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悲催的贾元春
贾元春自小就是个很有理想很有抱负的姑娘。
只可惜,这孩子实在是命不好。
想贾元春刚出生那会儿,她祖父贾代善尚在,贾府那时还是风光依旧的荣国府。她贾元春那会子好歹还算是个国公府嫡出的孙小姐,算是跟贵女沾个边儿。且贾元春生的也还算是不错,珠圆玉润,粉雕玉琢,煞是可爱,贾母史氏因而对她很是有几份疼爱。她母亲王夫人更是对她抱有深深的期待,指着将来有一天将贾元春送进宫去,一朝选为君王侧,也好让自己在张氏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为着自己心中的那份期待,王夫人花重金为贾元春请了几个女先生来教她琴棋书画。这其中,贾元春学的最好的便是琴。《高山流水》,更是她最拿手的曲子。除此之外,王夫人还软磨硬泡的磨着贾母出面,为贾元春寻来了两个教养嬷嬷。这两个嬷嬷虽然不比宜妃为黛玉选的那四个,却也好歹是从宫里放出去的,对于宫中规矩也算是了解。
可惜,贾元春还未及适龄进宫参选,她祖父贾代善便过世了。降等袭爵的大伯父贾赦忙着请旨撤换门楣,将府门上刻有“荣国府”字样的牌匾换成了普普通通的“贾府”牌匾。便是府里房屋陈设也跟着降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远远没有了原来荣国府的繁华景致。
对于贾元春来说,更大的打击紧随而来。大伯父贾赦以次子贾琏成家后既要分府单过为由,坚持要与贾政分家。一向偏心二房的贾母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答应了。虽说老太太答应的极其勉强,二房却不得不期期艾艾的拿着族中划出的四分之一家产分家了。
虽然因着贾母不舍小儿子离府单过,而让他们这一房仍是留在贾府里生活,但是他们的住所和地位却是与原来有了很大的不同。毕竟,二房现在只能算是府上的客居,正经算不得是贾府的主子了。
这眼瞅着,自己从一处华丽精致的独立院落搬到王夫人院子里的一个小抱厦里,贾元春很是忧伤不平。原本银盘似得丰润脸颊没几天便消瘦了下去,心疼的王夫人忙去贾母那里哭诉了一番,讨来了贾母小库房里的一株老山参给贾元春补了补。暗地里,王夫人很是指天咒地的把大房自贾赦张氏到贾琏一个一个问候了个遍。
不过,再多的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贾元春只能从一个国公府的嫡出孙小姐沦落为了一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女儿。这让贾元春恨得不知道撕了多少帕子,心里直怨祖父去的太早,让自己失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否则,依着祖父的爵位,即便自己仍在包衣旗,也能效仿敏姑姑,请旨赐婚嫁于一位正经旗人,并借以抬旗。更有甚者,凭着自己的姿色才艺,便是嫁与宗室也是有可能的。
事实上,对于贾敏,贾元春跟她母亲王夫人一样,是羡慕嫉妒恨来着的。贾敏虽是包衣旗出身,可架不住人命好。贾代善是国公,贾敏自然水涨船高是国公嫡女。贾母曾是康熙爷的乳母,为着这份情面,贾敏被康熙爷指婚给了当时的新科探花郎,还跟着被抬了旗,成了正经的旗下贵女。贾敏在家时,被父母千娇万宠,贾赦贾政之间虽有不和,但是对于共同的小妹还是多有爱护的。贾敏出嫁后,上无婆母下无小姑,端的是自在。林家祖训“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所以林如海身边没有妾室,虽有通房也在贾敏嫁进来前给打发了。所以贾敏的日子过得简直让人眼红眼馋加眼热。对比着自己的姑姑贾敏,贾元春不止一次的哀叹自己的生不逢时。
可惜,再怎么叹息怨恨,如今的贾元春只能参加小选,从个小宫女慢慢熬了。
不过,贾元春还是很有些小心计的。
虽然,她自小在王夫人的影响下,对于贾赦这一房很是不待见。但是,不得不承认,对于大伯父这一家的旗人身份,她还是深深羡慕着的。她也曾暗自叹息过,如果自己不是二房王氏的女儿,而是大房张氏的女儿,那么现在她就可以参加大选,而不是宫女小选了。只可惜,残酷的现实只能让贾元春徒叹一声造化弄人。
贾元春在内务府登记自己的身份资料时,特特将大伯父贾赦的官职提了提。本指着,能得些个方便。
只是,内务府的管事并没有因此而高看她一眼。不但没高看,还得了管事的一个白眼。暗自啐了她一句,你一个包衣,攀扯那些正经的旗人,胆儿不小呢。别以为同是一个姓儿,就这么贴上去沾亲带故一番。
这个小管事专司身份登记。这行他干了多年,贾元春这种拐个弯儿也要与些个有身份的人沾上亲带上故的,他见多了。不过,贾元春出手很大方。最后,那管事的还是将贾赦的身份在了贾元春的资料上给带了一笔。
贾元春是背负着王夫人全部的期待进宫的。虽说是参加小选做个宫女,但是她的长远目标却是瞄准了当今万岁康熙爷的龙床的。
贾元春生的圆润,可惜时下众人欣赏的是骨感美人。不过好在她的模样却是不错的,再加上自小便得了教养嬷嬷的教导,与宫中规矩学习的还是不错的。所以,小选她很顺利的通过了。
只是,贾元春的命实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好。
她刚刚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便转瞬夭折在了御花园。
因为冲撞了皇子,贾元春被勒令重新学习宫中的规矩,学习身为宫女应该遵守的规矩。
便是当初负责教导这批宫女规矩的储秀宫掌事姑姑,也因为贾元春而吃了挂落。
贾元春被愤恨的管事姑姑给严厉的调教了一番,又被内务府记下了一笔规矩差的评语。
待到分配差事时,那些轻松的好差事是没有贾元春的份儿了的。而那些能在主子跟前儿露脸的肥肥差事更是不要想了。内务府管事怕贾元春再来个御前失仪什么的,到时候他可就不是跟着吃个挂落那么简单了。便是东西六宫的那些各宫主位的面前,也不能放这么个没轻没重没有眼色的人物啊。
内务府管事对于这个刚进宫就给自己找事儿的贾元春,还是很有意见的。所以对于贾元春的归宿,内务府诸位管事商量了一番,必要放在一处没啥人烟的地方,省得又出些幺蛾子。
最后,贾元春被分去了景祺阁北面的北三所,做了个洒扫宫女。
作为东西六宫最偏远的地儿,向来鲜有人会踏足那里。可惜,管事们万没想到,这贾元春即便是被发配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最后还是给他们惹出了祸事来,险些没因此要了他们的老命。
第三十二章 弃车保帅薛家丧
心腹小太监打探来了贾元春的去处,九阿哥听完之后便将这人给搁脑袋后头去了。不过一个奴才,还不值得他一个皇阿哥直接出手。反正,内务府那些个人都不是笨蛋,各个都是极会看人眼色行事的。无论那天在御花园里贾元春是不是真的冲撞了十阿哥,掌权宫妃既然发话让她重学规矩,那么就只能是她做错了事情,要将规矩重新学起来。没有人会去在意她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无辜。
这贾元春想要平步青云,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九阿哥没再去理会这么个在他看来完全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眼下,他最关心的是扬州那边传来的关于林家的消息。
林家后宅的几个主子被人一锅端的全给下了药。
消息是金嬷嬷传回来的,附上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宜妃和九阿哥都很吃惊。
宜妃惊的是九阿哥竟能料事如神,林家后宅果然是出事了。
九阿哥惊的却是这下药之人竟跟林家太太的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可不仅仅是林如海官场上惹下的债了。九阿哥有自己的考量,他两世为人混迹皇室,更有多次转世在高门大户、世家门阀,对于内宅争斗的残酷自是不缺了解。这摆明了是有人在趁机算计贾敏和她的儿女。否则,为什么林如海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现如今九阿哥最想不通的就是,以贾敏的为人,这到底是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才引来了别人的斩草除根之策啊?
九阿哥召来了心腹这样那般的嘱咐了一番。旁人他不管,自家的莲花小玉儿是一定要护着周全的。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的手居然能伸得这么长?敢动小玉儿,爷非把人揪出来,剁了那只爪子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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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金陵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
城里白茫茫一片,整个儿都是银装素裹的。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吹得路人缩着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片积雪随风扬起,带动了一处人家门楣上的白幡跟着飘扬了起来。
那白幡围着的牌匾上刻着“薛府”的字样。
此时薛府的正房里,一个全身缟素的富态妇人正坐在暖榻上嘤嘤哭泣,簪在鬓间的白花随着她的抽泣而一颤一颤的。
“妈妈,且将伤心收一收吧。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一个同样全身缟素的女孩子在这妇人身边劝慰道。
“如今,父亲去了,哥哥便是咱们薛家的家主。只是,哥哥如今年岁还不大,且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家里的事情还有铺子里的生意都还要妈妈来费心操持呢。”
一听这话儿,那妇人更是悲从中来,哭声也大了起来。
“你父亲也不知是了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的,就这么一碗药喝下去了。丢下咱们孤儿寡母的,今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啊?呜呜……”妇人哭诉道。
这妇人正是这个薛府已故家主的正妻,薛王氏。她与京城贾府的二太太王氏是嫡亲的姐妹。
薛王氏育有一儿一女。
刚刚劝慰她的那个女孩子是薛王氏的女儿,乳名宝钗。
薛宝钗也很伤心父亲的突然逝世,可她看着母亲薛王氏只是这么一直的哭,竟是完全不理会外面的事情,心下很是着急。
今儿个早上,族里有人送上帖子,说是要来家中吊唁,顺便有事相商。
身为家主的父亲刚刚过世,几位族老便联袂来访,看着不像仅仅是吊唁那么简单。
来者不善。
父亲去世,这薛家的家主自然该由自家的兄长薛蟠来继承。只是可惜,兄长尚未成年,且薛宝钗自己人知自家事,她哥哥薛蟠并不是一个能够将薛氏家族发扬光大的。薛宝钗甚至觉得她哥哥薛蟠连最起码的守成,也未必能做到。
薛蟠身为薛家嫡支唯一的男丁,自出生起便是母亲薛王氏的心尖子。
薛家豪富,珍珠如土金如铁。
自幼,薛蟠便是在薛王氏无条件的宠溺中长大的。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凡能用钱买到的东西,薛蟠想要什么薛王氏都会满足他。薛氏家主手掌薛家八房的全部生意,事务繁忙,常年奔波在外,极少会留在家中。对于薛蟠,他没有精力去严加管教。他只能信任出身不错的妻子薛王氏,相信她能教好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他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唯一的儿子会被妻子给宠溺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恶霸败家子。
只是,即便知道哥哥薛蟠是如此的不堪无能,薛宝钗仍旧想要为哥哥守住薛家家主的位子。只因这个别人眼中的纨绔败家子,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还是非常敬重疼爱的。
便是不为这点,单俗气的以金钱而论,薛宝钗也要争这个家主之位。因为薛家的家主掌握着薛家八房九成左右的财富。
如今,族中已来人,想是已有决断。
不过,薛宝钗相信,族中不会同意哥哥薛蟠来继续做薛家的家主。
薛宝钗已经预感到,自家身为嫡支的地位已是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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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薛宝钗为了保住薛蟠家主之位而苦恼的时候,还有一家人也在为薛家家主之位的归宿而踌躇。
金陵城是个繁华的地方。
金陵城里最是香艳的是秦淮河,最是富贵的是朱雀大街。
甄府,坐落在朱雀大街西边儿,是一处七进的豪宅。
此时,在甄府的书房里,甄氏家主甄应嘉正看着手中的书信,暗自琢磨着。
真没想到,林如海居然能顺藤摸瓜查到金陵这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出了这么个昏招,连带着坏了自己的大事!
哼!给后宅的妇人小孩下药能顶个屁用啊!
实在是愚蠢之极。
愚蠢之极!!!
你说你要真想下药,就不能用些个猛药,直接将人全部放倒了?!
你说你要真想下药,你就不能连着林如海一起给药死算了?!
这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想出的这么愚蠢,这么无能,这么昏头的招数啊!!!
