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晋升
“新的护院队?”二少nǎinǎi好奇地问道:“拿护院队来做啥?”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二少爷搬走了,家里的家丁护院也全都搬走了,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一群女人,家丁仅仅才四个,这么稀薄的男丁,我害怕会有宵小强盗之辈窥视。”www.ttzw.com
“哦!”二少nǎinǎi恍然大悟:“对啊,现在家里全是女人,太不安全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咱们应该征召一批新的家丁护院,先把自己保护好,才能谈别的事儿。”
“嗯,你说得太对了。”
朱元璋心中暗笑,嘴里却认真地道:“二少nǎinǎi想必早就从秋叶那里听说过,我一直在教一群年轻人打拳,这些年轻人中间有三十五人,拳脚功夫学得不错,人又听话老实……咱们不妨就把这三十五个年轻人征召到家里来当护院,您看如何?”
“好,没问题!”二少nǎinǎi柔柔一笑:“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你找来的年轻人,我信得过,放心。”
朱元璋心中微叹:女人果然够笨的,这么轻松地让我安插了三十五名自己的心腹在家里。如果是我的手下向我推荐人,一次推荐三十五个,整院子都是他的人手,我绝对不会放心,至少会刷掉一大半,换成我自己的人手。
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就把当初杀死衫大的那三十五名年轻人召进来,充作马家的家丁护院,与其说让他们保护马家,不如说整个马家都落在了自己的掌握之中,只要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以将二少nǎinǎi一伙儿全部控制起来,将整个马家都捏在他的手掌之中。
这时二少nǎinǎi突然一拍手,兴致大涨地道:“哈,我也不是什么也不懂,我想到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朱管事,咱们去请人来打几口井吧,丫鬟们都没水洗衣服了……”
朱元璋:“……”
果然,女人想问题的角度,与男人差别很大,自己正在动心思夺她的权,她想的却是怎么更方便地洗衣服。唉,该说她是蠢呢,还是可爱呢?
旁边的秋叶也拍手笑了起来:“小姐,您说得太对了,打井是第一要务呢,朱八哥的衣服……我积了一盆子没法洗。”
二少nǎinǎi的眼光在秋叶身上停了片刻,又移到朱元璋身上停了片刻,随后露出一抹难过的苦笑:“你们两人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
“小姐……您真苦命,摊上二少爷这样的废物丈夫……”秋叶扑了过去,抱着二少nǎinǎi一通痛哭,两个女人立即稀里糊涂哭成一团。
朱元璋心里大呼倒霉,他正在想着,安插了三十五名手下还不够,他还要进一步控制家里的财政权,争取收买二少nǎinǎi身边的丫鬟,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掌握在手心中,并且截断西安府与马家老宅之间的书信,让这里变成自己的据点……这些想法在脑袋里转,还没转化成实际的方案来提出,话题就被女人拐到那方面去了。
罢了,是我想多了吧,和这样女人玩什么权术?她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啥也不懂。朱元璋感觉到一阵丧气,是那种找不到对手,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觉。
他从大厅中告退出来,首先去请打井匠。
有些不了解古代水井的朋友,可能以为打井就是向下挖一个坑,挖得越深越好,谁都可以做这种事,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要知道水井必须向地底下挖很深,才有可能出水,深点的井会挖到二三十丈深,在大旱年间,水井有可能得挖五六十丈深。而挖得很深的坑,是很容易塌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塌,就把挖井的人给埋在了下面。
所以说,挖水井是个技术工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得请传门的打井匠。
打井匠会先挖个井口,然后把辘轳架在井口,一边向下挖,一边用木头加固井壁,防止塌方,挖到快出水时,要彻底加固井壁,有用木头的,有用条石的,总之各种办法都是保证井壁不塌,最后再猛挖两下,让井底出水,才算大功靠成。
朱元璋到县城里转了一圈,用二十两银子的高价才请到几个经验丰富的打井匠,其实平常年间,只用六七两银子就能请到,但是现在到处都大旱,打井匠们的活儿也多起来了,价格自然就水涨船高。
忙完一切回到家里时,天sè已经发红,到了傍晚时分了。
找他学拳的两百二十名年轻人,已经在冯雷村中心的打谷场上排着整齐的队列等他。朱元璋教他们打了几趟拳,训练了一阵子队列cāo练,然后又故技重施地道:“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三十五个家伙的拳打得不好,一会儿解散之后,你们全都留下来。”
那三十五名心腹上一次被留下来就做了一连窜的大事,这次又被点名留下来,顿时jīng神大振。
等别的人都散了之后,这群年轻人立即围到朱元璋身边,七嘴八舌地问道:“朱八哥,这次留下咱们来,又要做什么大事吗?”
朱元璋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我想让你们进入马家,做护院。”
“什么?”三十五名年轻人全都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惊讶之后,年轻人们突然又恍然大悟般道:“明白了,这次是要杀马家的人吗?”
“抢光马家的财物!”
“对,马二少爷非常恶心,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慢着!”朱元璋突然沉声喝问道:“在你们心中,就只有杀人和抢劫么?难道没有点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我们除了杀人和抢劫,还能做什么?”年轻人们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元璋知道,这群年轻人目前的状态非常危险,上一次偷拆魏忠贤生祠和杀死衫大的事,毕竟还是在他们的血液里埋下了一些暴虐的东西,虽然自己一直很小心地在化解,一旦碰上类似的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又是杀人抢劫,这是很不利于他们的成长的。
“我希望你们除了杀人和抢劫之外,还要学会保护!”朱元璋淡淡地道:“学会保护自己,学会保护他人,真正的英雄好汉,绝不是只懂得打架就行,不但要击败邪恶,斩jiān除魔,还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真诚、善良和美好的事物,所以我让你们去马家做护院,你们要学习如何把手里的屠刀,转化为守护家人的盾牌。”
当然,这一番说辞只是朱元璋用来骗他们的,实际上是为了掌控马家,但是朱元璋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他非常擅长这种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暗有居心的处事方式,让别人以为他是在全心全意为他作想,却想不到朱元璋是在暗暗布下旗子。
年轻人们果然被感动了!
“朱八哥,您真是个好人。”
“居然如此为我们作想。”
“我们会好好学习的,做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
朱元璋挥了挥手道:“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来马府报道,从明天起,你们就不是普通的村民了,而是马家的护院,好好想想,这其中蕴涵的意义!”
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这种东西,总是上进的,这些年轻人回家之后仔细想一夜,肯定能想通从一个穷苦人家,变成一个马家的护院所代表的意义……这代表的是晋升,虽然晋升的幅度并不大,但它确确实实是晋升。不论任何形势的晋升,都是一种对人的肯定!它会让当事人欢欣鼓舞,感受到自己获得的成功。
朱元璋知道,这些年轻人仔细想一夜之后,就会得出一个结论:跟着朱八哥是件好事,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
这个结论会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诚和信任,更加唯自己马首是瞻。将来,他在夺天下的征战中,身份与地位会不断地提高,而这些年轻人作为最早的班底,肯定也会不停地节节高升,就让他们从现在开始适应这一切吧。
当天晚上,朱元璋回到自己的管事小院里,又派人叫来了李初九。
“初九!你跟我也一年了呢。”
“是啊,朱八哥说这个做啥?”李初九笑道。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现在二少爷走了,马千九大管事也走了,二少nǎinǎi啥也不懂。家里的事全都要我cāo心,我打算搬到马千九的屋子里去,在那里才方便掌管家里所有的事,因此这里我不能再住了,偏院的工作也要找人分担……”
李初九一听,顿时大喜:“朱八哥的意思是?”
“偏院管事,就由你来当吧!”朱元璋笑道:“这个管事小院,也交给你来住。”
李初九惊闻喜讯,只觉得脑门一麻,险些就要欢呼了出来。
“怎么?不愿意?”朱元璋故意问道。
“怎么可能不愿意!啊!我太高兴了。”李初九毫不迟疑,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对着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当初朱八哥把仅有的二十五文铜钱全都给了我,我就知道,您是个不会亏待兄弟的人,跟着朱八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偏院交到我手上,朱八哥您只管放心,只要您一句话,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偏院就跟还在您手上是一样的。”
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而不语,要让手下一直对你维持着忠诚,就必须像这样不断的示恩,将你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赐给他们,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
一个成功的领袖,必须拥有带着部下不停地上进的能力!
八二、郑彦夫归来
五月初!
朱元璋将自己的东西从偏院管事的小屋子里搬了出来,移到了马千九以前居住的小屋中,他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碎银,随便打了个包,一次就搬完了。
马千九的小屋被包含在内院之中,是马家最嫡系的人才能居住的。小屋的旁边就是以前马老太爷居住的大屋,大少爷、二少爷、三少姐、二少nǎinǎi的住处都只隔了个院墙就可以走到。www.hahawx.com
马家内院已经没多少人了,到处都是空房间,二少nǎinǎi的十几个丫鬟个个都分到了一套dú lì的房子住,只有她的陪嫁丫鬟还和她住在一个屋子里。至于二少nǎinǎi的那四个家丁,则住进了前院,前院的人也走光了,得靠这四个家丁打理,他们忙得连看一眼内院的时间都没有。
朱元璋感觉自己住进了女人的世界,整个内院就只有他这一个男人。这让他感觉很不方便,就算上一世在皇宫的**里,也是偶尔会有个太监晃一下的嘛,全部是女人的地方他可不愿意待。但是他却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样才方便他控制这个家,如果他继续住在偏院那群农夫中间,很不利于他树立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他现在住的这座小屋,分了四个小房间,最前面是个客厅,客厅的左右分别是书房和卧室,有趣的是卧室里还有一道门,通向一间密室。密室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朱元璋也不知道这个房间以前是用来做什么,但他大致能猜到一点。
马千九是马家的家生老奴,深得马家老太爷和大少爷的信任,这个密室肯定是用来给他存放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朱元璋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好奇心,马家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的乡绅家族,能有得了多少秘密?这些所谓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在他这个开国皇帝的眼中,根本不屑一顾。倒是这个小秘室给了他一些便利,以后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东西,就可以存放在这里面。
刚刚安顿下来没一会儿,秋叶来了,腰间别着鸡毛禅子,手上拿着扫帚,原来是来帮他打扫卫生的,她在朱元璋的新家里左右看了看,嘻嘻笑道:“这里也挺不错呢,最大的好处是就在内院里,以后我来你这里,不用出内院,再绕进偏院了……不会被那些大婶们笑话。”
原来秋叶每次去帮朱元璋打扫卫生,洗衣服,都要被偏院那些农民的媳妇们笑话,经常有大婶故意逗她:“秋叶啊,快嫁过门吧!”
“秋叶啊,你什么时候给朱八哥生儿子?”
“秋叶,我听说你很少就被卖进澄城张家做丫鬟了,你妈肯定没教过你房中之事,要不要大婶我指点你几句?不然将来嫁过门,不懂得怎么服侍丈夫,会被男人踢出门的……”
大婶们开的玩笑虽然多是善意的,但是秋叶还是接受不了,每次听到都被羞得满脸通红。
现在朱元璋的家从偏院搬到内院了,她再也不必绕大圈子,只需在内院里走几步就可以从自己的屋子走进朱元璋的屋子,心里着实有些欢喜。
她用扫帚仔细地扫着地,偶尔取下腰间挂着的鸡毛禅子清理一下墙壁,勤劳的身形在屋子里晃晃荡荡:“啊?朱八哥……你的卧室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屋子,这是做什么?”秋叶指着那间秘室,满脸不解之sè。
“杂物间罢了!”朱元璋淡淡笑道:“以后你帮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用进去打扫那个小房间,我不打算用它……你也知道,我没啥东西可以堆在里面。”
秋叶点了点头。
这时王二也来了,以前王二是进不了内院的,守垂花门的家丁会将他拦住,但是今时不同往rì,一来垂花门已经没有家丁把守,二来朱元璋已经坐镇内院,就算有人守垂花门,王二也可以大摇大摆进进出出。
他先说了两句恭喜朱八哥乔迁新居一类的吉祥话,然后瞥了一眼秋叶,表情怪异地凑近到朱元璋的耳边,压低声道:“郑彦夫回来了,他要见你。”
“哦?”朱元璋的表情纹丝不动,在旁边打扫的秋叶连半分异样都没有看出来。他轻轻站起身来,对着秋叶笑道:“秋叶姑娘,这屋子就麻烦你慢慢打扫了,我出去处理点小事儿。”
秋叶温柔地点了点头:“早些回家!”
朱元璋随着王二就走,两人离了马家大院,又穿过两片田地,转进了一条土沟之中,只见土沟里坐着一个人,正在静静地等待着朱元璋的到来。这个人正是澄城郑彦夫,他满脸风尘,身上披着破破烂烂的斗篷,脚下穿着磨破了底的草鞋,一身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但是jīng神气都还不错。
郑彦夫站起身来,对着朱元璋揖了揖,笑道:“朱八哥,时隔半年再见到你,风采更胜从前。”
朱元璋也仔细打量了郑彦夫几眼,感觉他和半年多以前大有不同,那时他的山寨刚刚被破,整个人处于一种灰心丧气的状态之中,但这次再见到他,感觉他神采飞扬,颇有些豪情壮志又回来了的味道,忍不住笑着问道:“看你的样子,这半年的旅行收获不错,来,给我和王二讲讲,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事,打听了些什么好消息回来。”
三人一起在土沟里坐了下来,郑彦夫居然准备了酒,他从身后拿出三个酒葫芦,将其中两个递到朱元璋和王二手里,笑道:“边喝边说!”
