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鹅毛口
八月二十三日上午,白狼塞鹅‘毛’口。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指挥麾下两万大军展开了攻击,与其正面对垒的燕北军将领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及所率的两个鹰扬府十二个团两千四百名东北‘精’兵。
自伽蓝出任燕北军统帅主持扩军以来,燕北军人数暴涨,短短时间内扩充到了一百三十四个团。为便于指挥,伽蓝在原燕北七个鹰扬府的基础上增设了十五个鹰扬府,并报奏皇帝批准。
出于机密考虑,这件事皇帝既没有告诉中枢,也没有与卫府大将军们商议,更没有专‘门’为此下诏,而是给了伽蓝临机处置之大权,说白了就是允许你先斩后奏。于是伽蓝不但在燕北增置了十五个鹰扬府,还任命了十五个鹰扬郎将,十五个鹰击郎将,三十个越骑校尉,三十个步兵校尉。原龙卫军众多功勋将士都在此次军队扩编中顺利晋级。皇帝也算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没有亏待有功之臣。
苏定方因此成为帝国最年轻的鹰扬郎将,虽然他还没有拿到告身文书,但此仗假若打赢了,皇帝论功行赏,必然会承认伽蓝所提拔的这批军官。这是顺水人情的事情,谁都会做,更何况皇帝还因此赢得了一大批忠诚于他的军官。
而就燕北军本身来说,这次扩编后的军官提拔,对提高军队士气和振奋军心的作用非常明显,燕北军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统帅是个功勋至上且然诺仗义的铁血战将,大家唯有浴血奋战。唯有击败北虏,唯有赢得军功,才能升官加爵,才能保住或者争取更多的既得利益。
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
鹅‘毛’口要隘坚固,通道狭窄,又有鹅‘毛’水这道天然险阻,再加上‘交’错的壕沟和密布其中的拒马阵,的确是易守难攻。难攻也要攻,对于北虏来说,他们必须拿下这个要隘。必须与远在前方作战的可汗和兄弟朋友一起安全返回大漠,为此他们唯有死战。
俟利弗阿史那咄栗设非常冷静,很自信,也很从容。他先让自己的将士美美的睡了一觉,以恢复体力,又让随军奴隶们就地取材连夜赶制了一批攻坚器械,又派遣斥侯仔细打探战场情况并与从善阳城赶来的俟利发康鞘利建立了联系,两支军队前后夹击白狼塞,可谓胜券在握。
他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与康鞘利基本上一致。他也认为雁‘门’是个陷阱,而白狼塞是中土人合围己方大军的关键所在。所以毋庸置疑,那个魔鬼伽蓝肯定带来了他全部的魔鬼大军。由此上溯推及,中土肯定早已获悉牙帐最高机密,自征伐高句丽结束后便层层设局,步步设计,到今日终于完成了对突厥人的包围,而且还是在自己的本土上完成了这一战略布局,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诸般优势。
只是突厥人不是野蛮无脑之辈,对此也早有预防。始毕可汗在南下句注、雁‘门’之前。特意在云内留下了十五万控弦,其目的正是在战局剧变的情况下及时逆转战局并反包围帝国军队。唯有击杀更多的帝国军队,最大程度的打击和削弱帝国的北疆镇戍力量,这场战争的胜利才有意义,才能真正实现占据代北、进入中土的战略目标。
从这一目标出发,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应该从云内调用更多的兵力南下攻打白狼塞,但俟利弗设必须考到大漠和牙帐内部的‘激’烈矛盾。他担心大漠上有敌对势力趁机叛‘乱’,担心牙帐里的政敌与中土内外勾结、沆瀣一气,出卖突厥人的利益,所以在莫贺咄设阿史那咄捺没有指挥其大军攻打燕北。没有牢牢牵制住镇戍燕北的帝国军队,没有让自己的整个侧后翼尤其是云内城免受帝国大军威胁之前,他不会再从云内‘抽’调一兵一卒南下。云内若失,突厥人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开战之初的‘激’烈并没有引起苏定方和司马长安的重视。两人一致认为这是北虏试探‘性’的攻击,没有必要投入主力,先用两个团死守鹅‘毛’水,不让北虏踏上河堤。
鹅‘毛’水宽不过数丈,因地处上游,水流湍急,涉水过河十分不便,尤其在对岸密集箭阵的打击下,更是寸步难行。到了对岸,从浅水区到河滩,从河滩到河堤,都布满了拒马、鹿砦,每前进一步都非常困难。上了河滩,不但要面对铺天盖地的长箭,还要面对拒马阵和‘交’错的壕沟。壕沟里铺设有尖木桩,一不小心掉下去便有魂归地府之危。
一番‘激’战之后,北虏不但没有冲上南岸河堤,反而死伤惨重,河面上、河滩上遍布尸体,但很快北虏便找到了对策。他们用连夜赶制的用于铺设在壕沟上的木筏拼装成了一个简易厢体,攻击士兵藏在厢体里,抬着厢体前进以躲避箭阵的打击。这办法简单实用,大批北虏成功抵达河对岸。攻击人数多了,又有充分准备,拒马和壕沟的作用就有限了。帝国卫士不得不与敌人近身‘肉’搏,双方的厮杀迅速进入白热化。
苏定方年轻气盛,带着一个团疯狂地冲了上去,身先士卒,勇不可挡。
然而,亲临前线指挥的俟利弗设岂肯退让一步?他下令投入更多军队,不惜代价也要冲过鹅‘毛’水,兵临隘口之下。
战斗愈发惨烈。到了下午,司马长安实在忍不住了,劝说苏定方:这样寸土不让的打下去,我方损失太大,而敌方兵力却能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此消彼长之下,战局必然对我不利。我方只有十个团,打完就没了。这是南北决战,双方投入的兵力多达几十万,整个战役的时间至少要持续一个月以上,而现在战斗不过才刚刚开始,待南下雁‘门’的北虏主力撤了回来,双方血战于白狼塞下,那才是真正的决战。你现在不要命的打,把人都打完了,等到了决战之刻你只能坐在一边干瞪眼了,而且你还影响到了伽蓝将军的全盘部署,甚至可能会影响到这场决战的胜负。
苏定方正杀得‘性’起,杀得酣畅淋漓,眼珠子都杀红了,根本听不进去劝说,但“伽蓝将军”四个字却让他陡然惊醒,身体里沸腾的血这才渐渐平息,理智亦慢慢恢复。他能有今天,都是因为追随了伽蓝将军,他的未来和伽蓝将军的命运紧紧捆在一起,如果伽蓝将军因为这场战争而凋落,他也就完了。
“这么快就退下去?”苏定方心有不甘,忿然问道。
司马长安手指河对岸,苦笑摇头,“北虏正以数倍于我的兵力扑过来,怎么打?还是死守隘口,凭隘口之险阻御北虏,才是坚守下去的唯一办法。”
苏定方极度憋屈,愤怒之下忍不住仰天怒吼,“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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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在黄‘花’堆战场上,列阵于金沙滩的康鞘利磨蹭了数个时辰都没有下达攻击命令。
他的这五千‘精’骑可都是马上悍卒,这些年跟随他在大漠上南征北战,东讨西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敌。这支‘精’骑就是他实力,就是他的荣耀,他实在下不了决心让这些马上悍卒下马作战,那等同于让他们去送死,让他们悲哀而耻辱的倒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对于伽蓝其人,他是近一年来才有所耳闻有所了解,但金狼头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大漠突厥人的雄风再起,与近十年来西土局势的风云变幻有直接关系,正是因为西土诸雄的争霸厮杀,才给了大漠突厥人休养生息的时间。而西土局势的风云变幻,又与中土的国防和外‘交’战略密切相关,其中裴世矩和金狼头更是其中的关键人物。金狼头一直很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最近突厥人才把突然崛起于中土的伽蓝和金狼头联系到了一起。
金狼头就是伽蓝,伽蓝就是金狼头。在突厥人的眼里,金狼头狡诈、残忍、血腥,而伽蓝在远征高句丽的战争中以屠杀和焚城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他的这一暴戾本‘性’。与这样的对手作战,要百倍千倍的小心谨慎,更不能轻易放弃主动权让对手牵着鼻子走,当然了,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种蠢事,就更不能干了。康鞘利认定,假如自己命令麾下五千‘精’骑下马作战,纯粹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午时过后,斥候回报,俟利弗设正在指挥大军强渡鹅‘毛’水,战况非常‘激’烈,但其一往无前,决心在黄昏之前兵临鹅‘毛’口。
康鞘利无计可施,唯有下令攻击。
负责防守黄‘花’堆的是乔二和高泰所率的两个鹰扬府,同样是东北‘精’锐。燕北军的主力现在都在白狼塞附近待命,他们的对手是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目前养‘精’蓄锐,决战之刻,就要靠他们浴血厮杀了。
伽蓝就在黄‘花’堆上,看到康鞘利终于下令攻击了,神‘色’顿时凝重,但是,接下来的一幕不禁让他冷笑出声,康鞘利竟然只出动了数百人,完全是一种象征‘性’攻击。
康鞘利要保存实力,在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大军没有撤回白狼塞之前,他是不会赌上身家‘性’命倾尽全力攻击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西行喜形于‘色’,眼里掠过一抹浓浓的杀机。
伽蓝微微颔首,冷哂道,“他不敢打,某敢打。走,去鹅‘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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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鹅毛口激战
八月二十三日,马邑太守王仁恭继续攻击句注要塞。
同日,善阳城方向的北虏向桑干镇发起攻击,试图夺回这个至关重要的津口。
同日,雁‘门’城南北双方的厮杀‘激’烈而残酷。
城外的北虏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毕竟能把中土的皇帝包围住,且只要攻下城池就能将其掳获,这个‘诱’‘惑’力太大了,这就相当于把整个中土的财富攥在了手心里,但能不能背走就全靠自己的努力了。城内的士气渐渐低落,从被围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天了,不但没有看到援军的身影,就连城内的粮草武器也日渐短缺,形势越来越严峻,胜利的希望也似乎越来越小,假若不是帝国皇帝坐镇前线指挥厮杀,假若不是帝国皇帝每天深夜都要巡慰军民,城内的士气恐怕早己崩溃,雁‘门’城更承受不住十几万北虏的猛烈攻击。
皇帝很愤怒,深夜巡视归来后大发雷霆,把东都、西京留守官员以及留镇两京卫府军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指着太原方向叫嚷着要砍下云定兴的头颅。十天了竟没有看到援兵的影子,这让深处险境的皇帝有一种强烈的被背叛、被抛弃的恐惧感,他出离愤怒了,他甚至责怪自己太过心慈手软,后悔在杨玄感叛‘乱’事件后没有大开杀戒、大肆屠戳。假如把那些反对改革者、居心叵测者、‘阴’谋者统统杀了,就不会有今日受困之厄了。
中柩大员们沉默不语,任由皇帝发泄心中的怒火。他们也有怒火。但不能发泄出来,只能忍受并劝谏皇帝也冷静下来。两京留守官员不敢不勤王,这关乎到中土帝国乃至他们自己的未来;太原云定兴更不敢不救援,这直接关系到他的项上人头啊,他岂敢不尽心尽力拼死搏杀?那援军为何至今杳无踪影?传递消息需要时间,军队驰援需要时间,从两京到雁‘门’路途遥远,大家就是靠两只脚走路,又不是长翅膀飞,哪有那么快?再说了。如果援军现在就杀到了雁‘门’城下,北虏眼见局势对自己不利,必然会急速撤离,而他们一旦撤得太快,皇帝是无忧了,但重创北虏的计策却失败了,这对帝国和皇帝来说都是不堪承受之痛。
“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皇帝看到一帮中枢大臣都闭紧了嘴巴,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事不关己高高关起的漠视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宇文述就厉声喝斥,“爱卿乃中土柱石。危急时刻应‘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宇文述苦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好。这场危机来源于你的刚愎自用,南北决战自始至终就是你一个人在暗中策划,如今骑虎难下了,却骂我们没用,你总要给我用武之地吧?眼见皇帝怒气冲天又要骂,宇文述情急之下只好胡说八道,“陛下,今军情危急。雁‘门’旦夕不保,臣力主突围。臣愿率左右卫两千‘精’骑拱卫圣主杀出重围。”
皇帝怒极而笑,瞪着宇文述恨不得给他一个耳括子。你想朕死啊?两千骑突围?亏你想得出来。城外北虏控弦多达十几万,两千骑冲进敌阵,就像小石头扔进水里连个水‘花’都不会溅起来。
裴世矩、苏威和来护儿等大臣也是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雅致调侃皇帝。
皇帝一气之下把宇文述等人全部赶走了,独留下了裴世矩。两个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思。进入雁‘门’前两人都曾预料到这一幕,所有消息中断,只能无助祈祷,在焦虑中煎熬等待。这是关键时刻。唯有坚定信念、顽强坚守。
“伽蓝说叛虏何时撤离?”
皇帝的声音幽幽响起,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浓浓的忧郁。
“九月中。”裴世矩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坚定、刚毅,透出一股强烈的自信。
“至少还有二十天。”皇帝扳起手指头认真数了一下,叹了口气,“粮食不够了。”
“够了。”裴世炬非常肯定地说道,“每日‘激’战伤亡甚大,有效减少了城中人口;老弱‘妇’孺口粮减半,也能有效延长支撑时间。”
皇帝连连颔首,同意裴世炬的意见,但这一意见建立在伽蓝对南北决战的准确预测上,假如他的预测失败了,则后果不堪设想。
“伽蓝的理由是什么?”皇帝问道,这些理由皇帝了然于‘胸’,他非常清楚,但出于内心里的恐惧,他还是想亲耳听到裴世炬再说一遍,在述说和聆听的过程中驱散一下心中的‘阴’霾,坚定必胜的信念。
裴世炬娓娓道来。北虏不敢久留中土,除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原因外,其军事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利因素,那便是远征军的军需供给十分困难。试想以帝国国力之强,远征一个高句丽小国,还水陆并发双管齐下,却受制于军需供给困难而连番失利,更不说大漠北虏以贫瘠国力远征比其自己强大了无数倍的中土了,其失败是必然的事情。
北虏擅长以战养战,但此策只能解一时之危,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对战双方在国力上的巨大悬殊,尤其当双方寻求大规模的决战时,国力的高低实际上已直接决定了战争的胜负,所以伽蓝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说,北虏在代北战场上最多坚持一个月,胜利必然属于帝国。
裴世炬学识渊博,旁征博引,例举了很多历史上的真实事例,这让皇帝忧郁的心情有所好转,自信心也再度战胜了畏惧。君臣两人随即商讨防御大计,谈着谈着皇帝就眉头紧锁,神情再度忧郁,毕竟现实太残酷了,皇帝无法欺骗自己。
“伽蓝在哪?”皇帝问道。
“这时候他不在云内城外,就在白狼塞下。”裴世矩平静地回道。
皇帝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追问道,“他到底在哪?”
裴世矩想了片刻,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他在白狼塞。”
以裴世矩对伽蓝的了解,此子向来强横,行事果断狠辣,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不出手便罢,出手必定一剑封喉。可以肯定。此时此刻,伽蓝肯定在白狼塞,如雷霆之刃,将北虏大军拦腰斩为两截。
“伽蓝在白狼塞?”皇帝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俯身看向地图,“攻敌之必救,好计!”旋即他抬头望向裴世矩,以怀疑的口气问道,“伽蓝真的在白狼塞?”
