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流言蜚语
汴梁城高大的城墙巍峨挺立,气势恢宏,宛如一头野兽伏地而卧,睁着阴厉的双目,盯着周遭,让身前之人无不心生敬畏与胆寒。
天还未大亮,城门前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满是忙碌之景,乔装打扮的杨延昭几人也是混在其中。
那日遇袭之后,他行事变得小心谨慎,一路潜行,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从夏州回到了汴梁,更是在宋州待了两日,仔仔细细的打探了一番消息。
李家的消息还未传散过来,柴清云仍是被禁足着,或许是赵光义放心不下,罗氏女等人也被继续看守在小院内,闲杂之人根本无法靠近。
在宋州城中的小客栈内,杨延昭足不出户,闭门思索了两日,在萧慕春等人担忧之时,推门而出,继而一干人趁夜往着汴梁疾驰而来,也就有了天未亮与众多进城贩卖物件儿的走卒贩夫一道进城的情形。
想来赵光义还没知道他派出去的杀手已经全军覆没,更是没有料到杨延昭会赴险而来,因而即便有先前辽朝一事,也未对他贴出通缉,自然进城就顺利多了。
城中恰是早市,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杨延昭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从外地来这繁华多姿的城池,只是他清楚的记得每当他来这汴梁,处境都是极为的凄楚潦倒。
或是成了质子与当初的北汉;或是成了叛国贼;又或是眼下被高高在上的大宋天子派人追杀。
似乎从来到这世界,他就没有多少安稳的日子。
感慨了稍许,寻了一偏僻的小巷,租赁了一座破败不堪的院子,暂且算是有了藏身之所,只有留在汴梁城,才有反击的机会。
与焦赞嘱咐了几句,后者点首领命离去,孟良虽也想跟着出去,瞧一瞧这热闹的都城,可奈何眼下情况特殊,只得压下心里的躁动,与萧慕春、崔平一道收拾起院子来。
小院不大,三个汉子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收拾妥当,而此刻杨延昭正坐在砖石台阶上,低首锁眉,似乎在看着脚边砖头缝中生出了缕缕青色。
孟良大眼转动着,最后望向了萧慕春,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上去,三人走到一边的角落。
“大哥,公子这又是在想事情了?”
压着声音,孟良低低的问着,崔平则是应声道,“有先前那事情,公子能不费心么,一身忠胆,谁能想到会有这般的光景……”
语中满是唏嘘之意,何尝不是对自己所遇之事的沮丧,他们与杨延昭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朝廷出生入死,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在背后迎来最为信任的效忠之人暗剑。
萧慕春深叹了口气,在崔平的肩头拍了拍,“四弟,何须这般垂头丧气,既然公子来此汴梁城,在心中便有了计较,不然,我等今日理应还在宋州城。”
“大哥,小弟悲叹的不是生死,而是这身凌然正气被污垢,心里头憋得慌。”
听得这话,孟良上前一搂崔平的肩头,“四弟,这不是还未见到真章么,某跟着公子时日不多,但夏州一事着实的痛快,那土霸王都能被公子翻手之间给摆平,先前那事,或许是出于误会,当不得真,想来也能解决的。”
三人回首,看着依旧坐在台阶上纹丝不动的杨延昭,眼中皆是流露出丝许的担忧。
正午时分,焦赞回到了小院,跟着他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材略显雍胖的少年郎。
见到此人,守在门边的萧慕春愣了片刻,后者却是率先叫出了声来,“萧大哥,崔大哥。”
闻声,崔平也探出了身来,这才看清楚了来人,竟然好些日子没见的何钰。
“何兄弟,你不是在闽南么?”
有些惊愕,崔平不由得低声问道,那何钰从门缝中进了进来,满脸的焦急之色,“崔大哥,这些事情稍后在慢慢说,我兄长在哪里,可安好?”
正说着,何钰便已经看到杨延昭,当即口中呼着兄长,疾步上前,后者自然也是听到了动响,见到是何钰,忙起身迎了上来。
“兄长!”
何钰结实的给了杨延昭一个熊抱,许久,才稳住了起伏的情绪,“兄长,眼下该如何是好?”
未出声,杨延昭打量着这与他不是兄弟,却无疑胜是兄弟的何钰,虽然还是有些肥态,较比先前,可是消瘦了不少,曾经白皙的肌肤上也多了麦黄色,使得他看起来越发的精干了,此刻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眉宇间也是散不开的浓愁与担忧。
“今夕,你又瘦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比秋白风流倜傥了。”
笑着轻声道了一句,听得何钰愣住了,也使得他眉头的忧愁消散大半,扬起圆胖的脸,很是得意的模样,“兄长,何今夕本来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哪里是秋白能比的,你可不知道,我在泉州可是人人称赞的美男子。”
二人这无厘头的对话让孟良很是咂舌,萧慕春与崔平则是偷笑起来,焦赞也是咬牙抿着,将笑意给强憋了下去。
玩笑过罢,何钰正色低声道,“兄长,小弟收到你上次留给我伙计的口信,便日夜兼程的赶来了,虽说已经有了安排,可是要离开着汴梁,怕是很难。”
郡主府与罗氏女等人所待的小院皆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不惊动这些禁军,暗度陈仓把人带走,又怎会那么简单。
而且何钰还有着其他的担忧,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离了汴梁又能去哪里,难不成兄长他们要流离他乡,去那异地他国的高丽?
“唉……”
杨延昭叹了口气,坐在那砖石上,半晌才幽幽道,“今夕,恍然间,我竟然与天下人成了仇敌,造化也太弄人了。”
“兄长,你怎么会背叛朝廷,倘若真的如传言那般,做了辽朝的驸马,又怎么舍弃那荣华富贵,不远万里再回汴梁,只要等朝廷调查清楚,定会还兄长一个公道。”
看来他还不知道杨延昭已经见过了赵光义,并且又一次赴身险境完成了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是差点丢了性命。
苦笑了片刻,杨延昭小声将经过与何钰说了出来,后者听得,脸色一片惨白,口中不住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突然间,疾步上前,拉住杨延昭的衣袖,“不行,兄长,你不能待在这汴梁城中,趁着还没被发现,往闽南去,小弟给你安排去毗舍耶,那里少阳大哥传道,这一年来信徒众多,藏身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少阳师兄果然厉害的紧,在那里传承道家香火,只是不到最后,我还不想就这样离去,有些事情,还需算上一算才是。”
这句话一出,何钰脸色更加白了,抓着杨延昭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兄长,你这是要做什么,可不能去做那傻事,你若是出个三长两短,让郡主她们如何是好,让我与秋白以及诸位兄弟怎办是好?”
“这个我自有计较,只是危急时刻,还需今夕帮衬一把。”
何钰惨白的脸上多了丝异样的红色,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兄长放心,即便是掉脑袋,小弟也会站在你这边,任由兄长差遣。”
“好兄弟!”
杨延昭很是感激的道了一句,继而将前两日的打算说了出来,“今夕,我需要你安排从北边来的商旅将我在辽朝的事情说出来,不管怎么样,在最短时间内,将消息给传散开来。”
“兄长放心,小弟定当办妥此事。”
二人又是说道了好一会,杨延昭让何钰准备些货物,若是要真的逃离汴梁,唯有借助于商队出城。
仔细的谋划着,待到日头西移之时,何钰才起身离去,接下来的两日,杨延昭不屈抗争的事迹在汴梁城传了开来,一时间,大街小巷,即便是妇孺老叟都在谈论此事。
似乎已经忘记曾经深恶痛绝的背叛朝廷贼子,更有认识杨延昭之人对着左右很是大声的说道,“我就知道小杨大人不是那种人,他可是大宋堂堂的状元公,去做那辽人的驸马为何!”
可是他这话一出口,便立马被嘲笑声给湮没,“你这厮,净做这事后诸葛,当初怎么没见你为小杨大人说半句话来?”
这般,前者面红耳赤,不吭声来。
如此,在何钰的策划之下,流言蜚语漫天而来,虽有人满是不信,但架不住街头巷尾的交口相诵。
无形之中,百姓也产生了个念头来,威武不屈,力战辽人,斩杀了辽朝于越,替手下将士报得大仇的小杨大人去了何处?
于是乎,沸沸扬扬之下,有心人开始考虑起杨延昭的下落人,更有耳目聪慧之人认为他是担心朝廷治罪而不敢进京,在众多士林学子带动下,一群人聚在应天府前要为杨延昭平冤,请求朝廷下诏书,赦免先前所定治罪,并加官进爵,以示对忠臣义士褒奖。
一波浪潮起,蛰伏在小院中的杨延昭自然是静观风云变幻,利用百姓舆论力量使得赵光义就范,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身为君王,自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现在人尽皆知他杨延昭为大英雄,再要下杀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任杨延昭想不到的大麻烦也因此而来,这天,他正在小院中闭目冥思,却听得匆匆脚步声传来,不多时,便见外出打探消息的萧慕春脸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见到这情形,杨延昭当即心中一惊,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情,否则几经生死的萧慕春怎会有这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不安,随即脱口而出的问道,“萧大哥,是出了何事?”
“公子,不好了,李至兄弟被抓进了大牢,性命堪忧!”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夜白头
李至被抓了?
杨延昭嗡的一声炸响了开来,脸色顿时一片白,当初相识的志同道合之人,如今也就剩下李至与张谦对他不离不弃,这下听闻李至身陷牢狱,更有性命之忧,不由得乱了思绪。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大步上前抓着萧慕春的衣袖,满是急切的道,“萧大哥,到底是发了什么事情?”
“公子,我也是刚刚在市集上听来的,据说是犯了谋反之罪,然后属下又到他们吃酒的酒肆打探,塞了不少的银子,那小伙计才支支吾吾的说着是因为李至兄弟他们说了谋反之言,吃酒时,不知那个书生说起了先帝有遗照在世,接而就胡乱的说道了公子身上。接着便有酒疯之人叫嚣着要以性命去将此事昭告与天下人知晓,说官家乃是昏君,应当退位让贤,封赏公子等忠义之士,再后来便是胆小怕事的掌柜报了官,李兄弟等人被抓进了开封府大牢。”
先帝遗照,杨延昭听得这四个字,当即面色阴沉了下来,有人在背后搞鬼,读书人皆是清高的舍我其谁之辈,意气风发之时甚至可以连性命都可以丢了,自然容易被人给利用。
而李至则是读书人替杨延昭喊冤的发起人,首当其冲的受到牵连也在所难免,只是何人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知为何,杨延昭心中隐隐约约浮出一个人来,秦王赵廷美,那夜马车中的对话依旧历历在目,他终究是没听自己的劝言,也未能隐忍下去,开始出手了。
可你若是要争夺皇位,闹得个天翻地覆,与他杨延昭都没有干系,毕竟天下是你赵家的,龙椅争来争去,也是自家的事情,为何要将他给牵扯进来?
这种被算计的滋味,杨延昭当真是厌恶的很,双拳紧握,目露凶光,沉重的喘气下,胸口此起彼伏。
李至是因他而身陷囹圄,杨延昭又怎能看着他白白受死?
只是这作乱的罪名又怎是那般容易洗去的?
在眼下的世道,唯有杀错,没有放对之人,所以李至可谓是朝廷重犯,即便是杨延昭,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搭救。
毕竟他见不得光,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想到这,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不甘心,杨延昭很是不甘心。
必须要救出李至,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将这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兄弟给救出来。
努力的将思绪给平复了开来,杨延昭咬着牙,正欲想搭救之策来,却听得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待守在外面的崔平开了门,便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
却是数日不见的排风,而她的身后则是满脸汗珠的何钰。
“公子!”
排风一声惊呼,便冲到了杨延昭的身前,她的手中攥着‘青鸾’鞭,青丝长发散乱不堪,白裙之上更有斑斑污迹。
最为重要的是小脸上满是泪水,扑进杨延昭的怀里便一直在抽泣着,哽咽的话也说不出来。
“兄长,大事不好了!”
落在排风身后的何钰匆匆走了过来,气喘吁吁他来不及歇一歇,便径直的说道,“兄长,大事不好了,罗姑娘和八妹被抓起来了!”
听闻这消息,还未将怒火压下去的杨延昭顿时如遭重锤一击,当即脸色惨白,跌撞着往后退去,眼看着便要栽倒在地。
“公子!”
心急手快的萧慕春一个箭步将他给扶住,那排风也是死死的抓住杨延昭的臂膀,泪汪汪的大眼中满是凄楚之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之下,杨延昭才缓缓开口问了一句,排风听后又是泪水涟涟的说不出话来,何钰这时也算是喘过了气来,当即出声应道,“自从兄长出事之后,我便一直派人守在罗姑娘她们的院子外,先前那些多日未离去的兵卒突然进了院子,将罗姑娘、鱼儿给抓了去,就连祝力兄弟也未能幸免,我那心腹上前打听,只闻得是犯了造反的罪,当即吓得回来禀报。待弟弟前去时,唯有排风趁他们不注意,逃了出来,被我给看到了,所以匆忙带到兄长这里。”
何钰说着,圆胖的脸上急的满是潮红,双眼盯着杨延昭,很是焦急的道,“兄长,这下可如何是好!”
待他说完这些,脸色白的极为吓人,身形也变得摇晃起来,萧慕春再要去搀扶,却被他给摇手拒绝了。
“不要慌乱,我进屋去想办法。”
说着,将手臂从排风的怀中抽了出来,蹒跚着,往那屋中走去,他的身后,何钰等人眼中不由得闪出担忧之色。
木门吱呀一声给关上了,便再也听不到声响,排风拉着何钰的衣角,楚楚可怜的含泪问道,“何大哥,公子会不会有事?罗姐姐她们会平安归来么?”
这两声问使得何钰心大为寒冷,恍若跌入道了冰窖之中,说实话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即便杨延昭在他眼中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可这次却与往昔不同。
想要将人救出来,则是需要大宋天子下诏书赦免,金口玉言,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因而这可谓是难于登天。
一边,萧慕春等人也是沉默不语,即便那心性粗犷的孟良也是浓眉紧锁,蹲在在石阶前,无了往日谈笑逗趣的心情。
这般,众人便在院子里候着,不敢出声,盯着那毫无动静的屋子,不知不觉中,漆黑之夜落下帷幕,骤起的四月晚风虽温和,却吹得人心里发凉。
“唉……”
一声长叹响起,打破了这一院的沉寂,众人回首,却是孟良耷拉着脑袋,或许是察觉到望来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又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不再吱声。
“何大哥,我们要不要进屋去瞧瞧?”
排风低低的声音响起,夜色已深,而杨延昭自从进了屋便没有再出来,甚至连油灯都未点亮。
安静的让人有些心慌。
何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遂转首望向萧慕春,后者叹了口气,却听得一边焦赞说道,“都安心的等待吧,公子既然能力敌千军,便是知晓轻重之人,决计不会做出让我等担忧之事,如今不出来,只怕是在想着应对之策,还是不要前去打扰才好。”
听他的话,其他人有只得将心里的不安给压制下去,在院中侯着,时不时的抬首望向那木门紧闭的屋子。
在这危急时刻,只要杨延昭依旧在,即便是再多的困难险阻,他们也能视而一笑,毫不为意。
风越发的急了几分,将天边的浓浓黑雾给吹散了开来,露出丝丝缕缕的金色,染红了整个云彩。
原来又是一日到来了。
揉着红肿的双眼,何钰抬首往着天际,想起了在牢狱中的罗氏女等人,心中猛然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惧怕。
新的一日来了,可他们还能看到么?
一阵凄凉由心底发出,何钰不由得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似乎这样才能舒服些,而他发出的这响声自然是引来了萧慕春等人的目光,随即又是各自低下了头,这时候,他们的心情都与何钰一般,苦闷压抑。
下意识般,几人回头望向那小屋,就在这时,那紧紧闭合的木门打了开来,一道身影走了出来,似乎精神极为的憔悴,竟伸出手来去遮挡那微微亮的晨光。
却是众人担忧了一夜的杨延昭走了出来。
一行人正欲上前,可脚步还未跨动,都停了下来,眼中满是震骇之色,只因眼前之人满头华发。
不过是一夜的光景,竟然霜雪染满了那三千青丝,晨风吹过,披散在身后的华发漫天飞舞,犹如白雪飘零。
“兄长!”
“公子!”
好一会,一行人才反应过来,往前疾行了过去,何钰与排风早已经泣不成声,即便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子萧慕春等人也是泪花在眼中打着转来。
双眼浮肿,惨白的脸上满是疲惫,杨延昭伸手在飘动的白发上抚过,继而是深叹了口气,“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兄长,你出去不得,若是被发现了,可就……”
何钰率先出声来反对,排风则是惊慌的上前抓住杨延昭的衣袖,咬着嘴唇,含泪摇着小脑袋。
将排风的眼泪擦了擦,杨延昭对着众人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出事的,萧大哥你随我出去。”
见劝阻不了他,何钰便不再劝说,只是盯着杨延昭,生怕脸色憔悴的他会突然晕倒了过去。
察觉到这担忧,杨延昭伸出手在何钰的肩头拍了拍,“今夕,无需担心,我自有分寸,一切都会过去,也都会好的。”
轻声的喃语着,似乎与在安慰着何钰,也似乎在与众人说道,更似在说给他自己来听,说着,杨延昭抬首望向天边。
那里,金光透云而出,洒下万丈光芒,又道是一个艳阳天,当真是无限好。
如此,他杨延昭怎会弃之而不顾?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个了结,即便是居高位者,又能如何?
