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回京(五)
这一日,并不是贾赦当值。
大清早的,贾赦先是练了一会儿拳,方才回房梳洗了一番预备着吃早饭。
“大爷来了。”
话音刚落,湘妃竹做的门帘子就被掀了起来。
贾瑚和林翰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给父亲(舅舅)请安了。”
贾赦“嗯”了一声,对着林翰说道:“这天儿开始热了,翰哥儿若是不耐,我叫你舅母给你提前准备冰盆。”
“有劳舅舅挂心了,我本就是个耐热不耐寒的,这天儿我倒是觉着还好。若是在扬州,这会子怕是要比京里热上许多呢。”林翰笑容可掬的说着。
林家人都比较奇怪,全是耐热不耐寒的体质。
林翰的身体一向很好,一年一年的很少有个头疼脑热的。偏偏他就是这么一个耐热不耐寒的体质,叫人知道了都要说一句“这孩子就是个身子骨弱的”。再加上,林家的男人都是一副修长的体型,鲜有体型魁梧的。林翰也是打小就开始习武健身的,他一心想着练出些个肌肉来好叫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可惜如今他依旧是瘦条条的,只是光长个子不长肉,倒叫林翰好生遗憾。
“翰哥儿到底身子骨弱了些。”
贾赦的话叫林翰恨不得想拿自己的脑袋去撞墙,忒恼人了这。
爷儿仨个一起用了早饭。
林翰憋着气狠吃了一顿。
贾赦瞧了心下先是一疑,这小子看着怪给能吃的,怎的身子骨却是那么弱呢?又一想。这小子可别这会儿吃多了,等会子积了食闹着肚子难受。得要叫人先备着些消食的丸药才好……
贾瑚抿着嘴,自个儿偷偷乐着。林翰的那个小心结。他是知道的。这还是前几日,林翰自个儿当笑话似的说出来给贾瑚听来着的。
贾瑚心里暗自闷笑,想着父亲刚刚那话儿,可是戳到林表弟的肺管子了。这小子现在八成是气炸了吧,这么着吃,等会儿得要满园子溜腿消食了,嘿嘿……
撤了早饭,三人又吃了一回茶。
正当贾赦准备打发这兄弟两个去给贾母请安呢,外面有丫鬟来报:“林府来人了。有事要找表少爷呢。”
“翰哥儿先去见见吧。”贾赦说道。
贾瑚点了点头,说道:“祖母那里,我先去说一声好了。”
林翰说了声“好”,便起身对着贾赦和贾瑚拱了拱手,自己回去静怡院里见林家来的人了。
“林福给大爷请安了。”
静怡院里,林福一见着林翰就单膝点地,给林翰问安道。
“起来吧。可是二管家有什么事儿啊?”林翰一边叫起,一边找椅子坐了下来。
“回大爷的话,是二管家差奴才来给大爷报信儿的。老爷到京城了。”林福垂手恭敬的回着话。
林翰一听,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叠声的问道:“父亲到京城了?不是预备着八月才回来的吗?这才六月中,父亲怎么就回来了呢?既然父亲回来了。那母亲和妹妹呢?可是一起跟着回来了?……”
林福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道:“听说老爷是奉旨回京的。官船是今儿个早上到的水陆码头,不过老爷在通惠码头那儿就已经下了船,然后想是走旱路进京的。这个时候。算算时辰老爷人应该已经进宫去了。说来这事儿来的也很是突然,据说扬州那边还有好些事儿都没有了手呢。 所以太太这次没有跟着老爷一起回来。还有大小姐,想来是要等着跟太太一起回京城来的。”
林翰听着林如海回来了。心情不免有些激动,摩拳擦掌的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林翰心里一万分的念叨着幸好,自己的探花爹好歹没有跟书里一样,死在任上。真是,太好了!
“二管家叫奴才来通知大爷一声,老爷既然回来了,大爷也该家去住了。”林福最后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对!父亲既然回来,我自然也不能继续住在舅舅家里了。”林翰心情很好的说道,转而又对着自己的两个近身小厮吩咐道:“林平林安,赶紧着把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先去跟外祖母和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说一声,然后咱们就家去。”
“是,大爷。”
林翰一路步伐轻快的往慈晖院赶去。
这贾府住着其实到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林翰一心惦念这自己的探花爹,生怕他逃不过书中的命运死在盐政御史的任上。而且,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里,林翰前后两辈子都怎么喜欢在别人家里住着,这让他心里多少会生出些寄人篱下的不良感觉。
贾母屋里,贾瑚先是跟贾母请了安,然后又把林家来人找林翰的事情跟贾母说了一回。
贾母只道无妨。
贾瑚陪着贾母说了一会子话,就去翰林院当值了。
贾瑚前脚刚走,后脚林翰就来了。
“家里来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是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你且去找你大舅舅大舅母就是,可别外道了。”贾母笑呵呵的将林翰拉到自己身边,摩挲了片刻,方说道。
林翰现在心情正十分的好。往日里贾母这么着摩挲,能叫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今儿个因为心情好,他倒是觉着没有往日里那么难以接受了。
“外孙正要跟外祖母说呢,我父亲今儿个已经到京都了。刚才来的人,就是二管家派人给我送信儿来的。”
贾母听了心下一喜,这林姑爷回来了,那自己不是又可以见着自己的敏儿了吗?
“这可敢情好啊。你父亲人呢?”
“二管家说,父亲有皇命在身,应该是已经先进宫见万岁爷复命去了。”说完。林翰又把林福说的那些话,挑挑拣拣的说给了贾母知道。
“嗯。很该如此。”贾母拍了拍林翰的手,说道。“到底还是皇上的差事重要。”
“既然父亲已经来了京都。外孙也要家去了。”
贾母沉默了片刻,叹道:“嗯,理应如此。你且先家去吧,等着日后有空,多来看看外祖母。”
“外孙知道。”
“你也去跟你大舅舅大舅母说一声吧。你大表哥已经去了翰林院,改日你们再聚就是了。”
林翰点头应是,又说道:“二表哥那里,还请外祖母派人去帮外孙说一声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二舅舅既然有话在那里放着,外孙也不好去打扰的。”
贾母自是点头允了。
这一时又想起了贾宝玉。老太太不禁心下叹息。
唉——!
那个宝玉啊——!
说来,这贾宝玉当初因为行为不端,侮辱皇族而被顺天府关了几天。之后,因万岁爷念及贾母当年奶过自己一场,所以只打了贾宝玉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不过,这打板子也是有说法的。这板子打得是轻是重,全掌握在那些负责打板子的差役们手中。而且,这些人各个手上都有一套打人的绝活儿。据说这些差役练习这打人的法子。都是用一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一块,丝毫不动。能练好这一手的方是打板子的第一高手。所以说这二十板子。可以让人生,也可以叫人死。端看上头人的心意。
五阿哥是九阿哥的嫡亲大哥,如今正在刑部学着办差。想着自家小弟被人给当个戏子一样的调笑。心下恼火的恨不得把贾宝玉给直接打杀了给小弟出气。可惜,皇阿玛只打算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五阿哥为此心下郁结不平。刑部里有人揣测着五阿哥的心意,又思及九阿哥乃是太子爷最看重的兄弟,所以便将这打板子其中的猫腻一一说给了五阿哥知道。
五阿哥听了,只沉默了没吭声,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不过负责打板子的差役们各个都是看人脸色的好手,他们揣测着五阿哥的心意,又掂量了下万岁爷的旨意,最后决定了这贾宝玉不能给打死咯,不过倒是要给他一个难忘的教训才是正经的。
后来,虽然贾政使了银子,贾宝玉还是狠狠吃了一番苦头。那二十板子之后,贾宝玉自然是还有一口气在,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到底皮肉却是被实实在在给打烂了。
康熙只要知道这贾宝玉没有被打死,其余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贾宝玉血淋淋的样子叫贾母疼碎了一颗老心。
老太太也不管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想法了,直接叫人把贾宝玉安置在自己的慈晖院里由自己亲自看护着养伤。这好汤好水的,又有一大群水灵灵的丫鬟们围着伺候着,贾宝玉将养了三个月总算是能下地走动了。
“你这猴儿,遭此一劫,且收收你那性子吧。”贾母一边拿着绢子抹泪珠子一边唉声叹气的说道。
“唉,你如今算是在万岁爷跟前儿挂了号儿了。以后科举便是中了,也是与仕途无缘了的……”
“老祖宗……”贾宝玉惯来时不爱听这些经济仕途的话,便冲着贾母撒娇卖痴了一阵子,希求贾母能忘记这些个科举的事情。“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怎么没来看我呢?还有云妹妹?孙儿想她们了……”
“唉——”贾母重重叹道,想想住在静怡院每日不忘苦读的林翰,再瞧瞧滚在自己怀里撒娇只知道姐姐妹妹的贾宝玉,老太太心下难免怨起了王夫人不会教导孩子。
一日,贾政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贾宝玉这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无赖模样。
原本贾宝玉躺在床上直哼哼的时候,贾政心里其实是又忧心儿子的伤,又气恼儿子的不知事儿。
如今瞧见贾宝玉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的傻笑模样,贾政心里就只剩下无边的火气了。再加上,他如今在工部的日子是愈发的难过了,就跟上头好像有人看着自己不顺眼似的。自己几次办得差事都叫主事的给驳了回来,还被四阿哥给叫过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现在的贾政就跟那填满了火药的炸药桶子差不多,见着了火星子就能炸翻天。
贾宝玉想去找迎春惜春玩耍,途径花园的时候,遇见了以前曾经伺候过自己一场的袭人麝月。两个丫鬟都是一副泪眼朦胧,我见犹怜的模样。贾宝玉最是见不得女儿家的眼泪,见两个丫鬟如此模样,便连忙掏心挖肺的安慰道:“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着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是死了,再能够有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贾宝玉的一席肺腑之言叫袭人麝月哭得肝肠寸断,也成功的叫跟在他身后的贾政绷断了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儿,当下就火冒三丈了起来。
“你这个孽障!”
贾政一声大吼,直接吓去了贾宝玉半条命。
袭人麝月二人也是面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贾政此时是顾不得旁人了,抓起贾宝玉就拖回自己家里去了。
等着贾母得了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贾宝玉已经又被贾政给收拾的只剩下半口气了。
“你只余下这么个儿子了,便是他再有不是,也不能下这狠手啊……”贾母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太太倒是没说出那句经典的“你且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倒是干净”的话来。不过,老人家到底不忍心孙子被打得这么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瞧瞧这身上,竟是没有半块儿好肉了……
“这个孽障,全然不知道个天高地厚,说出来的话混账胡闹的很。他这么口没遮拦的,儿子此时不好好教训他,难道要等着他再进一次顺天府大牢吗?”贾政跪在地上,说的泣不成声,“母亲是不知道这孽障说的那些个话,真是叫儿子也说不出口。真真是个浑不知事儿的色中恶鬼!”
到最后,贾母也没能再拦着贾政教训贾宝玉。
如此一来,贾宝玉再次将养了起来,不过待遇却是不比在慈晖院的时候了。也没什么丫鬟伺候,只一个茗烟而已。
无论王夫人是如何的哭贾珠,哭元春,都没有叫贾政再软下心肠来。
等着贾宝玉稍稍能坐起身了,贾政便给他布置了功课。贾宝玉若是做不完或是做不好,就会被贾政给收拾一顿。
贾政还下了死命令,再也不许放贾宝玉出门,只将他拘在家里念书。
如此没过多久,贾宝玉的一张小圆脸便成了小瓜子脸,形容枯槁的模样真真是叫王夫人差点哭瞎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云德书院
辞了贾母,林翰又回去与贾赦张氏道别。
“这些日子有劳舅舅舅母对外甥的照顾了。”说着,林翰冲着贾赦和张氏就是一拜。
“翰哥儿快别多礼了,这些不过是你舅舅跟舅母分内的事儿。”张氏亲自上前,扶起了林翰,又转而对着贾赦说道:“老爷说可是?”
“听你舅母的。你是妹妹的孩子,我这个做兄长的对你看护照顾一些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再说了,我与你母亲自幼就亲厚,我只拿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也别就跟舅舅舅母外道才是。”这还是林翰头一次见贾赦对着自己说出这么多话来。
一直以来,贾赦给林翰的印象就是——寡言。
住在贾府的日子里,林翰真没这么见过这位舅舅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来。也就是自己清早起来练武打拳时,被这位舅舅看见了,指点了他几回。贾赦是名武将,且他又是参加过平三藩的,手上真真是从烽火战场中历练出来的实用功夫。他指点起林翰的花拳绣腿来,那绝对是没啥压力的。几次下来,真叫林翰对这位舅舅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差拜师了。
如今,贾赦说出了这么话来,且人说的是真心实意,绝非客气话。林翰听了不免笑道:“舅舅舅母对外甥的一片爱护之心,外甥怎能不知?外甥也是真心感念舅舅舅母的照顾。”
贾赦捻须一笑。
林翰看得却是不免一呆,心下不免赞道:这位舅舅,到底是跟自家娘亲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妹。平日里贾赦惯是不苟言笑的。看着很是威严的一个中年大叔。谁知这一笑起来,哪怕只是浅浅的一笑。竟能叫人在这位舅舅的眉眼间看到几分贾敏的影子。可见贾赦年轻时,也是一个叫女孩子倾心的极俊秀的人物。
“你今日且家去。待日后。但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你舅舅舅母。还有你那两个表哥,你也尽可以使唤的。瑚哥儿不说了,琏二虽然于文章上有限,但那小子极通庶务的,你家里但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使唤他去就是了。”张氏拉过林翰的手,殷殷嘱咐道。
“我那儿还有给你家里备的一些礼物,你且一起带回去。”
张氏正说着。屋外有丫鬟报“大少奶奶来了”。
徐氏进屋,先是对着贾赦和张氏福了一礼,又与林翰见了礼,这才说道:
“林表弟的行李箱子已经装好马车了。还有大爷给表弟准备了一些字画,也一起装车了。那些字画也不值什么,不过是大爷的一片心意罢了。林表弟且莫推辞才好。”
“有劳大表嫂了。”林翰笑道,“等大表嫂见着大表哥的时候,替我谢谢大表哥就是,我也就不跟大表哥外道了。”
徐氏自是笑着应允了。
“这才是呢。表兄弟之间的,哪里有那些外话呢。”张氏笑呵呵的说道,“你只管受着就是了。”
几人又说一会子话,这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林翰。
“老爷看。林姑爷这突然回京的,可是有什么事儿啊?”等着林翰走了,张氏又打发徐氏回去之后。方才问出心里的疑问。
原定不是八月回京的吗?这林如海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贾赦慢慢踱着步子,想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齐峰早上回来说,这次来的盐政御史的官船上。押解了犯人。”
张氏接过小丫鬟端上来的茶,亲自奉给了贾赦。
贾赦接过来,呷了一口,接着说道:“齐峰瞅着其中一人,好像是,甄应嘉。”
张氏愣住了。
“甄应嘉?!可是金陵的那个甄家的……”
贾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是林姑爷……”
“应该是的吧。林如海做的是江南盐政,那个位置本就有些督察的意思在里面。”贾赦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心下也在琢磨着这其中的关联。他的眼睛本就与贾敏的眼睛有七分相似,这一眯起来,却是像足了十分。
“这甄家与咱们府上,可是老亲了……”张氏不无担忧的说道,“若真是林姑爷把甄家给……”
贾赦听了这话,直接斜睨了张氏一眼。
“甄家跟荣国府是老亲,跟我们这一房却是没什么交情的。”
贾赦这话说的绝情,却是事实。
以前,贾代善在的时候,甄家一直与荣国府交好。又因为贾赦少年便从军出征,没怎么在府里待过,所以甄家反倒与贾政的交情好得很。
如果不是贾代善已经给贾赦定下了亲事,且亲家身份摆在那里,按理二儿媳的出身又不能高过大儿媳,贾政的嫡妻差点儿就要选甄家的女孩子了。
“老爷是这么觉着的,到底外人不是这么看啊……”张氏犯愁的说道。
“这事儿,你且先别操心。林如海是今上的心腹,这事儿指不定是不是今上的意思呢。咱家这两年接二连三的戳了今上的眼睛,先是元春,再是宝玉。他们俩个虽然说是二房的人,到底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咱们怎么也撇不清关系的。”贾赦并不喜欢甄家的人,一来那一家子都是文人,与自己的路子不对,说不到一块儿去;二来,老二媳妇可不就是甄家的人给保的媒,瞧瞧他们给老二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也不知道甄家的人是不是故意的……
“老爷的话,我记下了。只是,如果老太太要是问起来了呢?”这老太太要是发话了,总不好不理啊。
“你敲打敲打府里的人,没事儿别在老太太跟前儿乱嚼舌头。”贾赦略带戾气的说道,“林如海今儿个刚到京都。他府里肯定也乱着呢。这么着吧,给林家递帖子。就说我后天去找林如海喝茶。”
林如海回府的时候,已经过午了。林翰早就在外书房里候着呢。
“儿子给父亲请安了。”林翰对着林如海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父亲瞧着气色不错。”
“起来吧。”
林如海亲自把儿子扶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又说道:“这两个月来,瞧着,你舅舅一家把你照顾的很好。为父该好好谢谢他们才是,呵呵……”
林翰也跟着笑了笑,说道:“大舅舅一家子都是极好的。舅舅还指点我拳脚来着,舅母和大表嫂与我日常吃住上也极是上心的。大表哥经常与我讨论学问,倒是叫儿子跟着长进了不少。”
“还有二表哥。他常带着我在京城里走走,了解了解京城这里的风土人情,二表嫂也是个极爽利的人,待儿子也很是周到。”
“外祖母身体还很健朗,每日里也会跟儿子说笑一回。”
林翰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通,林如海只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应和一下。林翰瞧着,自己的探花爹心情像是极好的样子。
“你晚上把这些日子的功课拿来给我看看,要是有退步了。仔细吃板子。”林如海嘴上说的厉害,只是话中的笑意明显,林翰听了却也不怕的。
“哪能啊,有大表哥看着我呢。”林翰笑着说了一回。又问起了贾敏和黛玉。
“母亲和妹妹可好?”