“这半年来啊,我走了好多地方呢……”郑彦夫叹了口气,回忆道:“老实说,我刚离开你们的时候,整个人都灰心丧气,觉得官兵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我先向北走,想去看看朱八哥说过的黄龙山……”
朱元璋暗暗点了点头,先看黄龙山是对的,如果你脑子没烧坏,在新败之余,第一个想看的应该就是起义军的退路,而不是去看西安府一类不可能攻陷的大城池。
郑彦夫叹了口气:“看了黄龙山之后,我才知道当初朱八哥给我的建议是多么正确,黄龙山的地形十分复杂,蜿蜒难行,山里沟壑交错,犹如迷宫,如果我当初建立山寨是选在黄龙山里,而不是选在洞子崖,官兵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找到我。”
他接着道:“后来我穿过黄龙山,到了宜川,在路上碰上几个强盗,对方见我身材高大,体格壮实,胆气也足。就想邀请我入伙,我有意结识英雄好汉,就跟着他们走了,结果你们猜,我碰上了什么事?”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这还用猜么?你碰上了宜川王左挂!”
“啊?朱八哥你是怎么猜中的?”郑彦夫大奇。
朱元璋笑而不语。
郑彦夫见他不说理由,还以为他是见多识广,也就不问了,笑着道:“王左挂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他手底下已经有好几千人,有骡子有马,还有几个厉害的好汉帮扶,名叫苗美、飞山虎、大红狼……”
王二听了这话,大惊道:“有几千人?这么厉害?”
“那不,真有好几千人呢,我进了他的山寨,亲眼看到的。”郑彦夫不胜唏嘘地道:“当初我的洞子崖要是也有几千人,何惧官兵?”
朱元璋摇了摇头:“官兵并不是你有几千人,或者有几万人就可以打败的,一盘散沙的几千人,还不如凝聚成一团的一百人有用。郑彦夫,你应该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了!”
郑彦夫jīng神一醒,赶紧道:“是我失言了,唉!接着说……我和王左挂大哥聊了几句,告诉他我就是澄城郑彦夫,是从官兵的围剿中逃出去的。他大吃了一惊,随后对我的事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我就把这里发生的事,详细地讲给他听了。朱八哥和王二哥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我对他说,朱八哥号召咱们天下的英雄一起揭竿造反,这样成功的机会才比较高。王左挂大哥也同意这么做,他让我传话给朱八哥,如果朱八哥揭竿起义,他也会在宜川起义,响应朱八哥。”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王左挂会同意响应起义,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本来就是明末农民起义大舞台上的一个角sè。实力强劲,在起义之初就拥有上万部众,李自成就曾经在他的手底下干过活。
但是王左挂也并不是一个值得依靠的战略伙伴,因为他的意志不坚定,按历史原来的进程发展的话,在崇祯三年二月,王左挂就会向大明总兵杜文焕乞抚,但是他的部下苗美等人不愿意,于是整个义军队伍分崩离析,最终被官兵吃掉。
郑彦夫又道:“告别了王左挂大哥之后,我又继续四处旅行,在府谷*县,我碰上了当地的好汉王嘉胤,他曾经当过兵,而且是最jīng锐的边军,非常厉害,他带着两个兄弟叫杨六、不沾泥,聚集在山中为盗……我找上门去,说是请他一起揭竿起义,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听到王嘉胤这个名字,朱元璋心里微微一凛,这位是个猛人!明末农民起义以后的领袖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王自用等人,早年都是王嘉胤的部下,直到由于他在崇祯四年(1631年)被暗杀之后,李自成、张献忠才出了名。如果这位不死,李自成、张献忠什么的,哪有资格出来混?
八三、准备造反
郑彦夫一边给朱元璋和王二介绍他四处结识的“英雄好汉”,一边讲他流浪各地的见闻。
除了王左挂和王嘉胤之外,他还碰见了不少有名望的人,这些家伙有的已经落草为寇,有的还像普通人一样在乡间生活,但他们在当地拥有极高的声望,只要振臂一呼,就会有数百人追随。例如汉南王大梁、新虎、满天飞、七条龙、一块云、皮里针、皂莺、曹cāo、刘备、shè塌天、钻天鹞……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名字。(注:这些名字并非作者杜撰,乃是史籍上摘摘来的,确有这些起义者。)www.ttzw.com
这些名字朱元璋有的听过,有的则完全没印象,显然,他们中间有些人后来成为了起义军中的名将,例如曹cāo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罗汝才,shè塌天就是后来很厉害的李万庆,但更多的人没没无闻,被官兵剿杀在某个山沟里。
王二被这些古怪的名字搞得满头大汗,忍不住问道:“这些人的名字……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哈哈!”朱元璋在王二的肩头上用力一拍:“王二兄弟,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无父无母,孤然一身么?杀官造反这种事,是要诛九族的,有些人害怕起义失败,祸及家人,就只好隐姓埋名,换个古怪的外号,这样一来可以避免诛连亲族,二来也比较威风。”
郑彦夫点了点头道:“朱八哥说得对,我问过他们取外号的理由,他们也是这般说。”
“原来如此。”王二这下懂了。
郑彦夫笑道:“我的本名现在也是见不得人的,所以我跟着他们学习,取了一个新的外号,就叫拼命三郎。”
拼命三郎这个外号来自《水浒传》里的拼命三郎石秀,郑彦夫没有读过书,让他自己取根本取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所以就借用了《水浒传》里的外号。
王二一听,顿时大喜道:“那我也要取个威风好听的外号!嗯嗯……我就叫打虎将吧。朱八哥,你也来取一个,我觉得你可以叫及时雨!”
“别!我不需要这些古怪的外号,丢人!”朱元璋摇了摇头,随后又莞尔一笑道:“如果非要取个外号的话,我想给我的名字加一个八字,就叫朱八八吧!”
“朱八八?”王二和郑彦夫大吃一惊,身子同时一颤。他们两人虽然没有文化,没看过书,但是开国皇帝的故事是听过的,大明王朝洪武大帝朱元璋,小时候的名字,就叫做朱八八,或者叫做朱重八。朱八哥居然想把外号取成朱八八,可见其心志之高,非常人所能及。
“朱八哥,这名字取不得。”王二和郑彦夫一起劝道:“天啊,你要是把外号取成这样,全天下的官兵都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嘿,就算与整天下为敌,我何俱之有?”朱元璋淡淡一笑,霸气逼出,不过他马上收敛了气势,笑道:“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不取这个外号吧,就叫朱八,挺好的。”
王二和郑彦夫一起松了口气,外号这东西,借用《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都没问题,要取成刘备、曹cāo、张飞、武松、鲁智深,谁也不会来找你的麻烦,但若是取成朱八八,那肯定要捅翻天了。
郑彦夫赶紧转开话题,用开玩笑的口气道:“我在西安府附近经过时,还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哦?”
郑彦夫神秘兮兮地道:“上个月……就是四月十一rì,南赣(今江*西*省南部)有一支起义军闹起来了。他们率众攻破了安*远*县城,自立为王,建号永兴元年。”
“哇?这么厉害?”王二立即激动起来:“居然建号称王了,好厉害的义军。”
“胡闹!”朱无璋在酒葫芦上一拍,摇头道:“才攻占了一个县城就敢自立称王,这简直是找死。他们是不想活了么?我估计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得完蛋……嗯,从时间上算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完蛋了。”
郑彦夫点了点头道:“朱八哥真是料事如神……王二哥,这方面你真得跟着朱八哥好好学学……”他压低声音道:“南赣义军称王之后,官府震怒,附近的所有军屯所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一起出兵,合力围剿,仅仅十五天,集结起了超过一万大军,将南赣义军全数剿灭在县城里。”
“丝!”王二倒抽了一口凉气:“十五天就集结起了一万人?这么快?”
“不快才有鬼了!”朱元璋低声叹道:“做皇帝的人,最憎恨的就是自己的臣民称王,如果你只是当个流寇,那问题不大,哪朝哪代没有流寇?我慢慢剿灭你就是了。但若是你敢挑战皇家的脸面,自立为王,那就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宣布,你想要夺皇帝的江山……这种事不需要等皇帝指示,附近的官员就会下死力地干掉你,如果他们办事不力,统统都要人头落地。”
“原来如此!”郑彦夫和王二两人又算是上了一课:“朱八哥,您的意思也就是说,揭竿造反不能称王吗?”
“不!称王也是必要的。”朱元璋认真地道:“你们仔细想想,带了几千几万兄弟造反,却不称王,让他们跟着你一辈子都只能做流寇,他们能有什么盼头?这样一来,人心一定会散的。任何一只起义军,最终必须走上称王的路线,才能让所有参与其中的兄弟们看到希望,将来他们也能成为从龙之臣,走上开国元勋的康庄大道。”
“这个……我们不懂了,您又说称王要挨打,又说必须称王,这不是矛盾了吗?”王二和郑彦夫十分不理解。
“郑彦夫兄弟,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过的事吗?如果你只有一百名手下只,杀掉其中一个,不但无法杀鸡儆猴,反而会使属下离心……但若你有一万名手下,杀掉其中一百个,却可以让另外九千九百个更听话。”朱元璋很认真地道:“称王也是一样,你只有一府一县就称王,那是找死不想活,但若你有几个省捏在手心里的时候称王,却能让天下闻风而从……”
朱元璋身子一振,认真地道:“没实力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要上窜下跳。老老实实地高筑墙、广积粮!城池筑得足够坚固了,粮草积得足够丰富了,这个时候才是称王的时机。”
感受到朱元璋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王二和郑彦夫不由得肃然起敬,朱八哥真的太厉害了,他似乎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这样一个人,以前究竟有多少故事?他绝对是值得追随的大哥人选。
郑彦夫沉默了一阵,直到这种震动感在心里消失,才认真地道:“朱八哥,我已经联络好了这么多英雄好汉,他们就等着大家一起揭竿而起的时候起来响应了,那咱们什么时候来带这个头呢?”
“那还用说!就明天!”王二嚷嚷道:“我等不及了,既然有这么多人都要一起干了,我还怕个屁,咱们明天就拉旗子造反。以朱八哥的声望,只要登高一呼,十里八乡起码有一千人会跟咱们走的。”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现在造反,并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啊?那什么时机才好?”王二傻傻地问道。
朱元璋伸出两根手指,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道:“秋赋!”
“今年大旱,白水河已经断流,可以想见到,今年的秋收,将会是一塌糊涂的局面。到时候人们收不起来粮食,交不出来秋赋,官府又要催粮,把人抓到堂上打板子……”
朱元璋说到这里,王二和郑彦夫已经恍然大悟。因为郑彦夫的起义,其实就是借着天启七年的chūn赋造势,才一举发动的,如果当时张斗耀没有催粮甚酷,搞得百姓活不下去了,郑彦夫也不可能聚集到这么多人跟他一起干。
如果他们要揭竿起义,最好的时机显然是今年的秋赋之后,旱灾的影响力在那个时候将会达到最高点,只要振臂一呼,整个白水一定会为之沸腾,到时候别说聚集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也不足为奇。
朱元璋接着道:“另外,咱们还要准备足够多的粮食!到时候愿意跟着咱们去造反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了的穷苦百姓,他们家里肯定没有余粮,我们招纳了他们入伙,就必须让他们吃饱饭,否则……他们跟着咱们闹几天之后就会散去,昙花一现,不足以成事。”
“还有这个讲究?”郑彦夫奇道:“不能从县仓里抢粮食吗?上次我就抢了许多。”
“今年的旱灾比去年更加严重,十里八乡搞不好颗粒无收,到时候县仓里也有可能空空如也,咱们说不定在县仓里什么都抢不到……”朱元璋很认真地道:“而且……一只军队不能老是想着靠抢来补给,这样的军队是脆弱的,永远成不了大事。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你们必须把这句话死死地记住,不要打没有准备的仗。”
“是!”王二和郑彦夫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八四、屯粮
既然谈到了准备粮食,王二又有新想法了,他嘿嘿笑了两声,道:“朱八哥,咱们上次从衫家抢来的金银细软还有三大袋子呢,我拿这笔钱去买粮食吧。”
“不行!”朱元璋断然否决:“你不可以去买粮食。”www.ttzw.com
“为何?”王二和郑彦夫都感觉到不理解。
“我们三个都不适合去买粮,而且我们带出来那些年轻人也不适合去。”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我们要买的粮食量非常大,至少要供数千人吃食好几个月,这么大量的粮食,我们谁去买,谁就倒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三个都不是有钱人,如果拿出来大量的银钱去买粮食,官府的捕快发现之后,你猜人家会怎么想?而且,买来粮食之后连存放的地方都找不到!”
“对啊!”王二和郑彦夫恍然大悟:“那咱们要怎么准备粮食呢?”