别人的生死你可随意论断,但对他杨延昭却不行,对他的亲眷好友也不行,倘若你要强而为之,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突然间,一丝戾气从杨延昭的双眼中迸出,身后如雪长发再次漫天飞舞。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助你登基
街道上,人接踵而行,商贩走卒争相吆喝,汴梁城依旧是繁花似锦,这种喧嚣热闹,从未因任何事情而改变过。
带着斗笠,杨延昭一身白衣,穿行于其中。
许久,进了家小酒肆,而萧慕春却是匆匆离去,再进人海之中,见不到了身影。
要了间靠里的小隔屋,随意的点了一壶茶水与几盘点心,他便静坐在案前,连斗笠都未拿下,看的那酒肆的小伙计大为好奇。
哪有人吃茶还带着斗笠的,难不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声嘟囔着,却被那廋矮的掌柜给听到了,当即给了他几巴掌,横眉冷眼的蹬到,“你个吃饱了撑着的,管人家做何,还不赶紧去端茶倒水!”
杨延昭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茶水早已经凉了头,那小厮倒也是勤快,走来往去的换了好几壶。
终于,在他再次将温热的茶水放好时,一穿着宝蓝袍子之人走来进来,此人脸色有些发白,身形消瘦,似乎有病在身,可他那目中气势凌厉,无形中竟让人产生丝丝畏惧,惊得那小厮不敢去细看。
“你且出去,若没人唤你,就不要进来。”
那小厮惊得连连应允,忙往外走去,门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那如铜铃般大小的虎目望了过来,吓得他不敢迟疑,小跑的躲开了。
酒肆的伙计离去之后,守在门外的萧慕春关上了身后的那扇木门,继而屏气凝神,睁眼竖耳,很是小心的警惕起来。
屋内,向敏中望着眼前遮面做着的杨延昭,眼中不由得闪过丝许歉意与不忍稍后,用拳头挡在嘴前,好一阵的咳嗽。
“常之,你的身体还是那般虚弱。”
轻声道了一句,杨延昭将斗笠取下,而正在咳嗽的后者见他到满头白发,当即惊得失了神。
半晌,才回过神来,往前疾走了两步,很是难以置信的道,“延昭兄,你这是……”
摇了摇头,杨延昭轻声道,“白发三千丈,愁绪几繁多,常之兄,我开门见山的来说,今日寻你来,是为了元沛兄和清儿她们。”
闻得此言,向敏中眼中再露出异样之色,或许要咳嗽,但是被他给硬生生的逼住了,因而惨白的脸上生出了一抹潮红。
好一会,他坐在了杨延昭的对面,凝色低声道,“延昭兄,事情并非你想得那般,此事乃是秦王府中的一妖言惑众的食客私下为之,秦王知道后已经将他给杖杀了。”
闻言,杨延昭笑了,果然,再也回不到当初那把酒言欢,莫逆相交的时刻了,听到昔日挚友身陷囹圄,首先想到不是他的安危,而是为了主子开脱,向敏中也是变了。
“常之兄,难道你就一点不担心元沛兄?”
向敏中脸上再露尴尬与困窘之色,低首不言,杨延昭见此,也不再去谈及此事,而是直奔主题,“常之兄,我知道秦王在想什么,你作为他的心腹,肯定也是明白的,今日我既然找你来,用意也很是清楚,我的条件需要他答应。”
说罢,杨延昭带上了斗笠,只身往外出去,与着萧慕春一道,很快便出了酒肆,不见于人声鼎沸的汴梁城中。
郡王府,一个挑着担子的大汉突然走了过来,手中提着食盒,见他越来越往前,守门的护卫突然将手中长剑拔出,对着来人厉声吼道,“王府重地,还不速速离去!”
“众位军爷息怒,小的是潘将军府中的家丁,今日家中做了些大公子较为喜欢的菜肴,老夫人便让小人给送了过来。”
潘家大公子确实在王府中。
听得这话,护卫收了长剑,一人走上前,打开那朱红色木盒,但见里面装着一盘油炸的鸟儿之物,看上去极为的香酥嫩口。
“几位军爷,老夫人嘱咐一定要送到公子手中,小的也明白王府规矩森严,为了不让几位难做,小的这就不就去了,还劳烦多多担待。”
说着此人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子,笑着脸又道,“这是老夫人特地交代的,让几位当值的大哥买些酒吃吃。”
有银子,再加之是王爷身边红人潘集家人,自然就好办事了,守门的侍卫当即应允了下来,提着食盒往里走去。
那大汉道了谢,转身离去,不多时,便见王府护卫领事乔鹏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却哪里还见他的身影,只得恼怒的将那些守门侍卫一阵骂,又转身疾行,往府内走去。
水榭亭台之内,潘集与赵德昭看着食盒内取出的精致小碟,皆是眉头紧锁,待听到乔鹏回报来人已经不见踪影,那赵德昭不由得出声道,“奇了怪了,文凤,既然这不是你所喜爱之物,又会是谁送来的,难不成是要故意加害与本王?”
说话间,已有侍女取来了银针,赵德昭接过,插入菜肴之中,但见银针并无变色,心里越发的不解了。
“王爷,或许这只是个暗号,盘中之物应该是幺雀儿,而这食盒分明是‘彭月楼’的东西,而‘彭月楼’正有一雅间为‘雀阁’,寓意雏凤吉祥,看来有人想约王爷在那里见面。”
听潘集沉声道着,赵德昭当即觉得很有道理,但稍后又皱起眉来,“又会谁要约我?文凤你可知道的,昨日先皇遗照一事已经弄得满城风雨,我也是成了众矢之的,自然是不能随意走动,否则惹了他,这日子就苦的很了。”
“我倒是觉得王爷还是去一番为好,此人既然在这时刻约见王爷,定是有着要紧之事,若是文凤猜得不错,怕是与这遗照相关。”
闻言,赵德昭眼中闪过一丝的精光,继而用手抓起碟中的油炸雀子吃了起来,顿时香气飘散,引人食欲。
“这玩意还真是不错,看来王府的菜我也是吃了腻了,是该换上一环,好好品尝这‘彭月楼’的招牌菜了。”
夜色悄然而至,汴梁城热闹不减,形形色色的欢声笑语撩动了多少人的那悸动不安的心?
彭悦楼一如往常客满拥挤,十多个跑堂的伙计忙的大汗淋漓,却还是耐不住食客众多的忙活。
“客官,对不住了,本店客满了。”
守在酒楼外的小童子很好的做着掌柜吩咐之事,听得这话,来人倒也不恼,指了指身后一青袍面黄之人道,“我是‘雀阁’那位家管事,我家公子在此宴请贵了,觉得酒水不好,遂让我送来府中佳酿。”
听的这话,小童依稀记了起来,雀阁里面有一个带着斗笠脾气看似很古怪的人,既然是找人,他便不再挡道,侧身让与一侧。
进了酒楼,二人径直的往着楼上走去,雀阁寓意雏凤,因而在三楼最里面。
待到了‘雀阁’这雅间前,那在前行的管事见四下无人,忙接过后者手中的酒瓮,低声道,“王爷,我们到了。”
后者摇了摇头,笑着应声道,“无妨,文凤,我倒要是看看何人让我这番辛苦,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说罢,便上前抠门,不多时,门应声而开,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露出了脸来,见得赵德昭与潘集都愣住了。
此人他们何曾见识过?
“见过王爷。”
但听此人这番说,赵德昭才明了他并没走错,微微颔首,便与潘集一道进了屋子。
待他们进了去,见到桌边所坐的杨延昭,当即愣在了原地。
白衣白发,还是那当初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么?
赵德昭愣住了,那时候,他很是希望杨延昭的助力,可后来,北伐去了,他死里逃生,回到汴梁,便无了杨延昭的消息。
再后来,便听闻杨延昭变节的消息,赵德昭便死了这条心思,虽说这两日满城风雨,说着杨延昭为忠义之士,但是这事情的主角不出现,赵德昭也未去往他身上去想。
此刻,再见到杨延昭,赵德昭彻底懵了,
“延昭兄,你这是怎么了?”
许久,却是潘集回过了神来,往前走了几步,语中满是惊讶,稍后赵德昭也是疾步上前,盯着杨延昭又是看了几眼,“延昭兄,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见过王爷。”
起身对着赵德昭行了一礼,杨延昭又是与潘集含笑示意,“有些事情,委实太过造化弄人,杨璟经不住这些事儿,自然就要受点苦头的。”
拿起赵德昭放在桌上的好酒,排开封泥,连倒了三杯,取其中一递给赵德昭,继而又道,“王爷,眼下时局,你我都清楚,今日杨璟请王爷过来,其实是有件事儿要与王爷商议。”
闻言,赵德昭心中大为凛然,杨延昭的处境他当然知晓,现在找他来,所谈之事怕是极为要紧。
狗急尚且会跳墙,更何况这不断让人一次又一次震惊的杨延昭,所以,在心里,赵德昭相信他会有所举动。
甚至可能是逆天的冒险之举,或许与那深宫之人相关,猛然间,赵德昭发现他的心跳止不住的加速起来,只是他的脸上易了容,察觉不出神色变化而已。
接过那递来的酒杯,赵德昭努力用平静的话语应道,“延昭兄请说。”
端着酒杯,杨延昭面色无常,慢慢的道出了一句话来,“我欲助你登基,不知王爷可愿?”
话音落下,酒杯砸落,酒水遍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时局
夜色寂寥,长殿戚戚。
紫宸殿外,瘦弱而又倔强的身影跪立着,不远处,众多的内侍宫女皆是满目慌张与担忧,但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
“求父王开恩。”
赵元佐俯身叩首,语中哀求着道,自从听到八妹等人被抓进牢狱之后,他便来此请求赵光义开恩。
这一跪,便已经是一日。
即便是早朝,他也未曾离去。
可是殿中的那位大宋天子竟是没了声音,连紫宸殿都没有踏出一步,甚至将早朝都给取消了。
这对父子,一个跪在殿外,苦苦哀求;一个在殿内,默不作声,而其余之人,有谁能在这大宋朝最为显耀的二人之间插上话来?
“求父王开恩……”
又一遍的叩首哀求,赵元佐目光涣散,脸色忧伤憔悴的让人心疼,不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形越过越过宫女太监,小跑着上前。
却是穿着月白金丝蛟龙服的赵恒。
只见他冲上前去,身后的伺候的掌宫太监想要阻拦,被那赵元僖给止住了,“且由他去吧。”
这般说来,本就内心惶惶不安的太监当即不再上前,只是伸着手臂,张着口低声喃语着,不知是在祈祷还是说这恕罪之言。
听得这些话儿,赵元僖眯着眼,圆胖的脸上看不出欢喜之色,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粗短的手缩在衣袖中,握紧成拳。
“太子哥哥。”
赵恒冲到赵元佐的身前,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衣袖,想要将他给扶起,可是后者却摇了摇头,继而又是俯身叩首。
见赵元佐这般,那赵恒也是急了,看了看灯火幽暗的紫宸殿,又是甩了甩衣袖,跪在了赵元佐的身旁。
许久,只见的王继恩面带不忍的走了出来,看着赵元佐兄弟二人,请叹了口气,“太子殿下,韩王,无需这般,切莫为了琐碎之事惹恼了官家才是。”
说完这句话,一甩手中的拂尘,“官家口谕!”
周围之人闻言无不跪伏在地,王继恩的尖锐声音则是再起,“官家有旨,所有人等一律回宫,不得有误,违者送入宗亲府!”
宗亲府。
听得这几个字,赵恒脸色惨白,那些太监宫女则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元佐却依旧在那里未动。
“太子哥哥,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再做商议可好?”
赵恒拉扯着赵元佐的衣袖,好一会,后者终于慢慢起了身来,跪得时辰久了,身体竟有些摇晃,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当心,太子哥哥!”
在一旁的赵恒赶紧扶住了他,好生劝慰着,才拉着赵元佐慢慢的往着临华宫走去,身后的宫女太监自然是各自相随,大气不敢出。
而那赵元僖则是短粗的眉头微蹙,盯着他二人,不知在想着何事,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对着王继恩笑着道,“父皇劳累,还望公公多多费心。”
王继恩则是微微颔首,轻声应道,“郡王也无需挂心了,早日回府歇息吧。”
赵元僖笑着点了点头离去,望着他的背影,王继恩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继而叹了口气,又是回紫宸殿内候着。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赵光义看着桌案前的一张宣纸,最终双眼精光闪过,一丝狠厉之气迸了出来。
果然,他没死。
昨夜听汴梁城中起那谣言,赵光义便开始料想杨延昭没有死,当真是个心头大患,否则怎又让那些书生说出遗照之事。
当年那一幕,赵光义仍是记忆犹新,兄弟二人之间恩仇情怨,时常深夜入梦来,而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道。
脚步传来细微的声音,赵光义抬起头,看着弯腰进来的王继恩,终于,轻咳了一声,“当年,是不是真的有遗照存世?”
低着头的王继恩身子一颤,这两日,听得那谣言,他也是惊慌的很,似乎,当初确实听闻此事,只是后来没了踪影,后来就忘了过去。
如今,再听赵光义提及,当即吓得魂不守舍,头又低了几分,“回官家,此事小人却未有所听闻,当初先帝驾崩,小人便照着先帝的旨意,去请了官家前来。”
这番话,说得王继恩说得很是小心,那一夜,风雪之中,他不过是在先帝寝宫外遇见了神色慌张的赵光义。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只需稍微提及便可。
高台之上,赵光义沉声不语,那沉重的呼吸声刺的王继恩冷汗直流。
“将卫庄招来。”
道完这一句,他闭目靠在了龙椅之上,王继恩则是领命,再次躬身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
亲王府,书房密室之内,赵廷美眼中一丝惊喜闪过,对着立在不远处的向敏中问道,“常之,你是说杨璟有这个意思?”
向敏中的脸色依旧白的让人心里发慌,
轻咳了几声,他深吸了几口气,“臣若是猜测的不错,他是想要救回狱中的亲眷。”
听后,赵廷美沉思不语,密室中顿时变得寂静开来,突然间,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密室中踱着步子。
来回走了好多圈,赵廷美停下了步子,“常之,依你来看,这事可真?”
又是问了一句来,丝毫没有察觉先前已经问过了此事,只是这番问却有着别样的用意,向敏中这聪慧之人也是知晓的。
眉目翘了翘,向敏中弯身微微作礼,“王爷,他既然这么说,自是手中有着依仗,很有可能是王爷之前说过的遗照。”
“老臣也是这般觉得。”
坐在一侧的卢多逊捋着胡须,慢慢点首应道。
其余几人衣袍各不一,有文亦有武,皆是附声赞同。
遗照?
闻言,赵廷美瞳孔猛张,心跳也快了几分,遗照的存在也是数年前从宫中一老太监口中得知,后来几经寻找,皆是徒劳无功。
再后来,佛宗猜测在柴清云处,于是才有了曾经相国寺刺杀以及种种的杀手,只是依旧毫无收获。
病急乱投医,上次,赵廷美才在马车中用诏书试探杨延昭,并没有发现异常,密谋之下,正欲死造出遗照来,如今还没出手,却听得杨璟前来说此事,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来。
顿时,赵廷美心跳快速的跳动了起来,喘气也剧烈了几分。
难不成事情已经成熟了?
心里悸动不安,再次勃然而出,赵廷美努力的压抑着那欢喜,扭过头对着众人道,“诸位大人,眼下可有良计?”
这些人都是心腹,跟随赵廷美多年,早已经暗知他心中夙愿,虽说是为了此事谋划多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突然就这样来临,不由得懵了下来。
“咳咳……”
还是坐在首位的卢多逊轻咳声,开了口来,“常之,杨璟可是说了何时将诏书给拿出啦?”
向敏中摇了摇头,“遗照事关重大,怕是不会轻易出现。”
“如此,你又怎知晓他所说的不过是莫须有之言,若是……”
“绝不会有此事!”
一向温文尔雅的向敏中突然提高了声调,罕见的打断了别人的话来,白色的脸上生出潮红之色,剧烈的咳嗽之下,胸口起伏着,消瘦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而被他打断之人则是略显尴尬的闭上了嘴,眼中虽有恨意,奈何对方是王爷所器重的心腹,只得将愤恨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向敏中略显歉意的与他做了礼,而那赵廷美则是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来。
“好了,都是自己人,无需心存怨恨与不满之意,常之,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向敏中深叹了口气,并没有说出那长篇大论来,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因为他重情义,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亲眷赴死,为此,甚至可以颠覆了天下……”
朱雀大街,赵府,灯火较往常相比,暗淡了不少,或许说自从赵太保被贬之后重新入朝后赵府便不再有曾经的辉煌通明。
书房中,赵普正与他得意的门生上官云手谈着,棋局上,厮杀正是激烈时,二人招招露出杀机,倒是一时难得分出胜负来。
良久,只见上官云举起欲攻入赵普大营时,却听得耳边一阵轻笑,再回首仔细看了看,不由得讪讪的丢下了棋子。
“恩师,您棋艺高超,开白不敌。”
笑着拿起一边汗巾擦了擦手,赵普笑着道,“开白自谦了,你的棋艺精进的厉害,再过些时日怕是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
笑着端了杯茶水递上前,上官云低声道,“恩师说笑了,开白哪有那等本事。”
赵普也是笑了,抿了几口茶水,盯着那棋局又是看了好几久,才悠然开口道,“杀机,往往是藏在最不提防之处,这次,帝都风云不知会何时突起?”
