秋天的大苹果一般。
这两位老江湖都着了道,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一贯以气度儒雅著称的糜竺将一口食物喷在了衣襟上,手忙脚乱的擦拭时,却打翻了身边国渊的酒盏;国渊淋了半边身子的酒,却依然伏在桌案上不肯起来,没办法,不这样。他就没法保证自己不把嘴里的酒水和食物喷在王修身上……
连少年老成的诸葛亮也端不住架子了,抖着袍袖。遮着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唯一没什么影响的。只有太史慈和庞统,这二位的心思本也没在王羽说的话上,而是对新奇的食物更感兴趣一些。
在后世,三文鱼已经绝迹于华夏沿海,这时代倒是捕捞得到,但毕竟是海鱼,生于荆州的庞统是不可能看过的。而太史慈虽然对鱼不陌生,但这种吃法和调料却让他大有兴趣,根本没注意王羽说些什么。
芥末虽辣。但只要有所准备,调整好呼吸,也没那么可怕。在场众人之所以着了道,都是因为被王羽的话所影响,乱了心神,这才被芥末趁机而入,搞得狼狈不堪。
“呵呵,大家都别激动,只是讨论一下。不是今天就要做,淡定,淡定。”一片狼藉,王羽倒也不生气。笑吟吟的说着,那略带矜持的笑容,放在众臣眼中。却怎么看怎么可恶。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等着看大家的热闹呢!
但此刻也没人有余暇跟他计较了。要毛巾的要毛巾,要水的要水。渐渐适应了刺激性气味和话题的众人都忙做了一团。
“爽快,爽快!浑身的毛孔都像是喷开了似的,太舒服了,不愧是主公亲手调制的没事啊。”在这种情况下,太史慈的高声赞叹未免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是吧?很好吃吧?”王羽乐了。
由于缺少很多必要的调料,很多种后世的美食都难以复制,看着比后世绿色健康一百倍、一千倍的美食不能享受,这是怎样的一种浪费啊?有了余暇后,他便一直致力于复制后世的美食,辣椒之类的东西不可得,但芥末却没多大技术含量,很容易就让他搞出来了。
这时代的近海生物,可比后世多多了,食材多得是,王羽决定在接下来休养生息的几年,一定要把后世他所知,有条件施行的烹饪方法都复制出来,让青州在各个方面都成为天下的中心。
太史慈点头不迭,伸出筷子一夹,在调料碟中来回抹了几下,这才将鱼片放入嘴里。闭上嘴,深吸一口气,片刻,将其呼出,脸上尽是回味无穷的神情:“嗯,这是男儿的食物,上阵前来上一口,持刀都多几分力气。对了,主公,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哦,我说称帝的事。”王羽若无其事的回答,正忙于清洁的众人都顾不上吐槽太史慈,或者品味芥末的美味了,纷纷抬起头来,竖起了耳朵。
“哦,您要称帝了?”太史慈毫不意外的点点头,手中筷子伸缩如风,一边对答,一边大快朵颐。
他问的随意,但在场众人的心却都悬了起来。
在政治决策上,称帝可说是影响最大的一件事。这件事牵扯着青州,乃至整个天下的气运,若是处置不当,青州目前的大好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对此事,青州军中各人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反对者固然不少,但支持者更多,谁不盼着水涨船高,做个开国元勋呢?倒是像太史慈这种,持无所谓态度的人很少,但也只有太史慈,才能行若无事的问出这句话,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被一句话就乱了心神。
“那倒不是,就是给大家交个底,省得老是有人胡思乱想,耽误了正事。”王羽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太史慈很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全然没有真正的枭雄说一半,留一半,给听众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间来发挥。
“主公的意思是……”王羽的言外之意,田丰听得很清楚,他迟疑着发问,想得到一个切实的答案,因为这个答案让他有些无法相信。
“很简单,那就是本将不会称帝,本将的子孙当然也不会,强汉之名,将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直到千秋万世。所以,对此心存疑虑的人,就不需要再胡思乱想了,一切照旧便是。”整个厅堂都静悄悄的,一丝杂音都没有,只有王羽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回荡不休。
堂下众人神情各异,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异常震惊。
无论支持与否,众人都有个共识,现在的确不是称帝的好时机。汉帝健在只是一方面。关键是青州的实力还不够强,一旦称帝。就会面对天下诸侯的围攻,连原本趋于附庸地位的那些。也有可能突然反水,这对青州的发展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王羽今天本来是要解决政务的,结果却突然提起这么个话题,众人都打起了精神,想着从他的暗示中,分析出点什么,做出合理的应对。但谁能想到,王羽的话斩钉截铁。连一丝余地都没留。
若他是个刘姓宗室,说这话倒是留下了余地。当今天子的威严已是荡然无存,将来的下场不是被废,就是被暗杀,总之没个好下场。等天子完蛋了,王羽就可以利用宗室的身份,名正言顺的继承汉室大统了,这样也没有违背今日的许诺。
可王羽姓王,没这个机会。他甚至还将子孙上位的路给封上了,难道他真的完全没这方面的想法?
可是,他在青州施行的新政,和汉朝固有的传统几乎完全背离。就算他本心不是为了谋朝篡位。只是出于富强青州的目的,想要将新政保持下去,也必须得建立新朝。方能让新政有延续性,不被破坏吧?
种种矛盾之处。令人疑惑,即便是最忧心政务的国渊。这一刻都忘记了土地问题,苦苦思索着,王羽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
众人心中的震撼,更是难以言表。连被摆了一道,正憋着劲,要给搞无聊恶作剧的王羽个好看的诸葛亮,此刻也是说不出话来。
太史慈发觉了气氛的异常,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看看呆若木鸡的同僚们,再看看行若无事的王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公,您说真的啊?”
“男儿一诺千金,某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王羽洒然一笑:“其实,不称帝有不称帝的好处,如果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反而会有很多麻烦,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群臣面面相觑。
这也算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边吃饭,讨论称帝与否的利弊。就算是当年以不遵礼数而闻名的高祖皇帝,也没干过这种事啊。
这种话题,也是能公开讨论的?
没人答话,王羽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称帝,会涉及到两个很重要的问题,影响深远,第一个,是榜样的作用……”
王羽认为,通常而论,开国者怎么得的天下,在其后的治国政策中,就会怎么体现出来,具体表现形式就是对这种方式的严防死守。
靠篡位得天下的,就会加倍防着别人谋逆;靠洗脑搧动民众起家的,也会对类似的组织特别重视;靠勾结外敌上位的,就会在这方面有所防备。
总之,每个帝王都会力图让自己的上位过程变得名正言顺,同时对类似的苗头深恶痛绝。
王羽身上的汉臣烙印非常深,当今天子给他的封赏给他提供了便利,但也同样是枷锁。尽管将来统一天下,靠的是百战建功,但只要他行了废立之事,一个篡逆的头衔就逃不掉了。
以王羽的霸气,对后世评说当然是不在意的,可名不正则言不顺,他活着的时候不要紧,但他的子孙势必对此非常紧张。
王羽能想象得出,他的子孙们会严格约束武将的权力,并打压武人的地位,对军队做出种种限制,使得武人无法形成实质性的威胁。同时,他们会在朝堂上大肆推行权术,激化文臣之间的矛盾,让文臣无法拧成一股劲儿。
这两种现象的出现,将不会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王羽认为,哪怕自己留下祖训之类的东西,也没办法改变即将发生的事实。
而这两项举措实施后,会带来一系列很可怕的结果,他描述出来的场景,也让在场众人为之心惊肉跳。
“士卒比农夫都不如,只有罪犯这种身不由己之人,才会去当兵,战力比青州的民兵还要差很多,而这些人将是保卫边疆的主力,面对的是一直在大自然的天威下挣扎求存的野蛮人对手。”
“朝堂上永无宁日,党争之外,一切罪行只要符合了士大夫间的潜规则,就不会受到朝廷律法的惩处……贪腐、买官、通敌、卖国……都将成为常态。”
“这样的王朝对内倒是游刃有余,可一对上外敌就只能麻爪,纵有四海之富,百万之兵,也会被塞外人数远逊的野蛮人轻易推倒,使华夏大地沦陷至黑暗之中。”
王羽借鉴的,正是宋、明二朝。
田丰等人一直认为,桓、灵时代,就是很黑暗的时代了,可是,和王羽描绘出的场景相比,桓灵时代完全就是繁荣盛世么。
鲜卑也好,羌胡也罢,他们寇边的目的只是抢掠,就算是汉廷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朝廷稍微认真一点,派遣一员上将讨伐,胡虏就只有望风而逃的份儿,哪敢有什么进窥中原的心思?
第二个问题,则是酬功的问题。
如果王羽自己当皇帝,那么他就必须给跟着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们一个交待。最好的方式当然就是封爵授官,但这会对未来形成隐患,搞个不好,就会重蹈七国之乱的覆辙。
王羽拳头最大,所以他当皇帝,其他人拳头小点,但怎么也得有个王侯之赏吧?有了爵位,就得有领地和权力,想当皇帝,就得用这些东西换取其他人的支持。将来的隐患,也只能暂且放放了。
封赏少了,肯定又会被说成刻薄。
于是,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了效仿汉高祖,来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想,没人喜欢这样吧?”一通长篇大论后,王羽如是问道。
其实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王羽不打算用权术治国,他不光想着在青州军内部杜绝权术的应用,并且在一统天下后,也要继续这样的政策。
因为还没经历过两晋的悲剧,不知道在权术方面登峰造极的司马氏后来的结局,所以没人知道,王羽为何对权术如此深恶痛绝。但通过王羽这番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决心没错,他就是要来真的!