“这件事交给我来考虑,你们先准备好别的事。”朱元璋低声吩咐道:“王二兄弟,麻烦你利用秋赋前的这段时间,加紧练兵,我们不需要练很多兵,但最重要的那三十五名兄弟,以及冯雷村的两百二十名兄弟,必须cāo练达到jīng锐的程度,否则咱们就没有和官兵抗衡的本钱。”
王二点了点头,他曾经在朱元璋的指点下亲眼目睹了官兵强大的战阵,深知cāo练士兵的重要xìng,这半年来,他也一直在帮着朱元璋“教拳”,所以让他去做这件事,非常合适。
朱元璋又道:“郑彦夫兄弟,麻烦你潜回澄城,虽然这样做很危险,但是以你在澄城的声望,利用秋赋的机会,再拉起一只队伍来应该不难,可以响应咱们在白水要做的事。”
郑彦夫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叹道:“朱八哥,我不是很敢再拉队伍了……您也知道,我上次拉起来的队伍,简直不成样子,完全没半点用处,我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信心……而且上次的失败,也让我没脸再回家乡了。我想……以后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吧,郑彦夫这个名字,我不想再用了。”
“嗯……也好!”朱元璋微微思索,澄城那边的百姓先不利用也行,因为他在澄城那边的威望不足,如果非要拉澄城的百姓入伙,确实容易造成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人这种东西,只有当他信服你的时候,才会全心全意听你的话,如果他不信服你,就很有可能和你闹别扭。朱元璋希望起义之初时,自己的队伍可以纯净一点,澄城的百姓不碰为妙。
“郑……咳……拼命三郎,那你暂时躲到王二兄弟的屋子里暂住,平时也和王二兄弟一起练兵吧,你流浪了半年,虽然眼光长远了,但对咱们的队伍还不太了解,如果打起仗来,有可能融入不了我们的军队,正好趁这个时机,和王二兄弟一起熟悉一下。”
郑彦夫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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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元璋起了个大早,按惯例打一趟拳热身,锻炼身体。
现在他的三十五名心腹,已经入驻了马家,成为了马家的护院家丁,其中十五个人驻守在内院,另外二十人把守着前院。马府的每一个门,都有两名年轻人守着,可以不夸张的说,一只蚊子进出马家,朱元璋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将整个马府封锁起来。
政治智慧明显不高的二少nǎinǎi对此毫无提防,她反倒觉得有这么多护院守着家是件很安全的事,越发地信任和依赖朱元璋。
朱元璋才打了一小会儿拳,就来了一名西固村来的年轻人,是最初投靠他的那九名年轻人之一,最值得信赖的属下。那年轻人凑了过来,拿出一封信交给朱元璋,低声道:“朱八哥,今早天还没亮,西安那边来了封家书,是大少爷写给二少nǎinǎi的……我把它截下来了,等你看了再处理。”
朱元璋点了点头,和年轻人一起回到屋子里,极为小心地折了信封,原来这是一封普通的家书,询问了一下马家现在的情况,并且问二少nǎinǎi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解决。这样的信,理应由二少爷写才对,但是二少爷对自己这个老婆完全不闻不问,对马家老院子也不关心,只好由大少爷来询问了。
看完之后,朱元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这确实是一封很普通的信,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封好口子,递给年轻人道:“拿去交给二少nǎinǎi的贴身丫鬟吧……你做得很好,记得以后所有的信都先给我过目。”
年轻人点了点头,拿着信去了,朱元璋提了提jīng神,然后走出了自己的屋子,也向着二少nǎinǎi的小楼走去。经过昨天晚上一夜的考虑,他已经想到了给自己的军队准备粮食的好方法,需要利用傻乎乎的二少nǎinǎi。
此时已是初夏,气温渐高,但是清晨并不热,只有一种淡淡的清爽,朱元璋在内院里走了几步,就碰上两个丫鬟笑嘻嘻地从他身边走过,内院中间新打的水井边,有个小丫鬟正在打水上来,旁边的地上放着洗衣盆,看来是要打水洗衣服,哟……这丫鬟不就是秋叶吗?旁边洗衣盆里那件衣服好眼熟,是自己昨天换下来的。天下大旱,汹涌的农民浪cháo已经在整个陕*西孕育,但在马家内院的这个清晨,一切都显得和谐和安宁。
朱元璋本来没兴趣理会女人,但还是忍不住对着秋叶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秋叶难得见到朱八哥对自己主动打一次招呼,顿时大喜过望,身子发麻,晃了一晃,险些坠到水井里去,幸好她扶住了井沿,才没闹出大事来。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秋叶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如何回报,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在上一世,他贵为皇帝,**佳丽没少过,他对这些**也不见得有什么温柔之处,但是他并不感觉到愧疚,因为那些**嫔妃,除了大脚马皇后,别的没有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她们只是利用自己嫔妃的身份,为家族谋取利益罢了。
帝王之家,缺乏一种叫做“真爱”的东西,夫妻之爱,没有!父子之爱,没有!兄弟之爱,没有!一切都冷冷冰冰,在马皇后死去之后,他再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爱他,他也没有再爱上任何人。
实际上,他不擅长面对别人的真爱,就拿马皇后来说吧,因为她真诚地爱着他,所以即使朱元璋成为了皇帝,手掌天下生杀大权,但马皇后开口提要求,他就会认真地听取,并且为之妥协!因为他想要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给她快乐,让她的那份爱获得回报,他自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是一个感xìng的人。
朱元璋从秋叶身边绕了过去,走向二少nǎinǎi的小楼。
那是一间jīng致秀气的小楼,以前是马三小姐住的,现在三小姐已经随着家族迁去了西安府,这里就成为了二少nǎinǎi的居住。
“朱八求见二少nǎinǎi。”朱元璋在小楼前,大声向里面吆喝了一声。
不一会儿,二少nǎinǎi的贴身丫鬟出来了,这女孩长得还算可以,略显秀气温柔,举止也很得体,她这种陪嫁丫头,按理来说都会成为通房丫鬟,早晚会给二少爷侍寝,由于二少爷和二少nǎinǎi感情不好,分房睡,她也就没有掺合进去,还是个不知人事的小丫鬟。
“朱八哥啊!”小丫鬟脸上露出笑容:“快请进……刚才有护院家丁送了信来,我家小姐已经起了床,正在客厅里坐着看信,您来得真是时候。”张家过来的丫鬟们,还是习惯xìng地称二少nǎinǎi为小姐,颇有趣。
朱元璋点了点头,随着小丫鬟向楼里走。
二少nǎinǎi的小楼装饰得挺jīng致,里面并没有披红挂绿,而是可见一股书香门弟的气味。她毕竟是知县老爷的女儿,她老爹张斗耀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正正经经考中进士当的官,家门前立着进士杆,所以学识还是有一些的,她在父亲的熏陶下,倒也算是知书达礼的女子,没有那种暴发户富的气质。
朱元璋走到厅堂上,只见二少nǎinǎi坐在桌边,手上拿着刚才那封信,看到朱元璋走进来,她将手上的信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笑问道:“朱管事,找我有事么?”
“嗯,有点小事。”朱元璋认真地道:“二少nǎinǎi,我知道您和二少爷的关系不太好……”
“嗯?”二少nǎinǎi眉头微皱:“你提这个做什么?那人我压根懒得想起来。对了,你别叫我二少nǎinǎi,我听得心里堵得慌,以后你叫我小姐,或者张家小姐也行。”
朱元璋心中暗笑,嘴里却顺着她的意思道:“张家小姐……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说你说几句心里话的,咱们马家的下人,对二少爷早就不满意了,他把咱们不当人看,随意欺负打骂。但是咱们对张家小姐却十分敬佩,因为您对下人们十分和蔼可亲,咱们都感觉您是个好人,所以……咱们马家的下人,都会全力助您管好这个家。”
“嗯嗯!”张小姐对这段话十分满意,笑道:“那真好!”
“以我对二少爷的了解,他现在肯定在西安府等着看您的笑话,如果您没把这个家管好,他又有借口来讥讽您。”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果小姐想气气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马家赚一大笔钱,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反而可以衬托出二少爷是个废物……”
“没错!”张小姐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什么好的赚钱方法吗?”
“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朱元璋认真地道:“天下大旱,屯粮必赚!”
八五、风起云涌
“屯粮必赚?”张家小姐对商业上的事完全不懂,两眼一抹黑。
朱元璋笑道:“小姐,您想想,今年白水河断流了,十里八乡的粮田,大多数都会颗粒无收……到了秋天,粮食收不上来,百姓们的存粮吃光,市面上的粮价就会开始飞一般地向上涨。”www.hahawx.net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理!”张家小姐应道:“那咱们要怎么赚钱?”
“很简单!”朱元璋摊手道:“花光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粮食,然后坐看粮价飞涨……等粮价涨到最高点时,咱们把粮食搬出去卖掉,就可以赚许多钱了。”
“哦!原来经商就是这样经啊!”张小姐有点小兴奋。
朱元璋微笑道:“小姐,咱们家大少爷就是经营米行的,他现在肯定就在做着同样的事,您不妨写封信问问他这事儿是否可行。如果您利用这件事赚了大钱,在马家就扬眉吐气了,二少爷那个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的窝囊废和您一比,自然就被比了下去。”
张小姐听到这里,再无疑惑,赶紧吩咐贴身丫鬟道:“快给我准备文房四宝,我要给大伯写封信,问问他的意见……”
不一会儿,张小姐就用秀丽娟巧的小字写了封家书,是写给大少爷马智雄的,信里先报了平安,说马家老宅一切安好,然后又问他屯粮赚钱是否可行。
数rì之后,大少爷的回信到了,随着回信一起到的,居然还有他那十五名刀手,这些刀手是保护着一辆运银子的大车回来的。多年经营米庄的大少爷一听说弟媳要屯粮赚钱,立即举双手双脚赞成。今年大旱,可不是白水一个地方大旱,整个陕*西现在都旱得看不到几滴水,大少爷的米庄也正在疯狂买入粮食,坐看粮价飞涨。
但是他单在西安府买粮,是买不到许多粮的,因为西安府不止马家这一家米庄,还有许多厉害的大商人坐镇,大伙儿抢粮食正抢得头破血流。正在这关键时候,张家小姐的一封家书到来,主动要求屯粮赚钱。
马智雄转念一想:对啊!我们马家在白水还有一份基业,让留守在白水的弟媳帮着屯粮,岂不是事半功倍!
马智雄一向豪爽大方,以前打赏朱元璋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他一旦决定了让弟媳帮着屯粮,就毫不迟疑地拨了五千两银子,装在大马车里,让十五名刀手押送回马家老院里来,交给了张家小姐,并且嘱咐她大胆收粮,别管价格,只管拼命吃进。
十五名刀手将银子和大少爷的回信送到之后,就返回西安去了,留下张家小姐,瞧着一大车银子直发楞。
女人这种生物,尤其是没有什么阅历的女人,就算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也是千头万绪,不知如何下手,这种情况下,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身边的男人求助。
结果朱元璋又被张家小姐请到了自己的小楼里:“朱管事……你前些天说的那件事……屯粮赚钱的事儿,我写信问过大伯了,他果然极力赞成,还派人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叫我不必顾虑价格,只要有粮就买……”
张家小姐眨了眨大眼睛,苦恼地道:“我是很想买啦,但是现在看着这么多银子,我又傻眼了,这粮食要怎么个买法?到哪里去买?”
朱元璋心中暗笑:本来想借着马家的名义,用衫家那里抢来的钱买粮,没想到马智雄这人如此豪爽,居然主动送钱来给我买粮……这些买来的粮食全屯在马家里,等我秋赋起义的时候,就顺手收入囊中笑纳了。
他对着张家小姐认认真真地道:“小姐,您的苦恼,就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苦恼,买粮的事,您只管交给我来办……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张家小姐大喜:“那就拜托你了……对了,你可得记好账目,将来我要把账目交给大伯过目,以免他们怀疑我贪污家里的银子。”
“这是理所当然!”朱元璋笑着告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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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粮行动很快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朱元璋手里现在银钱颇足。马智雄送来了五千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买很多粮食,而且王二那里还有几袋子从衫家抢来的金银细软,如果全部折算成银子,也有五六千两。
在大明朝,购买能让一个士兵吃饱的军粮,一年只需要大约五两银子就足够,如果想给他们再制点战袍、兵器一类的东西,差不多一年需要十两银子。如果想让士兵吃好点,穿暖点,再娶个媳妇什么的,生活过得幸福点,二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现在朱元璋手里捏着接近一万两银子,如果用十两银子的标准,可以供两千人过半年。虽然对于发展一只军队来说,这样的人数略显不足,但也基本够用,揭竿起义时如果再从县仓里抢点,就可以供给更多的人,过更长的rì子了。
在朱元璋的暗中cāo纵下,王二和三十五名心腹,频频出现在各个市集上,以马家的名义买走所有能买到的粮食。
白天,朱元璋就在书房里记账,用马家的银两买来的粮食,单独记在一个账簿上,秋叶每天都会来帮他磨墨,辅纸。晚上,万籁俱寂之时,朱元璋就在秘室里另记一个账簿,这是记录王二那里的钱买的粮食,两笔钱的账必须分开记。马家这个账簿要用来给张家小姐一个交待,而王二那笔账的账簿,要用来给自己的手下们一个交待。
有些穿越小说里写,首领拿了钱随意乱花,只要小恩小惠给手下就行了……其实这样写的是根本不懂人心。和你一起起义造反的兄弟,如果你只给他小恩小惠,自己大手大脚乱花钱,真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人心么?
不!你肯定会被手下们抛弃!
