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学校组织了期末考试之后,寒假就要开始了。老师同学们纷纷离校。
蔡洁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是有什么人刚刚惹恼了她。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方心宁问她。
“我……放了假没处去了。”蔡洁说。
“为什么,你不是在亲戚家住着么?”方心宁问。
“是啊,可是我说过我放了假就回家,人家已经打算春节期间把门锁了去儿子家过年了。”
“那你也回家呀,又不远。”
“我不想……”
“为什么?”
“老师,你有没有被逼着相亲过?”
“哦,我明白了。那你到老师公寓去住吧,我占了两间房子,也用不了。”
“不经学校同意,能行么?”
“先住着,学校什么时间不同意了,再另想别的办法。”
“那谢谢老师。可我什么时候搬呢?”蔡洁终于舒展开笑脸。
“现在就可以。”方心宁说。
“那好,我就去搬了啊?”蔡洁说。
“嗯,我回去帮你收拾一下。”方心宁说。
于是,他们也离开了学校。
方心宁回到家里,把娘住过的房子打扫了下,除了蔡洁能用的,他把自己家的东西全搬到隔壁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去了。
不长时间,蔡洁就提着个旅行箱来了。
方心宁犹豫了下,说:“这间是我娘住的,要不我们换一下,你住我们住的这间……”他担心娘才去逝了,小姑娘家也许会害怕。
蔡洁说:“不用了,已经收拾好了的,就不要再麻烦了。”说着,她就进了房间。十分满足地。“老师,你这里什么东西都有,我以后就在这里学做饭,你过来吃就行了,全免费的。”她说。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那你那边没有做饭的厨具啊?”
“我平时也不用。”
“老师,你要是觉得这样太欺负我的话,我们两个人可以aa制啊。”
“这个么,以后再说吧。”
门外马华在走廊里听到了他们说话,猛然进来,说:“行啊。我们aa制挺好的。”
“谁说你了呀。”蔡洁说。
“我是自己要加入的,责任我自负就是了。”马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那好吧,只要老师点头了,我们就把你给收了。”
“方老师,给你机会了,你赶紧点头啊,送人情的事儿,不干白不干。”马华说。
“那你能不来添乱么,不添乱的话。我就点头。”方心宁说。
“好的,我承诺,我只来吃饭,不来添乱。请点头吧。”马华很认真地对方心宁说。
蔡洁“扑哧”一声笑了。
方心宁也没有点头。说:“我回屋了。”
马华见方心宁走了,就对蔡洁说:“这样吧,你来做饭,我呢。就负责买菜,他呢,愿意来吃就来。不愿意来吃,就我们俩吃。”
蔡洁说:“做你的美梦去吧,老师已经把你否了。”
“那你为什么非得听他的呢?”马华问。
“因为这房子是他借给我住的。”蔡洁向他做了个鄙夷的表情。
这天是星期天,季梅婷和爸妈在家里。季妈妈在看电视,季爸爸在看报纸。
季梅婷悄声地对爸爸说:“爸,那天我们去参加婚礼,回来的路上,我看见方心宁了。”
季爸爸认真地看着她,问:“是来找你的?”
“不是,”季梅婷说,“他也是来参加婚礼的,他是新郎官的老同事。”
“哦,那他现在怎么样啊?”