五四一章 只重实惠
王羽当然是来真的。
当皇帝,是个看起来很美,其实很没意思的差事。
没错,当皇帝可以留名后世,可仔细数一数,除了鞑清那些被辫子戏粉饰出来的所谓‘明君’之外,华夏这几千年,有几个皇帝享受了好名声的?
勤劳的明太祖,在后世留下的是无数骂名;雄才大略的明成祖,也同样没捞着任何好处;至于形象本来就很模糊的明武宗正德,就更是不用提了,一个颇具开创性,魄力十足的皇帝,在后世生生的变成了昏君的代名词。就算是开疆拓土的汉武帝在后人眼中,也是和秦始皇一样,被当成了残暴而又无谋的暴君一流。
倒是篡位夺权的司马氏父子;弑兄囚父的唐太宗;荒淫无度的唐明皇;对内残暴镇压,对外卑躬屈膝的鞑清帝王们,在后世的名声都很好。因为他们很擅长使用权术和士大夫们做交易,因此能换取史官们的笔墨粉饰,令后人们顶礼膜拜。
王羽不喜欢权术,他自己不会用,也不想让子孙们专门学这个,所以,他对因当皇帝而来的名声一点都不在意。
若是权术玩不好,那就更糟糕了,华夏历史上多得是傀儡皇帝,想到自己的子孙被人当初傀儡摆弄,却只能忍气吞声,王羽对当皇帝就更没热情了。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件事不是他自己不想就可以了的。
徐庶从河东返回后,曾在密谈中里提及,包括潘璋、马忠,以及白波诸将,私下里都以各自的方式,向他问及过这个问题。
等今天王修等人再一说。王羽惊讶的发现,原来不光是军中,将军幕府同样涌动着类似的暗流。
可以想象,他若不及时采取对策,任由这股暗流涌动着,等到下一场大胜之后,说不定就要上演群起拥立,黄袍加身这种戏码了。光是这样还不可怕,青州军往普通军阀的方向滑落才是个大问题。特别是权术方面。
权术是什么?
王羽的理解就是,分析人心,权衡利弊,算计自己人的手段和套路。王羽一直不崇尚这个,但围绕着称帝与否这个中心。幕府内部已经有了这种倾向,特别是王修提出的那几个问题。
王羽觉得前世华夏最大的悲剧,就是将权术发展得巅峰造极。这门学问固然博大精深,令许多人孜孜以求,但对社会进步却起不到任何帮助。
想想看,一个官吏比例占了总人口百分之二三的国家,行政效率的低下却是倒着排的。这种奇葩现象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当官的一天都在琢磨自己人,没几个真正干活的。
如果治政首重权术的毛病改不掉,无论他当皇帝与否。引进多少后世才有的新技术,建立多么完善的政法体制,都挽救不了华夏的千秋万代。
顶多就是像历史上的那几位开国君主一样,开始雄起一下。等到二世、三世往下一传,很快就萎靡不振了。
力量都消耗在内部倾轧了。还能雄霸天下?曹操就是最好的借鉴和教训。若非他晚年光琢磨着怎么谋朝篡位,怎么会连中原都打下了,却拿区区的西川和江东没办法?
正如王羽所说,他想要的是一个传承千秋万代的强汉,而不是换汤不换药的新齐。
厅堂内静悄悄的,只有群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回响,掉落一根针,都会显得很刺耳。
良久,一把稚气尚存的清朗声音响起:“骠骑将军的心胸,实在令人敬佩。可是,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这番话传出去,将来有人挟持天子,乔诏令使将军,将军该如何自处?董卓一直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他认为您意在天下,可将来……”
诸葛亮不太想承认,可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被王羽的雄浑魄力给镇住了。王朝帝业,说放就放,和横扫天下,成就霸业相比,给人的震撼是同样的。古今多少豪杰,有几个能看穿这一步,在门槛上坚定的把门锁上呢?
仗着心中不服输的精神和自信,他勉强收敛了心神,提出了质疑。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提问时的质问意味已经比先前淡了很多,倒像是从幕僚的角度,帮主公出谋划策,拾遗补缺一般。
不过,他这一问倒是大有道理。
王羽一贯是自诩忠臣的,但各路诸侯也都差不多是这么做的,他的行为并不显眼。董卓也不会自讨没趣,拿天子做幌子来骚扰他。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天子被挟持,威望本来就下降很多了,如果没事就搞一封圣旨出去,被人拒旨,久而久之,天子剩下的那点威望也就不复存在了。
明朝皇帝的中旨就是这样,开国时节,皇帝下旨就是下旨,谁敢违被就等着挨收拾吧。等后来有了内阁,有了大学士的票拟,皇帝的中旨就不好使了。大臣们不但不会因为抗旨受到惩罚,反而会因为抗旨得到荣耀。
董卓要是自以为有了圣旨就横扫一切,那他就等着天子变废纸吧。
事实上,董卓在面临关东诸侯围攻的时候,就动用过圣旨这个大杀器,结果圣旨被抗了不说,要是没有王羽搅局,他派去的五个使者都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诸侯们表面忠于汉室,但谁也不傻,会明知圣旨有问题,对自己不利,还凛然遵从吗?
挟天子,令诸侯的最好办法,就是顺水推舟。比如历史上,公孙瓒和袁绍在河北激战,最后打得僵持不下,谁也不能压倒谁,董卓一封圣旨过去,两家顺势罢兵,天子表面上的威望有所增长,两家诸侯也停止了一场无谓的争斗,算是三赢了。
然而,这是在面对假忠臣时的规律,如果王羽先前那番话传出去,并以此作为青州军行动的基本准则,事情就有所不同了。
既然自诩忠臣,对圣旨就应该保持尊重,抗旨一次,就是自己打一次自己的脸。久而久之,王羽好容易累计的名声就完蛋了。
董卓不是笨蛋,他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对青州这个最具威胁的敌人,他也应该不吝于使用最大的杀器,拼个两败俱伤。
至于说将天子夺过来,王羽在洛阳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次解救白波的行动,更是断绝了青州争夺天子的最后一丝希望。
兵力再强,离这么远,也是鞭长莫及啊。
“本将乃是当今天子亲口敕封的骠骑将军,冠军侯,有代天巡狩,征讨不臣的资格!”
王羽向西面拱拱手,朗声答道:“天子蒙尘,旨意皆出权臣之手,就算本将不奉旨意,又何损于本将的威望?至少,本将辖下的军民对此是不会有什么疑虑的。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诸葛亮的思路开始混乱了。
王羽的话很简单,意思也很明了,总结起来就是这么几件事:第一,他不当皇帝,要忠于大汉;第二,他这个忠臣不要天子;第三,他不接天子的旨意,是因为天子之前给了他一个应用度很广的敕命,只要他不奉旨,他就可以干任何他相干的事,和皇帝没两样……
将这几件事归纳一下,总结起来就是:王羽要在中枢之外另起炉灶,但名义上还是大汉的臣子,对天子没有丝毫不敬的意思。再往白里说,就是王羽要施行皇帝的权利,而不要皇帝的那个名头。
很复杂,也很简单。
诸葛亮限于年纪,一时间思路有些乱。但青州众臣可都是老江湖了,特别是贾诩、田丰这二位,一听王羽这话,眼睛就亮了。
这个只取实惠,不理会名义的做法,符合王羽一贯的作风。不称帝,但同样可以放开手脚,这比将天子攥在手里还方便。
就算是董卓,要圣旨的时候,还得去皇宫走一趟呢,好歹得让皇帝盖个戳不是?王羽这边就简单多了,代天巡狩么,和天子亲至是一样的,只要王羽说了,就可以当做圣旨来用,而且还不会像董卓那样,搞得声名狼藉。
近在咫尺的权臣,和在外面的权臣,天子会对哪个观感更好呢?当然是远交近攻啊。
众臣纷纷颔首,有会于心。
王修试探着问道:“那么,主公,年号的事是不是……”
“就定为‘开元’二字吧。”王羽想了想,从记忆中找出了一个名字。
“开元……通宝?”王修在嘴里反复默念几遍,眼睛渐渐的亮了,抚掌笑道:“妙,妙不可言!”
开元就是开创新纪元的意思,当年号也可以,当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一样很合适,还能与青州新政全面推行保持一致,实在是再恰当不过。
“今后的政务流程就是,本将和幕府来决定总体战略方向,各官署制订政令细节,然后向民间公示,得到反馈后,加以修正改进,最后将完成本交予本将审核,由本将确认后,代天子颁下令旨。施行后,也可以继续修改增进……”
王羽将自己一直在思考着的政令模式宣之于众。
他当然不会急功近利的去搞民主,搞些选举之类的花把式出来,那不现实。但他认为,政务也不能向从前那样僵化,更不能让当官的整天琢磨权术,或者损公肥私那些事。
他最终选择的,是一个相对灵活,时刻都在变化中的体制。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他现在也不得而知,但至少在现阶段,青州的官吏们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实务当中了。
这就是他的作风,只要实惠,不图虚名。8
五四二章 青州印象
话一说开,心情就敞亮了,再品尝美味的时候,众人都发出了和太史慈差不多的感慨。
畅快!痛快!