裴世矩知道皇帝此刻的心理。皇帝内心里其实很怯弱,但他又必须坚持。必须给雁‘门’军民以强大的信心,为此他必须战胜自己的怯弱,为此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伽蓝身上,为此他一遍遍念叨着伽蓝,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想念伽蓝,他只是用这种办法来遏制心魔,战胜自己。
“陛下,相信老臣,伽蓝肯定在白狼塞下浴血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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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白狼塞。
这天上午,北虏杀到了鹅‘毛’口要隘之下。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为了尽快拿下鹅‘毛’口,尽遣主力上阵。考虑到战场狭窄,无法形成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的攻势,阿史那咄栗下令,主力团队一字纵列,摆下一字长蛇阵。轮番上阵,如决堤洪水一般咆哮而上,不给中土人以丝毫喘息时间,如此一来。己方大军依旧可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以绝对实力猛攻鹅‘毛’口。
这天上午,东北道副大使、武贲郎将伽蓝就在鹅‘毛’口要隘,与其同赴鹅‘毛’口的还有布衣、江都候、阳虎、楚岳、‘毛’宇轩、刘黑闼、曹旦和王安的八个鹰扬府,共计四十八个步军团,再加上镇戍鹅‘毛’口要隘与北虏正面厮杀的苏定方和司马长安的两个鹰扬府,二十四日这天燕北军在鹅‘毛’口战场上总共投入了十个鹰扬府,六十个步军团。
未时正,北虏渐‘露’疲态,但阿史那咄栗与诸部落统帅均亲临第一线督战,其攻击之势依旧猛烈。鹅‘毛’口在北虏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下渐渐不支,几次出现危机,防线摇摇‘欲’坠。
燕北军主力诸鹰扬皆已进入战斗位置,但伽蓝迟迟没有下令攻击,相反,他要求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在防守上要“表演”得更为‘逼’真一些,要让北虏意识到他们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拿下隘口,继而‘诱’使俟利弗设把更多的主力调到鹅‘毛’水南岸。
俟利弗设果然中计,他急切想在黄昏之前攻陷鹅‘毛’口,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再调生力军进入鹅‘毛’水南岸战场。
下午申时正,太阳西斜。
北虏攻势如‘潮’,气势如虹。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咬牙坚持,与卫士们同生共死,奋勇厮杀,誓死不退。
西行从黄‘花’堆报讯,申时一刻,康鞘利下令结束了今日的攻击,把军队撤出了战场。
伽蓝下令,诸鹰扬即刻发动攻击,予北虏以致命一击。
突然之间,鼓号齐鸣,阳虎和楚岳各率一个鹰扬府从鹅‘毛’水的上下游同时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腰斩断了北虏大军,然后在鹅‘毛’水两岸河堤河滩上布下了层层拒马,以铁链层层相连,成功隔断了鹅‘毛’水两岸北虏军队的联系,把攻击鹅‘毛’口的北虏主力军队团团包围。
布衣、江都候、‘毛’宇轩、刘黑闼、曹旦和王安指挥六个鹰扬府从鹅‘毛’口战场的两翼山峦里杀出,乘着北虏慌‘乱’之际,如厉啸箭矢,穿透了北虏战阵,完成了对敌军的分割,继而展开血腥杀戮。
双方死战,杀得血‘肉’横飞。
这场战斗中,燕北军投入了十个鹰扬府,六十个步军团,一万两千多名将士,其中八个鹰扬府四十八个步军团是养‘精’蓄锐的绝对主力,而北虏在攻击中投入了大约五千人,且轮番厮杀了四个多时辰,已经伤亡数百,‘精’疲力竭。结果可想而知,北虏迅速崩溃,在燕北军疯狂的攻击之下死伤殆尽。
夕阳如血。当鹅‘毛’水北岸的北虏军队不惜代价摧毁了燕北军设下的拒马阵,南岸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伽蓝果断下令撤离战场,任由残余北虏逃亡而去。
北虏惨遭重创,近四千名‘精’兵阵亡。统帅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在‘激’战中身负重伤,虽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但对军心和士气却造成了致命打击。
伽蓝下令,诸鹰扬稍事休整后,马上赶赴黄‘花’堆战场,会同早已候在那里的马军‘精’锐,向屯兵金沙滩的康鞘利军发动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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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重拳出击
八月二十四日,东都留守中枢大臣、中央台阁五省三台九寺五监留守官长以及十二卫府留守将军们,在越王杨侗的敦促、协调和斡旋下,终于在尚书都省形成决策:下诏勤王。
这一决策以最快速度传递至两京及其周边郡县,还有镇戍两京的卫府诸鹰扬。越王杨侗代表皇帝和中枢命令各级官府即刻征发徭役运输粮草,命令诸鹰扬即刻赶赴太原集结北上勤王。
然而,从两京到太原路途遥远,军队可以大踏步北上,粮草武器等军需却无法及时跟上。军需需要筹措、调度,需要征发民夫运输,其所需时间至少在一两个月以上,假若两京援军比军需提前抵达太原,必然会加快消耗太原所囤军需,而北上雁‘门’勤王却因受制于军需匮乏必然难以为继。
越王杨侗为此忧心如焚,问计于长史崔赜。崔赜一语道破天机:皇帝有惊无险。
原因很简单,现在是深秋,再过几天就进入初冬了,而北方大漠冬季来的早,大雪下得早,一旦大雪封路则步履维艰,所以北虏必必须要抢在严冬到来之前撤军回家。从雁‘门’撤回突厥人的牙帐至少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此来推算,九月中,最迟到九月下,北虏必然撤军。以皇帝所率帝国‘精’锐军队、以雁‘门’城之坚固、以太原的支援力度,皇帝有绝对把握守住雁‘门’,而唯一所担忧的便是雁‘门’的粮食有限,支撑不了多久。但生死时刻,宁可饿死平民百姓也绝不会饿死皇帝、官员和军队将士。总之一句话,皇帝有惊无险。
正因为如此,留京大员们拖延到今天才形成勤王决策,其中固然有对皇帝“一意孤行”的不满,但也有对帝国未来的整体考虑。北虏一旦在九月中或九月下撤离北疆,中央马上就会停止勤王,如此则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勤王之策对国力造成的巨大损耗,减少其对国内局势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减少对国内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杨侗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担心皇帝的安危。
崔赜再进言:伽蓝将军就在燕北,就在代北战场的侧翼,而他又是皇帝钦点镇戍燕北的帝**队中最年轻的统帅。皇帝行事向来深思远虑,谋定而后动。他先把伽蓝放在燕北,然后御驾北上巡塞,这其中必有深意。
杨侗对伽蓝有一种盲目的祟拜和信任,经崔赜用心点拨,他认定伽蓝必然会以最快速度勤王,挽狂澜于即倒。这进一步缓解了越王杨侗对北疆战局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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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下午,俟利发康鞘利接到善阳报讯。说中土人从楼烦关杀了出来,攻占了桑干镇。切断了善阳城与句注之间的联系。从当前战局来分析,始毕可汗与主力军团有被围雁‘门’之可能,局势因此变得十分严峻。
康鞘纳大惊失‘色’,当即下令撤出战场,并派遣斥侯急报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康鞘利警告阿史那咄栗,假若康苏密未能攻占崞城,受阻于崞山以北一线,那么也就未能切断太原与楼烦关之间的通道,太原方向的援军可取道楼烦关反攻句注要塞。继而将始毕可汗及其主力反包围于雁‘门’。为此他建议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马上从云内城调军南下,先拿下白狼塞,然后再攻句注,与始毕可汗前后夹击打通撤军之路。至于云内城的防守,可由‘阴’山一线调军支援,并督令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不惜代价猛攻燕北。确保代北战场侧翼之安全。
康鞘利对战局前景并不乐观,但几十万控弦的军事实力还是不容置疑的,而中土人刚刚打了三年的东征,损失严重。‘精’疲力竭也是事实,所以即使战局前景不乐观,康鞘利对己方大军全身而退还是信心十足。
同样信心十足的还有雁‘门’战场上的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他们在战局可能向不利于己方方向发展的情况下,更是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攻克雁‘门’城上,只要拿下雁‘门’城,擒获中土皇帝,则必将逆转战局,赢得这场南北决战的决定‘性’胜利。
八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兄弟两人同赴战场第一线督军猛攻,并遣使告诉选锋军统帅康苏密,在崞城暂时拿不下的情况下,遂倾尽全力拿下崞山,坚决断绝太原与楼烦关之间的通道,继而给驻守善阳之军与驻守句注之军前后夹攻自楼烦关出击的中土军队,恢复后方通道创造有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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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日深夜,伽蓝接到了薛世雄的书信。燕北行辕的盖文达和安阳的刘炫为了能把这一足以影响到整个战局走向的好消息以最快速度送给伽蓝,想尽了所有办法,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两人调用了最好的人手和最快的战马,终于在第三天深夜把这一消息送达白狼塞,把薛世雄的书信送到了伽蓝手中。
伽蓝看完书信忍不住拍案而呼,欣喜若狂。随即传令,即刻把这一消息传递至诸鹰扬,并传达给每一个旅队,每一个将士。
薛帅来了,在南北决战最为关键时刻率军进入燕北。东北道大军不但可以确保燕北之安全,确保代北战场侧翼之安全,还能对云内城形成直接威胁,并给燕北军以强有力的支援,如此一来,这场南北决战对于帝国大军来说,已是胜券在握。
薛世雄在信中告诉伽蓝,他将亲自坐镇行辕居中指挥;涿郡郡丞、前卫府武贲郎将郭绚率幽州军主力镇戍白山及长城一线,防御叱吉设设阿史那咄捺向燕北发动攻击;薛万彻率一支偏师攻打云内城,做出切断北虏退路之态势,给南下北虏大军施加重压,置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于腹背受敌之困境;薛万钧则率一支偏师由青陂道方向‘插’入海北头,切断云内城和白狼塞之间的联系,并伺机向白狼塞方向发动攻击,以牵制攻击白狼塞的北虏军队,给燕北军以全部主力在黄‘花’堆、金沙滩一线迎战始毕可汗及其所率主力创造更好的条件。
伽蓝回信薛世雄: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于二十二日分别抵达白狼塞的南北隘口,并于二十三日展开攻击。燕北军于二十四日集结主力府团于鹅‘毛’口战场,向北虏展开反攻,斩首两千余级。然后连夜移师于黄‘花’堆战场,准备于二十五日凌晨向康鞘利军发起夜袭。
伽蓝详细分析战局,推断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于近期内要向燕北发动攻击,以策应代北战场,但因为没有始毕可汗率主力大军南下雁‘门’之后的具体消息,叱吉设对燕北的攻击肯定有所保留,以确保自己的实力不受损失,确保自己在南北局势的剧变中始终能够保持敏捷的反应能力。所以,伽蓝建议薛世雄,不要中断与叱吉设的谈判,即便双方在长城一线‘激’烈‘交’战,也要维持边打边谈的局面,唯有如此,才能稳住叱吉设,继而‘抽’调更多的东北道军队进入代北战场。
伽蓝恳请薛世雄,这场决战的关键在白狼塞,必须尽一切可能向白狼塞增兵,至于云内城实在是无关紧要,一旦白狼塞战场决出胜负,云内城的北虏必定闻风而逃。
八月二十五日丑时两刻,燕北军的四个鹰扬府二十个马军主力团突然冲出黄‘花’堆,沿着金沙滩呼啸而下,直杀北虏军营。
康鞘利乃大漠百战之将,且生‘性’谨慎,早已做好了防备。在惊天鼓号之中,北虏马军‘精’锐纷纷上马,列阵迎敌。
北虏的注意力都被从正面杀来的帝国马军吸引住了,仓促之下所列的阵势竟然忽略了两翼的防守。
就在这时,金沙滩两翼的山峦之间突然冲出一队队帝国步军将士,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在黑暗的掩护下,如‘潮’水一般冲向了北虏战阵。
漫山遍野都是气势如虎的帝国将士,这让北虏人惊慌失措。康鞘利更是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中土人在对手前后夹击的困境下,竟然还有如此惊人的气魄和胆略,以全部力量攻打其中一个对手,难道他们就不怕另一个对手从他们的背后发动致命一击?
变阵是来不及了,坚守则必然被围,而一旦被围则必然被撕裂成碎片,所以康鞘利毫不犹豫,断然下令突围,所有控弦骑士,调转马头,向西南方向突围,向善阳城方向突围,不惜一切代价杀出去。
然而,撤退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在伽蓝指挥主力军团移师黄‘花’堆战场的时候,魏飞指挥两个鹰扬府翻山越岭,先行埋伏在了北虏后撤的道路两旁。丑时一到,这两个鹰扬府的两千四百名将士就抬着近百棵大树冲出了山峦,在道路上布置下了重重路障。
康鞘利和他的五千‘精’骑被团团包围在金沙滩。
伽蓝投入了全部的兵力,除了镇戍鹅‘毛’口的苏定方和司马长安的两个鹰扬府外,其余二十个鹰扬府全部参加了这场战斗。马步军协同作战,分割包围,围而歼之。至黎明时分,战斗结束,斩首三千余级,俘虏近千。遗憾的是,因为天黑,康鞘利和数百北虏‘精’骑还是乘‘乱’杀出了重围。
伽蓝下令,杀降,所有俘虏,就地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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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八月二十 五
八月二十五rì,白狼塞。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于清晨时分接到消息,俟利发康鞘利及其麾下五千jīng骑遭到中土人的突袭,全军覆没。
战局颠覆了,突厥人危在旦夕。这是俟利弗设最不想看到,也是最不想承认的结果,但如今它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抱着伤痛和焦虑,俟利弗设急书云内城,命令急调五万控弦南下白狼塞,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通始毕可汗与主力大军的回家之路。
又急书叱吉设阿史那咄捺,详述代北战局之剧变。你的利益是建立在突厥人的整体利益之上,假若突厥人整体利益遭受空前打击,你的利益又岂能保全?值此突厥人生死存亡之刻,理应兄弟齐心一致对外。阿史那咄栗以兄长的身份恳求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全力攻击燕北,不惜代价拖住燕北镇戍军,给己方大军攻克白狼塞创造有利条件。
阿史那咄粟在信中反复阐述和分析战局:今伽蓝及其主力云集于白狼塞,做好了与白狼塞共存亡之决心,接下来的仗将异常艰苦,但给白狼塞提供支援的唯有燕北,假若叱吉设的南方军团能攻陷燕北,断绝白狼塞之后援,则战局必然对突厥人有利。阿史那咄栗希望叱吉设能理解代北战局,尽最大努力完成突厥大军安全撤离中土之战略目标。
阿史那咄栗又急书牙帐,并奏禀可贺敦义成公主,详述当前战局之危机。虽然始毕可汗与支持他的牙帐激进势力战败于中土,十分有利于可贺敦和大叶护等牙帐保守势力在政治上取得优势,但前提是,突厥大军不能大败,不能让牙帐崩溃,更不能让大漠诸虏大联盟就此分崩离析。然而,现在的局势正在向最为恶劣的方向发展,这一趋势对突厥人的整体利益是极为不利的,为此阿史那咄栗只能向牙帐保守势力求援。恳请他们以大局为重,以突厥人的未来为重,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阿史那咄粟又急书屯驻yīn山南麓及定襄郡一线的北虏大军。这支军队的任务是保护代北战场的另一个侧翼,监控和防御灵朔地区的中土西北军。防备己方大军在决战期间遭到这支军队的打击。中土西北军的强悍人所共知。中土很多次远征大漠其主力都是西北军,相比较而言,代北军对北虏的威胁要小一些,所以北虏这支军队所承担的任务很重。但阿史那咄栗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命令这支军队的统帅即刻调出一半兵力约两万控弦进入云内城,以便自己可以从云内再调两万大军南下救援。
阿史那咄栗又遣特使翻山越岭绕过白狼塞,rì夜兼程赶赴善阳城,请善阳城守将再调兵力攻打白狼塞,与自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此特使的另一个任务是以最快速度赶至雁门前线。向始毕可汗呈递阿史那咄栗敦促撤军的密信。
做完这一切,阿史那咄栗已经很累了,但他强撑身体召集军议,要求各军于当rì下午继续展开攻击,只不过这次投入的兵力更多,以确保攻击主力的安全。
八月二十五rì下午,阿史那咄栗拖着受伤的身体,亲临前线指挥作战。
同rì,康鞘利与残部逃到了距离白狼塞大约八十里外的桑北口。
康鞘利极度沮丧。这次近乎全军覆没的大败彻底摧毁了他对这场南北决战仅存的一点信心。
白狼塞被中土人夺回,桑干镇亦被中土人夺回,南下突厥大军给中土人拦腰砍为三截,假若句注要塞也给中土人夺了回去,那么可以肯定。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始毕可汗与他的主力大军必定败亡。这是中土人设下的一个大圈套,一个大战略,至今rì它已露出狞狰而恐怖的真面目。
康鞘利对战局的推衍越是深入。越是有一种被层层绳索捆住的无力无助感。突厥人目前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控弦多达三十余万。仅雁门战场上便有十几万,但可笑的是,人多正是中土最大的优势,与中土比人多简直是笑话,太荒诞了。而中土其他的优势则更多,有地形之利,有人和之利,还有本土作战的巨大优势,这一仗无论怎么推算突厥人都没有胜算。康鞘利真想质问一下始毕可汗和牙帐里的那些坚定的主战派,你们凭什么认定自己能打赢这一仗?