“她们都还好,只是经常惦记着你,到底这是你第一次离家。”
“儿子也一直惦记着母亲和妹妹呢。扬州那边的事情可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们什么时候来京都啊?”
“想来。该不会晚于八月才是……”说到这个,林如海倒是有些个愧疚了。自己的行程突然提前。扬州那边忙乱是肯定的。丢下娇妻幼女,林如海也是日日夜夜的不安心。生怕扬州那边出了岔子,叫自己后悔来着。
“这府里得加紧收拾了。主屋,花园子还有你跟你妹妹住的院子,总不能叫你母亲和你妹妹没地方住。”
这时,林翰倒是想到二管家说的那件事儿来。
“说到妹妹的院子,儿子这里倒是有一桩事情,要请父亲拿个主意呢。”
之后,林翰就将九阿哥送来园林图纸的事情说给了林如海知道。
“二管家还说,九爷连工匠花匠之类的匠人都预备好了的。”
林翰说着,秀气的眉头跟着蹙了起来。这个狐狸九,难道都不知道避讳着些吗?
林如海听了,拿着茶盖撇茶叶的动作却是一顿,想起了今日万岁爷最后说的那番话——“……老九是个有心的,……”
“父亲的意思呢?”
林如海想着万岁爷的话,心下倒是稳稳的。
“既然是九爷的心意,受着便是了。只是工钱什么的,咱家自己出。”
“嗯。不能叫人家拿这事儿来说嘴。”林翰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林如海瞅着自家儿子的小刁模样,心下暗自发噱,自家这小子有时候说话是极老成的,偏偏冷不丁的就会冒出些极幼稚的想头。就拿九阿哥这事儿来说吧,自家闺女要栓婚给九阿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小子对九阿哥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心的,闹得是哪出啊?自己这做老子的还没给人九阿哥挑刺儿呢!
林如海摩挲着下巴,暗自想着。
这孩子,还是不够老道啊。
父子俩各怀心事的喝着茶。
“你后面可有什么打算?”林如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翰抬眼看向林如海,想了想,方说道:“儿子想着,先不急着下场。儿子如今年岁还小,说句狂妄的话,这科便是中了,怕是也不能出仕的。谁叫儿子长得不老成呢?嘿嘿……”
“儿子想再念几年书,等着下一科,再下场试试。到时候,儿子也有十五岁了。”
听完林翰的这番话,林如海顿觉老怀安慰。
这个儿子,不错。
“既然你有这想法,就去云德书院念书吧。为父以前,也是在云德书院念过书的,付老先生是为父的恩师。”
付云德,是顺治年间的两榜进士。只是,因着某些缘故,没有出仕,却是办了这家书院,为人师表了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云德书院出来的学子至少也能进二甲之列,更有林如海考中探花,为付云德的得意门生。
云德书院,因此而扬名天下,在士林的地位仅次于山东孔家创办的文宣书院。
“云德书院离着京都有些路程,为父会安排住在书院里。切记,离家在外的,莫要惹是生非……”
“是,儿子听父亲的安排。”(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书房里父子说盐政
林如海跟林翰说完云德书院的事儿,又说道:“明儿个,你跟为父一起去给你外祖母请安。”
贾家身为林如海的岳家,林如海既然到了京都,按理是要去拜见长辈的才是。
“为父还要好好谢谢你大舅舅这些日子对你照顾呢。”
说完,父子俩又感念了贾赦一回。
两人这正说着话呢,就听书房的门被轻叩了两下,接着林波的声音自屋外传了进来。
“老爷,有人给您递帖子来了,是舅老爷派人来的。”
书房里,林如海与林翰两人听了林波的话,很是纳闷的对望了一眼。
“进来吧。”林如海扬声说道。
林波这才进了屋里,呈上了贾赦递来的帖子,见林如海无事吩咐,便退出了书房,顺手掩上了房门。
等着林如海一目十行的看完帖子,林翰有些好奇的问道:“大舅舅可是有什么事儿?”
早上自己走的时候,大舅舅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啊?
林如海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你大舅舅后天要来找为父喝茶。”
诶?!
林翰没反应过来。
“你大舅舅是属狗的,万岁爷今天刚赐了一罐子好茶叶给为父,这就叫他闻到了。”林如海心情怪好的,难得逗了一回儿子。
林翰满脸不信的瞅着林如海,心里暗暗吐糟道:这话说的,叫人怎么听都觉着假。
自己的这个探花爹可真不实在,明摆着这是在逗自个儿玩儿呢……
林翰很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眼珠子骨碌一转,却是想到了什么。便凑到了林如海跟前儿,试探的问道:“可是与爹这次奉旨回京的差事有关?”
林如海抬眼看了一下林翰。没说话。不过,那一眼中带着些许赞赏。
林翰一看他爹的神情,当下来劲儿了,再接再厉的问道:“可是这差事不能与人说道?或者说,这事儿不能在贾家说道?可是这事儿会与大舅舅一家子有碍?……”
要不然,人家干吗心急火燎的给你递帖子啊?
林翰嘚吧嘚吧的问了一堆的问题,林如海愣是没答一个字。
眨巴眨巴眼睛,林翰心下纳闷道:这啥情况啊?以前这些差事上的事儿,林如海对着自己没有不说的。这回的差事。不能说吗?这到底是啥事啊?
林翰好奇的跟百爪挠心似的,自己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默默算着康熙年间的那些事儿,有把记忆里的红楼给扒拉了一遍,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半晌儿之后,林翰放弃了。这个大清朝吧,发生的事儿也不全是按着历史来的,瞧人九阿哥都封贝勒了。这个红楼吧,已经歪歪的都快塌了。完全做不得准的,自己一家子至今活得好好的,林妹妹再不是孤女一枚。
瞅着儿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林如海心下嘿嘿一乐。也不再继续逗儿子了。
“你可知,朝廷的历年的税收,除了田赋。主要来源自哪里?”林如海笑眯眯的问道。
林翰偏头想了一下,方回道:“漕运、盐税。”
林如海点点头。
“不错。那你可知为父这巡盐御史。江南盐政的差事,所为何来?”
“为了巡查江南盐务……?”林翰说的不太确定。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确定那事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可是这盐税银两……不对?”这句话,林翰问得很轻。他眉头紧蹙,低垂的眼睑叫人瞧不清其中的神色。
这一回,林如海看向林翰的眼神可不仅仅是嘉许了,其中还带上了些探寻的深意。江南盐税贪腐,事关重大。在没有查明一切之前,自己并没有跟儿子提过只字片语。
这小子精乖精乖的,怎么想到这茬儿上去的?
林如海却是不知道林翰此时心里已经算得上是惊涛骇浪了。历朝历代的上位者,对于盐税一项,素来看得极重。那些但凡有胆子朝盐税银子下手的人,身后多半站着一两个当朝极有势力的权贵。如今这个康熙朝,若论势力,除了万岁爷,当属太子殿下了。而太子殿下最看重的人就是九阿哥……
个死狐狸九,你可千万别想不开的插手盐税了啊……
林妹妹的终身还攥着你手里呢。
你要是敢昏头的带累了林妹妹,老子非掐死你丫的不可!
林如海倒是没察觉到林翰的那些个担心,只是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盐税虽是税务,却是上关国计、下计民生的大事。然而,积年以来委屈情弊。此事,万岁早有洞悉。所以,为父两任扬州的巡盐御史,坐镇江南八年,为的就是揪出这个祸害来。”
“而为父之前的几任巡盐御史,各个都不得善终。原因之一便是那些人禁不住诱惑,被人给拖下了水;再者,也是那暗处的人着实厉害,把那些个不肯同流合污的,给使尽手段除了个干净。就像那年,你与你母亲被人下药……”
听到这儿,林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那没有任何害怕惊惧,唯有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倒是叫林如海心下一怔。
“父亲这次突然得了旨意回京,可是这幕后之人已经被揪出来了?”林翰平淡的问着。
“这人身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为父不知道,万岁爷也没打算再继续深究下去。西边葛尔丹还在闹事儿,万岁爷要先稳住江南那块儿的人心,才能继续放心的对西边用兵。还有海上那边,也安分的紧。所以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便是撇开这些不谈,万岁爷,自己心里估计也不忍心对着那几个……骨肉至亲的。万岁爷下不了狠手……”
甄应嘉身后还有人,只是这事儿康熙既然不打算继续查下去。那么刑部那里也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甄应嘉一个人的头上了。
林如海暗自揣测着,甄应嘉身后的主子左不过就是那几位爷中的一个。
康熙瞧着是个严父的样子。真要他打杀了哪个儿子,却也是不忍心的。
“好。按着父亲说的,咱们只当这人就是罪魁祸首了。这人可是与贾家有亲?”
贾家的老亲,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
林翰心下盘算着:史家早迁到京都了,且史家祖祖辈辈都只在军中效力;王家也早离了金陵,且王家如今只有一个王子腾,听说早年进了内阁了;薛家嘛,商人而已,还够不着盐税那块儿……那就只剩下。甄家了……
“可是,金陵甄家?”
林翰这话一出,倒叫林如海惊得坐不住了。
“你……”
“父亲别多心,这是儿子乱猜的。”林翰端着一张无害的笑脸,看向林如海,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
“可是儿子猜对了?”林翰眨巴着眼睛,问道。
林如海呼出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他心里真觉着自家儿子小妖怪一样,忒精了。
轻咳两声。林如海咽下心中的惊讶,说道:“嗯。这甄家与贾家同在金陵发迹,是几辈子的老亲了。”
“不过你大舅舅那个人素来不爱搭理那一家子。倒是你二舅舅一家子,与甄家很有些通家之好的交情。”
“怕是外人不这么看吧。既然是两家是老亲。大舅舅作为袭爵继承家业的长子,怕是与那一家子撇不清关系的。”林翰想得明白。这甄贾两家几辈子的老亲了,不是你一个小辈不爱搭理人家。这关系就能撇干净的。
“嗯。你大舅舅怕是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才要来咱们家里找为父喝茶啊……”自己这个大舅子。怕是也不想沾上甄家的事儿。
林如海倒是有心提点贾赦这个大舅子两句。一则,贾赦与贾敏素来亲厚。如果在有可为的情况下,自己不拉拔贾赦一下,叫贾敏知道了,自己日后怕是要常驻书房了;二则,贾赦这个人是个脑子清楚的,且品性不错,为人处世的,也能叫林如海高看一眼。
嗯,提点大舅子几句吧。林如海心下暗自决定道。
第二日,林如海带着林翰骑马往贾府拜见贾母去了。
林如海虽是贾家的女婿,到底也是外男,女眷都是要回避的。林如海只跟贾母请了安,说了一回话就跟着贾赦离开内院了。
荣禧堂里,林如海与贾赦贾政厮见了一回。
贾赦又叫来贾瑚与贾琏,与林如海见礼。
“我叫人备了席面,翰哥儿就叫瑚儿跟琏二照看着玩耍吧,咱们且自去吃酒去。”
林如海自然是笑允了。
席间,林如海问一句贾宝玉,贾政深觉没脸,只支吾着遮掩了过去。林如海也不以为意,笑了笑便将这话头儿揭过去。
其实,贾宝玉做的那些事儿吧,林翰早前就写信回去,事无巨细的告诉给自个儿的妹妹知道了。
林翰这是在拼命的给黛玉妹妹打预防针呢。这眼瞅着自己一家子都要在京城里扎根儿了。自己家里跟贾家是姻亲,日后两家人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林翰心下那个愁啊!
黛玉妹妹啊,等着日后见着这破石头的时候,乃可千万别生出啥前世见过今世还泪的狗血情节来啊。
这破石头就是个废物点心。他做出来的那些个事儿,实在是糟心的很。
跟贾宝玉这破石头比起来,林翰觉着九阿哥那只狐狸明显好太多了要……
事后,黛玉笑了一回,顺嘴就把林翰信里写的这些事儿当笑话一样,说给贾敏听了。
这贾敏既然知道了,晚间床畔时,自然也就嘀咕给林如海知道了。这啥孩子啊?忒糟心了!
听多了这些糟心事儿,林如海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贾宝玉的。所以贾政既然也不想不提起这糟心的儿子,林如海也就面子上的问一句便罢了。
酒过几巡,贾赦问道:“如海这次回京述职,怕是要高升了。听说这几年的盐税收入,较先皇时涨了三成不止。万岁爷定是要给如海论功的。”
林如海笑了笑,只说道:“一切都是万岁隆恩所致,咱们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这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不敢跟万岁爷邀功。”
“如海过谦了。”
……
贾赦与林如海两个一来一往聊的尽兴,不过贾政却是神情恹恹的,一顿饭下来也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贾政如今是不用去工部了。自从贾宝玉进了一遭顺天府大牢,贾政在工部很是被人打压几回。没过多久,连他工部员外郎的差事也叫人给撸了,成了一个白身。
如今,贾政也就每日在家盯着贾宝玉和贾环念书。朝廷上的事儿,他完全是不知道的。所以贾赦与林如海聊那些朝政的时候,他却是完全插不上嘴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林如海一点贾恩侯
“人可是好生送走了?”贾赦一边问着,一边从张氏手里接过醒酒汤喝了。
“嗯。瑚儿和琏二亲自跟车给人送回林家去的。”张氏拿过空碗,转而递给了身边的丫鬟拿走。
“二弟说自个儿不胜酒力,不舒服的紧。我本想留他在客房休息一会子,可是二弟说不用,刚刚也匆匆的走了,都没等我给他安排的马车送一下。门子上的人说,二弟的脸色瞧着不好看呢……”
听见这话儿,贾赦不禁扶额叹了一声。他与贾政自小就不亲厚,但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骨肉兄弟。这眼瞅着贾政木讷不善交际的,他也是头疼的很。这个弟弟难道除了四书五经,就再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说得出口的东西了吗?难道他打算揪着谁都说上一通“之乎者也”不成?当初给贾政当师傅的是谁啊?实在是误人子弟的很!
想到适才酒席上的事儿,贾赦就脑门子抽抽的疼。
酒席上,林如海与贾赦就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朝政只说了一回,看着贾政神情郁郁,便心有灵犀的住了嘴,转换了话题。
可惜无论他们两人是说鉴赏金石,还是谈甄别古玩,或是谈山水游历,还有论野史轶闻,问起贾政可有何看法,他竟是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上来,最后只能干坐在那里,作个陪衬。
另外,碍着贾宝玉那个奇葩,林如海和贾赦也不好谈论各自家里的小子,生怕踩了贾政那根敏感的神经。叫他不痛快。
唉——!
见贾赦在那儿揉着额角,张氏忙坐到他身边。力道适中的给他揉了起来。
“老爷,可是又头疼了?”
“唉!老二也是够木的。”贾赦这句话说得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
张氏想起贾政平时的行事。也是无奈的紧。大家族里的不难见到那些被教的碌碌无为的庶出子弟,但是像贾政这种被教的如此的木讷的嫡子却是少见的很。
“许是二弟性子单纯也说不定呢……”这话张氏说的都没有底气。
贾赦撇了撇嘴,这都在官场混了这么久了,还单纯呢。
眼瞅着自家老爷在那儿为着跟自家不怎么亲近的二房憋气,张氏忙岔开了话头。与其在那儿担心贾政,她更操心甄家的那档子事情。
“那事儿,老爷可有跟姑爷提过?”张氏忍不住问道。
张氏问得隐晦,贾赦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摇了摇头,贾赦道:“老二在那儿呢。这事儿不好当着人说的。我已经给林如海递了帖子,明儿个找他喝茶去。他应了。”
“哦。”张氏松了一口气,林姑爷既然应了老爷的邀约,定是会给些提点的。这事儿瞧着,该是不太会牵连到自家的才是。要不然,即便林家是贾家的姻亲,也会避讳着些的。
“那我给林家备些礼吧,对外说起来也好有个由头什么的。他们家不是正在拾掇屋子吗?我那里正好还有些霞影纱什么的,颜色鲜亮的很。用来给他们家大姐儿糊窗子什么的,是最好的了。”
“嗯。你瞧着办吧。” 这些人情往来什么的,贾赦一向是放心叫张氏操持的。
“这几天,你且看好家里的人。在我从林家回来之前。莫要叫人在老太太跟前儿多嘴多舌的。”贾赦复又交代了一句,“门子上,一定要留心着些。必要的话……‘
“老爷且放心,我省得的。”张氏哪里有不明白的。便是一般人家,这但凡有了什么事情。都是要与各个有亲的人家走动联系,好请人给自家说情来着,更别说如自家这般的人家了。这节骨眼儿上的,难保甄家不会找上门儿来……
第二日,林如海果然依约在家等着贾赦。
书房里,墨香幽幽,茶香袅袅。
品了一回茶之后,贾赦便单刀直入的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甄家,犯的可是大不赦的罪名?”
“恩侯可真是直接。”林如海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在谈论今天天儿不错一般的轻松。
贾赦薄唇一勾,说出的话却是冷情的很。
“我是武将,没那个弯弯肠子,说话惯来就是直接的很。我也不瞒如海,贾家跟甄家是老亲,但是我从来不喜这家人,跟他们也没啥子交情。只是,外人不会这么看。我就想知道,甄家这次犯的事儿,可会牵连到我家。”
林如海挑眉看向贾赦,微眯的眼里,透着股子兴味。
我家?!
贾赦问的不是甄家会不会牵连到贾家,而只是操心甄家会不会牵连到他自个儿家……
这个贾恩侯,多少是知道了什么吧?