真正的首领,在起义之初,就应该懂得所有的银钱都公有化,让每一个手下都看到首领的大公无私,让他们由衷地敬佩这样的首领。
想要贪污?可以!想要大手大脚的花钱?也可以!想要骑在曾经称兄道弟,一起吃苦耐劳的兄弟头上?也可以!但不能是在刚开始,而是必须等你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军队,足够强大的实力之时,才可以超脱于别人之上。
朱元璋深深地了解人xìng中的这一面,所以他绝不可能做一本糊涂账,他要让所有的手下都了解每一个铜板的流向,以示他没有从中贪污一文钱,以示:“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那些跟随他一起造反起义的年轻人,才会无怨无悔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在密室里记好账之后,他会将账簿也收存在密室里。这个密室还是很安全的,平常不可能会有人进来,秋叶虽然天天来他家里打扫,但是在他的严令下,柔顺听话的秋叶从来不会进这个屋子。
就在朱元璋一伙人积极屯粮的同时,白水的情况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旱灾的影响,正在恐怖地蔓延……咱们不妨来看一段史料,了解一下当时的旱灾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
马懋才,天启五年(1625年)进士。历任湖厂副兵备道、礼部郎中、西蜀参议等职。敢直言,为民请命。崇祯元年时,他奉命入陕调查,沿途见闻写成《备陈大饥疏》,现摘抄如下:
“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rì则腹胀下坠而死。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有司亦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更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数rì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气薰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然臣犹有说焉。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里。今之里甲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矣。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不应者。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户止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一甲止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则见在之民止有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资易尽,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盗者乎!此处逃亡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
八六、假信
金秋十月!
今年的秋天,不能称为金秋!因为田地里看不到一丝金sè的稻谷,只能看到一大片赤黄sè的泥土,大量的百姓已经抛弃了自己的田地,成为了乞丐或者流民,在乡野里四处游荡。
十里八乡来找朱元璋救济的百姓越来越多,朱元璋抽调抢来的钱买的粮食,做成稀粥,在冯雷村散发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吊着一条命。这样的善举,在灾年里显得十分珍贵难得,因此远近活不下去的百姓,都涌到了冯雷村附近,在四野里的田地里佝偻着身子活着,白天到冯雷村领一碗粥,晚上就缩在一起,用身体取暖。www.hahawx.net
这些百姓越集越多,转眼就超过了千人,而且还在不停地增加。每天给他们发粥已经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因为要熬制千人吃食的粥需要大量的人力,朱元璋根本不够人手来做这件事,后来只能一人发一把糙米,让他们自己拿去熬粥喝。
即使有朱元璋发的粥,但每天还是有人会饿死……死了也没有人收尸,只有佝偻在他们身边的人害怕腐尸传染疾病,将他们的尸体搬到山沟里扔掉。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生活一个比一个艰难,不少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十月了……官府马上就要开始征收秋赋了,他们都活不下去了,还拿什么来交赋?除了烂命一条,真的没啥好交的东西了。
而诡寄在马家的长工、短工、村民们,也开始担心马家的租子,他们虽然不用向官府交税赋,却需要向马家交租金,如果交不出租金,一样是要吃苦头的。
沉重的压力犹如乌云盖顶,使得整个白水的百姓都呼吸艰难,苦不堪言……所有人都在恐惧地等待着官府征收秋赋的命令下来。
朱元璋对这样的气氛非常满意,现在箭已在弦上,只等官府宣布开始征收秋赋,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就可以顺势而起,振臂一呼。
这天早上,朱元璋刚起床没多久,张家小姐又派人来请他。
朱元璋来到张家小姐的小楼里,只见她今天打扮得十分素雅,看起来多了一份清丽之sè:“朱管事,我听说今年秋收确实受了旱灾的影响,现在百姓们的生活非常艰难,这是真的吗?”
“是的!”朱元璋点了点头。
“那……”张家小姐有点迟疑地道:“咱们家的长工、短工,还有那些诡寄在咱家的乡民们,今年怎么交得出租子呢?”
“这个……确实有点艰难,我想他们今年应该是交不出来了,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何况交租。”
张家小姐皱起了眉头:“我想免了他们今年的租子,你说这样好吗?”
“这样当然好,我想大家都会感激你的。”朱元璋倒是为这个女人的善良暗自赞了一句,不过……眼看乡民们已经被各种压力压得不堪重负,这紧绷着的气氛,只需要他来点一下火,就会雄雄燃烧起来,偏偏张家小姐却在这个时候想来减压……
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不能让她这样做!她的做法会动摇朱元璋即将发动的义军。
“小姐,您真是个善良的好人。”朱元璋认真地道:“我想,免租的命令一下去,农夫们一定会把您当成观音菩萨来尊敬,但是……您也要考虑一下马家的态度,您毕竟是马家的……咳……二少nǎinǎi,如果不问问大少爷和二少爷,就擅自决定免租……恐怕家里会生出些问题。”
张家小姐沉默了一阵子,郁闷地道:“马智彬那傻瓜,肯定不会同意免租的。我为什么会嫁给那废物呢……我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唉……给大伯马智雄写封信吧,问问他能不能给佃户们免租,我想……以大伯的见识,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张家小姐让丫鬟备好了文房四宝,飞快地写了一封信,询问可否免租。然后交给朱元璋道:“麻烦朱管事找个脚程快的家丁护院,将他尽快送到西安府去。”
“好的,我一定帮小姐办好这件事。”朱元璋将信收入了怀中。
他出了小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将那封信拿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心中不由得纠结起来。
作为大明朝的开国皇帝,他当然希望大明朝的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张家小姐的做法,是很让他赞赏的,如果他现在身份是皇帝,必定会下旨嘉赏张家小姐,说不定还会下令给她立个牌坊。
但是……她这封信却不符合朱元璋当前的利益!
唉,说不得,只好从中做点手脚,伪造家书了。这样的手脚会使得张家小姐的好意付之东流,但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朱元璋心中暗想:这个女人不是坏人,我揭竿起义之时,可以饶她不杀。
他先吩咐了一个心腹去送张家小姐的信,当然,只是假送信,这名心腹会带着张家小姐的信向西安走,快到西安的时候,故意停留一天,然后折返回来。
然后就是准备一封假回信了,他走进自己的秘室里,备好文笔四宝,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幅旧信,这封信是大少爷上一次写给张家小姐的家书,小姐看完之后让他拿去烧掉,但是朱元璋并没有烧,而是收存在了自己的秘室里。此时拿出来,仔细地观看了一下大少爷的书法,笔划的走势……
朱元璋并不是一个临摹高手,可以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临摹别人笔迹的本事,但是……要糊弄张家小姐也并不困难,因为张家小姐并没有看过大少爷多少封信,她不可能将大少爷的笔迹记得很清楚,自己只要写得大致上有那味道就行。
他提起笔,小心翼翼地写好了一封信,信里模仿大少爷的语气说,不能免租,因为祖宗家法不可破坏,要是随意免租,不利于管理下人云云,但是可以稍稍减一点租,就只收一半吧。另外,千万不要施粥,因为施粥有可能影响屯粮抬价……
其实朱元璋知道,别说收一半,就算只收三成租,或者只收一成租,也足以让百姓们抓狂,只有免租才是化解矛盾唯一的方法。
等待了数rì之后,送假信的护院回来了,这名护院按朱元璋的吩咐,没有在大白天回来,而是趁着半夜三更无人的时候回来,先来到朱元璋的小屋子里报到,拿了朱元璋制作的假信,然后又悄悄潜出府去,在田野里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再从府门光明正大地进来……
这天早上,张家小姐正和她的丫鬟们一起观看朱元璋做的账簿,这里面记录着这几个月以来,马家屯积的粮食,以及花费的银钱。张家小姐一边看着账簿,一边轻叹道:“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咱们马家还在屯粮抬价,我心里真是难过得很,我想从这些粮食里抽调出来一些,施放给附近的穷人,大伙儿觉得如何?”
几个丫鬟七嘴八舌地道:“小姐真是善良。”
“就怕少爷不同意啊!”
秋叶也在,低声道:“这毕竟是马家的银钱,咱们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小姐,您不是马家的小姐,而是马家的媳妇,擅自动用家里的钱粮,传出去了会被人说成不守妇道。”
“唉……要是小姑在就好了……她是马家的三小姐,这样做了也不会被人说成不守妇道,反而会被说成顾家。”
正在这时,送信的家丁回来了,他拿着朱元璋制作的假信,风尘仆仆地跑进内院,喘着气,大叫道:“大少爷的回信来了……”
张家小姐大喜:“大伯的回信?太好了,有他拿主意,我做什么也不用担心被人说嘴……”
张家小姐在一群丫鬟的拥蹙中,轻轻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只看了三行字,她的脸sè就大变:“大伯不同意免租!还不同意施粥!”
她身边的丫鬟听了这句话,顿时一起凑过来看信,好几个丫鬟惊呼了起来:“收半租?这怎么行啊,我认识的好几家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们哪里还交得出来半租?”
“不施粥?还抬米价?天啊……”
“大少爷一向jīng明,见识不凡,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小姐……怎么办?”
张家小姐长叹了一口气:“我能怎么办?我只是张家的一个媳妇,而且还是马智彬那废物的媳妇,张家的大事,我是不能做主的。就按大伯说的办吧,唉!秋叶,你去朱管事那里说一声,就告诉他说……咱们今年不能免租了,收半租……你让他去负责收租的事吧。”
秋叶被张家小姐点了名,顿时“哎”了一声,慌乱地道:“是……婢子这就去通知朱八哥。”
“秋叶?你怎么了?恍恍惚惚的,没事吧?”张家小姐随口问道。
秋叶苦笑了一声道:“婢子没事,只是有点走神。”
原来她刚刚看完了那封信,正有点神思不属,她和别的婢女不同,在看这封信时,总觉得信上的字迹十分熟悉。其实原因很简单,每当朱元璋在书房里给马家记账的时候,秋叶总是在旁边帮着磨墨,端茶送水。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当今天下,最熟悉朱元璋字迹的人,就是她!
在看到这封假信的那一瞬间,她立即就识破了这封信来自朱八哥的手笔,虽然笔迹尽量模仿着大少爷,但朱八哥习惯的那几个勾勾画画,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神。
她的神思飞到了天外:为什么朱八哥要制造这样的假信?朱八哥究竟在做什么?天啊!我得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小姐……
八七、声望问题
就在秋叶向着朱元璋的小屋走来时,朱元璋正在屋子里听着王二的报告。
“朱八哥,咱们把买来的粮食分成了两批,用马家的钱买的粮食,现在都存在马家大院的地窖里。用咱们自己的钱买来的粮食,已经偷偷运进了黄龙山,藏在一个巨大的山洞中。”王二认真地道:“我派了几个最信得过的弟兄守护着,郑彦夫……咳……拼命三郎也在那里负责守着粮食,有他守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www.doulaidu.com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们这次收购粮食的行动,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在秋收之前,还有些人断断续续在卖粮,但是秋收没有收起粮食的消息起来之后,所有的粮商几乎都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停止售粮,开始哄抬粮价。
朱元璋停止了收购粮食,清点了自己的存粮,马家的五千两银子已经全部用完了,从衫家抢来的金银财宝也几乎用尽,现在他屯集着用来起义的粮食储备,已经可以供两千人吃上半年。有半年时间的话,足够他再为自己的军队找到新的补给。
“朱八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您。”王二很认真地道。
“嗯,你说吧!”
王二低声道:“您说过,官兵很强,现在起义造反,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会面临很大的困难。为什么咱们还要首先起义来带动别的英雄好汉一起造反呢?何不继续潜伏着,积蓄力量,等到起义军已经有了一定的声势之后,咱们再去附从。”
朱元璋认真地看了看王二,低声道:“其实原因很简单……为了声望!”
“我……不太懂!”王二直言道。
朱元璋将自己手在木制的桌面上轻轻磕了几下,叹道:“王二兄弟,如果……我是说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选择,你愿意在郑彦夫那样的首领下面当兄弟,还是自己带一只队伍出来?”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楞了楞,然后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回想郑彦夫起义的一些传闻,以及自己亲眼看来的起义结果……想了许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在郑彦夫手下当兄弟,因为他手下的那群人根本不是义军,而是一群流寇,贼匪,他们杀人放火,**妇女,在面对官兵的时候又不堪一击,自乱阵脚,与其加入这样的义军,我不如自己带出一只队伍来。”
“很好,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朱元璋认真地道:“如果别人起义得早,你起义得晚,他在江湖上的名望比你高得多。当一个百姓要投军时,他会投你,还是投他?”
“第三个问题,当你的义军与他的义军合流时,应该你听他的,还是应该他听你的?”
王二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百姓当然是投奔名气比较大的义军首领,当两军合流,当然是名望低的听名望高的人的话……我懂了,朱八哥,如果咱们潜伏起来积蓄实力,把第一个起义的名头让给别人,将来咱们碰上别的义军,就会矮上一头。结果,咱们就对那些流寇土匪没有办法。”
“没错!”朱元璋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并不希望在崇祯元年就起义……我和你想法一样,应该蛰伏起来,等着别人先起义,等着别人把官兵搞得疲惫不堪的时候,再冒出头来。但是这样做的话,声望就很难拔高,只能坐等这几个有名的首领死掉之后,我们才有可能出头……”
王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顿时jīng神一振:“朱八哥,这下我全明白了,我们就是要赶早,第一个揭竿而起,将来在起义军中声望才能最高,大家都得听我们的话,这样我们才能让那些有可能变成流寇土匪的人,变成真正的英雄好汉。”
朱元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但是他并不是真的同意,其实王二看问题还是太天真了。想让别人听你的话,并不是声望最高就行的,还得有力量,而且是压倒一切的力量。其实有了力量也不见得能让别人都听你的,因为人心极为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诉求,如果你不能满足别人的诉求,就算你拥有天下无敌的力量,别人也未必听你的话。
例如现在的朝廷就拥有天下无敌的力量,但是农民们仍然不听朝廷的话,想要造反,这就是因为朝廷没有满足他们“活下去”的诉求。
吕不韦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
朱元璋很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要想让所有的义军都听自己的话,就必须让他们知道,跟着朱八,能活下去!不跟朱八,死路一条!