说罢,伸出手来,将棋子移动,吃了上官云的大龙。
“开白,去准备一番,随时听老夫的吩咐行事。”
话语说的很是郑重,上官云闻言忙点首应下,转身往外走去。
出来赵府,抬首看了看汴梁城万里的万里晴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的感慨来,不知这次,又会生出多少的变故来?
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恩师还要吃多少的苦头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风雨前夕
太平兴国五年,阳春四月,恰也是多时之春。
前有状元公变节,再有书生谋反,扰乱朝纲,大宋天子,龙颜大怒朝野上下为之惊恐,而较两者利害干系,显然后者更犯圣威。
数十个读书人皆被关进了死牢,而与其相关的上到爹娘,教学夫子,下到孩童,无一幸免,全被抓进了开封府大牢内。
不知何时,汴梁城内变得风起云涌,暗流如潮,更有甚者隐约间察觉出了刀光剑影之象,不由得退而保全身,不与事事。
可就在这时,秦王赵廷美却突然上奏朝廷,求官家网开一面,这反常之举,群臣哗然,天子亦震怒。
可是秦王却丝毫不以为,大殿之上,不仅为关入死牢的书生辩解,更是石破惊天的要为先前的叛变大宋的杨延昭平反。
铿锵之言,字字犹如斧钺,砸在了宽阔高殿之内,也砸的所有人心惊胆寒。
天子拂袖离去,群臣面面相觑,可是秦王却寸步不让,移步跟在了赵光义身后,跪在了紫宸殿外。
这一日,依旧是殿外跪着一人,殿内坐着一人,只是殿外之人换成了秦王赵廷美,而殿内之人则是没有寂静无声,不断的砸着物件儿,发出剧烈的响声。
候在殿外的王继恩缩成了一团,眼睛瞄了瞄殿内,又看了看跪在白玉阶上的赵廷美,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叹最近是怎么了,都兴上跪谏了,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也就罢了,这秦王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天子一怒,可是血流成河啊!
心惊怕的揪在一起,王继恩又往着殿前的柱子前退去,想要躲在那里,避开争斗的漩涡,免得那招来无端祸事。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秦王才起身离去,王继恩这才敢松了口气,身后的衣衫早已经湿了一片,只是紫宸殿内满是寂静,让他慌得不敢往里走去。
最终,王继恩壮着胆子,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时,却见一道身影由远及近,白衣白发,见到此人,当即停下了步子,而后者则是微微颔首,也不待他通报,径直的进了紫宸殿去。
殿内杯盏碎了一地,错金镶银的油灯散落四处,唯有高台之上,几盏仍在散着微弱橘黄的灯光来。
“可有什么消息?”
高台之上,威严的声音冰冷,板着个脸,很显然,有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闻言,卫庄弯身行了一礼,“却是未曾瞧见,汴梁城中,可藏身之处众多,‘流沙’所善之处并非寻人踪迹,还请官家饶恕。”
“哼!”
赵光亮一声冷哼,可卫庄脸色依旧,立在那边,无惊也无怕。
“罢了,这件事我会让‘罗网’去查,这两日,你需给我盯住秦王。”
今日所发生之事,赵光义很是不解,一向低调潜行的秦王竟然这般与他作对,这架势,大有取而代之。
倘若不是时机未到,又怎会容你这般放肆。
眼中一丝杀机迸发而出,或许是察觉到了卫庄还未离去,赵光义轻咳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去,稍后又是道,“燕王那边也好生的盯着,不可有差错。”
待卫庄离去之后,赵光义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龙椅扶手之上,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怒瞪,几欲喷出火来。
叛臣逆子,罪当诛杀,既然你不出来,那朕便将你揪出来!
咬牙切齿的道出这么一句来,赵光义唤进了忐忑不安的王继恩,沉声说道,“传朕口谕,马步司速速缉拿妖言惑众之辈,待三日后午时三刻,一并斩了去!”
心猛然一惊,王继恩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那场景,不由得心里一阵后怕,看来官家是真的动怒了,这次,即便是秦王,也要遭得大难了。
汴梁城又要乱了。
暗自感叹着,王继恩领命躬身退了出去,又是快马加鞭的将圣谕传了出去,这般,寂静的夜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王爷今日不应那般去做。”
密室内,卢多逊摇首说道着,为那些书生说情,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才是,赵廷美竟然在朝会上那般去说,更是跪在紫宸殿外逼迫官家,这岂不是将先前的努力给付之东流了?
怎会做出这般无脑之事?
一旁,向敏中低首不言,平心而论,他也不赞成赵廷美白日里所为,虽说那样可以收买天下读书人,但何尝不是置身于险境之中。
王爷还是太心急了。
不知为何,向敏中突然觉得赵廷美没了当初的那般睿智与城府,这些天来,似乎变了个人,隐忍了数年,竟不断的被扰乱心境。
只可惜已经到了一条船上,否则,他铁定会早早收拾行囊,一走了之,也省得遭受灭顶之灾。
“卢大人说得是,本王最近也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来,惹出了这些事情来,后来想想,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闻得此言,赵廷美满是担忧的说着,见无人应声,不由得起身作礼,“是本王拖累了大家,不过此事已经发生,宫中那位性子想来诸位都是知晓的,还望各位大人能不计前嫌,继续助本王成就大业。”
以金贵之躯,说出这番赔罪之言,在座的,何人还欲计较?
“王爷,既然如此,倒不如谋就大事。”
其中一人低声应道,他这话一出,其他之人皆是面色凝重,齐齐的望向了赵廷美。
“老臣也这般觉得。”
卢多逊附和着道了一句,犹如定心丸,让脸上本是惊愕的赵廷美恢复了常态。
“时机成熟了?”
心里想了千万遍,可事到临头了,赵廷美却有点胆怯了,毕竟自己的兄长赵光义文治武功都是少有的雄才大略,自己这些年虽然积累了不少实力,但是和其比起来能够占据优势的也就是杨延昭的手里的那份密诏。
那先帝遗照,据传言由他代领皇位的遗照。
至于佛宗,赵廷美从未将它当作底牌,狼子野心之众,都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而他能给的赵光义自然能给,因而临阵倒戈,也不无可能。
“王爷,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后悔的机会吗?再说王爷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难道我们就要这样放弃,即使我们放弃了,那赵光义未必会放过我们。再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其中一身穿武服的汉子有些急了,看到赵廷美这幅样子,于是开口劝慰道。
他们都已经和赵廷美成了那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也是为了求一场富贵,眼看即在眼前,赵廷美这番犹豫不决,看在眼中,自然是极为不适。
“王爷,成大事者,须当机立断,更何况今日之事,那赵光义定是怀恨在心的,或许此刻已经有所行动。”
又是一人怕赵廷美临阵退缩,不由得出声劝道。
于是乎,众人皆是开口,赵廷美却沉声不语,目光闪烁,最终抬起首,盯着一直不吭声的向敏中。
“常之,你觉得呢?”
这一问,自然是所有人都望向了向敏中,后者径直道出心中所想,“兵贵神速。”
听得如此的话,赵廷美双眼中生出一抹明亮,“常之细细说来。”
闻言,向敏中点首道,“王爷,诸位大人说得极有道理。今日之事,官家定然会心怀芥蒂,王爷数年来的韬光养晦极有可能暴露了出来。退一步说,过不了多久,官家必定会对王爷你下手,若是再等下去,恐怕只有坐以待毙。”
一番话说得赵廷美神色凛然,其余诸人皆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在生死攸关之时,谁还能为那点争强好胜的面子来置生死于不顾?
许久,只见他叹了口气,“如此,只得好生谋划一番了。”
说罢,只得听密室里群策群力,法子倒也是来得快,调兵杀进皇城,说得如此简单,其实委实不然,但如果真的做到,再加上先帝遗照在手,大宋江山还不易主?
又是相商了好一阵子,众人才面带喜色的离去,密室中仅剩下了赵廷美与卢多逊,二人吃着茶水,前者的脸上还有着潮红之色。
“王爷,你这步棋走得有些凶险了,这帮人唯利是图,这番聚集起来行大事,怕是有些不妥。”
“呵呵,卢大人多虑了,或许之前他们还有所犹豫,但过了今日,便不会再有变化了,图利,本王便给他们利便是,赵光义置他们于不顾,而本王却给了这些人所想要的,岂能不感恩戴德?”
“呵呵,王爷说的也是,不过听闻宫中高手众多,王爷还需多加准备才是。”
放下杯盏,赵廷美连连点首道,“卢大人说得是,不过本王也是有所准备的,佛宗的人漫天要价,当然需要做出些事情来,而去这些年本王手下也招揽了不少能人志士,运用得当,胜券必然在握。”
“如此,老臣却是要恭贺王爷了。”
卢多逊笑着道了一句,继而又是轻声问道,“不知王爷要何时动手?”
闻言,赵廷美嘴角扬起,“卢大人,你我都明白,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过,本王收到消息,宫里的那位要在三日后斩杀了那些书生,自然有人比本王心急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劝反
小院,灯火不明,人心惶惶。
杨延昭拳头紧握,他的脚下,是一团木屑碎片,先前还完好无损的桌子被他一拳给砸裂了。
一旁,萧慕春几人脸色一片惨白,皆是担忧的望向他。
“兄长,该如何是好?”
何钰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问出这句话了,只是这次,他比以往多了哽咽之声。
花了不少银子,何钰才在宫里有了打探消息的人,三日后,朝廷要斩杀罗姑娘她们,这可是晴天霹雳,若不是想着前来报信,他早就摊到在地了。
“是啊,延昭兄,赶紧拿出个办法来,否则……”
张谦也是紧张的很,李至那日被抓他刚好家中老母生了病,再加上上次因为碧月的事情,搬出了小院,没有再回去,因而并未牵连,今日在街市恰好遇见何钰,这才知道杨延昭回了来,六神无主的他当即也跟了来。
“公子……”
排风更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苍白小脸泪水涟涟,几欲昏死了过去。
杨延昭脸色阴沉的吓人,双眼怒睁,布满了血红色,萧慕春明白,他是动了杀机。
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便他相信杨延昭无所不能,在这情形下,又怎能奋起而杀之?
“劫狱吧,公子,娘的,这皇帝老儿当真是让人愤恨,不如我等杀进大牢,把人救出来,远走高飞。”
孟良翁声说着,脸上生出潮红之色,铜牛大眼中满是杀机。
劫狱?
在重兵把守的大宋都城劫狱,这听起来似乎是痴人说笑,就算杀进了死牢,可是又怎能插翅飞过汴梁城?
一句话听得张谦心中满是惧怕,而何钰有过心理准备,倒还算镇静,“我来安排出城,商队已经在汴梁集积了,到时候跟着商队出城,想来应该能混出去。”
“干了吧,公子!”
萧慕春等人齐声道,一并望向了杨延昭。
后者放下了扬着的拳头,环视着众人,“我已经有了其他计较,这大宋朝若是不变天,怕是没有我得藏身之处了。”
一句话,听得众人心惊胆寒,先前所说的劫狱便是犯了死罪,但这大可一走了之,纵使朝廷通缉,也可以浪迹天涯,总有一处安身之地。
而杨延昭这句话,分明是要弑帝,这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小院静谧,唯有晚风拂动。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公子一句话,属下定当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下眉头。”
萧慕春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低声道,跟着杨延昭多年,几经生死,他们之间亦主仆亦兄弟,情谊早就密不可分,如今这境遇,自然不会弃这情而不顾。
士为知己者死,他萧慕春这条命便是为了杨延昭而活着。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公子,跟着你果然是不再寂寞了,这日子过得有趣的很哩!”
崔平吞了吞口水,眼中生出一丝的明亮,脸上也有了兴奋之色,多年前,他不过是代州城混吃混喝的小兵卒,是杨延昭改变了他一生,也让他做了曾经不敢想的事情。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真好。
萧慕春和崔平这一表态,孟良与焦赞互望了一眼,他二人当初跟着杨延昭,便是想着能杀敌报国,干出一番功绩来。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光宗耀祖。
世上最为风险与富贵的事情无疑是弑君夺位,败了,便是丢了身价性命,可若是成功了,那便是从龙之功,可谓一步登天。
赌一把,赢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对这两无依无靠的汉子来说,似乎并不亏。
满是汗的手心在袍子上擦了擦,孟良憨笑着道,“某与孟二哥本就是过着舔刀口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异议,若是能因此换来一仁君,对内勤勉于政,对外刀戈所指,万国臣服,某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
“三弟说的极是,而且我这人也喜欢凑个热闹,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能参加,也不是长了脸,日后提及,可是风光的很。”
焦赞也是露出个笑意来,这番打趣的说了出来,倒也是缓和了气氛来。
“多谢诸位兄弟了。”
杨延昭抱拳道了句谢,继而转首对张谦道,“秋白,你就不要趟这团浑水了,带着碧月与张婶去宋州城,暂且安身在‘水云间’待事情完了,再回汴梁来。”
白皙的脸上汗珠仍在往下滴着,张谦眼中惊怕之色还未散去,听得这句话,当即身形一颤,往后退了两步。
许久,才仰起头,盯着杨延昭,“那一年,竹节巷,你为了就排风,一杆长枪杀得秋风亦退让三分,那时,我便觉得延昭兄并非常人。后来你中了状元,去了闽南,修建书院,做着无数极为厉害的事情,声名远播,越发显赫,但你从未离弃我张秋白,此刻,你与元沛兄都身居险境,我怎能安心离去?”
面容戚戚,张谦瘦弱的肩头抖动着,这是,杨延昭也发现,他似乎许久未与这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交心长谈过了,也许久不知他心中在想着何事。
“秋白……”
刚要开口,张谦便打断了他,“延昭兄,你勿多言,我是不会走的,留下来帮衬你,哪怕是丁点大的小事,也可以。”
胸口一阵翻涌,杨延昭上前拍了拍张谦的肩头,没有多说,只是道了一句,“好兄弟……”
是夜,小院中好生的商议了一番,到最后,众人看着杨延昭孤身一人出门而去。
随即,萧慕春也是融入到了夜色中,朝着郡王府的方向前行。
秦王府,密室。
赵廷美听心腹前来禀报,说有人前来拜见,当即笑着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还未离去的卢多逊道,“这不,刚说着,他便到了。”
“既然王爷要会客,老臣便先行离去了。”
摇了摇手,赵廷美笑着道,“无妨,卢大人是自己人,何须这般的见外。杨璟这番前来,定是为了那等事情,卢大人留在这里也好一道商议。”
不多时,杨延昭便被人引进了密室之中,赵廷美迎上前,声带急切的道,“延昭,怎的深夜前来,是不是有要紧之事?”
“见过王爷。”
取下斗笠,杨延昭弯身一礼,抬起头,恰好见到卢多逊,眼中闪过一丝的惊讶。
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赵廷美在早朝的事情他也听说,这便是个表态,他愿意与自己合作,如今卢多逊在这里,大抵是在商议着计策。
与那卢多逊做了一礼,杨延昭转过头,也不与赵廷美兜圈子,直接言明来意道,“王爷,我需要你救人。”
闻言,赵廷美面色变得凝重开来,叹了口气道,“延昭,你也看到了,并非本王不愿,只是这事情委实太过棘手,今日本王可是与官家争吵了起来,更是在紫宸殿外跪了一日,可是官家并不得本王的,还惹得龙颜大怒,唉……”
又是叹了口,赵廷美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见到这幅模样,杨延昭明白,今夜不再是那马车之上,赵廷美无需花心思来招揽于他。
如今,罗氏女等人性命攸关,杨延昭已经没了谈条件的价码,唯有放下身段,来乞求赵廷美。
求他造反,去当皇帝!
“王爷,不知当初所说之事可算的了数?”
听得这句话,赵廷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稍后又是皱起眉来,满是苦闷的模样,“当然算的了数,只是后来本王好生的考虑你的话,觉得还是时机不适,应当听你之言,再做图谋。”
“王爷,杨璟有先帝遗照。”
杨延昭也不知赵廷美会绕圈子绕到何时,径直道出了他手中唯一能让对方心动的东西。
果然,这句话说出,赵廷美转过身来,抓着杨延昭的衣袖,“你说的可是当真?”
“字字属实,做不得假。”
“遗照在哪里?”
“此刻并不在我身上。”
赵廷美猛然的松开了手,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大胆,杨璟,你是在戏耍本王么?”
“下臣不敢,王爷,遗照乃是在金花郡主之处,杨璟先前曾目睹了一次,只是担心此事牵扯太多,所以王爷上次问及时,并未敢如实相告。”
遗照还真是在金花郡主那边。
赵廷美与卢多逊对望了一眼,不由得对佛宗又是刮目相看了几分,这等机密而又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赵廷美坐回到位置上,盯着杨延昭,“遗照上说了何事?”
“遗照乃是先帝有关大统继位的安排,让王爷执掌江山,待日后西去,再交由太祖后人。”
这里,杨延昭故意将遗照中让赵光义与赵廷美先后做皇帝给抹了去,也将五年之期给忽略,而这些正是赵廷美所需要的。
逼宫夺位,若是没名没分,恰如师出无名,自是要受世人诟骂,但若是有先帝遗照,那可就是平乱匡扶赵氏江山,这可就是正道之事。
“我要见到遗照,否则本王怎知你是不是欺骗与我?”