事已至此,埋怨没有用,这一仗还得继续打下去。康鞘利急书善阳,调主力攻打白狼塞。至于桑干镇方向,考虑到句注要塞对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的重要xìng,丢失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句注要塞不丢,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随时可以撤回代北战场,到那时攻击桑干与句注一线的中土人唯有避其锋芒撤入楼烦关,如此则桑干之危自解。
所以康鞘利命令善阳守军,仅派一部人马隔黄花水与桑干镇的中土人保持对峙即可。中土人不主动打过来,我们又何必主动打过去?中土人的目的不过是包围始毕可汗,而我们则迫切需要始毕可汗撤军,双方如此部署,正好相得益彰,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月二十五rì,桑干镇战场,武牙郎将张伦率三千代北儿郎拼死阻御北虏的攻击。在句注要塞,马邑太守王仁恭指挥代北主力军浴血攻坚,战斗打得非常惨烈。
八月二十五rì,雁门战场,始毕可汗与莫贺咄设依旧是督军猛攻,而帝国皇帝则坐镇城楼,从容指挥,甚至有闲心与黄门侍郎裴世矩摆棋对弈。
八月二十五rì,俟斤康苏密遵从始毕可汗之令,在继续保持对崞城攻击的同时,调主力猛攻崞山。
镇戊崞山的骁果第二军顽强坚守,但崞山防御线是临时所建,并不牢固,加上骁果第二军连rì作战疲惫不堪,损失惨重,而北虏却攻势如cháo,导致防线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太原援军终于赶到了。八月二十五rì下午未时正,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率两万援军抵达崞山战场。
这段时间,云定兴可谓度rì如年,苦不堪言。他于本月初皇帝北上巡塞之rì起,便想尽一切办法征召军队,但山西、河东诸鹰扬要么百般推诿、迟迟不至,要么敷衍了事,派出老弱士卒滥竽充数。好在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唐国公李渊遵从圣旨,派遣次子李世民与麾下数员大将率一万五千人马rì夜兼程赶赴太原,算是救了云定兴的急。
但李渊所遣的一万五千将士中,府兵不足三分之一,其中一万余人都是刚刚投降或者被俘的河东叛军。李渊不愿血腥杀戮,残酷镇压,无奈之下遂就地整编,并紧急送往代北战场,也算是“一箭双雕”了。实际上不论这些叛军将士现在是何种心理,只要到了代北战场,看到入侵的北虏,必定会为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北虏是中土人世世代代的敌人,与敌人相遇,当然奋不顾身、一往无前、誓死相搏了。
然而,有勇气有士气并不代表就有击败北虏的战斗力,这支军队的武力实际上并不值得期待,但云定兴已经顾不上了这些细枝末节了。
十四rì,他接到皇帝被困雁门的消息,差点就没有一夜白头。他手上无兵拿什么去救援皇帝?但他在太原却迟迟不去救援皇帝,肯定是死路一条。这时候唐国公李渊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代表李渊北上勤王的李世民则是掌控他生死的“夺命判官”,假如李世民故意为难他,拖延北上的时间,他哭都找不到地方。好在李世民非常配合,得知皇帝被困雁门,马上督军rì夜兼程急行军,于二十二rì抵达太原首府晋阳城。
云定兴亲自出城相迎,于二十三rì也就是皇帝被围雁门的第十天,终于率援军从晋阳城出发了。
云定兴督军急行,三百余里路程两天多时间就走完了。就在崞山防线摇摇yù坠之际,太原援军抵达崞山战场。云定兴和将士们不待喘口气便冲了上去,奋勇厮杀,重新稳固了防线。
康苏密亲眼看到中土援军来临,大感不安,一边急报始毕可汗,一边急书由偏道攻打楼烦关的军队,命令他们火速撤回。
在康苏密看来,突厥人已经失去了赢得这场决战的最佳机会。突厥人赢得战争的最佳机会就是在中土援军没有抵达战场之前攻克雁门,擒下帝国皇帝。如今中土援军已到,其后续援军必然源源不断而来,突厥人肯定阻挡不住中土军队的猛烈攻击,所以始毕可汗不得不面对现实,不得不下令撤军,不得不吐出到嘴的猎物。而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撤离崞山战场,主力一走,攻打楼烦关的那支军队便陷入了中土人的包围,必死无疑,但那些都是康苏密的族人,绝不能抛弃。
这边康苏密信心动摇,瞻前顾后,已经没有了攻击**,而那边的云定兴也是焦虑不安,愁眉不展。以他目前手上的兵力,他打不到雁门,如果强行攻击,反而有被北虏人击败的可能,毕竟援军里有一半将士都是刚刚收编的叛军,若是在激战之刻掉头一跑,整个崞山防线就完了。
云定兴不敢打,而李世民也没有积极进攻的想法,他同样担心自己的军队有临阵崩溃之危,但形势摆着这里,不进攻,任由皇帝在雁门饱受北虏的打击,那将来“秋后算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尤其唐国公李渊,承受的危机更大。李世民思来想去,向云定兴献了一个“疑兵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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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身陷重围中的皇帝
八月二十六日,崞山。
康苏密接到了始毕可汗的回复。始毕可汗认为,中土援军出现在崞山战场,实属正常,如果它迟迟不出现,那才是反常之事。而中土援军的出现,为突厥人解答了几个疑‘惑’且担忧的问题。
突厥人从越过句注山包围雁‘门’城,至今已整整十三天。中土援军距离雁‘门’战场最近的就是三百多里外的太原郡首府晋阳城,但十三天来,太原方向的援军一直没有出现。这一度让突厥人非常紧张,担心这支队伍埋伏在雁‘门’城附近,以致于突厥人不敢把全部力量投入到攻打雁‘门’的战斗中,始终保留着一支预备军以防不测。另外就是从楼烦关方向突然杀出来的中土军队,也曾让突厥人怀疑有中土援军已经抵达战场,或者中土人本来就在楼烦关以内藏匿了一支军队,目的是对雁‘门’战场的突厥人实施合围。
然而,事实证明,突厥人的这些猜测都是错误的,都过高估计了中土人的实力,实际上中土人在北疆的镇戍力量就如突厥人在发动战争之前所获得的消息一样,十分薄弱,已经无力抵御突厥人的攻击。
中土太原方向的援军至今才抵达崞山战场,只能说明一件事,中土的北疆镇戍力量不是十分薄弱,而是根本不堪一击,这也是中土皇帝在得知突厥人即将发动战争之刻,毅然亲赴北疆巡塞,并在北疆一待就是几个月的根本原因所在。他试图欺骗突厥人,掩盖北疆镇戍力量严重不足的真相。结果真相还是被戳穿了,中土皇帝不但无法把他的个人影响力转化为十万大军的武力,不但未能掩盖中土“‘色’厉荏苒”的真相,反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己推进了身败名裂之深渊,也把中土北疆置于失陷之绝境。
另外,这也说明从楼烦关方向突然杀出来的中土军队,就是那支一溃千里的代北残军。其目的一方面是支援雁‘门’战场,一方面则是试图误导突厥人,让突厥人对战局做出错误的解读,继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主动撤离雁‘门’战场。
由此来分析。不难拨开笼罩在战场上的‘迷’雾。看清整个战局。在中土国力因为年年征战而损耗殆尽,在中土北疆镇戍力量严重不足的大前提下,不论是在突厥主力大军的背后攻打白狼塞的燕北军队,还是同样在始毕可汗的背后攻打句注要塞的代北残军。实际上都不足以影响到战局的发展,都无法达到误导突厥人并迫使突厥人撤离雁‘门’战场的目的,而真正可以影响到南北决战结果的,则是从中土腹地两京地区大量支援而来的‘精’锐军队,但这支军队因为距离战场过于遥远。即便日夜兼程而行,抵达战场也尚需时日。突厥人因此还有足够时间,倾尽全力力量,攻打雁‘门’擒获中土皇帝,赢得这场南北决战的胜利。
康苏密从始毕可汗的回复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机,这个危机不是来自中土援军,而是来自始毕可汗和支持他的那些正在雁‘门’城战场上疯狂厮杀的牙帐权贵们,他们对自己所拟定的战略目标和由此而描绘的美好前景已经达到了一种“痴‘迷’”程度,他们似乎在自我编织的梦幻里越陷越深。
但愿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康苏密如此安慰自己。事实上他也是坚定的主战派。不过他承认中土的强大,认为南北战争需要采取一种渐进方式逐步实现其战略目标,这样既能持续消耗中土的实力,又确保自身不会因为陷入战争泥潭而崩溃。
事实上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场战争已经实现了预期目标。既彰显了突厥人的强大武力,又掳掠甚丰,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加强了始毕可汗对牙帐和大联盟的控制,同时也给了狂傲自大的中土人以重创。狠狠地凌辱了中土人的自尊,继而‘诱’使中土人为了扳回自己的颜面。不得不一次次北上远征,而这便让突厥人在未来的南北战争中始终把持主动权,使得南北局势向着有利于突厥人的方向发展。所以,这一仗可以结束了,突厥人可以撤离了,几十万控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捭阖,挡者披靡,始毕可汗和这一代突厥人都将因为这场辉煌的胜利而载入史册。
但他只能想一想,他无力改变始毕可汗和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牙帐大权贵们的决策。是以二十六日中午,康苏密指挥军队再次向崞山发动了攻击,然而,让他吃惊的是,他的斥候竟然再一次看到有大量中土援军抵达崞山,并迅速出现在前线战场上,而各‘色’飘扬的旌旗亦在山峦间不断增加,不断向防线两翼蔓延。
康苏密断然停止了攻击,并向始毕可汗禀报。
同日,在雁‘门’战场,始毕可汗指挥大军倾尽全力展开攻击,战斗再掀**,双方的厮杀愈发的血腥和残酷。
裴世矩、宇文述、来护儿等军政大员则喜形于‘色’。北虏投入全部力量攻击,足以说明战局发生了变化,而从时间上来推算,太原方向的援军应该到了并且正在向雁‘门’攻击前进,而燕北军统帅伽蓝和他的军队也应该攻占了白狼塞或者云内城,切断了北虏大军的退路,已经给北虏造成了致命威胁。战局发展对北虏越来越不利,是以北虏图穷匕现,不得不倾尽全力,进行最后一搏。
皇帝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与几位重臣基本一致。他低沉的情绪因此振作和兴奋起来。战局的发展说明没有人抛弃皇帝,也没有人置中土安危于不顾,大家都在奋战,也都在遵照皇帝的诏令奋勇杀敌,而这场战争也始终在皇帝所拟制的战略轨迹上坚决而有力的推进。不要看雁‘门’的局势异常危急糟糕到了极致,但正因为雁‘门’战场牢牢牵制住了始毕可汗和他的主力大军,才使得整个决战局势正向有利于中土的方向发展。
胜利已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为此雁‘门’军民更需齐心协力,浴血奋战。
皇帝‘精’神饱满,情绪亢奋,奔走巡视在雁‘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鼓励军民们顽强坚持,并信誓旦旦的承诺,半个月内,帝国卫府大军将云集城下,将城外北虏斩尽杀绝。
雁‘门’城的军民每日都能看到信心满满的皇帝奋战在前线,每日都能聆听到气势如虹的皇帝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地大声演讲,雁‘门’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能亲切而清晰地感受到曾经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皇帝就在他们身边,每一个人都能亲眼看到一个真实存在的、与他们长得一样普通吃着一样粟米,与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愤怒一起悲伤、与他们一样勇敢无畏一样与北虏酣呼鏖战的皇帝,是以士气自始至终都空前高涨,人人都愿意为皇帝而战,为皇帝而死。
皇帝所到之处,欢呼声惊天动地,军民人人争先,誓死奋战。这种情绪深深的感染了皇帝,感染了他身边的臣僚。皇帝从军民的欢呼中重新寻回了自信,从君臣、君民上下齐心、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雁‘门’战场上,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他仿若穿越了时空再一次回到了当年南征北战一统中土的戎马生涯中,看到了年轻时代‘激’扬文字、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迈,看到了自己为了中土的统一为了中土千千万万苍生的福祉而浴血奋战一往无前的执着和勇气。
是的,那的确是勇气,久违了的似乎早已泯灭在权‘欲’中的勇气。皇帝霍然有了顿悟,对人生、对权力和财富、对帝国和中土的未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顿悟。人不能没有执着,但更不能没有勇气,如果失去了勇气,身体里沸腾的血冷了,不敢为理想而粉身碎骨,也不敢为未来而抛头颅洒热血,那人就如垂死的牲畜,苟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中土,为了帝国,誓死奋战!”
皇帝站在城楼上,站在浑身浴血的将士们中间,站在大汗淋漓的平民中间,高举双臂,一次次纵声欢呼。
雁‘门’城的军民们以前所未有的忠诚和空前绝后的勇气,与皇帝一起欢呼,一起奋战,誓死与皇帝、与雁‘门’城共存亡。
同日,在句注要塞,突厥人集结了四万控弦,突然杀出要隘,向代北军展开了猛烈的反攻。
王仁恭早有准备,且战且走,从容撤离。并急告桑干镇的武牙郎将张伦,尽快与主力会合,撤回楼烦关。
战局再次发生变化,围攻雁‘门’城的北虏主力突然分兵反攻,不惜代价重新恢复与善阳城之间的连接通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始毕可汗和他的大军要撤离雁‘门’城了?王仁恭无法确定,而让他担心的是,他接到了楼烦关的急报,说有一支北虏军队正从崞山方向杀来,似乎北虏有前后夹击楼烦关的意图。
王仁恭选择了撤回楼烦关坚守。他对太原援军迟迟不至充满了愤怒。假若崞山失守,楼烦关则危在旦夕,而楼烦关再失,则战局必然急转直下,再无逆转之可能。
北虏的反攻非常坚决,攻击速度也非常快,一路追着王仁恭穷追猛打。
二十六日夜,王仁恭和张伦率军撤回楼烦关。
就在这天夜里,他们接到了斥候急报,那支前来攻打楼烦关的北虏军队距离关隘只剩下六十里。
楼烦关告急,陷入了北虏南北夹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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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八月二十七日
八月二十六日,白狼塞战场。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指挥大军继续攻击。
伽蓝坐镇鹅‘毛’口,指挥李德逸、王安、苏定方和司马长安四个鹰扬府轮番上阵,坚决把北虏军队阻御在隘口之外。
同日,从安阳镇运来的粮草武器送达白狼塞。燕北平民对战争已经司空见惯,对战时征召更是习以为常,对在险恶环境里运输物资也自有一套办法,他们对燕北军顽强坚守白狼塞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当然,这里面也有刘炫等行辕官员协调指挥的功劳,也有燕北预备军团将士开辟和保护运输通道的功劳。
二十六日,幽州军主力府团一万余‘精’兵在武贲郎将赵十住、武贲郎将贺兰宜的统率下,先后抵达燕北行辕。同日,武牙郎将晋文衍也率近五千‘精’兵越过了太行居庸关,正日夜兼程而来。
薛世雄下令,赵十住、贺兰宜和晋文衍部马上赶赴代北战场,先期于安阳镇待命。
薛世雄书告武贲郎将伽蓝,援军正在赶赴代北战场,但考虑到白狼塞战场尚未进入最后的决战阶段,始毕可汗和他的主力大军亦尚未抵达白狼塞下,而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亦尚未对燕北展开攻击,无法判断其攻击规模和攻击目标,所以幽州军主力军团暂时于安阳镇待命,视战局发展相机出动。
薛世雄书告右武卫大将军、滑国公李景和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详述北疆局势和南北决战之战局。敦促他们火速支援,并建议他们丢弃所有负重。让将士们仅带着干粮行军以加快驰援速度。
薛世雄不知道李景和杨恭仁是否会遵从自己这个东北道大使的命令,也不知道他们在获悉自己做出倾尽东北道之力参加南北决战后,是否给予支持,他只能一封信接一封信的敦促,做好职责之内的事。
事实上北平的李景已经出发了,辽东的杨恭仁也出发了。他们可以不听薛世雄的命令,但不敢违抗皇帝的圣旨。皇帝早在北虏杀进长城之后便命令他们带着主力军团以最快速度赶赴代北战场,不过他们也像薛世雄一样。反复权衡了好久,犹豫不决。薛世雄距离代北比较近,消息传递快,他在确定南北战局的发展之后,遂断然带着幽州军团参战,而李景和杨恭仁距离代北一个比一个远,薛世雄给他们的书信也要延迟很多天才能拿到手。所以他们不敢盲目地等待消息,而是先出发了,但行军速度比较慢,一边走一边等待消息,倘若消息不利于帝国,北疆局势岌岌可危。当然要一路狂奔了。
二十六日,燕北白山边陲。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自接到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从云内城发出的警告书信后,便判断自己上当了。燕北官长伽蓝生病是假,其实他已率燕北主力杀进了代北战场,攻占了白狼塞。切断了始毕可汗与所率主力大军的退路,导致突厥人陷入了危机。