王二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正好碰上秋叶,只见秋叶的脸上带着一点慌乱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心事。王二忍不住笑道:“哟,秋叶,你来给朱八哥做家务么?什么时候嫁给朱八哥啊?到时候我就要叫你嫂子了。”
秋叶“哎呀”地叫了一声,急道:“不是……没这回事,我是有话要和朱八哥说……”
“嗯?我看你表情不对,有什么事很为难吗?”王二是个见不得别人难过的人,当初朱元璋刚刚转世重生,身体虚弱,王二就曾经把自己的肉让给朱八吃。现在见到秋叶脸sè不对,自然就要想帮她一把。
秋叶看着王二高大威猛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暗想:朱八哥写假信骗小姐,让小姐收半租,这会害了偏院的佃户们,这事儿,我应该告诉王二哥吗?以王二哥的正直,他知道以后,说不定会冲进屋去,把朱八哥痛打一顿吧……不行,我不想他受伤,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王二哥,我还是希望亲耳听他的解释。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低声道:“没什么为难的,王二哥,您自便吧,我去见朱八哥了……”
王二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秋叶向着左右前后看了一圈,确认了没有别的人在附近,这才推开朱元璋的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明亮,朱元璋坐在窗户边,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正在翻看着账簿,清点手里掌握着的存粮。秋叶从侧面看着他坚毅的脸庞,不由得有点痴然,她曾经无数次这样痴痴地看过朱八哥,每一次看都心神迷醉。
但是今天有点不同了,她的心跳得很快,她害怕从朱八哥的嘴里听到她不想听的答案,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办!她不想出卖朱八哥,但也不想出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这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朱八哥……”秋叶低声唤道:“我来了……”
“嗯,你自便!”朱元璋听到秋叶的声音,只是随口应了一句。秋叶刚开始给他做家务时,他连看都不看秋叶一眼,但久而久之,他也会给秋叶说一两句话了,偶尔也会露出一点温柔的表情。这让秋叶十分感动,每一次听到他和自己说话,她都会高兴很久。
“我……我找你有事儿说……”秋叶低声道。
“嗯?”朱元璋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秋叶。他的眼光何其锐利,只是一瞬间,他就看出了秋叶的状态不对劲,和平时那个乖巧听话,低调温柔的女孩有点不同,今天的她,在柔弱之中又带了一抹不甘和不忿,仿佛一名弱者想向强者的提出质问,但又有点不敢。
这样的表情,朱元璋上一世见过不知道多少。
上一世,朱元璋坐上皇位,肃清外敌之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江山社稷,就向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下手了,这些老兄弟在被他出卖和背叛之后,无一例外地都露出过这种表情,那仿佛是在说:“为什么?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样的表情,在他游魂几百年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翻起,不停地提醒着他,当初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一个小小丫鬟的脸上看到,这还真是奇了。
“我……我看到大少爷那封信了!”秋叶压低声音,怯怯地道:“我认得,那封信,是朱八哥的笔迹……”
“哦?”朱元璋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其实他在写这封假信时,就做好了信被人拆穿的打算,预留了一套方案,如果张家小姐识破了假信,他就打算一声令下,让三十五名心腹年轻人,将整个马家大院控制起来,将张家小姐和她的十八名丫鬟,四名家丁全部软禁在府中,让她们与外界失去联系。
现在秋叶已经看出来了,那就是实施这个预备方案的时候了。
他正打算高声叫一句“来人”,突然听见秋叶用极快的速度道:“我……我还没有告诉小姐……”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硬生生地将一句“来人”压回了肚子里,转而低声道:“嗯,你是打算问我伪造假信的原因,然后再去告诉你家小姐吗?”
“嗯!”秋叶的脸上突然有两行清泪流淌了下来,顺着脸庞一直流到下巴,然后缓缓滴落在地,她突然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茫然地道:“朱八哥,为什么要骗小姐呢?我不希望你骗他……我……我也能不能视而不见!”
八八、秋叶
“嗯!”秋叶的脸上突然有两行清泪流淌了下来,顺着脸庞一直流到下巴,然后缓缓滴落在地,她突然身子一软,无力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茫然地道:“朱八哥,为什么要骗小姐呢?我不希望你骗他……我……我也能不能视而不见!”
朱元璋听了这话,双眼习惯xìng地放到了秋叶的脖子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一个坐在书桌边,一个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如果朱元璋向前一步,伸手就可以卡住秋叶的脖子,保证她连一声哀叫都发不出来,就可以将他掐死。www.hahawx.com
杀人灭口,永远都是解决问题最方便的办法。
但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朱元璋都不会去杀死一个真爱自己的女人,他将眼光从秋叶的脖子上移开,转到了她的脸上:“你想听什么样的解释?”
“告诉我,你是迫不得及,有坏人逼你这样做。”秋叶道:“要不然,这封信是大少爷叫你帮他写的,其实信里的意思就是大少爷的意思。还有……你快编个理由,告诉我你是好人,这封信不是你的意思!你快说啊!”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当她们发现自己钟爱的男人做了坏事的时候,往往会自己想象许多理由出来安慰自己,错的不是自己的男人,一定是别的地方错了。
例如后世有些男人包二nǎi,他们的原配妻子知道之后,不怪男人花心,却怪二nǎi勾引自己的老公,大至上就是出于这种奇怪的心理。
秋叶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骗过自己的理由。
“这信是我写的,没有人逼我!”朱元璋认真地道:“我在准备造反,所以……需要马家当个逼迫穷人的恶霸,我再去拯救这些被逼迫的穷人。”
“什么?”秋叶惊呆了,连眼泪都吓得止住不流:“朱八哥,你……你要造反?”
“嗯!”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杀官!造反!”
“像澄城郑彦夫那样?”秋叶的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惊恐与慌乱,一年前,张家大院那一幕,突然翻入了她的脑海之中,成百具尸体一字儿排开,衣衫尽碎,惨遭凌辱的张家丫鬟尸体,仿佛就在她的眼前。
“我会尽量控制事态,不想变成郑彦夫那样。”朱元璋认真地道:“但是即使是我,也不能掌控所有的情况,说不定会发生你想象中的那种事。”
“不要!”秋叶哀呼了一声,突然向前一扑,钻入了朱元璋的怀里:“朱八哥……不要造反,不要,我不要你造反!”
她已经把朱元璋骗了小姐的事忘到九宵去外了,现在更重要的是“造反”这两个字。
“你为什么要造反?”秋叶死死抱住他的腰,哭道:“造反会被杀头的,你千万不要造反啊。”
“我意已决,你阻止我也没用的。”朱元璋轻叹道。
秋叶顿时慌乱起来:“朱八哥……为什么要造反啊?是想要钱吗?你别造反,我帮你偷小姐的钱出来给你用……”
说到这里,她看到朱元璋表情纹丝未动,知道他不是想要钱,于是又哭道:“是要抢女人么?不用抢,我……我满足你……你想做什么就对我来吧,我会好好服侍你,只求你不要造反,求你了,不要造反……”
大多数民间起义,虽然号称杀官造反,其实不外乎都是做些抢钱抢女人的勾当,所以秋叶听说朱八哥要造反,也以为朱元璋是要抢钱抢女人,赶紧把自己能想得到的弄钱弄女人的方法全都吼了出来。
朱元璋被她激烈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这妮子,刚才还在说不想背叛小姐,一转眼,就愿意为了我去偷小姐的钱……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由心生,朱元璋心里一旦有了哭笑不得的情绪,脸sè就没有刚才严峻了,带起了一抹笑意。
他这一笑,笑得真不是时候,正好接在秋叶说的“抢女人”这段话后面。
秋叶见他表情融化,还以为抓住了朱八哥的想法,心中暗想:原来朱八哥真的是想要抢女人才要造反的,他一点都不知道我喜欢他,才会想去抢别的女人,如果我大胆地说出来,他就不会去造反抢女人了。
秋叶将牙一咬,为了心爱的男人,豁出去了!反正她也不当自己是清白的姑娘,上次郑彦夫作乱时,她被三个流寇抓住,扒了衣服,当时就已经清白丧尽,算是失了节。如今坐在面前的,是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什么不敢做的?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比上次的情况更糟了。
她松开抱着朱元璋腰的手臂,双手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向两边用力一扯,啪嗒几声轻响,棉衣布的扣子被扯掉了,露出里面暗红sè的肚兜,她一不做二不休,将肚兜一把扯了出来,雪白的胸脯呈现在了朱元璋的面前,两抹嫣红轻颤……
“哎?你这是做什么?”朱元璋的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秋叶却大胆地向前一步,抓住了朱元璋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入手处,一片温润,柔软温柔,朱元璋毕竟是个男人,虽然他有着强大的克制力,对女人的抵抗力比别的男人强很多倍,但这样的引诱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招架。
秋叶认真地道:“朱八哥,我喜欢你,你不要造反,不要抢别的女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满足你的。”
“呀,我造反不是为了抢女人!”朱元璋大汗。
“那你造反是为了什么?”秋叶问道。
朱元璋一阵无言,他可不愿意在一个小丫鬟面前叙说自己夺天下的大志,那完全就是对牛弹琴,这种事就连王二和郑彦夫,他也没有认真说过,只是让他们自己觉察到了一些。
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看到朱元璋哑口无言,秋叶扁嘴道:“看吧,就是为了抢女人吧?我让你抢……你别造反。”她一边说着,身子一边贴了过来,红嘟嘟的小嘴凑到了朱元璋的面前,用生涩的动作,在他的嘴上啄了一下。
“朱八哥……我……我就只会做到这里……后面该怎么办?”秋叶羞涩地道:“娘亲死得早,没有教过我……”
朱元璋真是哭笑不得:小丫鬟啊,勾引男人之前,先学会勾引的全部动作好不好?这半途而废算是什么?
他这具身体还很年轻,虽然两世为人,有着强大无比的自制力,但是身体却自然而然有了反应。曾经身为皇者的自尊心,使得他极力避免自己露出丑态,他在椅子上缓缓地坐了下来,轻叹了一口气道:“秋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必须造反,我为了不是钱,也不是女人……将来……你会知道我想要什么,快穿好衣服,别再闹了。”
“啊?”秋叶楞了一楞,自己都这样了,朱八哥还是要造反?怎么办?她急得顿时又哭了出来。
“你要去小姐那里告发我么?”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眼光故意不去看她敞开的胸襟,而是锁定在她的脸上。
“不!如果你要造反的事流传出去,会被杀头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能告诉小姐。”秋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惶惶然然,连裸露出来的胸口也忘了遮掩。
“回去睡一觉吧,仔细想想,你究竟要怎么办。”朱元璋挥了挥手道:“你大可告诉张家小姐,就直言说我要造反,没关系的,这件事流传不出去,我也不会被杀头。”他有自信说这句话,因为现在马家的三十五名护院全是他的人,张家小姐的十八名丫鬟,四名家丁,其中有半数都已经被他收买。张家小姐是个政治智慧非常差劲的女人,她有任何异动,都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
秋叶用双手将衣服裹好,衣服上的布扣子已经被她自己扯掉了,她只好将双手一直护在胸前,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看着她远去的背景,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会做何选择。虽然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洞悉人心的人,经常可以从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看穿自己的敌人,但他却看不懂女人,因为女人的心是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根本无法洞悉。
他挥手叫来一个心腹护院,低声吩咐了两句,让他传令三十五名年轻人,严密监视张家小姐和她的丫鬟家丁们,如果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传完令之后,他又派人叫来了李初九,李初九现在已经是偏院的管事,代替朱元璋管理着以前他手下那些长工、短工、佃户们。
“初九,你去给偏院里的佃户们,还有十里八乡,所有属于咱们马家的村庄里传个口令……今年的租子,大少爷特别恩惠他们,只收半租。”
李初九的眼神微微一闪,虽然他知道的东西不如王二和郑彦夫多,但作为朱元璋的头号手下,他也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他低声道:“收半租,会不会还是太仁慈了?万一偏院的佃户们被感动了,不愿意跟咱们造反,而是要帮马家,怎么办?不如……改成说租金照往年收吧。”
“不用了……今年旱成这样,可以说是颗粒无收,不管全租还是半租,他们都得被逼反。”朱元璋轻叹道:“我之所以说收半租,帮马家的人施最后一点小恩,主要是想在佃户们心里给马家留一丝香火情,反乱之初,我希望保全马家大院的安宁……”
八九、秋赋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不便再对手下说,只能自己掌握在心中。他很清楚,在起义之初,他的军队核心手下会是自己训练的那些年轻人。这最核心的部队人数并不多,仅有两百多人。
再接下来和自己关系比较近的,就是马家的佃户,这些人今年大多没有收成,半租足以逼反他们,但半租也算留了情,使他们不至于完全丧失理智,仇恨一切。到时候朱元璋可以将他们凝聚起来,成为一只中坚力量的军队。www.ttzw.com
最重要的原因,是朱元璋的军粮,有一半是存放在马家大宅的地窖里的,起义之初的事态,并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如果乱民们冲进马家打砸抢烧,这些军粮可能被糟蹋。他给马家的佃户们留一丝香火情,等到起义开始的时候,这些佃户有可能会对马家手下留情,并且保护马家不被乱民冲击,这样一来,他可以保全自己的军粮,顺利地将这些粮食掌控起来。
还有一个内心深层的原因,他不希望马家里的女人们出事!张家小姐虽然笨,关心的只是洗衣服一类的事情,但正因为她的笨,没有杀她的理由。至于秋叶,朱元璋更是不希望她死在乱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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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半租的消息,经过李初九的口传入了马家的佃户们耳中,果然,这个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在偏院里轰然而起。没有自己的田产,只是帮马家干活混口饭吃的人还好,因为他们不需要交租。
但是“诡寄”在马家的那些农民们听了这个消息,却感觉到仿佛末rì到来,田地里颗粒无心,这租子居然只需要交一半,但还是交不出啊,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么?伤心、难过、哀然等情绪,在马家的村庄里悄然弥漫着。
时机已经成熟,朱元璋不会放过这个煽动大伙儿的机会。他假意视察马家的田产,开始在各个村庄里面转悠,村民们见到也来,大致上都会哭诉一番,请求他帮忙在二少nǎinǎi面前说说情,能不能免了今年的租子。
朱元璋总是摆出一幅痛心疾心的样子,轻叹道:“这事儿,我劝也没用的,不是二少nǎinǎi拿的主意,是马家大少爷下的命令,唉……我这里有点钱,你们拿去先用着,买点吃的,租子的问题,我再慢慢帮你们想办法。”
大伙儿都知道大少爷马智雄是马家的顶梁柱,他说一,没有人能说二,就连马老太爷和二少爷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他说了要收半租,那就一定是要收租了。虽然朱八哥义薄云天,愿意拿钱给他们买吃的,但朱八哥只是区区一个管事,能有多少钱?他养得活十里八乡的村民么?