这下大家都用不着胡思乱想的瞎琢磨了,做事也不用顾虑多多,畏手畏脚,只要放手去做就行。摸索中的各项新政令,也用不着担心一次不能到位,大可通过民间反馈,进行持续性的修正。
有齐威王当年的范例在,这种新模式理解起来也不难,何况还有糜竺在前面顶着呢。马上就要成立的商会,算是这个模式的第一个试点,如果商会取得初步成功,接下来的农会、工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难度。
肩上没了压力,先前的那些难题也就不再是难题了。
国渊决定将垦荒令做些修改,加点细则上去。以他的才干,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办法,他只是担心,修改王羽亲手修订的法令,会不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因此第一时间就否决了,现在没了压力,自然就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了。
既然东渡没有政治宣传方面的特殊意义,王修想得也不是那么多了。既然主公认为东渡对青州有益,那就进行呗,反正只要主公下命令的时候,是保持了理智的,那就不会错,即便错了,也是开拓时代必须付出的代价。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绝大多数难题都迎刃而解,还有一些无法解决的,也只是暂时的。随着新政的推行,会慢慢的被导入正轨。
晚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在田丰这位老臣的提醒下,这才散了席。
宾主尽欢。
只有小孔明的心情有些复杂。拒绝了糜竺同车的邀请。他拉着庞统步行回程。
夜已深沉,无人的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水一般的月光洒在屋顶、地上,映出一片朦胧清凉的光晕。
“士元,你怎么看?”诸葛亮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声,随即又补充了几句,让问题更加明确:“青州新政,每一项单独拿出来,似乎都是有前例可循。但与那些典故却不尽相同,放在一起之后,更是一团乱麻,让人欲辩无从,你觉得。这种施政方法,真能行得通吗?”
庞统老老实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在他看来,青州的一切都很新奇,让他大开眼界,而那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骠骑将军,更是他所见所知的大人物中,最为**特行的一位。
无论是在对待自己的亲切态度上。还是在众人面前挥洒自如的谈吐举止,亦或施政时大刀阔斧的魄力,都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让他觉得。这趟青州之行没白来。
至于政务上的举措对不对,老实说,庞统不怎么关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来青州不是出仕的,而是求学的。那些举措中的深意尚未理解。要怎么去评判其对错呢?
他曾经急切过,想着要改变现状,一鸣惊人。可在与王羽见面后,他急切的心情平复了,因为他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视。他要一鸣惊人,本来就是希望得到认同,现在得到了,还有什么可急的?
庞统很淡定,诸葛亮也习惯了好友的沉默,他喃喃道:“在荆州时,听说青州的施政,我一直觉得,王将军是个很霸道的人,在军中和幕府中都是令行禁止,因此才颁下了诸多不怎么合理的政令,可这两天的所见,似乎不是这样啊。”
他扳着手指,眉头紧皱:“元皓先生乃是河北名士,其家族在巨鹿很有名望;子尼先生是大儒郑玄的高第,家世虽然差了点,可受的也是很正统的熏陶;叔治……可是,抑制世家,重视商业、农工并重这些政略都是不依常规的,可他们偏偏就视若寻常,真是太奇怪了。”
在诸葛亮原来的想象中,在王羽的淫威下,青州的幕僚们应该都是战战兢兢,小心过活,故而青州新政中这些倒行逆施的政策才得以施行。
可实际一看,王羽不但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独断专行,与众臣相处时,倒是好像朋友一般,随意得很。就拿今天吃芥末的那个恶作剧来说,这种玩笑,哪是君主与臣子应该开的?
可王羽偏偏就做了,做得那么自然,那么随意,那么顺理成章,丝毫没有失了体统的意思。而青州众臣也没谁觉得羞愤又或怎样,在回过味的那一刹那,这些智者脸上露出的,分明是长者对晚辈的调皮无可奈何,爱怜不已的神态。
这么和谐的相处方式,即便是在以礼贤名士而为名的刘表府上,也是不可能看得到的。
庞统话不多,但心思却很灵活,他敏锐的感受到了同伴的烦恼,于是出言开解道:“反正这一趟没来错,孔明,你还是留下来多看看吧?”
“……”
庞统没能得到回应,但从同伴渐渐变得坚定的脚步中,他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一夜无话。
第二天也是个大晴天,庞统一早起来,发现负责接待的换人了。从荆州与三人一道同来的石韬不见了终影,代之的是个胖子——这不是寻常的胖子,通过昨天的晚宴,庞统已能认出青州大部分的重量级人物了。
“文和先生,怎么是您来了?”诸葛亮也吓了一跳,年纪再小,也不妨碍他理解贾诩在青州的地位,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啊!怎么会来做接待这种旁枝末节的工作?王将军对自己几人到底有多重视啊?
“怎么,我不能来么?”贾诩笑眯眯的说着,指指庞统,道:“我是来接你们的,今天带你们去书院看看。不管怎么说,你们正常的学业还是要继续的,泰山书院草建,时间尚短,应该是比不过鹿门山的,不过这里的教习倒也不比鹿门山差太多……”
“不敢。”庞统连忙谦辞。
鹿门山书院的顶梁柱是他叔叔庞德公,水镜先生和黄承彦都有帮衬。而泰山书院的顶梁柱是王羽的老丈人蔡邕,其他诸如孔融、管宁、邴原也都是在青州,乃至中原享誉一方的人物。
更何况,路上他还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比如兖州名士边让对泰山书院颇有赞誉,客居徐州的大儒郑玄也有意返乡,在泰山书院出任教授之类。
两家的学术水准到底孰高孰低,没比过,谁也不敢做定论,可要说泰山书院的教习比鹿门山差,这就太离谱了,庞统可不敢坦然受之,让叔叔遭世人诟病。
“用不着这么小心,言者无罪,等到了书院,你就知道了。”贾诩脸上笑意不减,拍拍庞统肩膀,又温和的向诸葛亮笑笑,示意二人跟着他走。
高唐城原本就不大,在袁绍攻城那一次,城内的民居也是拆了个七七八八,后来重建,直接就建到城外去了,城内除了军政要员的府邸外,没什么可居住的地方。
贾诩一边走,一边介绍,庞统二人很快就对高唐城有了相当全面的了解。
“……中心的两条大路与城门相连,将城内分成了四个区域,东北是各个官署所在,西北是住宅区,南城都是书院范畴,西面是经史政法类的,东面是军事工艺类的,学员的住宿在城外……”
庞统很惊奇,忍不住的问道:“书院比官署还大?”
“是啊,书院里有这么多学生吗?”诸葛亮也很诧异,紧跟着问道。
贾诩笑答道:“学生当然没这么多,不过迟早会有的,到时候,说不定整个内城都会让给书院呢。”
“那官署呢?”诸葛亮觉得又一项常识被颠覆了。
“随便换个地方呗。”贾诩耸耸肩,指指北面,又指指西面,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北面三十里就是平原城,西面五十里是鄃城,城防修得都不错,去哪儿都行。”
“……”诸葛亮和庞统对视一眼,眼中的惊讶都无以复加。
昨天去过骠骑将军府,以为王羽是故意要示人以节俭,搏个好名声呢。结果现在这么一看,人家压根没将这些当回事啊。建了个很有人气的高唐城,却不是为了自己居住,反倒做好了给书院让地方的准备,他这是图一啥呢?
“有个繁华都会的好处很多,但没必要和官署放在一起。官署办的事,需要清静,而书院要学的东西,却与市井息息相关,所以书院留在高唐是最合理的……”
贾诩有问必答,但每次给出答案,都会给诸葛亮二人带来新的疑问。传统的理念,官署衙门才应该设在繁荣地带,毕竟是管理百姓么。而书院应该找个山清水秀,没有人烟的地方,才方便苦读。
“不然。”面对二人的疑问,贾诩摆摆手道:“学以致用,光是在深山里闭门苦读有什么用?司农的官员若不辨黍麦,不知农时,何以司农?管理商业的若不懂行情,如何分门别类的管理、征税?更别提那些学兵法军略,或是工艺的了,没有实践,光是读书又有何用?”
疑惑愈深,两个未来的大才,对青州的印象越来越清晰的同时,却也越来越模糊了。
青州,真是个颠覆常识的地方。8
五四三章 书院一游
周围没有围墙,确定书院领域的,是一排排的绿树成荫,小桥流水,在仲夏时节的清晨里,摇曳着,闪耀着,远远望见,便让人精神一振。
虽然是在城内,但却依然可以给人一种清幽避世,隐于山林的感觉。
贾诩像是导游一般介绍着,水是从城外护城河引过来的,工程量虽然不大,但却独具匠心,之所以引水进城,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而是实用的目的。
“城内不能打井?”诸葛亮反应得很快,第一时间提出了猜测,贾诩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却将目光投向了庞统。后者本习惯性的沉默着,在贾诩目光的鼓励下,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书院里还要种田、建作坊?”
听到同伴的答案,诸葛亮皱了皱眉,这个答案他倒不是没想到,只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猜,可看贾诩脸上的笑容,这答案竟然是真相了。
又种田、又建作坊的书院?也能被称作书院吗?
“呵呵,正如士元所说,泰山的书院,从一开始就与外间不同的……”贾诩笑着证实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伸手虚引,带着两个少年进了书院。
没有书声琅琅,也没有摇头晃脑,吟哦念诵的教习先生,书院内部呈现出来的,也是与通常所知的书院全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有须发花白的老人,有神情坚毅的中年人,有器宇轩昂的青年,有意气风发的少年,这些人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徘徊,在小溪流水的亭台中。在林荫下的草坪上,或诵读,或苦思,或讨论,乃至争论着。
“还没到授课时间吗?”诸葛亮讶然发问。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读书、做学问的样子啊。
“不,这也是授课的一部分。”贾诩摇头,然后一抬手,指着不远处聚拢着的数人中的一位颇有沧桑之色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幼安先生,他现在就是在解惑授业呢。”
诸葛亮和庞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走上前去,想听听这与众不同的授业。贾诩也不阻止,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跟在后面,对于王羽异常重视的这二人,他也很有兴趣,所以才抛下诸多事务,抽出时间陪他们来书院逛逛。
如果真能如王羽判断的那样,多两个人分担压力,那他以后可就轻松了。为此。他愿意多花点心思,反正一个徒弟也是教,两个、三个又有什么不同呢?