甄应嘉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他的名仕风范了。
就这么一个昏招,把林如海给引到了金陵。
为了自保,甄应嘉只能舍弃了跟随着自己的薛家。
毕竟,薛家的那个家主已经暴露了,林如海已经顺着一个线头查到了他。
所以,这么个人只能舍弃了。
弃车保帅。
这步棋,甄应嘉想到了。他也做到了。
他一句话就让那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儿,而自己一碗药了断了自个儿。
这成功的让林如海的调查进了死胡同,所有的线索到了薛家便全部断掉了。
甄氏,算是安全了。
只是,甄应嘉并不想就这么放弃掉薛家的财富。
薛家的新任家主,必须还是能由着自己来操控才行。
甄应嘉想到了薛蟠,薛家上任家主之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
嘴角慢慢上扬,甄应嘉真是越琢磨越觉得这薛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棋子。
“来人。”
门外,甄府的大管家应声而入,躬身等候甄应嘉的吩咐。
“你亲自去薛家吊唁一番。顺便带我问候一声薛公子,就说让他得空来我这儿坐坐。”
“是。”
第三十三章 王夫人怨天尤人哭自己
冬日里的一天,敬事房的夏太监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贾元春,冲撞了贵人,触犯了宫规。念其初犯,特从轻发落。只罚其重学宫规,而后发去北三所做个三等的洒扫宫女。
周瑞塞了二百两银子过去给夏太监,想再打探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夏太监斜睨了周瑞一眼,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声音很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周管事的,论理儿咱家是不能将这些宫闱之事说给你听的,可谁叫贵府的大将军曾有恩与咱家呢。如今咱家冒着风险,把你家大小姐的事儿说与你们知道,不过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儿。别到时候这人都死了,你们还不知道呢。你们呀,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说完,夏太监哼哼了两声,扭头直接走人了。
周瑞家的看着夏太监那扭着腰走路的背影,不禁浑身一哆嗦,心里啐了一声个死太监。而后,无奈的回府将这消息让自己媳妇儿给王夫人传了进去。
梨香院里,王夫人听完周瑞家说的话,直接就眼一翻,厥了过去。
金钏儿银钏儿两个赶忙上前给王夫人又是揉胸口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把王夫人给折腾醒了。
王夫人咋一醒来,先是呆愣了片刻,继而一声尖利的叫声,接着便狠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我的儿”。
周瑞家的只能在一边儿上呐呐的说着些没用的安慰之语。
痛哭着的王夫人,心中的那个悲啊!
她对贾元春抱着那么大的期望。从小就为她请来女先生教导她的才艺,又请来宫里的嬷嬷教她宫规,下了大血本儿的去栽培这个女儿啊。本指望着自己将来能靠这个女儿给自己争气的呀!谁知临了,贾元春竟会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犯了宫规啊!
自贾元春进宫后,王夫人是天天晚上做美梦。她梦到贾元春被万岁爷看中了,接着她的女儿成了万岁爷的宠妃,再接着贾府里她高高端坐在那里,张氏连同整个大房的人都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就连老太太对着自己也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呵呵呵呵……
王夫人真是做梦也会笑醒啊……
可是,今儿个的这个噩耗就像五雷轰顶一样把王夫人的美梦给轰得支离破碎。
她的血本啊,她的指望啊,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折了进去啊……
什么冲撞贵人?!哼,必是那起子小人看着自己女儿年轻貌美,眼红嫉妒。她可怜的元春定是被人给陷害了去的!
那些个妃嫔也都不是个好的!怕自己的元春会跟她们争宠,居然如此卑鄙恶毒的下手陷害了她去!
老太太也是的!若非她不同意送元春进宫,自己何必偷偷摸摸的送元春去参加小选。凭着老太太的脸面,怎么着也能让元春进乾清宫伺候吧!到时候,元春上位得宠,老太太脸上也有光不是?
大房那起子小人也是!光想着自己一房抬旗了,也没想着拉扯一把自己的兄弟这一房!若是自己家也有个正经的旗人身份,她的元春就能参加大选做妃嫔,而不是只能委委屈屈的参加小选当宫女了!
贾敏那个嫁出去的小姑子也不是个好的!她怎么就不想着帮元春一把?老是这么的跟自己做对,简直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一样!就连她生的那些个小崽子都不是好的!一个一个的这么小就这么会膈应人!!下药都药不死的,真是太没个眼力劲儿了!!!
……
王夫人已经魔怔了。
她觉得所有人都是坏人,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都在跟自己做对。
她是越想越悲愤,越哭越伤心,差点没直接喷出一口老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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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晖院的正房里,贾母正在歇晌儿。
一阵一阵的哭声,随风飘来。
那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哭声哭得贾母直皱眉头。
坐在脚踏上给贾母捶腿的鸳鸯,察觉到了贾母的动作,问道:“老太太,可是有哪儿不妥?”
贾母没睁眼,只是语带不满的说道:“你可听到了哭声?”
哭声?!
鸳鸯闻言一怔,侧耳细细听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有人在哭……”
“找人去看看,”贾母吩咐道,“如今府上的规矩真是越发松散了。”
鸳鸯起身,给贾母盖好了小毯子,方才出去了。
正房外的游廊那里,两个小丫鬟正在那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鸳鸯走上前去,这才看清这两人都是二等丫鬟,一个是鹦哥儿,一个是晴雯。
这鹦哥儿是家生子,随着她老子娘进府当差的。
而晴雯,是赖嬷嬷带进府来孝敬给老太太的。因她做事伶俐,且做的一手好绣工,所以很得贾母喜欢。
两人见着鸳鸯,福身行礼道了声鸳鸯姐姐。
“鸳鸯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晴雯。
鸳鸯笑着说道:“我仿佛听到了哭声,也不知是哪儿传来的。”
鹦哥儿与晴雯互相递了个眼色。
鸳鸯见着了,以为她们不过是在给那个哭的人做遮掩,遂笑得愈发温柔。
“咱们做下人奴才的,便是得了主子的罚,也只能晚上蒙在被子偷偷的哭,这么的青天白日的,哭得这么大声儿,瞧着也不像啊。”
鸳鸯看着这两人,安慰道:“你们若是知道是谁在那儿哭,不妨劝她一劝。省得给那个嬷嬷撞见了,可是又要闹的人不得安宁了呢。”
“是梨香院里传出来的哭声。”晴雯忍不住说道。
鸳鸯一愣,问道:“是二太太罚了谁……”
这二太太可是装菩萨装了不少日子了,这是谁让得这位主子破功了?
鹦哥儿原本一直低着头抬了起来,脆生生的说道:“不是二太太罚了谁。是二太太在哭……”
说完,鹦哥儿自己就皱起了眉,那话儿显然是没有说完。
鸳鸯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能从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做到一等大丫鬟,又做了贾母跟前儿的第一人,成了贾母的心腹,归功于她的心思缜密,处事玲珑。
这二房的大小姐已经许久没有来老太太这儿请安了,便是宝二爷最近来得也少。
二太太说大小姐自入秋以来身子骨就不爽利,一直歇着呢。宝二爷是最近被二老爷揪着念书,不过自己倒是远远的见过几回。倒是大小姐,是真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了……
这二太太哭,该不会是……
鸳鸯脸色刷的一白,一把攥住鹦哥儿的手腕子,问话的声音都有些个发抖。
“你可知道二太太为什么哭?”
鹦哥儿面色为难的说道:“听说是因为大小姐在宫里犯了错儿……”
鸳鸯很是奇怪的看着鹦哥儿,她完全闹不明白鹦哥儿说的是什么?
什么进宫?
什么犯错?
鸳鸯这边还在恍惚着呢,就听见房里贾母在唤她。
鸳鸯扭身回到房里,就见贾母正坐在那里,脸色难看的看着自己。
“刚在屋外,你跟谁说话呢?”
“是晴雯和鹦哥儿。”鸳鸯低眉顺目的答道。
“叫她们进来。”
不一会儿,晴雯和鹦哥儿便进了房里,跪在那儿请安道:“给老太太请安。”
“说,二房的元丫头是怎么回事?”贾母的表情出奇的难看。
元春许久未来请安,贾母一早就怀疑王夫人的话里有猫腻。可任贾母再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这位二太太真是胆儿肥的很,居然悄没生息的就把人给送进宫去了。
若是这位二太太当真有能耐给元丫头铺就一条青云之路,自己也会高看她一眼。可自己刚刚恍惚听见元丫头在宫里犯了错儿什么的,这还了得!元丫头小时候看着还是很有几分灵气的,却不想这长大了反而是跟着那位二太太一样,灵气全无,自以为是。
贾母心下实在是早就腻歪了这位频频出昏招还兀自以为聪明的二太太了。当初,自己会出面为元丫头请来教养嬷嬷,也是因为看中这丫头的机灵劲儿,想着好生培养培养,将来也好联姻高门大户。若元丫头实在是个可造之材,便是送进宫去争一争又有何妨。可惜,随着这丫头年岁渐长,这见识倒是愈发的浅薄了。在府里毫不掩饰对大房的不满和嫉妒,整个就跟只乌眼鸡似的。
眼皮子忒浅了!
必是她那个娘给教坏了!
贾母恨恨的想着,口中厉声吩咐道:“把你们知道的给,全部细细的给我说出来!”
第三十四章 贾母怒斥王夫人
慈晖院里,气氛凝滞的令人窒息。
正房门外,鸳鸯取代了平日守门的小丫鬟,正低眉敛目的伫立在那里。
两边的游廊里,分左右站立着大房和二房心腹丫鬟和嬷嬷。
院子里日常的粗使婆子并着那些小丫鬟们全部打发到院门口那儿守着。
所有人,无论是平日里亲近的,还是彼此看着不顺眼的,此时全部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闷不吭声的低头站在那儿。
正房里,贾母双目微合的端坐在榻上,一只沉香木做的拐杖立于身前,两手交叠置于其上。
贾赦连同张氏,坐在贾母左手下方的暖凳上。
贾赦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摩挲着茶盏。
张氏蹙着眉,似在苦恼,眼神不时望向贾赦。
“别光这么跪着了。说说吧,元丫头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母睁开微阖的双目,幽幽的开口道。
“你们父亲去了,你们眼里也就没我这老婆子了。这一声不吭的就把元丫头给送宫里去做奴才了啊。你们以为进宫当奴才是件很轻松的事儿吗?啊?你们以为这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能干得了那伺候人的差事吗?你们觉得元丫头是能端茶啊?还是能递水啊?她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小姐,在家是被丫鬟婆子们奉茶着的。她能到宫里去卑躬屈膝的伺候别人、奉承别人?我和你太太自小宠着她,你们以为她进宫后能克制住自己的大小姐脾气?”
“好吧,就算不考虑这些个。你们既打定主意要送她进宫,就该好好教导与她,也好让她知道个尊卑,明白个高下。现如今,这人才进宫几天啊?就得罪了宫里的贵主儿。你们,你们这是想拖着全家人一起去给元丫头陪葬吗?”
贾母越说越激动,手中的拐杖不停的戳在地上,发出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
“你,”贾母的拐杖指向贾政,质问道,“你给我好好说说。二老爷,你跟你太太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这蠢,也要有个限度吧!”
被贾母罚跪训斥,这么没脸的事,对于贾政来说还是他生平头一遭。
跪在地上的贾政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跪在自己身旁的王夫人,很是疑惑的问道:“母亲在说什么呢?元春,她怎么进宫去了?”
适才,小厮传话让自己来慈晖院。这甫一进门就让贾母喝令跪下了,贾政一时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做错了,惹了贾母不快。
贾政一句话,险些没噎得贾母背过气儿去。
贾母瞠目结舌的看着贾政半晌儿,转而厉声问王夫人道:“二太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夫人面色憔悴的跪在那里,呐呐的说道:“媳妇儿还没来得及跟老爷说……”
说着,她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贾政。却发现他正没好气的瞪着自己,便忙又低下头去装木头。其实,王夫人此时心里也是恨得不得了,一口银牙紧咬,几乎没咬碎了去。
这该死的是哪个杀千刀的小贱人走漏了风声,害的自己还没想好对策善后呢,就这么被老太太的人死催活赶的给带到慈晖院来了。
这一进正房,就被老太太喝了一声跪下。
怎么可以这样?自己跪着,张氏坐着。
这样怎么可以?!
王夫人再恨,也只能暗恨在心。她还不至于没眼色到将自己的不满大喇喇的表现出来,何况是这么个节骨眼上。
“贾王氏!!”贾母冷不防大喝了一声。
这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了。
敢情儿贾元春去参加小选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这位二太太自作主张做下的。她不仅瞒着自己不露半点消息,便是二老爷贾政,她也没有去知会一声。
这,这,这个贾王氏可真是胆儿肥了啊!反了她了!!
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调拨离间……
这个二太太,根本就是个败家娘们儿!!!
老太太给气得都快要哭了。
国公爷啊,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败家娘们儿的啊!!!!
这可真是眼瘸得没边儿了呀……
自这二太太嫁进府里,家里就再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啊!
想自己的两个儿子,因着自小没长在一起,两人之间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的兄弟情深,却也算是彼此客气尊重着的。如今倒好,两房之间斗得跟乌眼鸡似得,完全是水火不相容。
想这个家原本家大业大的,家中仆从众多,难免是有个偷奸耍滑的,但是大面儿上还都是好的。大家至少是和和气气的。这出了门也是会看人眼色的,知道些个低调。如今好了,家里下人拉帮结派的,一个一个的猖狂的连府里的正经主子也不放在眼里。这出门在外,也不知道个天高地厚,自以为天老大自己老二,连得罪了贵人都没自觉,竟给府里惹祸。
敏儿是自己的老来女。不仅是长得好,还聪慧得紧,自己跟国公爷自是对她千娇万宠,府里等闲没人会给敏儿找不痛快。如今,敏儿嫁人了。这府里的婆子也敢给敏儿甩脸子了,连人正经的格格也敢放在嘴上打转。真真是狗胆包天!!