贾氏一族,人多,事儿也多。总会有那么一些人,不满于现状,想要重现往昔老祖宗们的荣耀风光,可惜他们选择了风险最大的一条路,且选的时机不好,选的人,就更不好了……
林如海并没有马上就回答贾赦的问题,他为贾赦续了一杯茶,方才说道:“现下西北还不太平,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万岁爷不会干看着葛尔丹继续这么闹下去,定是要把他们打残了灭尽了,才能算的。还有,海上的倭寇,就跟蚊子似的,时不时来扰一下,也叫万岁爷烦心的很。如今,朝廷很需要武将的。这朝廷要打仗,粮草军备什么的就要先准备起来,这些可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康熙三十六年那次的西征,正是因为后方粮草不济,所以西征大军才没有趁胜追击葛尔丹的残部,而是不得不撤了回来。”
“甄家犯的事儿,罪不轻,属于遇赦不赦的那种。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跟在万岁爷背后捅刀子没差的了。且,……”林如海突然打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贾赦眼中精光闪了闪,也没追问。只兀自琢磨了起来。
虽然没怎么跟那家人打过交道,贾赦到底也听贾母念叨过几回,知道那家子的老太太曾经伺候过孝康章皇太后,当今万岁爷对于那一家子甚是恩宠。
一个深受皇恩的奴才,突然背弃了自己的主子……
林如海未尽之语,可是意有所指?
“瑚哥儿这孩子,我瞧着不错的很。”林如海突然说道了贾瑚,“只是翰林院虽然是个清贵的地儿,要想出头。却是很难的。恩侯还是找个机会,给他谋个外放的缺儿吧。只要他不出什么错儿,要升上来还是容易些的,总比他在翰林院里苦熬资历要来的好些。”
“甄家,煊赫张扬了百年,姻亲众多,怕是不会束手待毙。我估摸着,甄家会有人进京找人为自家说情。恩侯回去,当守紧门户。莫叫人钻了空子。你家老太太到底是跟那家的关系不一般……”
贾赦听完之后,自然是一一应了不提。
中午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风尘仆仆的驶进了京城。
“老太太吩咐了。咱们到了京都之后,先往荣国府去。”马车里,一个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撩起了车帘。跟外面的车夫说道。
车夫依言,将马车往荣宁街的方向赶去。
荣宁街上。车夫转悠了两圈,不太确定的停下了马车。敲了敲车板。
“可是到了?”婆子问道。
“春妈妈,这街上只有两个贾府。并没有荣国府……”
春妈妈,便是马车里那位头戴金簪的体面婆子。她本是甄家老太太的心腹大丫鬟,唤作春芽的。年纪到了之后她不愿嫁人,便自梳做了婆子,继续跟在甄家老太太身边伺候。甄家老太太为此一直待这位春妈妈很不一般,便是甄应嘉见了她也要尊她一声"春姑姑"。在甄家,这位春妈妈是极有体面的。
"你且去附近打听一下,瞧瞧是怎么回事?咱们久没来过京城,荣国府许是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一定。"
车夫应了一声,将马车停在路边,便找人打听消息去了。
这位春妈妈撩开车帘,瞅着眼前这个挂着“贾府”的大门半晌儿,方才放下车帘子。合上双眼,春妈妈偷闲靠在车厢板上假寐了起来。
她是奉了甄老夫人的命令,来京都帮大老爷打点铺路的。
这些天,他们只换马,但是人却是极少休息的。就这么没日没夜不眠不休,拼了命的赶路,本想着赶在盐政的官船之前先抵京都,没想到半道儿上车轴突然断了。结果,他们连夜赶路的,却是今天才得以进城,而盐政的官船走走歇歇的,却是两天以前就已经抵达京都了。
春妈妈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总觉得这一趟京都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先是最不容易坏的车轴断了,接着是与自家交情最深的荣国府貌似也有了变故,这以后……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就在春妈妈兀自沉思的时候,找人打探消息的车夫回来了。
“春妈妈,打听到了。这里就是原来的荣国府。不过,他家老国公去了之后,继承家业的长子就把府门匾额给换了。连同比邻的宁国府也跟着一起换了门匾。”
“听说他们府上的俩兄弟本是分家不分府的,但是三年前却不知什么原因,二房一家连夜搬了出来……‘
车夫絮絮叨叨的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给春妈妈知道。
“贾家的老国公夫人可还安好?”春妈妈问道,甄家老太太以前在宫里当差时,曾有恩于荣国府的这位贾老太太。
“听说是跟着长子住的。其他的,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春妈妈静静的听着,心下升起一股子浓浓的不安:荣国府分家换匾的事情自家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这几年,两家来往不比从前了,书信什么的更是没有。只是,眼下却是顾不得了,大老爷已经被刑部收押,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了。
“你去门房那儿,就说咱们是来给府上的老太君送东西来的。”春妈妈沉声吩咐道,她不了解现在当家的那位贾大老爷,只能寄希望于贾老太君能念着些自家主子在宫里时曾照拂过她的旧情份了。
车夫点点头,转身去扣贾府的府门。扣了两下,大门没什么动静,一旁的侧门却是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瞧着并不像门子的男人探出头来。
那个男人先打量了一下车夫,又看了看停在边上的马车,这才开口问道:“阁下找谁?”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内敛,看人的眼中有着一抹精光。春妈妈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此人,眼眸不禁一暗,心里紧跟着一沉,暗忖道:此人绝对不会是一个门子。但是此人却在此时干起了门子的活儿……看来,今日这贾府的门,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甄家人上门
扣了几声,贾府的朱红大门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甄家的车夫正疑心着呢,就听见一旁的侧门那儿传来了“吱呀”一声。
车夫循声往侧门那儿一看,就见一个男人探出头来。那人先是打量了自己一番,又打量了一下自家的马车,而后才冲着自个儿问道:
“阁下找谁?”
“这位老哥,咱们是从金陵来的。奉家主人之命,来给府上的老太君请安,并送上些土产。”车夫按着春妈妈刚才的吩咐,恭敬的回答道。
这个车夫正经算不得甄家的什么重要人物。不过他虽然人小位卑,接触不到甄家的什么核心事务,但是自家大老爷并着府上的几位先生,还有数得上的几位管事通通叫盐政衙门的差役给押走拿问的事儿,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也不是他耳聪目明啥啥啥的,实在是这事儿一来闹得太大,二来牵扯的人太多,再加上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叫甄家余下的几个主子全都慌了神儿,一时之间也没人想到要下个禁口令什么的,最后这事儿就变成了整个甄氏一族上下皆知,闹得人心惶惶。
而这次春妈妈被自家老夫人派来京都的目的,这车夫心下也多少明白一些,不过就是寻甄家的那些个在京都的老亲们出面给自家大老爷说项讨情的。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个,所以这车夫并不敢如以前那般因为自己是甄家的人就摆谱拿大。即便现在面对的这人只是个门子,他回答的也是极其恭敬的。
金陵?!
门上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上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问道:“不知贵府是金陵哪家?”
车夫口气一滞,神色间带出几分不大情愿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金陵,甄家。”
“嗯。且容我回禀一声。”门上那人的态度依旧是平平淡淡不冷不热的,既没有什么避讳,也不见多少热络。
甄家的车夫也是见惯各色人等的,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摸不清贾家的这个门子到底存的是个怎样的心思,只能喃喃道:“有劳这位老哥了。”
马车距离侧门这里不算很近,所以春妈妈坐在车里只能模糊的听到几个词,并没有完全听清楚自家车夫与贾府门子对话的内容。她只是看见贾家的侧门一开一合,然后没过多久自家的车夫就愁眉耷眼的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春妈妈问道,口气镇定的叫人瞧不出此时她心里的忐忑。
车夫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什么把握的说道:“门子叫咱们稍候片刻,他要先去通禀一声。”
车夫心下觉着有些个地方不对劲儿,却是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你可有说咱们是金陵甄家的人?”
“说了。不过,我吃不准那门子是什么意思?”
春妈妈银牙一咬,暗自气闷在心。
什么意思?
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春妈妈气恼的斜睨了车夫一眼,暗啐这人真是个没眼色的,连这门子的意思都没弄明白!
再看向那刻着“贾府”二字的门匾时,春妈妈的眼中已经满是厉色。哼!这位继承家业的贾大老爷必是瞧着自家大老爷遭了难了,所以就不拿正眼瞧人了呗!一个门子也敢给甄家的人脸色看。定是得了家里主人的交代的。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春妈妈心下暗恨:这若是搁在从前荣国府的老国公还在的时候,哪回自家派人上门来递个帖子什么的,不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亲自出迎,然后好吃好喝的在小厅里招待着。现在倒好了。居然把自个儿晾在外头的马车里干等?!
等着吧,等着自家老爷平安无事儿了,有你们哭得时候!
恨恨的一甩车帘子。春妈妈好不气恼的坐回马车里。
这,会不会是贾府里那位老太君的意思呢?心思回转了一圈儿。春妈妈的脑子里冷不丁儿的冒出了这个念头。她开始琢磨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若是贾家老太君的授意。那可就不是啥好事了……
齐峰面无表情的关上侧门,转身吩咐几个小厮守好府门,然后便急匆匆的去见张氏了。
老爷去了林家还没有回来,可是那甄家的人却是已经找上门来了。
齐峰脚下生风一般,走的急切。
来到主院西侧的回事厅里,不待齐峰行礼问安,屏风后的张氏便已经开口问了:“可是甄家来人了?”
贾赦今早出门前,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便特意安排了齐峰看守府门。用意为何,张氏与齐峰都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一见齐峰这儿着急上火的来求见,张氏便心知不妙。
“是。一辆马车,车夫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送土产的。车里该是还有一个婆子,我瞧着该是一个在主子跟前得力的。”齐峰的眼力很好,透过春妈妈撩开车帘的那道缝隙便将车里瞧了个大概。
上门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人,自己怎么也不好拦着。
自老国公去世,贾赦接掌家业之后,每年的年礼节礼、人情往来什么的,贾赦从没叫张氏给甄家备过礼。这几年下来,自家跟甄家的往来早断的差不多了。不过就张氏私下了解到的,倒是二叔那一家子一直与甄家保持来往。
张氏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时之间倒是拿不定主意。
按着张氏的心思,这甄家的人是万万不能领进府里来的,这人一旦进了府门,自家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是辩不清楚清白的了。
可是,人家明晃晃的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就这么堵着不叫人见,贾赦和自个儿的名声怕也不好听呢……
就在张氏为甄家来人心烦气堵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报,说: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来了,说是老太太叫太太去慈晖院一趟呢。
张氏与齐峰听了小丫鬟的回报,面上俱是一愣。
心里揣测着贾母的意图,却不好叫鸳鸯一直候在外面,张氏拧着眉对齐峰说道:“无论如何,先别叫甄家的人进府里来。”
说完,张氏便匆匆的跟着鸳鸯往慈晖院去了。
齐峰得了张氏的吩咐,也往大门那儿赶去。只是,齐峰刚出了二门那里,便见一个负责守在大门那儿的小厮一脸焦急的在那儿磨着圈子。
齐峰心里当下就是一个咯噔。还没等他问话呢,那个小厮倒是先急头白脸的说道:
“赖嬷嬷把甄家的人给领进来了,小的实在是拦不住啊……”
这个该死的老虔婆!
齐峰心下大恨,嘶声吩咐道:“快,找人快马去林家找大老爷回来!”
“是、是……”小厮一叠声的应道,转而跌跌爬爬的跑出去了。
话说,赖嬷嬷因着年纪大了,好些年以前便得了贾母的恩典,拿着自个儿的身契和贾母赐的一处小宅子,出府养老去了。只是许是因着自个儿的儿子儿媳还在府里当差,也或许是她真念着主仆情深啥的,这每逢初一十五的,赖嬷嬷还是会进府一趟,给贾母请个安,陪贾母说笑一回。
今儿个本是赖嬷嬷进府给贾母请安的日子。按理,她是只能从角门进府的。今儿个倒也巧了,甄家的马车围着荣宁街转圈儿的时候,叫赖嬷嬷给瞧见了。她权当笑话似的跟着看了一遭热闹。
赖嬷嬷原也没什么事儿,就叫自家的马车远远的跟着甄家的车子后面,想看看后面可还有什么可乐的事儿没有,回头进府了之后自个儿也好说给贾母听听,叫贾母也跟着笑上一回。
等着甄家的马车停在贾府门口的时候,赖嬷嬷一看,哟!怎么是大老爷跟前儿的齐峰守在侧门那儿啊?还不叫人进去府里等着?
赖嬷嬷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耳朵还是很好使的。那句“来给府上老太太请安送礼”的话,她听的真真的。而且,人家还说了他们是“金陵甄家”的人。
赖嬷嬷自来就瞧不上贾赦那一房的人,且她自个儿当年被贾母安排出府荣养多少也有大房的手笔在里头,所以对着贾赦那一房的人,赖嬷嬷打心眼儿里就觉着腻味。
眼瞅着齐峰没有叫人进府的打算,赖嬷嬷可是来劲儿了。
这简直九思天赐的大好机会!
赖嬷嬷悄没生息的从角门进了贾府之后,以着与她这个年纪万分不相称的速度火速冲到了慈晖院,见着贾母之后只匆匆行了礼,便这般那般的在贾母跟前儿说了一通。
甄应嘉被羁押这事儿,贾母还不知道。
听见赖嬷嬷说甄家的人来了,却被齐峰给堵在门外不叫人进府,贾母先是恼了一阵子。
“老太太,不是奴婢摆弄是非。大太太这么做,可就太不像了。人甄家跟咱们府上可是老亲了,就这么把人给堵在外头,人甄家那边会怎么看咱们府上啊?人家不就是打算给您请个安送些东西嘛,不就是没先问候大老爷和大太太嘛。就这么将人给晾在外头,叫人知道了还不说咱们府上老爷太太眼皮子忒浅了啊……”赖嬷嬷一副“我是为着府上好”的模样,在那边嘚吧嘚吧说了半晌儿。(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赖嬷嬷的小心思
赖嬷嬷,在没有出府荣养以前,在整个荣国府里是贾母之下的第一人。她深得贾母的信任倚重和府里丫鬟仆妇们的羡慕敬畏,便是当时的贾赦、贾政、贾敏三个小主子,对着她时也是要客气三分的。
赖嬷嬷原本是当年跟着贾母从史家过来的陪嫁丫鬟之一。当年的八个陪嫁丫鬟里,赖嬷嬷的模样算不得标致,勉强算是清秀吧。不过,正是因为她的模样叫老国公瞧不上,反而使得她成了几个陪嫁中命最好的那一个。因为,她是八个陪嫁丫鬟中唯一活到了现在的,且贾母对她的信任始终没变过。
无论是多么得主子信任的心腹,一旦与主子共侍一夫之后,这信任便也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那几个被贾母先后安排去伺候老国公的陪嫁丫鬟,最后都是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人能活到现在,便是子嗣也没能留下一个来。
反倒是叫老国公瞧不上的赖嬷嬷,年纪到了之后,贾母做主将她配给了当时死了原配的荣国府大管事做了填房,进而做了荣国府的内管家,一时之间在下人仆妇之中风光无两,倍受羡慕。
可惜,就这么个被人羡慕运到好的老人儿了,却是临了的时候晚节不保,叫人给揪住了小尾巴。
人心总是善变的。
这几十年来,赖嬷嬷在荣国府里过得算是顺风顺水的很,她的心思也就慢慢给那些人捧着养大了,很当自己是个人物。
贾赦打小是养在贾母的婆婆身边,由上一代老国公亲自教导的。并不若贾政贾敏一般是由贾母亲自带着长大的。所以,贾赦对于贾母身边的赖嬷嬷。并不像贾政和贾敏对赖嬷嬷的那般亲热。在赖嬷嬷眼里,大爷贾赦很是瞧不起自个儿的。要是让这么个瞧不上自个儿的大爷继承了荣国府的爵位。以后哪里还会有自个儿的好日子过?