“王爷,倘若诏书不是这番,杨璟寻你作何,至于诏书,郡主见不到杨璟想来也不会拿出来,而在没有王爷应允之前,杨璟也不会去寻她的。”
诏书是杨延昭最大的依仗,若是不能用此将赵廷美拉上船,那又有何用?
“本王要见到诏书,若当真如此,本王岂能坐视不理,赔上性命也得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第二百五十九章 逆局
汴梁城,风浪再起。
朝廷一道抓捕反贼的旨意下,又是百人被抓入大牢之中,他们无非是与先前入狱之人有着关联,甚至连李至小院邻里左右,乃至他常去的巷口酒馆掌柜伙计一并被抓了。
这时候官家正在气头之上,自然不能跑掉一个落网之鱼,更何况每抓一个人,便有五钱银子,这下还不是挣破头的去胡乱抓捕。
一时间,竟是人心惶惶,百姓人人自危,惊慌的与反贼撇清干系,哪怕是书院的夫子,也一脸正气的与自己最为喜爱的弟子作了一刀两断,更是写出‘恶行十书’,罗列出十大罪来,以彰显他的正气。
而就在这时,又是一条消息传散了开来,先帝有遗诏在世,皇位之上当然再生端倪,有好事之人不禁联想起满城兵卒搜捕反贼之事,这本觉得捕风作影之事便显得越发的真实来。
人便是这样,风声越紧,却越是容易相信。
于是乎,这消息犹如疾风吹劲草,很快便在汴梁城大街小巷传散了开来,这样的局面任谁都想不到,即便是幕后的主使之人杨延昭也未能料及。
这一日,大宋天子未上早朝,满朝百官心知肚明,却无人敢应声,在朝殿上惹怒官家的秦王也不见了踪迹,只是他在王府中足不出户,让人也不好去做非议之言。
朝臣散去,紫宸殿内,官家怒气大作,只听得乒乒乓乓的作响之声,让守在殿外的王继恩吓得汗流浃背。
不断的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珠,王继恩抬首看着云色浓厚的天际,不由得心中暗叹,这天当真是阴了下来了。
殿内,赵光义一脚将宝座前的紫檀木桌案踢翻,穿着粗气指着殿下沉声不言的卫庄怒道,“这满城流言乱语,你竟然找不出凶手来,这番无能,朕要你等作何!”
“圣上明鉴,此谣言一夜而起,不过是几息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这等事,并非寻常人所能为之,朝中文武之臣,我等皆以排查过,皆无可能,而要是彻底清查汴梁城,这已非流沙所能为,因而还请圣上调派罗网来为此事。”
盯着卫庄,赵光义眼中凶光毕现,杀机暴涨,可是他终究是放下了握紧的拳头,又是厉声道,“你是说此事与他二人无关?”
二人,自然是指燕王和秦王了,遗诏之事传的满城皆是,其中最为关键之人便是先帝遗脉,燕王赵德昭,可是赵光义心中总是觉得或许是赵廷美在其后推波助澜,遂开口便将两人一道问了出来。
“此二人皆是在府中半步不出,毫无异常之举。”
听得这句话,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的疑惑,若不是这两人,又会是谁传播遗诏消息来。
又会有谁知道遗诏的存世?
当年的往事在他脑中飞快闪过,即便是他,常进入皇宫,深得母后疼爱,也未曾听闻有遗诏这一说。
难不成是那人的一干旧部又出来捣乱了?
这些该死的,难道朕还没有将你们给杀个透么!
想到这,赵光义身上涌现出无数的暴戾之气,一甩衣袖,脸色阴沉如同寒冬冰霜一般,冷得让人心惊胆寒。
只是卫庄依旧立在那边,面无变化,在等着赵光义的下一句话来。
“可有乱臣贼子的踪迹?”
听得这四个字,卫庄细长的眉头耸动了少许,睁着的双眼眯了一下,又是睁了开来,“臣领圣上旨意,这些年,截杀图谋而反的逆贼,大江南北皆是走了个遍,早已经瞧不见他们的踪迹,即便有后人存世,也不敢再踏入汴梁城一步,因而臣可以保证不是这些人所为。”
“杨璟又在何处?”
“这个,圣上不是交由给罗网的人去办了么?大宋开朝之际,便立下朝纲,流沙与罗网不得相互干涉,是否寻到杨璟,圣上还是召国公大人前来问上一问,或许他那边已经有了消息。”
听得这话,赵光义眉头蹙起,嘴角抽动着,双手再次握紧成拳,最终深了口气,“你且退去,速速将那些妖言惑众之辈给缉拿,若是反抗,便当场格杀勿论。”
卫庄领命退去,大殿之内,只听得粗重的呼吸之声,赵光义满面杀机,好久才平息了下来。
“你说,他是不是留不得了?”
像是与人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传开,推开一层静谧的波浪来。
“圣上若是留不得他,那便是留不得。”
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却是个面如刀削,浓眉直眼的中年人,就那般的双脚悬浮在半空之中,就算是对着赵光义,也没有半点惊恐。
而一向将君臣之礼当作大忌的后者也没有因此而生出恼怒,望向别处,好一会才沉着声道,“流沙是一柄利器,但是桀骜不驯,却也使得人生恶,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暂且不去理会,对了,事情查的怎样了?”
“有些难度,大乘之境虽能感悟天地,但是寻常人灵气波动却很难察觉,圣上若是要查找杨璟那小儿的下落,还需加派人手才是。”
“先生辛苦了。”
“能为圣上分忧是在下的荣幸。”
说罢,中年人便消失不见,只剩下赵光义坐在高台之上,将身子骨缩在龙椅内,双眼等着大殿之外露出来的丝丝光亮,不知在想着何事来。
夜色如期而至,汴梁城之中喧嚣也罢,充满着提醒吊胆也罢,一切总归在这夜幕下沉淀下来。
小院内,张谦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的身边是无数写满字的宣纸,揉成了一团,堆成了堆来。
许久,张谦将手中的小豪放了下来,手臂酸麻的已经没了知觉,但他已经顾不上了,看着桌案上是块黄刺绣飞龙腾空的罗缎,而罗缎上写的字竟是他写出来的,想到这,又是一阵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他的身边,排风放下了正在磨着的墨块,凑着脑袋上前看了看,大眼中闪过一丝的明亮。
“张大哥,成了。”
小心翼翼的吹着黄罗缎上的墨迹,排风将真正的遗诏放在了怀中,继而将张谦临摹的那份折了起来,出门送到了一直在守候的崔平手中。
“崔大哥,交给你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崔平难得的满脸凝重之色,将手心的汗给擦了擦,接过黄色罗缎,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哥,你说这样成不?”
孟良低声问着一边的萧慕春,后者沉声不语,直到现在,他的脑子也有的眩晕。
若不是晚风带着凉意,清新的空气吸进脑子,让萧慕春有了几分知觉,否则他铁定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
不过所有的事都在朝着公子计划的发展,当真是件好事情。
秦王府,侧门,本是杂役所把守,今日却被管事调到了别处,因而门辕四周并无人影。
暮色之下,只见一道身影轻盈的从数丈高的院墙翻了进来,来人却是崔平。
进了王府,崔平丝毫不敢懈怠,快速的冲进一边的花丛之中,屏气凝神,正在查探四周情形时,便见一道身影从正倚在不远处的红木柱旁。
晚风之中,衣袂飘飘,满头白雪舞动。
“公子。”
见到杨延昭,崔平当即现出身来,疾步上前。
听到声响,后者睁开闭着的双眼,“崔兄弟,可是成了?”
点着头,崔平忙成怀中拿出那黄罗缎,“公子,萧大哥从燕王府中寻来了这宫中才有的黄龙绸缎,张兄弟花了整整的一日,才将公子所要的东西写了出来。”
听得这话,杨延昭心中大喜,忙接过打开一看,果然,银钩铁划,大气磅礴,恰是那赵匡胤的笔记。
虽然细细看上去,仍有稍许的不足之处,但足以能够糊弄赵廷美,也是难为张谦了,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已经吓得虚脱了?
将这伪造的遗诏收入怀里,杨延昭又是与崔平嘱咐了几句,便转身望着一边院落走去。
很快,密室之内,赵廷美看着手中的黄色罗缎,一遍又是一遍的抚摸着,最后竟是泪流满面。
“皇兄,你我一别,竟是数载,这些年,皇弟我很是想念你,如今赵炅竟做出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事,皇弟定当将这逆贼给擒下,重整我大宋河山!”
说着,赵廷美将遗诏双手捧起,密室中的群臣则是纷纷下跪行礼,齐声诵道,“任凭王爷调遣!”
杨延昭自然也是随着众人一般,看着先前还垂泪的赵廷美变得喜笑颜开,心里的那丝歉意也化作了虚无。
即便没有他,这痴心于皇位之人也会走上谋反的道路,而眼下所为,不过是稍稍的推动一把。
这一夜,注定是难免。
有遗诏在手,赵廷美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入宫城,将皇位上的赵光义给拉下,一屁股坐在那镶金的龙椅之上。
想到这里,便觉得身下的红木椅坐着格外的难受。
“诸位大人,明夜可是好时机?”
“恰是如此,明日蔡将军麾下的营卫把守城门,而皇城西门亦是由蒲将军的部下当值。”
卢多逊捋着胡须道,他的对面,坐着上将军蒲安礼,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这桀骜不驯的蒲安礼是怎番被赵廷美给拉拢到了身边。
这样倒也是不错,有这等助力在,他的计划离成功又进了稍许。
“恩,确实。”
蒲安礼嗡声道,眼皮都不抬一下,可就算他这般无力,密室也也无人去计较,只因逼宫需要兵力,而他蒲安礼恰是手握数万精兵的悍将。
“善!”
闻言,赵廷美面露出欢喜之色,“既然如此,我等便商量着如何杀进皇宫中去。”
一阵商议下来,倒也是将计划给细化了下来,夺下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在兵分三路杀向皇宫,其中东、北两面为诱敌之策,真正目标是蒲安礼所把守的西城门。
武将冲锋陷阵,文臣则是接管中书省、枢密院等核心之处,并召集其他朝臣,汇集到大殿,等待赵廷美宣读先帝遗诏。
如此一来,也算是完美之计,只要速度够快,即便城中有十多万精兵,也不济于事。
只要赵廷美登了基,这些兵卒自会效忠与他。
“王爷,是不是将宫中高手给遗漏了?”
向敏中低声问了一句,说完朝着杨延昭看了一眼,自打后者进了秦王府,他心里便有些愉悦,二人再度联手,必将所向披靡。
而道出这话,他自然是要看一看杨延昭,想要弄明白,为何这般简单的问题,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提及,连一向聪慧异常的杨延昭都没有想到?
“高手?”
赵廷美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似有似无的朝着低首的蒲安礼望去,继而低声道,“高手,再多,那也是顺我者昌,逆我则亡!”
第二百六十章 出尔反尔
夜风习习,撩动寂静。
时值四月天,夜风吹在人身上自是柔软了许多,汴梁城内,繁华褪去,灯火阑珊。
城门处,当值的兵丁双目囧人有神,正时刻戒着,子时将至,困倦不由人得袭来,带兵的校尉揉了揉发红的双眼,看着一眼难以望尽的夜色,想来又是一个夜要这般干枯的熬过去了。
突然间,一阵疾行声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待他回过神,便见一队队兵卒正朝着城头而来,看起来,似乎是步兵司的人。
这校尉不敢怠慢,忙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我等乃是步兵司,神虎卫,有刺客进宫行刺,特地奉命来增加城头守卫,以防刺客逃窜!”
竟然是有人进宫行刺!
闻言,校尉心惊了起来,忙迎上去,对方是个穿锁子甲的偏将,身份自然是在他之上。
抱拳行礼,低声问道,“将军,宫中情况如何了?”
新来的兵卒快速涌上城头,可须臾竟是拔出刀剑来,顷刻间,惨叫连连,那校尉还未回过神来,便眼前一黑,被砍翻在地。
紫宸殿,赵光义正在看着白日里送来的密折,突然间,一道身影凭空而现,却是先前出现的大乘高手。
“他们杀过来了。”
声音淡然,慢慢的道了一句。
闻言,赵光义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竟然有人朝着皇宫杀来,这是何等大的事情,即便这些年,他时刻提防着,可未曾料想会真有人起兵谋反。
当即,脸阴沉的下人,这等大事,还需要皇宫守护尊者来指点,说明‘流沙’与‘罗网’已经不听命于他了。
心中无限杀意涌起。
可是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在耽搁,若非生死存亡之时,尊者是不会出手,因而他道完这句换便没了踪迹,赵光义则是急急忙忙的往殿外走去。
“来人,给我调来十万羽林军,速速前往宫门之处,剿杀逆贼,另外让‘承佑’出动,斩杀一切可疑之人!”
‘承佑’,乃是赵光义未登基之前便训练出的刺客死士,皆是杀人不眨眼的高手,之后因为‘流沙’与‘罗网’的存在,倒也少了用武之地。
其实,它何尝不是一张底牌?
在殿外守着的王继恩见到赵光义这般气急败坏的出来,当即便心里发慌,待听到这句话后,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也不敢有所懈怠,忙小跑着传命去了。
待他走后,赵光义便阴沉着脸,立在紫宸殿前,盯着远处,似乎看到无尽的黑幕之下,那厮杀连天之景。
骤然而起的晚风吹在他身上,龙腾祥云的玄黑帝王衮服发出猎猎作响之声,似乎在一瞬间,整个皇宫都满是风雨欲来来的压迫感。
远处,零碎的灯火夹杂着散乱的脚步声而来,一直静立不言的赵光义脸色猛然一变。
他着实没想到对方可以杀进皇宫来。
不知是赵廷美还是他的遗脉赵德昭,此下,赵光义所能想到的便是这二人。
很快,便有了答案,一身金甲,手持双锏的赵廷美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甲胄染血,双锏半红。
“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怒极反笑,玉阶之上,赵光义竟是放声笑了起来,身上气势迫人心弦,这一刻,他仍是傲然而立的大宋天子。
滴血的双锏扬起,赵廷美指着那道桀骜不驯的身影,怒吼着道,“赵炅,你假传先帝遗诏,登基为帝,篡得我大宋江山,你这逆臣贼子,当是人人得而诛之!”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黄罗缎来,赵廷美环视着四周,以天下之间舍我其谁的气势朗声道,“先帝遗诏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伏!”
这等时刻,最为难办的便是宫女太监,以及那些前来救驾的宫中侍卫,毕竟先帝与当今圣上,都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惶恐之下,皆是惊慌地不知所措,更有甚者,竟双股战战,便是要跪伏下来。
“哼!”
就在这时,一道冷哼响起,便见那赵光义怒目甩袖,脸上生出冷笑之色,“先帝遗诏?呵呵,好伎俩,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已经到了剑拔弩张撕破脸皮的时候,赵廷美自然不会否认,顺带着将传播遗诏消息的事情给担当了下来,“赵炅,本王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份上,本王饶你性命,让你在宫中颐养天年。”
“哈哈……”
大笑声在黑夜中响起,似乎要将那紫宸殿给震的坍塌了去,风吹动着赵光义身上的龙袍,蜷曲的金龙也随之张开了身躯,似乎正仰天长笑,破空而去。
见到这副光景,立在赵廷美身后的杨延昭不觉得心中生出些许异样,大敌当前,这番豪情,纵使有帝王气概也不足以如此,唯一可能,他有着绝对可以扳倒局势的底牌。
正暗思着,便听耳边又是厉声传来,“既然你手持遗诏,那遗诏上又是怎番个说法?”
赵廷美单手握双锏,直指赵光义,并将那诏书打开,“赵炅,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先帝遗诏,由本王继承皇位,得我大宋正统江山!”
闻言,笑声再起。
“当真是好笑,赵廷美,你莫不是伪造了先帝遗诏,来此谋朝篡位!”
赵光义脸色阴沉的下人,双目寒光迸出,盯着赵廷美又是道,“当年在陈桥,先帝亲口承诺待百年之后将大宋交给朕,那年,在寝宫之中,又是当着母后与诸位大臣的面,再次提及将大位传给朕。朕登基,可谓是顺应天命,如今你拿着先帝的遗诏,前来说先帝本欲将皇位传给你,当着是可笑之极,无异于痴人说梦!”
“本王有先帝亲笔诏书!”
像是被击中了要害,赵廷美脸涨得通红,将黄罗缎在手中扬了扬,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见他这模样,赵光义冷笑道,“你以为你胜券在握?”
说着,拍了拍手,顿时,甲胄哗哗声响无数黑影从四周八方涌了出来,手中皆是拿着弓弩,泛着幽幽寒光。
宫中守卫,羽林军,三千可平江山万里。
而如今,紫宸殿外,密密麻麻,一眼忘不到尽头,全都是黑压压的羽林军,只怕不下于三万之众。
“哼,你觉得这番做就能让本王的正义之师畏惧么!”