叱吉设非常愤怒。认为伽蓝背叛了承诺,欺骗和利用了自己,但同时,代北战局的变化对其所属的牙帐保守势力又是有利的,因此阿史那咄捺犹豫不决,不知是即刻攻击燕北,还是再等一等。或许等到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抵达白狼塞后,具体了解了白狼塞战况,确定攻陷白狼塞的帝**队的确是伽蓝和燕北军,再决定攻击也不迟。
而就他本人的利益来说,首先要确保自己的实力不受损失,这一点至关重要。其次不能在南北决战这个直接关系到突厥人未来的关键时刻公开与始毕可汗反目,那不但授人以柄,要间接承担决战失败之责任,也会损害自己的声誉,留下手足相残、自‘私’自利之骂名,为大漠诸种所不齿,那就得不偿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所以叱吉设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迟迟下不了决心,而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从牙帐政治立场出发,并不支持叱吉设攻打燕北,与中土人彻底反目,断绝了议和结盟之路,不利于突厥人在大战结束后维持对大漠诸种的控制和重建南北双方的和平。
就在叱吉设与部属们反复权衡商讨之际,俟利弗设的书信又到了。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在白狼塞看到了中土的魔鬼将军伽蓝,还有他的那支魔鬼军队。由此基本可以断定,雁‘门’战场就是个陷阱,始毕可汗与北虏主力大军已被中土人包围,为此他敦促叱吉设,务必以大局为重,猛攻燕北,牵制燕北镇戍军,迫使白狼塞的帝**队陷入既无援军又无粮草且侧翼饱受威胁之绝境,从而帮助俟利弗设攻陷白狼塞,摧毁中土人设下的包围圈,拯救始毕可汗和突厥人的主力大军。
叱吉设再不敢犹豫,他也找不到不打的理由,于是他即刻下令,全军越过白山,向长城一线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他并没有中断与中土人的谈判,他委托阿史那铁槌约见燕北行辕特使傅端毅和薛德音,代为传达攻击燕北之消息。至于开战之后,双方是谈还是不谈,是保持联系还是不保持联系,皆由中土方面作出决断。如果中土人愿意继续谈,那就谈;如果中土人愿意继续保持双方之间的联系,那就保持联系。总之,从叱吉设和牙帐保守势力的立场出发,他们必须配合始毕可汗发动的这场战争,以求战后在政治上不会留下让对手攻击的污点,不会让大联盟中的北虏诸种对牙帐失去信心。
傅端毅和薛德前不敢擅作决定,急报行辕。不过考虑到牙帐保守势力和叱吉设维护南北和平的诚意,两人还是决定留在白山北麓,一边与阿史那铁槌继续谈判,一边等待行辕的决策。
八月二十七日,燕北战场。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指挥四万余控弦,向燕北长城一线发动了攻击。
涿郡郡丞、前武贲郎将、薛世雄帐下大将郭绚,指挥五千余幽州‘精’兵扼守长城要隘,与北虏浴血奋战。
二十七日,云内城战场。
薛万彻指挥两个鹰扬府近三千‘精’兵于白登山一线做出了攻击态势,以牵制城内北虏。
他帐下兵力有限,而云内城高大坚固,城池内外又有数万北虏控弦,以他之实力根本没有攻击之可能,只不过在城外虚张声势以制造紧张气氛而已,勉强也可以起到牵制作用,毕竟城内北虏‘摸’不满帝**队的虚实,对此威胁也颇为忌惮。
就在这一天,盘驻云内城的北虏大军接到了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的命令,要求即可集结三万控弦南下支援白狼塞战场。
顿时角号长鸣,万马奔腾,三万控弦风驰电掣一般呼啸而去。
薛万彻接到斥侯报讯,马上急禀行辕,向薛世雄报警。
八月二十七日,白狼塞战场。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继续督军攻击,但这天他突然接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一支帝**队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后方,攻占了海北头要冲,切断了己军与云内城的通道,并与白狼塞的帝**队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形势十分严峻。
阿史那咄栗焦虑不安。他不知道叱吉设是否被自己说服正在攻打燕北,更无法预测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是否会把突厥人的整体利益放在最高位置上,假若大漠形势向自己所设想的反方向发展,可贺敦、大叶护和叱吉设决意在这场南北战争中袖手旁观,任由两虎恶斗,并打算坐收渔翁之利,那形势必然会急剧恶化。一旦燕北有更多的帝**队从代北战场的侧翼展开攻击,自己不要说去拯救哥哥始毕可汗和所率的军队了,就连自己和麾下大军都有可能陷入帝**队的包围全军覆没。
阿史那咄栗下令分兵,急调五千控弦赶赴海北头,竭尽全力阻御帝**队攻击己军的后方,并敦促云内城的援军火速南下。
就在阿史那咄栗忧心如焚之刻,俟利发康鞘利遣使送来消息,他已从善阳调来一万大军,已于即日抵达白狼塞,并即刻展开了攻击。
阿史那咄粟的心情因此稍有好转,但他最为期待的却是始毕可汗撤军的消息,可惜杳无音讯,这让他越来越不安,心里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八月二十七日,从句注要塞出击的四万北虏控弦,分兵一半封锁了楼烦关北上通道,不让关内的帝**队再有机会切断善阳与雁‘门’之间的联系,以确保大军进退自如。又分兵一半屯驻于善阳、桑干和句注一线,以便灵活机动的支援各战场。
同日,雁‘门’战场依旧‘激’战正酣。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在抵达白狼塞之日写给始毕可汗的书信终于送达了雁‘门’,他向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详细禀报代北战局,重点述说白狼塞战况,并据此推断雁‘门’是中土人设下的陷阱,建议始毕可汗尽快撤军。
始毕可汗坚持既定决策,坚持要拿下雁‘门’擒获帝国皇帝,而若想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当然要承担巨大风险,但白狼塞的失陷对战局产生了影响,并正在影响突厥人的信心和士气,影响到了战略目标的实现。
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随即做出决策,调善阳、桑干、句注一线的两万控弦即可赶赴白狼塞战场,支援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拿下白狼塞,迅速扭转当前不利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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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彷徨
八月二十八日,白狼塞战场‘激’战正酣,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南北夹攻,燕北军死守鹅‘毛’口和黄‘花’堆两个前沿要隘。
伽蓝与诸鹰扬官长亲临前线,与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燕北军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仅仅是决战的前奏,是细风和雨,而狂风暴雨还没有到来,所有人都有意识的保存实力,期待在决战中爆发。
阿史那咄栗与康鞘利忧心如焚,焦虑不安,一方面中土人死守白狼塞,愈战愈勇,一方面却没有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的消息,突厥人已经失去了对整个北疆战场的掌控,而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也因为失去了对南北决战战局的准确而清晰认识,陷入了‘迷’惘之态,内心里的恐惧与日俱增。
八月二十八日,燕北长城一线,叱吉设阿史那咄捺麾下的突厥及诸种部落南方军团四万余控弦继续攻打长城要隘。
涿郡郡丞郭绚从容不迫,指挥幽州将士据险而守,全力防御。
郭绚为人严谨,治军严厉,他号令三军:人在阵地在,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坚守阵地,至死不退,凡怯战后退者,斩!临阵退缩者,斩!弃守要隘落荒而逃者,斩!郭绚以与敌共存亡之决心,断绝了幽州将士的后路,迫使将士们唯有死战,唯有击败敌人才能杀出一条生路。在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境下,将士们的血‘性’给彻底‘激’发了,士气如虹。杀气冲宵,其必胜之信念如长城一般坚固。
八月二十八日。从云内城南下支援的三万北虏控弦纵马扬鞭,风驰电掣,呼啸而进,其冲天烟尘遮天蔽日,气势凛冽。
正在海北头与北虏‘激’战的薛万均接到斥侯急报,大吃一惊,匆忙下令全军火速撤离。他的麾下只有两个鹰扬府两千余人,在北虏的背后做一些‘骚’扰‘性’攻击倒是可以。但与北虏大部队作战,而且还是处在北虏的前后夹击之下,根本就没有抵御之力,唯有撤离,撤进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中以暂避敌之锋芒,并急报于薛世雄。
同日,从桑干、善阳一线两万北虏控弦飞驰在大道之上。一时间万马奔腾,烟尘滚滚,仿若决堤之洪水,惊天动地。
八月二十八日,崞山战场。
帝国大军在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的指挥下继续实施疑兵之计,然而。此计的作用极其有限。
目前战局对帝国来说万分危急,十几万北虏正围着雁‘门’狂攻不止,皇帝危在旦夕。崞城亦遭数万北虏围攻,齐王杨暕和行宫臣僚也同样危在旦夕。此刻救兵如救火,每一分每一刻都异常宝贵。但帝国援军接二连三的赶到了战场却迟迟不发动进攻,反而任由北虏猛攻崞山。其中必有缘由。
北虏统帅康苏密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文武干略,稍作观察便会从中推断出大概。很显然帝国援军是到了,但兵力有限,不足以发动反攻,于是做疑兵之计,以欺瞒对手,试图让对手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策。康苏密需要做出一些试探以证明自己的判断,正好那支去攻打楼烦关的军队日夜兼程撤了回来。康苏密遂心生一计,也行疑兵之计,先扩建营寨做出大部队来援之势,又在阵前抛出帝**队的旌旗仪仗,又让几十个帝**队的俘虏狂呼雁‘门’已陷皇帝已俘,以此来动摇帝**心,打击中土人的士气。
北虏此招一出,云定兴就知道疑兵之计被对方识破了,不起作用了,必须真刀真枪的展开攻击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从东都传来的消息:东都于二十四日诏令勤王,东都卫府军主力于二十四日北上勤王。
特殊时期,帝国驿站系统发挥了它最大的潜能,传递消息的速度以倍数增涨,尤其从东都到皇帝行宫所在地之间的传递速度更是快得让人吃惊。但云定兴这时已无心吃惊于驿站的传递速度,而是吃惊东都的救援速度竟如此缓慢,这太不可思议。难道东都成心要置皇帝于死地?
云定兴顿时有了一种不祥预感,内心里充满了‘阴’霾,一则担心皇帝的安危,但这不是主要的,皇帝既然敢在危急时刻北上雁‘门’,必有万全之策,堂堂中土皇帝怎么可能会被一群蛮虏所俘?所以云定兴认定皇帝有惊无险,只是这惊有大有小。目前看来皇帝受惊很大,那么大战结束后,东都必定会掀起狂风暴雨。
这些年来,东都政治风暴不断,帝国又深陷战争泥潭,内忧外患日渐严重,颇有一种日暮西山的凋零感。假若此刻再来一场狂风暴雨,江山变‘色’,则帝国岌岌可危矣。
云定兴没有困扰太久,他很快稳定了情绪。然而,到底是攻还是守,他始终拿不定主意。
按时间来推算,东都的军队若日夜兼程行军,最快也要在九月十日前后抵达太原,而若抵达崞山战场,则至少要到九月十四日左右,但那已是半个多月以后了。所以云定兴不敢攻,他手上就那么多人,打完就没了,实在是不经打。再说对目前战局来说,以他的实力,强攻纯粹是徒劳,既不能击退北虏,亦不能打到雁‘门’,更影响不了战局。
不过,如果迟迟不攻,那就是云定兴对南北决战的态度问题,是云定兴对皇帝是否忠诚的问题。你对南北决战的态度消极,对皇帝又不忠诚,皇帝要你何用?
云定兴长吁短叹,彷徨无策。帐下一众将官更不敢‘乱’‘插’觜,‘乱’拿主意,此刻可谓是攻也不行,不攻更不行,根本就没办法做出决策。
就在这天入暮时份,云定兴突然接到一个消息,驻守楼烦关的马邑太守王恭仁遣信使赶到了崞山。
云定兴又是大吃一惊。难道楼烦关守不住了?失陷了?他急忙下令召见。
王恭仁本以为楼烦关会遭到北虏军队的前后夹击,但出乎他的意外。第二天天一亮却看见那支从崞山而来的北虏军队急速撤离了。他据此判断,帝国援军已经到了崞山战场,所以他当即派出了信使,日夜兼程赶往崞山。
王仁恭为了安全,让信使传以口讯。信使向云定兴详细告知了这些时日王恭仁对桑干、句注一线所发动的攻势,并把王仁恭对当前南北战局的分析和判断做了详述。
王仁恭认为,东北道副大使、武贲郎将伽蓝和他的燕北军,已经杀进了代北战场。占据了白狼塞,并成功切断了北虏前后两支大军之间的联系。其直接证据是,在武牙郎将张伦攻占桑干镇后,善阳方向的北虏军队并没有倾巢而出,也没有在第一时间以绝对优势夺回桑干镇,而桑干镇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由此可以推断之前离开善阳城北上的北虏军队,肯定是去攻打白狼塞了。并且被拖在了白狼塞下。
王仁恭据此做出判断,皇帝北上雁‘门’,乃是引‘诱’北虏主力大军南下的“‘诱’饵”,而皇帝被北虏大军包围于雁‘门’城,则是一个陷阱,目的是拖住北虏主力大军。帮助伽蓝和他的燕北军攻占白狼塞,继而完成对北虏主力大军的包围。王仁恭断定,帝国援军赶到雁‘门’之日,也就是北虏主力大军后撤之时,而双方最后的决战战场必定在白狼塞。
王仁恭为此恳请援军官长。马上派遣一支主力军队赶赴楼烦关,会同代北军再一次向桑干、句注一线发动攻击。继而迫使北虏主力大军尽快撤离雁‘门’,以解雁‘门’之危,拯救皇帝于危难之时,并在北虏主力大军撤离后,第一时间尾随攻击,配合燕北军重创北虏于白狼塞下。
王仁恭乃帝**中的名将,与薛世雄、赵才、李景、周法尚等齐名于当代,其为人质朴正直,刚毅谨慎,其功勋更是卓著,可惜他是杨素的老部下,而他的侄子王仲伯又参加了杨玄感的叛‘乱’,因此受累免官。不过第三次东征之前,考虑到北疆镇戍的困难,皇帝又把他请了出来,出任马邑太守一职,委其以重任。如此谋略出众战功赫赫的军中宿将,云定兴自问是拍马都追不上,撇开彼此所属政治派系之间的矛盾不提,单从军事上来说,云定兴绝对相信王仁恭对当前战局的分析和判断。
既然燕北军已经在代北战场展开了攻击,并且切断了北虏前后两支大军之间的联系,那么可以肯定,北虏主力肯定在近期内要撤离雁‘门’。正如王仁恭所说,只要帝国援军向北虏展开攻击,充分展示自己攻击之决心,持续向北虏施加压力,则北虏必然会尽快撤离。
云定兴对当前战局总算有了一个准确而清晰的认识,他断然做出决策,二十八日,集结全部力量,向崞山战场的北虏军队展开反攻,并相机向崞城攻击前进。
至于王仁恭提出来的要求,云定兴根本不予考虑。他兵力有限,还要竭尽全力向雁‘门’工攻击前进,哪有余力支援王仁恭?不过他还是安慰了王仁恭,把东都来的消息据实相告,请他坚守楼烦关,耐心等待援军,只要再坚持半个月,则战局必然逆转。
八月二十八日深夜,雁‘门’战场。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派遣的信使运气非常好,一路畅通无阻的赶到了雁‘门’前线,向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详细禀报了白狼塞军情。
北虏大军在白狼塞下连遭重创,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先后战败并损失惨重,这迫使两位统帅不得不调集更多的军队攻打白狼塞,由此导致危机加重,而这一危机不仅仅单指南北决战,还包括大漠牙帐。假若始毕可汗和北虏大军大败而归,大漠上的政治形势必然不利于始毕可汗,而牙帐内‘激’烈的矛盾在始毕可汗的权威和实力急剧下降后随时都会爆发。
阿史那咄栗劝谏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见好就收,赶快撤离吧,现在撤回大漠,最起码还能满载而归,还能享受胜利所带来的荣耀,还能巩固大漠诸虏大联盟和牙帐政治局势的稳定。
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坚决不愿吐出嘴里的“猎物”,他们回复阿史那咄栗,雁‘门’即将攻克,胜利即将到手,我们即将创造新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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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八月三十日
八月二十九日,白狼塞战场。
从云内城南下支援而来的三万北虏控弦抵达白狼塞,并在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的指挥下,不顾连日急行军的疲劳,马上投入了鹅‘毛’口战场。
鹅‘毛’水以北,北虏大军的兵力迅速增加到了五万人,数倍于坚守鹅‘毛’口的帝国军队。
阿史那咄栗手上的兵力多了,实力增强了,其攻击手段也丰富了,攻击方向也由鹅‘毛’口要隘这一个点,迅速向其两翼扩展,向整条防线展开攻势,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北虏军队,鼓号喧天,杀声如雷,气势如虹。
燕北军统帅伽蓝亲临鹅‘毛’口查看军情。
伽蓝下令,调刘黑闼、曹旦、王安、李德逸、赵君德五个鹰扬府进入鹅‘毛’口要隘的两翼防线,而苏定方和司马长安两个鹰扬府则继续坚守要隘,并授予刘黑闼鹅‘毛’口战场的最高指挥权。
伽蓝又下令,紧急调燕北预备军十个团进入鹅‘毛’口战场,以做主力军团的兵力补充。
同一时间,黄‘花’堆战场,俟利发康鞘利亦指挥麾下大军发动了‘潮’水般攻势。事已至此,再想保存实力毫无意义,而且愚蠢至极,唯有不惜代价的攻击,拿下白狼塞,才能打通回家之路,假若回家的路都没有了,又哪来的实力可言?