这事儿一直叫赖嬷嬷堵心的很。自然的,这位赖嬷嬷为着自身的利益免不了就在贾母耳边挑拨了许久。贾母不大喜爱大儿子贾赦,赖嬷嬷在其中居功至伟。赖嬷嬷一心想叫大爷贾赦知道自己的厉害,便三番两次挑拨着贾母,想叫贾母跟贾代善吹吹风,好让一直亲近自个儿的二爷贾政去袭爵。只是,一直没见有什么成效。
再加上,贾赦自个儿争气的很,小小年纪便立了军功被抬了旗。叫贾代善二话不说直接上表定下他为自己的继承人。随后,贾赦更是迎娶了左都御史张杰的嫡女。张氏的出身清贵,乃是书香世家之后。她家里自来就没有主子对着下人亲热这一说,便是伺候祖辈的那些得脸的下人,那也就只是个下人。再怎么得脸,这尊卑高下还是要守着的。是以,张氏自进门以来,对着这个爱在主子跟前儿充长辈的赖嬷嬷更是不见一丝热络的。她的态度连带着大房所出的贾瑚和贾琏都是如此。
如此一来,更是叫赖嬷嬷恼上了大房一脉。
二房王夫人进门之后。几次三番的朝大房下手算计,赖嬷嬷身为内管家,管着府里所有的内务,哪里能不知道。只是。她本身看大房不顺眼已经许久,巴不得大房出点什么事儿来才好呢。所以,对于二房那些人的暗中布置。赖嬷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不拦着的。
等着二房事败之后。一帮子牵涉其中的奴才给打杀的打杀,药死的药死。赖嬷嬷虽是被大房的手段给惊出一身的冷汗。到底觉着这事儿跟自个儿没啥关系,所以惊过了也就算了,并没有觉着这事儿能牵连到自己身上。
只是,这事儿贾母并不这么想。
贾赦张氏两口子一起把赖嬷嬷纵容二房暗害贾瑚的事情给捅到了贾母跟前儿去了。
贾母虽说不是很喜爱这个大儿子,到底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贾瑚又是自己第一个孙子,自己也是抱过的。赖嬷嬷不过一个奴才,仗着自己对她的几分信任,胆敢知情不报,背地里纵容那起子小人暗害自己的孙子,这形同“背主”的行为,实在是贾母所不能容忍的。
只是,赖嬷嬷到底是伺候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儿了,那边二房对于贾瑚的谋算也没有得逞。贾母到底不忍心把陪伴自己多年的丫鬟给发落的太狠了。贾母发还了赖嬷嬷的身契,又赐给她一处宅子,叫她出府荣养去了。此时,赖嬷嬷的男人早就过世了。府里的大管家是她的儿子,赖大。不过因着这事儿,赖大的差事被撸了,大管家换上了贾赦的玩伴,穆九。
赖嬷嬷心里觉着自己实在是冤的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定是大房的人想要夺老太太的权,方才牵强附会把自己给攀扯进去的。
一定是这样的。
赖嬷嬷想找贾母哭诉,可惜贾母身上不好,谁都不见。
赖嬷嬷又想跟大房那边闹,只是当时贾赦和张氏处罚二房那些下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怕的很。赖嬷嬷心有余悸之下,纵是心里百般不愿,却也不敢在贾赦和张氏的跟前儿闹出事儿来。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贾母倚重自己不假,贾母不喜大爷贾赦也不假,但是这儿子跟奴才放到一块儿的时候,到底还是儿子更重要一些的。
赖嬷嬷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总算是认清了自个儿的身份。
她,不过就是个奴才,再怎么体面也越不过府里的正经主子。
慈晖院里,赖嬷嬷伸手在眼角那儿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珠子,带着几分真心的说道:“大太太连老太太的客人都拦着,不叫人见上一面。老奴看在眼里,这心里真是……”
低下头,赖嬷嬷继续拿手背儿在那儿擦自己干巴巴的眼角。
贾母耷拉着眼睛。叫人瞧不清心思。
“你,且去把甄家的人先接进来。叫人在花厅里置上席面,好生接待着。”
赖嬷嬷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贾母这么一句话。她小心的抬头扫了一眼端坐在上位的贾母,贾母神色莫辨,倒叫她不敢这么继续挑拨下去,只能揣着笑脸,应了声出门接人去了。
赖嬷嬷离开了之后,贾母方唤来鸳鸯:“去请大太太来一趟。”
鸳鸯道了一声“是”,便匆匆往荣禧堂方向去了。
将人都打发走了之后,贾母方才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精光一现。
甄家。定是出事了。
大儿子和大儿媳是个什么性子,贾母还是能摸得准的。若是无事,便是贾赦再不喜甄家的人,也不会拦着人不叫人进府来见自个儿一面。
张氏一向极重规矩,若不是甄家出了干系重大的事儿来,她也干不出把人晾在府门外头的事儿来。
贾母面无表情,敛着双目,暗自思量着。
甄家这次,到底闹出了多大的事来。竟叫素日里极看重规矩的张氏都乱了方寸……
至于赖嬷嬷的那些个小心思,贾母心里明镜儿一样,没有不知道的。这赖嬷嬷说的话,贾母向来都是挑拣着听的。往日里。贾母没啥事儿,也乐得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说说笑笑的,权当逗个乐子。
这次甄家来人的事儿。赖嬷嬷洋洋洒洒的说了那么一大通,贾母面儿上看着是被赖嬷嬷给挑拨的动了气性。其实她老人家心里正转着自个儿的心思。
甄家无论出了什么事儿,也不能把人就这么晾在外头!
张氏步伐匆匆的往慈晖院赶。鸳鸯与张氏错开了半步,跟在张氏身后低声说了赖嬷嬷进府的事儿。
鸳鸯倒不是张氏的什么眼线之类的,这姑娘只是觉得赖嬷嬷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还请太太心里思量下说辞才好。”末了,鸳鸯说道。
“嗯。”张氏嘴里应了一声,心下却是记了鸳鸯的这份情儿。
至于赖嬷嬷,张氏现下却是没工夫跟那婆子计较的。
慈晖院的主屋里,张氏刚福了一礼,贾母便叫起了。
“鸳鸯,你去赖嬷嬷那儿看着些。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的。叫她家去吧先。”贾母先是吩咐鸳鸯道,却是只字没提叫人把甄家的人给领进内院来。
鸳鸯心领神会的福身离开了。
张氏听了贾母的话,心下先是松了一口气。
挥退了所有的下人,屋里只剩下贾母和张氏了。
“甄家,出了什么事儿了?叫你连个方寸都没了。把人晾在府门外头,叫人瞧见了,以后你跟你们老爷还有什么脸面?便是瑚哥儿和琏二,也要叫你们给带累了去……”贾母上来先是一通训话。
张氏却是在这话里听出了贾母那不甚明显的关心。
“老太太,媳妇儿这也是没办法了啊……”张氏急得差点哭出来。
接着,张氏便把自己知道的,还有贾赦告诉她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都说给贾母听了。
“老爷大早上的就上林姑爷那儿打探消息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张氏扯着帕子在那儿不无懊恼的说道,“老爷临走的时候还吩咐说,要我把好门户的……”
“你们老爷那就是个粗人。他哪里能想到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这无论甄家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把人往门外头一拦,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贾母说道,“我也知道你们老爷自来就不待见甄家的人,只是咱们两府上是几辈子的老亲了。他以为他自个儿不亲近,这干系就能撇得清了?糊涂!”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只要他还姓贾,这事儿他就撇不清!几辈子的老亲了,这刚遭了难,刑部还没判呢,你们就把人拒之门外了。叫人知道了,还不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一声凉薄!”
贾母很是没好气的说着,末了还斜睨了张氏一眼。
“你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这些理儿你不知道?”
张氏被贾母训得抬不起头来。她哪里能不知道这个理儿,不过是担心贾母一意孤行要去揽下甄家的事儿来,方才出此下策。
只是这话儿,哪里好明说的。
张氏没说话,只是贾母活了这么些年,如何猜不到大儿子和大儿媳心里的小九九。
叹了一声,贾母说的很是无奈,道:“且叫人好生休息一下,等会儿我见见他们,好生把他们打发走就是了。你们真当我老糊涂了吗?”
老亲老亲,再亲也比不过自家这一大家子。如果事有可为,贾母也不会放着不管。只是,瞧着这事儿自家姑爷做下的。林如海当的是什么差事,贾母能猜到一二。所以,这事儿贾母打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
一面是当着皇差的女婿,一面是几辈子的老亲。
这事儿,不好插手的……
等着贾赦接到齐峰的报信,甄家的人早就叫贾母四两拨千斤的打发走了。
“老太太心里,到底还是有老爷的。”
那天晚上,张氏对着贾赦不免叹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甄家背后的主子
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带着两个婆子和和气气的将春妈妈送到二门那儿。
鸳鸯接过其中一个婆子手里的一个小匣子,转而交给春妈妈,说道:“这是老太太给甄老夫人备的礼,老太太说了不值什么,不过是一点子心意。”
“老太太一直念着甄老夫人呢。还说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定要亲自看望甄老夫人的……”
春妈妈有些个木然的接过鸳鸯递过来的小匣子。
那匣子入手轻飘飘的,春妈妈心下却是一沉。她心里暗恨贾母的见死不救,非但如此,还这么急于与自家撇清关系。
“贾老夫人的情,甄家记下了!”春妈妈笑容可掬的说道,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狰狞,眼底更是一片冰冷。
贾府这是当甄家真就这么倒了吗?哼!
“春妈妈的话,我会转告老太太的。”鸳鸯很是乖巧的说道,清秀的鹅蛋脸上依旧端着浅浅的笑容,叫人如沐春风。
鸳鸯的模样在贾母身边众多的大小丫鬟中算不得上等,顶多也就是个中人之姿。但是她那清浅的笑容,却总能叫人心生亲近之意。
春妈妈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堵心的很。
狠狠瞪了鸳鸯一眼,春妈妈扭头就走。
鸳鸯也不恼,依旧笑的和煦。
“两位嬷嬷好生送送春妈妈。”鸳鸯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婆子温声吩咐道。
听见这话,已经转身走掉的春妈妈,脚下走的更快了。
甄家的车夫瞅着面色不善的春妈妈。惴惴不安的问道:“春妈妈,咱们下面要去哪家?”
春妈妈一语不发。自顾自的坐进马车。
车帘子被狠狠的摔下,险些没砸到车夫的脸上。
车夫不敢再问。只是静静的守在一旁。
春妈妈打开了小匣子,里面只是些银票,面额不小。大致翻了翻,一抹冷笑慢慢爬上了春妈妈的唇角。
果然呢,自家送给贾老夫人的礼,全折成了银票给还回来了。
好!
真是好的很!
贾家这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春妈妈抬手把那匣子狠狠砸了出去。
不过是想叫贾母跟林如海说句话而已!一个是岳母,一个是女婿。贾母只要说一句话,那林如海安敢不听?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就能毁了林如海的名声。一句话而已。贾母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居然都不肯!
可恶!
春妈妈气得心口生疼,深觉自家主子当年在宫里真是白白照应了贾老夫人一场。
没关系。没有了贾老夫人出面,贾家还有一个伺候大贝勒的元大姑娘在呢,只要……
车厢里传来的动静,叫车夫好一阵子的胆战心惊。
过了一会儿,才自车厢里面传来了春妈妈平静无波的声音。
“转道去贾二老爷府上。”
王夫人面儿上是一派的大家气度,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
她手旁的小几上放着三个打开了的楠木小匣子,一匣子是成色极好的红宝石。一匣子是大小一般生得极圆润饱满的南海珍珠,最后一匣子是银票,装的满满当当的。
“真是多谢甄老夫人还念着我们老爷了。”王夫人端着微笑,轻声细语的对坐在下面的春妈妈说道。
“哪里哪里。以前二老爷跟咱们府上的感情也是极好的。那时候咱们老夫人还说真恨不得二老爷是自己亲生的才好呢。”春妈妈先是欠了欠身,而后如是说道。
王夫人笑了一回,方才问道:“春妈妈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不年不节的,送这么大的礼。想来是有事相求了。
春妈妈刚刚还一脸春风的,听了王夫人的问话。脸上立刻就带上了几分愁容,只听她说道:“二太太是知道的,咱们大老爷是个老实端方的人,得了当今万岁爷的恩典,点了咱们大老爷袭了老太爷的官职,依旧做了体仁院的总裁。”
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瞧着甄家确实是个深受皇宠的。
春妈妈接着说道:“咱们大老爷任职在金陵,按理儿跟扬州那边的官场是搭不上关系的。可是如今,咱们大老爷却偏叫扬州那边的盐政衙门给参了一本。听说府上的姑奶奶嫁的可不就是现任的扬州盐政嘛。”
王夫人听见春妈妈话里提到了贾敏,眉头一蹙,嘴角不禁撇了撇,却是没说什么。
“这位林老爷听说也是万岁爷跟前儿得力的,跟咱们大老爷都是万岁爷的心腹。这心里有些不平,行事有些磕磕绊绊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就像咱们这些在主子跟前儿当奴才的,为着主子的那点子信任,争宠什么的,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林如海,也是就个今上的奴才。这话儿,叫王夫人听了心里舒坦极了,便跟着附和了一句:
“妈妈这话说的极是。”
春妈妈心里一喜。
刚刚在贾府,赖嬷嬷那张嘴早就把这王夫人与贾家大房和林家之间的龌蹉给说了个底儿掉。不过,赖嬷嬷已经出府荣养了好些年。贾府里的一些私密事情,她并不能知道多少。所以,关于贾元春的事情,赖嬷嬷只知道人进了大贝勒府,却不知道贾家与贾元春之间早断了关系,没了往来。赖嬷嬷只当自家与大贝勒是姻亲,冲着春妈妈是好一阵子吹嘘。
春妈妈虽然不喜赖嬷嬷这种自大狂妄的奴才,却也庆幸有这么个人可以叫自己知道贾家内部的人事细节。
“听闻府上的大姑娘如今是大贝勒府上的贵人了,可见是太太调教的好。”春妈妈奉承了王夫人一句。
王夫人心里愈加舒坦了,嘴上却是谦虚了一回。
“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妈妈的夸赞。”
“咱们老妇人早就说过,府上的大姑娘面相好。这辈子定是有大造化的。如今可见是真的。老夫人也给府上大姑娘备了份礼,只一些小玩意儿。不值什么。大姑娘要是觉着好,就留着自个儿用。若是不喜欢,只当是赏给下人们就是了。”春妈妈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份礼单交给了王夫人身边的彩云。
王夫人不甚在意的接过彩云呈上来的礼单,扫了一眼,瞳孔一缩,心头跟着一跳。
好一些不值什么的小玩意。东海的珊瑚树、翡翠制的盆景、羊脂玉的如意、蜜蜡佛手等等。
“叫你们破费了。”王夫人盯着礼单出神了半晌儿,方才缓过神儿来,涩涩的说了这么一句。
见春妈妈只是呈上礼单。王夫人暗忖着春妈妈这是想亲自去求见元春了?只是元春那个样子,哪里好叫她去见了。自己这里有贾政看着还有贾母的话放在那里,这些年来,自己也不好叫人去看元春的。
沉吟了一会儿,王夫人说道:“贝勒府上,规矩森严,也不是立等就能见着人的。这么着吧,我叫人给贝勒府上递帖子,妈妈且等上些时候。如何?”
大户人家规矩多,更遑论皇家宗室了。这里头的门道,春妈妈都是知道的,也不疑有他。便对着王夫人再三谢道:“有劳太太了。若是有幸能见着府上的大姑娘,倒是奴才的福气了。”
春妈妈的低眉顺目,叫王夫人阴霾许久的心情。好了许多。如果甄家以后能帮衬上自己的元春,那么女儿的出头之日还能远吗?
辞了王夫人出来。春妈妈的脸上总算是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候在外面的车夫见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接着。春妈妈又先后拜访了其他一些与甄家有往来的人家。那些人家不明就里的,只当这次是小鬼打架,甄应嘉不过是被牵连了一下。那些人念着甄家煊赫了多年,又一直深受皇恩,该不会轻易被治罪,所以俱都答应为甄应嘉作保。
天色渐黑,春妈妈自最后一户人家出来的时候,脸色已有遮掩不住的疲累。
“咱们先找一家客栈歇息一会儿。等用过了晚饭,咱们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按着甄老夫人的吩咐,这事儿还要叫那位知道才行。无论如何,总要保下甄应嘉的命来。
乾清宫里,黄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康熙的身边,梁九功见怪不怪的遣走了所有的太监宫女,自己乖乖的到门外守着去了。
“甄家有人进京了,一个婆子、一个车夫。两人先后找了贾家的大房和二房、王家、史家、李家……给每家送礼不下十万两。几家都收了礼,不过贾家大房收了礼之后,又折成了银票给还了回去。”黄敬跪在那里说道。
康熙念头一转,便知道这是自己老乳母的手段,轻笑一下,没说什么。
“甄家似乎有意通过贾家二房,去求见大贝勒。不过,贾家二房递了帖子,但是大福晋没同意。……”
黄敬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晚饭之后,那两个人又出去了。黄字一号见他们神色间很是可疑,也不见他们乘马车,只是步行,便跟了上去。却发现两人最后去了御膳房总管乌雅达生的家里。时间不长,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前面几家人倒是什么,不过是些没啥实权的人家。倒是乌雅家那里,着实叫人可疑。
“叫人盯着乌雅达生。”康熙淡淡的吩咐道。
甄氏的背后,难道是老四?
黄敬退下之后,康熙唤来梁九功。
“去把刑部尚书,还有五贝勒找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自取其辱
这天下午的时候,门可罗雀的大贝勒府门前,一辆瞧着很是普通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
冯春家的下了马车,狐疑的抬头看了一眼府门上的匾额,脸色刷的就白了,脚下如同生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一片惊骇。
二太太只说要出门,却是没说要去哪里。自个儿本就觉着奇怪,如今知道了,原来二太太是打着主意要来这里了呢。真是,要死人了呢。早些年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就下了死命令,府里任何人都不许再跟大姑娘这里有往来。自己这次真是要被这个二太太给害死了!!