“他结了婚,离了。”
“也离了?你们现在年轻人是怎么了?结婚容易,离婚也轻率。这社会发展的,我们是不理解了。”
“那你说,不合适不离还讲究着过下去?其实,你们老一辈的才不知道什么是幸福,硬是捱日子。”
“我们……你怎么又说到我们,你刚才说的是方心宁。”季爸爸的声音高起来。
季妈妈听见了, 忽然说:“方心宁?让他来我们家玩啊,快给他打电话。”
季梅婷和爸爸面面相觑。
“刚才你们说什么?方心宁怎么了?”季妈妈问。
“婷婷说,老王家的婚礼上,见到方心宁了。”季爸爸解释说。
“我怎么没见着呢,要是我见着,我一定行跟他啦啦。只是,也不知道人家过得怎么样啊。”季妈妈说。
“他啊,结了婚,又离了。”季梅婷放大声说。
“哦,离了,离了好啊,问问他,什么想法,对,这个,得我去问……”季妈妈好像又忽然糊涂了,站起身就往外走。
“妈,你干什么去,人家在辛县呢,我们说的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季梅婷说。
“那我就去辛县,一定要问问他。”季妈妈说。
“行了,老婆子,别添乱了,你觉得给他们添的乱还少么?”季爸爸要发火了。
“我早就想找到这个方心宁,我得给人家倒个歉去,就是啊,当初是给人家添了不少乱……”季妈妈叨叨起来了。季家父女看她只是动嘴,也便看着她,都不再接她的话。
季梅婷在内心里倒是不怪妈妈,她知道,妈妈毕竟是为了自己好。可自己到了现在的种地步,真是怎么都想不到的。经历了些事情,她原先的那股傲气早已消失,表情也不再那么夸张善变。她变得木讷了。
她在那天意外见到方心宁的时候,确实想跟他说很多话。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来。她不想哀求谁,即便到了目前这样的处境。
放了假的刘墅刚回到家里,就挨了田三菊训。她说:“放了假了,你别有事没事的去打牌了,这个家不是我自己的,药店那是一大摊子,我回来再收拾家里的,都快忙死了。你在家做做饭也行。”
“我有我的事情,我还得去学校里值值班吧?我还得抽空看?”
“其实你每天做什么,我都摸一清二楚了。人不诚实了,可就不可爱了。”
“你跟踪我?”刘墅问。
“你那点儿事,还用得着跟踪?我一眼就把你看穿。”田三菊说。
“那我倒要听听,你看穿我什么了?”
“反正你不像人家方心宁,看书的事儿,在你的身上,起码是很难发生。”
“整天就是方心宁,你既然喜欢他,你何不去跟了他,反正他现在也是光棍一条。”
“你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田三菊也不怯他,说,“我跟不跟他,那是我的事,你也自己想想,假期里,你是不是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刘墅不语。(未完待续。。)
45
马华和蔡洁计划的aa制搭伙从第二天就开始进行了。马华说:“我过年的那几天也许要回家,所以,我女朋友偶尔来吃一回,是不是就不用另付了呢?”
蔡洁说:“那当然,麻花姐来了,我请客。不过,这里煤气呀锅灶呀都是老师的,是不是我老师也不用付了呢?”
“那当然,哦……就是说,是我们两个请客啊?”
“对啊,你说好了的,你还得买菜,我还得做呢。”
“看来,这也不是个好主意,不过,这几天我们先试运行吧。我去买菜了。”
蔡洁就到隔壁去敲门,敲了很长时间不见开门。这么早,他会去哪儿呢?难道他不想给自己开门?蔡洁一肚子疑问。
方心宁其实是去了辛县第二敬老院,去看纪妈妈了。纪妈妈在那边经常跟一班老太太打麻将。一位老太太看见方心宁,就对纪妈妈说:“你儿子来看你了。”
纪妈妈纠正说:“不是儿子,是女婿。”她迎过来,对方心宁又说:“这里挺好,你不用老来,也不要再往这里买这么多东西,我们食堂里什么花样都有,每一顿饭都不重复。”她强调这个“我们”时,特别自豪。
“我知道,”方心宁说,“晚上饿了,可以拿出来吃一点儿。”
“嘿,我晚上不吃饭,减肥呢。”
“你就不要减了,还是健康更重要。”
“要减,要不,开春她们说大家一块儿跳舞,胖了不好看。”
方心宁发现,纪妈妈比以前更加乐观了,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又问了是否还需要一些生活用品,是否想添置几件衣服。纪妈妈说:“什么都不要。我不缺少这些东西。媳妇快生了吧?”