这老太太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了,抬起手巍颤颤的指着王夫人,口中不停念道:
“你,你,你……”
结果话未说完,贾母就眼白儿一翻,整个人向后仰躺了下去。
“母亲。”
“母亲。”
离得最近的贾赦张氏急忙上前扶起贾母,张氏忙着给贾母揉心口。
贾政也是急急从地上爬起来挤到榻边探视。
王夫人本想跟着站起来的,却被贾政一眼给瞪得又缩了回去。
守在房门口的鸳鸯听见房里一阵子闹哄哄的忙乱,两位老爷太太齐齐喊着“母亲”,心下便知不妙。
她急忙招手唤来晴雯,低声嘱咐她快去着人请王太医。
看着晴雯急冲冲远去的背影,鸳鸯在房门口急得直打转儿。
不仅是鸳鸯急,大房张氏身边的文心文书和二房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银钏儿也都有些担心。
只是,没人唤她们,她们却是不敢擅自进房里去的。
主子们特意把她们全都打发了出来,老太太甚至让鸳鸯守在门口,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子们在里面谈的事情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听的。
金钏儿和银钏儿其实比她们更要着急。
她们俩身为王夫人的大丫鬟,贾元春进宫参加小选的事情,王夫人在安排的时候就没有避着两人。所以,她们俩一早就知道这事儿。
那时,王夫人还说,要等着这事儿给砸瓷实了再报给老太太知道。最好呢,是等着大小姐得脸儿之后再说。这样的话,便是老太太再不满,等闲也不会给王夫人脸色看的。
至于,二老爷贾政,直接就被王夫人给无视了。
贾政如今歇着书房的时候居多。他便是回到了梨香院,也多是让赵姨娘伺候。对此,王夫人早就心生怨恨了。所以,白日里总是变着法子的折腾赵姨娘。
总而言之,大小姐参加小选这事,王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跟贾政报备一声。
现如今,大小姐在宫里出了事儿。
王夫人会不会受罚,她们不知道。
她们俩只知道,自己却是大祸临头了,全因她们知情不报。
第三十五章 家书化解母女嫌隙
年根儿底下的时候,贾敏收到了一封家书,是贾母给她的。
贾府这小半年来诸事不顺。
贾瑚的媳妇进府至今还没有个身孕,老太太有些个忧心。
贾琏定亲了。老太太最初虽喜欢凤哥儿的爽快伶俐,可这丫头的名声到底有些个不好了。当初落水救上来后,那看到的可不止是贾琏一个人,只不过贾琏是主子,能负起责任去凤哥儿的只能是他了。唉!老太太只能徒叹奈何。
贾赦依旧是寡言少语的。最近,他老是早出门晚回家的,来去都是神色匆匆。老太太心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这几年,也就贾敏和贾赦的关系依旧亲近。所以,老太太想问问贾敏,知不知道贾赦最近在忙什么。
张氏还是老样子,仍旧是贾府里雷厉风行的管家大妇。老太太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二房,这小半年来也是出了不少的事情。
最大件儿的事情,莫过于贾元春被王夫人消没声息的给送进宫去参加小选了。只是没想到这人才刚进宫没几天,就犯了宫规。老太太托人给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那丫头如今被发配到冷宫那片地儿去做了个洒扫宫女。老太太那个伤心啊,她好好的一个孙女儿啊,就这么被她那眼皮子浅的娘给生生弄成了个奴才。
老太太气得把王夫人直接给关小佛堂里去了,身边只有一个老婆子伺候。老太太表示要王夫人好好念念经,修修身养养性,顺便请菩萨保佑保佑元春。
至于王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婆子、陪房小厮,则是每人打了二十板子。那些但凡为元春小选这事儿跑过腿办过事儿的人,全部给打发到府上偏远的庄子上干农活去。
因着元春这事儿,贾政闹着要休妻,被老太太一拐杖给打趴下去了。老太太说了,贾家自立府以来,从来没有谁闹过要休妻的。这简直是在丢祖宗的脸!贾政被老太太罚去跪祖宗牌位去了。自己太太做下的事儿,他居然能一丁点都没察觉出来。老太太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儿子莫不是念书念傻了?不然怎么会蠢到这种境界?连他自己的女儿被卖了都不知道。老太太直接在信上写了好几个大大的“蠢”字。末了还写了个“蠢笨至极”,笔墨极重。
显然,老太太这次对于一向疼宠的小儿子很是失望。
老太太的信里满是无奈。
她留二房一家住在府上,并不单单是因为偏心小儿子。最重要的是,以贾王氏的性子,贾政那个呆子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的太太给卖了,还帮着人家讨价还价了去呢。老太太实在是担心啊,她觉得把二房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王夫人多多少少会老实一点,小儿子将来至少不会被王夫人给算计了的丢了命去。
至于疼爱二房的孩子多过大房的孩子。老太太表示,那纯粹是误会来着。大房的贾瑚入朝当差,贾琏即将娶妻分家,他们都很忙来着,自己不想扰了他们。而二房的那个宝玉,他本是次子。贾珠还在的时候,二房培养的重心就不在这孩子身上。等着贾珠因念书过劳而死了之后,王夫人矫枉过正的基本上都不让这孩子怎么念书了。就怕这个小儿子也一个吃不住,去了。不过,宝玉这孩子也是个不爱念书只爱脂粉的。老太太想着将来这孩子凭着二房的那些个家产,这辈子也是可以不愁吃喝的,所以也不逼着他做什么去。这孩子每天都爱粘着自己,老太太也乐得有人陪伴。
如此毅力却不想,底下的人会自行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不喜大房所故。老太太表示自己实在是很冤,这都是自己的孙子,在自己的心里待他们都是一样的。
信的最后,老太太也念叨着贾敏。什么时候有空回京一趟呢,老太太想女儿想外孙子和外孙女儿了。
随信附上老太太给外孙子和外孙女送来的两块古玉。据说出自西汉大墓,是老太太当年压箱底儿的陪嫁。
贾敏摩挲着手里的这两块汉玉,幽幽一叹。
母亲啊……
眼中一股温热之意似要溢出,贾敏只觉得那两块汉玉在自己看来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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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晚上用饭时,贾敏的眼圈儿还是红红的。
临近年关,盐政衙门里繁多的账目需要清查上报,林如海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林如海都要在盐政衙门待到很晚才会回府,晚饭也是在衙门里随便将就将就。
此时,林府主屋的饭桌上就只有林翰和黛玉俩小的,分坐在贾敏两侧。
贾敏的神情郁郁,让林翰和黛玉都暗自有些惊疑不已。
“母亲这是怎么了?”林翰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人惹母亲不快了?”
黛玉也是一脸问号的看着贾敏,漂亮娘亲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呢?
“唉——”
贾敏只是一声叹息,似是又要哭出来一样。
林翰这下子真急了。在他的印象中,贾敏从没露出过如此脆弱的表情,似是有千万种忧愁萦绕着一般。
这是怎么了?
只这一天的功夫,母亲怎么就这么难过了呢?
黛玉见贾敏忧郁轻叹却不说话,那边自己的哥哥都急得快要上火了,便晃晃悠悠的扑到贾敏怀里。
幼儿特有的软糯声音响起。
“娘亲不哭……”
黛玉说着,还伸出小手去拍拍贾敏。
原本就忍得很辛苦的贾敏,一把揽过女儿,呜呜哭了起来。
福嬷嬷很是无奈。
贾敏自从看了贾府老太君的家书后,这都哭了一个下午了。好不容易好转了些个,这会子却又哭上了。
只是,福嬷嬷很是理解贾敏此时的心情。毕竟,贾敏未出嫁的时候很得老太君的宠爱。她对于贾母一直很是依恋。
王夫人进门后,闹了那么许多的事情出来。贾母的处理方式,在贾敏看来完全是在偏颇二房。再加上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在贾敏耳边嚼舌根子,所以贾敏对于贾母渐生失望,渐生嫌隙。
这人哪,都是爱之越深,恨之越深。
贾敏对于自己的母亲虽说不至于生恨,但是怨望还是有的。其实,就算是一直不怎么得贾母欢心的贾赦一直以来也从没真的恨过贾母。他亦只是怨而已,深深的怨里藏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这下好了,贾母的这封家书让贾敏突然发现,一直以来竟是自己误会了自己的母亲。这心情可想而知,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复杂”能说清的。
且不论,贾母信上所言是真是假。这封信至少让贾敏有了那么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用再继续怨尤自己的母亲。托辞也罢、自欺也罢,这封信对于贾敏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太太快别哭了。”福嬷嬷叹了一声,便上前安慰贾敏道。
“太太这样,可是吓到哥儿姐儿了呢。”
贾敏听着这话,又看了看儿子和女儿满是担忧的小脸儿,慢慢的收了哭声。
“娘亲没事儿了。”贾敏对着窝在自己怀里的黛玉笑了笑,又抬手摸了摸林翰的脑袋,柔声说道。
“娘亲今儿个很开心呢。”
林翰挑了下眉梢,那模样就跟林如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哟,敢情他家娘亲这是喜极而泣不成?可是看着不像啊,贾敏的眼睛虽然笑得弯弯的,可是眼底仍有一抹藏都藏不住的淡淡哀伤,这神情林翰前世是见过的。
那是明知对方说的是谎言却仍要相信的神情。
那是林翰前世的女友死前,看着他的神情。
掌心因攥得太紧而生疼。林翰紧抿着嘴唇,低垂的眼中划过哀伤,前世的那抹明艳身影是他两世的梦魇。
如今贾敏的神情,勾起了林翰埋葬了许久的记忆。
无论是谁,都不能伤害自己今生的家人。
第三十六章 林如海彩衣娱妻
等着林翰打探出他家娘亲到底是为着什么,这么又哭又笑的时候,直接就沉默了很久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这位外祖母说的话。
想着他家娘亲晚饭时的神情,怕是也同自己一样,不知道外祖母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
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这份解释来得太过突然,难免让人生疑。
只是,如此这份突如其来的解释到底为的是哪般?
这一晚,林翰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凝眉沉思的许久许久……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了水云轩。
小黛玉这一晚也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了许久许久。
她倒是没有想什么深奥的事情,那对她来说,有些难度。
小黛玉的本体真身是太古莲花。
虽然,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几乎可以说是与这天地同寿。但是相对于生命短暂的人类来说,她的心思还是极其单纯的。太古莲花便是再有灵气,她也还是一株植物。植物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便是如今转世为人,她还是一如白纸一般,不知何为爱何为恨,何为愁何为情。人类复杂的情感和多变的心思,都是她不太能够理解的。
不过,紫微大帝玄逸万年来的唠叨陪伴,好歹还是教会她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就像今晚,她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很不舒服。
漂亮娘亲的神情,她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
那种明明笑着,却如同哭泣一般的神情,还有萦绕在漂亮娘亲眼中的浓浓哀伤,黛玉都不喜欢。
她喜欢看见漂亮娘亲的笑容,那种真真正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黛玉皱着她那对漂亮如远山的秀眉,心道:好想玄逸啊。若是他在,必定会知道漂亮娘亲为什么会有那种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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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的时候,林如海回来了。
此时,主屋的灯还亮着。
快要过年了,繁忙的不仅是林如海。便是贾敏也是天天要忙着看各个铺子和庄子送上了的账本子。
这些天,贾敏都是一边看账本子一边候着林如海。
林如海原本以为今日贾敏还是会如同往日那般桌在暖榻上看账本子呢,结果一进屋,榻上的小几上只有一盏灯,正孤零零的候在那儿。
林如海心里咦了一声,抬脚往内室去了。
内室里一片昏暗,并没有点灯。
林如海适应了片刻,方才能就着月色看清屋内的景象。只见,贾敏正倚在窗前仰望月色出神。
一件大氅搭上了肩膀,贾敏这才身子一震,回过神来。
“老爷回来了。”
林如海看着贾敏神思不属的样子,只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边说着话,林如海边拉过贾敏坐在铺着皮毛毯子的贵妃榻上。
握着贾敏微凉的双手,林如海很是不赞同的说道:“年年都是那些个账本子,你让身边的人帮着看看就是了。那个竹染,不是会算账的嘛。这些身外之物,随便弄弄就是了。你这样点灯熬夜的,累着了自己可是值钱?”
林如海的话,听得贾敏心头一暖,原本还有些个郁结的心思,竟是淡了不少。
“那些个账本子早就弄完了。”贾敏浅笑着嗔道。
“那些个东西,哪里就能像老爷说的那般随随便便的就给应付打发了的?往近了说,这阖府下人的月例银子要发的;年尾各家铺子的管事伙计也是要给工钱红包的;这年节往来的,给各家各府的年礼也是要算计着的,还有苏州老宅那边的宗祠也是要给填上些祭田的。往远了说,翰哥儿长大娶媳妇儿难道不要置备下聘礼?玉儿以后那更是一笔大出息,嫁妆什么的更是要从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也是要慢慢开始置办下来。这些个东西要选那好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自是要慢慢看着慢慢寻着。”
贾敏说着,斜睨了林如海一眼。
而后,气咻咻的继续道:“再说了,这些个账本子都是各个管事做上来的。一年咱们也就查这么一遭。若是再不仔细个些,久而久之,这人心哪,也是会变的。”
“总是有那么些个人,看着咱们不细查,就会起了那偷奸耍滑之心。然后,就会做下那些腌臜事来。虚报、贪污,这些都不过是些个老把戏了。便是老爷衙门里,到了这年根底下的还要细细盘账呢。那些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不也逃不过这黄白之物的诱惑吗?何况那些个升斗小民。要知道,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已有之。”
林如海被贾敏呲了一顿,却仍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在那儿乐呵着。
“我不过这么白说了一顿,倒引来你这么一通大道理。”
林如海笑眯眯的看着贾敏,完全不以为意的说着。
嗯,这看着好歹是些个精神气儿了。不像自己刚进屋时见到的那般,整个人都淹没在了忧伤里,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伤心了。
贾敏凤眸一瞪,便要不依。
林如海见状急急讨饶道:“太太说的有理,很是有理。”
贾敏被林如海的样子给逗得“扑哧”一乐,不免娇嗔道:“亏得还是个官老爷呢,也忒没脸没皮的了。”
说着,贾敏丢了一个白眼过去,端的是风情万种。
“小厨房正温着竹荪老鸡汤呢,老爷可要用些?”