“垦荒令是德政,确实不应该废止。若是废止了,又何以激起百姓的屯垦热情呢?要知道,初平二年这一年的时间,青州区区之地。出产几与徐州相当,这不就是垦荒令的激励吗?”
“非也。非也,观象兄只见其一,未知其可。垦荒令只适合乱后返治时使用,如果不加以限制,将来土地不敷使用,将军府施政不就没了腾挪的余地了吗?”
“那也不然,如今我青州工商并重,工坊中进去的是草木山石,出来的却是各种抢手商品,就算打造的是铁甲,周期也不过三五月,而农事却是以年为周期,盈利的效率和数量,孰高孰低,还不一目了然?而经商更是厉害,青州一钱之货物,运到河东、三辅,可卖出十钱,甚至数十钱的利润,试问如此情况下,谁还会死抱着农田不放?若没有垦荒令这样的德政加以刺激、扶持,农田不就荒芜了吗?”
“这也只是你的一己之见罢了,没有发生的事,谁能肯定?再说,就算骠骑将军取消了鄙视商人的政令,但世风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又哪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何况经商须忍耐背井离乡之苦,冒着战火乱离之险,方能赚取厚利,又有几人愿意放弃安稳生活勉强为之?故而……”
诸葛亮非常惊讶,正讨论中的话题,竟然是昨日国渊在酒宴上提起的垦荒令问题。
以时事作为授课的题目倒不稀奇,鹿门山也有类似的传统。当初关东诸侯围攻洛阳,后来的河北大战,中原之乱,都曾在鹿门山的课堂上进行过分析、预测。
诸葛亮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课题,比读经史有趣多了,而他的预测,往往也是十有**中,连庞德公、司马徽等名士都是惊叹不已,自叹弗如。
不过,鹿门山却很少会对荆州本地的政令亦或政治局势做出分析,至少不会公开进行。毕竟是在别人的统治之下,这种敏感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对此,诸葛亮感受到的是束缚和不耐烦。
现在泰山书院这些人却是毫无顾忌,在言谈之间,甚至连国渊、王修等人的意见都拿出来,或者作为例证,或者加以驳斥,偏偏还没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连素有名望的管宁也是一样。
一边惊讶于泰山书院的不同寻常,另一边,诸葛亮对这个话题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还能按捺得住,只是听着,后来干脆就直接插上嘴了。
“各位说的都有道理,但考虑的未免不够周全。其一,新政种种,都是没有先例的,没有先例可循,就有失败的可能,各位却没有考虑到弥补的措施……”
“二来,各位的议论都是居于眼下的局势,可乱世之中,局势瞬息万变,就算骠骑将军有休养生息之意,可一旦中原乱起,他又岂能置身事外?到时候各位所议,岂非不合时宜?”
“更何况,骠骑将军东渡,未必没有开辟海外疆土的意思,如果真能成功,垦荒令不是依然有其用吗?”
诸葛亮语速很快,转眼间就完成了他的长篇大论,引得众人惊异连连。
“他是谁?新来的学生吗?”
“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错,就是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是啊,天下大势,那是军事学院那边的课题,与民政无关,今天的课题,只是要修改完善垦荒令,并讨论其到底是否应该继续沿用。”
“也难怪,新人总是这样的,咱们泰山书院本来就与众不同么。”
“小兄弟,你是哪个学院的?难不成是要军政并修?不知道……你不会是今天第一天来吧?今年多大了……十二岁?啧啧,了不得啊,了不得,我十二岁的时候,哪有这种见地?”
这种一出口,就震惊一片的场景,诸葛亮经历得多了,但今天这种效果还是第一次遇到。刚才还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众学员议论纷纷,只是议论的内容,却与诸葛亮想象的全然不同,他发现,这一次,自己好像确实没搞清楚状况。
正尴尬间,贾诩过来解围了:“幼安先生,各位,这二位是荆州鹿门山的高弟,来此一为观摩,二来也是考虑要不要在此进修的意思……”
“荆州来的?”
“我泰山书院的影响力已经那么大了吗?”
众学员又是一阵惊叹,管宁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便转向了众人:“远来辛苦,就请在书院中多看看,提些意见,以供改进吧。各位,咱们继续……”争论又开始了。
跟着贾诩走出了老远,诸葛亮仍然非常疑惑,他压抑不住的问道:“文和先生,这书院之中,难道是各学各的吗?”
“正是。”贾诩点头,解释道:“主公认为,天下英才固然很多,但普通人却更多,若是仅凭百里、千里挑一的人才治理天下,久而久之,就会重蹈桓灵时代的覆辙,世家、名士占据朝堂,普通平民没有上升之阶,最后形成两大阵营,发生激烈的对抗。”
“所以,书院中教的学生都是有所专精的?”
“不错。”贾诩赞许的看着诸葛亮,对自家主公极为重视的这二位,他也很欣赏,特别是聪明外露,心思敏捷的诸葛亮。即便在泰山书院这种无处不颠覆常理的地方,他也是很快就适应了,而且还没被刚才的小小乌龙事件所影响,足可见他心性之坚毅。
“这里秉承的理念是有教无类,如果用从前的教育方式,从经史中悟出大道理,然后领会如何将这些道理应用在实际之中,普通人肯定达不到天才的高度。不过,若是根据各人天分的不同,专注于某个领域,未来在这个领域上的成就,未必会在天才人物之下。”
贾诩停步,向身后指指:“适才遇见的那些,就是政法学院的学员,多半都具备记忆力优秀,心思缜密的优点。他们学习和未来发展的方向,就是在将军府指引的大方向下,专门从事政令的拟定、实施、修改,法令的完善等工作……”
这个方式是王羽参照后世的大学设置出来的,深度比不过这个时代的教学方式,但科学性和系统性却远在后者之上。
华夏传统的教学方式,更适合培养天才,等到科举出现后,就变成只培养天才和书呆子了。而在变革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教育,王羽早早的搞出了个书院来,当然不会继续沿用原来的教育模式。
天才,他这里已经不少了,但要想支撑起一个新的纪元,需要的是更多的普通人。
这些道理,贾诩就没解释了,但从两名少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他看得出,这二人多多少少的都体会到了这层道理。
贾诩心中惊叹: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主公的眼光确实了不起啊。8
五四四章 人人如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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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贾诩处事的老道圆滑,即便心里再怎么惊讶,也不会诉诸于外。接下来着一老二少还是走马观花,书院的全貌也渐渐展示在三人面前。
书院的专业分得很细,单是所谓的文院这边,就分出了政法、商贸、经济、文史、艺术、教育等诸多学院,每个学院之中,还有细分。比如诸葛亮等人刚刚遇见的政法学院,下面就分出了律法、公共政务、民生等几个专业。
一般的学员只须学习自己的专业就可以了,不过,若是在完成学业之余,还有余力,也可以兼修多个学科。
书院中随处可见的讨论,内容各异,性质却都差不多,都是各专业涉及的内容。诸葛亮和庞统甚至听到了几个文史专业的学员正在议论王羽关于称帝的那番论述,各自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有人认为王羽此举大公无私,为后世竖立了好榜样,开万世之太平。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认为神器无主,有德者而居之,若是王羽不肯登上大宝,又何以保障江山永固,时代太平呢?
新旧观念,各有不同,在争论中酝酿、发酵着,引起了诸葛亮、庞统的思考,直到另一位少年一语道破天机,他说:骠骑将军若要称帝,那将来维护的就只是一家的统治,不称帝,他要维护的就是涉及整个天下的政治体制。
诸如此类。
在王羽刻意的培育下,在思想还没有儒家全面禁锢,飞扬着个性的汉末,思想的火花相互碰撞着,闪烁着,正在中原群雄的知觉之外。渐渐成形,总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
错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诸葛亮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世人简单的当成王羽聚拢人才的泰山书院,竟然有这么多特异之处。无论多么离经叛道的思想,在这里都可以畅所欲言,光明正大的公示于众。
这个书院未来到底会有怎样的发展,以诸葛亮的聪慧。一时也难以揣测,但有一点他是确定无疑的,如果留在高唐,留在这个神奇的书院里,生活一定会变得很有趣。
庞统虽然没说话。但眼中却也闪着光。
特别是在看到了书院的藏书阁之后,两名少年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眨都不眨一下,更别提移开视线了。
“天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书?”诸葛亮失声叫道。
不是诸葛亮少见多怪,只是这个时代,书籍是极为重要的财富。在纸和印刷术没有流行前。书多半都是刻在竹简上的,老师教学生,一般都是口授,学生记在脑子里。等老师讲完,自己想办法记录下来。记忆力若是不好,连入门都难。
至于赠书,就像张良与黄石公的传说那样。老师赠书给学生,差不多就是衣钵相传的意思了。那些名闻于世的大儒。通常都有相当规模的藏书,就和武将的兵器一样,书,就是文人的存身之本。
而书院的藏书阁中,藏书足足有数万册!只是一眼望过去,那一排排,摆放得齐齐整整的书架就让人目眩神驰了。
就算是将当世名声最响亮的几位大儒的藏书加起来,恐怕也达不到这里藏书的十一,天知道王羽到底从哪里收刮到了这么多书。
而且,这些书不是写在竹简上的,而是纸质的书。书页上的墨迹尚新,发散着淡淡的墨香,令得整个藏书阁都充满了书卷翰墨的气息。
“阳人之战后,董卓花钱买路,逃回关中,当时的条款中,就有这么一条……”
在这样的地方,贾诩的话语中也带了一丝庄严肃穆之气:“在这里的,有大半是宫中的藏书,董卓不识货,连讨价还价都没做,就将书送给主公了,不过,当时的情形,他也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贾诩语气变得沧桑起来,感慨着,回忆着:“有了宫中的收藏,书院就有了最好的基础,再加上蔡中郎、幼安先生等教授的无私捐献,以及主公讨平冀州,从敌对的那些豪门世家手上的获取,最终就有了这里的四万三千册藏书!”