康鞘利指挥所部展开全线攻击,燕北军随即也在黄‘花’堆战场上投入了更多兵力进行防御。伽蓝命令苗雨、李豹、杨渊、谢庆四个鹰扬府进入黄‘花’堆的两翼防线,与扼守黄‘花’堆要隘的乔二、高泰两个鹰扬府,共同构成钳形防御,全力压制北虏攻势。
同日,燕北长城战场。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接到了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从白狼塞发出的飞羽传信。这封信的传递速度非常快,超过了战时正常的传递速度,可见俟利弗设的心情之急切,事态之危急。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叱吉设得知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两支大军都在白狼塞下遭到了帝国军队的重创,当即意识到战局的发展对突厥人已经极其不利,南下中土的几十万控弦已被中土人拦腰斩为两截,其中始毕可汗和突厥人的主力大军已被中土人包围,假若始毕可汗和十几万突厥人的‘精’锐将士全军覆没,则必然对突厥人造成致命打击,诸虏大联盟必然四分五裂,突厥人的牙帐必然败落,而大漠也将重现诸雄争霸之‘乱’局。
这一发展趋势是叱吉设所不愿看到的,也是牙帐保守势力所不能接受的,这时候牙帐各方势力必须搁置矛盾,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了。
叱吉设下令,全军将士自即日起向燕北长城要隘发动最为猛烈的攻势,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攻陷要隘,杀进燕北,继而从侧翼方向支援代北战场,与代北战场上的突厥人前后夹击燕北军队。
同日,雁‘门’战场,北虏大军攻势如‘潮’,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皆亲赴城池之下,在战场的最前沿指挥战斗,以此来鼓励士气振奋军心。雁‘门’城则岌岌可危,但皇帝和中枢大臣们始终坚守在最前线,与雁‘门’军民同生共死,始终鼓舞着军民的士气,而雁‘门’军民们则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着帝国的尊严和皇帝的权威。
同日,崞山战场,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指挥骁果第二军、太原军以及从河东支援而来的李渊所部,向北虏展开了反攻,双方在崞山一线‘激’烈厮杀。
帝国军队的猛烈反攻,让康苏密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再加上他获悉白狼塞已被帝国军队占据,大军的后撤之路被切断,而始毕可汗不但已经分兵增援句注,击退了从楼烦关出击的帝国军队,还分兵增援驻守善阳的康鞘利,猛攻被帝国军队所占领的白狼塞。事实证明,南北决战战局已经向不利于突厥人的方向发展,而始毕可汗虽然还在坚持攻打雁‘门’,但其内心里的必胜信念已经动摇,所以他才分兵北上攻击以确保大军退路的安全。也就是说,大军后撤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完全没有必要与救援而来的帝国军队在崞山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康苏密下令,全军坚守战阵,由攻转守,并命令攻打崞城的军队暂停攻击,把主力调到崞山和崞城之间,以阻御正从太原陆续杀来的帝国援军。
康苏密急报始毕可汗,帝国援军日益增多,今日已经展开反攻,我部为确保崞山防线之安全,不得不暂停攻打崞城,集结全部力量阻御帝国援军。其言下之意,他的实力有限,可能抵挡不住帝国庞大的援军,雁‘门’之战已经不可继续,还是考虑尽快撤离为佳。
八月三十日,白狼塞战场。
从雁‘门’支援而来的两万北虏控弦抵达金沙滩,由此导致攻打黄‘花’堆的北虏军队的数量接近了三万人。而整个白狼塞战场上,北虏军队达到了八万控弦。
燕北军只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余人,经过这段时间的损耗,战斗减员已超过两千余人,双方兵力对比悬殊,虽然燕北军依旧占有地利,但这一优势很快便会被兵力上的严重劣势所抵消。
伽蓝十万火急向薛世雄求援。
从北虏军队在白狼塞的兵力部署来看,鹅‘毛’口外的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的军队要多于金沙滩上的俟利发康鞘利的军队,由此可以推断,始毕可汗和北虏的主力大军还在猛攻雁‘门’,依旧没有撤离的迹象,但目前云集于白狼塞的北虏兵力远远超过了燕北军,双方连番苦战互相消耗后,燕北军的损失会非常惨重,若没有后续援军进入白狼塞坚守,那么始毕可汗和他的主力大军抵达白狼塞之时,也就是白狼塞失陷之刻。白狼塞失陷了,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大军也就从容撤走了,这是对中土尊严的沉重打击,对帝国荣耀的严重践踏,更侮辱了皇帝和中央的权威,也破坏了皇帝所制定的南北决战的大战略,我等北疆将士万死莫赎,罪在不赦。
伽蓝下令,燕北军主力军团全部进入鹅‘毛’口和黄‘花’堆战场,另外再调十个预备团进入白狼塞做为兵力补充,而仅剩的十个预备团则全力保护连接白狼塞和青陂道之间的运输通道。这是白狼塞的生命通道,不能断绝。
这一天白狼塞南北两个要隘的战斗都异常惨烈。北虏倚仗人多的优势,不计代价的轮番攻击,而燕北军为了最大程度的节约体力,减少损失,也采取了轮番上阵的战术。双方棋逢对手,旗鼓相当,打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就在这天晚上,伽蓝接到了斥候报讯,薛万钧和他所统率的两个鹰扬府已经抵达白狼塞与青陂道之间的“生命通道”,随时可以进入白狼塞战场。
伽蓝喜出望外,急书薛万钧,请他火速赶赴白狼塞,以振奋军心,‘激’励士气,与北虏血战到底。
八月三十日,燕北长城一线。
北虏攻势突然猛烈,叱吉设摆出了一幅不惜一切代价攻陷长城,杀进燕北之决心。
郭绚毫不犹豫,投入全部兵力,誓死阻御北虏,但他担心叱吉设会召来更多的大漠及远东诸虏军队加入战场,所以他急书行辕薛世雄,请他派兵支援。长城防线若失,北虏呼啸而下,必然能以最快速度杀进代北战场,如此对南北决战十分不利。
这天,薛世雄刚刚接到薛万彻从云内送过来的消息,得知云内城有数万北虏大军急速南下。很显然,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在白狼塞下遭遇惨败之后,着急了,孤注一掷了,要与伽蓝和燕北军拼命了。
考虑到战局的变化,薛世雄认为薛万钧已经无法守住海北头。薛万钧的兵力太少了,即便他占据了海北头并向白狼塞方向做‘骚’扰‘性’攻击,也无法对白狼塞战场形成威胁,毕竟阿史那咄栗手上的兵力太多了,只要他一发怒,一拳打过去,薛万钧反而有全军覆没之危。
薛世雄果断下令,薛万钧即刻撤出海北头,假若已经迫于形势撤出了战场,那么十万火急赶赴白狼塞战场。
薛世雄又命令薛万彻,继续对云内方向的北虏进行‘骚’扰‘性’攻击,竭尽所能牵制他们,想方设法阻止他们继续派兵南下赶赴白狼塞战场。
薛世雄又急书郭绚,与叱吉设可以边打边谈,充分利用突厥人内部之间的矛盾,实施离间、反间之计,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事,比如向叱吉设提供代北战场的最新军情,有真有假,让其真假莫辨,误导他对战局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策。总而言之,这场决战的主战场在代北,而不是燕北,所以东北道的主力大军将陆续进入代北战场,至于阻御叱吉设的北虏南部军团入侵燕北的重任,就完全托付给郭绚和他的五千将士了。
薛世雄又命令屯军于安阳镇的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武牙郎将晋文衍,马上率幽州主力军团推进两百里,进入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中,以便随时支援白狼塞。
又命令正在安阳负责前线军需调度的刘炫等行辕官僚,考虑到进入白狼塞战场上的军队越来越多,战斗越来越‘激’烈,军需的需求量会暴增,要求他们在不增加民夫数量的基础上,迅速提高运送效率,以确保决战所需。
这一天入暮时分,薛世雄接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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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援军
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与北平镇戍军到了燕北,约一万五千余名北平将士已从居庸关方向越过太行山,正日夜兼程向燕北行辕急行而来,未来两三天里,他们将陆续抵达行辕所在地怀戎城。
薛世雄惊喜不已,立即派卫府长史并两名参军事先期出迎,以表敬谢之意。
北平军进了居庸关,过了太行山,之后李景才报讯薛世雄,明显就是表‘露’出一种姿态:我可以接受你的领导,但你不能限制和干涉我的战场指挥权,也不能越过我直接命令我的部下,更不能凌驾于我的统兵权之上,任意调遣我的军队。
薛世雄心领神会,对李景的含蓄表态做出了积极回应。两人虽同为帝国名将,卫府大将军,关陇贵族中的杰出之辈,但李景年长,在军中资历更老,功勋也更为卓著。当两人共同镇戍东北时,薛世雄却为统帅,李景则效力于其帐下,这必然会产生矛盾。另外,薛世雄出自关陇的河东系贵族,而李景则关陇的陇西系贵族,双方各有其利益所在,发生冲突也是理所当然。
如今李景能遵从圣旨,能遵从薛世雄的命令,带着北平军赶赴代北战场,算是主动放低了“姿态”,这让薛世雄心‘花’怒放、倍感欣慰。现在他只要军队,军队越多越好,至于其他具体细节,都可以拿来磋商,都可以妥协,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进入代北的军队多了,粮草武器的消耗也必将成倍增加。燕北军需的囤积量非常有限,虽然之前伽蓝已经做了充分准备,但远远不足。好在涿郡囤积有数量惊人的粮草武器等各种战争物资,而薛世雄在做出参加南北决战的命令后,又第一时间下令征发徭役、征召大量民夫向燕北运送军需。不过考虑到这场决战规模之大。耗时之长,所需军需之巨,薛世雄还是急书涿郡留守府和东北道大使府,敦促两府官员竭尽全力支援代北战场,并想尽一切办法加大军需供给和加快军需的运送速度。
九月初一,白狼塞战场战况‘激’烈,双方都投入了所有兵力,战场上旌旗翻飞、鼓号喧天,气势凛冽。
双方军队在白狼塞南北两条防线上展开了‘激’烈厮杀,山岗、谷地、树林和河溪之间。凡防线所及之处,皆是杀声震天,箭矢如云。
双方将士酣呼鏖战,奋勇搏杀,战场上尸横遍野。血‘肉’横飞。
这天下午,薛万均率两个鹰扬府二千余名‘精’兵赶到了白狼塞战场。
浑身浴血的伽蓝亲自出迎。与薛万均紧紧拥抱。“三哥,谢谢……”
“手足兄弟,生死与共。”
薛万钧用力拍了拍伽蓝的后背,然后推开他,连退数步,与帐下众将站到了一起。纵声吼道,“诸将,拜……”
众将轰然应诺,齐齐一拜。“参见将军!”
这是一位传奇将军,一位如神迹般崛起于中土的将军,一位杀人无数如阿修罗如地狱恶魔般的将军,如今他就站在这里,血染征袍,威风凛凛,而尤其令人敬畏和让人崇拜的是,在这场南北决战中,他不仅指挥麾下将士与数倍于己的北虏浴血奋战,还把突厥人的可汗和突厥人的主力大军堵在了雁‘门’。试问当今天下,谁有这样的勇气和气魄?唯有伽蓝将军。接下来的战斗将异常惨烈和血腥,今日白狼塞上所有的将士都有可能英勇战死、壮烈殉国,但没有人退却,没有人畏缩,为了中土,为了帝国,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免!”伽蓝躬身一礼,高举双手,厉声说道,“帝国的勇士们,卫府的兄弟们,今日我们生死与共,誓死奋战,以手中长刀斩北虏于塞下!”
“喏!”众将轰然应诺,再施一礼,“誓死奋战!”
吼声如雷,震撼天地。
黄昏时分,薛万均率两个鹰扬府进入了鹅‘毛’口战场,并即刻投入了战斗。
在战局僵持的关键时刻,帝国‘精’锐军队支援而来,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燕北将士士气如虹,信心空前高涨。
同日,雁‘门’战场同样惨烈,双方将士以空前的勇气、不屈不挠的意志、慷慨赴死的决心和对未未的无限憧憬,继续战斗,继续杀戮,继续接受死神的召唤。
始毕可汗已骑虎难下,左右为难,更瞻前顾后,犹疑不决。他的信心已动摇,他祈盼着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听到雁‘门’攻陷的喜讯,听到俘获中土皇帝的好消息。侥幸的心理和贪婪的‘欲’望已控制了他的神智,加上对失败的极度恐惧和对胜利的极度渴望,让他备受煎熬。但他只能无助等待,等待天狼神显‘露’神力庇护他的子民,等待命运之神对突厥人做出最后的裁决。
雁‘门’城内的皇帝却在愤怒的诅咒,诅咒穷凶极恶的突厥人,诅咒忘恩背主的始毕叛贼,诅咒东都和西京里‘阴’谋推翻他的权贵,诅咒曾经发誓效忠他的卫府将军们,甚至诅咒留守太原的云定兴,咬牙切齿要杀了他。
云定兴是前太子杨勇的岳父,一度因太子案而遭罢黜弃用。皇帝也不想用他,但无奈宇文述极力举荐,正好皇帝也想找个机会挽救因太子一案对自己声誉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于是便重新起用了云定兴。
皇帝这一刻懊悔不迭,认为自己识人不明,用错人了,连带把宇文述也骂了个狗血淋头。宇文述也很郁闷,暗自怨怪云定兴,心想你也太无能了吧?你还想不想活了?皇帝被困雁‘门’都半个多月了,你好歹也要在雁‘门’城外‘露’个头吧?你这不是找死吗?你找死就找死吧,但你不要祸害我啊。
云定兴若是知道皇帝要杀他,肯定觉得冤枉,恨不得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这一天在崞山战场上,云定兴督军猛攻。
帝国将士武器‘精’良,擅长步战,又是本土作战。气势如虎,而北虏控弦仅仅拥有数量上的优势,再加上南下攻击受阻,寸步难进,士气倍受打击,所以双方正好打了个旗鼓相当,杀得血流成河。
同日,东都勤王之师已渡过黄河,由河内方向越过了太行山,正飞奔在晋南长平郡的崇山峻岭之中。
同日。西京勤王之师也已渡过黄河,由河东北上飞速前进
同日,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率河东主力大军,由龙‘门’北上,沿汾河一线急速赶赴太原。
九月初二。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武贲郎将罗艺率北平军十个马军团率先抵达怀戎城。
东北道大使、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出辕‘门’十里相迎。双方稍事寒暄后,薛世雄便请李景共赴行辕。不料李景却摇了摇手。婉言拒绝,“战事紧张,救兵如救火。舞‘阴’公毋须客套,还是让某等先了解一下军情,然后便直接下令吧。北平军自某以下,唯舞‘阴’公马首是瞻。”
李景言辞之间并不客气。这位身高体阔、气宇轩昂,长着三尺美髯的军中老帅,对资历军功皆不如自己,却因为‘门’第更高、又深得皇帝的恩宠而高居自己之上的薛大将军。显然抱有一定的成见。
薛世雄却假以辞‘色’,不做无谓的意气之争。仗打赢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帝国的安危和将士们的‘性’命才至关重要。
“如此甚好!”薛世雄躬身致谢,然后冲着身后的僚属们挥了挥手。
卫府录事参军事带着两个掾属急忙上前,一边打开代北战场的军事地图,一边开始向李景、罗艺等北平将帅们详述当前战局,并做出分析和推衍。
据薛世雄获得的最新消息,皇帝和部分中枢大臣依旧被困雁‘门’城中,齐王杨暕和行宫官僚也依旧被困崞城,骁果第二军则坚守崞山,把北虏选锋军阻挡于雁‘门’境内,确保了太原的安全。而太原的援兵集结缓慢,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直到八月二十三日,才集结了两万人马北上救援。依薛世雄的估计,云定兴因为受限于兵力不足,最多与骁果第二军坚守崞山,无法救援崞城和雁‘门’,也无法对雁‘门’战场上的十几万北虏大军形成威胁。
不过东北道大使府和燕北行辕对战局的发展有个共识,那就是始毕可汗和北虏大军迫于季节、气候、军需以及牙帐和大漠局势日益恶化等各种不利因素,必然会在九月中旬前后实施战略撤退,也就是说,只要皇帝在雁‘门’坚守到九月中旬,那么帝国就取得了这场决战的决定‘性’优势,而北虏将陷入被动,假若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不能在九月中旬之前拿下白狼塞,打通战略撤退的通道,那么北虏主力大军将被包围,而帝国将取得这场决战的最后胜利。
所以,能否守住白狼塞,是帝国能否取得这场南北决战最后胜利的关键所在。
李景听得很认真,全神贯注。待录事参军事讲述完毕,他对整个代北战场已经了然于‘胸’。稍加思索后,他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陛下在雁‘门’城能否坚守到九月中旬?”
这个问题绝大部分人都无法回答,不过李景知道薛世雄和伽蓝都是皇帝所拟定的这个决战策略的执行人,虽然对此他颇感失落,甚至有些嫉恨,但皇帝相信什么人,恩宠什么人,那是皇帝的事情,他即便做得再好,对皇帝再忠诚,无奈皇帝不相信他,他又有什么办法?所以他初始对出战代北并不积极,直到薛世雄告诉他,皇帝被困雁‘门’,他才敏锐地察觉到了机会,此时此刻,第一个冲到代北战场浴血勤王的人,必将赢得皇帝的信任。
薛世雄给予了肯定的答复。除非上苍一定要摧毁帝国,否则皇帝肯定能守住雁‘门’城。
“东都和西京的援军何时抵达代北?”
这个问题薛世雄亦无法回答,他到目前为止甚至都不知道东都已经下诏勤王,他只能祈祷上苍的保佑。
李景摇摇头,无声叹息。
皇帝在豪赌,这些年皇帝的‘性’格变化很大,冲动大于理智,‘浪’漫大于现实,虽然皇帝在中外大战略的布局上堪称惊‘艳’,并且屡屡得手,如果这一仗打赢了,皇帝也就基本上接近了他理想中的美轮美奂的战略大构架的建造,但是,皇帝把理想与现实‘混’淆了,而现实距离他的理想总有一段距离,为此皇帝非常急躁,表现得急功近利,不论在策略上还是在用人上,都充满了矛盾和变异,由此也让皇帝和他周围的人时刻处在一种焦虑和郁愤之中,于是在策略上便常常脱离现实不顾一切的进行豪赌,而在用人上更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常常让人匪夷所思,比如对伽蓝的使用,在帝国历史上便是空前个例。
李景问了第三个问题,“伽蓝能否守住白狼塞?”