这些日子,林如海不回府上用饭,贾敏便每日都准备些汤汤水水的,预备着给林如海补身子用。
“嗯,先用些个。这会儿可还有什么吃的?”林如海说着,便起身跟着贾敏出了内室。
一听这话,贾敏的眉毛都快倒竖起来了。
“老爷又不按时吃饭了!都说多少回了,这样下去要坏了身子的!老爷怎么总是不听呢。”
贾敏抱怨归抱怨,却也知道衙门里有时候忙起来是真没时间吃饭。心下不免心疼的紧,忙唤来人给林如海准备些补身子的吃食。
因为快过年了,所以即便是小厨房,也是食材充足的很。
不一会儿,小桌上就摆好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林如海也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的快速解决了这餐饭。
“老爷也别用的太多,当心积食了,夜里难受。”贾敏一边给林如海布菜一边说道。
“这还得几天啊?不然,明儿个让小厮带着些点心给老爷备着可好?这么见天的饿着,真真是伤身的很。”
林如海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方才道:“已经差不多了,后面也没几天可忙的了。”
待林如海用完饭,贾敏又给林如海上了一小碗桂圆红枣茶,然他慢慢的喝着养胃。
两人回到内室,相伴着坐了一会儿。
“虽然老爷往年年底的时候也是忙的,却不若今年这般,竟是忙了大半个月的。”贾敏蹙眉问着,心道太不寻常。
林如海双手捂着小茶盅,极是心满意足的开口道:“今年不比往年。皇上急着用钱,国库如今却空虚的紧。这盐税,自然而然便成了极重要的。”
贾敏不解的看着林如海。
“西征大军月前班师回朝了。这一仗虽说是胜了,但是让葛尔丹跑了。皇上对于这个结果可是不满意的紧。”
林如海的眼中满是睿智。他自月前的邸报中就察觉出皇上仍有西征之意,且会是御驾亲征。原本今年皇上就打算御驾亲征葛尔丹的,可惜出了九阿哥的事情,到底儿子还是重要的,所以这次西征便改由盛京将军会同吉林将军协同作战。
只是这次西征的结果,老康并不满意。老康对于葛尔丹这人,实在是深恶痛绝的紧,誓要彻底灭了这丫的。
“估摸着没多久,西边儿还要打。”
贾敏闻言,想起了贾母心中提到的那些贾赦的细节,柳眉渐渐蹙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敏夫妻算计薛家财
又是一年春来到。
因着今年开春时扬州城里很是热了几天,水云轩里栽种的十来株西府海棠早早的便开了花。那些柔柔嫩嫩的尚未完全淡去颜色的花瓣,期间夹杂着些许还未绽开的艳色花苞,就这么堆堆叠叠的压在枝头,端的是好看。
水云轩的小莲池畔安置了一块大大的形似贵妃榻的太湖石,周遭围着几株开得正艳的海棠花。
此时,春日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黛玉娇小的身子正懒洋洋的侧躺在铺着羊羔皮子的太湖石上边。
“嗯……”一声轻叹溢出,竟是心满意足之意。
作为一株植物,这春日里的暖阳绝对绝对算得上是其心头最爱了。春日是源源不断、舒适宜人的温暖,让人情不自禁的伸伸懒腰,舒展浑身上下。它即没有夏日的滚烫炙烤,让其恨不得收起花苞,甚至连片叶子也卷收起来;也没有秋日的萧瑟微凉,眼瞅着暖意并着凉寒之意一起爬上身;更加不会像冬日那般的只能见着亮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温热的乏力。
黛玉又是满足的一叹。
真是舒服极了……
太湖石畔,大丫鬟墨香并着砚香正一起严阵以待的守着。
若不是燕嬷嬷说多晒晒太阳对于黛玉很有好处,这两人是决计不会同意黛玉在这个时节就这么跑出来晒太阳的。更别说是在莲池旁的太湖石上这么歪着了,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危险,令人一点大意不得。
墨香估摸了一下时间,蹲下身子轻哄道:“小姐,回屋吧。不然,等会子这热度下去了,要受寒的。”
江南这片地儿汉人居多,所以林家入乡随俗也是依着汉礼行事的。黛玉这里,除了四个教养嬷嬷会按着满人的规矩称呼黛玉一声“格格”,其余丫鬟婆子还是称呼“小姐”的。
黛玉闻声,水眸微张,很是不满的轻叹了一声。
墨香知道这是黛玉默认了,便扶着黛玉起身,口中仍是软语哄着:“小姐不是说要去找大爷,让大爷教您认字儿的吗?咱们正好这会子去,可好?”
黛玉抬手阻止了要抱她的墨香,自顾自的下了地。自打黛玉显示了自己会走路之后,便极少再让人抱着来去了。
打量了一下日头,黛玉奶声奶气的说道:“这会子哥哥应该还在爹爹那里呢。嗯,咱们且去娘亲那儿等着,哥哥总归要去给娘亲问安的……”
黛玉说着,便抬脚往她漂亮娘亲那儿去了。
一路上,黛玉不停的嘀咕着。
“昨儿个娘亲那儿的小厨房做的红豆糕不错。砚香,咱们小厨房会吗?”
“我也想要个小书房……”
“明儿个还要出来晒太阳……”
………………
一主二仆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这一片淡淡微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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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到了主屋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端药进屋的梅香。
“小姐来了。正巧,太太午睡才起身呢。”
黛玉蹙眉问道:“娘亲的身子如何?”
梅香端的那药自己是没看到,可是光闻着这味儿便知道定是极苦的。
自两年前娘亲和哥哥被查出中毒之后,便一直在喝药调理。娘亲因着时日较久,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断了药。
每日这么一碗苦药汁儿,嘶——!黛玉一想起来就浑身直哆嗦。
“是玉儿来了吗?”
从内室传来了贾敏的声音。
黛玉越过梅香,迈着小短腿儿进去内室了。
“娘亲今日可觉着好些了?”黛玉关切的问着。
贾敏满是慈爱的将黛玉拥在怀里,说道:“嗯,娘亲看着小玉儿,就觉着这身子轻快了不少。”
黛玉腻在贾敏怀里,仔细打量着贾敏的脸色,觉得还好,便信了贾敏的话。
“太太,药好了。”梅香俯下身子,将药端给了贾敏,说道:“这是最后一剂药汁了。”
黛玉这下终于看清了那碗苦药汁儿,浓黑得犹如乌墨汁儿一般。
“嗯。”贾敏神情自然的端起装药的小碗,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黛玉抬起小手,帮贾敏顺了顺胸口,惹来贾敏的一顿摩挲,口中直道乖女儿。
母女俩很是腻歪了一会儿。
没多久,林如海带着林翰也过来了。
“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身子可有好些了?”林翰每日来必要问这么一遭。他被下药的时日尚短,所以只喝了一年的苦药汁子调理。只是即便如此,也让这位前世只吃过西药丸子的人苦不堪言了很久,每每喝完药汁必是要含着个话梅或是南糖什么的过过嘴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看着贾敏还要多喝一年的苦药汁子,林翰心里很是为贾敏叫苦。这中药汁儿真真不是人能吃的东西,忒苦了!
“你好好坐着。”见着贾敏要起身,林如海快步上前按住贾敏,只说道,“你如今好好保养着才是正经,这些虚礼什么的且放放。今儿个觉着如何?可还会心口那儿疼了?”
贾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自开始喝药,便疼的少些了。如今觉得比以前轻快许多,想来该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林如海点点头,道:“再请付老看看为好。定要拔了这病根儿才是。”
贾敏自无不可的笑允了。
“爹爹、哥哥。”被贾敏抱着怀里的黛玉见爹娘说话差不多了,便仰着小脖子唤了林如海和林翰一声。
一见着黛玉,林如海顿时化作二十四孝老爹,那一脸的笑容差点晃吓林翰的眼。要知道林如海对着林翰多是一副正儿八经的严父面孔,即便这个儿子让他满意的不得了,也是极少露出如此慈爱的笑容的。
“爹爹的玉儿小乖乖。”林如海自贾敏怀里抱过黛玉,问道:“玉儿似是轻了许多,可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贾敏嗔怪的说道:“玉儿嘴刁着呢,老爷还能不知道?那些个猪肉牛肉的,这丫头是半点不肯沾的,只道太油腻。也就鱼虾得她的欢心,这还得做得没那腥气才成。瓜果蔬菜的倒是爱,只是这时节也没个新鲜的。”
“让庄子那儿建个暖房如何?挑些母亲和妹妹爱吃的种上些。如此一来,四季都不缺新鲜蔬菜了。岂不好?”
林翰原本在那儿一边听着他爹娘说话,一边逗着黛玉。听见贾敏说这时节短少蔬果,方才插了一句嘴。
林如海点头赞道:“翰儿的话很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能短了家里人的吃喝?我记得你在小汤山那儿不是有个温泉庄子嘛,不如就在那儿建个大些暖房。种些个你们娘几个平日里爱吃的果菜,省得天冷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只喝汤不吃饭的。”
“知道了。”贾敏应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见着贾敏有些乏了,林翰便要送着黛玉回去。
“娘亲且早些用饭安置了吧。妹妹由我送回去就是了。”
贾敏虽念着这对儿女,然而自她喝药以来,便是每日用的饭菜都竟是些药膳之类的,并不适合林翰和黛玉。所以这两年俩小的都是回去自己吃的,偶尔林翰还会去黛玉那里蹭吃的,谁叫水云轩的小厨房为了迎合黛玉那挑剔的胃口而练就了绝佳的手艺呢。
“你这几日也要开始抓紧用功了。”林如海嘱咐道。
“儿子知道的。”林翰回道。
贾敏听着这话儿觉得有些怪,待到俩小的离开后方才问出来。
“翰哥儿本就念书极用功的,老爷还不放心?”
林如海笑了笑,扶着贾敏移到小饭桌那儿,方才说道:“先生说翰哥儿今年可以参加童生试了。”
贾敏略略思索便了然了,前两年因着林翰一来年纪尚幼,二来身体尚未完全调理好,所以林如海没有同意林翰去考童生。林家并不需要什么“天才”“神童”之类的赞誉来锦上添花。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吃着晚饭。
饭后,待到下人婆子们全都散了,内室里只余他们两人时,林如海突然说道:“咱家怕是要在这扬州再待上几年了……”
“老爷,这是要连任?”贾敏不过抬了眉头,问道。
“嗯。今儿个得了万岁爷的信儿。”林如海慢慢转着手中的杯子,说道。
“盐税那边有了些起色,万岁爷用兵急需军费粮草。”
贾敏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倚在床头。
“金陵那边,查到薛家就断了。只不过,薛家虽有人下手,却不是因为盐税银子的事儿。”林如海的声音幽幽的响起。
贾敏的耳畔却是一声轰雷炸响。
薛家,不是为了林如海在查盐税的事情?!
薛家里也有个王家的人……
“薛家的那位已经去了。现在的薛家家主叫薛蟠,是那位的儿子。那家现在不过就是孤儿寡母的,虽有万贯家财,却也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要想动他们,不难。
听到这儿,贾敏的眼神闪了闪,却是过了半晌儿方开口道:“薛家,对于老爷的公事怕是还有用吧……”
“薛家去了的那位是个谨慎的,所有事情的首尾都处理的很干净,让人揪不出错儿来。这些年,为着那次给你和翰哥儿下药的事情,我虽能查到薛家,却也只能仅此而已。不过,那次的事儿倒是真跟这位无关。不过后头的人害怕了,这才让他做了个弃子。”
林如海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现在的这个薛蟠却是个鲁莽的。非但不管事儿,还是个吃喝嫖赌俱全的纨绔子,被一群逢迎拍马的小人带着,薛家八房的家财怕是不够他败的。”
这种人方是最好的突破口。
林如海打算用薛蟠来做敲门砖,挖出江南盐税贪腐的幕后之人。
贾敏的眼眸一转,试探的问道:“这薛家,让他们脱层皮总是可以的吧?”
是了,忍气吞声不是她贾敏的作风。
为着林如海,贾敏即便不能一口咬死薛家,也要撕下一块肉来,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无论如何,至少也要那人很是心疼一番才行。
林如海笑眯眯的说道:“嗯。有薛蟠这么个败家子儿在,薛家的家财眼见着就要保不住的。咱们很是可以帮他们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贾敏极是开心的笑了。
第三十八章 不可爱的九阿哥
贾敏的身体恢复的极好。
至少黛玉是这么觉得的。
那生机勃勃、精力十足、将丫鬟婆子们使唤的团团儿转的一连串儿吩咐声,听在黛玉的耳朵里,犹如那天籁之音。
那眉宇间崭露的神采飞扬,那唇角畔噙着的爽利笑意,那举手投足间挥洒出的恣意干练,再再的让黛玉看得眉开眼笑。
嗯,她的漂亮娘亲又回来了。
真好!
漂亮娘亲真厉害!