“你们应该知道,书院是免费招收学员的,说是不用花费,但力气还是要卖的,这里的书,都是青州纸问世后,学员们誊抄下来的……当然,付出了辛苦,也不会没有回报。但凡是书院的学员,都可以任意借阅这里的书籍……”
在后世,图书馆的存书量,就是评估大学水准的重要指标之一。在这个时代同样不例外,单是凭这四万多册藏书,泰山书院的底蕴就已经超过鹿门山了。
再考虑到这项借阅制度……也就是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太慢,否则的话,泰山书院的大门只怕早就被蜂拥而来的士子挤破了。
只要读过书,求过学的,谁不知道书的珍贵?
鹿门山的藏书没有泰山书院多,借阅什么的更是没法比——只有被庞德公认可,打算真正栽培的弟子,才有可能接触到他的藏书,就像是里的内门弟子那样。
而泰山书院却是一视同仁,敞开了供应,难怪适才所见的那些人,谈吐见识都高出普通士子的水准呢。不仅因为老师教的好,学术环境好,更重要的还是看得书多!
“这样做,不怕损坏、丢失么?”庞统也忍不住问道。
他是庞德公的侄子,当然知道鹿门山规矩的由来,不是庞德公小气吝啬,只是书这东西太珍贵,又太脆弱,接来接去的实在太危险了。所以他必须得考研过对方的人品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正式引入山门。
这里的书,都是纸质的,比竹简更容易损坏、丢失,泰山书院虽然大气,但也不至于这都无所谓吧?
结果他没想到,还真就无所谓,只见贾诩大袖一甩,笑道:“这里的书有严格的登记、赔偿制度,用不着担心。而且,就算真的损失了,反正原本还在,再抄一本就是了……”
他神秘兮兮的眨眨眼:“誊抄当然很麻烦,但很快就没这个问题了,在夫人的反复敦促下,主公发明的那项技术很快就能投入使用了。到时候,书,将会大规模的普及,连县学中,都会建立藏书阁。想要给所有学员人手发几本,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诸葛亮二人震惊无语。
他们知道青州新政的教育体制,乡村有教习,郡县有学堂,都府有中心书院。如果真能把这个体系建设起来,就算是传说中三皇五帝之治,也没办法在教化方面与青州比肩。这简直就是人人如龙呐!
这么大的体系,涉及的人何止千万?
单以青州目前的辖地而言,人口已经超过了百万户!就算每十户有一个学子,这也是十万之众!有泰山书院在,给这么多人配上教习还有那么几分可能,可给每个学子都配上几本书作为教材……
天!那得多少书啊?什么技术能轻易的搞出这么多书?神仙的仙术吗?
直到离开图书馆好远,都快离开文院,走到武院时,诸葛亮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贾诩追问起那项神奇的技术来。
这一次,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贾诩却卖起了关子,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对实质性的内容却一点口风都不透,搞得诸葛亮心中痒痒的,恨不得把这个胖子绑起来,大刑伺候的拷问一番。
区分书院两大部分的名义是文武,但这个文武,和通常意义上的并不相同。用贾诩的话来解释,就是文院偏重理论学术,武院偏重实践应用。
用后世的说法,当然就是文理分科了。
一到武院,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农田。按照贾诩的解释,这是给农业学员专门育苗培植用的。
古有神农尝百草,于是有了人类的农业,在这之后,如何开发新作物、让作物的产量更高,也算是一门学问,但掌握的,通常只有民间的老农。现在泰山书院专门将其列为一个新的专业,招募了许多年纪在六旬以上,在田间耕作了一辈子的老农作为客座教授。
农田之后是作坊。
作坊所在的位置本来就在城池边缘地带,现在那里的城墙已经拆除,标志性的几架风车、水车高高耸立在大河之畔,在河边还有几座规模不大的码头和船坞。
这景象和书院全然就不沾边,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紧靠在作坊背面,是一块很大的校场,经过贾诩的解说,二少年知道,那是军事学院演武所用。
“军事学院也有详细划分,就目前而言,主要有两个方向,即:实战和参谋……实战就是专门学习行军练兵、安营扎寨这些基本功,重在实践,如今镇守魏郡的文则将军,就是此道高手,也深得主公器重……参谋就是专门学习计谋策略,战略战术的。”
似乎说了太多话,有些口干舌燥了,尽管看出二位少年对军事学院更有兴趣,但贾诩并未做太多说明,而是话锋一转,指着河岸边说道:“主公正在此间,你们有什么疑问,正可向他当面请教。”
五四五章 运气来了
王羽今天也起了个大早,他要亲自接待另外一位贵客。
“不得不说,你的心思确实很巧,差点出乎了本姑娘的意料。”黄月英的行程和诸葛亮二人差不多,不过她对文院没什么兴趣,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连脚步都没停就到了武院。不过这一路上,小姑娘的嘴却没停过。
她甩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故作成熟,实则俏皮的说着:“那芥末酱,的确蛮好吃的,但最有意思的还是搭配,我在家也生吃过江鱼,可一点都不好吃,还有刺……对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船坞看你造的海船么?怎么跑来了这里?这里好像没什么新鲜东西啊。”
“造海船就一定要去海边么?”王羽笑道:“先造好模型,模拟过之后,岂不更省时省力?”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哦。”黄月英侧头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很痛快的一点头,笑道:“那就先看模型好了,反正我也没造过大船。”说着,转身向前跑去,留给王羽一个跃动着的俏丽背影。
王羽原以为貂婵的性格就够独特了,可见过黄月英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的个性就算放到后世去,都有些另类。
接触至今,他从未在对方脸上看到羞涩,扭捏,不管说的是婚事还是什么,她都是那么洒脱随意的模样。只有在看到那些巧妙的机关,新颖的技术时,才能在她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情,那是极其专注的表情。
这种神情。王羽在后世见得很多,那些所谓的科学疯子。怪才天才,在接触到一个新的领域或理论时。脸上流露出的,通常是相似的神情。
王羽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泰山书院目前最薄弱的,就是工艺方面。
目前,王羽收罗了不少工匠,手艺精湛的不在少数,但能理论联系实际的就很少了。在一个连读书人都没有足够书籍供应的时代,工匠传承,靠的唯有口口相授。亲身操作示范来将技术传承下去。
这种传承方式有不少好处,但也有很多弊端,最大的一个就是效率低下,一个师傅只能带一两个徒弟,时间则是以年计的。此外,传承的方式也过于重视实践,不但没有成型的理论,就算有,也往往因人而异。因为每个师傅个人的经验和体会,是全然不同的。
所以,就算王羽收罗了很多工匠,顶多也只能提高青州各工坊的生产效率。对技术水准的提高,和形成体系没有立竿见影的作用。
工艺,不像农业。
后者本来就是个慢工出细活的学科。王羽觉得,十年之内。能有点成果,就值得大书特书了。他建立这项学科。一来是为了日后从南洋引入水稻等新物种做准备,二来就是纯粹为了把体系搭建起来。
建立一个体制,并且维护体制运作下去,这可比当皇帝荣耀多了,这是很伟大的成绩!
后人都知道哥伦布、麦泽伦,有几个人知道当时的西班牙、葡萄牙国王是谁?都知道廉颇、李牧、吴起、孙膑这样的战国名将,有几个人记得他们效力的君主?
赵王?赵国的王多了!
现在在做的,和未来要做的,王羽都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规划,实现这个计划,可比当皇帝荣耀多了。作为穿越者,只是当个皇帝,怎么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很多古人不都成功过吗?成为华夏文明新纪元的奠基者才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一切的根基,就是泰山书院。
将来会有无数名将、名臣从这里走出;还会有无数新思想、新理念从这里诞生;也会有无数的新技术在这里萌芽。
基础的理化知识,王羽当然都学过,但他却不可能将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必须有人从他这里学到东西后,很快的融会贯通,像是火种一样,将这些知识形成理论体系,然后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王羽一度指望过墨家弟子,但徐荣和公孙度这一脉,继承的不是墨家的技巧制造的本领,徐荣学的是兵法韬略,公孙度学的是墨家的治政理念。根据公孙度的说法,墨家的技术传承另有其人,而徐荣说的麻烦,也有可能是来自对方。
接到公孙度的回信后,王羽只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公孙度虽然知道那个支脉的存在,但对其构成、领袖人物却都一无所知,而徐荣又没有留下相关信息。想要寻找那一脉墨家弟子,就只能等着对方上门找麻烦了,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被动等待,本也不是王羽的作风。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目标转向了知名后世的这位天才少女。本来还担心对方年纪太小,担不起这个重担,现在看来,但凡妖孽级人物,年纪往往不是限制。
历史上的那个孔明夫人,差不多是自学成才的,那她还帮诸葛亮造出了木牛流马、连环劲弩之类的神兵利器。这一世,自己从小就用最完整的基础科学理论灌输给她,让她成长,将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至于工艺领域更看重年龄和经验,女孩年纪太小,会不会有问题,王羽也想好了对策。尽快娶到家就是了。
在后世,这时不合法的,但在汉朝,十岁出头的女子出嫁也不是啥稀奇事儿。有了将军夫人这层光环,谁敢不敬?