这羽林军竟然没有在各宫城守卫,如今被包围,当即又是朗声道了一句,只是话语中多了丝颤抖。
说完这句话,赵廷美朝着四周望去,却看不到他最大的依仗,蒲安礼,顿时脸色一片惨白,往后退了好几步。
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到了,向敏中本就病态苍白的脸越发的白了,汗滴划下额头,滴落在脚下被杀机笼罩的白玉砖石上。
杨延昭心中也是一片忐忑不安,蒲安礼临阵不见,再加这数不尽的羽林军,再傻,他也明白,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今夜血溅宫闱,否则过了今夜,便将是罗氏女等人的死期!
心里快速盘算着,突然间,一声佛颂传来,恍若从天际传来,飘渺若无,却又似从众人心底而生。
荡涤了尘世间纷纷扰扰,恩恩怨怨,无欲无求。
佛颂之下,两方兵卒皆愣在了远处,手中虽然握着刀剑弓弩,但却毫无挥动之意。
不多时,便见悟行一身袈裟御空而来,不多时,便到了赵光义的身边。
见到悟行出现,赵廷美当即脸色白的吓人,指着悟行,手不断的抖着,即便他再笨,也明白这曾经最为重要的盟友已经弃他而去。
悟行出现之后,那蒲安礼也是带兵出现了,“臣救驾来此,还望官家恕罪!”
这洪亮的声音震荡了黑夜,也击溃了赵廷美心中的最后信心,惊得他往后退了数十步,幸好身后护卫搀扶着,否则必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阿弥陀佛。”
悟行立在石阶之上,衣衫飘飘,身上涌出淡淡的光晕,仿若大罗金仙落到凡尘来,让人望而生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诸位施主,还望三思。”
“悟行,你个出尔反尔嗯畜生,竟然敢戏弄本王!”
赵廷美怒吼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竟是气急的说不出话来。
听得耳边的咆哮,杨延昭手伸向长剑,眼前这景象,着实让他意外,佛宗竟然用赵廷美的死来换取赵光义的信任。
自然,赵廷美便成了可悲的牺牲品。
似乎在一瞬间,他所有的谋划都化为了虚有,顿时觉得胸口郁结的厉害,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抓着剑柄得双手满是汗珠。
不行,必须要杀了赵光义!
双眼紧紧的盯着那身穿衮服的赵光义,长剑一尺一尺慢慢出鞘,即便有修为被封,佛宗高手在不远处,他也要将赵光义给诛杀。
“替朕诛杀了这些宵小!”
阴冷的声音响起,混在了晚风之中,瞬间席卷了整个紫宸殿外的广场,那些本因悟行佛音而放下兵戈的士卒又一次将手中兵器给举起。
寒光冷冽,刺人肌骨,皆是指向了杨延昭等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满城尽是杀声一片
“既然是大宋朝廷的事情,你一出家人在这是不是所有僭越,悟行大师?”
黑夜之中,苍老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便见祁国公王薄一身青色长袍,越众而出。
他的身边,跟着白发白衣的卫庄。
“王薄,卫庄,你二人是要与这些逆贼为伍?”
见到这两人,赵光义的怒火又腾起,二人手中有着最为隐秘的人马,乃是他治理天下的利刃。
可是如今,这两把刀指向了他。
如何让赵光义忍得下这口气来,当即大袖挥过,怒吼一句道,“来人,将这两个反贼拿下!”
话音落下,那便的羽林军便要上前,王薄却毫无惊怕之色,笑着望了下卫庄,低声道了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与小主共事,当真是老臣的福分。”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加之羽林军扑向前的甲胄摩擦之声,倒也没有人可以听到,不过一旁的卫庄倒是挺得真真切切,一向平静无波无澜的脸上生出了些许的异样。
没有应声,也没有点首,卫庄衣衫突然无风自动,那还未靠上来的兵卒当即犹如被重锤所击,纷纷惨叫着往一边飞去。
不去看四周惊怕的的目光,卫庄往前走了数步,白皙的手中拿着一面刻道泛着寒光的匕首,另一面是巨龙腾空的金色令牌。
只是这令牌似乎只有一半。
待他拿出这令牌,王薄也从怀中拿出一面相似的来,只是他的金牌上密网犹如盾牌一半,背面则是相同的飞舞巨龙。
两块金牌合二为一,双龙傲天而啸间,匕首落在密网之上,恰似‘流沙’、‘罗网’为刃为盾。
“先帝遗诏,‘流沙’与‘罗网’不可同日而出,倘若二者齐现,尔等当知该如何处之。”
冷声之下,在众人还不知所以时,羽林军中阵型再变,数不清的人开始朝着卫庄与王薄身后战去,即便是蒲安礼带来的步兵司也亦是如此。
见到这情形,赵光义脸色大变,他委实没有想到,这被他掌握数年的器物竟能反咬了他。
更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对部下提防万分的赵光义竟然在拱卫皇宫的兵卒中安插了如此多的眼线,甚至将这些人交付到外人手中。
看来,还是技不如人,输了一步。
心中虽然如跌入冰窖那般严寒,但赵光义怎会就这般低首称臣,他是大宋的帝王,即便是当年的赵匡胤,没有他,也登不了大位。
所以没有能比他更适合做大宋的主人。
没有人。
愤怒之下,赵光义拔出身边侍卫的长剑,“不过是些乱臣贼子,就让朕今日斩杀了你们!”
卫庄和王薄出现,时局又发生了变化,只是赵廷美手中并无兵马,自然不再是先前万人关注的对象来,在一帮亲卫的保卫下,往着不远处的宫殿躲去。
可是赵光义哪里会放过他,舞着长剑,便朝着赵廷美杀了过去,这时候,哪里还会有兄弟手足之情?
这般厮杀之下,杨延昭却是没有动,手持长剑,除了刺死杀向他的兵卒,便不再下杀手,而是盯着赵光义兄弟二人望去。
倘若是这二人都死在了这里,那该是多美好的事情。
所以,杨延昭在等待着时机,至于佛宗悟行,已有卫庄对付,正自身难保,其余的混乱杀伐,又与他何干?
皇宫之内,刀斧相向,宫城之外,刀光剑影。
赵元僖一身蛟龙服立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数百王府兵将,而不远处,立着另外的百来人,皆是黑衣蒙面,杀气腾腾。
这便是‘承佑’。
大宋另一支隐秘的组织,建于赵光义,如今由赵元僖掌管。
夜幕之下,长街空旷,马蹄声也格外的清脆可闻。
“报王爷,宫中羽林军已将叛贼给包围了,想来很快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兵卒前来时,恰好见到的是赵光义胜券在握,因而这番一说,赵元僖细狭的双眼中闪出一丝阴冷。
秦王叔,怎就这般的无能,倘若与宫中那位两败俱伤,那该多好!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有机可乘,只要杀了那遗子与临华殿的那位,他照样可以当皇帝。
思念至此,赵元僖圆胖的脸上闪出狠厉之气,呼出身边一亲信来,那人待听到他的吩咐后,虽有惊怕之色,但还是领着王府兵将匆匆往着皇城继续而去。
是该去杀了那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家伙了。
手猛地一拉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往着燕王府疾行而去,正待走了几条街,却见几道身影正急匆匆的往前走着。
“王爷,那似乎是杨璟的手下。”
‘承佑’之中,一人轻声道了一句,他曾近监视过杨延昭,倒也认识萧慕春,遂轻声道了句。
闻言,赵元僖翘起嘴角,露出一丝嗜血之色,杨璟乃是叛贼,他的部下自然也是余孽,更何况他们现在正朝着燕王府而去,正是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当真是愉悦的很。
没有多说,赵元僖冷哼一声,径直吐出一个字来,“杀!”
话音刚落,便见十来名黑衣人策马追了上去,马蹄声哒哒,震得夜色簌簌发抖,在前面疾行的萧慕春等人也是察觉到了。
“三弟四弟,你们带着排风先走,务必要将东西交到王爷手中!”
萧慕春低声吼了一句,从怀中拿出棱刺来,那焦赞则是抓紧了铁枪,双腿透力,傲立在街石之上。
“大哥,二哥,你们保重,切勿恋战!”
崔平拉着想要留下杀敌的孟良,二人拥着排风,又是超前飞奔而去。
先一批的黑衣人已经与萧慕春、焦赞交上了手,赵元僖见排风三人离去,当即挥了挥手,“再去两队!”
早已按耐不住的黑衣人打马上前,即便萧慕春与焦赞想要阻拦,但身前交手的黑衣人皆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辈,岂是那番容易摆脱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看这几十骑追着排风他们而去。
“四弟,你且带着风丫头先去,三哥我来挡着!”
孟良折过身子,拔起腰间的葫芦,很快,浓烈的硫磺味下,一团绚丽的火焰升起,受惊的马到处乱跑,暂且是将黑衣人的攻势给化了去。
趁着这机会,孟良拔下身后的大斧,咆哮着朝着黑衣人杀了过去,一时间,大斧所到之处,竟是血肉模糊。
“废物!”
马背上,赵元僖手拍在马鞍之上,他着实没想到单单的这么几个人竟是如此的难缠,小眼怒瞪,“全都给本王上,杀了他们!”
轰隆的马蹄声再响起,百名黑衣人如同潮水般涌向了萧慕春等人,即便是崔平和排风,也抵不过快速奔腾的骏马,很快便被包围了起来。
萧慕春等人虽然是身手不凡,但面对同样精于厮杀之术的‘承佑’,显然是占不了多少的上风,更何况对方数量远在他们之上。
越拖下去,只能越危险。
这等时刻,生死对他们来说,早已经度之身外了,唯一担心的便是怕误了大事。
吃力的阻挡十来人的进攻,萧慕春回首看了一眼,其他人皆是自顾不暇,当即从怀中摸出了短弩。
“咻咻咻!”
十来根铁矢瞬间飞了出来,挡在萧慕春身前的黑衣人躲闪不及,惨叫着倒地而亡,借着这功夫,他快速的朝着排风那边靠去。
“必须保护排风逃出去!”
一声低吼,焦赞与孟良皆是明白其中的意思,一边抵挡着黑衣人的进攻,一边艰难的朝着排风移动身形。
“啪!”
青鸾在空中回旋着,刁钻的朝着敌人攻去,排风虽然有着练气的修为,但奈何黑衣人深谙厮杀之术,如同跗骨之蛆般,将她给牢牢的围住。
“给某死开!”
孟良一声怒吼,大斧将挡在身前的黑衣人给砍翻下马,那战马受惊的往前跑去,恰好到了萧慕春的身前,只见他一个匕首逼退来敌,一跃上马,将匕首扎在了马背上。
“嘶!”
吃痛的马发了疯的跑着,将前方挡路的黑衣人悉数撞飞,萧慕春对着排风怒吼道,“上马!”
丝毫不敢懈怠,排风挥出青鸾,缠着萧慕春的手臂,飞身上马。
“离开这里!”
将缰绳交给排风,萧慕春跳下马,朝着身后的黑衣人扑去。
明白情况危急,排风也顾不得多想,双腿夹紧马肚子,青鸾抽打马背,想要快速离开这里。
“给我抓住那个小丫头!”
萧慕春等人尽力帮着排风离去,在一旁观战的赵元僖自然也是看的明白了,这其中肯定有着玄机。
道完这句话,便见他飞身而上,脚尖点地,快速的朝着排风而去。
他竟然是个御气的高手!
“给本王留下!”
伸手抓住排风甩来的青鸾,赵元僖缠在了手臂上,又是一用劲,将排风给拉飞了起来。
“死去!”
膝盖顶过排风的小腹,继而又是一脚狠狠的踢了上去。
境界上的差距,排风自然无法躲过,只能吐着血,瘦小的身子骨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跌落在冰冷的青石道上。
“排风!”
“风丫头!”
见到排风倒地没了动静,萧慕春几人无不是虎目怒睁,杀气陡涨,可奈何黑人委实过多,不但不能替排风报仇,更是危机连连。
“郡王是不是太过逼人太甚了!”
突然间,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街道四周再次涌现出无数甲士来,为首者,一身青色长衫,却是赵普门生,上官云。
第三百六十二章 新帝
夜幕越发的静谧,浓郁密布,遮星盖月,皇宫内院,却是喊杀声一片。
“太子殿下,不好了,秦王带人杀进宫中来了!”
临华宫,赵元佐在灯下愁眉苦脸,正想着该怎番去说服赵光义,饶了八妹等人的性命。
突然间,便听到这句话传来,当即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待回首,却见夏雨失魂落魄的冲了进来,全无平日里的礼仪。
听得他的话,赵元佐哪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忙走上前,拉着夏雨衣襟道,“你这奴才,说得什么话来!”
赵元佐平日待下人极为温和,从未说过打骂过,更无‘奴才、贱婢’之言,如今这番,可见他是真的心乱了。
这也难怪,平日里秦王为人极为风雅,处事也颇为低调,赵元佐私下里与他有些亲近。
此刻,听到赵廷美率兵攻打皇宫,他怎能不惊?
“太子殿下……小人刚去膳房,看到紫宸殿外密密麻麻全是兵马,真的是……真的是秦王谋反了,还望太子殿下速速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
夏雨何事见过赵元佐这般怒色,当即口齿结更结巴了,吞吞吐吐才将话说了明白。
“哼,你这腌货,怎这般说话的,孤为当朝太子,怎能临阵逃脱,来人,随孤前去救驾!”
将这夏雨扔到一边,赵元佐便吼着宫中侍卫往外走去,任凭那夏雨怎么呼唤,都不回头一步,后者只得踱着脚步,看着四周不知所措的小太监怒叱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喊人来救驾,唉!”
说罢,又移步匆匆忙忙的跟着赵元佐身后去了。
“太子哥哥!”
那赵元佐还未走出几步,就听得耳边传来呼唤之声,转过头,却见赵恒正从远处疾跑而来,小脸上满是惧怕之色,看来他已经听到了消息。
喘着气,赵恒抓住赵元佐的衣袖,语中已带了哭腔,“太子哥哥,这是怎么了,秦王叔怎就成了反贼了……”
此刻,赵元佐心中也是慌乱不已,见赵恒这番,只得深吸了口气,在他头上摸了摸,柔声道,“没事的,你且先待在临华宫,皇兄我这就去瞧一瞧。”
说着,也不管赵恒是否愿意,让小跑而来的夏雨带着他往临华宫而去,自身则是握了握手中那镶金饰明珠的宝剑,又是连吸了几口气,压下那不安,又是带人往紫宸殿狂奔而去。
很快,赵元佐便到了御花园,紫宸殿已经在不远之处,震天的喊杀声让他震耳欲聋。
见到这场景,赵元佐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王叔果然反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他只得拼命的往前跑,虽然六神无主,但赵元佐只想着能到紫宸殿前,或许能阻止这场发了疯的厮杀。
正走着,突然间,御花园中闪出众多的黑影来,皆是穿着甲胄,黑夜之下,倒也看不出是哪个营旅的。
“大胆,竟然敢挡孤的路!”
“等的就是你,太子殿下,秦王让末将来送你归去!”
说罢,百十人亮出了手中长刀,全都涌了过来,赵元佐这虽有侍卫,但也不过十多人,哪里会是敌手,转眼间便被杀了大半。
“太子殿下快走!”
剩下不多的侍卫飞蛾扑火般冲向了来人,可几息的功夫便有倒地不起,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只留下了赵元佐一人。
“孤是大宋的太子,是不容蔑视的皇族!”
低喝着一声,便持剑冲了上去,不过他又岂能敌得过见过血的兵卒,很快便支撑不下去,长剑脱手而去,那泛着冷冷寒光的长刀也插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休得伤我太子哥哥!”
这时,听得一声稚嫩的怒吼,便见众多身影从不远处而来,那领兵之人当即拔出单刀,带人飞快离去。
所来之人正是放心不下,领着两个宫殿太监婢女的赵恒。
见到赵元佐受伤倒地,那赵恒当下急了,“快去找御医,快去!”
“王爷,这时候宫中大乱,小人又到哪里去寻御医?”
那夏雨也已经吓掉了半条命,恍惚的道了这么一句,那赵恒正要发怒,却被搂在怀中的赵元佐拉住了衣袖,“鱼儿,鱼儿……”
“还愣着干嘛,还不去将罗姑娘和鱼儿请来!”
“可是她们已经被官家打入了大牢,明日便要行刑……”
听得这句话,赵恒小脸色阴沉,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来,“出了事情,本王担着,你若在敢多嘴,我就要你的脑袋!”
罗氏女医术超群,赵恒也是知晓,至于八妹杨延琪则是赵元佐倾心之人,此时即便是要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了二女。
宫里宫外这番杀机重重,紫宸殿外皆是不知晓,仍是杀的火热,赵光义正拿着长剑追杀这赵廷美。后者散发狂笑着,在众人之间不断躲闪,“赵炅,你若是俯首称臣,朕便饶你性命!”
说完,又是扬天狂笑着,脸上满是张扬之色,恰是个疯癫痴人一般。
那赵光义哪会会理会,提着剑,直扑向他杀去,二人所到之处,兵卒则是纷纷退让,毕竟无人敢伤到这大宋最为富贵的两人。
杨延昭依旧是那番立着,手中长剑滴着浓稠的血液,那是持刀扑向他之人的血。
此番,他立在白玉阶两边的石栏下,冷眼看着周边的厮杀之景,看着赵氏兄弟的手足残杀,也看着紫宸殿顶上交手的悟行与卫庄。
那里的战斗胜负已经明了,悟行不过是练气之境,而卫庄周身流彩连连,每一招都带有引天惊天之势。
这分明就是大乘之象,丝毫不亚于耶律明。
“砰!”