什么家里的事、铺子里的事、庄子上的事,处理得那叫一个顺畅,完全是信手拈来,就没见贾敏磕巴一下。
真真是看得黛玉佩服的五体投地。
便是当年的玄逸也没这么厉害过。
说起来,自己就没见玄逸处理过什么正事……那家伙老是跑下界来历练来着的……这算不算哥哥口中的不务正业呢……
小手托着下巴,黛玉就这么兴致勃勃的坐在一旁的暖榻上,看着贾敏处理家事,脑子里却是越想越远的不知道绕道哪里去了。
站在边上的书香则是心神全在黛玉身上,时不时的将洗净的草莓知机儿的喂到黛玉嘴里。
“那草莓果子虽说是个稀罕物儿,也别给玉儿吃多了。”贾敏窥了个空儿,看了一眼今日非要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顺便嘱咐书香道。
那草莓是昨日送来的。
送来的人,是郭络罗家的人。说是一家子来江南游玩的,顺便帮宜妃娘娘捎带些东西来给玉儿的。
燕嬷嬷和路嬷嬷都查看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好,这才拿给了黛玉。
别的都还好些,不过是些女孩子家用的小物件儿。唯有这草莓果子,送来的人说不禁放的,趁着新鲜的时候吃方才好呢。
这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得黛玉的喜欢。
贾敏也是怕这小丫头到时候吃多了,有不肯好好吃饭,这才不让多吃的。
其实,贾敏也爱这酸酸甜甜的味儿。
只是,跟女儿抢吃的,贾敏还没这个脸。
不过,贾敏已经张罗人去安排在暖房那儿种了,希望明年可以吃到吧。
真是只想想那味儿,都要流出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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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里,九阿哥正猛灌着太子爷珍藏的好茶。
“就你这牛饮似得喝法,真真是糟蹋了孤这儿的好茶叶。”太子爷极其不满的说道。
九阿哥抬手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直接就摔将了出去,差点儿没甩到太子爷的脸上。
太子爷口中念叨着的好茶被九阿哥接连灌下了两杯,这才将将开口道:“太子二哥也去跟人摔角个一下午,再回来试试看,能不能有那份心思细品细品这所谓的好茶吧?爷差点没渴死……”
太子爷被九阿哥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满大清就没半个人敢真跟这位金尊玉贵的爷玩摔角。太子爷打小也只是看过摔角,却没自个儿下场试过正儿八经的摔角。
这臭小子专是来气他的!
太子爷狠瞪了九阿哥两眼,却也没舍得气太久。
他早习惯了九阿哥这种噎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他还就喜欢跟老九说话。
所有的兄弟中,太子爷觉得九阿哥是对着自己最真的一个。
便是那众所周知的莽阿哥老十,对着自己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老九来得真。
识人辨人,这是太子爷打小就开始学习的功课。
他自认对着老九,自己看得还是很准的。
太子爷自我调节了一番,刚想说什么,却被九阿哥一身的汗臭味儿给熏得恨不得晕死过去算了。
“赶紧去洗洗!”
吼完,太子爷也不费事儿去拉人,直接一脚就踹到了九阿哥的屁股上。
这味儿可真是……
太子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被熏得这么销/魂过。
待九阿哥洗刷干净,太子那里早备下了晚饭。
见着九阿哥摇着把扇子,一步三晃的摇进屋子,太子爷微撇了下嘴角,心中啐了一句“个小屁孩儿”。
“别忙着喝酒,好歹先吃点东西垫垫是正经的。”太子爷一见九阿哥上桌先去拿酒壶,忙劝道。“虽说,这是果子酒,你年纪还小,可不能多吃的。”
“知道了知道了。”九阿哥从善如流的拿起筷子,夹了块熏鱼先吃了起来。嗯……要说毓庆宫这儿,也就这厨子是真真的不错啊,比那御膳房的强出几座山去了。
九阿哥对于自己在阿哥所里吃的那些个御膳房送来的冷菜冷饭,很是怨念。
见九阿哥吃得高兴,太子爷自己也觉得开心,跟着也吃了不少。
“上次从孤这儿借去的那人,你派他干什么去了?”太子爷不在意的问道,只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太子爷眼中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老九还没开府,手上没人。他能想着找自己借人办事儿,显然是信任自己的。这点认知让太子爷倍觉舒心。
太子爷半点没怀疑老九管自己借人会去干什么坏事。老九这孩子虽说不着调,但是皇家就没啥笨孩子。只能说,老九做的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反正,等人回来,自己问了也会知道。
只是,太子爷现在就心痒痒的想知道。
这位爷总觉得吧,老九这次管自己借人八成跟扬州的小玉儿有关。
就像上次送教养嬷嬷一样,老九也是管自己借的人,还指名要借个有身份能压得住人的才行。老九对着小玉儿的心思,太子爷自认还是知道几分的。虽说他自己觉得这是一件很是不可思议的事儿。这才多大点儿的小屁孩儿啊,就知道怜香惜玉了。孤像老九这么大的时候,那些个宫女侍婢的,在自己眼中那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完全没啥区别。不过话又说回来,林家的小玉儿也确实是个人间绝色。便是在雌雄莫辩的老九跟前,那也是毫不逊色的,甚至更为出彩些。那份清雅,便是自己看着也是极喜爱的。
九阿哥无所谓的说道:“我派他去扬州给小玉儿送草莓果子去了。”
着啊!
孤就猜到是跟小玉儿有关!o(n_n)o哈!
太子爷很是自得了一番。
不过这草莓果子,这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太子爷想来片刻,忽而瞪大双眼。
草莓果子?
草莓果子?!
“就是上次你从孤这儿打劫走的那筐子草莓果子?”太子爷那个怨哪,总共就那么一筐子,这小屁孩儿就没想着给孤留下几个,居然直接就连筐子带果子的全部打劫走了啊!还有脸跟孤借人手,把果子给小玉儿送去!太会借花献佛了!!忒会算计了!!!
“是啊。”桃花眼眨巴眨巴着,九阿哥很是无辜的说道,“太子哥哥不会跟弟弟和未来弟妹计较那么几个果子吧?”
“孤……”太子爷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看着吃得正欢的九阿哥。
九阿哥的桃花眼对着太子眨巴眨巴眨个不停,直接眨巴晕了太子爷。
你个死小孩!
太不可爱了!!
实在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第三十九章 岳母威武
成功气晕了太子爷,九阿哥酒足饭饱的回了阿哥所。
“九爷,今儿个宜妃娘娘跟前儿的琉璃姐姐来了。给您留了封信儿,说是宜妃娘娘给您的。”
小太监何顺儿一边接过九阿哥递来的大衣裳一边说道。
这何顺儿上辈子就是九阿哥的心腹,对着九阿哥是死心塌地忠心的很。上辈子因着自己的缘故被人构陷,最后死在了慎刑司的手里。
这一世,九阿哥早早的便寻到了何顺儿,直接将他带在自己身边做了贴身小太监。
这一世,九阿哥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何顺儿也因此比上辈子少遭了不少的罪,至少他没再因为九阿哥犯错,而代主受过的挨过板子。
九阿哥身边如今也就何顺儿一个心腹。他也不是不信别人,只是这何顺儿到底是上辈子就跟着自己的老人儿了,且因为自己的原因没能得个善终。愧疚也罢,信任也罢,九阿哥反正是待何顺儿很是不同于一般的奴才。这也让何顺儿对着九阿哥更是忠心耿耿,直道自己的主子慈善,拿自己当个人儿。
“知道了。”
何顺儿躬身退下。
九阿哥展信看了半晌儿。
哎哟喂!
他这未来的岳母可真是个厉害的哎!
九阿哥很是感慨了一会儿。
原来,宜妃的信里也没提别的,只说的是金陵薛家的事情。
九阿哥手里虽说没什么人可用,只一个何顺儿还是个不能常在外面走动的。可架不住宜妃娘家郭络罗氏的人多唉。
宜妃深觉这报复人的事儿还是不要管太子爷借人使唤的好,所以直接找了自己嫂子来,让自己的娘家侄子出面帮着九阿哥在金陵那边便宜行事。
九阿哥原也没想着做什么杀人放火之类,他看中的不过是薛家的财富。
在九阿哥看来,这报复人的事儿莫过于拿走别人最看重的东西。
这贾史王薛,从龙入关之后于这金陵城发迹,并称“四大家族”。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其中,贾、史、王三家的老祖宗当年跟着太祖太宗一起打进关。念其功绩,被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封了国公。不过,也不知当年的摄政王是怎么想的,竟没给他们抬旗,仍旧是在包衣旗下。
只是这薛家,能挤进四大家族之列,完全是凭着自家的豪富。
可惜,这个时代,士农工商士农工商。
那商人的地位是最底下的,最是被官宦人家瞧不起。
端看这薛家便能知其一二。
这薛家世代为商,虽也有从龙入关之功,摄政王也不过是给了一个皇商的名分便给打发了。
只是,这薛家是真正的豪富,特别是历经族中四五代人的齐心发展,其财富真正是可以让人视钱财如粪土一样的挥霍。
前世便有着“财神爷”之称的九阿哥,如今想做的便是谋夺这薛家的巨额家财。这一世的九阿哥虽然不打算再走上辈子的老路子,却也觉得这银子多了,它也不会咬手不是。再说了,自己以后还要养家糊口来着。凭着以后分府时的例银,那绝对是不够滴。
如今,这薛家就这么闷头撞了上来,九阿哥哪有推辞的道理。当然是打算笑纳了。
只是,这派去的人在金陵城转悠了几天,很是仔细的打探了一番,竟发现另有一批人也在打着同样的盘算。
薛家有个败家子儿,叫薛蟠。年纪虽不大,估计跟自个儿差不多,却是在金陵城有着无比崇高的骂名。众人谈论此人时,多用“欺压”、“恶霸”、“鲁莽”、“好色”、“呆子”来形容。这薛蟠本就不是个聪明人,被他娘又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在背后力挺他做薛家家主的甄应嘉更是把他往纨绔上培养。这薛蟠便成了个眼里完全没有王法的混账纨绔败家子儿,整日里一副金陵城土皇帝的恶霸像在金陵城街头闲逛。
最近薛蟠新得了个玩伴。这人深得了薛蟠的信任,甚至被薛蟠引为自己的知己之交。就是这人引得薛蟠败家的程度直线上升,竟直就往散财童子的方向进化了。
整日里留恋在青楼楚馆销金窟这些地方。
吃的、穿的、用的,俱比往日精细了千百倍不止。
薛家的生活本就豪奢,薛蟠如今要再加一个“更”字方才可以形容。
百万家财就这么如流水一般的流进了成衣铺子、酒楼饭馆、青楼赌坊里。
薛蟠甚至砸下千两黄金买了匹汗血宝马作为自个儿出行的代步工具。
仅仅是调查的这几日,薛蟠的花费就不在百万两白银之下。这还不包括那匹所谓的汗血宝马。
这数字,便是九阿哥,也是看的直咂舌。
真真是个败家子儿啊!
只是,这银钱的流向很是巧妙啊,除去青楼赌坊,便属那名为“云想容”的成衣坊得利最多。
一件袍子居然要价十万两。
这是金子做的不成?!
一顶帽子要价十二万两。
这跟顶着坨金子在脑袋上有什么区别?!
真是太拿银子不当钱使了这是!
只是,这些当官儿的人家,谁手里还没有几个铺面。
九阿哥极其怀疑,这薛蟠被引起散财的几个地方其实都是林家的铺子。只是,自己派去的人只能查到这些铺子是最近新开的。但是与林家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是七拐八弯的沾了一点贾家二房的边儿。
两年前林家后宅几个主子被下药的事情,九阿哥也是查到了贾家二房。
只是那位二房的王夫人没有自己动手,也没有用自己的人出面。
她知会了自己的妹妹,薛家的家主夫人。
薛家这位薛王氏使了自己的心腹,用百两黄金收买了林家的那个吃里扒外的采买,又拿了厨房那婆子的小儿子欠了赌坊的欠条儿,两相逼迫利诱之下,便成功的给林家后宅不知不觉的下了药。
这药自林家到了扬州之后不久便开始下了。
只是,贾敏原本身子骨儿就不错,又自小爱跟着贾赦女扮男装的出门跑马,所以身体康健,抵抗力很好。
这药一下四年,却没能熬死贾敏。
便是后来出生的林翰也没有如王夫人所愿的被药死,活蹦乱跳的直让王夫人膈应的半死。
林黛玉出生后,王夫人想着自己那死去的贾珠,真是恨不得药死这丫头,也让贾敏尝尝痛彻心扉的痛楚,却也是屡屡失利。
贾敏定是也查到这些了,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招。
真正是个借刀杀人、钝刀子割肉的好计策。
九阿哥暗赞了一声妙。
桃花眼一转,嘿嘿一乐。照此看来,他未来的岳母贾敏确实是个有本事惹得人来赶尽杀绝的。
第四十章 乱作一团的薛家
薛王氏本是不识字的,因着王家庭训本着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过看了这么多年的账本子,好歹也算认得了那么几个字。
看着这个月账房送的账本子,薛王氏一度认为自己或许还是没认得那些字也不一定。
对着光,薛王氏仔仔细细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账本子被颠来倒去的看了半天。
前来请安的薛宝钗还没进屋呢,便听见从屋里传出来一声尖利的喊声,而后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薛宝钗急急进屋一看,脸色顿时没了血色。
“妈妈,妈妈,妈妈这是怎么了?妈妈不要吓女儿啊……”
薛宝钗人小体弱的,根本扶不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薛王氏。
“来人呐!来人呐!”