王羽现在有些庆幸了,自己让两位娇妻参与机要,本来只是怕她们无聊的无心之举,现在却已经成了传统,有了这项传统,再让人接受就很简单了。
“就是这些?看起来和普通的船不太一样啊。”浮想联翩间,河畔传来了女孩略带讶异的叫声,王羽回过神。快步走上前。
“参见君侯。”正在河边摆弄几个船只模型的船匠、木匠都站起身来。
“不是说过了吗?在书院内,除了对授业老师之外。任何人都不须行世俗之礼?”王羽摆摆手,直接问道:“船型已经成了?”
“按照您交待的。每种都做了几个,这两天正在调试当中,您来了,现在就开始正式测试可好?”为首的一名老工匠躬身答道。
王羽点点头,抬眼去看。
几艘木制的船只模型在波浪中载浮载沉,他知道,这是要测试不同船型的抗风浪能力。用以测试的是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人撑着长木杆等候着,等老工匠一声令下。他们就卖力的抽动起木杆来,水波随之翻涌,就形成了波浪的效果。
这种测试的方法是王羽提出的,不能完全模拟实际情况,但多少可以对某些特定的技术指标进行衡量、比较。
“翻了,要翻了,真的翻了!”片刻后,黄月英突然尖声叫了起来,给测试增添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果然翻了。君侯英明!”老工匠不惊反喜,转向王羽,满脸都是欢喜赞叹之色。
“船翻了你们还高兴?”黄月英大惑不解,没等王羽回答。她再次转过头,看着余下的几艘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在测试楼船和新式船的区别,楼船翻了。其他船没事。”
王羽倒不意外,但工匠们却吃了一惊。
他们最近在这里捣鼓这次模型船。外人没几个看得懂的,虽然是王羽吩咐的,没人公然嘲笑或是怎样,但不理解的眼神看得却是不少,从来没人能看一眼,就叫出这里面的门道来。
“是啊。”王羽笑着点头,打个手势让众工匠暂缓手上的动作,然后指指剩下的几艘船,问道:“月英,你要不要打个赌?”
“打赌?”女孩眸光流传,看看王羽,又看看模型,很小心的反问:“赌什么?”
“赌眼光!”王羽笑吟吟道:“就哪艘船最后翻,谁猜中了,谁就赢了,可以要求输的一方答应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黄月英想了想,答道:“娶亲那个可不成哦,而且我要先选。”这个回答倒是滴水不漏。
“嗯……没问题。”王羽回答的不算痛快,因为他确实有那个打算。
黄月英那个象谜语似的条件虽然不难猜,也不是无法可想,但那些办法多少有些麻烦,甚至危险。他想着,是不是能干脆点,将这一关忽略过去,谁想女孩对此却很着紧,既然如此,他总不好破坏女孩的梦想,只能想想办法了。
“那么,我选……”黄月英虽然头发金黄,但皮肤生得却很白皙,不是白种人的那种白,而是很健康细腻的肤色。
她伸出手指,却迟迟不决,众工匠看得有趣,知道王羽随和,倒也没什么顾忌,纷纷凑趣似的出谋划策起来。
“选中间那艘尖头的,这艘是仿照君侯画出来的船型中,最像的一艘,肯定没错。”
“别听他的,那艘的甲板太高了,龙骨也太高,装得货物也多,君侯说,那样的船重心不稳当……”
“不装货就没事了?不装货的还有压舱石呢,不比货物轻多少。”
“反正听俺的肯定不会错!”
“别理他,听他的一准儿要输。”
模型有好几种,包括了这时代用得最多的楼船,以及王羽根据后世的印象,画出来的尖头、流线型船只。华夏传统的船只,甲板都是方方正正的,人们似乎相信,甲板越大,就越平稳,越不容易倾覆。
在江河湖泊上面,这个规律倒是没错,不过在航海方面,就全然行不通了。诸多模型中,第一个倾覆的,就是那艘最大的楼船。
船匠们原本还对王羽的理论不是很确定,但现在却是确信无疑了,事实摆在眼前么。
于是,给黄月英出谋划策的人,都忽略了残存的几艘传统方头船,凭着各自不同的认知,提供着意见。
王羽毕竟不是专门的船匠,虽然知道一些理论,也大致能勾画出大航海时代的木船的棱廓,但却无法提供太多细节,只能供船匠们自行摸索。那十来艘新式船表面看差不多,实际在船型、船帆、水线、船舱配置等各方面都是各有异同。
别说黄月英第一次看到,就算是亲手把这些模型做出来的船匠,亦或首倡此议的王羽,心中也是没有定数的。
正纷扰间,贾诩带着诸葛亮二人也到了,向王羽打个招呼,笑问几句,诸葛亮和庞统也有了兴趣,小心的站到了池塘边,兴致勃勃的观察起来。
“怎么样?”待贾诩走近,王羽压低声音,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声。
“一切顺利。”贾诩毫不意外的答道:“士元表面木讷,却有内秀于心,虽然由于相貌等因素导致性格有异,但书院内的氛围却刚好对症,即便诩什么也不做,他的问题也会逐渐好转……恭喜主公又得一英才。”
“孔明呢?”王羽本也不怎么担心庞统,庞统在历史上就是无人重视的角色,给这样的人雪中送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怕对方不倾心报答么?他担心的是孔明。
和郭嘉一样,孔明也是主意很正的人,幸亏是少年版的,还能忽悠忽悠,若是成年版的,没准儿又得和郭嘉一样了。
“孔明么……”贾诩微微沉吟,半晌后,再开口时,语气依然有几分不确定。
“孔明心性是很成熟的,认定的理念很难改变,而且他考虑事情很周全,很少会受到外界的影响。现在他是初来高唐,见了太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受得震撼太大,因此有些动摇,日后……”
“这样啊。”王羽有些失望,不过想了想却也释然:“至少他短时间不会有离开的念头了吧?”
贾诩探出三根手指,斩钉截铁道:“三年之内,定保无虞。”
“很好。”王羽点点头,正要说什么时,却见黄月英太守一指,用脆生生的声音叫道:“我选这艘!”
王羽抬眼急看时,发现黄月英选定的,却是众人都不看好的一艘。那个模型中不但填充了货物,而且还放了压舱时,水线压得低低的,别说在风浪中,就算是风平浪静的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随时要沉没的样子。
工匠们叹息起来,女孩模样生得可爱,又不怕生,更是显示出了在工艺方面的天赋,众人多少都生出了些亲近之意,此刻也都为她惋惜。
王羽笑了,笑容意味深长,心中满是欢喜,他挥挥手道:“开始罢。”
本以为不会来的孔明来了;
以为有些棘手的庞统,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触;
而黄月英的天赋,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运气,又来了!