薛世雄摇头,他把伽蓝的预测告诉了李景,“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抵达白狼塞之刻,也就是白狼塞失陷之时。”
李景知道北平军的使命了,他冲着薛世雄躬身致礼,“请舞‘阴’公下令。”
“北平军火速赶赴白狼塞,于神武川、桑干河一线布阵,与白狼塞形成钳形防御,不惜一切代价将北虏主力阻截于白狼塞下。”
李景、罗艺等北平军将帅躬身领命,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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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九月初三
九月初三,白狼塞‘激’战进入第十五天。
双方损失惨重,但此刻双方就如失控的战车,除了狂奔至死外,别无他策。
伽蓝身先士卒,每‘日’与将士们一起浴血奋战,他的金狼头护具和他的威猛雪獒已化身为燕北将士心中顽强的信念,就像那面高高飘扬在白狼塞上空的帝国大纛,始终烙刻在中土人的心里,屹立不倒。
每‘日’燕北军团的军官们都要齐聚要塞,共议军情。校尉、郎将们随着伤亡与‘日’俱增,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心情也‘日’渐沉重。北虏拼命攻击,目标明确,那就是以命搏命,单纯消耗,消耗燕北军的兵力,消耗中土人的士气和勇气,只待始毕可汗率主力大军北撤而至,则必能一击而中,一击之下摧毁白狼塞。北虏人多势众,消耗得起,但燕北军消耗不起,每‘日’掩埋了阵亡将士后,防御战阵便削薄一分,这样打下去,若无援军,则要塞必失,要塞若失,则必然导致南北决决战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无法实现决战之战略目标。
伽蓝尤为焦虑。这天军议上,有军官再次担心雁‘门’,提出雁‘门’失陷的假设。军议气氛由此变得沉闷、压抑,令人窒息。伽蓝断然否决了这一假设。白狼塞外北虏数次增兵,不计损失的连‘日’攻击,足以证明雁‘门’战局依旧处在僵持之态,而随着‘激’战时间的延续,战局发展对北虏会越来越不利,由此进一步导致北虏不得不狂攻白狼塞以打通北撤之路。
伽蓝依旧坚持自己的推测,九月十三‘日’前后,也就是北虏攻击雁‘门’城三十天前后,北虏迫于气候、””战局发展和牙帐内部矛盾等诸多不利因素,不得不撤离中土。从路程上来推算。伽蓝估计九月十八‘日’前后,白狼塞将迎来这场决战的最高‘潮’,迎来南北决战的巅峰对决,而帝国能否赢得这场决战的最后胜利,关键便在燕北军能否守住白狼塞。
伽蓝的信心有些动摇了,现在伤亡在增大,燕北军每‘日’都在流血,士气、实力都在衰退,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白狼塞需要援军,需要更多的援军。虽然他知道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武牙郎将晋文衍所率的一万幽州主力军就在四百余里外的安阳镇,但那是这场决战中代北战场所能调用的最后一支军队,是燕北乃至幽州全境安全的最后保障,亦是薛世雄全盘控制代北战局的最后且唯一的依仗。也就是说,不到最后一刻。薛世雄绝无可能把这支军队投到白狼塞战场。
然而。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即便薛世雄倾其所有,靠这一万‘精’兵事实上也无法守住白狼塞,因为北虏控弦太多了,几十万北虏控弦南北夹击白狼塞,白狼塞如何坚守?这时候伽蓝对军队的渴求程度已近疯狂。但薛世雄无能为力,不论伽蓝如何恳求,他都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由此伽蓝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一个对帝国命运、对中土局势置关重要的问题,那便是经此一役后,代北军、燕北军乃至太原、涿郡等所有北疆镇戍军,都损失惨重而这个损失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可弥补,因为国内叛‘乱’迭起,国内卫府军要勘‘乱’平叛,无法及时补充到边疆。虽然北虏经此一役后,同样损失严重,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次入侵中土,但北疆这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镇戍安全并不能给国内矛盾..””的缓解和解决提供直接帮助,甚至都无力帮助皇帝和zhongyāng勘‘乱’平叛。
伽蓝心中的无力无助感越来越强烈,他竭尽全力试图改变历史,但历史的每一次改变都加深了帝国的创伤,加快了帝国的崩溃速度,这与他的愿望理想背道而驰,甚至越来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帝国到底做错了什么?皇帝到底错在哪里?zhongyāng的政治、经济、国防和外‘交’战略与中外形势之间到底在何处产生了直接摧毁帝国统治的大碰撞?我又错在了哪里?为什么我的努力与我的设想总是南辕北辙?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对还是错?抑或,天道当真不可逆?天命当真不可改?
伽蓝书告薛世雄,详述当前战局,他没有提到援军一事,他只能祈盼出现奇迹,祈祷上苍恩赐中土。
九月初三夜,屯驻于安阳镇的幽州主力军团接到了薛世雄的命令。
薛世雄以‘激’动的心情告诉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和武牙郎将晋文衍,右武卫大将军李景率北平军已进入燕北,辽东留守杨恭仁率辽东、辽西两大军团也已进入榆关,正‘日’夜兼程向燕北而来。
薛世雄命令幽州主力军团,即刻进入白狼塞战场,于鹅‘毛’水、桑干水一线布阵,与白狼塞构成钳形防御,对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及其所率北虏主力展开猛烈攻击,不惜代价守住白狼塞。
九月初三,雁‘门’‘激’战进入了第二十天。
攻城的北虏伤亡惨重,守城的帝**民亦死伤累累”大隋帝国风云第三百三十章九月初三”。司马德勘的骁果第一军、潘文长的太原军、王智辨的代北军,还有雁‘门’守军,均伤亡巨大,实力减损严重,而尤其令帝国君臣心惊胆战的是,城内粮草武器‘日’益紧缺,距离告罄之‘日’已曲指可数。
好在皇帝在公开场合下还是信心满满,扳着手指头告诉尊崇他的雁‘门’军民,再过十天,北虏就要北逃而去,只要再坚持十天,战局必将发生惊天逆转,胜利必将属于中土。
皇帝在雁‘门’军民震耳‘玉’聋的呐喊声中志得意满,好似他就是无所不能的天,他就是决定北虏人生死存亡的神,而裴世矩、苏威、宇文述、来护儿和赵才等人却是暗自苦叹,圣主啊,这话你暗底里鼓励一下自己就可以了,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一说,金口‘玉’言,一旦没有变成现实,你就原形毕‘露’,一下子从神坛上摔了下来,从神变成了神棍,到那时就全完了,雁‘门’必在瞬间崩溃。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出来,担心被皇帝神智失控之后一刀砍了。皇帝所承担的重压太大了,这次他是拿国祚、拿身家‘性’命、拿中土苍生、拿帝国的荣耀和中土的未来做赌博,他根本输不起。可以想像皇帝现在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与在炼狱里饱受酷刑的煎熬没有任何区别。
皇帝此刻也是毫无办法,一筹莫展,他只能祈祷,只能把赌注押在伽蓝身上。他也曾后悔过,懊悔自己的冲动和疯狂,但百般权衡后,他认定自己是对的,此种局势下唯有誓死一搏,狭路相逢勇者胜,自己根本就没有退路,没有选择。
偶尔他也庆幸自己身边有才智超”大隋帝国风云”群的裴世矩,庆幸自己有一双慧看中了伽蓝,但伽蓝能否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一剑封喉、力挽狂澜,如擎天之柱般支撑起中土的天空,还要看这场决战的结果,还要等待命运之神的最终裁决。
还有十天,十天后北虏是否如朕所说的撤离而去?假若北虏不撤?不会……正如裴世矩所分析的,也正如伽蓝所推断的,北虏也是别无选择,十天后唯有撤离。伽蓝,你若助朕赢得了这场决战,朕必赐你一个辉煌的未来。
九月初三,崞山战场的战斗陷入僵持。
云定兴实力有限,又担心河东军临阵哗变,更担心崞山失陷导致战局剧变,所以他的攻击实际上只是摆出一个勤王的姿态,实质上他还是以攻代守。
守住崞山是他的底线,崞山防线无论如何不能丢,所以他不敢抱着破釜沉舟之决心,与北虏背水一战。
康苏密更不愿倾力攻击了。中土太大,人口太多,实力太强,这才是第一拨援军,后续援军会源源而来,双方的兵力对比会迅速发生变化甚至颠覆,所以他对赢得决战已不抱信心,但始毕可汗、莫贺咄设以及一帮主战将领都在雁‘门’城下打疯了,迟迟不退,始终心存侥幸幻想第二天能拿下雁‘门’,结果时间越拖越长,形势则越来越不利。
康苏密无奈,只好借助崞山帝**队发动的反攻,迅速向崞城收缩,力保自身实力不受重大损失,并借机向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施压,让他们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仔细看看眼前的战局,认真推衍一下战局的发展,若再不撤退,等到””帝国援军全部赶到雁‘门’,则大事去矣。
始毕可汗和莫贺咄设的确感受到了帝**队从南北两个方向给予的重压。在南面,帝国援军正纷至沓来,兵力越来越多,让攻打雁‘门’的己方大军倍感威胁;在北面,帝国的燕北军牢牢坚守白狼塞,切断了己方大军的后撤之路,这对己方大军构成了毁灭‘性’威胁,对军心士气更是致命‘性’打击。
怎么办?是即刻撤离,还是等到明天?或许明天大军就攻陷了雁‘门’,俘获了帝国皇帝。
始毕可汗犹豫着,而莫贺咄设和一帮将帅们则极力主张继续攻击,在撤军一事上根本无法形成决策。
九月初三,在燕北长城一线,双方的军队也陷入了‘激’烈的厮杀。
不过在白山北麓,傅端毅、薛德音和阿史那铁槌却笑谈甚欢,双方的谈判依旧继续,而且谈的都是实质‘性’内容,这与战场上的血腥格格不入。
九月初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与北平军主力沿着桑干水急速西进,距离安阳镇越来越近。
九月初四,武贲郎将赵十住率幽州主力军团一万将士飞速行进在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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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九月初五
九月初五清晨,伽蓝接到了薛世雄的书信,得知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和武牙郎将晋文衍将率幽州主力军团进入白狼塞战场,于鹅‘毛’水、桑干水一线布阵,与白狼塞构成钳形防御,联手抵御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及其所率北虏大军。
同时,薛世雄还告诉了伽蓝一个天大喜讯,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和武贲郎将罗艺已于初二日率北平主力军团抵达燕北行辕,现正日夜兼程赶赴白狼塞战场,估计在初八日前后抵达白狼塞,并在神武川和桑干水一线布阵,同样与白狼塞构成钳形防御,联手阻截俟利发康鞘利及其所率北虏大军,未来将与燕北军一起共同阻截北撤的始毕可汗及其所率北虏主力大军。
另外薛世雄还告诉伽蓝,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率辽东、辽西两大军团已进入榆关,现正在北平境内急行,很快就要进入涿郡境内,估计在九月十二日前后抵达燕北。
伽蓝暗自松了一口气,十分高兴。
这场爆发在代北境内的南北决战,东北道的五大主力军团已全部参战,投入的总兵力大约在七万五千人左右,东北道镇戍军七成以上的兵力都正在或即将进入决战战场,与北虏决一死战。
皇帝和中枢在帝国国防战略中,所拟制的基本原则是“先远东,后大漠”,先把远东局势稳定下来,摧毁远东霸主高句丽,然后集中整个北疆的武力,与大漠北虏决一死战,而其中东北道镇戍军在东征结束后已筋疲力尽,他们是否坚决遵从皇帝和中枢的命令,并愿意与大漠北虏倾力一战,则是实现这一大战略的关键所在。
好在皇帝步步为营,在东征结束后,以薛世雄、李景、杨恭仁和伽蓝为东北道五大主力军团的统帅,确保自己和中枢的命令能够得以执行。而事实证明皇帝和中枢选择了正确的人选。东北道各军团统帅最终都能以帝国和中土利益至上,先后带着军队赶到了或正在赶赴决战战场,保证了皇帝和中枢能够在中外局势极度不利于帝国的情况下大胆、果断、坚决地实施既定的国防大战略。到今天为止,这一大战略基本上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伽蓝当即把这一好消息通告全军将士,以‘激’励士气。
燕北将士心情振奋。士气如虹。誓死坚守白狼塞。
这天下午,武贲郎将赵十住、贺兰宜和武牙郎将晋文衍率军抵达鹅‘毛’水和桑干水的‘交’汇处。接着晋文衍率军背靠桑干水布阵,而赵十住和贺兰宜则分别率军布阵于鹅‘毛’水的东西两翼,迅速构建了与白狼塞的钳形防御。不但对攻打鹅‘毛’口要隘的北虏大军形成了威胁,也确保了青陂道和白狼塞之间运输通道的安全。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看到帝国援军来临,知道自己错过了最佳攻击时间。现今己方大军面对帝**队的钳形防御,攻击乏力。同时与两个对手作战,就必须同时挥动两个拳头。而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同时与两个强劲对手作战。尤其严峻的是,自陷入白狼塞战场以来,己方一直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而对手则充分发挥了长处和优势,并由此弥补了其在军队数量上的不足,结果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现在对手的援军终于来了,虽然姗姗来迟,却来得正是时候,正是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如此一来。帝**队迅速逆转了战局,确立了战场上的优势,除非自己再一次从云内城调兵南下。
阿史那咄栗没有选择。之前他已经有所预料,所以特意命令攻占‘阴’山南麓及河套东部地区的军队火速支援云内城。虽然定襄郡的防御同样重要,它可以有效阻截帝国的西北军进入代北战场。但阿史那咄栗顾不上那么多了,能‘抽’调多少军队南下就‘抽’调多少。
几天前从定襄郡南下的军队已经抵达云内,正在配合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攻打燕北。但如今看来叱吉设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倾尽全力,亦没有给燕北造成重大威胁。这才让燕北的帝国镇戍军从容‘抽’调军队进入代北战场。
实际上指望叱吉设不惜代价与帝**队倾力一战不现实。叱吉设与始毕可汗这对同父异母兄弟本来就有矛盾,彼此都很防备,而叱吉设明显处于劣势,为此他不得不想方设法保存自己的实力,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增强自己的实力,以免被始毕可汗“生吞活剥”了。这次决战始毕可汗行险一搏,赢了他就创造了辉煌,输了虽不至于就完了,但大漠和牙帐局势却会因此充满一系列的危险变数,其中可汗便有“倒塌”的可能。始毕可汗倒了,谁来继任可汗?启明可汗的儿子们都有机会,就看谁的实力最强,谁能赢得大漠上大部分诸虏权贵们的支持,所以叱吉设有机会问鼎大漠,这种情况下,他会愚蠢到为了一头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吃掉他的老虎而解除自己的武装?
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尚没有天真到如此幼稚的地步,他能说服阿史那咄栗攻打燕北,牵制燕北的一部分帝国镇戍军,已经心满意足了。因此,他一边急书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哄骗他说战局有利于己方,始毕可汗正在率主力大军北撤,恳请他继续攻击燕北;一边急令云内城,再调两万控弦南下,就算拿不下白狼塞,也要始终保持对帝**队的攻击,消耗帝**队,继而为接下来的最后决战,为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在最短时间内摧毁白狼塞,打通北撤之路,创造更好的条件。
阿史那咄栗又把这一消息急告俟利发康鞘利,请康鞘利注意防范,或许中土人还有更多援军正从燕北赶来,千万不要因为大意轻敌而惨遭突袭,重蹈覆辙。同时他十万火急报讯哥哥始毕可汗和弟弟莫贺咄设,再一次恳请他们正视现实,正确分析和对待当前越来越多的不利因素,珍惜此次南下攻击所获得的来之不易的战果,果断而迅速的撤退,以最快速度撤离中土返回大漠。
九月初五,雁‘门’战场‘激’战依旧。
始毕可汗、莫贺咄设和各军统帅都亲临雁‘门’城下督战,都把自己的扈从亲卫等‘精’锐将士投进了战场,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了。
雁‘门’城内,帝国皇帝和中枢重臣也亲临战场第一线,宇文述、来护儿和赵才等卫府统帅们,不顾年事已高,身先士卒,亲自指挥帝国最为‘精’锐的禁卫军战斗在血‘肉’横飞的城墙之上。
帝国的皇帝同样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他把左右翊卫府中的三‘侍’全部投进了战场。三‘侍’都是贵族子弟,宿卫禁中,其中亲‘侍’一府,勋‘侍’和翊‘侍’两府,总共五府五千将士,是帝国最为‘精’锐的禁卫军,也是皇帝手中最后一支军队了。
双方将士都意识到战局即将发生改变,能否逆转局势就在这最后关头,所以双方都竭尽全力,都打疯了,双方的伤亡人数直线上升。
九月初五,崞山战场依旧是僵持之局。
云定兴是不得不打,而康苏密则无心恋战,双方都有意保留实力,所以战场上双方“配合”得很默契,虽然打得“热火朝天”,但伤亡有限,既不够血腥惨烈,也不见尸横遍野。
九月初五,镇戍楼烦关的王仁恭仔细听取了云定兴所遣特使的呈述,基本上了认可了云定兴的要求和建议。
云定兴手上的兵力实在有限,他一方面要勤王,一方面又要确保太原的安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排兵布阵上可谓捉襟见肘,一筹莫展,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王仁恭头上。
当初王仁恭向他要援兵,说要与他配合,双管齐下,前后夹击北虏,继而迫使北虏撤离雁‘门’,但他手上无兵,没有予以理睬。现在他在崞山寸步难进,一点进展都没有,迫不得已,便想到了王仁恭的前后夹击之策,于是马上派遣特使赶赴楼烦关,劝说王仁恭主动出击,实施其之前所提出来的前后夹击北虏之策。
王仁恭理解云定兴的苦衷,云定兴的确是没有援兵给他,现在云定兴向他作出了承诺,只要他在楼烦关方向主动出击攻打北虏,威胁雁‘门’北虏大军的退路,云定兴就在两京援军抵达崞山的第一时间内,给他一支最为‘精’锐的援军,并由他指挥这支军队率先向北虏发起反攻。
九月初五下午,王仁恭下令,楼烦关内的代北军再次出击,向桑干镇方向攻击前进,不惜代价与北虏浴血奋战,务必给攻打雁‘门’的北虏造成威胁。
九月初五,燕北长城一线的战斗依旧继续。
同日,两京援军在晋南、晋西南的大道上急速前进,距离太原越来越近。
同日,右武卫大将军李景和武贲郎将罗艺率北平军抵达安阳镇,在得到粮草的补充后,连夜出发,继续向白狼塞急速‘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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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九月初六
九月初六,北疆各个战场都处于‘激’战之中,其中最南端的崞山战场打得最为默契,双方各有顾虑,都有意保留实力,而崞城战场打得最为平淡,康苏密明知自己拿不下这座城池,但迫于始毕可汗的命令和战局需要,又不得不打,就权当是以攻代守了。
雁‘门’战场打得最为疯狂,最为惨烈。
始毕可汗和他的追随者们知道自己已陷入了中土人的包围,虽然现在吐出到嘴的猎物,早一点撤离雁‘门’,有助于他们以最小代价突围而去,但所获得的战果非常有限,距离他们理想中的战略目标也较远,而晚一点撤离,把已经到嘴的猎物囫囵吞下去,则战局必然颠覆,战果必然辉煌,更重要的是理想中的战略目标将一夜间变为现实。面对如此巨大且近在咫尺的‘诱’‘惑’,始毕可汗和他的追随者们岂能放弃?弃肯轻言撤离?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攻击,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北虏顽强,中土人则更坚韧。皇帝已公开宣称北虏马上就要逃离而去,既然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当然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楼烦关战场打得凶猛。
王仁恭担心雁‘门’战场出现意外,担心皇帝遭遇不测,担心帝国的荣耀被北虏所玷污,遂决心不惜代价攻击北虏,竭尽全力改变战局,推动战局向有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于是近万代北军毅然冲出楼烦关。以破釜沉舟之决心,舍身赴死。与北虏浴血厮杀。而两万北虏控弦亦是一往无前,誓死奋战。北撤的路就在他们的脚下,能否守住这条路,不但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关系到兄弟袍泽的存亡,更关系到突厥人的未来,所以此仗不得不打,不得不舍身忘死的打。
白狼塞战场还是持续‘激’战中。虽然帝国军队新增一万援军,但并未改变己方在兵力上的劣势,也未能改善己方在白狼塞战场上的困窘局面。
这天中午,伽蓝、冯翊、薛万均与赵十住、贺兰宜、晋文衍在鹅‘毛’水下游的一处树林里见了面。
赵、贺、晋三将对伽蓝闻名已久,对伽蓝以血腥杀戮征服高句丽甚为敬佩。虽然伽蓝年轻,但出身高贵,且少年从军。以一己之力在西土边陲书写传奇,建下累累功勋,现今又为皇帝所倚重,屡屡委以重任,前途可谓光明。如此英雄人物又岂能等闲视之?当然倾力结‘交’了,就算彼此在军中隶属不同派系。但考虑到将来,完全有必要结个善缘。
伽蓝刚从战场上下来,戎装血染,杀气凛冽,仿若无敌阿修罗。赵、贺、晋三将暗自惊叹。自古英雄出少年,诚不我欺也。
目前战局几位将军都清楚。没人怀疑皇帝的运筹帷幄之能,他既然敢以身为饵,‘诱’敌于雁‘门’,自有保全雁‘门’之策。待两京援军抵达雁‘门’战场,北虏主力大军必然撤离,然后双方之间的决战将在白狼塞爆发。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注定没有真正的赢家。北虏人多势众,而白狼塞的帝国戍守兵力有限,北虏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必能突围而走,而帝国北疆镇戍军亦必死伤殆尽,元气大伤。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将对南北双方产生深远的影响。
基于这种认识,几位将军都有意识的隐藏了对未来的忧虑,集中‘精’力商讨坚守之策。伽蓝对此已有通盘考虑,拿出了一系列御敌方案,其核心还是挖掘壕沟和铺设拒马阵,也就是一定要把北虏的骑‘射’等众多优势化为乌有,迫使北虏下马作战,以帝国将士之长来攻北虏之短,力求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
年近五十的老将赵十住望着地图上‘交’错于山川之间如蜘蛛网般密集的壕沟,忍不住赞叹道,“若能完成这些壕沟的挖掘,北虏恐怕‘插’翅难飞。”
“即便北虏突围而走,他们的坐骑、牛羊和辎重却受阻于沟壕,不得不忍痛丢弃。”晋文衍也是一员老将了,满脸沧桑,此刻却笑容满面,意气风发,“如此一来,北虏只能徒步而逃,而白狼塞距离云内城有两百余里,若两京援军能衔尾追杀,必能斩首无数,予北虏以致命一击。”
贺兰宜谨小慎微,说得少听得多,这时突然问了一句,“这一防御阵势将军已完成多少?”