薛王氏很是富态,几个小丫鬟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薛王氏给挪床上去躺着。
“快去请大夫!”薛宝钗忙唤人来一叠声的吩咐道,“莺儿,去找婆子煎碗醒神汤来。”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忙忙乱乱,闹哄哄的。
便是一向端庄示人的薛家大小姐都被扰得险些破功发飙。
此时,喂了醒神汤的薛王氏“嘤咛”一声,转醒了过来。
“妈妈、妈妈……”薛宝钗忙将那些个丫鬟婆子什么的丢到了脑后,只想着以后再找这些人算账。
薛王氏在薛宝钗的千呼万唤中悠悠醒了过来。
其实,叫薛王氏自己来说,她宁肯继续那么晕死过去,也不想醒过来对着那本她横看竖看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账本子。
看着醒来的薛王氏,薛宝钗心下松了一口气。
“妈妈可是近来累着了?可要找个大夫仔细调理调理?”薛宝钗柔声软语的说道,手里也没闲着的扶着薛王氏坐了起来,又给她背后塞了个枕头靠着。
“家里和铺子里的事情虽多,妈妈也要多多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这劳逸结合的,方是正理。”
望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女儿,又想着那整日里斗鸡遛鸟的儿子。薛王氏真恨不得两人调了个个儿。
原本,薛王氏一直只道薛蟠是自己的独子,且年岁还小,便是有些的纨绔败家那也是有限的。
可是,今日看了这个月的账目,薛王氏整个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了起来。
整整两百万两的银子啊。
这是薛家八房全部财产的五分之一啊。
就这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全部花出去了啊!
薛王氏宁可相信这是账房和铺子里的管事在监守自盗,做来蒙蔽自己的假账。可是,因着这些支出银两的数额巨大,账房和铺子里的管事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同时他们也不敢不给薛蟠支领这些银子,所以,在账本上这些银两的支取时间旁都有薛蟠自个儿签下的大名儿。
薛王氏便是想弄个冤假错案来打杀了这些账房和管事,抄了这起子奴才的家当来贴补一下自家都没有这个机会。
“妈妈、妈妈……”薛宝钗拧着眉,轻唤道。
薛王氏的脸色惨白,眼神涣散,让薛宝钗看着很是不安。
眼见着唤不回薛王氏的神思,薛宝钗便皱眉来到堂屋,让主屋伺候的丫鬟婆子集合到一处,训斥道:“你们都是跟在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难道现在还要我来教你们不成?今儿个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待着,身边全没个伺候的。妈妈这要真是摔着磕着了,便是打杀了你们也是不值什么的。”
几个稍稍胆大些的婆子,壮着胆子回话道:“今日里大管家送来了账本子。大小姐也是知道的,太太看账本子的时候身边从来不留人伺候。所以……”
宝钗心中微恼这婆子的没规矩,不过到底是让她知道了薛王氏晕倒的根儿在哪儿,左不过是哥哥又做了什么糊涂事罢了。
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宝钗让丫鬟婆子们都散了,各人该干嘛干嘛去。
“莺儿,去找找那个账本子,看不看是不是在屋里?”待到众人散去,宝钗这才吩咐大丫鬟莺儿道。
不一会儿,莺儿真捧了个账本子递给宝钗了,不过莺儿的面色很是有些古怪。
薛宝钗一心惦记着这次薛蟠又做了什么事情才惹得薛王氏晕倒的,所以没有注意到莺儿的脸色。
打开账本子,还没有翻几页呢,薛宝钗的面色便难看了起来。
她如今快七岁了,薛王氏早就教过她如何看账算账的事情。
薛宝钗只想跟薛王氏一样两眼一翻晕过去省事,对着这账本子真真是让人难忍心中郁气,恨不得一口血啐到薛蟠的脸上才好呢。
这也是自己的哥哥能干出的事儿?!
这什么金贵的吃食啊,要几万两的银子?!
这衣裳难道是给皇帝穿的吗?居然要价十万两?!
………………
这些,这些根本就是在抢钱!!
薛宝钗的那张银盘似的俏脸已经气得快要扭曲了。
哥哥是个傻的吗?居然就这么伸头心甘情愿的被人宰了一刀又一刀!
薛宝钗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去看这个月的总花费银两,只见那汇总的银钱数额在自己眼前不停的打着转儿,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莺儿见着薛宝钗晕了过去,忙着又是使唤了丫鬟婆子一通,便是那浑浑噩噩的薛王氏也给惊得回了神儿。
薛家主屋这里是真真的乱作了一团。
薛宝钗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是生的圆润些,也没让那些小丫鬟们费多少力气的也给挪到薛王氏的床上去了。
薛王氏对着薛宝钗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又灌了一碗醒神汤的。
薛宝钗慢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薛王氏望着薛宝钗。
薛宝钗望着薛王氏。
两人都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妈妈啊——”
“宝钗啊——”
两人突然嚎了一嗓子,然后抱头痛哭了起来。
边上伺候的莺儿偷偷拍了拍心口,这么突然一嗓子的也忒吓人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狠狠哭了一通,也抱怨了一通。
良久,薛宝钗倒是先稳住了自己的心绪。
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将家里的这些个损失给找补回来了。只是,她便是再有才干,到底年纪还是小了些。她想到的法子无非就是借势。借甄家的势力,逼那些奸商把银钱吐出来。甄家在这金陵城就跟土皇帝似得,薛宝钗不信压不住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奸商!
“妈妈,且收了泪吧。”薛宝钗拿定了主意,便开口宽慰起薛王氏了。
“哥哥的为人,妈妈还不知道吗?最是个耳朵根子软的。哥哥年岁小,出门在外的,难免就被人给下了套,骗了咱家银钱去。”
薛王氏一听,自己女儿这说的不错哎。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最是个心软耳朵软的!蟠儿定是给那起子黑了心肠的小人给骗了去的。
“那些黑了心肠的破落户儿,看我能饶了他们哪个!”薛王氏恨恨的捶了一下床沿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妈妈且别急。咱们孤儿寡母的总不好抛头露面去跟那起子小人计较,哥哥年幼,怕是到现在还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骗了呢。家里的那些管事怕也是不中用的,否则这事儿根本就不会捅到咱们这儿来,大管家自己早该带着小子们打上门去理论理论才是……”
“我的儿,那你说这要怎么办?”薛王氏深觉女儿说的有理。
“甄家的那位爷不是常找哥哥的嘛,请那位爷说句话岂不是便宜?便是那位爷不出面,甄家的大管家也是能镇得住那些小人的……”
薛王氏点了点头,遂依着薛宝钗的意思去让小丫鬟请了大管家过来。
第四十一章 贾敏计坑薛呆子
贾敏看着这个月铺子里送来的账本子,一双凤眼笑眯眯的,直接就眯成了一条缝儿。
哦呵呵呵呵呵呵……
赚银子什么的果然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开心事啊!
这赚仇家的银子那就更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不得了的开心事儿了!
这眼见着只用了一个成衣铺子外加一个嘴皮子利落,便是死人也能给说活的机灵儿伙计,就能从薛家那个小呆子身上挖来了这么一大笔银钱,贾敏觉得自己这心口郁结了两年的窝囊气可算是出了一小半儿了。
哼!
你薛家不是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吗?
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少个百万两可以禁得起薛呆子这么着可劲儿的挥霍。
薛蟠这个呆霸王,确实是枚极好用的棋子。
呵呵呵呵……
贾敏的嘴角不可遏制的上扬,真是开心啊……
她也不怕被薛家的人找上云想容说这是在讹诈。
薛蟠买的那些个衣裳可是用的真真正正的好料子,不是丝绸手感柔软的却更胜于丝绸。这些料子都是些舶来品,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不过那些个东西在贾敏眼里却是不值什么,她自己的小库房里多得是。不过是将那些个放得时间长了的,颜色已没有当初鲜艳的料子拿出来,特特卖给了薛蟠罢了。
薛家就算是再有钱再豪富,也不过就是个商户。即便有着顶皇商的帽子,也摆不脱他们低贱的身份。按制,“商户之家止穿绢布”。那薛蟠一见了贾敏特意为他准备的衣料,便两眼放光、动心不已,也不讨价还价了,直接就砸下重金包了“云想容”里所有的这种名为“丝布”的衣料。只是,贾敏为了贯彻“物以稀为贵”的宗旨,并没有拿出多少这种料子放在云想容那儿售卖。
不过,没关系。
贾敏很是胸有成竹的算计着,这钓鱼从来也没一次性把饵全撒下去的。
呵呵呵呵……
不过,那个薛王氏也确实不是个会教养孩子的,居然把个男孩子宠成这般模样。让贾敏很是看不上。
好歹也是个出身商户人家的,对于市情和银钱全没个概念,只是一味的追求贵的。以为只要是贵的,那便是极好的。这种蠢念头到底是谁给那薛呆子灌输进去的啊?这绝对是跟薛家有仇的人干的事儿啊。
只是这般倒是白白便宜了自己。派去的小子也是个能忽悠人的,不过是奉承了那薛呆子几句,便让薛呆子头晕的连北都找不着了。以为自己比那龙子凤孙还要金贵呢,吃穿用各个方面都穷讲究些奢靡的排场,全然不拿银钱当是一回事儿。殊不知按照那呆子的要求做出来的衣裳,真真是只有暴发户才能看得上。
贾敏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
那些个真正的富贵人家,将就的是一代看吃,二代看穿,三代看文章。
这薛家也富庶了不止三代了,怎的这身为前任家主唯一嫡子的薛蟠却是被养成了如今这么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整日里都是一身金灿灿的打扮。
一看就知道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说那个薛家的大小姐也是见天儿的一个金项圈再加个金锁一起戴在脖子上。
也不显压着脖子。
这一家子都是些个眼皮子浅的!
着实让人想高看一眼都不行。
由这么一个败家子儿来做薛家的家主,这薛家想不走下坡路都难了。
薛家的衰败已是必然。
想到这儿,贾敏又是开心了一阵子。
哎,今儿个可真是个好天气。
这天蓝的让人心旷神怡。
屋外栽种的几株垂丝海棠,真真是能让人爱到骨子里。
府上的一切,便是那些极琐碎的事务在贾敏的眼中都变得极其可爱。
见着贾敏眉开眼笑一副极开心的样子,福嬷嬷和竹染梅香亦是高兴的很。
“太太,石方说了,那薛蟠虽说在咱们铺子里花费了一百万两银子,但是在一品楼花费的也不少。石方私底下估摸着差不多也有一百万两的样子。”
福嬷嬷口中的石方,正是金陵城“云想容”的掌柜。
“一品楼?”贾敏觉得没啥印象,不禁疑惑道,“是做什么的?”
贾敏很奇怪这一品楼是做什么营生的,竟然也能坑了薛呆子那么一大笔银钱。
“石方说这一品楼是家新开张的酒楼。”福嬷嬷说道,“好像还是个有很深背景的样子。”
贾敏蹙眉想了想,记忆力确实没有关于这一品楼的丁点儿印象,遂问道:“对于这个一品楼,石方可有了解到什么?”
“石方知道的也不多。那个地方,凭他的身份还进不去。只是听那些到铺子里定制衣裳的客人们说起过,据说这一品楼可是个极有名的销金窟。好像说京城里也有一家,是两年前开张的。便是那些个皇室宗亲都是那酒楼里的常客呢。”
“哦?”
福嬷嬷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听说,那一品楼的背后大老板跟着当今万岁爷也是沾着亲的……”
这一品楼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贾敏不免多想。
若说这酒楼是万岁爷自己开的,或者使唤着谁开的。
贾敏是不信的。
那位爷现在的心思全在西征上呢。
便是为着筹措军费,也不至于这么小打小闹的开什么酒楼了。
可是,按着石方递来的消息,一品楼后台强硬背景深厚却是一定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而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跑到金陵又开了这么一家,还狠宰了薛呆子一刀,这……
难道是巧合不成?
还是有人跟自己一样,打算挖薛家的墙脚呢?
贾敏的手指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管他呢,这薛家不是号称是豪富吗?