求票及更新说明
上个月本来说好了要三更保底,时不时爆发,结果出了点意外,小鱼到现在还没法回家干活,还在外面飘着码字呢,所以,后面那个承诺没能实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按说没完成承诺,应该没啥脸面求票,但这个月有活动,是历史月,小鱼从来都没领过月票榜的奖励,这次终于有希望了,总得努力一下才行。
所以,小鱼厚着脸皮求次票,争取冲击前十五名。
小鱼一把年纪了,实在没那些年轻的写手会卖萌求票,也没人家体力好,精力旺盛,更新飞快,同样没有大神的笔力,一呼百应,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求一下。
还是那句话,各位觉得看得爽了,就给张票,觉得写得不够好,那也没办法,小鱼继续学习、努力就是了。
另外,更新会努力保持三更的节奏,等顺利回家之后,再视具体情况,决定后续的吧。有动力就努力拼一下,没动力,凭着朋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也会努力坚持下去,就是这样。
以上。(未完待续。。)
五四六章 政通人和
时光如水,转瞬即逝,特别是在忙碌之中,时间就像是插了翅膀的精灵一样,前一刻还在眼前,下一刻就不见了踪影。
对降临以来,就一直忙于征战的王羽来说,波澜不惊的初平三年过得特别快,夏去秋来,秋逝冬至,眨眨眼的工夫,这一年竟然就快要过完了。
实际上,虽然没有发动战争,但半年多以来,将军府一直处于高速而紧张的运作之下。
政务方面显得有些混乱。
今天发布一项政令,隔不几天就发现了问题,然后修改、打补丁,甚至推倒重来的情况时有发生。这种朝令夕改一般的举动,在施政上是大忌,很容易让政府机构失去公信力,让百姓无所适从。
不过,在将违反常理当做家常便饭的青州,这种事也没什么可大不了的。
政令无论是修改还是推翻,都是在有了充分的论证之后才进行的。政令发布前的酝酿期间,就会在将军府和书院进行广泛的讨论,所有人都可以发表意见,所有有想法,让人眼前一亮的意见,都会被记录下来,加以归纳、汇总。
一旦被采纳,提出意见者的名字,就会被列入政令的档案之中,公示于众。
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扬名机会,因为青州的公示于众,是实实在在的公示。
王羽的领地如今都在大河两岸,通过水路以及便利的官道,所有政令会在第一时间。被信使送往各郡的官署,随后。由郡及县,由县城到乡镇,最后传达至各个乡村中的亭长、教习手中。
接到信报后,官署会将其公示出来。郡县的官署机构会在第一时间在衙门外张贴榜文,并由守榜的吏员从旁说明。没有这样条件的村镇,会由亭长在下一个休沐日组织民众加以说明讲解,若是有人心急,也可以自行找亭长或教习询问。
一开始。百姓对此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些事应该肉食者谋之,与自己没关系。但随着公示的进行和那一个个新政令的颁布,他们很快发现,如果对此视若无睹,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最典型的就是那条让人又爱又恨的垦荒令。
这条法令肯定是善政,这一条毋庸置疑。但其中也有不少弊端。
比如两家人争抢同一块地造成的纠纷,开垦出来的山田种不了什么东西,开垦者却顺势把山头给占住了,催生了不少恶霸等等。但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这条法令最大的弊端,还是法令带来的那种压迫感。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因为每个人都想要更多的土地,想要就得去开垦,所以每个人都在拼命劳作,把自己累得不行。而在原来的模式中,那些家大业大的无疑更占优势。他们人手多,工具也足备。开垦效率自然比别人高。
在修正案出现之前,虽然有人意识到了,但却没什么人说过这条法令的坏话,一切都掩盖在开拓进取的大潮之中。等修正案一出,这些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修正后的法令变化不大,主要就是在税率方面加以区分。
原来无论开垦多少土地,上缴的税率都是一样的,而现在却有了区分。
例如一户五口的人家,如果只开垦了十亩土地,只需要在屯田之初,按照规定缴纳逐年递减的田赋,等到规定期限结束后,这十亩土地就成为了免税的自留地。开垦了五十亩,那么另外四十亩就始终要缴税。
随着开垦土地和人丁比例的增加,税率会越来越高,只要愿意忍受六成的满税赋,想以一家之力,拥有良田万顷,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收益率远不如从前的豪强。
只是简单的一个调整,原来的弊端便迎刃而解,将军府的隐忧也消除了。
因为新政令还对田地的性质作出了区分,例如:水田的税率更高,山田出产不多,但需要缴纳固定的高税率,以至于先前出现,或露出苗头的一系列棘手问题,都得到了解决。而青州百姓对开拓的热情,也丝毫没有被削减。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名字被写在了仅次于王羽和国渊之后的位置——诸葛孔明这个名字,就此享誉大河两岸。
诸葛亮提出的建议当然不止这一点,决定留在青州后,除了继续修习学问,与先贤前辈们做研讨,诸葛亮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向王羽挑战了。
挑战的模式依然是诸葛亮找茬,王羽反制。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王羽仗着领先两千年的见识屡屡占得上风,但诸葛亮的学习能力也是惊人的。通过和王羽的辩论,他比糜竺还早的吃透了财税的本质,并且灵活的应用在治政之中,一举解决了困扰国渊许久的难题。
和专攻谋略兵法的庞统不一样,诸葛亮的涉猎极多,文院的所有学科,他都有学习参悟,让人惊讶的人,他如此分心多用,居然在各个领域竟然都有不凡的造诣。
经过了这半年的接触,王羽算是发现了诸葛亮的特长所在,形象点说,这人就是个人形的中央计算机。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功率还不够大,可能力却已经显示得很清楚了。
在最新出台的一系列政令上,几乎都有他的大名列于其上,除了王羽、田丰之外,他是上镜率最高的。
为此,田丰都一度被惊动,与诸葛亮深谈之后,动了爱才之念,决定传授衣钵予对方。
在王羽看来,这些三国名人的关系算是乱成一团麻了。
赵云、太史慈和徐庶结拜了;庞统拜了贾诩为师,和魏延成了师兄弟;诸葛亮要继承田丰的衣钵;而国渊也不甘寂寞,他最近收了个叫薛综的学生……王羽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了,这人似乎是东吴的名人,却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泰山书院。
总而言之,随着公示制度的完善,和诸多未来之星的扬名,青州新政在混乱中走向正轨,变得越来越有生命力,越来越广为青州军民所接受。
如今,商会已经成立,在磕磕绊绊中运作了半年,渐渐有了成效。农会、工会都被提上了日程,这些会社不掌握任何权力,主要的职责就是议政并提出建议。
虽然扬言不称帝,但王羽却没打算把大权让出去。商会这些组织,在几十年后,或许会发挥大航海时代的东印度公司那种组织的作用,但在目前,就是个模型而已。
整个青州集团,乃至华夏文明前进的方向,是牢牢把握在王羽手中的。
实际上,只是提提意见这种待遇,已经让商人、工匠们如坠梦中,喜不自胜了。被压制了一千多年,冷丁翻身,就算给他们权力,他们也用不好,王羽不是理想主义者,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权。
而在商会的帮助下,青州的商业系统也进入了良性发展阶段。
在无数人的期盼和催促下,商税制度隆重出台。这项制度凝聚了无数人的心血,至少在目前,是一部各方面都照顾到了的法令。
这也是华夏有史以来,诞生的第一部真正的商业法令——之前商鞅变法中有关商业的部分,和汉武帝的告缗令之类的商法,都简单而粗暴,不是为了促进商业,而是为了限制商业发展,故而不能当做商业法令来看。
为这部法令命名,王羽自然是众望所归。
坦白说,这对王羽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对商业方面没多少涉猎,对商业发展史什么的,一点了解都没有,搞得他想剽窃,都无从剽起。
想了又想,最后他干脆起了个很恶俗的名字——商业法典。
这个名字受到了广泛的推崇和拥戴,商人们原本也不在乎名义什么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是王羽亲手确立的政令,有着最高的公信力和执行力,让他们得以放下心来努力赚钱。
而王羽用了法典来命名,对商人们来说更是意外之喜,这两个字不花哨,却足够郑重,有了这样的保证,大家就彻底放心了。
王羽当然也很高兴,这部法令是很完善的,连找茬专家诸葛亮都没挑出大毛病,只指出了几个无关痛痒的细节问题,打几个补丁,追加几条细则就搞定了。
有了这部法典,青州的商业就会有序的蓬勃发展起来,而将军府将从中得到的,则是滚滚而来的财富,持续而稳定。这些财富最终会变成战士们手中犀利的武器,身上坚固的铠甲,足衣足食,进而带来如虹的气势和动力!
工业也没落后。
田丰的组织能力是很强悍的,而目前的工业,最急需的本也不是新技术,而是新的生产理念和秩序。当田丰将主要精力集中在这方面之后,青州工业的有序发展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工序细分、流水线、新的学徒制度,还有呼之欲出的专利法案,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哪怕是王羽先后推出了包括印刷术的多个新技术,也没有破坏工业发展的节奏。
一步到位的活字印刷,是王羽一直在酝酿的一项技术。他觉得,这项技术比火枪火炮什么的重要多了。
眼下,青州的政令公示之所以能够顺利施行,靠的是主要是地利,等以后地盘扩大,就没有这个便利了。
所以,即便没有蔡琰的催促,王羽对此也很热衷。在不远的将来,能取代政令公示,而且得到更好的效果的,只有因印刷术而来的种种变化,其中就包括了报纸。
五四七章 王羽很忙
这段时间,王羽也很忙。
特别是诸葛亮刚来的那几个月,几乎每隔一两天,两人就要进行一番论战,难解难分的,不争持上两三个时辰就不能算完。
开始论战只是在他们两人之间进行,但很快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开始是将军府的幕僚闻讯来围观,后来更是成为了书院的热议话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王羽和诸葛亮的论战,就相当于王羽主导的新思想和传统思想的碰撞。只要不是被情绪蒙蔽了双眼,否则道理往往就是越辩越明的,王羽一次次的说服诸葛亮,引起后者的深思,其实就是对传统思想中弊端的修正和说明。
帝王心术和权术的关系;
世家豪强与积善之家的区别,以及相对应的贫富差距对社会稳定的影响;
农、工、商,是如何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如何共同作用,使社会变得繁荣的理论;
以及文武如何平衡;对海外的开拓到底是得不偿失,还是开发金矿……等等等等。
在二人的激辩中,王羽是为了留住这位天才人物,而诸葛亮则是赌上了一口不平之气,两人各持观点,都是挖空心思的想要驳倒对方。
在这样的碰撞中,王羽甚至也想到了很多从前未尝想清楚的道理,诸葛亮更是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不少新思想。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在垦荒令的修订中,提出以调节税率的方式对法令做出修正。他提出的那项政策中体现出来的,其实就是均贫富的理念。
而在来荆州之前,亦或在历史上,诸葛亮的世家理念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这一点,在历史上他的用人中,就能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听刘备劝告,坚持要重用的马谡,其实就是家世很好,很有世家子的风仪,故而才令得诸葛亮非常欣赏。
离开了传统气氛浓郁的荆州,来到了处处都显露着不寻常的青州,诸葛亮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而他的不服输。也给青州的幕僚和书院的学员们带来了福音。
王羽从前不喜欢多解释,除了贾诩和田丰这种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之外,将军府的幕僚大多都有些懵懂,稀里糊涂的按照王羽的指示办事,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王羽倒也不是故作深沉。而是没办法,他不可能事事都解释明白。其实在他心里,本来也没有一个很完整,很系统的治政理念,往往都是遇到什么事了,就仔细想想,后世或历史上有没有什么可借鉴的。想到之后,就稍加改动,传达给众幕僚。
没办法,他只是个特种兵。又不是历史学家或者政治家,哪里懂得那么多啊?