“六成阵势已构建完成。”伽蓝说道,“此阵关系到军团之存亡,关系到决战之胜负,故燕北将士无不奋勇争先,每天深夜轮番到指定地点掘壕。尤其预备军团,只要战事许可,即便白天也去挖沟掘壕。另外我们在运送军需的燕北民夫中临时征召了三千壮丁,日夜赶制拒马。到目前为止,这一防御阵式已覆盖了整个白狼塞区域,接下来阵势将向桑干水方向延伸,力争在未来几天内把鹅‘毛’水和神武川一线亦纳入这一阵势内。只待北平军抵达战场,布阵于神武川之后,各军团随即可于夜间轮番掘壕,以彻底完成这一阵势的部署。”
“人手还是不够。”赵十住估猜这一简易实用的防御阵势足可抵上十万大军,所以非常重视,“某等联名急报行辕,请舞‘阴’公向白狼塞战场调用更多民夫,而我们则从即刻起征调所有进入白狼塞战场的民夫,日夜掘壕,安置拒马,务必堵绝北虏逃离之路。”
伽蓝等各军统帅均同意赵十住之建议,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甚至有惶恐之感。很快,十几万乃至二十几万北虏控弦将云集白狼塞,他们将为生存而战,将为逃生打开一条通道,可以想像他们的疯狂,而唯一阻碍他们求生的便是坚守白狼塞的帝国军队。帝国军队数量有限,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疯狂攻击,无数帝国将士将倒在战场上壮烈殉国,最后活下来的又有几人?
燕北长城一线的战事有所缓和。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从帝国谈判特使处所获悉的代北战况,与从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处所得知的代北军情,在某些关键细节上有出入,甚至完全相反。叱吉设既不相信中土人,亦不相信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只相信自己,只坚守自己的底线,他要确保自己的实力不会遭受致命损失,唯有如此,他才能在优胜劣汰竞争残酷的大漠上活下去。
同一时间,他布置在燕北的秘兵陆续送回紧急讯息,又有一支帝国援军越过太行山进入了燕北,同期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从涿郡运到燕北,其运送队伍绵延于太行山南北两麓长达数百里而不绝。
中土帝国的实力太强大了,只要它一声怒吼,便可动员全部国力进行战争。现在帝国的东北道主力大军正在飞速进入决战战场,那么可以推测到,帝国京畿地区的主力大军也正在飞速北上,帝国最为强悍的西北军灵朔军团十有八九也出动了,正从大河套头方向向‘阴’山南麓发动攻击,继而在‘阴’山一线对北虏大军形成第二个包围圈。由此可以预测到这场决战的结果,始毕可汗和他的那些忠实追随者们都将葬身于自己所发动的这场南北战争,葬身于自己所编织的荒诞梦幻中。
叱吉设没有过多犹豫,下令放慢攻击节奏,虽然依旧维持对燕北长城一线的攻击,但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对大漠牙帐、对代北决战战场讯息的打探上,以便准确把握南北局势的发展,在确保维持既得利益的情况下最大程度的为自己谋取更大利益。
九月初七,北疆各战场战况依旧,但战局的发展却对北虏越来越不利。
这天,云内城北虏军队遵从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的命令,再调两万控弦南下白狼塞战场。
这天,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武贲郎将罗艺率一万五千名北平将士正急行在青陂道的崇山峻岭之中,距离白狼塞战场只剩下一天一夜的路程了。
这天,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率一万河东主力大军正飞奔于西河平遥境内,距离太原首府晋阳城还有两天的路程。
这天,越王杨侗率五万东都援军飞速行进在上党郡的北部山峦之中,距离太原首府晋阳城还有三天的路程。
这天,三万西京援军在上大将军、秦兴公杨义臣的指挥下,正沿着汾河东岸急速推进,其选锋军已进入西河境内的雀鼠谷,距离太原首府晋阳城还有四天的路程。
九月初八,始毕可汗接到了俟利弗设的书信。
中土人增兵白狼塞,帝国援军正源源不断进入代北战场,而北上勤王的帝国军队估计距离雁‘门’也越来越近了。中土人正在加固他们的包围圈,而雁‘门’城是个陷阱,中土皇帝亲手炮制了一个风暴漩涡,把突厥人的主力大军吸进了漩涡,牢牢拖住了他们,由此给帝国大军赢得了充足的时间完成对突厥人的包围。这一仗结束了,可汗应该带着主力大军果断撤离了,不能再耽搁了,否则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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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剧变前夜
九月初八日夜,始毕可汗召集莫贺咄设及诸军统帅,再次商谈撤军事宜。
始毕可汗的决心已经动摇。攻击雁‘门’城的‘激’战已经持续了二十五天,十几万控弦浴血奋战,屡屡看到攻陷的希望,却屡次功亏一篑,始终未能杀进城内给予中土人以致命一击。突厥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雁‘门’城却在摇摇‘欲’坠中始终巍然耸立,虽然它也是伤痕累累,但它顽强坚持下来了,它用坚不可摧的信念顽强支撑着流血如注的身体,它用城楼上飘扬的帝国大纛鼓励着自己的将士,嘲笑着突厥人。突厥人的勇气和士气已经被累累尸骨所耗尽,代之而起的是对中土的畏惧,是对家乡的思念,是对战斗的厌倦。
雁‘门’战场是个陷阱,不能再打了。这是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一而再再而三向始毕可汗及雁‘门’战场上的诸军统帅们所发出的警告,如今,这个警告正在变成梦魇,让突厥人饱尝着噩梦的恐怖。
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非常愤怒,他对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发出质疑,你们在白狼塞战场上先后投入了八万大军,连续攻击了半个多月时间,不但没有拿下白狼塞,反而损失惨重,导致战局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其原因是什么?你们为何没有攻陷白狼塞?难道白狼塞如雁‘门’城一样坚固?难道白狼塞的坚守者是帝国的皇帝和他的禁卫军?魔鬼伽蓝和他临时拼凑而成的燕北军在兵力严重不足并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竟奇迹般的守住了白狼塞。难道他们受到了神灵的庇护?
阿史那咄苾嗣的咆哮,‘激’起了诸军统帅们郁积在心里的怒火。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讨伐”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你们自己无能,导致战局逆转,却把责任推给我们,催‘逼’我们撤离雁‘门’,让我们替你去攻陷白狼塞,岂有此理。
也有几个保持理智的牙帐权贵,站在地图前分析和推衍战局。魔鬼伽蓝和燕北军杀进代北,攻陷白狼塞。开辟了白狼塞战场之后,便与雁‘门’战场形成了呼应,而这一战局的形成则给中土人击败突厥人赢得了战机。然后,东北道的幽州军、北平军、辽西和辽东军依次进入燕北,在确保燕北安全的情况下,把主力调进代北,进入白狼塞战场。与突厥人形成决战态势。同一时间,中土京畿地区的卫府军主力会以最快速度北上勤王,从时间上来推算,他们将很快抵达战场。如此一来,中土人便完成了对突厥人南北夹击之部署,南北决战已不可避免。
如果这一分析和推衍是正确的。那么突厥人就必须马上撤离雁‘门’,乘着中土京畿地区的卫府军主力尚未抵达决战战场之际,率先进入白狼塞战场,给坚守白狼塞的帝国军队以毁灭‘性’打击,彻底摧毁中土人南北夹击之部署。如此突厥人便再次逆转了战局,不但进可攻退可守。赢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还可以集结全部力量,在白狼塞与北上追击而来的帝国京畿卫府军主力进行决战。
假若中土人不敢决战,那么突厥人战果辉煌,在摧毁了帝国代北军、东北道镇戍军之主力后,中土北疆的防御兵力已基本上损失殆尽,突厥人完全可以在代北站住脚,实际控制这一地区,并对帝国的东北、河北乃至京畿地区形成直接威胁。
所以,中土人肯定要进行决战,但帝国京畿卫府军主力长途跋涉而来,将士疲惫,且南北夹击部署失败,东北道主力惨遭毁灭,士气不振,军心萎靡,相反突厥人则士气高涨,又以逸待劳,必能赢得这场决战的胜利。
攻陷雁‘门’俘获帝国皇帝是胜利,在白狼塞战场上摧毁帝国军队也是胜利,那么哪一个策略更好?更有利于突厥人赢得这场决战?更符合突厥人的利益?无疑第二个选择是正确的,以最快速度攻陷白狼塞,逆转战局,首先确保突厥人立于不败之地,攻守兼备,进退自如,这才是上上之策。
持不同意见的统帅们‘激’烈争论。
一方以莫贺咄设为代表,坚决不愿意吐出嘴里的猎物,非要继续攻打雁‘门’城,宁愿置突厥人的存亡于险境,也要把豪赌进行到底。
一方则以始毕可汗为代表,愿意马上吐出嘴里的猎物,急速撤离雁‘门’进入白狼塞战场,然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白狼塞的帝国军队,先把肚子填饱,先让自己脱离险境,处在安全位置上,接下来再根据战局的发展紧紧抓住战机,努力扩大战果,力求最大程度的实现更多的战略目标。
九月初八日夜,右武卫大将军李景、武贲郎将罗艺统率一万五千名北平将士抵达白狼塞,并在黑暗的掩护下,沿着桑干河急速向神武川‘挺’进。
为确保北平军安全抵达神武川并连夜完成防御战阵的构建,伽蓝在黄‘花’堆、金沙滩一线集结了十个鹰扬府,于深夜向北虏发动了反攻。
帝国军队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康鞘利的警觉,他一边指挥麾下诸军奋力作战,一边多派斥候向四周打探,以免重蹈被帝国军队围歼之覆辙。
九月初九日凌晨,俟利发康鞘利接到了斥候急报,有一支帝国军队出现在神武川,对己军的侧翼构成了攻击态势,并与白狼塞的帝国守军形成了钳形防御,战局对己方越来越不利了。
康鞘利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马上急报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帝国军队一批批进入白狼塞战场,其防御阵势已经由白狼塞一个要隘扩大到桑干河一线方圆数十里范围,在彻底堵绝了己方主力大军北撤之路的同时,也基本完成了两军决战的前期部署,决战已不可避免。
康鞘利十万火急报讯始毕可汗。中土人不断增兵白狼塞,战局正在向决战方向急速发展,而雁‘门’战场已难有作为,可以预见,中土人北上勤王大军很快就要抵达雁‘门’,完成对己方大军的南北夹击之部署,到那是,己方主力才从雁‘门’撤军,则必然错过逆转战局的最后机会。康鞘利为此恳请始毕可汗,马上撤离雁‘门’,乘着中土北上增援大军尚未抵达雁‘门’之际,火速进入白狼塞战场,攻陷白狼塞,摧毁中土人南北夹击之部署,把决战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上。
初九日,雁‘门’战场还在‘激’战,突厥人打得异常疯狂,但综观整个战场,突厥人的这种疯狂进攻呈现出一种近乎歇斯底里式的病态心理。
宇文述、来护儿、赵才等帝国老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突厥人的异常,当即得出结论,突厥人支撑不住了,要撤了,胜利就在眼前。
皇帝闻讯,与裴世矩、苏威等中枢重臣马上登上城楼仔细观察,虽然不敢确定突厥人是否马上撤离,但心里的喜悦还是难以遏制。皇帝在重压之下心理或许也有些病态,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命令,告诉全城军民,北虏要逃了,我们即将赢得胜利,我们即将展开反攻。
没有人敢阻止皇帝,再说此刻雁‘门’城也是‘精’疲力竭,军民们需要士气,需要勇气,更需要希望。皇帝要“疯狂”,那就任其疯狂吧。
初九日,白狼塞战场,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再得援兵,从云内城增援而至的两万控弦抵达战场。
白狼塞战场上,白虏大军增至十万余人,而帝国军队也增至五万人马。
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没有任何选择了,唯有进攻,疯狂进攻,于是整个白狼塞战场,从鹅‘毛’口、鹅‘毛’水、黄‘花’堆、金沙滩到神武川,数十里范围内,南北两条防线,都陷入了‘激’战之中。
初九日黄昏,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率一万河东主力大军抵达太原首府晋阳城。大军轻装简从、日夜兼程而来,急需修整,更急需粮草武器的补充。
同日,越王杨侗率五万东都援军飞速行进在太原郡境内,距离晋阳城还有一天的路程。
同日,上大将军、秦兴公杨义臣率三万西京援军抵达西河平遥,其选锋军已进入太原郡祁县境内,距离晋阳城还有两天的路程。
同日,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率一万辽东军、五千辽西军在涿郡首府蓟城补充了粮草之后,马不停蹄,火速向燕北‘挺’进。
同日,燕北长城一线的战斗已趋于“平和”,叱吉设的攻击‘欲’望已经没有了,他凭借自己所获得的各类讯息,推断出始毕可汗及其所率北虏大军必然战败,这时候他一边与帝国军队保持“默契”的战斗,一边积极与帝国谈判,同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大漠局势的变化上,以随时应对牙帐即将爆发的一系列政治风暴。
同日,雁‘门’战场还在‘激’战,但突厥人颓势已现,不少军队已经失去了攻击锐气。
同日,康苏密接到了始毕可汗的命令,撤离崞山,把军队集中到崞城战场,字里行间均透‘露’出了撤离迹象。
同日,正与帝国代北军‘激’战于桑干镇和楼烦关一线的北虏军队亦接到了始毕可汗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把中土人打回楼烦关内,确保善阳、桑干、句注一线的安全。
战局即将发生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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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老帅的忧虑
九月初十日,上午,伽蓝和冯翊至神武川战场拜见右武卫大将军李景。
李景曾担任过代州总管,主掌过代州军政。今上登基之初汉王杨谅造反,李景誓死不从,据城坚守,从此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当时给李景做司马的便是冯孝慈。冯孝慈也是在那一仗中赢得了皇帝的赏识和器重,此后乃出镇西土,建下累累功勋。因为这层关系,李景对冯翊极为客气,嘘寒问暖,甚至谈到了已经故去的冯孝慈,悲伤之余嗟叹不己。
伽蓝却与罗艺相谈甚欢。虽然两人在远东战场上一度横眉冷对,就差没有拨刀相向了,但袍泽之情难断,更何况伽蓝最后带着龙卫军摧毁了高句丽,证明了他的能力,雪洗了帝国军人的耻辱,对此罗艺还是钦佩至极,不过罗艺对伽蓝的嫉妒之心也是与日俱增。
皇帝的亲戚多了,得到皇帝的信任并委以重任者却寥寥无几。异军突起的伽蓝便是这廖廖无几中的一个。试想皇帝把决定中土命运的南北大决战托付给这样一个年轻的将军,把自己的‘性’命、声誉和权威统统‘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与皇族有着很深仇怨的、刚刚从西土边陲归来的豪‘门’子弟,这需要何等的信心和勇气?而事实证明伽蓝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他不但完成了南北大决战的战略部署,还正在把战局一步步推向胜利。
这是中土人的决战,是皇帝的决战。也是帝国军人的决战,只待决战打赢了。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将在历史上书写下辉煌的篇章。罗艺为此兴奋、‘激’动,也十分感慨。他自问没有伽蓝的能力,而伽蓝经此一役后必将成为帝国万众瞩目的英雄,为中土人所景仰,只是这对他本人和帝国来说是喜还是忧?隐约之中罗艺仿到了一丝不祥之兆,这让他颇感惶恐,对帝国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伽蓝向李景和罗艺详尽分析和推衍了战局。
之前薛世雄已经从全局角度进行了阐述,现在再听伽蓝从局部战场到整个北疆战场进行全方位的诠释。李景和罗艺各凭自己的作战经验和政治智慧,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判断,这场决战已成两败俱伤之局,而白狼塞战场上的军队必将承受巨大损失,这一损失将会产生两个严重后果:一是北疆镇戍军损失殆尽;其二帝国军队仅从数量上来说便无法占据优势,所以即便包围了北虏大军也无法将其全歼,北虏大军肯定能撤走。这便给帝国的政治斗争埋下了重大隐患,而政冶上的‘激’烈斗争则必将弱化因军事上的胜利而带来的政治优势,未来的东都必将掀起狂风暴雨,政冶风暴亦是不可避免。
既然政治风暴不可避免,那么“站队”就很重要,你站在哪一边?是支持皇帝。还是与皇帝抗衡,做他的政治对手?军中统帅们隶属于不同的政治集团,他们所掌握的军队,实际上代表着不同的政治集团所拥有的实力,亦是它们之间进行政治博弈的后盾。皇帝对军队的实际控制程度代表着他的权威的大小。而第三次东征的胜利,以及今日帝国在南北决战中所取得的优势。都得益于他对军队控制力的提高。然而,此时此刻,皇帝把所有忠诚于他的军队都调到了南北决战的战场,当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忠诚于皇帝的帝国军队还能剩下多少?在功勋和荣耀的背后,却是权威的崩溃,军事上胜利了,政治上却失败了,这种事在历史上比比皆是,而后果是毁灭‘性’的。
李景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伽蓝将军,陛下所拟南北决战之策略,其目标是开疆拓土,还是维持边疆的稳定?是倾尽国力摧毁突厥人,还是维持南北双方之和平?”