方心宁说:“预产期还得两个月呢。”
“那你可要照顾好她,不要再往这跑了,啊?”
方心宁应着告别了纪妈妈。他知道纪妈妈还不知道自己离婚的事儿,自己也不能让她知道啊。
从敬老院里出来,方心宁一下想起了纪红飞。她就埋在烈士陵园旁边的一个公墓里,快过年了,自己应该去看看她。他骑上自行车,迎着风走了七八里路。远远地,他看见纪红飞的墓碑旁有个人杵在那里。走近些他才发现,那人竟然是纪红飞的父亲纪连中。
方心宁站住了。他见纪连中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女儿的墓碑,又默默地站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向外走。方心宁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把他让过去。看他走远了,方心宁才走到纪红飞的墓前。
除了常绿植物之外,花草早已干败了。方心宁看到纪红飞的墓碑被擦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他自语道:“红飞,你好吗?刚才你的爸爸来看你了,你的妈妈现在在敬老院里。生活非常好,你放心。我……”他突然无话可说了——自己的情况,能告诉她么?
“我也很好。”方心宁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
到处冷嗖嗖的。方心宁哈了哈手,对着纪红飞的墓说:“我回了。”
他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上,往回赶。天冷,又加上这是荒郊,路上的人很少。走了三四里路。方心宁看到纪连中跟路边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啦呱,他靠近他们的时候,纪连中才继续往城里走。
方心宁问小卖部的老板:“这个人你认识?”
“怎么不认识?老同事。原先我们在百货大楼一块儿工作。现在退休了,他每天都来这里散步,说是他的一个女儿在这边的公墓里。”
早晨没吃饭的方心宁就要了一包钙奶饼干。那老板热情地用纸杯给他倒了一杯热开水,说:“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让他手下的一个女服务员给糊弄了,他跟妻子离了婚,可这个女服务员也没跟他结婚呀,只是在一块住了七八年,生了个儿子,现在,那娘们跟他分开住了,儿子也从来不让他见。他一个人住在一套破旧的楼房里,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满心思就这一个死了的女儿。”
方心宁应道:“哦。”
方心宁吃下半包饼干,把剩下的装好了,跟那老板告别了。他在想,人的悲剧,有很多时候是自己造成的,像纪连中,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他却硬要舍弃这种幸福,去追求一时的快乐。按道理,他不值得同情,可看到他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再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方心宁竟然觉得自己无从恨他,也无法替纪红飞去恨他。
方心宁径直来到自己的小屋,刚想坐下休息,就见王静芝推门进来。她说:“我来取自己的东西。”
方心宁让开她。她便找自己的衣物,并装入一个旅行箱里。一会儿,她又要去隔壁,方心宁拦住她。她问:“怎么,有人了?”
“是,”方心宁说,“这房子毕竟不是我的。”
“我里面还有东西。”
“里面的东西我都搬到咱们这屋里来了。”
王静芝就又回到这屋里,找了个喝水的杯子。方心宁一眼看见墙上挂着的摩托车钥匙,忙帮她取下来,递给她。她说:“你用吧。”
“我有自行车。”方心宁说。
王静芝便接下来,放到箱包里。
方心宁问:“咱……你爹没说那钱的事?”
“不知道。”王静芝说。她说着,就往外走。这时,正在做饭的蔡洁正好出来接自来水,见隔壁门开了,喊叫:“老师,饭快好了。”
两个女人险些撞在一起。
王静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一声不吭地向外走去。
蔡洁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才问方心宁说:“原来是嫂子回来了?留下她吃饭吧?”
“她是来取东西的。”方心宁说。
蔡洁忙着去接自来水,然后又匆匆地回来翻炒锅里的菜。
马华也来了,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合伙,我多买了些菜,来点小酒怎么样?”