而青州的臣僚们对王羽敬畏有加,他不解释,当然没人会寻根问底的追问。为主君者。本来就喜欢保持神秘感,将军府的幕僚没有傻子。谁会做这种坏规矩的事?
要知道,华夏的传统就是,潜规则往往比明令更强大。而上位者的帝王心术,就是华夏最大的潜规则,想出人头地的人,是必须要学习的科目。
但诸葛亮不同,他本来就是来找茬的,这行为虽然带了点孩童的稚气,可他本来也才十一周岁而已,再怎么少年老成,也不可能和成年人有一样的思考方式。
对这意外的福音,青州众臣非常欢迎,反正主公自己都不计较,干嘛不趁机听听,也好解开心中的诸多疑团呢?
每到诸葛亮登门挑战——按照诸葛亮自己的说法是这样,但以包括庞统、石韬在内的所有人的视角看来,诸葛亮这就是上门求教来着,只是方式有点激烈。
一到这一天,将军府立刻人满为患,开始只是贾诩、田丰等重臣,后来连将军府中的普通幕僚都加入进来了。再后来,在外任职的郡守、县令,也纷纷提出了要求,想要回高唐观礼,倒像是个盛大的节日一般。
有鉴于此,贾诩想了个办法,干脆给诸葛亮定了个规矩,只有在休沐日这一天,他才能上门,平时若有疑问或者发现了问题,就暂且记下,等休沐日一并解决。
诸葛亮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引起的轰动了,但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事无不可对人言,以两人的身份,自己输了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要紧,只要当众赢了一次,就彻底翻盘了。相反,王羽的广博见识,和深邃得不似凡人的思想理念虽然令人震惊,但诸葛亮相信,只要自己足够虚心和努力,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会一直减小,直到被追平。
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王羽的理念逐渐完善,逐渐系统化,开始变得深入人心起来。这是在一开始,只是一心要留住诸葛亮的王羽也始料未及的结果。
当然,这个无心插柳的结果,是王羽喜闻乐见的。
两人激辩了大半年,算是有了些成效。一方面,少年诸葛亮的思想开始转变,另一方面,日渐上了轨道的新政,也没那么多毛病可挑了。诸葛亮从一休沐一登门,逐渐改成了两休沐一登门,到了腊月,诸葛亮已经半个多月没照面,令得王羽甚是想念。
不过也正是因为诸葛亮来的少了,王羽才能得到难得的空闲。但诸葛亮不来,并不代表王羽就没事做了,除了将军府的军政大事之外,他还有一项非常耗时耗力的工作,那就是调教没过门的妻子,黄月英。
这里说的调教,当然不是婚前培训那些,对一个比诸葛亮还小一岁的小萝莉下手,王羽还没那么饥渴和禽兽,他对黄月英的调教,其实和对诸葛亮做的差不多,就是领域有所不同罢了。
第一次去书院的时候,黄月英赢了赌注,不出王羽预料的提出了要求,要王羽教她那些她闻所未闻的学问。
水车运作的机械原理;船只航海涉及的结构学和力学原理;造纸、火药涉及的化学原理;甚至包括滑翔翼能飞起来的诸多相关知识。总而言之,她就是要把王羽学过的基础物理、化学知识学个遍。
在这个时代。这种要求是很重大的要求,这些技术的每一项拿出去,都能轻易在诸侯间引起轰动,特别是造纸、火药和滑翔翼,说是价值万金亦不为过。
王羽在河东挥手之间,摧破雄城,靠的就是火药。根据白波四将的说法,这两年来,白波军中混入的探子中。倒有一多半是为了探查此事而来。
攻城是这个时代的大难题,即便孙坚那样的牛人,攻城靠的也是凭借过人的勇武,身先士卒振奋士气的蚁附攻城战法,损耗很大。成功率也低。一旦遇到众志成城的坚强守军,又有充足的粮草储备,攻城就会变成难以完成的任务。
历史上曹操水淹下邳,关羽水淹樊城,诸葛亮在陈仓被郝昭挡住不得寸进,都是很好的事例,证明了这时代攻城战的高难度。
在河北大战之中。张颌死守鄃县,张飞死守高唐,并挑衅袁绍,激起强攻。都是出于这个道理。
张颌打算在鄃县消耗青州军的锐气,为袁绍的大军营造战机,结果王羽没上当,反倒用情报战和心理战搞得他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而若非袁绍的大军在高唐城下消耗了太多的士气和兵力,王羽的突袭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得手。得手了效果也不可能那么好。
所以,爆破攻城术的作用是很大,很能牵动人心的。若是拿去卖,即便对技术、工匠各种鄙视的诸侯、名士,也会放下架子,用荣华富贵的许诺来交换这项技术。
至于纸,就更不用说了。
自蔡伦造纸至今,纸一直就没受到多大重视,华夏的文人本来就有守旧的倾向,蔡侯纸本身的质量不过关,因此纸的应用规模一直很小。
然而,从古自今,一旦某项技术和战争扯上关系,其受到的重视,立刻会成倍增长,一如火药,一如青州纸。自纸甲在龙凑之战中面世之后,各方诸侯无不闻风而动,探寻着纸甲的奥秘。
甲坚兵利,军队的战力就强,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懂,想实现却很难,因为消耗的物资太过庞大。纸甲看起来正是解决难题的钥匙。
纸甲的技术含量本来就不高,捅破一层纸,想到了,就很简单了。而且当初太史慈在清渊城诈败,伏杀颜良的那一战中,曾丢弃了许多纸甲,用以诱敌。颜良虽然死了,但战利品却被高览、曹仁等人给收缴了,事后参战的几路诸侯都分到了一份。
华夏的聪明人有的是,仿制很快取得了相当的进展,最后却卡在材料这一关上面。
纸甲的防御力,关键看纸的数量和质量,纸叠的越厚,防御力就越高,同时重量也越大。纸甲本来就占了个轻便的便宜,要是搞得太重,和铁甲就没什么区别了,而纸甲相对铁甲,其实要笨重很多,近战的防御力也差。
想要弥补这个缺陷,就只能靠纸的质量,提高单层纸的防御力。青州纸无论白皙程度,还是韧性,都比蔡侯纸强得多,后者是用麻布之类的材料制作的,纤维当然比不过竹木制作的青州纸。
于是,造纸的技术,也成了各路诸侯案头最紧要的事务之一。
这场亲事之所以成行,黄承彦到底是如何考虑的,外人不得而知,但以黄月英的本心来说,她倒有一多半是冲着这些传闻中的技术而来。
本以为王羽纵然肯传授,也是像其他名匠那样,多方考验之后,才一点点的传授出来。小姑娘的心思敏锐,性子却很急,等不得那么久,所以借着赢得赌约的机会提出了要求。
谁想到王羽本来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两人一拍即合。
在半年多的时间里,王羽一边和诸葛亮辩论各种理念,一边向黄月英倾囊传授,指望着借助后者的天份,将自然科学的理念,以符合时代特征的方式系统化起来。
通过半年来的接触,王羽发现,黄月英对化学似乎兴致寥寥,她的天份主要集中在物理方面,特别是机械原理和力学。
王羽怀疑,如果不是传统的限制,牛顿的几大定律,会不会首先出现在华夏,出现在汉朝。他现在不怀疑历史上的木牛流马、连环弩到底出自谁手了,诸葛亮就是挂了个名,真正的高手在他背后藏着呢!
正是因为天才少女的出现,海船的建造进度比预期中还快,乐观估计,就在新年前后,海船就可以下水试航了。运气好的话,东渡计划明年春天就可以展开。
前景十分乐观。8
感谢大家,继续加油,及一些解释
首先,感谢朋友们的支持。一夜之间多了好多月票,虽然名次只是勉强挂在前十五的末尾,但小鱼也很满足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小鱼会继续加油的!
顺便再解释两句。
小鱼很喜欢的一位大神曾说过,在文章之外解释情节,在作者来说,就是一种失败的表现。小鱼很认同这个意见,但有些误会,似乎不在文章之外解释,就解释不清,能力所限,请大家见谅吧。
这本书一开始,小鱼就想写本跟其他三国题材的书不太一样的书,最大的不一样就是,这本书里没有内斗。
小鱼说的没内斗,就是主角的势力内部没有勾心斗角。小鱼当然知道,在内部制造矛盾,搞权斗更容易吸引读者,也方便拉长篇幅。跟主角作对就各种踩,也很容易吸引读者,坏人要踩,好人也要逼成坏人去踩,现在最流行的历史文确实是这个套路。
但这本书的立意不是这样的,小鱼理解的热血,就是没有太多内部争斗的那种感觉,可能有误解,有疑惑,但没有自相残杀。
理解的和大众理念似乎有些偏差,但书写到这地步,也不能更改了,而且也没那个必要。毕竟强兵的重点是在热血征战上面,主角的志向是横扫天下的霍骠骑,称不称帝本来也不重要。再说,称帝就要摒弃‘汉’这个名字,小鱼却很喜欢汉朝。
当然,不称帝不代表要将江山拱手让人,主角当了皇帝,维护的就是自家的统治,不当,维护的就是他建立的新制度。他不当皇帝,难道在新制度里还会有传统理念上的皇帝压在他头上吗?
小鱼笔力或许有限,但请相信我,小鱼写了六百万字的书,但从来没虐过主……
为此纠结的朋友,请不要郁闷,小鱼yy的强汉就是这样的,希望大家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