冯春家的给吓得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脚下不知不觉就想往身后的马车上退去。。
“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叫门!”马车里传出王夫人的一声轻斥。
冯春家的听了,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暗自叫糟。只是身后,王夫人此时正在马车里盯着,那目光犹如芒刺,刺得冯春家的后背生疼。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敲门了。
“咚咚”几下敲门声之后,贝勒府的府门应声打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那管事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瞧着很是凶煞,叫冯春家的见了情不自禁的有些畏缩。
“找谁?”那管事言简意赅的问道,眼前这婆子瞧着眼生的很,似乎跟府上福晋和几位侧福晋家里的奴才对不上号,而且这婆子一脸畏畏缩缩的模样……管事的上下打量了冯春家的一眼。忍不住眉间拧起了一个疙瘩。
“这位管事,咱们今儿个是想来求见府里的侍妾贾氏的。劳您给通禀一声。”冯春家的说道。脸上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里,满是讨好之色。
“知道了。回去等信儿吧。”管事淡淡的回了一句。说完就要扭头走人。
冯春家的本想也就这么回去的,不想马车里传出了王夫人重重的一声“哼”,吓得冯春家的连忙又回头去求管事。
“能不能劳您马上就通禀一声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真的、真的是有急事儿啊……”冯春家的低声下气的冲管事再三哀求道。
听了冯春家的这话,那管事没说什么,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却是“扑哧”一声,嗤笑了出来。
其中一个小厮见管事只是拧着眉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大着胆子的冲冯春家的说道:“你这婆子说话好没道理。都说要你回去等信儿,还这么胡搅蛮缠的做什么?瞧你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家里有孝事似的。既然如此,天大的事儿,也得等咱们回禀了主子再说。若是主子开恩点了头,自然会派人去你家里传信,叫你们见上一见。便是主子不同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见过哪家哪府的奴才,可以叫人这么说见就见的?真当自个儿是个人儿了呢……”
这小厮瞧着一副斯文秀气的样子,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嘚吧嘚吧说了一通。直说得冯春家的满面通红,一颗脑袋埋得越来越低,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冯春家的如何不知道这些个规矩,只是有王夫人在她后头盯着呢。她也只能就这么干站着,任人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等着那小厮说完了,几人转身回府。“嘭”的一声关上了府门。
王夫人在车厢里不停的“哼哼哼”的,险没喷出一鼻子火来。可惜。无论她再怎么哼哼,冯春家的都只当没听见似的。“哧溜”一声钻进了马车。
“太太,这里好歹是贝勒府。人家已经说要咱们回去等信儿了……”冯春家的好言好语的劝着。
“这是哪家的理儿了,我要见我女儿,他们还能拦着?元春怎么说,都是伺候贝勒爷的人,好歹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你也是个不会办事儿的,这些话你不会跟那起子小人仔细分说分说的?真是个没用的废物!!”王夫人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再也端不住往日里的佛爷笑脸,冲着冯春家的就是好一顿臭骂。
冯春家的面上揣着笑,一脸任人打骂的顺从样子,其实心里满满的鄙视不屑。元春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主子啊?放在贾家这样的人家里,她顶多就是个通房丫头,那地位连赵姨娘都比不上呢。搁在贝勒府里,那就更不算什么了。偏偏这位二太太还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以为自己算是贝勒爷的岳母来着。
王夫人见自己说了半天,冯春家的也没个动静,恼得她恨不得敲开这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这婆子也忒没个眼力劲儿了!主子我都在这儿说了半晌儿的话,你也不知道赶紧再去敲门找人分说分说的吗?难道你要主子我自己下去跟那些个奴才去评理不成?!
个没用的死婆子!
王夫人气哼哼的瞪着冯春家的。
“太太,咱们先家去吧。瞧您这脸色也不好了呢,咱们赶紧家去,您好歇着些……”冯春家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对于王夫人的气恼完全是视而不见的。
瞧着冯春家的一副低眉顺目,逆来顺受的模样,王夫人心里好一阵子的腻歪。她忍不可忍的冲冯春家的一脚踹了过去,嘶吼了一声:
“给我滚下去!”
马车载着满心愤懑的王夫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冯春家的站在路边一边不停的揉着被王夫人踹疼的腰,一边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重重的呸了一声。
这个二太太真是个不晓事儿的,居然敢在贝勒府的门前摆主子的谱儿,真当自个儿是人大贝勒正儿八经的岳母呢!
啊呸!
今儿个这事儿,自个儿得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然,这事儿以后要是叫别人给捅到老太太跟前儿去。自己这一家子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冯春家的打定主意,抬脚就朝马车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天傍晚。管事的才把有人上门找贾氏的事儿回给大贝勒的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知道。
“那个贾氏,也太没个眉高眼低的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整日里在贝勒爷跟前儿上蹿下跳的。”说这话的是伊尔根觉罗氏的奶嬷嬷。这位老嬷嬷一向看不惯这些不知分寸的狐媚子,而这个贾氏又是个极不安分的,素来喜欢端着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模样去勾/引贝勒爷。
“福晋也别太纵着她了。说什么有个舅舅做了内阁大学士,有个姑父做了巡盐御史,家里大伯是将军,堂兄是翰林的。这东拉西扯的,也忒能攀关系了。可惜,攀扯了这么多人,逢年过节的也不见有人跟她来往。以前倒是听说她时常打发身边的那个丫鬟出去找人。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奶嬷嬷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伊尔根觉罗氏只是闭眼歪在贵妃榻上假寐,也不说话。
等着奶嬷嬷一顿口水喷完了,伊尔根觉罗氏方才幽幽的开口说道:“那个贾氏的姿容,在这满府的姐妹里面也算是拔尖儿的了。贝勒爷虽说算不得是沉迷女/色,可是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贪花好色的?嬷嬷也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那个贾氏进府的时候,可是随着皇阿玛的口谕的。便是没有皇阿玛的那道口谕,以贾氏那包衣奴才的出身。贝勒爷便是头昏了也不会抬着她来给我没脸的,更遑论动摇我嫡福晋的地位了。嬷嬷与其在这儿担心贾氏不安分的上蹿下跳,还不如替我好好想想个法子,好叫皇阿玛原谅了贝勒爷才是正经的。”
“这都多少年了。皇阿玛还念着当年那事儿呢。年初分封皇子的时候,三弟和四弟都能捞个郡王当当呢,咱们爷却只得了个贝勒。说出去好看呢。我瞧着,这要不是咱们爷早年攒的那些个军功。如今怕是连个贝勒都没得当呢。这么些年下来了,皇阿玛愣是没召见过贝勒爷一次。可见这气儿还没消呢。额娘那儿几年没见着爷了,心里难受的紧。便是我,每次进宫给额娘请安的时候,也觉得臊的慌,妯娌之间相见真真是叫人觉得没脸……”
说着,伊尔根觉罗氏重重的叹了一声。
奶嬷嬷也深以为是的附和道:“福晋说的很是。只是,那贾氏到底……”
伊尔根觉罗氏浑不在意的打断了奶嬷嬷的话,说道:“嬷嬷要是真这么不放心那个贾氏,大不了等来年选秀的时候,我去求了额娘,叫额娘给贝勒爷指几个模样可心的妹妹回来就是了。到时候,有了新人,贝勒爷自然不会再念着那个贾氏。”
一个侍妾而已,值得什么?况且,这贾氏是个皇阿玛口谕不能晋封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倒是自家贝勒爷的前程,那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儿,伊尔根觉罗氏心里腹诽着。
“那求见贾氏的人……”奶嬷嬷问道。
“前儿个父亲才托人捎信给我的,说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叫我好生守紧门户,别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家找上门儿来。我原是不信的,咱们这个贝勒府上门可罗雀的,谁会找来?可今儿个闹出这么一出来,哼,可见父亲是真知灼见的。如今,可不就有人找上门儿来了嘛。只是不知道,这找上门儿的到底是哪家?”
说起来,这贾氏自进府以来,就一直是乏人问津的,连她自己娘家那里都没有人来找过。今儿个,到底是哪家找上门儿来了?
只是,来找个侍妾出头?这家人想来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甭理她了。”伊尔根觉罗氏终究是不把贾元春一个小小的侍妾放在自个儿心上的,所以说了几句便罢了,倒是转而问起了别的事儿来。
“贝勒爷那儿可有说今儿晚上他要歇在哪个院子吗?”
奶嬷嬷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跟展开的菊花一样,只听她说道:“正好书房那儿刚刚传话过来了呢,说是贝勒爷说了今儿晚上歇在福晋这儿。”
“嗯。”伊尔根觉罗氏依旧面色淡然,瞧不出什么喜怒的淡淡吩咐道:“嬷嬷叫小厨房那儿准备一些贝勒爷爱吃的菜色吧。”
“奴婢知道了。”
贾府慈晖院的正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乒乒乓乓”瓷器被砸到地上的响动,紧接着就从屋里传来贾母狠戾的声音:
“去,叫人去把二老爷和二太太给我找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香菱
康熙三十七年的七月末,这个夏天比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要来得热些。
天上没有一丝云,只一轮烈日骄阳嚣张的挂在那里。
繁华的金陵城,就跟一个大大的熏笼一样,热得连空气都出现了一丝扭曲。秦淮河两岸的柳树,好像慵懒的娇娘懒洋洋的站在两岸,柳条宛若娇娘垂下的长发轻点在河面,带出点点涟漪。
树上趴着的知了叫个没完,这大热天里让人心里平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
素日里往来尽是鲜衣怒马豪门权贵的朱雀大街上,此时却是一片的萧肃寂静。偶尔出现一两个路人,也是低着头神情肃穆的匆匆而过。
坐落在朱雀大街上,昔日高门显第的甄府,朱红色的大门上如今却是贴着两张大大的封条。
两日前,甄家被当今万岁爷下旨抄家了。
而甄家的现任家主甄应嘉,因为贪污盐税和刺杀朝廷官员等罪名,半月以前叫刑部的差役给拉到了京都的菜市口砍了头。跟着甄应嘉一起被行刑的,还有甄应嘉的几个心腹幕僚和甄府的大管家。
甄氏一族上下百来口人,受甄应嘉的牵连,皆被发落——男丁全部流放宁古塔,发与披甲人为奴;女子全部没入辛者库为奴;家中仆役丫鬟全部发卖,抄没家产全部充入国库。
只一个甄家老太太,因其年事已高,且曾经伺候过已故的孝康章皇太后,所以被当今万岁爷特意下旨赦免了。而且。今上还命人发还了一处位于金陵城城郊的小庄子给甄家老太太,已做其日后安身立命之用。
只可惜。甄家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再加上甄应嘉被处斩的消息一传出来。老人家直接就病倒了。紧接着甄家被抄了,甄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且被发落为奴。这两件事叫老人家心里又是惊,又是怕,又是痛,又是吓,最后到底没能撑下去。就在甄家被抄家的第二天晚上,老太太一个人在小庄子里孤零零的去了。可怜这位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老太太,临了身边却没有半个晚辈侍奉尽孝,只一个春妈妈守着而已。
甄家被抄这件事。叫金陵城里的很多权贵人家都跟着胆战心惊了起来,生怕自己被甄应嘉攀咬了出去,成了下一个被清算的人家。
这些人家全是拉拉杂杂上百口子人,哪里就能干净的如阳春白雪似的。甄应嘉做得那些事情,也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那么严密。这些混迹名利场许久的人精子早就有所察觉,不过一来因为甄家会做人,这逢年过节的哪回不是重礼相送,二来也是甄应嘉做事还算是周密,叫人一时也拿不到什么证据。所以即便是有人知道了。大家伙的看在彼此都是姻亲的份儿上多多少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是了,这些权贵之家与甄氏还有一层姻亲关系在那儿。
甄家的姻亲着实不少,因为甄氏一族女子多生的貌美。而且,甄氏一族素来女孩子就生的多。男孩子却是少的很。
甄应嘉本身就是独子,他自己膝下统共也就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甄宝玉。不过。他嫡女庶女加起来却有七八个之多。甄家被抄家之前,大多都已经嫁人了。只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定亲。这个女孩子是甄应嘉的嫡女,生的极是貌美。自幼就深得甄老夫人和甄应嘉的宠爱,一心想叫她长大后进宫去搏一把。可惜如今这人倒是进宫了,却只能沦为辛者库奴婢,入了贱籍。叫人忍不住叹一声“造化弄人”。
薛家的正房里,薛王氏忐忑不安的与女儿薛宝钗商量道:“这甄家被抄了,那位大人也掉了脑袋。这事儿,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啊?”
按理来说这种牵扯到家族兴亡的大事儿,本应该由薛蟠这个做家主的来头疼才是。可惜,薛蟠早就被养歪了,又不学无术的紧,于这些正事上头没有半点主意的,这才由着薛王氏和薛宝钗两个内宅妇人来操心。
薛宝钗虽说是个还没及笄的女孩子,也不见得就有什么真知灼见的,到底比起薛蟠来还是要强上几分的。她蹙眉沉思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咱们家与甄家原也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与甄家有些个走动。咱们叫那位大人一声世伯,看得也是父亲生前的那点子情面儿罢了。妈妈是知道的,哥哥素来是不耐这些个人情走动。据女儿所知,哥哥自任家主以来,从没上门去拜会过那位世伯。以前,女儿还觉着哥哥做事没个分寸。如今看来,哥哥这么做却是正好呢。这些事儿叫别人看在眼里,可不就觉着咱家与甄家是越走越远,关系浅薄的很吗。既然咱们家与甄家没什么人情走动的,甄家出事了,论理儿怎么也不该牵涉到咱们家才是。妈妈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薛王氏觉着女儿说的实在是在理的很,遂把心慢慢放下了,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夸赞了一句。
“钗儿到底是有些见识的,比你哥哥真是强出三座山去了。”
薛宝钗温婉的笑了。她本就生得标致,如此一笑,眉眼间竟是平添了几分妩媚。
“我儿,将来必是有大造化。”薛王氏伸手抚着薛宝钗白腻圆润的脸庞,喃喃说道。
“就像当年的那两位仙长说的一样,定是有大造化的。”
“妈妈说的仙长,可是给女儿海上方和这枚金锁的那两位?”薛宝钗一手覆上胸前佩戴的金锁,有些个好奇的问道。那一僧一道来薛家的时候,她并没有见着真人。一直以来,她只当那是薛王氏弄出来的一个传言,为的不过是想抬高自个儿的身份。却是没想到。那竟是真的……
“正是呢。”薛王氏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那时你正病着。你父亲延请了金陵城以及周边城镇里的数位名医,俱是束手无策。突然有一日。那一僧一道却是凭空出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到家里来的,倒是唬了我一跳。便是你父亲,那时也差点叫护院将那两位仙长给打杀了出去。”
那一僧一道出现的突兀之极,薛王氏现在回想起来,心下还会砰砰跳个不停。不过她还是免不了要叹一声,这两位仙长真真是仙术了得。
“那两位仙长连你的面儿都没见上一回,就只留下了那张海上方和那枚金锁,又说了一句‘这锁要有那玉方能成配’的话来。这话说来。可不就是在暗指我儿日后必是有大造化的吗?”
薛宝钗垂眸暗自思量着,这锁要有那玉方能成配?这玉,可是暗指那位九五之尊?这世上,还有什么玉能比得上那方玉玺来的尊贵?自己的金锁是仙家之物,这世间可不是只有那天下最尊贵的玉玺才能相配吗……
薛宝钗的心里,激动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就在这母女二人正说着那金锁配玉的事情时,就听见门外有丫鬟来报:大爷回来了。
薛蟠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极标致的小姑娘。
“今儿个市集那儿正在发卖一批甄家的下人。儿子瞧着这丫头模样不错。就顺手买回来给妈妈使唤了。妈妈前几天不是还说,身边儿的几个大丫鬟都放出去配人,如今正缺人伺候着吗。”薛蟠说完,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两杯茶下去。这天儿真是热的叫人没法活了。
薛王氏本以为这女孩子是儿子从那种地方带回来。正待发怒呢,不想听见薛蟠这么一说,那火气登时就熄了去。她将那个女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细细看了一回。
“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尤其是那眉心间的一点胭脂记,更叫这女孩子显出了几分柔媚。薛王氏点点头。又问那女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原是在甄家里做什么的?”
不想那个女孩子只是摇摇头,轻声回道:“我都不记得了。”
一听这女孩子的话。薛王氏登时就觉着这里头事有蹊跷,坐在她身旁的薛宝钗听了也是秀眉微蹙。
薛王氏转头问薛蟠道:“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你从哪里买来的?”
薛蟠急了,粗声粗气的说道:“真是从市集那儿买来的。”
说完,他一把攥住女孩子的手腕,厉声喝问道:“你难道不是甄家的下人?”
女孩子又惊又怕,手腕那儿更是被攥的生疼。她不敢反抗,只哭着回道:“爹爹从没说起过我的名字,也没说起过我的年岁,我也都不记得了……”
“那个卖你的人,是你爹?”薛蟠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这活不下来卖儿卖女的,是常有的事儿。既然卖了她的人是她爹,说来也算是来路清白了。薛蟠这下不急了,手劲儿一松,女孩子赶忙抽回自己的那只手,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浑身止不住的在那儿发抖。
薛王氏心里想的跟薛蟠想的差不多。既然这个女孩子来路清白,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倒是一直坐在那里闷不吭声,只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里团扇的薛宝钗,狐疑的扫了一眼那个女孩子。
“你爹爹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们以前在那儿落脚?”薛宝钗温声问道。
女孩子还是摇了摇头,蚊子哼哼一样的回道:“我不知道爹爹是做什么的。我们以前去过很多地方,最近才到的这里……”
薛宝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心下断定那个卖了这个女孩子的人,必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怕是……
“妹妹问这些做什么?反正已经是银货两讫了,我也叫人去衙门里备案了。”薛蟠大马金刀的坐在圆凳上,心里仍在回味适才攥住这女孩子手腕时留在手里的触感,这皮肉倒是细腻的很哪,比丽春院里的那些姑娘还要滑嫩。
薛宝钗没再问下去。心下想着反正都已经在衙门里备案了,便是这女孩子真是被拐子拐来卖的,也是与自家无关的。
“这孩子就叫先交给妈妈使唤了。”薛蟠倒是打得好主意。这个女孩子瞧着年纪还小,肯定还没及笄。薛蟠便是再眼馋,也不至于跟个孩子纠缠不清的。他只想着先叫薛王氏先使唤几年,等着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再收到自己屋里,做了屋里人。
薛蟠心里想什么,薛王氏哪里有不知道的。不过,她素来是宠溺着这个儿子的,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那就先放在我身边伺候吧,只是这名儿……”
“叫香菱,如何?”薛宝钗接了薛王氏的话头,说道。
薛宝钗素来爱看些诗词什么的,也有些才学。她的这名儿,薛王氏和薛蟠虽不懂这其中的寓意,却也觉着不错。
“嗯。你这孩子,以后就叫香菱了。”薛王氏不无满意的说道。
薛蟠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香菱?嗯,不错,是个好名字。(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请太医
八月天里,京都依旧燥热的叫人烦闷。
朝阳门外的水陆码头上,林家的下人早早的就候在那里了。原因无他,林家主母的船今日就要到京都了。
林翰一手执扇敲打着手心,在一处树荫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他自得了贾敏今日要抵京的信儿,就跟书院里告了假,想着要亲自来接母亲和妹妹。
“这时候,你这一身耐热的本事,实在是叫我羡慕极了的。”说这话的是贾琏。贾赦也是一早得了贾敏的信儿,知道她乘的船今日就要抵京,所以在知道今儿个林翰要亲自来接船的时候,便遣了贾琏早早跟过来,好给林翰帮帮手,跑跑腿。贾琏自己也是一直感念贾敏对于自己跟凤儿的照顾,所以大热天里得了自己亲爹的指派,也是没有半点不乐意的。
只是这天到底太热,贾琏又是个极怕热的,所以他此时也只能窝在自家的马车里避避暑气,车厢里放着一个冰盆,多少能带出些许凉意来。然而尽管如此,贾琏还是觉得这天儿热得叫人难耐。
林翰听见贾琏说这话儿,回首冲他笑了笑,只道:“我打小是在江南长大的。那里的夏日要比京都热上许多,我早习惯了,如今倒也不觉着有多难耐。”
转身林翰又冲着跟着自己一道过来的林平吩咐道:“去把咱们车上的冰盆,挪两个到琏二表哥车里。”
“别啊,你那儿的冰盆可是给姑妈和表妹准备的。她们一个个身娇肉贵的,可别中了暑气才好。不然。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贾琏连忙摆手推辞道。
“不碍什么的。我估摸着母亲她们也快到了。这车里有些个凉意就好,我那妹妹是个底子弱的。正经受不得冰盆这东西。”林翰说着,仍旧叫林平挪出了两个冰盆到贾琏的车里。
贾琏搓了搓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说道:“那我就受着了。”
林翰笑笑,正待说什么呢,就听见林安扯着嗓子咋呼了一声,道:“咱家的船到了!”