“好啊好啊。”蔡洁应道。
方心宁也闻到了这屋里的香味,过来查看,见锅里下炖着排骨,还有几个青菜。那蔡洁系着围裙,在灶前忙忙碌碌,倒像个有模有样家庭主妇。
“我刚才吃过了。”方心宁说着,把剩下的半包饼干拿出来。
“你是点心过了,那就一块儿吃正餐吧。”说着,蔡洁又吆喝着马华的名字,推着方心宁去洗手。(未完待续。。)
46
假期对于方心宁来说,可不是休闲娱乐的时间,他要静下心来读几本书,还要继续写点儿东西。他整天从网上找资料,把自己这一学期来遇到的一些问题汇总起来并进行提炼。
天桥国际学校也放假了,在那里当了半年顾问的程力老师到了年根才回家。程老师打电话给方心宁,让方心宁带着妻子去他家吃饭。
方心宁有心不去,可他也想见见离开了好久的程老师,所以还是一个人来到了他家。
“你媳妇呢?”开门的程师母见他孤零零一个人来了,就问他。
“她……身子沉了,不方便。”方心宁只好说。
“哦,那她吃饭怎么办,要不你去给她送一份回家?”程老师过来说。
“不用了……她已经吃过了。”方心宁得把谎言圆下去。
两位老人也就不再让下去了。坐下了,程老师叹口气说:“我本来不想提,我才听说你娘去逝了,过年的时候就来我家吧,反正今年过年家里在就只我们两个,儿子去他丈母娘家。”
“不用,我们宿舍里说好了的,几个单身都在公寓里过。”
“你不用不好意思,要不你程老师也是光念叨你。”程师母说。
“既然跟他们约好了,就不能再反悔,对吧?”方心宁说。
三个人坐定了,开始吃饭。程老师拿出一瓶白酒,给方心宁倒上一杯,自己也倒了大半杯。
“老师,我听王青峰说,天桥国际学校现在很好。”方心宁说。
“说好,是上前还能生存,但生源明显不行,马祥虽然不说。其实他心里是很着急。现在民办学校发展的条件已经改变了,我看,天桥也许长不了了。”程办不无担忧地说。
“天桥规模大,扛风险的能力也应该很强。”方心宁说。
“现在公办学校投入越来越大,原来民办学校的优势已经不明显了,甚至还不如公办学校,在这种情况下,越大反而越容易倒闭,有时候,可能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儿。”程力说。
“这样啊。”方心宁边思考边说。
程老师说:“过了年。我也不去了。我去反倒给马祥增加了负担。眼下他其实最重要的不是加快发展,而是想办法撑过这几年,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民办学校这块儿会好起来。”
“你对马祥说了?”
“哪里说?过完年,我就推说身体不好。有些事,说得太明白了反而不好。放假后,我在那边多呆了几天,处理了一些事务,就是为下学期不回去做好了准备。”
程师母找出一身小孩子的衣服。说:“这是我原先给孙子做的,可儿媳没用,人家只穿那些从商场买的成品,你要是不嫌弃。就给孩子穿了吧。”
方心宁接了过来,再三地道谢。
出了程老师家,方心宁推着自行车,漫步在大街上。街上人来人往。大都是置办年货的。忙碌了一年,谁不想乐呵呵地犒劳一下一家人?只是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不用置办去那么多的年货,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
他走到馒头坊门前,看见王保森正在那里跟买馒头的说着什么。他想,老家伙一定又是在说自己吧?再往前走,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王保森。王保森好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也向这边望过来,嘴里停下来。
方心宁看见王保森的身后,占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围着围裙,应该是新找的帮工。他赶紧骑上了车。
快到吃饭的时候了,蔡洁正在隔壁做饭。方心宁没有打搅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刚喝了口热水,就见有人“当当当”地敲击着房门。方心宁忙去开门。王保森随即进来,质问道:“二十万什么时候给?”
“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方心宁说。
“我知道,你总不能拿这个借口把账给赖了吧?”