一声巨响下,悟行快速的往后飞去,很快便瞧不见了踪影,卫庄飘然而下,便要朝着厮杀在一起的赵氏兄弟飞去。
“够了,你。”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很快便见卫庄像是装在某物上,疾速的往后退去,半晌,才见空中飘浮出一黑衣人来。
“都住手!”
这句话道出来,殿前所有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手中的兵器哪里还拿得稳,即便是杨延昭也觉得一阵心慌,好在他咬住舌尖,这才守住了心神。
黑衣人朝他看了眼,稍后又是转过了首,“我与赵氏有约在先,佑护大宋百年,尔等不可在宫闱中大动兵戈。”
见到黑衣人出现,赵光义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朕有大乘境的高手助阵,你们这群叛臣贼子便等着受死吧!”
说着,扭过头,满脸狰狞的盯着黑衣人道,“给朕杀了他们,全都杀光!”
疯狂的叫嚣着,顿时让杨延昭心头沉了下来,大乘的高手,举手投足之间毁天灭地,要想杀光几万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是那黑衣人却未理会与他,淡淡的又是道了一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圣上,你大势已去,还是退去吧。”
说完这一句,黑衣人竟是消失不见,见他如此,赵光义却是慌了,对着半空舞动着长剑,“你给朕回来,回来!”
那寂静的夜空中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希望燃气,却又这般的离去,赵光义竟又是放声大笑起来。
稍后冷眼睥睨着众人,扬起手中的剑,“尔等反贼,朕一人平之,足以!”
“哗哗哗!”
又是密密麻麻的兵卒从外涌了过来,甲胄摩擦的声音震人耳膜,赵光义不禁又笑了起来,“哈哈,朕的勤王之师来了,天下是朕的,你们谁都夺不走!”
“先帝遗诏,我等奉诏前来,清君侧,恭请新帝登基!”
铿锵有力的声音将赵光义还挂在嘴边的笑声给打了回去,不多时,便见蒲安礼一身虎肩甲护卫着赵德昭越众而出。
双手捧着黄罗缎,赵德昭缓缓上前,他的身后跟着赵普、沈伦甚至还有卢多逊。
这一场景出现,赵光义与赵廷美皆是心中明了了,这些年来,最不显山不露水,忍气吞声之人却是笑道最后之人。
“卢多逊,蒲安礼,尔等敢欺本王!”
接着又是转首盯着杨延昭,“杨璟小儿,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伪造诏书来算计本王!”
道完这一句,便见赵廷美口吐鲜血,竟是硬生生的气急攻心,倒地不醒人事。
“传御医!”
赵德昭淡淡的道了一句,却已显示上位之人的仁者之风。
那边,赵普接过遗诏,朗声道,“朕戎马一生,缔大宋江山,位列九五,乃千古之风流。只可叹,人有旦夕祸福,而今子嗣年幼,难握大统,遂留此锦帛,倘若他日有变,便由晋王弟光义代为监国五载,后与王弟廷美理国事,待十载,扶德昭登基执掌玺印,以兴我大宋社稷。”
可怜的赵廷美,若是能早读出这诏书,也不会这般撒手离去,这般倒是省了不少人的麻烦。
“赵炅,先帝遗诏在此,你还不退位让贤!”
蒲安礼一声低吼,让众人再次望向了赵光义,后者却像是未听闻道,独自在那痴痴的笑着。
“王叔,下诏退位吧,之前的事情本王便既往不咎了,并让你今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赵德昭的话音刚落,那赵光义便勃然而大怒,“你这黄口小儿懂得何事什么,大宋江山是朕亲手平定的边疆,论天下,谁还能比朕有资格做那皇位!”
“大胆!”
蒲安礼一声怒吼,便挥手要让手下兵卒上前,可赵光义双目怒瞪似血溢出,怒吼着,“谁敢伤朕!”
这等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不敢前行。
怒吼之下,无人靠近,赵光义提剑环视四周,先前为他而战的兵卒皆放下了刀剑,低首而立,当即明白大势已去,心中不由得暗生凄楚。
也就在这时,惊怕的声音传来,“父王,不好了,太子哥哥被刺客重伤昏迷了!”
恰是听不到喊杀声,以为乱事平定的赵恒。
“德昭小儿,好生卑鄙!”
听得这话,赵光义大吼一句,舞着剑便朝着赵德昭扑去。
“保护官家!”
蒲安礼一个箭步上前,手中寒光泛起,割出一抹妖艳的红色。
穿着衮服的身影慢慢倒下,小跑而来的赵恒恰好见到这场景,当下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不去看死去的赵光义,蒲安礼走到赵德昭身旁,赵普则是对着众人朗声道,“先帝遗诏已出,燕王登基为帝,尔等还不速速跪伏!”
道完这句,他率先跪了下来,如此一来,众人纷纷跪下,杨延昭也不列外,此番他的心终于松了口气,跟着他人一起喊着万岁之言。
浓烈的血腥味之下,数万人的喊叫声震人耳膜,震得皇城簌簌发抖,也传进了汴梁城内。
那些早就入梦的百姓殊不知,一夜之内,宫中血流成河,也在一夜之间,皇位更迭,辞旧迎新,大宋江山易进他人之手。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文武侯
紫宸殿内,赵德昭一身衮服,望着底下朝拜的臣子,心中波澜起伏,宽大的袖袍里,双手紧握。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将整个大宋江山踩在脚下,这种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
思绪万千,只待听到耳边呼唤声传来,赵德昭才回过神,让众人免礼,轻咳几声,想要说些话来,可直到这时,他突然脑子中一片空白。
这些年,赵德昭一直想着重新夺回那属于他的荣耀,可幸福来得委实太过突然,突然到他完全没有准备。
好在他是见过世面的王爷,当年也跟着赵匡胤南北战争过,很快便回过了身来。
“今日朕领先帝遗愿,登基为帝,当以天下为己任,壮我大宋河山!”
这话一出,群臣自然是跪拜叩首,齐声呼道,“官家圣明!”
杨延昭立在百官之后,甚至还在诸郎、博士称内朝官后,此番他仍是戴罪之身,没有官职,只能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不过白发的他很是吸引人眼球,天下之大,未老却华发满头,除了卫庄之外,便剩下杨延昭了,可见这是稀奇之事,因而即便他立在最后,早就被所有人看到了眼里。
曾经,杨延昭风华绝代,自是不少人识得他面容,心里很是惊讶,投奔辽国的他怎又到了大殿之上,可稍后想起今夜宫闱变故,皇位更迭,倒也就不再去关心这震撼力远不及的事情了。
此刻,杨延昭也与众人一道跪拜,说着恭贺登基的吉祥话,心里却在等着那一句最想要的话来。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朕当勤勉朝事,察百姓之苦疾,施仁义之政,扬我大宋万里不可挡之国威!”
慷慨激昂,滔滔不绝,赵德昭说的是热血越发的沸腾起来,眼扫过台下高声齐呼的百官,终于道出了杨延昭最为期盼的话来。
“照古制,免各地今岁赋税,赦牢狱囹困之人!”
道完这句话,赵德昭双眼紧盯着一直低着首的杨延昭,待看到后者双肩一震时,嘴角翘起,露出个笑意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今夜之事,别人或许不甚明白,但是赵德昭却清楚的知晓杨延昭的所为。
若是没有杨延昭,这江山也不会回到他的手中。
待群臣呼喊声罢,赵德昭免不了大肆分封,唯有这般,才能除去赵光义留下的余威,建立起属于他的真正朝廷。
尖锐的声音在不断的朗读着,这是由赵德昭与赵普等人短暂商议后起草的一份封赏,那灰袍的小太监彭雁则是自幼跟在赵德昭身边,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虽然心中极力的掩饰着,但话音中仍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这些,谁又会去在意?
在山南西道的赵德芳被召回入京,授予惠王,领开封府之事。
这第一道旨意倒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二人皆是太祖骨肉,关系很是紧密,这些年,碍于太宗之势,不得相见,作为兄长的赵德昭继位,带着赵德芳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无可厚非。
赵普、沈伦、卢多逊等本就是手握一方权柄的大员是无法再提拔,便皆赐了侯位,而其余一干人等皆做了提拔,吕蒙正由此一跃成了三品大员,做了大理寺卿。
顿时,大殿上,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曾经落进下石,对赵德昭打压再三之人皆是心中戚戚然,不敢抬首直视,生怕下一刻高台上会念出他们的名字,再由殿外候着人高马大的禁军给拖了出去。
可待那长长的黄绫缎念完之后,并无听到责罚之事,这些人才偷偷的喘了几口气,赶忙的将额头上的汗珠抹去。
那彭雁几乎是一口气将圣旨给念完了,正欲稍稍歇歇时,又见赵德昭拿出块玄白色印金边的锦帛来。
这块锦帛他倒是见过,是赵德昭还是燕王的时候所写下的,当年,恰是那风华正茂的少年郎谈笑间夺得蟾桂枝。
那是,还是彭雁立在一边磨墨,也曾看到了一两眼,这是官家写下的情义书,只是那风干的笔墨旁,不知在何时又添了几行小字。
恭敬的接过锦帛,彭雁看了眼远处低首的白发身影,又是继续念诵道,“杨氏璟,朕相识于开宝年间,其人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才可胜古之先贤,更是忠义无双,孤身于辽国之境,手刃仇敌,杀得那耶律休哥,可谓是真猛士也!”
这些便是墨迹赞新的字迹,彭雁读完这几句,又是往下看去,“我大宋礼仪之邦,千秋华夏之社稷,当需此等贤良才能之士,上与朝廷平四野,下理民情安定一方……”
又是一段话,连绵不绝的在殿中响起,听得这些话,低首的朝臣无不暗自望向杨延昭,纷纷心中猜测杨延昭在今夜之事中扮演了何其重的角色,也在想着他能得到怎样的封赏。
即便昨日是叛国逆贼,可今日却成了从龙功臣,这等幸运,怕是普天之下都没有人可以占有。
“今封杨璟……”
尖锐的声音停了下来,却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这一停,使得朝堂上那些暗自揣测之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封杨璟为枢密院副使,加同平章事,赐文武侯!”
赵德昭的话突然凭空响起,听得这些,满殿朝臣无不震惊,即便是赵普与卢多逊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之前在内殿相商时,明明是封杨璟为吏部侍郎,官家怎就变了主意,这般有违古制的封赏?
枢密院副使乃是从二品大员,同平章事虽说乃是虚职,但亦可享受宰相的殊荣,最为重要的却是文武侯的爵位。
放眼千年,古往今来,有谁能在弱冠之年封侯?
而文武二字,其中之一若是放在封爵或者谥号,便是风光无限,如今官家封文武侯,这是要让杨璟领文武百官。
越是想,赵普等人便越是心惊,只是城府极深,并未多言,而其余之人则是纷纷出列位,道着此举的不适之处。
“臣有异议,杨璟不足以服众。”
蒲安礼第一个囔出声来,手中握着数万精兵悍将,并假意臣服赵廷美,换来这情报,倘若没有没有他,赵德昭又怎能轻易上位?
而他不过是封了个忠勇伯,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凭什么轻而易举的做了枢密院副使,更是得文武侯之爵?
可他这一出口,便被对面站着的沈伦阴沉着脸瞟了一眼,虽不解其中之意,蒲安礼还是吞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而他之后,又是诸多朝臣开始说着反对的话来。
“官家,万万不可,杨璟尚且年少自是不能担此重任,还请官家三思才好。”
“杨大人文韬武略着实惊人,只是此刻大宋江山社稷正是兴盛之时,诸事繁多,臣恐怕杨大人难当此重任,还望官家收回成名才是。”
……
顿时,整个大殿都热闹了起来,更有老臣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祖宗规矩不可逾越,赵德昭的一道圣旨,又是将杨延昭逼成了众矢之的。
冷眼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直接无视那些要杀人的目光,杨延昭便是在那立着,似乎这所起争议之事与他毫无干系。
曾经,他是想着步步高升,做个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安闲官老爷,可被赵光义那般玩弄于鼓掌之间,几经生死,待遇到这千古难遇的喜事时,却有些不知所以的感觉。
是那种说不出悲与喜的感觉,心里头便是那般莫名的安静着。
“够了!”
高台之上,赵德昭从龙椅上立起,甩着衮服宽大的衣袖,脸色冷峻,面带寒霜。
“年少又何妨,古有甘罗十二岁便做上卿,他之功不过取数城归秦,而杨璟何曾逊色与他!治闽南,建书院,哪个不是有有功于社稷之事?”
说着,冷哼一声又是道,“去岁攻辽,若不是杨璟,云、朔、应、寰四州的百姓又岂能重归我大宋国土?若不是杨璟,谁能在辽国上京击杀那耶律休哥?若不是杨璟,那耶律贤又怎会重疾在身,朝事都不能料理?”
一席话说得群臣语塞开来,那蒲安礼更是觉得冰冷的目光刺在他的后背上,似乎正是说给他听的一般。
即便勇武过人,更是身后有了不起的儒家,蒲安礼也是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心里竟生出些许莫名的畏惧。
这便是帝王之怒,真龙紫气?
心中有些忐忑的蒲安礼不敢多言,大殿中再度安静下来,只是多了让人不安的惊恐之气。
“官家圣明,杨璟文才武略,着实是我大宋之福。”
赵普出声道了一句,身后的卢多逊等人皆是应声,杨延昭则是叩首道,“臣杨璟叩谢官家圣恩。”
这番,大宋最为年轻的侯爷便由此而生了。
宫外,街道上,四处可见兵卒匆匆而行,缉拿可疑之人,但是有两道身影却无人敢上前盘查。
一人白衣白发,一人白须青衫。
“少主,你可真想好了?”
白须青衫的却是王薄,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了句。
“王太保,当年的事,早已经成为过往,又何须强求,万里江山于我又有何干系?若是我真的在乎荣华,又怎会做这隐于世人的流沙卫庄?”
卫庄淡然的道了一句,二人似乎在闲聊着,可所说之话却是惊天动地的隐秘。
说着,卫庄理了理被晚风吹散的白发,转过首,望向王薄,“太保你不是道家的人么,为何要一直理会我这背负上天惩罚的人?”
上天惩罚?
听得这几个字,王薄不禁想起当年烽烟四起的岁月,那道伟岸挺拔的身影,只是当初英明神武如他的人,为何要将皇位给那义子?
只是因为莫须有的‘郭家江山,不及二世?’
深吸了口气,王薄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去开口。
“罢了,王太保,你不应该如此的念及旧情,否则误了宗门之事可就不好了,那柴荣我也有了些线索,似乎,应该还活着。”
道完这一句,卫庄飘然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王薄轻叹一声,即便知晓他活着又何妨,以你的性子,又怎会下得了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泪语话重逢
待朝议结束后,天却才微微亮,晨曦一如既往,破开天地间的浓郁夜幕,将缕缕金光落下凡尘。
新帝登基,便这番完成了,不管有人愿意与否,结局已定,剩下的事情就是各回各的府衙,各做各人之事,私下里虽有言论,想必也不会生出风浪来。
不过一夜的光景,富贵势衰却已经截然不同,这之间,仍是一身白衣的杨延昭便格外的引人注目。
往殿外走去时,那些心知大宋变了天,而没来得及表忠心,善于见风使得之人纷纷慢下来身形,赵普、卢多逊他们做朝中大员已久,官威深厚,这些人不敢上前奉承,自然全都朝着杨延昭去了。
“恭喜侯爷……”
人便是这样,得势之时,风光无限,恰如现的杨延昭,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一侧的沈伦、吕蒙正等人对望了一眼,便不作声的离去了。
可是杨延昭却没有那般的洋洋得意,甚至连一丝的欢喜都瞧不见,很是平静的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谢过诸位大人,杨璟还有要事在身,待过些时日,再与各位好生叙上一叙。”
道完这句,便匆匆的往着偏殿而去,留下身后面色不一的朝臣,有人暗自腹诽,有人满是羡慕,皆是看到了他如今的荣光万丈,却不曾知道这背后的几经生死。
而故将身形落在众人之后的赵普将这些喜怒场景看得个真真切切,不由得捋着胡须,微微摇首,“小小朝堂,却也是人世百态。”
一旁的上官云笑着点首道,“庙堂之上,生死不过几句话间,恩师你多愁善感了。”
这次,赵德昭登基,赵普功不可没,上官云亦是因杀退赵元僖,带着诏书与赵德昭而受了封赏,一跃成为翰林院侍讲,虽说离真正的显赫之位差距甚远,在从龙之功的诸多臣子中,赏赐最低,但上官云已是心满意足。
赵普闻他所说,愣了少许,后笑了出来,“开白说的极是,倒是为师多虑了,如今大事已成,先帝之命曾经让老夫惴惴不安,现在终于能安然退居田园了。”
听得这话,上官云当即失声低呼,待回过神来,赵普早已经走下了白玉石阶,沐浴着朝起晨光,步履沉稳,安然自若。
心中不由暗叹,这些年,恩师确实遭受了太多的苦楚。
这些,杨延昭自然都不会知晓,而且现在的他也无心去理会,此刻,只想着见赵德昭,去讨一道旨意来。
虽然先前朝殿上,已经大赦天下,但是要放出罗氏女等人,又不知得道何时,一刻也等不了的杨延昭需要赵德昭的手谕,去将遭受苦难的至亲接回家中去。
还未到偏殿,便见彭雁小跑而来,身上的衣袍也已经换成了绿色刺金边的蟒蛇袍,赵德昭登基,他自然是鸡犬升天,如今接替王继恩执掌宫中内务,一时间,也是风头无量。
“侯爷!”