伽蓝神‘色’凝重,久久不语。李景终究是帝国军中十二卫府大将军之一,他对政治的关注要远远大于他对军队的掌控,他一眼便看出了南北决战在政治上的利弊,出于对帝国未来的忧虑,老帅还是向皇帝的这一战略决策提出了质疑。
伽蓝不知如何回答,他内心深处的无力感再度涌出,他真想冲着苍天怒吼,为什么某每一次改变历史都未能拯救帝国于危难,反而把帝国更快的推向了深渊,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某错了,是皇帝错了,抑或还是帝国整个统治阶层都错了?
李景似乎看出了伽蓝内心中的挣扎和痛苦,不禁黯然叹息,“西征吐谷浑,东征高句丽,加上今天的南北决战,其真正的目的都是为了中土之安全,但中土安全了吗?今天的中土内忧外患,没有安全,亦没有安宁的未来。”
李景看了伽蓝一眼,又看看冯翊和罗艺,目‘露’忧郁之‘色’,“为什么现实与我们的愿望背道而驰?为什么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却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美好未来?年复一年的战争让中土饱受创伤,而我们何时才能看到战争结束的迹象?”
李景这话说得很含蓄,很委婉,也很不合时宜,尤其是当着伽蓝的面,这话有可能传到皇帝的耳中。是以冯翊很担心,却不知如何劝阻。罗艺面无表情,抬眼望天,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伽蓝却是理解老帅的苦心。中枢所拟的国防和外‘交’战略是正确的,错就错在执行上。西征、东征,皇帝都是御驾亲征,实际上皇帝既是决策的拟制者,也是决策的执行者,而由此导致的后果是,西征、东征的最终结果完全偏离了决策,其目标都由削弱和遏制对手,变成了摧毁对手,于是开疆拓土便成了战争的最终目标。
因为战略目标的改变,战争的‘性’质也就改变了,战争的过程也就变得异常的复杂和艰辛,其最终结果是,因为受限于当前国力的大小,帝国本身并不具备在现阶段开疆拓土的能力,于是当国力耗尽之后,战争的目标也就从摧毁对手开疆拓土,不得不重新调整为遏制对手以维持均势。在西征战场上如此,吐谷浑复国了,陇西边陲还是维持双方之间的和平;在东征战场上亦是如此,高句丽王国必须保存,以维持远东局势的稳定。换句话说,西征、东征的最终战果还是“削弱和遏制”,但因为在战争过程中其目标有过重大改变,导致帝国为此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这些国力都白白‘浪’费了。
今日的南北决战还是如此,对手的军事实力非常强大,其军队数量和武力都远远超过了吐谷浑和高句丽,但决战期间,帝国的决策者试图包围对手,全歼对手,而投到决战战场上的军队却没有对手多,实际上这一仗根本就不能打,打了就是两败俱伤。以今日帝国内忧外困之窘局,一旦与对手拼个两败俱伤,血流如注,奄奄一息,其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如果这一仗的目标是“削弱和遏制”对手,那此刻就进入了决战末期,只待始毕可汗与北虏主力大军撤离中土,这一仗就结束了。虽然战果不够辉煌,皇帝和帝国军队不过把“入室抢劫”的北虏赶走了,但达到了“削弱和遏制”对手的目的,未来一段时间内北虏是绝无可能再次入侵中土了,而皇帝和中枢则可以集中‘精’力,利用掌控的帝国军队,迅速戡‘乱’平叛以“安内”,如此则可缓解或解决“内忧外患”之政治目标。
老帅不期望伽蓝能听懂他的话,但这话只要传到帝国决策者们的耳中,诸如皇帝和裴世矩等人,他们一定听得懂。
伽蓝深深一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现在能理解雁‘门’战场上始毕可汗的心理了,把到嘴的猎物吐出来,那需要何等的决心?伽蓝自问做不到,或许皇帝、裴世矩、薛世雄、李景等帝国的鼎柱们能做到,但他绝对做不到,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杀,不惜一切代价去杀,竭尽全力去杀。
“请滑公坐镇要塞,居中指挥。”
伽蓝向老帅发出了邀请,自愿把战场指挥权拱手相让。这实际上并不符合规矩,薛世雄是东北道的最高军政首长,他没有下达命令,老帅不能擅自接手白狼塞的战场指挥权。虽然老帅的品秩、官职都比伽蓝高,但伽蓝在名义上还是东北道的副大使,是薛世雄的副手,而更重要的是,薛世雄为什么没有下达让老帅接掌白狼塞战场指挥权的命令?
伽蓝这话一出口,冯翊、罗艺都略感吃惊,不知道伽蓝目的何在,难道仅仅是出于对老帅的尊敬?
李景却是不以为意,略略摇手,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某听伽蓝将军的命令。”
伽蓝还待再劝,老帅断然挥手,“这是决战,中土的决战,圣主的决战,不容失误。某坚守神武川,即便粉身碎骨,也决不后退一步。”
伽蓝大礼拜谢,与冯翊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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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撤离
九月初十,在白狼塞战场打得血‘肉’横飞之际,在雁‘门’战场尸横遍野之刻,越王杨侗与五万东都援军抵达了晋阳城,与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及一万河东主力大军会合。
同日,上大将军、秦兴公杨义臣与三万西京援军距离晋阳城还有一天的路程。
同日,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率一万辽东军、五千辽西军越过太行居庸关,火速向燕北行辕所在地怀戎‘挺’进。
同日,燕北长城一线的战斗还在继续。
同日,马邑太守王仁恭指挥代北军继续在楼烦关外与北虏‘激’战,竭尽全力向桑干镇推进。
同日,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指挥骁果第二军、太原军和河东军抵达崞城战场,向北虏发动猛烈攻击。康苏密在继续包围崞城的同时,一边指挥麾下大军全力阻御帝国军队,一边暗中命令帐下大将做好撤离准备。
同日,雁‘门’战场还在‘激’战,且战况空前‘激’烈。城内的帝国皇帝和雁‘门’军民们,城外的始毕可汗和北虏将士们,都在一边浴血奋战,一边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九月初十日下午,始毕可汗接到了俟利发康鞘利十万火急从白狼塞送来的消息。从白狼塞到雁‘门’城有四百余里的路程,康鞘利所遣信使仅用一天半的时间便把消息送到了始毕可汗的手上,可见其速度之快,也可见其军情之紧急。
第三支帝国援军于初八日深夜进入了白狼塞战场,并布阵于神武川、桑干水一线。之前第一支帝国援军进入了白狼塞的鹅‘毛’口要隘。第二支帝国援军则部署在鹅‘毛’水与桑干水的‘交’汇处。现在第三支帝国援军也到了,而这支军队的加入,使得整个白狼塞战场的防御范围扩大到了方圆几十里,也就是说,从白狼塞到桑干水之间凡地势较为平缓,可以让北虏开辟为撤退通道的区域,都被帝国军队堵死了。
中土人完成了他们的决战部署,完成了对北虏主力大军的包围,而首功者,便是帝国皇帝。帝国皇帝以自身为‘诱’饵。利用坚固的雁‘门’城和数万雁‘门’军民,把北虏主力大军牢牢拖在雁‘门’战场上达一个月之久,给帝国各路援军进入代北战场并完成决战部署,赢得了充足时间。
始毕可汗和他的部下们在明明知道雁‘门’城是个陷阱的情况下,还是毅然决定豪赌,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帝国皇帝这个‘诱’饵太‘肥’了,太‘诱’人了,一旦豪赌成功,则“天翻地覆”。建下空前辉煌之伟业。
结果却是残酷的,始毕可汗和他的忠实的追随者们赌输了。倒在了赌场上,如今唯有困兽犹斗,以赢得最后一线生机。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始毕可汗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吐出嘴里的猎物,而莫贺咄设和所有主战统帅们虽然百般不甘,奈何时运不济,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无论十几万将士如何舍生忘死。就是攻破不了雁‘门’城,就是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突厥人不得不承认,帝国皇帝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个‘诱’饵,是个实现理想的工具,但对雁‘门’城的军民来说,帝国皇帝则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尊严和荣耀。他们为之奋斗终生的理想和信念,一个帝国皇帝就相当于十万帝国大军,所以,雁‘门’城内的军民坚守到了最后。他们赢得了胜利,他们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守护了自己的信念,他们成功了。
始毕可汗下令,撤退,撤出长城,撤出‘阴’山,回到大漠,回到自己的家。
当夜,始毕可汗、行帐官僚及五万突厥主力率先撤离,连夜撤离,为加快撤离速度,所有能扔下的辎重包括掳掠的战利品,统统抛弃。
当夜,始毕可汗遣使十万火急赶赴崞城战场,命令康苏密连夜撤离,务必于第二天午时抵达雁‘门’城,以掩护雁‘门’城下的主力大军撤向句注要塞。
当夜,始毕可汗遣使急报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和俟利发康鞘利,主力大军于初十日午夜开始撤离雁‘门’战场,估计于十五日之前抵达白狼塞战场,请两位统帅务必竭尽全力指挥所部将士,向白狼塞战场上的帝国军队发动猛烈攻击,以持续消耗和疲惫帝国军队,只待主力大军抵达战场后便可发动雷霆一击,以绝对实力在瞬间摧毁帝国军队,攻陷白狼塞,打通北撤回家之路。
当夜,始毕可汗遣使至句注要塞、桑干镇和善阳城,命令戍守三地的军队做好撤离准备,并警告桑干镇戍守军,务必防备楼烦关的帝国军队突破防线,假若桑干镇失陷,虽不至于断绝大军北撤之路,但可以拖延大军北撤的时间,一旦让从太原以南方向增援而来的帝国援军追了上来,则大军必陷入包围,由此会置大军于险境,会让己方军队在突围之战中付出惊人代价。
同日夜间,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接到了马邑太守王仁恭的书信。
昨日云定兴曾书告王仁恭,说北虏大军撤离了崞山战场,撤到了崞城一线,估计北虏要撤离雁‘门’了,故命令王仁恭不惜代价继续向桑干镇方向攻击,做出要攻陷桑干镇,切断北虏退路之态势,以期进一步加大对北虏的威胁。
王仁恭手上的军队有限,代北军虽然在楼烦关以北方向向北虏军队持续攻击,奈何对手兵力两倍于己,再加上战场狭窄,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无法达到云定兴之要求,故王仁恭十万火急向云定兴求援。时间已过去很久了,太原方向肯定有援军抵达战场,你云定兴必须信守承诺,给我增派援兵,否则就算我把代北军打完了,也无法推进到桑干镇,更无法切断北虏的撤离之路。
云定兴气得破口大骂。他不是骂王仁恭,而是骂两京权贵和勤王援军。八月二十四日东都诏令勤王,至今已过去整整十六天了,两京援军却杳无音讯。从两京到太原不过一千四五百里的路程,帝国卫府‘精’锐日夜兼程,日行百里,也应该到太原了,为何至今没有丝毫消息?难道这也是皇帝的安排,担心两京援军北上的消息泄‘露’了,让北虏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中土。继而导致决战之策功亏一篑?抑或,这是两京权贵们的“‘阴’谋”,蓄意隐瞒援军的消息,以尽量减少对北疆战局的影响,内心里却在期待着皇帝的失败,打算在战后顺势推翻皇帝?
云定兴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安抚王仁恭,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斥候的急报。北虏撤军了,正从崞城城下撤离。
云定兴急召各军统帅。商量是乘着北虏撤离之际连夜发动攻击,还是密切关注北虏动静,等到天亮再做决策。最后力求稳妥的心理占据了上风,云定兴决定等到天亮。
九月十一日,雁‘门’战场一片死寂,北虏停止了攻击。
城外北虏人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依序撤离。
城内帝国的皇帝和雁‘门’军民却忐忑不安,翘首以待。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北虏人的攻击,还是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十一日午时,始毕可汗、行帐官僚和五万主力大军越过了西陉要塞。进入句注山。其选锋军纵马狂奔,已飞速抵达桑干镇,于黄水河两岸布下战阵,确保主力大军北撤通道之安全。
十一日午时,康苏密率军疾行八十里,撤到雁‘门’城下。同一时刻,莫贺咄设率余下主力大军撤离了雁‘门’战场。北上句注。
十一日午时,右屯卫大将军云定兴率军推进到崞城城下。
崞城城‘门’大开。云定兴进城拜见齐王杨暕。杨暕欣喜若狂,命令城内大军与云定兴部合兵一处,由自己统率。火速向雁‘门’推进,一则探查北虏主力是否真的撤离而去,二则也急于勤王,以期赢得皇帝的好感。
杨暕的这一命令得到了行宫官僚和诸军统帅们的支持,大家都急于第一个抵达雁‘门’城下,急于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忠诚,毕竟让皇帝在雁‘门’城中饱尝被围之苦,罪莫大焉。而尤为可怕的是,假若雁‘门’城已经失陷,假若皇帝已经被北虏所俘获,那么帝国政局就要掀起惊天狂澜,齐王杨暕“近水楼台先得月”,是理所当然的第一皇统继承人选,更何况他就在南北决战的战场上,行宫官僚和诸军统帅就在他的身边,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那么第一个向其效忠的人,第一个拥戴其为帝国皇帝者,则必然会获得难以估量的利益。
于是大约在一个时辰后,被围近一个月之久的齐王杨暕,便带着勤王之师“急吼吼”地冲向了雁‘门’城。
十一日,越王杨侗会同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率六万援军火速北上。
十一日黄昏时分,上大将军杨义臣率三万西京援军抵达晋阳城。
十一日深夜,始毕可汗、行帐及五万北虏主力抵达桑干镇,连夜横渡黄水河。
大约在同一时刻,莫贺咄设及其所率大军正在通过句注要塞。
与此同时,康苏密指挥大军开始撤离雁‘门’,连夜赶赴西陉要塞。
九月十二日凌晨,齐王杨暕率军‘逼’近雁‘门’城,考虑到黑夜的危险‘性’,大军居高而守,并派出大量斥候到雁‘门’城下打探军情。
同日凌晨,白狼塞战场上的俟利发康鞘利接到了始毕可汗率军撤离雁‘门’城的消息,惊喜‘交’集,遂遣使报于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相约于十二日上午开始,不计代价向白狼塞发动攻击,持续消耗帝国军队。
同日凌晨,辽东留守、观国公杨恭仁率军抵达燕北行辕,东北道大使、涿郡留守、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于桑干水畔相迎。
“观公,军情紧急,某与你同赴白狼塞,与北虏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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