“我真得慢慢凑……”方心宁又说。
“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行,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完年,我来拿钱。”随后,他又对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帮工——说道:“搬,那电脑,电视,别的嘛……就不要了。”
“协议上没写这些东西,只写了摩托车。这电脑,我得用。”方心宁拦住了那人。
“虽说我不会用这玩意,可这东西毕竟是我买的吧?要不,你一块儿给钱得了,电视也应该有王静芝的一半吧?你就再给5000块钱吧。答应,我们就走人,否则,我们就全搬着。”王保森说。
“我答应。”方心宁说。
“好,一个星期,时间不少了,借着走亲访友的时间,去凑吧,呵呵。”王保森抖抖他的围裙,一阵白色的烟雾在小小的房间里立刻弥漫开来。
蔡洁一直在门外听着,刚才王保森的敲门声惊动了她。
王保森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就往外走。他看见蔡洁,斜着眼问:“蔡老师?”
蔡洁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点了点头。
“哼哼……”王保森并没说什么,眼睛盯着她,人像个幽灵一样,整个身子直撅撅地,向外走去。那个帮工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目不斜视。
“他怎么这么凶?”蔡洁赶紧进屋安慰方心宁。
“欠人家钱,人家能不凶?”方心宁无奈地坐下。
一会儿,马华来了,嚷着饿,要吃饭。三人就来到隔壁屋里。
马华说:“告诉你们,过了年,我也要结婚了。”
“什么日子?”方心宁问。
“具体还没定,反正人家能答应我了。你想,我一没房子二没车子,人家能答应,我还说什么?”
蔡洁说:“麻花哥跟麻花姐结合了,那就成了一个大麻花,以后再生一个小麻花,这就是麻花之家。”
“哎,”马华说,“这个名字可别守着徐敏华说啊,人家不乐意听。”
“哦,这就护上了。”蔡洁以嘲笑的口吻说。
“今天的菜有点咸啊,”马华说,“过几天,徐敏华要来吃饭,你可得注意点儿,她最讨厌盐多的菜。”
“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你家老妈子了?”蔡洁说着,把他身边的菜全端到离他最远的桌边。
方心宁看着他俩这样说闹,也笑了笑。
姐夫给方心宁打来电话,要他春节这几天到他家去过。方心宁说:“我在这里挺热闹的,你们放心。”他故意让姐夫听了听马华和蔡洁的说笑声。(未完待续。。)
47
除夕夜,是离乡在外的人最孤独难熬的时间。教师公寓楼上的老师几乎都回家了。马华的女朋友徐敏华家是县城的,因此马华留下来了。蔡洁怕回家挨叨叨,所以就跟家里说她还要在学校里学习,等过了年再回去。方心宁自然是无处可去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公寓里。
从白天开始,雪花就没完不了地飘,到了晚上,雪总算渐渐小下来,外面已经成了煞白的世界。
大多数人家都坐下来准备观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蔡洁屋里头并没有电视,所以对方心宁说:“老师,一会儿我到你屋里去看电视联欢会。”
方心宁说:“好的。”但他却特别想到外面去走走。他本想跟蔡洁说一声再出去,可是她的房间紧关着门。他没有打扰她,只是把宿舍的门给她留着。
雪依旧稀稀疏疏地飘。到处不时响起鞭炮声,如电影里军队攻进了城市的街巷,而另一方还在负隅顽抗。于是,我们所听到的,有机枪扫射,穿插着声声炮响,夹杂有零星的冷枪,偶或有照明弹般的礼花飞上天,伴随着敞亮的声音照半个天空。方心宁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就如沦陷了阵地的游兵散勇,沿着街边,“咯哧”“咯哧”踩着新雪,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空如墨,好在家家亮着灯,加之礼花时不时炸出一片一片的光明,在雪地的映照下,这个世界在蒙胧中又展现得那么清晰的轮廓。一对谈恋爱的年轻男女笑骂着对方,追逐着从他身边冲到前面去,那话语里,其实充斥的是对对方温柔的亲昵的迷恋。所有这些,让这个冷冷的夜晚增加了些许温暖。
方心宁的思想是空白的,就如果未经践踏的雪地。他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反正只要往前走就行,不要停下。雪在脚下依旧发出单调的“咯哧”“咯哧”声,像是有人给特意配上的节奏。方心宁的心里除了这节奏,就是宁静。
手机响了,是蔡洁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老师,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你快回来吧?”