脸上堆着笑,却是寻他杨延昭而来的。
“彭公公。”
停下疾行的步子,杨延昭很是客气的颔首示意,对于这等天子近侍,正是得势之时,即便是不愿结交,但也不会去得罪。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这是杨延昭一向以来的行事作风,因而无论先前与哪位宫中内侍打交道,他都是颇为客气。
而这正是这种以礼相待,才使得洪筹、李和乃至是王继恩对他生出亲近之意,宫中的事,也照拂不少。
此刻,他对彭雁这番,后者也是双眼生出笑意,他虽说是高升直上,但是跟着赵德昭多年,深知杨延昭圣恩独厚,也是不敢轻视,忙走上前道,“恭喜侯爷,咱家还未来得及与侯爷道喜咧!”
“公公说笑了,都是为官家办事,得官家赏赐,日后还需与公公多加亲近才好。”
听得杨延昭这话,彭雁笑的越发欢喜了,就差拉着他的衣袖好生轮到一番,只是杨延昭心中藏着事,遂又是寒暄了几句,便径直的道,“不知公公寻杨璟是为了何事?”
闻此言,彭雁当即收了笑,脸色颇为凝重,看得杨延昭一阵心乱,莫不是又出了大事?
只听得彭雁一声叹气,“官家登基,可谓是普天同庆,可此番仍有头疼之事,这晋王之子……”
晋王,便是赵光义未登基前的封号,如今他被定罪为篡改太祖诏书,自是不能再以官家唤其,而且先前在大殿上,也确定了其葬礼行王公之礼,看来日后的史书,也不会有这短暂枭雄的浓重一笔。
而这赵元佐兄弟确实是头疼的事情,赵德昭先虽说是名正言顺做了皇帝,但毕竟从赵光义手中夺来,心里自然对他的遗脉存有戒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刀杀了。
可赵德昭心中明显有着顾忌,所以,才派彭雁试探杨延昭的计较,怕是丢了名声,毕竟赵光义在位时也没有敢明面上对他兄弟二人下杀手。
而且新帝登基,当彰显仁义,所以,赵德昭左右为难,便有着将难题踢给杨延昭的意图。
沉思了片刻,想起赵元佐兄弟,杨延昭当即动了恻隐之心,当初他深陷万人所指的境地,赵元佐身为东宫太子,仍是毫无怨言的相信与他,并为了罗氏女等人四处奔走。
这等情谊,是要偿还的。
打定了主意,杨延昭开口道,“官家生性仁爱,定是不愿妄动杀机,更何况这喜庆之时也不宜见血光之色,倒不如将他二人送于汴梁之外,边郊荒芜之所皆可以。”
停顿了,片刻,又是继续道,“至于这选地,北方辽人虎视眈眈,送过去,显然有陷害之意,不太合宜,倒不如选在闽南之境,那里苦寒贫瘠,想来也不会生出事端。”
听杨延昭说后,彭雁双眼冒光,显然这让他棘手的问题被杨延昭给解决了,怎会不舒心?
只是稍后突然兰花指一伸,像是想起了何事来,“哎哟,瞧我这性子,差点忘记与侯爷说了,罗姑娘她们已经在临华宫了,那楚王被叛贼所伤,性命堪忧,而罗姑娘她们正在那医治。”
闻此言,杨延昭猛然震惊了,清儿与八妹她们竟然出来,虽然不清楚她们怎么到了临华宫,但是心里哪里还能保持着镇静,而彭雁也想着回去复命,遂二人又是道了两句,便各自离去。
宫内,杨延昭已很是熟悉,当下三步并两步的往临华宫走去,途中所遇的宫女太监无不低首退让,对这大宋新侯爷敬重万分。
临华宫外,重兵执刃,一片森严之象,见到杨延昭,则是退居一侧,后者心中牵挂着事情,自然是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正殿,便见的面色灰土的赵恒在那哭得双眼红肿,这也难怪,一夜之间,父死兄伤,家不成家,这心性未熟的孩童怎能不伤心难过?
垂泪的赵恒听到动响,抬起头,见到是杨延昭,忙扑了过来,泣不成声的道,“杨师,我父王死了,太子哥哥也受了伤,杨师你赶紧救救他!”
哭声越发的凄楚,当初杨延昭在宫中教授赵元佐时,他也时常来听课,听那些有趣的故事儿。
他不过是个纯善的孩子,可是宫闱之事本就这番残酷,又能怪得了谁来?
暗自叹了口气,杨延昭着实寻不出话来安慰赵恒,而哭声更是惊动了殿内,之间匆匆的脚步声走来,却是祝力与鱼儿。
“六哥!”
泪花泛着晶莹,八妹比之前更加瘦弱了,本是合身的襦裙也越发的宽大了,憔悴的脸庞惨白的让人心疼。
小跑着过来,扑进杨延昭的怀里,与赵恒一般,痛哭流涕。
半年的光景,再见八妹,杨延昭只觉得鼻子酸的很,伸手将那不胜凉风柔弱的八妹搂进怀中。
还好当初梦境的事情没有发生,八妹安然无事,再抬首,罗氏女也已经立在了屏风的边上,手上沾满血迹,显然是在给赵元佐医治时,听到了八妹的呼声。
罗氏女也是喜消瘦了,满含秋水的双目深陷着下去,眉宇间满是疲惫憔悴之色,很显然,受了太多的苦难。
此刻,正大滴的落着泪花,往前小跑了几步,这时才回过神,杨延昭的怀中已经有了八妹和赵恒,而她手中也是染着鲜血,才硬生生的将步子停了下来。
“六郎,你回来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就剩下了这句话来。
“回来了,清儿……”
杨延昭双眼朦胧,泪流满面,嘴角想翘起,露出个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来。
“哎呀,不好了,又出血了!”
相逢的场景被一声惊呼打断,须臾便见披头散发的夏雨慌张的跑了出来,听得这句话,罗氏女忙转身往殿内走去。
作为医者,她即便心中有着万千波澜,但是人命攸关之时,仍会毫不犹豫的医治伤者。
“太子哥哥!”
赵恒大叫着,往内殿走去,而杨延昭怀中正哭着的八妹抬起了头,抽泣着,拉住他往内殿里走去。
薄纱帐,绫罗榻,赵元佐的锦缎太子服已经被脱了去,白色的亵衣上满是鲜红色,腹部伤口触目惊心。
这场景,杨延昭不禁想起了当初他被学宗静玉一剑穿心,那时候,也是这般,在鬼门关徘徊着。
不知这命运可悲的赵元佐能否挺住。
此刻,罗氏女正飞快的扎着银针,可是那殷红的鲜血仍在流着,他手中,八妹的小手越抓越紧,小嘴也紧紧的咬着,很是担忧的往着闭目躺着赵元佐。
见她这样,杨延昭明白,人非草木,想来八妹已经动了情,只是他现在修为尽丧,帮不了忙来,只得大步的走到殿外,低声喝道,“去将御医全都请到此处!”
那禁军小校犹豫了一番,但还是领命去了,而祝力则是很安静的守着殿门口,在他眼中,即便有禁军把守,但也不一定的安全的地方。
约莫了一盏茶的功夫,罗氏女总算是将赵元佐的伤势给稳定了下来,只是他的脉象依旧很微弱,似乎下一刻便要与世长辞。
擦了擦汗,罗氏女也顾不得与杨延昭一叙别情,很是紧张的继续给赵元佐活络筋脉。
“给本宫让开!”
怒叱声响起,却是让杨延昭等人一震,不多时,绿色的身影冲了进来,却是满脸泪水的柴清云。
“六郎!”
一声惊呼,便扑了过来,这时,她哪里还在乎别人的说道,想要将心中的苦楚全都发泄了出来。
再见伊人,杨延昭心中刚压抑下的歉意和戚戚之意再次泛滥开来,正欲安慰于她,却哪知柴清云哽咽着道出另一番话来。
“六郎,排风……”
排风?
那诏书一直放在排风身上,昨夜是让萧慕春等人护着排风送诏书给赵德昭的,此刻应该在燕王府才是。
因而柴清云提及排风,杨延昭不由得愣了,“排风怎么了?”
“排风……她走了……”
排风走了?
听得这句话,杨延昭一时反应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不由得推开柴清云,脸色煞白,身子往后退了数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玉儿,你说什么,你说……你是说……排风她……”
第三百六十五章 那不多言的女孩儿
一时间,杨延昭犹如五雷轰顶,整个脑子都成了空白,甚至都听不见罗氏女等人的抽泣之声。
排风死了?
杨延昭还记得两天前的夜里,在小院中,排风陪在他身边,不说话儿,也不离去,只是那般的陪着。
那时候,小女孩儿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却也灵动的不容被忽视。
排风怎么会死呢?
心疼的如刀割一般,杨延昭只觉得胸口闷的慌,连喘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在柴清云的搀扶下做在一边,脸色阴沉的吓人。
此刻,在他的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他与排风相识的种种过往。
那一年,杨延昭初至代州,与排风相识,她不过是每日端些吃食的沉默女孩儿,从不多言,乖巧可人。
后来因为八妹的关系,杨延昭对她也很是喜爱,不亚于亲生兄妹那般。
在心里,杨延昭早就就排风当做了亲妹妹那般,莫不是如此,又怎会有那一夜府州城竹节巷长枪挑动整个夜幕的血色?
也正是如此,在那被逐出家门,孤苦无依的时刻,这年岁尚轻的女孩儿才会愿意无怨无悔的跟着杨延昭,从府州至汴梁,再到闽南,甚至是孤身前往辽朝寻他踪迹。
一直以来,排风都是那般不多言语,默默的随在他的左右,杨延昭也习惯了这种情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排风离去会怎样。
待到这时,杨延昭才发现,这小丫头虽被他当做了妹妹,却也是关心最少,最为忽视之人。
他没有去了解过排风喜欢何物,没去在意她心中想着何事,只是自以为是的觉得排风喜欢他所安排的一切。
“啪!”
拳头砸在了檀木桌上,一道裂缝也随之出现,铁拳也顿时青肿了一块来。
无限的悔恨在胸中翻涌,使得杨延昭体内精气大乱,脸色越发的白了,丝丝血迹也从七窍中流了出来。
“六郎!”
柴清云一声低呼,那罗氏女也是反应了过来,正欲上前,却被杨延昭伸手止住,“不要过来!”
杨延昭也不知为何,正悲伤之极时,体内的封印竟然有松动迹象,那些识不得的古老文字快速的变幻着,或明或暗,绕着那丹田处的青莲转动着。
见这情形,他立马咬住舌尖,努力的不再让自己去想排风的事情,此刻若是心神不稳,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甚至筋脉俱断。
疼痛从舌尖传来,杨延昭又是默念起佛宗的‘妙法莲华经’,这才使得灵台清明了下来。
此刻,丹田处的封印转的越发迅速,甚至只能见的残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又是运气了‘魁衍经’与‘天辰诀’。
怀中,一道幽幽绿光亮起,直接飞入杨延昭的丹田之处,那是玉虚有了动静。
汗混着鲜血滴落了下来,终于,在罗氏女等人万分担忧时,只见杨延昭白发根根冲天倒立,一股强大的气势将她们逼得喘不过气来。
稍后,见他从座椅上起了来,柴清云等人方知事情已经过去,忙扑上前,用手绢替他擦拭着脸色上骇人的鲜血。
摇了摇头,示意众人他平安无事,杨延昭这时的心情可谓是用哭笑不得来形容了,排风离世,万分悲痛之下,却将这封印给误打误撞的解除了,而且刚才那动静,或许已经惊动了那些高手,看来以后还需小心谨慎。
与几女说道了几句,杨延昭便转身往外走去,罗氏女不由得出声问道,“六郎,你这是去往何处?”
“去看看排风。”
话音说得很是凄楚,让人不忍听闻。
八妹则是走上前,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的道,“六哥,鱼儿随你一道去,我也想见排风……”
说着又是哽咽了起来,杨延昭用手在抹去她那止不住的泪花,轻声劝慰了几句,二人一起往着宫外走去。
秦王府,因赵德昭的登基而一片忙碌,即便是那些下人仆役都是喜笑颜开,自家主子做了大宋江山的主人,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的老人怎会有所亏待?
王府门前的守卫已经散了去,应该是进宫接管禁军去了,而去如今秦王府哪里需要守卫?
即便秦王府空无一人,整个汴梁之内,也无人胆敢在秦王府生事。
两个青衣袍子的门房正说笑着憧憬日后的美好生活,其中一人抹着嘴,很是欢喜的道着去求官家赏个县令老爷做做,却立马招来同伴的鄙夷,大字不识,又哪里有治理一方的本事,这样去做,岂不是丢了官家的脸面。
这一说,前者自是尴尬的笑了笑,又说起别的事来,大抵是离不开赵德昭登基,他们能混个什么行当来,正说着,但见一白发之人走来,他的一边,是个垂泪的病弱女孩儿。
这时候,竟然有人来官家先前所待的府邸,更为重要的是大喜的日子里,那小娘子却是哭哭啼啼,好生的晦气。
于是乎,两个门房小厮自然要上前喝骂一番,哪知后者看不看他们一眼,仍是径直的往前走去。
这还得了!
两个小厮张牙舞爪的便要冲上去,可是那白发人回首瞪了他二人一眼,顿时觉得泰山压顶而来,心中万分惊怕,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来人啊,有人生事了!”
扯开的嗓子的喊声带着恐慌在四下传了开来,须臾间,便见的无数人从王府内涌了出来,秦王入主皇宫,还有人胆敢来捣乱,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府中虽没有兵卒,但是仆役杂众也是颇多,一时间,竟不下五十余人将杨延昭与排风给围了起来。
虎视眈眈的模样似乎要将二人给生吞活剥了,有官家做主,谁会来追究于他们?
“咱家倒是要看看何人这般的大胆,竟然在此撒野!”
尖锐的声音响起,稍后便见彭雁越众而出,满脸的傲慢的模样,待他看清来人是杨延昭时,当即变了脸一般,堆着笑的疾步上前,“原来是侯爷,你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下,下人们眼拙,哪里能认识侯爷。”
杨延昭也未想到彭雁会这番快的出现在秦王府,有他在,倒也方便了些,否则硬闯王府,传出去,总是有几分不好。
“彭公公,我家妹子可是在王府?”
妹子?
彭雁有些吃惊了,王府里是有个小丫头受了重伤,御医束手无策,昨夜之时便撒手离去,而官家下了死令,仍将御医留在府中,再做医治。
貌似就是那女孩儿送来了诏书。
竟还是杨延昭的妹子,这倒是让彭雁有些吃惊。
“都围在这何,难不成咱家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还不动作麻溜点,咱家稍后还要与皇后娘娘回宫复命!”
转过首,怒吼着,将那些仆役喝退,彭雁面露出哀伤之色,“侯爷,你还需节哀才是。”
面无表情之色,杨延昭轻道了一句,“还请公公引路。”
叹了口气,彭雁点了点头,在前方带起路来,走过王府,楼亭阁楼依旧琉璃多彩,假山流水不减当年风情。
四月里,也是花开正盛时。
“延昭兄!”
正走着,一声唤传来,却见潘集兄弟从不远处走来,他们的身边是一身紫色宫装的潘影,头戴金冠,富贵非常。
“见过皇后娘娘,两位大人。”
那彭雁忙上前行礼,赵德昭册封皇后的诏书还未下,但是凭借二人感情,是决计错不了的,善于奉承的彭雁又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而潘氏兄弟,文武分职而就,潘集做了户部侍郎,潘颌则是领了骁骑将之衔,在宫中领着一万精兵,也算是极其显赫。
“见过娘娘。”
杨延昭弯身一礼,八妹自是跟着他作礼,好一会,却不见潘影发话,似乎有些异常之象。
“呵呵,延昭兄,不,侯爷怎就这般的多礼,快快,起来”,潘集一边说着,一边又是与潘影道,“榛儿,还不说话……”
“免了,文武侯。”
声音有些生冷,不过这些都与杨延昭毫无干系,因心系着排风,便径直的开口道,“臣舍妹在王府,得前去探望,娘娘恕罪。”
说着便又是一礼,不待潘影发话,便往前走去。
那彭雁看了看杨延昭,又看了看潘影,正是为难之时,还是潘集为他解了围,“公公去为侯爷指个路吧。”
听得这话,他才如卸重担,行了礼,匆匆的跟了上去。
“榛儿,你这是怎么了?不久之后,你便是皇后,母仪天下,怎能还这般女孩儿家的脾气,那些事情,你可是要忘得个干干净净才是。”
看着目露出阴狠之色的潘影,潘集不由得低声道,后者许久才轻声道,“榛儿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看她这模样,一边抱着剑的潘颌嗡声道了句,“这情字真是害人不浅。”
“六哥,娘娘她……”
八妹正欲说话,又听到身后唤声传来,却是彭雁追了过来,忙将话给咽了下去。
这担忧,杨延昭也是明白,连八妹都能看出潘影的恨意,他怎能又会不明白?