反正自己也没打算一个人独吞这笔财富。
“让石方留心着点儿就是了。”贾敏决定静观其变,先看看这一品楼的动向再说。
“对了,嬷嬷派人再去把咱们上次收拾出来的那些棉布料子拿给石方。那些个料子上次不小心受潮了,颜色有些个褪了。让石方再去宰那薛呆子一刀。跟石方说,这次的事情办得很是不错。等年底下,主子我定给他包个大红包。”
“竹染梅香,跟着主子我去给玉儿挑些好料子出来做衣裳。玉儿好像身量长了不少。趁着那些个料子颜色鲜亮,花色正时新的时候赶紧给玉儿做了穿。省得又白放着糟蹋了,最后便宜给那些个暴发户。可惜了呢。”
“是,太太。”竹染梅香双双福身应道。
第四十二章 一品楼
月初的时候,金陵城里新开张了家酒楼,名为“一品楼”。掌柜的号称此楼与京城的“一品楼”同属一个东家。
京城的“一品楼”,开张不过两年,却俨然成了达官显贵们最爱的去处。里面的吃食,那是一个讲究,道道都是精工细作。一道“白玉菜心”就要用十八只老鸭煲出的高汤慢火煨出来,那味道真真是鲜美的能让人连舌头都跟着吞进肚子里去。其实,那道菜不过就是个白菜心儿,但愣是让人能吃出肉味儿来。
这“一品楼”不但吃食的精致程度能让人咂舌不已,那道道菜肴的价钱就更是能让人心肝儿颤一下。单那一道“白玉菜心”就要七十两银子。
别看这“一品楼”的价钱死贵,却很是受人追捧。
“一品楼”里的桌椅茶几那是一水儿的上好紫檀;楼里所有的字画摆设没有一样是仿迹赝品,件件都是大家真迹;楼里预备的茶水全是跟着皇家贡品走的;楼里的伙计全是被精心调教过的,那嘴皮子愣是能说得人心花怒放,让人心甘情愿的掏尽荷包儿;楼里也有陪酒的姑娘,各个是琴棋书画皆通。那些个水灵灵的姑娘,妖娆的堪比有名的扬州瘦马,却又极知道规矩的进退有度。据说,这些姑娘也都是被人精心培养的,甚至请了宫里退下来的嬷嬷给教规矩。这些姑娘走出来全是仪态万千堪比大家闺秀的,绝不是青楼楚馆里那些所谓花魁能比的。
若说这“一品楼”是日进斗金,那也是不为过的。
有人难免疑惑,难道就没人眼红这“一品楼”而找他们麻烦吗?
这“一品楼”自开张以来还真没什么人敢来找麻烦的。那些个纨绔子弟俱是被家里警告过的。能出入“一品楼”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还些常客是宗亲王爷。“一品楼”不远处就是步军统领衙门,门口那条街上顺天府的衙役每两个时辰就要来转悠一遭。
你倒是说说,可还有什么人敢来找麻烦的?便是那些泼皮流氓也是极有颜色的,这柿子是要挑软的捏才行。这“一品楼”根本就是个金刚石,想要咬人家一口肉,非要崩了满嘴的牙不可。
如此赫赫有名的“一品楼”居然开到了金陵城?!
那些个盐商巨富们知道了消息后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得激动。一个个的摩拳擦掌,准备着去那富贵乡里好好体验一把贵族的享受。
这整个金陵城的有钱人都高兴了,甄应嘉却是郁闷的要死。
此时,甄应嘉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面沉如水的想着心事。
这好好的“一品楼”,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金陵开张了呢?
甄应嘉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虽然胆儿肥到敢往盐税银子里伸手,但是他还不敢直接跟当今万岁爷对上。
甄应嘉深知康熙是个很在乎名声极爱惜自己羽毛的帝王,凡出师必要有名才行。对于截留盐税银子这档子事,甄应嘉一直很小心的处理着所有的人事首尾。他坚信,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康熙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的。毕竟,甄应嘉的娘曾经是康熙已故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乳娘。孝康章皇后去的早,康熙因着对生母的孺慕之情,对于伺候过孝康章皇后的老人儿都极尽宽容。
不过,甄应嘉也知道,贪墨盐税银子的事情一旦被揭发了出来,康熙必是不会饶过自己的。便是不用大理寺审,甄应嘉自己也知道这罪至少要罪及三族。怕是除了自己的老母亲,这满府的人都要跟着自己陪葬。
只是,这知道是一回事,真要面对这些白花花的不计其数的巨额银两时,能做到毫不动心却是另一码子事了。至少,他甄应嘉还没有修炼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这一回生二回熟的,拿着拿着便再也停不了手了。
甄应嘉不信这世上真就有那人可以富贵不能淫。历来的巡盐御史,都被他甄应嘉用真金白银豪宅美女给拉下了水。唯有现在这个林如海,竟是个楞木头似得,全不接自己递过去的橄榄枝。
正当甄应嘉犹豫着是不是要给这林如海一些警告让他知道些自己的手段时,薛家那个当家主母居然为了些个私心而出了那么个昏招。最初查到是薛王氏下手的时候,甄应嘉实在是恨透了这妇人的愚蠢,甚至觉得薛家家主死得一点也不冤,居然连自己的枕边人都管不好,着实是个无能的。而这薛王氏,到底只是一介内宅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白白的打草惊蛇,让林如海有了防备。不过,等甄应嘉发现林如海身边竟然有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存在时,他又无比庆幸这薛王氏的打草惊蛇之举。若非如此,等着他派自己人亲自动手的时候,还不给人抓个现行,再顺藤摸瓜找上自家?
真真是太幸运了……
林如海身边的人,让甄应嘉想起来了自家老娘说过的关于皇帝暗卫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甄应嘉一直当那是自家老娘哄自己睡觉的睡前故事。
这林家,当真有当今万岁爷的暗卫吗?
甄应嘉很是不确定。
这林如海当真是深受皇宠如斯吗?
因着这点不确定,还因着林如海这一任巡盐御史即将届满,甄应嘉决定暂时不再对林家有所动作,静观其变。
也许林如海这刺头儿能被挪个窝儿也说不定啊……
正待甄应嘉蛰伏起来的时候,金陵城的“一品楼”开张了。
甄应嘉这心肝儿跟被那猫爪挠的一样难受。
这“一品楼”的后台必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儿。不然,如何让那些骄傲的皇室宗亲不敢在那儿充大爷,全是一副斯文样儿。
甄应嘉非常肯定的认为,这“一品楼”十有**跟当今万岁爷有关。
难道,康熙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甄应嘉被自己的念头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找来大管家,让他撒出人手去查探一下这个“一品楼”。
大管家离开后,甄应嘉双目一阖,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左手戴着的那双金丝楠木磨成的佛珠。这串佛珠是他老娘去扬州普济寺给自己求回来的,据说还在那株白莲前放置了七七四十九天,很是带着有些佛性。
菩萨保佑我甄家能过此一劫吧……
甄应嘉生平头一次对着佛祖暗暗许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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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晚间,大管家回来了。
那“一品楼”要凭着预订记录才能入内,等闲人还真进不去。
甄家大管家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一品楼”的伙计对他另眼相看,只是客气请他先去账房那儿缴定金,还是一个月以后的定金,因为这一月内的席面位置已经被富得冒油的盐商们预订满了。
大管家很有些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去了。临近家门口的时候,见着了一直在自家门口打转的薛家的大管家薛贵。
薛贵的一番话听得甄家大管家只抽抽。他没给薛贵一个准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然后,忙将薛贵说的事儿告诉给了甄应嘉。
哐啷嘡……
甄应嘉的三姨太特意送来的一碗参汤直接就贡献给了地板。
甄应嘉暴怒得在书房里恨恨的走来走去,几次抬头想说些什么又都哑了口。
真真是个败家子儿!!
自己这才几天没看着那小王八蛋啊,就给花出去这么些许银钱?!
实在是混账透顶!!!
那个薛王氏到底会不会教孩子啊!!
居然这么的败家!!!!
甄应嘉真想叫人把薛蟠这小王八蛋给拎到自个儿跟前儿来让自个儿狠踹两脚。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也是引着薛蟠不学好的罪魁祸首之一。
“薛家那里想着老爷能否出面让那些个商家把银钱退回来……”
发梦呢吧。
甄应嘉觉得这薛王氏定是昏头了。
这女人该不会是指着自己给她家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吧。
别说现在有个疑似康熙耳目的“一品楼”在那儿杵着,便是平常没事儿时,他甄应嘉也不会自毁名声干出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儿!
只是,那上百万两的银钱便是甄应嘉也是肉疼的紧。
“去查查,薛蟠这小王八蛋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大一笔钱给花出去的。”
第四十三章 美人九
雨后的空气中总是夹杂着些泥土特有的清新气息。
毓庆宫的小花园被太子爷仿着自个儿记忆中的林家花园子给捯饬了一番,如今看着真是有模有样有树有水的样子。
太子爷正坐在石桌那儿享用着太子妃石佳氏精心准备的茶点。
茶香花香美人香,真是让太子殿下心旷神怡了一番。
一个小宫女端着盘点心跪在太子殿下身旁,带着些许惴惴不安的。不远处的花丛一角,隐隐露出了一抹银红色的旗装。
“侧福晋听说殿下喜欢扬州的芙蓉酥,便亲自做了些,让奴婢给殿下送来了。”小宫女低着头轻声说着。她真是倒霉催的才会被派去伺候那么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虽说这主子得宠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可是,明明只是个侧福晋,却想着去夺嫡福晋的宠,而这嫡福晋还是个很受宠的嫡福晋,那就有些个太不自量力了。
一贯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仍旧温吞吞的不紧不慢的吃着太子妃备下的点心,也是芙蓉酥。
“毓庆宫里的人如今也多了,太子妃也要抓紧给这些新人立立规矩了。不然,以后这规矩岂不就乱了?”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石佳氏温声说道。
“妾身知道了。”石佳氏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不见什么波澜。
这个新册封的侧福晋李佳氏,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长得很是艳丽,就是性子很有几份跋扈的味道,想来是因为在家里是个受宠的。
太子爷与石佳氏是少年夫妻。石佳氏的模样秀丽不张扬,性子温婉贤淑,御下张弛有度。
太子爷对于石佳氏还是很有几份感情的,毓庆宫里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由石佳氏来掌管,等闲绝不会轻易的为着什么人什么事而驳了石佳氏的面子。
太子爷在与石佳氏相处时,绝不会叫那些庶妃什么的跟着碍石佳氏的眼。
这是毓庆宫里不成文的潜规则。
李佳氏也是知道的。
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新人,自己的姿色明显好过石佳氏,且自己娘家的身份也不算低,所以才想着去争宠。
一想着新婚之夜,太子爷对着自己说的那些的温柔情话,李佳氏便按耐不住内心的浓浓不甘。太子妃不过是比自己早进宫几年,如今也该年华逝去了,凭什么还霸者殿下不松手呢!
不过一个老女人了,怎比得上自己的青春艳丽。
所以,今日李佳氏明知道太子在小花园,且身边只有太子妃陪伴,还是过来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个拿乔。
知道今日太子妃准备了点心芙蓉酥,她便也准备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点心想来争个高下。
让小宫女端了过去,她自己却候在不远处想等着太子爷亲自来接。
李佳氏的心思,太子妃石佳氏很是明了。
太子爷也知道个分明。
所以,他刚刚才说让太子妃给几个侧妃庶妃立立规矩,没得以下犯上。
不远处那个银红色的身影跺了跺脚,扭身走了。
只是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两声惊呼。
一个是李佳氏的声音,另一个听着却像是九阿哥……
李佳氏本就生气,且在家被宠得甚是跋扈。这摔倒之后,立时就发起了脾气。
“瞎了你的狗眼了!竟敢在毓庆宫里撒野!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四十板子!!”
周围静悄悄的没个动静。
便是对面那个撞到了自己的人也只是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自己。
居然敢不跪下请罪?!
李佳氏原本就郁闷压抑的心情,立刻就爆炸开了。
一个一个的,眼里也忒没有自己的存在了!
就知道巴结着那个老女人!!
全都该死!!!
李佳氏含恨瞪着那人,却愣住了。
那人眉眼精致的不像话,虽是穿着男装,却身量纤细。
李佳氏眼中满是厉色,定是哪个狐狸精打算女扮男装勾引殿下!那张脸真真是个狐媚的,让人恨不得抓花了去!
玉手一扬,李佳氏就想掌掴那人。
九阿哥一挑眉,有些个惊讶。
这是哪里跑来的疯婆子?
自己走得太快撞到了人,却还倒打一耙的想他板子。
不过九阿哥最奇怪的事,居然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打算出手掌掴?
桃花眼角瞄到了一个黄色身影正急急赶过来。
“放肆!”
李佳氏手腕处传来了阵阵痛楚,让她差点以为手要断了。
那声呵斥,却是让她心惊不已。
太子爷将李佳氏往旁边一扔,正好让她摔在了跟在自己后面的石佳氏的脚旁。
“你把她带回去好好教教规矩!”
太子的声音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李佳氏兀自泪眼婆娑的看着太子,却没得到太子半点的怜惜眼光。
石佳氏福身一礼,口称知道。
石佳氏命人扶起李佳氏,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叹道: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孩子。居然撞上了这位爷。
石佳氏是知道自家太子爷对九阿哥的看重的。
李佳氏看来是废了。以后,这人万是不会动摇到自己的地位了。
“小九,可有摔到哪儿?”
太子爷的一声问话,直接让抽抽噎噎的李佳氏呆住了。
虽然早就听说翊坤宫的宜妃娘娘所出的几个阿哥俱是俊美非常的人物,其中以九阿哥为最。可是再再让人想不到,这九阿哥竟然能精致到如此雌雄莫辩的程度……
自己刚刚居然骂九阿哥瞎了狗眼……
自己居然还想对九阿哥动手……
李佳氏实在抵不住惊吓的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与太子和太子妃请了安,九阿哥便跟着太子去了书房。
书房里,太子爷很是愉悦的看了看九阿哥递过来的银票。
真没想到那个“一品楼”居然还真被这小子给折腾出来了。
这不但是折腾出来了,还操办得很是有模有样的。
今年的红利竟比去年的多了三成出来。
数完了银票的太子爷两眼直放光的看着九阿哥,就跟看一座活动金山一样。
想当初,这小九特特跑自己这儿来,说是想开家酒楼,找自己入股呢。自己那时还想着这小子八成是脑子里哪根莫名的神经又抽了,两年前那会子他才多大点儿的人儿啊?这京城里的酒楼没有一百也就八十,能赚个什么?再说了,像他们这些个皇家贵胄的哪里能自己去行那商贾之事?便是家中的那些个铺面产业也不过是挂着府上的名头,实际却是交由手底下的奴才门人去经营打理的。若是让他们这些皇子阿哥的自己出面做这些个事情可就太跌份儿了!