方心宁应了一声,随即转身,沿来路往回走。在这样祥和的夜里。像他这样漫步走在大街上的确实人很少。
没有停留,方心宁回来的路上用的时间明显短了不少。
他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蔡洁正被电视惹得哈哈大笑。她准备了很多瓜子糖果之类。见方心宁回来了,她举着手里的吃的东西,连声说:“老师,快来,可真是笑死我了。”
方心宁把羽绒服脱了,觉得屋子里很热。刚才在外面,凉风吹在脸上如小刀子割过。到了屋里,那小刀子割过的地方有一种火辣辣燃烧的感觉。
方心宁在床边上坐下来。蔡洁把那些小零食一下抱起来,跑到他身边,把那些东西呼啦放到床上。挨着他也坐下来。
“这个小品可笑死我了,应该是今年最出色的语言类节目了吧?”蔡洁说。
方心宁看不到心里去,就只应了声“哦”。
“你好像有心事啊,老师?”蔡洁问。
“没有。我出去走了一大圈,累坏了。”方心宁解释说。
蔡洁便又认真地看她的电视,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像一个没有一点儿心事的小女孩一样。
方心宁的眼里却流下的泪水来。这是他结婚后第一个春节,没想到会是这样度过的。
蔡洁一会儿笑得哈哈的,一会儿安安静静。
方心宁说:“蔡老师,你先一个人看着,我去马华那边看看。”
“你不看吗?”蔡洁指着电视,问他。
“马华那边有电视。”方心宁说。
他披好羽绒服来到屋外,觉得天很冷,刚才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所形成的热量已经消散尽了,这胡乱吹来的冷气就有一点刺骨感。他把衣服裹得紧紧的,快步来到马华屋子里。
“哎,你不看电视?”马华问他。
方心宁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是啊,今夜,家家户户,老老小小,都会围坐在一块儿,看着电视,说说笑笑。可自己,真是没一点儿心情啊。“我陪你看。”方心宁说。
“好啊,真的,这联欢晚会一个人看没意思,有时想笑,有时想骂,没个回应的,就如笑骂自己一样,太吃亏了。”马华说。
方心宁坐下,马华给他倒一杯水,端过来,又拿一包零食扔在他面前。
“你怎么不吃?”方心宁问。
“给徐敏华买的,我才不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我也不吃。”
“别啊,我是真不喜欢吃,不是舍不得。我打小没养成习惯,那徐敏华就不一样了,好像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嘴里嚼着什么,就像一只贪吃的小老鼠。你可别因为我的话而影响了你的口福啊。”
“我也是没这个习惯,小时候家里不富裕,但就是有可吃的东西的时候,我爹也是让我饭后少吃一点儿,他天天嘱咐我不要乱吃东西,说影响吃饭,耽误长个儿。”方心宁说着,终于笑了笑。
“老爷子那个时候就懂养生啊。”马华说。
方心宁在马华房间里看了很长时间,突然听到外面鞭炮声渐稠,知道这是要到新年钟声要敲响的时候了。这是辛县的风俗,这个时间,很多人会走出家门,烧纸磕头,祈求来看和顺安康。他忙辞了马华,回自己的屋子。
蔡洁靠在墙上,正打盹。子夜时分,节目已经乏味,她的精力也没有了。
“蔡老师,”方心宁小声地叫她,“撑不了,就不要撑了,休息去吧。”
“啊。”蔡洁这才醒来。她看见方心宁,忽然坐起来,跑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会又折身回来,说:“老师,快去叫马华老师,我们下水饺吃,素馅的。”
方心宁可没想到她这一招儿。是的,在老家的时候,除夕守岁到很晚,娘总是要下素馅水饺让一家人吃了再去休息。只是他不知道,这些水饺是蔡洁何时包出来的。他忙去叫马华。马华倒像是早就知道要叫他吃水饺一样,一听方心宁喊他的名字,他就说:“马上就来,我吃不了几个。”
三个人来到蔡洁住的小屋,蔡洁已经把水饺捞出来了。热气蒸腾,三个人团团围坐。
马华说:“我们真像是一家人啊。”
蔡洁用手一指方心宁,说:“对,这是爸爸。”
马华一指蔡洁,说:“这是妈妈。”
“那你呢?哈哈。”蔡洁笑了。她相信是他自己把自己逼到小胡同里去了。
马华说:“那,我是……爷爷,我只等新的一年里你们给我添个大胖孙子。”
“去你的,”蔡洁说,“你还想沾我们的光,水饺不想吃了?”