林翰急忙转身,朝林安手指过去的方向望去。
贾琏也连忙跳下马车,整了整衣裳,与林翰并肩站在一处候着。
船刚停稳,就见大管家林清满脸急色三步并两步的跑下船来。林翰瞧了不禁皱眉。心下觉着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那素来沉稳的林清此时却是慌乱的很,他急急忙忙跑下船来,也顾不得给林翰和贾琏见礼了,只冲着林翰说道:“大爷,快叫人去请太医到府里候着,大姑娘身上有些不好了。”
林翰一听林清这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忙打发林平去找太医,然后才一把攥起林清的手腕。急急问林清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不好了?”
贾琏见林翰急头白脸的很是有些乱来方寸,忙在一旁劝解道:“表弟还是先将人接了回府里要紧。有什么事儿,等回府了之后再慢慢问就是了。别耽搁了太医问诊。”
林翰听了贾琏的话方缓过神来,脸色也跟着多少回转了一些。手上也松开了林清,只皱眉吩咐着身边林家的下人赶紧着去帮着搬运行李。
“多谢二表哥提醒我。我适才真是一时乱了方寸,倒险些误了妹妹。”林翰冲贾琏道谢道。
“自家兄弟。说什么谢字。”贾琏拍了拍林翰的肩膀,不甚在意的说道。其实。他心里也着实担心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表妹呢。瞧大管家那急切的模样,想来那位小表妹病得不轻。
不一会儿功夫。好些个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容姿极好,只是面带愁色的贵妇缓缓下了船来。
“给母亲请安了。母亲一路可好?”林翰说着,冲贾敏行了一礼。
贾琏见状,也忙跟着行礼问安道:“侄儿见过姑母。”
贾敏一手扶起林翰,一手拉起贾琏。
“我倒是没什么,只玉儿……”贾敏哽咽着说着,漂亮的眼里差点儿滚出一串儿泪珠。
好一会儿,贾敏收了泪,又转而打量了一眼贾琏,而后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你是琏二吧,这眉眼瞧着倒有几分大哥的样子,不过,还是像大嫂更多一些。好孩子,难为你这大热天儿的还想着来接我们。只是,今儿个你且先回去吧,帮我跟老太太和你父亲问声好。论理儿,我该先去府里拜见老太太和你父亲母亲的。只是我的玉儿,实在是不大好……今儿个且容我失礼一回了。等到来日,我再亲自带着玉儿去给老太太和你父亲母亲赔个不是。”
“姑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事急从权,自然是表妹的身子要紧。老太太和父亲母亲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姑母尽管放心就是。”贾琏说道,“姑母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使唤了侄儿去就是,可别外道了。侄儿虽然不学无术了些,于这京都的地界儿,到底还是熟悉几分的。”
就在这三人说话的时候,又有几个丫鬟婆子护着一个女孩子下了船来。贾琏远远瞧了一眼,那女孩子看着身子面庞娇怯不胜,显然是不很好的样子。
“姑母和表妹快快上车回府要紧。”见那女孩子要见礼,贾琏忙摆手说道:“我且送姑母一程。”
贾敏原想推辞,贾琏却坚持道:“我送姑母回去之后,也好跟老太太和父亲母亲说道说道。不然,他们可不是要担心死了。”
贾敏听了这话,方才作罢。
到了林府之后,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忙乱。
这林家的船甫一抵京,就急忙找太医进府,惊动的可不仅是贾母等人。
何顺儿今日也在水陆码头那里候着呢。九阿哥不方便露面,便遣了何顺儿过来远远的看着。但有什么事儿,也好叫人帮着私下摆平了去。
所以,远远听见从船上奔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那儿急头白脸的说什么林家的格格身上不好了,何顺儿急忙打马回府找到九阿哥,将这事儿说与他知道。
也因此,等着贾敏等人回到自家府里的时候,发现上门来给黛玉问诊的竟是现任太医院的左院判,不禁都愣了片刻。
左院判给黛玉细细诊了一回脉,又问了黛玉身边伺候的人这一路上的情形,而后捻须沉吟了片刻,方才仔细琢磨出了一张方子。
“府上格格身子有些虚弱,却并没有什么大碍。我刚刚问了一下格格身边伺候的人,想来是因为这一路上都晕船不适,且天热难耐,所以进食太少以致身子过虚的缘故。日后慢慢调理着便是了,先用些清淡的吃食,也别太多。循序渐进方是正理儿。这张方子是温补的方子,格格可用可不用。到底食补养着,方是上策。”左院判细细嘱咐了一回,黛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认真记下了。
贾敏叫人给左院判封了个上等封儿,然后好生将人送走了。
左院判走了之后,燕嬷嬷上前跟贾敏请罪道:“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格格,还请太太责罚。”
贾敏叹了一声,说道:“这怨不得嬷嬷。玉儿这孩子,惯来就是个极挑嘴的。那些个吃食但凡做的不合口味的,她宁可饿着,也是不沾一口的。这十几天一直走的水路,她有些个晕船。再加上,这天儿也实在是热的很,她吃不下东西,不想吃,那也是我纵着的。现如今,嬷嬷也别在这儿自责了,倒是帮着好好给她调养调养要紧。”
说话间,书香墨香两个已经撩起了床帐勾好,又扶着黛玉坐了起来。看着女儿瘦了一圈的小脸儿,贾敏心疼的摩挲着念道:“我的儿,如今到家了,好歹吃些汤水之类的,不然这身子如何受得了……”
“是女儿的不是,叫娘亲担心了。”黛玉没说两句的,就娇喘微微的。她自个儿也是没想到这次晕船会晕的这么厉害,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吃了就吐,再吃还是吐。后来,她索性也就什么也不想吃了。
燕嬷嬷倒是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的变换了花样做吃食,可惜没什么成效。
便是个身体底子好的大人,这十几天不进米食的,也是吃不消的,何况黛玉一个素来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要不是,燕嬷嬷一直尽心尽力的用些汤水之类的培着,适才下船时,黛玉怕是一步也走不了的。
见林家上下一团忙乱,又要安置行李,又要张罗主子休憩的,且黛玉也没什么大事,贾琏便盘算着回去跟老太太他们说一声才好。
“侄儿就先回去了,姑母和表妹好生歇息是正经的。老太太那里,侄儿会回去把事情好生说给老太太知道的。姑母且不用操心了,先照顾着表妹吧。”贾琏跟贾敏请辞道。
贾敏自是又谢了贾琏一番不提,而后叫来林翰命他亲自送贾琏一回。
林家的大门外,林翰冲贾琏拱了拱手,说道:“今儿个有劳琏二表哥费心了,改日我再去府上叨扰叨扰二表哥。”
“好。到时候,我备了好酒等你。”说完,贾琏冲林翰拱了拱手,然后就打马回贾府去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左院判其人
左院判自林家出来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太医院,而是被一直候在林家门外不远处的何顺儿给带去了一品楼的一个包间里。
“微臣,给九爷请安了。”左院判一甩袖子,冲坐在上首那儿的九阿哥单膝点地问安道。
“起来吧。”九阿哥抬了抬手示意左院判起身,又问道:“怎么样?”
“回九爷的话,林家小格格只是体虚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病症。一来是因为水路晕船,二来想是天热中暑,格格一路上进食极少,便是吃了也都吐了出来。这天热,便是个好人也是‘无事三分虚’的,何况林格格这样子。奴才给拟了个温补的方子,不过到底还是以食补为好。毕竟格格年纪尚小,这药什么的还是少吃为妙。”左院判回的极是仔细。
九阿哥心下一叹,这丫头素来就被养的精细,这次大热天儿的走水路回京,想是吃足了苦头。
“你手上可有什么食补的方子?”九阿哥问道,“有的话,且写下来给我。”
“是。”
一直站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何顺儿,极有眼色的张罗好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左院判比照着那位林家小格格的体质,极是仔细的拟了一份食补的单子。
写完之后,何顺儿自左院判手里接过单子,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转而呈给了九阿哥。
九阿哥接过来看了看,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何顺儿,好生送左院判出去。”
左院判行了一礼。躬身退出了包间。
临出一品楼的大门时,何顺儿给左院判递过去一个荷包。说道:“这是九爷赏的。日后,林家小格格那里。还有劳左院判费心了。”
左院判自是应了:“还请何总管转告九爷,微臣定会尽心做事的。”
说完,左院判冲何顺儿拱了拱手,坐进何顺儿雇来的轿子走了。
倒是何顺儿,疑惑的看着远去的轿子半晌儿,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怪道这位左院判瞧着那么眼熟的呢,原来是他啊?!
那个差点淹死的乡野医者!
原来这位左院判姓古名方字仲泰,本是一位江南有名的隐士医者的传人。他自出师以来,一直是秉承师志。于市井间行医,并无意效命皇家。
一次外出江边采药时,古方不慎失足落水。那天正好康熙一行人南巡到了杭州,九阿哥穷极无聊之下,央着太子放他出去逛街玩耍。后来,微服外出游玩的九阿哥逛到江边时,恰巧把那落水给淹了个半死的古方给救上了岸,当时在九阿哥身边伺候的,正是何顺儿。
九阿哥并没有告诉古方自己的身份。不过古方后来还是打听到了。为了报答九阿哥的救命之恩,便受了皇家的招揽进了太医院。之后,古方又得了康熙的青眼,再加上自身的医术确实了得。所以很快便坐上了太医院左院判的位置。
何顺儿拔腿跑回包间,在九阿哥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你说左院判就是那年咱们随皇阿玛南巡到杭州时,顺手救下来的那个落水的医者?”九阿哥眨巴着桃花眼。很是诧异的问道。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自己随手这么一捞,居然捞出了一个左院判?!
“奴才肯定是那个人。”何顺儿说的斩钉截铁的。他接着说道:“奴才瞧着,左院判有意为爷做事呢。”
九阿哥仍是有些个不置信。半晌之后方才说道:“他能帮我照看好玉儿,就是帮爷的大忙了……”
“对了,这份食补单子我等会儿再抄录了一份,然后你给林家送过去。还有咱们庄子上出的那些野味蔬果之类的,你按着这单子挑拣挑拣,选些合适的一并也送到林家去。”九阿哥说着,便准备提笔去抄录那份食补单子。
“嗻,奴才知道了。”
“还有冰之类的,也看着送些过去。”
“嗻。”
古方乘着轿子回到宫里,刚进太医院还没喘口气儿呢,就接到康熙的传召,叫他即刻去往乾清宫。
古方只好又匆匆的赶去见康熙。
“林家小格格身子怎么样?”康熙坐在御案上,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问道。
古方自是又将他对黛玉的一番诊断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吧?”
“是,微臣确定。”古方回的不卑不亢。他倒是不像其他太医那样,遇事总是回一句“微臣尽力”,却是半句实话不给的。就是因为这个,叫康熙对着这个有点愣头青的古方格外的看重。
“呵呵,你倒是个实在的。”康熙的话中隐隐带着些笑意。
古方觉着很是无语,腹诽道:不过就是有些个营养不良而已。这种事儿,是个医者都能确定的吧?
其实,这倒也怪不着古方。他不是世家门阀出身,而是生在山野长在山野,并不懂那些个迂回权谋。除了医术,他对于旁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半点兴趣的。于人情世故上,这个古方更是木讷的很。就像这次林家的人拿着林如海的帖子来请太医,若是以前的那些院判一级的太医,他们自持身份,是不屑于去给这些官员家眷看诊的,便是有宜妃的话在那儿,也只会遣了太医院当值的三等太医去上门问诊。这个古方倒好,见人来请太医上门问诊,便问也不问一声就跟着人家去了,倒是个不拿捏身份的。
“行了,你先回太医院去吧。”
古方应声告退:“是,微臣告退。”
康熙想起古方了,不免又笑了两声,然后吩咐梁九功道:“宜妃那儿,你找人去知会一声儿吧,也省得她在那里担心了。这个老九也真是的,居然还特意跑进宫去找宜妃,叫给小玉儿派个能干的太医……”
老九到现在都对林家的小玉儿念念不忘的,林家但有什么事儿,他也都会帮把手。可惜小玉儿到底年纪小了些啊,老九还得再等几年呢。
自己的这个老九,可真是命苦。有心多指几个宫女去伺候,偏偏那孩子身子骨不行。
“梁九功,朕记得内库里还有一面水银镜。你等会儿找出来,给老九送去。”
“嗻。”梁九功应道,心想着万岁爷这是为着那出啊?那面水银镜,梁九功可是知道的。那镜子本有四面,一面送给了太后,一面赐给了宜妃,一面给了太子,还有一面一直搁在内库里。现在,这最后一面水银镜竟是赏给了九贝勒。
梁九功并不敢有什么耽搁,他一边打发了魏珠去翊坤宫给宜妃报信儿,一边叫自己的干儿子小李子给九贝勒府送水银镜。
“小李子,这可是干爹我送给你的大机缘,你可别给你干爹我干砸了。九爷,日后怕不是一个郡王爵就能到头的……”最后一句话,梁九功说的声音很小,不过他干儿子小李子却是听得真真的。
“多谢干爹的栽培,小李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干爹放心就是。”
慈晖院的正房里,贾母正与几个孙女孙媳说笑。
屋里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置了冰盆,屋里很有几分凉意,倒是叫人去了几分燥热。
王熙凤说了一个笑话,叫老太太笑得直哆嗦,伸手指着王熙凤直道“猴儿猴儿”。
坐在下面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徐氏几人,也是拿团扇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的。
“风姐姐最是个会说笑话的。”探春打趣道。
月前,王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儿,又叫贾母给关进小佛堂去了。念着女孩子以后要嫁出去联姻,须得好好教养,所以贾母将探春接过来,又跟张氏商量着,将慈晖院一旁的梅园整理出来,叫探春跟着迎春和惜春一起住进去。
张氏想着几个女孩子大了,也该单设院子了,便也就顺着贾母的要求应了下来。
探春上头没了王夫人压着,又揣度着贾母的喜好,渐渐的便开朗了起来,性子爽利的很有几分王熙凤的品格。
祖孙几个正拿着王熙凤在那儿说笑呢,就听见守在外面的小丫鬟说道:
“琏二爷回来了。”
正房的湘妃竹帘被小丫鬟打拢了起来,随后便出现了贾琏的身影。
贾琏进屋后自是先与贾母问了安,接着又与大嫂张氏和几个妹妹互相见了礼,然后才说起正事来。
只听贾母问道:“你姑妈和你表妹可还好?”
贾琏想了想,慢慢说道:“姑妈很好,只是表妹因着晕船,所以身体有恙。孙儿想着,到底表妹的身子要紧,便劝着姑妈先回府去休息了。姑妈还说要我给老祖宗告了罪,日后亲自带着表妹来给老祖宗赔不是呢。”
一听黛玉身子不好,贾母急了,问道:“可有请太医来看过?请的是哪位太医?咱家不是与王太医相熟吗?不行的话,叫人拿着你父亲的帖子去请王太医给诊治诊治,万万不可耽搁了。”
“老祖宗别急。林表弟早拿着这林姑父的帖子,请了太医到府里给表妹问过诊了。”贾琏连忙回道,生怕老太太急出个好歹来,叫贾赦知道非得狠狠收拾自己一顿不可。
“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食补单子
“来问诊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贾琏如是回道。
贾母原本还想着自家姑爷初来京都人生地不熟的,担心他们请不到好太医呢。这一听说是太医院的左院判亲自到林家上门问诊去了,老太太面儿上的紧张算是缓和下来了,不过心里却是惊叹林如海竟然如此深得圣心,真真是好手段啊……
其实,不光贾母是如此想的,在场的诸人的想法皆是如此,俱是在心里咂舌林家身上的皇宠。
谁不知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们向来是自持身份的紧,左右院判更是不屑去上一个臣子家里给家眷们问诊的。左院判亲自上林家给林如海的女儿问诊,这里头定是有贵人的意思在那儿。而能使唤的动左右院判的,除了龙椅上的那位,还能有谁?