太子爷努力压抑着自己老是不自觉就要上扬的嘴角,极力想维持自己君子不动如山的风范。
不过就是二十万两的银票嘛!
要是特乐呵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多小家子气似得!
不过,咳咳,真是二十万两啊!哈哈……
第四十四章 财神九
太子爷很是开心的看着躺在桌上的那二十万两银票。
他贵为当朝太子,毓庆宫中的用具摆设,他自己的用度抛费自是众位皇子中的头一份儿。但是,那不过是些个死物,太子爷真正能调用的银钱却并没有很多。
这银钱虽然俗气,却是最实惠的。
这人情往来,请客送礼的,哪样能缺了银子。
便是有时候,太子爷想给太子妃买个小玩意儿,也是离不了银子的。
虽然,皇阿玛有赏给他一个皇庄,到底出息不多,远远不能让太子爷做到挥霍的地步。
当然啦,太子爷的生活虽然过得比较精致,却不是好奢靡的。自是不会做出什么挥霍败家的事儿。
太子爷当然也会不好意思什么都是太子妃用自己的嫁妆产业来贴补。
那会很让太子殿下觉得气短。
所以,九阿哥送来的这份红利真正是送到了太子爷的心坎儿上。
银子这东西,真真是没人会觉着咬手的。
况且,老九给的这银子来路正的很,更是不怕人知道的。
太子爷笑眯眯的灌下了一盏茶。
这心花怒放的,真是美滋滋的。
“对了,孤听说你有让人去金陵也开了家一品楼。这钱财虽好,不过是小道。到底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才是。”灌下了两盏茶,太子爷终于抚平了内心的激动,这才又开口提醒了九阿哥一句。
“当心皇阿玛考校你功课的时候打不上来打你板子。”
“弟弟心里有数。”九阿哥表现的很是受教。虽然,他知道这考校功课什么的是永远轮不上自己的。
能够被康熙爷考校功课那也是有说法的。
那都是能被皇阿玛看中的皇子才能享受到的殊荣,例如眼前的太子殿下、佟皇贵妃膝下养着的四阿哥、自己的嫡亲大哥五阿哥。
九阿哥没觉得自己会有机会被自个儿的皇阿玛考校功课,不过太子爷的好意他还是要受的,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
“江南富庶冠天下,那些个商人个个都是钱多的没处花去的。况且,商人重利轻义,你让他捐银子给朝廷当做军费,哪怕是一文钱,那都是没可能的。但是,你让他花钱吃些个跟皇亲国戚们吃的一样的吃食,那就是花千两万两去吃一道白菜心儿那都是情意的。”九阿哥说的不无嘲讽。
“这两年,咱们兄弟的这个一品楼上缴的税银可是很不少的。虽说不能彻底解决了皇阿玛的燃眉之急,到底这蚊子小了也是肉不是,好歹也算是做咱们这些做儿子的一点心意就是了。”
九阿哥会这么说,全是因为当初在开这一品楼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皇子阿哥全给拉进来做了股东。不过,每人出多少银子并不拘着,全凭自愿。等到了年底的时候,按着个人出的分子分得红利。太子爷会出一份大头的,全是因为当初看着除了老五和老十,就没什么人给小九捧场。那双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当场就让太子爷晕头的什么都答应了。不但出了银子,还出了人手。京城一品楼的掌柜就是太子爷的一个门人,叫阿克什的。只是,太子爷出了人之后,却也没怎么插手去管一品楼。实在是因为,太子爷清醒之后,对于自己出的那么些个银子很是肉疼了一阵子。
不过,那本钱仅一年便赚了回来。这让太子爷在惊讶的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的一时头晕给自己得来了这么一份大大的实惠。更重要的是,经此以后拉近了自己与翊坤宫的距离。关于这点,端看这两年毓庆宫与翊坤宫的年节来往就知道了。
“你自己的功劳,何苦分给这么些人。”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不无心疼。
九阿哥不过一笑而过。
“到底兄弟一场。”
太子爷看着九阿哥,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才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不过……
“既然知道大家都是兄弟,那你怎么对着老四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的?”
太子爷一直对此很是好奇。这老九的性子打那年落水之后就好了很多,偏就对着老四的时候,就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嘴脸,便是老康也对此有过深深的疑虑,甚至怀疑过老九当年的落水与永福宫有关。只是,这到底也过去这么些年了。就算要查,所有的人证物证也定会被人抹得干净。不过,这虽然已是一笔烂账,到底还是在老康的心里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正在慢悠悠喝茶的九阿哥一听老四的名头,原本漂亮的眉头直接就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的茶盅就那么捧着,愣是半天没喝。
太子爷等了半晌儿,只等来了九阿哥重重呼出的一口气。
“四哥对着我,不也比对着其他兄弟来的刻薄些?”九阿哥平缓的声调中隐隐带着些许怒意。
其实,开启了紫微大帝记忆的九阿哥早已放下了前世的那些个恩恩怨怨。他自己其实还纳闷儿了呢,怎么这老四就是爱教训自个儿呢?天生反冲不成?如今,自个儿的表现比上辈子好太多了,老四看着自己怎么还是这么不顺眼呢?爷这是哪儿招他惹他了?
太子爷被九阿哥说得不由回忆了片刻。这一想还真是的呢!
太子爷经常被康熙爷带着处理些奏折,这也算是康熙爷在手把手的传授太子为君之道,处政之策。完事儿后,太子爷会顺道去给皇太后问安,有那么几次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到老四在那儿训着低头耷脑的老九和老十。每次,遇见这事儿,太子爷自然而然的就给这俩小的说个情儿什么的,老四自是不会也不敢驳了太子爷的面子。
这些原也不算什么,只是如今老九说出来,自个儿再一对比老四对着别的兄弟时的态度,这高下亲疏立显啊!
太子爷无声的一叹,许是两人真的八字犯冲也不一定呢。
“老四到底是你兄长,这孝悌孝悌的,你总是要敬着些的。”太子爷说的无奈,“没事儿别往老四眼前儿凑了。”
“嗯。弟弟现在等闲儿都绕着那人会出现的地儿走。”九阿哥不是个呆子,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真跟老四顶撞起来,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哼哼,爷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
九阿哥眉眼间那毫不掩饰的郁闷惹来太子爷满是无奈的叹息。
“那一品楼的红利你也别忘了给老四送去,虽说他当初只出了五百两。”
唉!这两个冤家哟!
真是难为死孤咯……
“嘁!弟弟我才不会像某人似得眼皮子浅的跟层纸一样。反正这分红多少也是看着个人当初入股的银子所占的份额的。”九阿哥很是没好气的说道,“就怕有人又要说我做事偏颇了!哼!!”
那一天,康熙朝所有的阿哥,无论是已经出宫分府的,还是仍旧住在阿哥所的,即便是那些年幼仍跟着自己母妃住的,俱是开心了一把。
乾清宫里康熙爷问着户部尚书国库现有的库银,亦是乐呵了一回。
这手心向上拿银子,永远是一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四爷眼中的九阿哥
四阿哥胤禛踏着月色回到了主院。
“爷,一品楼今年的红利银子今儿个送来了。”乌拉那拉氏一边给四阿哥脱下外头穿着的大衣裳,一边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说着。
“嗯。”四阿哥淡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便是一阵子的沉默。
就在乌拉那拉氏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完了的时候,突然听见四阿哥轻声问了一句:“老九派人送来的?还是他自己过来的?”
乌拉那拉氏抬头看了一眼四阿哥,只见他只是神情淡淡的站在那儿整理着腰带子,仿佛刚刚那声就不是他问出来的一样。
真是别扭呢。
乌拉那拉氏暗自吐槽了一句。
“是九弟亲自送来的。”乌拉那拉氏笑着说道,又将一杯泡好的温度适宜的香茶奉给了四阿哥。
“要我说啊,也不过就是两千两的银票而已。九弟实在不必亲自跑这么一遭,打发个人送来就是了。”乌拉那拉氏不着痕迹的给九阿哥说了句好话。说句心里话,九弟人真不错。这不但人长得好看,性子也很讨喜,待人很是真诚,这在皇家可是见不容易的事儿。乌拉那拉氏实在不知道自家这位爷怎么就是看人不顺眼呢?这横看找茬儿,竖看挑刺儿的,每次提起九阿哥都跟吃了辣椒似得呛人。就跟前世有仇一样,真是现世的冤家。
“听说几个兄弟那里,也都是九弟亲自给送去的。”乌拉那拉氏状似无意的又补了那么一句。
四阿哥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乌拉那拉氏见状,心下很是无奈,却也不好多劝。
晚间,四阿哥并没有歇在主院,而是回到了书房。
高毋庸点好灯,便退下了,只静静的守在书房外。
书桌上,有一个红木匣子。
红木匣子里放着的正是九阿哥送来的一品楼今年的红利,不多,不过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四阿哥瞅着那银票,眼里藏着几份落寞。
他如今在户部当差,要查一品楼倒是便宜的很。
所以,他知道一品楼现如今就是个聚宝盆,见天的日进斗金。
今年的红利,他们几个兄弟拿的都差不多。就跟当初老九来找他们入股这个一品楼的时候,他们都是抱着用这五百两将人打发了的心思是一样的。
听说,太子今年分了二十万两。老五和老十今年也分到了不少。这些人都是当初最支持老九的,老五跟老九是嫡亲的兄弟,老十跟老九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跟亲兄弟也是没差的,他们支持老九无可厚非。唯有太子的表现,让四阿哥很是介意。
当初听说太子爷一口气给了老九五万两的本钱,四阿哥差点没被气得吐血,五万两啊,这笔钱干什么不好啊?给个小屁孩儿过家家开酒楼。四阿哥不禁心里直骂太子爷太败家子儿,九阿哥毛没长齐没事尽折腾。
他去毓庆宫想劝太子爷三思,人太子爷却只是摆摆手,笑着说无碍,权当是给小九提前做生日了。
他劝不了太子爷,就只能逮着老九狠狠训斥了一顿。你说你一个皇阿哥,不好好用功念书,尽折腾这些商贾低贱之事,实在是不务正业的紧!拿着几百两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太子爷出五万两那么多?!得亏你是个阿哥,要是个格格,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美色祸国?!
老九从小看人就是用眼白儿,让人觉着忒瘆得慌。那年落水救过来之后,四阿哥觉得老九这性子倒是改了不少,有礼了很多,很是有些皇阿哥的风范。可惜,这老九一遇着自己仍旧是一副刺头儿的模样。四阿哥也不求老九对着自己能同对着老五老十那般掏心窝子,可至少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吧!明明老九看着太子的时候,眼神温和的很。就像这次送红利银子,四阿哥可是知道的,在别的兄弟那里老九只待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偏偏到了毓庆宫却又是吃了饭又是歇晌儿的,竟待了一下午的时间。
心情有些个酸酸涩涩的。
四阿哥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像他一直没闹明白,太子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会如此厚待老九?拉拢吗?因着翊坤宫在**的势力和那个养在皇玛嬷膝下的文武双全的老五?
四阿哥的养母佟皇贵妃因病于一年半以前去世了,那年去了的还有十阿哥的额娘温僖贵妃。如今的后/宫,位尊者除了皇太后便是四妃了。其中又以翊坤宫的宜妃最为得宠,且又是手掌宫权的实权妃子。四阿哥自己的亲额娘德妃本也是掌权宫妃之一,却因着偏殿里住着的庶妃犯了事儿,而受了牵连,进而被康熙爷夺了掌宫的权利。如此一来,说这翊坤宫在后/宫里权势滔天也不是不为过的。
四阿哥不由的眯起双眼。
除了拉拢,自己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值得太子爷如此特别的对待老九。
老九是个聪明的,不然这一品楼也不会被他弄得如此有声有色。
老九很会做人,他拉了所有的兄弟一起开酒楼分红利,倒也不吃独食。听说,老九捐了不少银钱给内务府。当然了,这是通过太子爷操作的,毕竟现在的内务府管事是太子爷的奶公凌普。如此一来,便是皇阿玛对着老九也是没什么话好说。人说了那是所有儿子一起孝敬给皇阿玛的。
这么个聪明又会做人的,干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往钱眼子里钻呢?
四阿哥对于九阿哥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想道。
你说你老九有这聪明劲儿,无论是学文还是学武都不会有啥问题的,偏偏成日里见天儿的捣鼓这些个下九流的营生。你就不能好好学些个东西,以后也好为皇阿玛或是太子殿下分忧嘛!便是不能像老五那样做个文武全才,好歹也给朝廷做些个实事儿吧。
在四阿哥看来,九阿哥就是个有点小聪明却极度不务正业的孩子。
这开酒楼,在四阿哥的眼里绝对绝对算不上什么正经事儿。
下次有机会,还是要逮着老九好好跟他念叨念叨。
真想把那小子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长得啥样。
明明是那么斯文秀气的一个人,却偏偏要弄得自己满身的铜臭,没得俗气了几分。
非得把这个长歪了的小子给掰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