村民们都知道冯雷村发的稀粥是朱八哥暗中cāo作的,这是朱元璋故意让人透露出的风声,村民都以为朱八哥是偷偷调用了马家的粮食来做的这件事,没有人想得到朱元璋手里有足够的钱可以每天施粥。
因此,他们对朱八哥的义气十分敬佩,但对着在这种大旱年头还要收半租的马家,却没有太大的好感,无奈的情绪开始慢慢转变为愤怒,山雨yù来风满楼的形势,缓缓酝酿着。
十月底,又一个事件接踵而至了!
县衙门前贴出了告示,开始征收今年的秋赋。
这个消息,犹如在已经冒出了火苗子的柴堆上,再浇上了一瓢油……
秋赋是年年都要缴的,其实许多百姓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是有许多天真的百姓,还在等待着朝廷发善心,免收税赋。
这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事,在古代,凡是碰上大灾之年,总会有些心系百姓的官员向皇帝上书,请求皇帝给百姓们减免税赋。
其实百姓们并没有猜错,早在崇祯元年七月,也就是三个多月以前,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上言:“全陕地多硗确,民鲜经营。慨自边疆多事,征兵征饷,闾阎十室九空。更遇连年凶荒,灾以继灾,至今岁而酷烈异常也。臣自凤汉兴安巡历延庆、平凉以抵西安,但见五月不雨,以至于秋,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赤野青草断烟,百姓流离,络绎载道。每一经过处所,灾民数百成群,拥道告赈。近且延安之宜、雒等处,西安之韩城等属,报有结连回罗,张旗鸣金,动以百计。白昼摽掠,弱血强食。盖饥迫无聊,铤而走险。与其忍饿待毙,不若抢掠苟活之为愈也。”
“伏(俯)念奏(秦)灾重大,关系匪轻,敕下户部覆议,将天启七年负欠并今岁加派地亩辽饷亟赐免征,复将见年者酌减一半,其馀军饷宗禄一并宽缓。不然,即rì取此饿莩毙之杖下无益也。更祈皇上敕部俯查万历十一年并十三年全陕大荒事例,慨发帑金遣官赈济,于以救灾民而安地方。异rì公家之赋,尤(犹)可望之将来。如曰内帑以(已)匮,诸饷不继,蠲赈两端,概靳不施,万一祸乱大作,天下动摇,勿谓臣今rì缄口不言。”
李应期的希望是好的,他在奏疏中请求免税和赈济,是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但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丛生,辽东建奴正在作乱,朝廷军饷不足,这个很好的提议,被朝廷驳回了。因为朝廷现在正把所有钱都往辽东送,对每一分钱都无比看重,怎么可能顾及到李应期和百姓们的一点小小愿望呢?
因此,崇祯元年秋,征收秋赋的告示,如期地贴了出来……就是它,点然了明末农起义的导火索,山崩地裂,国破家亡,由此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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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白水,县衙门大堂。
县尊大人顾华修高坐在堂上,满面愁容。堂下,是三十几名捕快和衙役,将十五个农夫按在地上,用板子打屁股。大木板落在屁股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啪啪啪的带着节奏感,但是顾华修的心里却沉甸甸的。
今年的秋赋,不好收啊!
衙役们已经走遍了十里八乡,但是收回来的税赋银子不足额定的一成,许多“刁民”拒绝交税赋,摆出一幅你杀了我,我也交不出来的架势。可是不收税是不行的,县令的政绩考评,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收税,若是收税都搞不好的县令,以后就别想好好当官了。
顾华修这个官位是好不容易活动来的,他可不想自己上任的第一个官职,就考评为下等。只好采用了传统的逼税方式,把人抓到堂上,打屁股!
可是这些“刁民”也太刁了,屁股都已经打开了花,皮开肉绽,鲜血从大堂的门口一直淌到堂中,好几个刁民已经只有哼哼的力气,连大声痛呼都呼不出来了,却一个铜板也不肯交。
顾华修非常愤怒:“打,给我再用力点打!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没钱可交,肯定在地窖里还藏着钱呢。”
衙役们在顾华修的命令下,把木板抡得虎虎生风,一板接一接地拍打在堂下的农夫们身上,鲜血溅起,哀嚎不断,但是……没钱就是没钱,交不出来就是交不出来,治政并不是拿板子痛打一通就能治好的,收税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收法。
十五名农民很快就被打得痛晕了过去,顾华修愤愤地挥手道:“把这十五个家伙扔到衙前广场上,你们……再去抓十五个不肯交税的人来,接着给我打!”
衙役们按他说的,将十五个打成重伤的农夫扔出了衙门大堂,就摆放在衙前广场上,随后又打算去抓人。
此时,在衙前广场的四周,静悄悄地站满了贫苦的百姓,这些百姓看着被抬出来的血肉模糊的十五个农民,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抹兔死狐悲般的感觉。现在被打的是他们,过两天被打的,就是我了吧?
这时候,县尊大人顾华修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站在广场前面,对着周围那些静静旁观的百姓冷笑道:“看到这十五个家伙的下场了吗?这就是不交税赋的下场,你们这些刁民给我听好了,赶紧把税赋交上来,我就不打你们,若是敢给我拖延,你们也等着屁股开花吧。”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见人群突然向两边一分,一个穿着棉布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看他的打扮,不像富人家的少爷,倒是像一个年轻的管事,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
这人一出来,刚才安静哀愁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不少人叫道:“是朱八哥?”
“朱八哥!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朱元璋,他不顾周围衙役和顾华修好奇的眼光,脚步快而沉稳地走向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十五名农夫身边,低下身子,看了看其中一人的伤势,然后回身吩咐他后面的年轻人道:“快拿伤药出来,涂好药之后,把他们抬回家去,好生将养。”
围观群众顿时起了一阵sāo动:“朱八哥是来救人的……”
顾华修一看,顿时不乐意了,他把这十五个打得血肉模糊的村民放在这里,是要杀鸡给猴看的,现在跑个人出来救场,算是什么意思?
“嘿,你叫朱八是么?”顾华修哼哼道:“本官打了放在这里的人,你也敢来插一手,胆子不小啊!”
九十、扩散
“嘿,你叫朱八是么?”顾华修哼哼道:“本官打了放在这里的人,你也敢来插一手,胆子不小啊!”
朱元璋拱了拱手,算是行过了礼,按大明朝的规定,平民见官是要跪的,但其实非正式场和也不需要跪,不然县令上街走一圈,满街人都要跪倒,这岂不是有点过火了?只有皇帝才能不分时间地点场合,让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县令大人还没这个资格。www.hahawx.net
“县尊大人,这十五名兄弟现在受了重伤,若是放在这里不管,难逃一死。”朱元璋认认真真地道:“您要的是税赋,如果他们死了,谁来交税?还请高抬贵手。”
顾华修歪了歪脑袋,仔细一想,可不是么?抓这些人来打板子,只是要逼他们交税,若是打死了,岂不是少了十五个人的税赋。
他冷哼了一声,挥手道:“既然如此,抬走吧,哼,刁民……”
朱元璋转身使了几个眼sè,作家丁打扮的西固村年轻人走了上来,将那十五名农夫扶起,向着冯雷村的方向去了。朱元璋自己却没走,而是继续站在衙前广场旁边。
过了一会儿,衙役们又抓来了十五名农夫,顾华修将惊堂木一拍:“交不交税?不交……好!左右,给我打!”
噼啪噼啪!打板子的声音在衙门大堂上响起,一会儿之后,十五名屁股开花,满身鲜血的农夫又被扔到了衙前广场上。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再一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对着前后左右,安静地围观的百姓们道:“麻烦来几位乡亲,帮我把这十五个人抬到冯雷村去……”
人群安安静静的,没有动弹,普通百姓的胆子都比较小,不敢出来和县令打对台。
其实这早在朱元璋的意料之中,他长叹一声道:“白水的乡亲们,现在被打的是这十五个人,明天,后天,谁知道趴在这里的会不会是你呢?今天帮人一把,明天就有人帮你……”
他一言说毕,人群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几个胆大的年轻人钻了出来:“朱八哥,我们帮你抬人,您说得对,今天咱们要是不帮这几个人一把,明天搞不好我趴在这里就没人管了。”
朱元璋心中暗喜,其实刚才他派身边的西固村年轻人抬走了第一波被打的农夫,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是作好了打算,要把第二波被打的人交给围观群众来抬。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一种暗示,由这种低程度的与官府对抗开始,一点点地提高级数。
今天只是用行动向官府做出无声的抗议,明天就可以向着官府挥出刀枪……
年轻人们抬起伤者走向了冯雷村,没多久,衙役们又锁拿了十五个农夫上堂,噼啪噼啪,打板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天傍晚,朱元璋来到了冯雷村。
几个月前的冯雷村,还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里面就三十几户人,但现在与几个月前完全不同了,村子中心扎起了许多茅草屋子,里面住着朱元璋cāo练了大半年的两百多名核心手下。村子周围的田野里,躺满了贫苦的百姓,足足有上千人,这些人都已经活不下去了,勉强靠着朱元璋每天发一把糙米过rì子。
今天的冯雷村,与平时又有些不同的气氛,因为从大清早起,就不停地抬来被打伤的农夫,一次十五个,连续抬来了十次,这些被打伤的人都被摆放在冯雷村中间的祠堂里,屁股上面已经敷上了药,吃了点粥,jīng神好一点了,但仍然痛得咬牙切齿。
朱元璋走进祠堂,几个眼尖的农夫就看到了他,立即叫了起来:“朱八哥……”
“谢谢您……不是您相救,我现在已经死在衙前广场上了……”
“朱八哥,您真是好人啊……”
“呜……”
农夫们趴伏在地动弹不得,嘴里却不肯闲着。
朱元璋脸sè沉重,对着他们摇头轻叹道:“我能救得了你们一次,可救不了你们一辈子,你们还是想法把税赋交了吧。”
“这个……”
“朱八哥,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年这旱灾……”
“唉,我们真的没东西钱可交。”
“前几天,我不满一岁的儿子,饿死了……呜……我哪里还有东西交给官府……”
“我家里人吃的,都是山上摘来的树叶……”
“我那村子里的树皮都被人吃光了……”
“朱八哥,救命啊!”
朱元璋叹了口气:“力有未逮啊……我只是马家的一个管事,手上也没有几个钱,冯雷村这里发的稀粥,还是我从马家里偷出来的呢……虽然想帮你们,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突然对着一个趴在角落里的农夫使了个眼sè,这名农夫很年轻,满身血迹趴在角落里,似乎也是被顾华修打伤了之后抬过来的,其实并不是这样,他是朱元璋最早的九名手下之一,来自西固村,名叫马小天,家里一贫如洗,光棍一条,为人不光有冲劲,也有一丝机灵劲儿,所以朱元璋经常安排他做点事。他身上的血迹和伤痕都是假的,混在朱元璋抬来的农夫里趴在屋角,谁也没有注意到。
马小天见到朱元璋的眼sè,顿时会意,哎哟地痛呼了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发言道:“朱八哥……我……我活不下去了……我要和官府拼了!我要造反!”
“嗯?别说胡话……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么?”朱元璋装出惊恐的样子道:“快闭嘴,被别人听到,你会被抓去杀头的。”
“杀头就杀头!”马小天吼了起来:“妈的,反正老子都活不下去了,今天这一通板子,我虽然撑过来了没死,但是明天再打我一通板子,我就不见得撑得过去,造反是个死,不造反也是个死,反正都要死,老子不如豁出去了。”
“兄弟,这话真的说不得,会连累亲族的。”朱元璋假意去捂他的嘴,实际上根本没捂住。
马小天继续吼叫道:“朱八哥,您别管我,我要和去官府拼了……我要去和官府拼了……让我去拼吧……”吼到这里,他突然声音一哑,假装晕过去了。
朱元璋抹了一把汗,对着屋子里其他的农夫们低声道:“大伙儿……这位兄弟受了重伤之后胡说八道,你们可别放在心里,就当没听过他的话吧……”
其他的农夫们面面相觑,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轻叹了一口气,扯过一条薄被子,盖在马小天的身上,然后摇了摇头,走出了祠堂。经过马小天这么一闹,祠堂里变得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转动着心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元璋刚刚走出祠堂,王二和拼命三郎两人就迎了过来,王二凑到朱元璋耳边,低声道:“朱八哥,你怎么不借着马小天的话,就此宣布造反呢?”