“素闻太医院现任的这位左院判,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医痴,一身的医术极其了得。”贾母说道,“有他出面给你表妹问诊,确实是能叫人放心不少。”
这位左院判在京都里,也算是个极出名儿的人物了,便是贾母也听说过有关这人的一二传闻。可是,无论这些传闻是褒赞还是贬斥,总之那位左院判的一身医术却是极了得的,凡事被他问诊过的人,全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这里说完了黛玉的事儿,贾母又顺势对着几个孙女孙媳嘱咐道:“你们这些女孩子可别不把那些个小毛小病的当回事儿。这要真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儿,以后可有你们受的了。可千万记得了。”
“孙女(孙媳)记下了。”
想着贾琏今儿个在外奔波了一天,贾母问了几句话。便早早将他跟王熙凤打发回去歇息了。
“这大热天儿的,你也忙了大半天的了。快领着你媳妇一块儿回去歇着吧。”贾母说道。
贾琏跟王熙凤辞别了贾母,出了慈晖院之后。王熙凤说道:“今儿个这事儿,是公公指派给二爷的。二爷回来先跟老祖宗请安时正理儿。现下,二爷也该去跟公公婆婆说一声才好。”
贾琏觉着有理,自是应了。
两人往荣禧堂方向去了,路上正遇见张氏身边的婆子。原来,那婆子是得了张氏的话,去寻贾琏的过去问话的。
荣禧堂的东侧耳房里,贾赦正跟张氏一起,在那里候着贾琏。贾赦问的说的。都与刚刚在慈晖院里贾母问的说的差不离。同样的事情,贾琏便又跟贾赦和张氏说了一遍。
末了,贾琏说道:“老祖宗刚刚还说呢,那位左院判的医术是极好的。父亲和母亲且不用太过担心表妹了。”
贾赦也是知道那位左院判的,那人的传闻他知道的不比贾母少,便也放心的点了点头,转而却是跟着张氏吩咐道:
“等会儿,你且去咱家库房里找找,看看可有什么是可以送去给外甥女用的。明儿个。叫琏二再跑一趟林府,给人送过去。也算是咱们做舅舅舅妈的一片心意。”
张氏听了贾赦的话,自然是应了。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好些个冰片什么的,还有些沙参之类的。老参也有。只是怕她年纪太小,受不住药力。”
贾赦点了点头,只放心叫张氏去张罗这些。又对贾琏说道:
“你跟你媳妇回去歇着吧。今儿个叫你辛苦了。”
贾琏和王熙凤一起欠了欠身,只听贾琏说道:“这些都是儿子应该做的。算不得辛苦。”
说完这些,贾琏方带着王熙凤回自己家去。
路上。贾琏也叫王熙凤给林家单备了礼。
“姑母一直念着咱们。表妹现在身子不好,咱家虽说底子薄些,到底也要尽些咱家的心意。”
“二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王熙凤说道,心下已经在盘算自家库房里有哪些得用的东西可以挑出来,明儿个好给林家送去了。
这天晚上晚饭后,何顺儿送了一车子的东西到林家去。
林清有意留何顺儿进门喝盏茶歇歇,不想倒是被何顺儿给推辞了,他只说道:“日后有的是机会跟大总管一起喝茶呢。现下,咱们还是避着些的才好。”
说完,何顺儿冲林清拱了拱手,自己溜达着就走了。
林清直到何顺儿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方关上大门。他一边叫人把礼单给贾敏送去,一边吩咐了门上的小子们把车上的东西分门别类的送去厨房和地窖。
看着那成筐的蔬菜瓜果,还有那几捆新鲜的野味,更有那冰冰凉凉的两桶冰,林清的心里不得不赞九阿哥一声周到。
贾敏看完了礼单,又拿起食补单子仔细的看了一回,末了叹了一声道:“九阿哥,真是有心了。”这又送食材又送冰的,连食谱都送来了,就差送厨子了。
林如海坐在一旁喝茶,听了贾敏的话,只点了点头。
“老爷看,今儿个来的那位左院判是怎么回事啊?”对于左院判亲自上门问诊这件事儿,贾敏一直心存疑虑。太医院历来行事的规矩在那儿摆着呢,贾敏可不认为自家这点子事儿值得万岁爷亲自下旨派个院判来问诊。
该不会,这也是九阿哥给安排的吧……
贾敏暗自揣度着,说完还狐疑的睇了老神在在的林如海一眼。
“老爷倒是说句话啊。”见林如海半天不给一点反应,贾敏不依的抱怨了一声。
“唉……”林如海先是叹了一声,很是无奈的说道:“不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嘛,还要来问我?”
“真是……?”贾敏虽然有所怀疑,但是真得了林如海的肯定,她又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真是九阿哥给安排的话,可见这孩子对着玉儿是真心实意的了。
“这事儿你且搁在自个儿的心里就好了,千万别说出去给别人知道了。玉儿和九阿哥,现在到底还算不得名正言顺呢。”
这又没有明旨明发的。两人的事儿日后万一要是黄了,玉儿可怎么嫁人呢。林如海如今一面是感念如今九阿哥的周到,一面却是忧心未来这俩孩子的结局,真是愁得他差点儿揪光了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贾敏凤眼斜睨过去,嗔怪的说道:“瞧老爷说的,我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那斜睨过来的一眼,风情万种,叫林如海瞧了登时心中一荡,心里面的那啥感念、啥忧愁的,统统抛开了去。
“嘿嘿……我不过就是白说了那么一句。夫人这一路上也劳累的很了,咱们还是早些歇下吧。”说着,林如海伸手挠了挠贾敏的掌心。
手心儿那里传来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叫贾敏红了俏脸,轻啐了过去。
“好没皮没脸的,这都老夫老妻的了。”
林如海放下身段,跟着贾敏好一阵子歪缠,又凑到贾敏耳边说了好一阵子的情话,直惹得贾敏抡起粉拳往林如海身上捶。
“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的了……”
最后,贾敏到底没拗过林如海,撇撇嘴,唤来了一直躲在屋外当门神的竹染,吩咐道:“这份食补单子,你抄录一份给燕子坞那儿送去,叫燕嬷嬷盯着那边的小厨房按这单子上的吃食做法做了出来,慢慢给玉儿调理着。”
接着,让竹染退了出去,又唤了梅香进来。
“叫人准备水,老爷要洗漱。”
没过多久,主屋那儿的灯就熄了。除了负责守夜的丫鬟婆子,其他的人终于可以结束了这一天的忙乱,跟着下去休息了。
燕子坞那里,倒是还亮着灯。
黛玉一路过来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如今到了家里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伺候的雪雁连忙上前帮着扶她起身,又取了件薄衣给她披着。
“姑娘难受了一路,如今怎么不好生歇着,起来做什么?”
因为今日刚刚到家,所以四个大丫鬟忙着规整黛玉的行李物件儿和小库房,而几个嬷嬷又是上了年纪的人,一早就被贾敏嘱咐着下去休息了,所以屋里现下便只有一个雪雁在这里伺候着。
“怕是下午睡多了,现在倒是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坐坐。你去把灯移过来一些。”黛玉轻轻说道。
雪雁听黛玉的话已经听习惯了,素来是黛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所以她也没劝她再躺回去歇着,反倒是按着黛玉的意思,把琉璃盏罩着的灯台给移到雕花大床边儿上的红木小几上。
“刚刚我恍惚听着竹染来过,好像是拿了什么单子给燕嬷嬷的?”黛玉轻声问道,她虽觉着自己现在比在船上时舒坦了许多,到底还是体虚着呢,不过说了这么一点话,便觉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奴婢听见好像是一张食补单子。太太叫竹染姐姐拿来交给燕嬷嬷的,好叫燕嬷嬷盯着咱们燕子坞的小厨房,日后按着单子来给姑娘调理身子。”
黛玉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环顾了下屋子,发现只有雪雁一人,便又问道:“嬷嬷她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荷叶莲藕粥
按理儿,黛玉的屋子里素来是由几个大丫鬟和教养嬷嬷们守着的,等闲儿旁人是不叫进来的。像雪雁这样的二等丫鬟平日里只能守在外厅,不想今儿个砚香竟把她叫进来一个人守在内室里。
不过,黛玉心里也说不上恼,只是有些个惊讶罢了。只是这话一问出来,倒是叫雪雁听得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叫黛玉心里留下疙瘩,以为自己不懂规矩。
“太太说嬷嬷们一路劳累,叫她们今儿晚上早早歇着去了。”雪雁一边给黛玉盖好身上的薄毯,一边细细解释道,“书香墨香几个姐姐们正在收拾姑娘的行李和咱们燕子坞里的小库房,又要登记造册,还要核对物品,几位姐姐都忙得不得了。原以为姑娘已经睡下了,所以砚香姐姐才将其他人都调过去帮忙,只嘱咐我留在这儿伺候姑娘的。”
雪雁以为黛玉有事要找几个大丫鬟,忙说道:“姑娘可是要事要找几位姐姐?这样的话,我现在就叫外面值夜的婆子去唤她们来……”
摇了摇头,黛玉说道:“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你别担心。”
雪雁已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好些年了,看到小丫头有些慌乱,黛玉多少还是能猜着一些她心里的想法。
牵起唇角,黛玉露出了一抹浅笑,示意雪雁坐下来,这才又问道:“你可觉着累了?这一路上,多亏你们守着我了。”
“瞧姑娘说的,奴婢们那么多人轮换着照顾姑娘,能累到哪里去?奴婢现在正精神着呢。姑娘要是睡不着的好。奴婢陪这姑娘说说话可好?”雪雁侧着身子坐在脚踏那里,有些安心的笑道。“不过,姑娘要是想看书的话。可是不成的。大爷早就交代过了,这大晚上的就着灯台看书,伤眼睛的很。大爷叫奴婢们务必要看着姑娘,不能叫姑娘大晚上的抱着书看。……”
“我不过是说了那么一句,你倒好,竟有十句在这儿等着我。”黛玉娇嗔道,转而想起贾敏叫人送来的那张食补单子,便起了心思,遂问道:“那张食补单子。现在可是在燕嬷嬷那儿?”
“应该是了,不过竹染姐姐走了之后,几位嬷嬷就歇下了。姑娘要想拿那张单子回来看的话,怕要等明日了。”
总而言之,这大晚上的,黛玉是甭想看到一张纸,一页书的。
黛玉小嘴一撇,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可惜雪雁一个字也没听清。
“姑娘晚饭时只喝了一些汤。现在可觉着饿了?需不需要奴婢去叫小厨房那儿给姑娘做些吃的?”雪雁问道。
雪雁这么一说,黛玉倒是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的感觉,只是她提不起食欲,便觉着什么也不想吃。
黛玉秀眉微蹙。一时倒没了声音。
这时,却听屋外有婆子的声音传来,雪雁侧耳听了一下。便对黛玉说道:“姑娘且坐坐,奴婢先出去看看。”
得了黛玉的点头。雪雁转身忙忙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雪雁拎了个食盒。满脸笑意的进了内室。
“是屋外值夜的陈婆子。她听见屋里有声音,猜着是姑娘醒了,便通知了小厨房。先头燕嬷嬷临睡前,已经叫小厨房按着单子煲了一盅荷叶莲藕粥。如今这粥正好可以入口,姑娘可要尝尝。小厨房还给配了几样小菜,姑娘一并试试可好?”
黛玉自上船之后就一直胃口不佳食欲不振的,可是愁坏了这些大大小小的丫鬟们。现下,雪雁正竭力想劝黛玉多少用一些。
雪雁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白粥和小菜一一端了出来,又将黛玉搀扶到桌子这里。
黛玉念着这小丫头的一番心意,便没推拒,就着雪雁的搀扶坐到了桌边。
雪雁用黛玉惯用的白玉小碗盛了一些粥,又连同一把白玉小勺一并递到黛玉手里。
一阵伴着淡淡香甜气息的清香扑鼻而来,叫黛玉眼睛一亮,不禁低头细细打量了手里的小碗。
白玉碗中,是浅绿色的汤水衬着乳白色的碧粳米和莲藕丁熬煮而成的粥。黛玉舀起一勺来细细品了,米粒和莲藕都已经被熬煮得非常软糯,又是配了冰糖的,清清凉凉的、甜甜糯糯的,倒是叫人霎时胃口大开。
黛玉一脸满足之色的咽下了口里的粥,又抬眼去看桌上的那几道小菜。小菜的分量不多,全是用小碟子装着的。
一道香油拌银芽鸡丝,取得是脆爽银芽最嫩的一部分,与清蒸好的鸡脯肉撕成的丝丝,拌在一起,再淋上了香油;一道四色干丝,是佐以火腿丝,红椒丝,青椒丝一起用老汤焙出来的;一道嫩姜杏鲍菇炒肉片,里面用的嫩姜是事前就在坛子里腌制好的,只到用的时候从坛子里面取出来切成片即可,是九阿哥送来的食材之一;还有一道凉拌黑木耳,那黑木耳每朵都是厚实饱满的,也是取自九阿哥送来的食材。
这些菜有红的有绿的,有白的有黑的,有黄的有绿的,看着五颜六色的,真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这下也不用雪雁劝了,黛玉直接就着这些小菜吃完了小碗里的粥,又叫雪雁给填了一碗。
看黛玉吃的香甜,雪雁心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递上盛好的粥,雪雁不免又劝道:“姑娘能吃得下东西了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多吃了。再吃这一碗就好了,不然夜里积了食,姑娘又该难受了。”
黛玉笑眼弯弯的应了。
饭后等了一刻钟的时候,雪雁按着黛玉日常的习惯,呈上茶与她吃了。
主仆俩又说了一会子话,黛玉方才吹灯歇息。雪雁等着黛玉睡下了,放到外间的小榻上躺下守夜。
第二天早上,竹染一边给贾敏梳头一边说着事情:“……据说姑娘昨儿晚上用了两小碗的荷叶莲藕粥。那粥是燕嬷嬷事先嘱咐小厨房按着那张食补单子做的,小厨房还给配了四道小菜,姑娘吃的香甜的很。”
“当真?”贾敏欣喜道,“昨儿晚上是谁伺候姑娘的?我要好好赏她。嗯,燕子坞的那些人都该赏。”
“是雪雁在一旁伺候着的。书香她们几个忙着整理姑娘的东西,又以为姑娘睡了,便只留了雪雁在那里伺候。”
贾敏听了之后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待会儿,咱们先到燕子坞那儿看看玉儿去。”
“是。”
“对了,我记得我有一套粉色珍珠的头面还有一套十二支的雕花玉簪,你去取了来,等会儿一并带着到燕子坞去给玉儿使唤。”贾敏一边说着,一边选了一支碧玉祥云式样的簪子递给身后的竹染。
“知道了,太太。”说完,竹染将那只玉簪斜斜插进贾敏的发髻间。
竹染福了一礼退下后,梅香过来接着伺候贾敏洗脸。
贾敏先是用那荷花叶儿兰花蕊熏出来的绿豆面儿洗了脸,又接过梅香递来的细丝绢子擦干了水,接着又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宣窑瓷盒,取了里面的一枝玉簪花棒出来,倒在掌上揉匀,再细细的摊在脸上匀净。
这时,梅香将妆台上一个大大的红木描金雕花的盒子打开,里面上下并排放着十二个小小的白玉盒子。贾敏选了其中一个打开,用细簪子挑了一点儿里面的玫瑰膏子出来,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后又抹在唇上,余下的皆细细打在了颊腮上。
等着贾敏梳洗完,菊清又伺候着她换好衣裳,吃过早饭。然后,贾敏便被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往燕子坞那儿去了。
黛玉昨儿晚上睡得晚了些,这天早上便没能按时起身。
书香跟墨香早早就过来伺候了,见黛玉还没起身,便打发了雪雁先回去休息,然后两人又轻手轻脚的看了一回黛玉,方才退到外间安静的守着去。
李嬷嬷也是不放心黛玉的,所以一大早的便过来了。进了屋里,她却发现书香墨香两个大丫鬟正守在外间做针线,便猜着黛玉还没起身。
“嬷嬷快坐,姑娘还没起呢。”书香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李嬷嬷,连忙起身招呼李嬷嬷坐下。墨香也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针线,给李嬷嬷到了一杯茶。
“雪雁刚说了,姑娘昨儿晚上醒了一回,吃了些东西,又跟雪雁说笑了一回,方才睡的。我们刚刚进去看过一回,姑娘正睡的香呢。”墨香一边小声的说道,一边将茶盏奉给李嬷嬷。
“阿弥陀佛,姑娘总算是能吃得下东西了。”李嬷嬷听说黛玉昨晚肯吃东西了,顿觉安慰。
“听雪雁说,是小厨房按着太太叫人送过来的食补单子做的。”书香说着话,便又重新坐回去拿起刚刚做了一半的针线活接着绣了起来。
李嬷嬷昨晚歇息的早,并不知道那食补单子的事儿。问了书香和墨香,这两丫头只摇头,也是不清楚的。
“听雪雁说,是燕嬷嬷接手安排的。嬷嬷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问燕嬷嬷的。”
这三人在外间小声的聊着,黛玉却是在里间兀自睡的正香。
梦里,黛玉似乎还能闻到那荷叶莲藕粥的清香。
那粥,真是好吃……(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燕子坞
燕子坞位于林府的东南角,是林府里第二大的院子了。因离着正院近,便被贾敏安排给了黛玉做居所。
贾敏一心惦记着黛玉,吃过早饭也不急着理事了,倒是先往燕子坞看女儿去了。
进了燕子坞的垂花拱门,贾敏愣了片刻,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站住了脚。
竹染上前,凑到贾敏身边,轻声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敏凝眉打量了眼前的景色半晌儿,这才说道:“等咱们出来了,你找人去问问林波,这燕子坞的修整图纸是怎么回事?”