“我……吃不了几个。”马华说。
“你嘴这样损,吃一个都多了。”蔡洁挡住他的筷子。
“我本来不想多吃,可你这样,我一定要再吃几个。要不,新的一年,我肯定会怕老婆。”马华说。
于是,马华和蔡洁的筷子在空中舞动,把方心宁惹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未完待续。。)
48
第二天,教师公寓仅有的三个人起得都不很早。
马华来敲方心宁和蔡洁的门。“起床了起床了。”他不耐烦地在门外叫嚷。
“你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大年初一就这么干嚎?自己不睡就罢了,还弄得满楼上不安生。”蔡洁说。
方心宁也推开门,看着马华。
“我有一个重大的消息,再过一会儿,徐敏华小姐就要来了。”马华说。
“麻花姐?哎呀,路上那么厚的积雪,她怎么来?”蔡洁好像并不是为徐敏华担心。
“这点雪并不是她来的障碍,你懂什么叫爱情动力么?”马华万般骄傲地说。
“是因为下了雪,人家不能带团出去,才上你这儿来溜达溜达的吧?”方心宁说。
“你,你,说话咋这狠毒呢。”马华抗议道。
“就是就是,”蔡洁说,“你以为人家真那么稀罕你么?”
“新年头一天,不显摆啊。”方心宁警告马华说。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进了屋,把门关上,留马华一个人在走廊里。马华一愣神,忙又敲两个人的门,大声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两个人又出来,一左一右,各自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他。
“你们怎么无动于衷,我是来求你们两个帮我搞接待工作的。”马华说。
“那你,”蔡洁说,“刚才是求我们了么?”
马华双手合十,很虔诚地说:“那我现在求好不?好哥哥,好妹妹,别让我跌了面子。”
“好吧,”方心宁说,“大年初一,让人家这么求上门来。还真是稀罕。你吧,我们是出去吃呢,还是在这里做饭?”
“就知道吃饭,到时候就吃个方便面也行,这里毕竟不是家嘛。我是想,能不能有个娱乐的项目?”马华哀求的目光来回地盯着他俩。
“娱乐?”那二人几乎是同时惊问。
“对,就是让她高兴高兴,”马华解释说,“懂不?我们还是屋里细谈吧。”他扯住二人,进了方心宁的屋子。
“大年初一。在宿舍里还能有什么娱乐项目可想?”方心宁一摊双手,问他。
“要不,我们就去玩雪吧。”蔡洁说。
“唉!”两个男人同时叹气。
这时,马华的电话响了,是徐敏华打来的。马华把电话打到免提上,只听里面说:“下来吧,我在楼下呢,我们去玩雪。”
三个人同时站起身,如临大敌。
“你们。”蔡洁说,“先下去,我稍微收拾一下,不要等一会儿人来了。说我们邋遢,坏了我的名声。”
“那我也得收拾一下。”方心宁马上动身,开始有模有样地拾掇屋里的东西。
“不用,”蔡洁拦住他。说,“我收拾就行了,你们先下去。”
“我不喜欢玩雪。当然更不喜欢当电灯泡。”方心宁嘟嚷道。
这时,徐敏华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们怎么还不下来,叫方老师和蔡老师一块儿下来。”这声音简直就是给部下下达命令。
马华和方心宁就一前一后来到楼下。那徐敏华已经自己在那很费力地滚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快来帮我啊。”看到他们两个,徐敏华大喊。
两个男人忙跑过去,继续滚那个雪球。
“你不是说蔡老师也在这里么,怎么不见下来。”徐敏华问。
“一会儿就来。”马华说。
“方老师,谢谢你在这里陪马华。”徐敏华又说。
“不,是为了陪我,弄得他有家不能回。”方心宁说。
“你们能处得这么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老是觉得马华没心没肺的,会跟人处不好关系。”
方心宁说:“哪能,没几个人能比他会跟别人相处。在这方面,我得好好向他学习呢。”
“是啊,”马华说,“这样说可一点儿也不假呀。不过,我以后会好好教你的方老师。”
方心宁斜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问:“真的?”那眼神里的内容可与这句话不一样,明明是要告诫对方:适可而止,别太过了,刚说你胖你就喘这么厉害,你那心脏受得了么?