“不行!”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这些农夫刚刚被马小天的话引动思绪,眼前豁然出现一条新的路,他们在短时间内是无法适应的,我应该给他们几晚上的时间来考虑,要不要走上这条路由他们自己来选。”
拼命三郎听了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个我懂,朱八哥是要剔除意志不坚定的人。”
朱元璋走了两步,停下来道:“对了,严密监视这座祠堂,如果有人偷偷溜出来向着县城的方向跑,立杀!”
“为什么?”王二大奇。
“凡是在这种情况下偷溜出来的人,必定是想去衙门向顾华修揭发马小天,这种人乃是卖友求荣之辈,杀之不冤。”
“不会吧,都是被打成重伤的乡亲,我不相信他们会去官府告密。”王二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但是拼命三郎是经历过被人背叛的痛苦的,他闭上眼,顺着朱元璋的话道:“这个我相信!”
朱元璋皱起眉头来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我估计,这种人至少会有五个左右……王二兄弟,我觉得这件事你不合适管,毕竟这些人都是咱们两人的乡亲,你就算看到他背叛,也未必下得了手,这件事……交给拼命三郎来做吧。”
洞子崖,郑彦夫被兄弟背叛,险些身首异处,幸亏朱元璋和王二搭救,才有了现在的拼命三郎,他的心志,其实已经比王二要成熟一些了。王二还带着一些天真的正义感,但拼命三郎绝不可能如此天真,拔除背叛者的事情,交给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妥妥的。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件事我来做!我现在最恨的就是背叛兄弟的人,让我碰上一个杀一个,碰上一双杀一双,不论是谁我都下得了手。”
王二无言。
“咱们的准备,也做差不多了……”朱元璋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些祠堂,低声叹道:“现在只需要等,等着最后的酝酿,从马小天的身上,将造反的意愿散布开去,从这些受伤的农夫身上,扩散到冯雷村田野里的这一千多人身上,然后……再散布到整个天下!”
九一、自作孽,不可活
转眼已至十一月中旬,衙门大堂里打板子的声音,一天都没有停过……
最初的几天,朱元璋每天都会到衙前广场去,等着被打伤的农夫被扔出来,就赶紧找人将他们抬到冯雷村,过了几天,不等朱元璋开口,围观群众们已经开始自发地将伤者往冯雷村送了。后来朱元璋干脆不去,衙门那边还在不停地向着冯雷村抬伤员。www.hahawx.net
在冯雷村的祠堂里,马小天每天都在进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老子活不下去了”,“老子要造反”,“反正都是个死”,“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最初被抬来的那批伤者,大多数都被马小天煽动了,心中已经存了一抹造反起义的念头。后续被抬来的伤者,也很快被祠堂里那种微妙的情绪所感染。前面的章节已经说过了,造反起义这种事,是带着捆绑效应的,往往一个人说要反,就会捆绑着一群人跟着他反。这种声势,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慢慢的,造反的想法不光是祠堂里的伤者们有了,就连冯雷村边散布着的一千多名穷人,也开始有了……
“兄弟……你听说了吗?西固村的马小天,说是要造反呢……”
“我听说了……嘘……东固村、冯雷村、北井头村……我认识的好些乡亲都觉得马小天说得有理,他们也在想着一样的事儿。”
“你有这想法么?”
“我……我其实也在犹豫……”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造反被抓住是要杀头的,而且要诛九族,你不怕死?你看澄城郑彦夫,他就造反失败了,尸体都被人烧成了焦炭。”
“我也怕死,但是不造反就能活么?饿死和被官府杀头,有什么差别?”
“这个……你说得倒是有理,你让我也想想……”
“对了……如果造反,总要有个大哥吧?”
“这还用说,当然是朱八哥,咱们推举朱八哥当首领就好。”
“他会愿意跟着咱们一起造反么?朱八哥在马家当管事,rì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跟着咱们这些苦哈哈一起胡闹吧。”
“嘿,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朱八哥最讲义气,看不得乡亲们过苦rì子,这十里八乡的乡亲要是都活不下去了,他一定会起来带领我们的。”
“我觉得王二哥也不错啊。”
“你还不知道?王二哥现在听朱八哥的!”
类似上叙这样的谈话,在冯雷村周围的百姓中间传播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就像朱元璋说一样,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酝酿着。
当然,也有不少动摇的人,想要去官府告密,揭发马小天、朱八、王二等人。
有些读者可能不明白,朱八和王二明明还没有出头,为什么就会有人想揭发他?其实这在古代是一个很普遍的情况,别人只要觉得你有可能造反,就可以去官府揭发你。而官府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往往不讲究证据,而是讲究直觉,换言之“官府说你要造反,你就是坏蛋”,不需要证据来证明。
可笑的是,这种糊涂断案方式,还真的造就过好几个厉害的义军首领。
例如上一世的朱元璋,他在皇觉寺当和尚,接到汤和的信邀请他去参加义军,他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定要造反,结果寺里的和尚暗通消息说,有人揭发他收了反贼的书信,肯定是要造反了。朱元璋听到这个消息,不再犹豫,投入了义军。
再例如明末农民起义中的点灯子,名赵胜.又名赵四儿,原是清涧*县书生,借住在石油寺里rì夜攻书。有人讹传他夜间点灯于孤寺,要像平话中描绘的黄巢那样造兵书谋反,又传官府将要逮捕他。赵胜无以自明,担心被诬陷入狱,终于逼上了梁山,在解家沟花牙寺聚众起义。
以马小天、朱八、王二现在的情况,如果有人举报,官府铁定会来索拿他,不需要证据,直接斩首于菜市口的可能xìng非常大。
不过……这些心志动摇,想要去官府告密的人,往往在偷偷摸摸离开冯雷村,向着衙门去的半路上,就被朱元璋散布开的人手给拦下来,拼命三郎绝不手软,一刀一个,统统砍杀,将尸体扔进山沟里。
起义的时机……正在一天一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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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门,大堂。
顾华修皱着眉头,看着十五名村民被打得屁股开花扔出了衙门,心里不觉得有点郁闷,他已经打了半个月屁股了,被他逼打过的村民,已有数百,但是刁民们仍然不肯就范,交上来的税赋少得可怜,这样下去,他今年的考评怎么办?
他忍不住转身过去,对着自己的绍兴师爷问道:“先生,您可得教教我了,这税赋收不上来,该怎么办啊?继续这样打板子么?”
那绍兴师爷其实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最近两天,他又注意到了一个新的情况,此时正在想这事情,被顾华修一问,师爷顿时惊醒,应道:“东主,税赋的事,晚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有个怪事,我想了好几天了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哦?能难倒先生的事,必是大事啊!”顾华修奇道。
绍兴师爷伸手向衙前广场指了一下,然后道:“东主可还记得那个叫朱八的管事吗?就是把您打了板子的刁民接走的那个年轻人。”
“嗯,还有一点点印象,这个人怎么了?”顾华修问道。
“这个人身上有古怪。”绍兴师爷皱起了眉头道:“因为他每天都会接走被打伤的人,我就派捕快调查了一下,原来被打伤的人,都被送到一个叫冯雷村的小村子里,在那里接受治疗,还能分到几碗粥喝。晚生派人一打听,那里居然已经聚集了千人以上,每天靠着朱八施粥度rì。”
“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华修的反应不够快,听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绍兴师爷恨铁不成钢地扫了顾华修一眼,叹道:“千人啊,给千人施粥,这事儿可不简单,这得多少粮食?这是一个区区管事可以做得到的事吗?”
顾华修听到这里,才终于反应过来:“咦,对啊!一个管事能有几个钱,怎么可能养活一千人。”他用力转动了一下他的脑子,故作聪明地道:“哈,我明白了,他是在帮主人家施粥吧?”
“不是!”绍兴师爷摇了摇头道:“如果是帮主家施粥,就要以主家的名义,但我派出的捕快打听回来的消息却是,施粥是以朱八的名义进行的。”
“什么?这可真的古怪了。”顾华修再傻也听出不对劲了,他低声问道:“朱八是哪家的管事?”
“白水马氏!”绍兴师爷低声道:“这一家人已经迁去了西安府,只留下二少nǎinǎi坐镇老宅,现在管家的是一个女人……马氏前几个月到处收购粮食,当时我还以为这家人是要屯粮抬价,这是乡绅们都在搞的事,我就没在意,现在结合起来一想,才发现这中间的古怪。”
顾华修一拍掌道:“这下我又明白了,这朱八偷了主家的粮食来施给刁民们,收揽人心……”
“仈jiǔ不离十吧!”绍兴师爷晃了晃脑袋:“这个家伙对县尊大人无礼得很,又在暗中做着这种奇怪的事,我觉得非常有问题,咱们应该想法对付他。”
“这还不简单,就说他招揽人心,图谋不轨,抓起来杀了就完了。”顾华修笑道,其实他是在胡说八道,给人胡乱扣帽子安罪名,但这一次他乱扣帽子居然扣中了,没有冤枉朱元璋。
“嘘,县尊大人……造反这种名义,不用为妙。”绍兴师爷压低了声音:“朝堂上的大人物,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有人造反的消息,自万历末年以来,许多造反起义的狂徒,上面的人都是以‘强盗’的名义处决的,就是害怕上达了天听,皇上震怒……咱们小小白水,如果也出个造反狂徒,您的考评就不用想了……被罢职免官也说不定。”
听说要被罢职免官,顾华修被吓了一跳:“那……要怎么办?”
绍兴师爷笑道:“晚生认为,咱们不妨走访一下白水马氏,和马家二少nǎinǎi谈几句,拿到朱八偷主家粮食的证据,然后就以恶奴欺主,盗窃主家财物的罪名将他索拿问罪,再借机勒索马氏一些财物,区区一个妇人执掌家业,随便吓她一下,就能到手不少钱财。这些财物嘛,咱们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拿来抵收不上来的秋赋,这样不但对您的考评无碍,反而有益。”
顾华修大喜:“先生真是妙计啊,就按你说的办!”
两人嘿嘿嘿地对笑了一通,都以为自己要占大便宜了。当下也不迟疑,就在衙门里点了三十名衙役捕快,前呼后拥地上了轿子,向着马家大院的方向而来。
他们两人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辖地里真的有人要造反,还以为朱八只是在做着什么小勾小当,所以全无jǐng觉心,带出来的三十名衙役捕快也没带真家伙,就拿了几根铁尺、水火棍什么的东西。
古语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九二、县尊大人到访
冬意已深,寒气逼人,今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冯雷村外的饥民们缩在一起,用身体取暖,但是,人必须吃饱了肚子,身体才会发热,如果没吃东西,就算挤在一起也没什么用处。
朱元璋并不是不能让他们吃饱,他已经囤积了很多粮食,想要让这些百姓吃饱,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是,为了那个目的,他还不能让百姓们吃饱,所以每天只发给他们一把糙米,勉强维持着大多数人不会饿死。www.ttzw.com
这天,他正在冯雷村里巡视,观察着饥民们的jīng神状态,考虑要不要发动起义。
“朱八哥……出大事了!”李初九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叫道:“县令……顾华修那厮,带着师爷和三十名衙役捕快,上咱们家来了。不好了……难道是咱们的事情败露了?”
“哦?”朱元璋眉头一皱:“你说,他带了三十名衙役捕快,还带着师爷?”
“是啊……好大一帮子人呢。”李初九满头大汗,显得十分惶恐。
“不用怕,才带这么点人,证明咱们的事没有暴露。”朱元璋淡淡地道:“如果他真的知道我在聚众造反,带来的就不会是三十个衙役捕快了,至少是三个百户所,三百名官兵。”
听到朱元璋淡定的声音,看到他平静的表情,李初九的慌乱才稍稍压了一点下来。
朱元璋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在冯雷村搞这么多事,顾华修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他应该是知道了一点什么事,所以跑到马府去,想向二少nǎinǎi了解情况吧。走,咱们两人赶紧回去,尽量多偷听他们的对话,我想知道顾华修究竟要做什么。对了,你顺便去把王二请来……”
“好的,这就去!”李初九转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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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大院!
顾华修一伙人在门前给马老太爷的进士杆行过了礼,护院们赶紧将他迎到了马家前院的正厅上,让他稍候片刻,他带来的衙役则在院子里休息,派了护院监视着,然后赶紧通报在内院里玩着绣花的张家小姐。
张家小姐听说*县尊大人来了,倒是不敢怠慢,稍微打扮了一下,然后端正了仪态,带着贴身丫鬟从内院里走了出来,到大厅上与顾华修见面。
两边打了个照面,张家小姐一看,这顾华修满脸坏笑,明显来意不对,旁边的师爷看着她也像看着一块金子似的,心里暗生不快。
顾华修一看张家小姐,倒是略有点吃惊,本以为乡绅家的二少nǎinǎi,肯定强不到哪里去,见到自己这个*县令肯定吓得卑躬屈膝,没想到见到面,却见她长得非常漂亮,又带着点知书达礼的气质,对他这个*县令明显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古人见官必怕,为什么张家小姐见官不怕呢?原因很简单,她老爹张斗耀就是个*县令,张家小姐每天都见得到官,见得多了,也就知道,官也是普通人,没啥好怕的。
“县尊大人有礼了!”张家小姐对着顾华修施了个礼,古时男人对男人行礼,通常是拱手礼,但女人对男人,就不能用拱手礼了,必须施“万福礼”,这种礼仪十分能体现女xìng的柔美,显得很有教养:“不知道*县尊大人来到敝府,有何指教?”