竟是跟自己原先设计的不一样呢……
竹染轻声应下了。
贾敏整理了情绪,继续往前走。
垂花拱门外是一条石子墁的小路,羊肠小道一样。路两边栽着湘妃竹,土地上布满了苍苔。
转过一个拐角,贾敏眼前忽然一亮,却是一片桃杏林,远远的又接着海棠和梅树。几座太湖石堆了个假山倚着一座池子放置在那里,池子里铺满了荷花。两边的抄手游廊穿于林中,隐于花里。四间正房点缀在一堆花树中隐隐若现,远处看去却又如笼在了一堆烟雾里一样飘渺。
贾敏凤眼微眯,认出那几间正屋的窗纱用的正是“阮烟罗”去糊的。这“阮烟罗”虽说不是什么上进的贡品,却也是极难得的纱罗。贾敏记得自家库房里倒是收着一匹秋香色流云卍福花样的“阮烟罗”,原是想着拿给黛玉做床帐用的。燕子坞这几间正房用的“阮烟罗”却是雨过天晴折枝花样的,这么多扇窗户可不是一两匹纱罗就够使了的。再者。那“阮烟罗”统共不过四个颜色,一是雨过天晴。一是松绿色,一是秋香色。还有一样是银红色。其中,当数燕子坞用的这种雨过天晴最为难得。
贾敏面儿上仿若无事一般,只将这事儿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待会儿等着自个儿回去之后,定要将林波找来好好问询一番方好。
贾敏一路走着一路打量着明显与自己原先设想不同的燕子坞,不一会儿便到了正房的门前。
守在门外的雪鹭雪鸳两个早打起了湘帘,贾敏进去坐下,身后只竹染梅香两个大丫鬟跟着进来伺候。
书香墨香并着李嬷嬷早起身立在一旁,见贾敏安坐之后。方走上前给贾敏问了安。
贾敏叫起后,四下一看,却是没见着黛玉。
“姑娘还没起?”
贾敏这儿正问着呢,便听见内室里传来黛玉的声音。
“你们先去伺候姑娘吧。”贾敏说道。
书香墨香福了一礼,便转身准备进内室去伺候黛玉起身。只见着两个丫鬟来到一面嵌在雕空紫檀壁板上的立身穿衣镜前,书香上前在那镜子上摸了一摸,接着那镜子便掩了开来,随后竟露出门来,透过那门隐隐能看到一角浅绿色的花帐。
贾敏不禁觉着惊讶。那镜子竟是个西洋机括,可以开合,倒是精巧的很。
贾敏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留下来的李嬷嬷说着话,又在梅香的伺候下吃了一回茶。闲来无事下。贾敏环顾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先前刚进门时,没细看倒也罢了。如今这一打量,贾敏心下却又是一怔。这屋子里有那么几样物件儿却不是自己家里原就有的:一是刚刚那个西洋机括穿衣镜;一是绣着荷塘鱼嬉图的绣屏。那绣屏也不知是用哪种针法绣的,远远瞧着倒跟真的一样;再一样便是那“阮烟罗”了。
这三样物件儿。个个都不是凡品,贾敏不信这些都是林波自己淘换来的。只是从何而来。她心里一时也拿不准。
贾敏这里正在心里暗自琢磨着燕子坞的事儿呢,那边黛玉却是已经梳洗好出来了。
“给娘亲请安了,该女儿去看娘亲才对的。”
贾敏拉过黛玉,仔细瞧了瞧女儿的脸色,方才道:“咱们母女之间,实在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我儿的脸色瞧着倒是比昨日好些了,身子可还有哪里觉着不爽利的?”
黛玉笑道:“昨儿晚上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个好觉,今儿早上起来,女儿觉着身上已经轻便了许多。我想着将养着这么两日也就能好了的。”
“还是要调养一些时日的才是。”贾敏细细摩挲着女儿的手,很是不赞同的说道:“这十几天在船上,你吃不香睡不踏实的,身子骨都给熬得虚了许多。如今,也不是你将养两天就能给养回来的。还是要长久的细细调理,把那虚症给彻底调养好了才是,也免得日后落下病根儿来。”
“不过,我儿明日应该可以跟着为娘的一道去拜见你外祖母了。”
黛玉乖巧的点头应道:“女儿听娘亲的。”
趁着这母女俩说话的功夫,书香墨香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早饭。还是一样的清粥小菜,只多了一样素什锦的豆腐皮儿蒸饺配了一小碟子蘸酱。那粥也不是黛玉昨儿晚上吃的荷叶莲藕粥了,而是换了山药莲子粥。四样小菜也换成了鲜拌莴苣丝、蚝油香菇、小白菜心、鲜笋炒鸡丝。
几道菜摆在那里,不说黛玉食欲大振,便是贾敏看了也觉着口里生涎。
“这是小厨房按着那张单子做的?”贾敏问道。
“是。”书香答道,“听小厨房的王婆子说,这些都是按照单子做的。这几样菜是昨儿晚上燕嬷嬷就圈好了,交代给小厨房的,叫她们今日做了好给姑娘当早饭的。听说,这鲜笋炒鸡丝用的是乌鸡脯子上的肉,去皮蒸熟之后,撕成细细的丝丝,再配上火腿丝与鲜笋丝一起炒了的。”
“娘亲跟女儿一道用吧。”黛玉拉着贾敏的手说道。夏日里,贾敏也一向吃得少。难得如今小厨房得了张食谱,黛玉自己觉着吃的很好,便想着邀贾敏一起尝尝。
贾敏又看了眼菜色,便笑着应道:“也好,娘亲今儿个也在你这里尝尝鲜儿。”
黛玉听了自是高兴,转头吩咐书香道:“你去叫厨房那儿再加几道菜和点心过来。”
吩咐下去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书香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进到屋里来。
然后,贾敏跟黛玉一起用了早饭。
饭后,黛玉叫人泡上了林翰淘换来的大红袍,又亲手奉茶与贾敏吃。
“这茶闻着香,吃到嘴里又有着一股子意犹未尽之意。很是不错。”贾敏吃了一口茶,禁不住赞道。
黛玉抿唇儿一笑,说道:“是哥哥淘换来的。”
“你哥哥最是疼你的,有这等好东西也只想你罢了,全没想着要孝敬给我和你父亲。”贾敏假意嗔怪道,“为娘真是白疼他了。”
“娘亲……”黛玉拽着贾敏的袖子,撒娇了一回。
“娘亲不是一直只爱那庐山云雾的嘛。哥哥不也给娘亲淘换了许多……”
贾敏被黛玉一顿撒娇,哄得心肠都软了,抬手便点到黛玉的鼻尖儿,说道:“逗你的。”
母女俩又说笑了一回,贾敏方才说道:“娘亲今儿个过来,一来是想看看我儿的身子可有好些;二来是送些东西过来给你使唤;再来便是想着,你若是能走动便带你去咱家库房里看看,选些你瞧得上眼的物件儿来给你装饰屋子。你一个女孩儿家,屋子不好跟雪窟似的空洞洞的,不吉利的很。”
说话间,竹染已经将两个雕花描金的黄花梨匣子放到了黛玉的面前。
“娘亲又有什么好东西想着我了?”黛玉说着,便伸手打开了匣子。只见两个匣子里分别放着一套粉红珍珠的头面和一套十二支的雕花玉簪。黛玉指着那玉簪说道:“这个我恍惚见母亲戴过。”
说完,黛玉转头看向贾敏。
“这些确实都是娘亲年轻时戴过的。我儿眼看着就长大了,也该叫你好生打扮起来了。虽说离你及笄还有几年,早些学起来也没什么坏处就是了。”贾敏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不舍。
“我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去结交一些与你年纪相当门户相当的小姐妹了才是。日后,娘亲出去走动交际,你也是要跟着的。这人情往来,言语措辞什么的,你多少要开始历练历练了。既然日后要常出门做客了,你总不好就这么素净的见人,这些东西为娘是用不着了,但是你很能用的着。待日后娘亲把咱们家上下事务都撸顺了,还要找人来专门给你做四季衣裳,还要打时新的首饰呢。”
说着,贾敏便叫书香把两个黄花梨的匣子收了起来,有牵起黛玉的手,说道:“趁着这天还没热起来,咱们现在就到库房那里挑东西去。”
到了库房那里,竹染接过贾敏递过来的钥匙打开了库房大门,里面满满当当的放着好些上了锁的箱子,还有高几、炕桌、书案、围屏等等堆得乌压压的。
“花梨木的书案不错。”贾敏说完,便有婆子上前把那书案抬了出去。
接着贾敏又指了几个雕花炕桌,有黄花梨的,有紫檀的,有海棠式样的,有荷花式样的,有方的,有圆的。再来还有玻璃的炕屏、汝窑的美人觚、墨烟冻石鼎、景泰蓝的三足鎏金熏笼、一些水墨字画等等不一而足。(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女儿闺 犀角杯
从库房出来,贾敏念着黛玉身子刚好些,便没叫她跟着自己去议事厅听自己理事,反叫黛玉自己带着丫鬟婆子回燕子坞去了。
临别时贾敏嘱咐道:“我儿也该学着自己收拾屋子了。等回去了,你若精神还好,且自己收拾看看。完了,叫你的教养嬷嬷们给掌掌眼。也好叫你知道知道这其中的说道。”
黛玉应了声知道,便带着人摇摇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回到了燕子坞,黛玉稍事歇息了片刻,吃了一碗茶,垫了一块绿豆糕,期间又问了几位教养嬷嬷的去处。
“这天儿怪热的。叫雪鹭去给嬷嬷们传个话,就说请她们等到傍晚再来我这儿看看就是了。咱们且自己先收拾了屋子要紧。”黛玉说着,语气里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墨香,叫婆子把那个熏笼且抬到咱们小库房里去收着,等着天冷了再拿出来。还有这些个也暂且收起来。”黛玉说着,又指了几样暂时用不到的家具叫一并收了起来。
“那个黄花梨雕海棠样式的炕桌瞧着不错,且放我屋里去。不是有个翡翠缠银丝的果盘吗?我记得好像是荷叶样式的,且找出来一并放我屋里去好了。”
“书香,去把咱们从扬州带回来的那几幅字画找出来,我要好好选一幅出来挂那里。”黛玉一边对着书香吩咐着,一边将刚才从大库房里取出来的那几幅水墨字画展开铺在书案上。抬首间不经意看见书案上放着的那块松烟墨,黛玉又吩咐砚香道:“砚香,帮我把这块松烟墨给哥哥送过去。放这里给我使唤却是白糟蹋了。对了,文绣那里还有两个我已经做好了的荷包。等会儿。你过去的时候给一并带过去交给哥哥还有父亲吧。嗯,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刚学刺绣,做的不好,等日后有好的了,再去将这个给换回来。”
几个大丫鬟被黛玉使唤的团团转。李嬷嬷在一边瞧着,不禁劝着黛玉道:“姑娘且歇一会儿吧,这才回来就忙着张罗这些,仔细累着了。那个荷包,我瞧着就不错了。老爷和大爷看了,心里只会高兴的。哪里会嫌弃了去。”
“我知道嬷嬷是心疼我,哄着我罢了。嬷嬷且在这儿坐坐,等会儿也好替我掌掌眼。”黛玉显然兴致很高的样子,精神瞧着也好。
李嬷嬷素来就知道黛玉的性子,也不狠劝,只自己在一边看着守着护着,图个安心罢了。
细细对比了一回,黛玉方选了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叫人挂到西面墙上去。而后。她又择了一副对联叫人挂到那烟雨图的左右,乃是颜鲁公的真迹。
等着丫鬟们把画和对联挂好了,黛玉又仔细瞧了一回,心下觉着甚是满意。
而后。黛玉又叫人开了小库房,把那些个从扬州带回来的古玩珍器找出来,挑拣了几样出来。跟着今日新得的那件墨烟冻石鼎一起,给搁到博古架上。有一个配了小锤的白玉比目磬。有一对战国时期的雕兽面纹三足杯,有一个小巧的西汉时的白玉香薰。另有数个小巧物件儿不提。
至于瑶琴棋秤,软榻笔案之类的自有小丫鬟按着黛玉素日的喜好搁置好了。
屋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雪鸳便上前把铺在书案上的字画卷起来放进画筒里。黛玉见了说道:“那些字画收好后,把哥哥以前写给我的那些字找出来,再寻个画缸放进去,放到书案那里。”
这边黛玉刚吩咐完,那边奉命去给林翰送东西的砚香回来了,说道:“大爷不在自己屋里,听留守在那儿的林安说大爷是得了太子的话,去拜见太子殿下去了,走的时候身边只带着林平和几个出门的长随。奴婢把东西交给林安,叫他到时候转交给大爷了。给老爷的东西,也交给太太房里的菊清姐姐,请她转交了。”
“知道了。”黛玉说道,心下却是想起了自己给太子妃备的礼,便又唤了书香过来,只说道:“你且把咱们自扬州带回来的那些土产,列张清单出来。”
眼瞅着黛玉眉眼间有了些疲累的神色,李嬷嬷却是坐不住了。
“姑娘身子到底还有些虚呢,操劳了半日了,该好好歇着才是。”说完,李嬷嬷又问了今日中午小厨房里给准备了什么。
“姑娘先用了饭吧,再歇个午觉养养精神。”
黛玉也是觉着有些累了,便点头按着李嬷嬷的话,叫人去传了午饭。用过午饭,黛玉又被书香墨香两个大丫鬟伺候着躺到床上歇午觉去了。
一觉好眠之后,黛玉换了身折枝梅花的夹衣配着一条鹅黄色的裙裤,踩着一双精致的绣鞋歪在临窗放置的一张花梨木的罗汉榻上看书。
“大爷来了。”只听屋外传来小丫鬟的声音,随后便是林翰的身影自那湘帘后走了出来。
哥哥?!
黛玉闻声坐起来身子,还没开口说话呢,就听林翰一阵嚷嚷。
“今儿这天倒是比前几日还要热些。妹妹这儿可有什么消暑的吃食?”林翰将手里的一个九曲十八环的根雕盒子放到桌上,又将一个小竹篮交给丫鬟叫人拿下去冰着。
“哥哥且坐坐,”黛玉忙叫林翰坐下歇着,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转头问书香道:“不是说小厨房做了芦荟绿豆羹吗?快端上一碗来,给哥哥去去暑气。”
有对林翰解释道:“听说那芦荟绿豆羹是放在冰里镇着的。哥哥且用一些吧。”
“我就知道妹妹这里有好吃的。”林翰笑道,“来,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妹妹可喜欢。”
林翰说的神秘兮兮的,倒是勾起了黛玉的兴趣,便娇声说道:“可是说好了,要是我喜欢可是要借来使唤几天的。”
“说什么借去使唤几天啊,妹妹要是喜欢,便给了妹妹就是。”林翰说的豪气,黛玉妹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法子给她摘下来,漫说如今看上的不过一个物件儿罢了。且这物件儿,原也是有人想借自己的手送给妹妹的罢了。
“这里面的东西暂且不论,这盒子倒是别致的很,看这样子像是用一整个湘妃竹根雕琢出来的。”打量完了盒子,黛玉方将盒子给打开。里面是用明黄色的缎子垫着的,中间放置着一组犀角杯。
黛玉将其中一只犀角杯拿到手上细细把玩。只见那杯子上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纹饰,只是用了犀角原有的颜色和纹理,入手之后还有一种温润的感觉,看起来也不是新做的。黛玉不免自言自语道:“这杯子我瞧着,倒像是古物……”
翻转了杯底来看,那里果然落着几个篆字——“洪武年制”,可不就是前朝的古物。
黛玉抬眼看向林翰,问道:“这东西是哥哥哪里得来的?”
“妹妹出生那年,适逢万岁爷南巡。当时在扬州的时候,因为一些缘故万岁爷便在咱们家里住了些时日。当时跟着万岁爷一起的,还有太子殿下和九爷。你哥哥我有幸,面见过万岁爷,也跟太子殿下和九爷说过几回话。”
“如今咱们一家子都进京了,想来太子殿下是听说了。所以今儿早上,詹士府那儿来人传话说,说是太子殿下传我去见见。我心里琢磨着,怎么着也是几年前见过的,太子殿下许是念着那时候的情分,叫我去问几句话而已。我就跟父亲说了这事儿,父亲也同意了。我这才跟人上毓庆宫见太子殿下去了。”
“到了毓庆宫,也不独太子殿下在那里,九爷也在。太子殿下也就问了我几句话,都是我学习上头的。后来,就是拿了这个盒子出来,说是给我玩的。我以前看的那些杂书里有提到过,说是那身子不好易吹风发热的人,用这犀角杯喝水是极好的。妹妹近日里不是身子不好吗,倒不如将这辈子索性就留在这里给妹妹使唤吧。”
“对了,这里还有一篮子荔枝,也不多啦,太子殿下叫带回来给家里人尝个新鲜罢了。我刚已经交给妹妹这儿的小丫鬟,叫她们放进冰里镇一会儿,再端与你吃。那东西火气大的很,妹妹也别多吃了。”
说话间,林翰已经吃了一碗芦荟绿豆羹,又使唤了书香叫再来一碗。
“妹妹这是又得了什么新的吃食?以前却是没见过的。不过倒是解暑的很,也不想咱们往日吃的那些甜品那样腻歪歪的。”
黛玉将手里犀角杯放回了盒子里,又叫墨香收好,这才说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的收着了。那些荔枝等下还是要送些过去给爹爹和娘亲的。今儿个,娘亲才抱怨了,说哥哥但有什么好的,只想着我,全没念着娘亲呢。至于这些吃食,是按着娘亲给的食补单子做的。我原还想着跟娘亲说一声,叫家里也都这么吃才好呢。单叫小厨房给我一个人做了吃,好没意思。”
林翰咽下最后一口羹,方才说道:“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是女孩子,娇养些原也是应该的。这大热天的,晚上倒也还罢了。那大中午的,难道要你从这燕子坞一路走到主屋那里去用饭不成?你的身子哪里能吃得消。有好的大家一起吃,这话原也没错,不过也要看实际情况的。至少,现在这天儿太热,家里一时也还没有收拾齐整,你的身子也被这一路晕船的给闹得虚弱了不少。几项凑在一起,给你单开小厨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等着秋日凉爽了,便是你不说,娘亲也会喊你一起去主屋里用饭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