马华看他那样,笑而不语。再说多了,事儿就破了。三个人把雪球滚得越来越大,就停了手,把它立起来,给它妆点五官。
忽然,一个雪球飞来,正打在马华的后脑勺上。他忙四下观望,寻找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又一个雪球,又打在方心宁的胳膊上。嘿,这是什么人这么找碴?他俩一人弄了一个大雪球,攥得结结实实,只等发现了目标,就两弹齐发,给对方以毁灭性的打击。
“哈哈。”那目标果然从屋角转出来,是蔡洁。
“蔡老师,快来啊。”徐敏华大喊。
“我让你偷袭,”马华说着,一个雪球就朝着蔡洁飞了出去,并对方心宁说,“快,报仇呀。”
那边蔡洁没头没脸地又扔了好几下,都打在马华和方心宁的身上。这下,二人只好被迫联合起来,利索地从地上捧了雪做成武器,向蔡洁逼了过去。那蔡洁便高叫:“麻花姐,快帮我,从后面包抄他们。”
蔡洁一叫“麻花姐”,那马华着了慌——他担心徐敏华会怪罪自己,所以更频繁地向她扔雪球,好让她没有再说话的机会。
果然,这边,徐敏华接到蔡洁的求救信号,迅速地团了几团雪,从马华和方心宁的身后突然发起进攻。两个男人这下狼狈了,只好向远处逃跑。蔡洁胜利了,从路边捡了根树枝,把自己的红围脖挑起来,插到了刚才那个大雪球上。徐敏华也做着胜利的手势,高兴地跳着。两个男人远远地看着这边,不敢靠近。
“你们俩,快过来,我们把这个雪人弄得再大些。”蔡洁向远远站着往这儿望的人喊道。
等马华过来,徐敏华的一只脚已经踢在了他的屁股上。“你是麻花?”她怒目圆周睁。
“我,我,我是马华。”马华说。
蔡洁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对呀,他是马华,你都不认识了么?”方心宁故意插嘴道。
“你们都讨厌。”徐敏华跺着脚喊道。
“麻花……啊不,姐,我说错了,我忘记了……”蔡洁说。
“都是你这个大坏蛋,”徐敏华指着马华说,“外号你也给人家传啊?”
“那真不是我传的。”马华一脸的无辜。
“是的,”蔡洁说,“姐,我不知道什么外号,不过,我是想叫你马华嫂,可又怕叫得太早了,所以才叫你马华姐的。”
“那还是你,”徐敏华指着马华说,“叫这么个败兴的名字。
“那你改名字吧?”方心宁逗马华说。
“改做什么?”蔡洁紧接着问。
“那就改成徐马华。”马华说。
“啊呀,你这个坏蛋。”徐敏华再也受不了了,把雪人的头上取了一大块雪,追着去打马华了。
蔡洁早笑得躺倒在雪地上,方心宁也笑得要岔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