只是此事已成过往,赵德昭对潘影疼爱有加,甚至不娶妾室,如今更是一朝成了枝头凤凰,她怎还记恨于心?
烦心事太多,杨延昭也只能压下,此刻,他最为想见的还是排风,那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儿。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他的命我要了
“侯爷,到了,咱家还有些事,便先行离去了。”
这是王府西北处的一个小院前,彭雁折身离去,杨延昭大步跨了进去,还未走几步,便看到半裸着上身的焦赞与孟良,肩头裹着布巾来遮住伤口,白色的布巾上甚至可以见到隐隐的血迹。
“公子。”
见到杨延昭走了进来,当即明白事情成了,本欲迎了过来,可还未走出两步,又是停了下来,二人脸上皆满是懊恼与悔恨。
“公子……”
焦赞痛楚的又是唤了一句,孟良更是一脚踢在身边的枣树上,顿时几片青色树叶摇曳着落了下来。
沉着脸,杨延昭没有说话,径直的往前走去,只是待到门前,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拉着他手的八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本是宽大有力的手变得凉人肌骨。
隐约间,甚至看到他眼角泛出的泪花,八妹不由得心随之痛了开来,大颗泪滴翻滚而下,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襦裙之上。
终于,杨延昭深吸了口气,将那木门打了开,屋内,几名愁眉苦脸的白须老者正唉声叹气着。
见到杨延昭兄妹二人走了进来,皆是抬起了首,御医门眼中有些惊讶,显然是不曾见过。
“几位大人,有劳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进屋,杨延昭便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排风,当即心中猛然痛了起来,强压着泪水,轻轻的开口道。
听得这话,那几个御医相互望了一眼,虽不知杨延昭的身份,但是能随意进入天子旧府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当即作了揖,往外走去,心里的重担也随着卸了大半。
如今,他们也只能祈祷官家不会因此而生怒。
屋中,杨延昭反手将门给关了上,蹒跚着上前,走到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排风,颤抖的伸出双手,在她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抚摸着起来。
一旁,八妹早已是泣不成声,伏在床前,拉着排风的手,口中念叨着两人的过往,说着二人约好的日后事情。
这番的话,更让杨延昭心如刀割,压制的泪水夺眶而出,低低的出声,唤着排风的名字。
良久,杨延昭抹去了泪水,将排风的衣衫整好,将床头的青鸾递给八妹,自己则是轻轻拥她入怀。
这时,杨延昭才真正的发现,这平日里跟随左右,做着端茶倒水的小女孩儿是那般的轻,那般的单薄。
当即,心中又是一番悔恨。
或许是怕搁着了排风,将手臂往下低了低,杨延昭很是轻柔的道,“丫头儿,我带你回家去。”
说罢,迈开步子往外走去,那一直候着的焦赞与孟良见杨延昭走了出来,忙胡乱的披上了那破损不堪的袍子,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扎了两个结,便匆匆的跟在后面。
白发随风飘动,怀中,女孩儿闭目沉睡,身边,低低抽泣声,泪雨如珠。
这等场面,是何等的悲凉,恰逢盛事的王府却无人敢上前过问。
只因这白发是官家最为恩宠之人,即便是王府老人,谁又敢保证在官家眼中,地位会高于他?
更何况那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或许还未让官家知晓,便被二人给了结了,思前想后,却是皆是退避三舍,像是没有见到杨延昭等人一般。
王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听着,待看到杨延昭出来,那守在马车前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上前,说这是彭雁安排好的,给他来代步用的。
“谢了。”
面无表情的杨延昭吐出这两个字,便登上了马车,“去泗州街,遇和巷。”
孟良则是将巨斧扔在了车辕处,接过了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拽缰绳,调动马头,这时才发现他并不知晓怎么去走,当即苦瓜着脸,正欲开口询问杨延昭时,却被焦赞拉住他伸向车帘的手。
后者摇了摇头,继而又是唤住那还未离去的小厮,在他的引路下,马车哒哒的朝着城西而去。
马车之上,杨延昭依旧怀中抱着排风,任由马车轻摇,而他却半点不动,低首望着嘴唇泛着紫色的排风,双眼紧闭的她亦如往常那般安静,安静的让杨延昭觉得如同曾经的过往一般。
车在遇和巷前停了下来,那里满是焦急的何钰与张谦正匆忙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孟良一声惊呼,便是迎了上来。
“孟兄弟,我兄长可在车中?”
新帝登基,满城皆知,但是还未见到杨延昭,何钰、张谦二人坐立难安,特地回到小院中一探究竟,见家中无人,正欲往皇城去,打探写消息。
孟良点了点头,可见他神色凝重,那何钰心中大惊,匆忙的爬上车去,还未掀开车帘,却见杨延昭探出了身子来。
“兄长,你可安好……”
可是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何钰看到了杨延昭怀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排风,当即一个踉跄,差点跌落下车。
所幸有身后的张谦扶了一把,但即便如此,腿上还是被着实狠狠的磕到了,顿时见殷红血迹渗了出来。
可是何钰却丝毫不知,伸着圆胖的手,颤颤巍巍的往前伸去,想要抓住排风的衣角,“兄长,排风,这是,这是……”
身后的张谦这时也是看的清楚了,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与排风相识更在何钰之前,那时候,府州的小宅中,这个羞涩不多言的小女孩儿为了做出可口的菜肴,鼓足了勇气敲开了他家的门。
从那以后,张谦便很是疼爱这年纪尚幼的女孩儿,甚至视其为亲生妹子,可是着实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情。
“今夕,秋白,此处非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让排风先回家。”
杨延昭低低的道一句,抱着排风,一跃而下,如同落叶那般,悠然落地。
这一幕,看在焦赞与孟良眼中,二人不由得惊奇万分,虽说是轻轻的一跃,但这平波不起风浪的风劲却是极为的了得。
可这惊讶也只能藏在了心里,将马车丢到一边的客栈里,二人便追着杨延昭往那小院去了。
小院的钥匙张谦一直留着,因而也是径直开了锁便进去了,大半载未回到这里,一切都没有多少变化。
正如杨延昭在辽国时所绘的画那般,院中花草散着淡淡香气,古树越发的繁茂,枝叶之下,落着片片绿意。
似乎真的一切如旧。
只是可惜怀中的女孩儿再也不会醒来,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那舞动着的青色鞭花。
胸口郁结的很,杨延昭将排风放回她的屋子,小心的盖好被衾,看着八妹悲痛垂泪,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屋外,焦赞与孟良则是立马迎了过来。
“二位哥哥,究竟是谁下的杀手?”
也不作细讲,焦赞径直开口道,“是广平郡王赵元僖。”
既然是他!
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见过几次面,满是忠厚老实模样的赵元僖。
“公子,此人武功甚高,就是他,两招伤了排风,手下更是有一批实力不亚于我等的死士。昨夜我等被救了下来,到王府后,大哥与四弟便出去寻赵元僖的踪迹,此刻也不知在何处。”
孟良嗡声道了一句,将赵元僖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也将萧慕春与崔平的不在去意道出。
听罢,杨延昭双眼满是杀机,嘴角边生出冷笑之意,“任他是何方神圣,这笔血债,我杨璟必定让他偿还!”
声音冷冽,满是杀机,让人胆寒万分。
道完这句,杨延昭唤出了何钰,让他将手中的所有伙计停下手中的买卖,全城去搜查赵元僖的踪迹,毕竟这大宋郡王,京城之中的人还是认识的,而且从昨夜起,城门便大关,赵元僖肯定还未出城。
一直到了日落之时,院外才有动静传来,屋中的杨延昭小心的放下排风那冰冷的手,只身往外走去。
屋子中,八妹与闻讯而来的张婶、碧月仍是低低抽泣,满是让人心疼的落着泪花。
“公子。”
却是萧慕春与崔平,二人此刻身上狼狈不堪,双目也是红肿的吓人,眉宇间很是疲惫。
见到杨延昭,他们立马走了上前,脸上生出愧疚之色,“公子,属下等无能……”
“莫说这些话了,萧大哥,崔兄弟,可是有那赵元僖的下落?”
点了点头,眼中冒出凶光,萧慕春低声道,“属下与四弟探寻了一夜,终于在城北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匆匆回来与公子禀报。”
正说完,便见何钰匆匆跑了进来,手中罕见的拿着一柄长剑,“兄长,我找到那杀害排风的赵元僖了!”
或许是因为跑动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略显臃肿的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又很快的爬了起来,手中长剑拔开,咬牙切齿的道,“待我杀了那个畜生!”
回过首,杨延昭望了眼哭声传来的屋子,双拳紧握,低沉着道,“他的命,今日我便取了!”
冰寒之意,恰是那冷窖,萧慕春等人只觉得周身寒凉的厉害。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鞭染血
夜色初起,华灯以上,这一日,满城风雨,无非是论着新帝登基之事,一番遮遮掩掩的说道之后,大抵也是从茶肆酒楼中各回各家去了。
朝廷的事,对他们来说,也只有无事话几句闲聊,升斗小民,柴米油盐,这些不变,日子照旧过下去,江山谁主沉浮,又有何种干系?
灯火之下,沈伦正品着香气萦绕的茶水,一边,蒲安礼却是坐立难安,好一会的瞪目之后,便见吕蒙正匆匆的走了进来。
伸手打断后者的行礼,蒲安礼抢声道,“圣功,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吕蒙正抬首看了眼仍是悠然吃茶的沈伦,继而开口道,“弟子打探到赵元僖的下落了,只是此刻杨璟也已经带人前去了。”
听得这句话,蒲安礼立刻出声道,“师兄,这还得了,若是让那杨璟抢了先,赵元僖可就非死不可了。”
“怎么,安礼师弟,你这是要去救他?”
放下杯盏,沈伦轻声道了一句,话语显得很是随意,聊聊几字,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至少吕蒙正是听得明白了。
只是蒲安礼仍觉得不死心,又是问道,“师兄,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赵德昭登基,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出了大力气,到最后来,却让那姓杨的小子得了大功劳,即便是赵普老儿都是风光远胜你我,我宗门日后在朝廷岂不是要势微?倘若是将这赵元僖暗中留下,或许还有着大用处。”
这倒是个不错的盘算,吕蒙正心中暗道了一句,只是沈伦却没有应声,许久才轻声道,“安礼师弟,你这心中满是功名利禄,可怎番才好?赵元僖心机甚重,还是不加理会才好,否则养虎为患,岂不是自毁我宗门多年来的努力?这等事还是不要插手了,万千双眼睛正盯着,还是随他去吧,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缘,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圣功提拔成执宰,力压那杨璟,而不是给赵氏江山带来动荡。”
这番说来,蒲安礼不再发话了,只得低头称是,毕竟二人混迹官场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
另一边,赵府之内,自从散了超后,大宋的宰相赵普便悠然的在府中,并未出去,更是让老管家将登门造访的人给一一回绝。
此刻,他正一边听着府中乐师弹奏曲子,一边提笔在书案上写着,笔墨生花,镌刻在小小的奏折之上,却倒是写着请辞的话来。
一侧,立着的上官云丝毫不敢多言,只是趁着赵普酒水喝完,拿起酒壶给他满上,纵使耳边音乐之声糜糜,也不能扫去他心中的不安与感慨。
目光朝外看去,恰好见一个灰袍人到了门口,正张望着,见到他,上官云明白是有消息了,忙悄悄往外走去。
待上官云再回来时,赵普UU小说的奏折也写好了,放下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继而摇晃着脑袋,端起酒杯,抿着酒水,“怎么,开白,有事情?”
“恩师,找到赵元僖了。”
似乎并未惊讶,赵普仍是吃着就,手轻轻的在半空中晃着,“知道了,杨璟那小子肯定也找到了。”
“可是,恩师,便由他这番去?”
很是惬意的放下酒杯,赵普将桌上奏折合上,递到上官云的手中,“开白,老夫已经不算是朝中人,也无需再理会这些事情了,你也无需费心了,这件事,若是没有人在留些血,宫中的那位怕也是不安心啊。”
道完这句,他又是举杯听起丝竹之声,留上官云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知该如何才好,唯有轻叹了口气。
皇城之内,灯火齐耀,赵光义兄弟二人的后事皆以王爷的礼节,因而宫中倒也未挂上服丧之物。
这些,是彭雁自作主张之举,当然赵德昭是知晓的,或许是后来觉得有些不妥,才在赵光义寝宫内添了白绫与香烛,也让一代帝王死的不是很凄楚。
此刻,赵德昭正在紫宸殿,与入了宫的潘影说着感慨的话来,后者眉宇间虽有喜色,但双目中却是疲惫之色,似乎这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母仪天下并未让她容颜盛开。
“怎么了,榛儿,你是有不适之处?”
将白皙柔软的手从赵德昭手中抽出,潘影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臣妾却无心理准备,便觉得有些劳累。”
闻言,赵德昭点了点,“倒是朕疏忽了,我这就派人送榛儿你回宫去。”
说话间,便见彭雁在殿门出探出了身子来,似乎有事要禀报,赵德昭见后,忙将他召入内。
“你这憨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彭雁卑躬屈膝的陪笑道,“官家恕罪,只是刚才宫外来报,说是发现了那逆贼赵元僖了。”
如今赵元佐昏迷不醒,赵恒年岁尚幼,而且两人都已被杨延昭一句话给解了围,唯独这赵元僖还下落不明。
正是他杀了排风,赵德昭也是未曾想到那小侍女竟然是杨延昭的至关重要之人。
更有甚者,他被打压多年,心中的怨气怎能那般轻易散去,不杀赵元佐与赵恒,一时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二来可以留下英明。
如今听到寻出了那赵元僖踪迹,当年双目猛睁,一道杀气从他眼中迸了出来,一边的潘影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杀了他。”
这股杀气,着实让潘影心惊了,美目望向赵德昭,似乎这一刻,他变得很是陌生。
那彭雁更是低着头,双股战战发抖,“官家,那侯爷已经过去了。”
闻言,赵德昭胸中的怒焰卸去不少,点首应声道,“杨璟恨他入骨,这事确实还是由他来做何事,只是赵元僖的身份较为特殊,你去开封府传朕口谕,让他们机灵点,元芳还未到汴梁,得将残局收拾的干净些,别给元芳为难。”
“奴才领旨。”
这一切,杨延昭自是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马车之上,不出声,只是抚摸着那青鸾鞭。
长鞭依旧,只是再也见不着那沉默不多言的女孩儿了。
车内,何钰紧紧的抓着长剑,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拿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柴刀,而孟良、焦赞与排风相识不久,但皆是沉着脸,用还能动的臂膀提着各自的兵器。
马车行得很快,甚至有些颠簸,可是无人在理会这个,皆是沉默不语,眼中凶光毕现。
“吁……”
行了好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不待驾车的萧慕春与崔平发话,杨延昭率先出了马车,脚尖点地,便飘然离去。
“你们就不用来了。”
一句话在想要紧跟上前的何钰等人耳边响起,他们之中,仍有想要上前的,却被张谦给拉了住。
“便遂延昭兄去吧。”
手中的柴刀点地,他抬首看着头顶,又是月黑风高之夜,不知为何,张谦想起了三年前府州城的竹节巷。
那时候,也是为了排风,杨延昭一根长枪血洗了小巷,而今夜,又是一阵血雨,可惜却见不到那乖巧小女孩儿。
一声长叹,张谦蹲在了马车旁,目光迷离,不知在想着何事,不多时,竟双眼泛出晶莹的泪花来。
见他这般,何钰等人也是忧伤满面,看着巷子出口,不再说话,恰是融入这黑夜之中。
巷子深处,一家大院内,木门紧闭,其内灯火通亮,无处可逃的赵元僖便是在这院子里。
“王爷,城门守卫众多,你我怕是出不去。”
一黑衣人轻声说道着,赵光义死了,他们这‘承佑’便属于无主之人,只能跟着赵元僖一路走下去。
等下,赵元僖仍是紫色莽纹长袍,白胖的脸阴沉着,他委实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便宜了赵德昭,让那个并无可取之处的人登基做了皇帝。
此刻,赵元僖很想杀入皇宫,将他揪下皇位,可是大局已定,又岂是他手中不足百人的人马所能做到的?
所以出城再做从长之计,才是他赵元僖的最佳盘算。留在汴梁城内,只会提心吊胆,最终逃不掉身陷囹圄,甚至是丢掉性命的极刑。
想来许久,赵元僖抓起桌上的长剑,“时日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既然如此,今夜便杀出城门去。”
可还未出屋子,便听得惨叫声传来,当即心中一紧,出门望去,只见月色下,一条长鞭如银蛇乱舞,所到之处,必定是血光一片。
白衣白发,似那杀神一般,承佑的死士沾鞭即死。
竟然是杨璟。
赵元僖心里满是惧怕,这强大的气势他也感觉到了,远在御气修为之上,使得他再无半点抵抗的念头。
身形纵出,想要翻墙离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凌厉的风声,还未来得及拔剑,便被长鞭给抽飞。
这一鞭使得赵元僖气血翻涌,疼痛难耐,可是要保命的他哪里在乎,即便走不了路,便在地上爬着。
“你要逃到哪里去?”
那道身影落在身前,赵元僖只觉得一片恐惧,支吾着还未说出话来,便被无数道鞭影抽在了身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眨眼睛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