顾华修心中不由得暗想:这女人还真不错,怎么就嫁给马家二少那白痴了呢?来到白水也有好几个月了,早听说马家二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他却有一个好女人啊。
他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我来你这里,是来谈谈你家管事朱八的事的……”
“哦?朱管事?”张家小姐有点奇怪,朱管事只是一个小人物,犯得着让一*县之尊亲自来府上过问么?
“你知道朱管事最近在做什么事吗?”顾华修道。
“略知一二。”张家小姐认真地道:“他在帮我购买粮食,咱们家大伯做出了指示,要大量收购粮食……呃……这其中的原因,我不需多说,县尊大人应该明白的。”
顾华修嘿嘿笑道:“他就做了这事吗?应该还有别的吧!”
“别的?妾身不知。”张家小姐好奇地问道:“他还做了啥?”
顾华修见到张家小姐满脸茫然,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心中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叫朱八的人,肯定是偷了主家的粮食去施粥,所以瞒着这个女人。他哈哈一笑道:“你家这个朱八,正在干一件大事儿呢,他在冯雷村摆了一个施粥棚,每天向一千人施粥,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哈哈哈!”
“什么?”张家小姐大吃了一惊:“有这种事?这么大的事,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要是我早点知道,也去摆个施粥棚啊!”
顾华修听到她前面几句,还挺对味,最后一句,顿时大汗,咦?女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想歪了?你现在首先应该想到的不是自己也去摆个粥棚,而是朱八哪来这么多钱施粥啊。
“咳!”顾华修轻咳一声,只好把话说明了:“他区区一个管事,哪来这么多钱做这事儿?二少nǎinǎi,您能告诉我原因吗?你再想想,最近他在帮你们马家做什么事来着?”
话说到这么明,就算毫无机心的张家小姐也终于脑子转过弯来了,她脸sè陡然大变:“县尊大人,您的意思是……朱管事借着帮咱们马家屯粮的机会,监守自盗,拿咱家的粮食出去施粥?”
“正是!”顾华修嘿嘿一笑道:“我这次来贵府,就是想要调查这件事的。”
“不可能!”张家小姐急道:“咱们家朱管事不是这种人……他这人是有名的诚实,对别人好,对主家忠诚,做事勤奋,十里八乡的人都夸他是好人,咱们家老太爷和大伯,都对他赞不绝口,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坚守自盗的恶事。”
这时候,站在顾华修背后的绍兴师爷突然上前一步,轻笑道:“二少nǎinǎi,其实这事情要查清楚再简单不过了,带晚生去贵府存粮的地窖,再把账簿拿给我看,咱们一对便知。”
张家小姐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想搞清楚这件事,于是对身边的贴身丫鬟道:“你去,把账簿拿来……”
那贴身丫鬟撒腿就向后院跑,没跑两步,就碰上了秋叶。
最近这些rì子里,秋叶柔肠百结,她知道了心爱的朱八哥要造反,但是劝解无效,就连主动**都没法打消他造反的念头,秋叶连做了好些天的恶梦,梦里总是见到朱八哥被官府抓走,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小姑娘的心都要碎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她正在一边落着泪,一边帮着朱元璋打扫房间,突然听说县令大人来了,顿时吓了个半死。难道是朱八哥的事情败露了?官府是来抓他的?
秋叶急得在后院里直跺脚,看到小姐的贴身丫鬟跑出大厅,她赶紧迎了过去,问道:“县尊大人为什么来咱们家?他们在说什么?”
那贴身丫鬟见到是自己的姐妹发问,随口就答道:“县尊大人说,朱八哥监守自盗,偷了咱们家的粮食去施粥给穷人,要查对家里买粮的账簿……我这是去帮他们拿账簿的。”
“什么?”秋叶心中大惊……朱八哥的准备造反,被官府盯上了?果然……朱八哥要被菜市口斩首了……
秋叶的胆子不大,被这事儿一吓,整个人都差点软了,半响回不过神来。等她回过神来时,那贴身丫鬟已经走远,拿了账簿,又返回大厅去了。
这一下,秋叶真是柔肠百结……怎么办啊?
这时候,张家小姐已经带着顾华修和师爷走到了内院来,因为存粮的地窖入口在后院里,秋叶见到他们走过来,顿时想也不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窖门口,大哭了起来。
“咦?秋叶,你在这里哭个啥?”张家小姐小吃了一惊。
“小姐,你们要查粮?”秋叶哭道。
“是啊!你挡在这里做啥?”
“不用查了……朱八哥没有偷粮食,是婢子偷的……我偷了很多粮食,拿给朱八哥,他不知道这些粮食是偷的……这件事和朱八哥没关系,都是婢子干的……”秋叶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语无论次,一句话说得一塌糊涂。
她太没有人生阅历,这种明显的顶缸,怎么可能瞒得过在场众人的眼睛,别说了解他的张家小姐不相信她说的话,就连顾华修和绍兴师爷也都看出来了,这小丫鬟是想帮人顶罪,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这小丫鬟跳出来帮朱八顶罪,说明朱八确实有罪,如果没罪的人,旁人何必急吼吼地跳出来帮他顶?
张家小姐其实不太相信朱八会偷家里的粮食,但是秋叶的行动却改变了她的想法,脸sè顿时沉了下去,低声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秋叶拉开,这样子成何体统?朱八有没有罪,咱们拿账簿和存粮一对便知。”
“小姐……真的是婢子偷的……真的……”秋叶被两个丫鬟拉开到一边,却还在大哭不休。
张家小姐叹了口气道:“走吧,咱们进地窖去!”
九三、我们的时代来了
古代人没有冰箱,冷藏库一类的东西,但是他们经过数千年经验积累,也知道粮食必须存放在封闭、低温、防cháo、低氧的地方,所以穷人家保存粮食多用大缸或者大瓮,富人则会在家里挖掘地窖。
马家的地窖非常大,一来是因为马家的田地非常多,每年到了秋收时节,就需要很大的空间来保存粮食,二来是因为大少爷马智雄是经营米庄的,他经常都要搞屯粮抬价的小动作。soudu.org
张家小姐率先走进地窖,后面跟着顾华修和他的师爷,还有两名捕快,几个丫鬟家丁,甚至秋叶也跟了进来。丫鬟们点亮油灯,满地窖的麻布口袋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绍兴师爷也不客气,翻开账簿,就开始查对起来:“崇祯元年某月某rì,购入小米二十石,耗银……崇祯元年某月某rì,购入栗五十石……”
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绍光师爷查对账簿,与仓库里的存粮一一进行对照。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粮食肯定对不上,因为朱八在冯雷村向一千名以上的饥民施粥,如此大的数量,不是随便偷点粮食就能办到的,这里的账如果能对上,那就真的见鬼了。
然而……最后的结果真的让人见了鬼!
经过jīng明的绍兴师爷半天时间的查对之后,他惊诧莫名地道:“这……这账簿没有问题,存粮也没有问题,五千两银子的粮食,全在这里!”
“什么?”顾华修大吃一惊。
张家小姐则是大喜:“哈,太好了!对得上!我就知道朱管事不是这样的人。”
“啥?对得上?”秋叶顿时呆了。
“这……这不可能!”绍兴师爷茫然地道:“为什么对得上?朱八在冯雷村施粥,他从哪里来的钱供养一千多饥民?”
“你管他从哪里弄来的。”张家小姐哼哼了一声道:“反正不是偷家里的就行,青天白rì的,突然跑到我家里来,诬陷我家的管事偷东西,你们还真是闲得慌。”
“不……这中间一定有问题!”绍兴师爷的眼珠子一转,紧紧地锁定在了秋叶的身上:“小丫鬟……这里的粮食明明对得上,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朱八认罪?快说,你知道些什么事?”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秋叶吓了一跳,赶紧道:“我只是以为朱八哥偷了东西,想帮他顶罪,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不!你肯定知道些什么!”jīng明的绍兴师爷捕捉到了秋叶脸上闪过的一抹慌乱,冷笑道:“说……朱八为什么要施粥,他在准备做什么?”
“没,什么也没做。”秋叶慌乱的表情,写满了整张脸。
“哼!小丫鬟,跟我们回衙门去,我们慢慢来问你。”绍兴师爷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sè。
张家小姐脸现不快之sè,开口道:“喂,我家丫鬟犯了什么罪?你们要拿她走?这事儿我可不答应!”
“由不得你不答应。”绍兴师爷对着跟在后面的两名捕快道:“拿人!”
“慢!”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地窖的门口传了进来,朱元璋的身影出现在了地窖的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王二,两人站在地窖门口,隐隐然堵住了出口。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道:“秋叶没有犯罪,你不要拿他,要拿可以拿我!”
“嘿,正主儿来了就好。”绍兴师爷丝毫没有觉查到朱元璋和王二的身上,隐隐散发着杀气。他毕竟只是一个惯于耍滑头的师爷,整天混在文案里,对杀气这种东西感觉不敏锐,倒是跟在他后面的两名捕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后缩了半步。他们两人能感觉到,站在地窖口的两个人不好惹。
“朱八,我现在怀疑你施粥是为了招揽人心,图谋不轨,要拿你回衙门问询,你跟我们走吧。”绍兴师爷得意洋洋地道。
“哦?这种事还需要怀疑么?”朱元璋咧开嘴,快意地笑了起来:“不用怀疑了,我确实在图谋不轨……”
他说在这里,微微顿了顿,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要……造……反!”
“丝!”地窖里的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华修、绍兴师爷、张家小姐、一群丫鬟家丁、两名捕快,全都惊得呆了。只有秋叶哀叫了一声道:“朱八哥……不要……”
短时间的震惊之后,顾华修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身对着两名捕快断喝道:“还等什么,拿下这个狂徒!”
“县尊大人……您……您没感觉到么,这两个人,不好拿啊。”两名捕快险些哭了出来。
“少废话,给我拿下!”顾华修实在是不懂得看形势说话,还在逞着官威。
两名捕快无可奈何,拿出铁尺,对着朱元璋和王二比划了两下,硬着头皮,猛地一下冲了上来。地窖里的油灯被他们奔跑时带起的劲风刮得晃了一晃,就这灯光一晃的时间里,朱元璋和王二两人同时出刀……
“噗嗤!”
两颗斗大的人头飞起,两名捕快的鲜血一下子喷撒开来,染红了好几个装粮食的麻布口袋。
“啧,都说了我们要造反了!”朱元璋皱了皱眉头道:“乖乖束手就擒就好,何必冲上来送死。”
众人大吃一惊,张家小姐从来没见过杀人,这第一次见人杀人,就是人头飞起的恐怖画面,她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就晕倒在地。
顾华修和绍兴师爷也骇了一大跳,两人同时退后两步,这才想起他们一共带了三十名衙役捕快来,死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呢。顾华修扯开嗓子,对着地窖外面大吼道:“来人啊,救命……”
“别喊了!这里是内院的存粮地窖,你的手下都在前院,中间隔得老远,声音传不过去,而且……传过去了也没用,我的手下正和他们喝酒聊天,十分愉快呢!”原来顾华修带来的另外二十八名衙役捕快,现在都在前院,被朱元璋的心腹手下缠着喝酒吃肉呢,已经完全处于控制之中。
朱元璋嘿嘿笑道:“来人,把顾华修和师爷捆好,扔到柴房里,一会儿我拿他们还有用处。”
几名年轻人应声而出,拿着绳子走了进来,顾华修和绍兴师爷对视一眼,心知自己完了,不敢反抗,被年轻人们捆成了粽子。
“二少nǎinǎi怎么办?”年轻人们看着昏迷在地的张家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朱八哥……不要……不要伤害小姐。”秋叶突然扑了出来,整个身子趴在了张家小姐身上。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秋叶,你把张家小姐背到她的小楼里去,另外,叫府里所有的丫鬟都暂时躲进去,不要出来,接下来的事,你们最好是不要看,不要听,不要理会。”
“呜……朱八哥……不要造反……”秋叶还在说着无力的话。
朱元璋没有看秋叶,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转身对着王二道:“走……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是时候了……顾华修来马家,正好给了我揭竿而起的机会,只要把这个机会好好利用,咱们的时代就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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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窖之后,朱元璋招来李初九,低声吩咐道:“半个时辰之后,你派一个护院过来,当着外人的面,说官府要来抓我和王二,叫我们快跑。两个时辰之后,你拿刀子押着绍兴师爷和顾华修,让他们去前院给衙役捕快们传个令,派十个人到冯雷村来抓我和王二!理由是……妖言惑众,图谋不轨。”
“啊?”李初九大为不解:“朱八哥,为啥要这样做?咱们不是已经占上风了吗?干嘛还要让衙役来抓你和王二哥?我真的不懂!”
“一时的刀子和拳脚占了上风,并不是真正的上风!”朱元璋认真地道:“咱们要的,是大势!按我说的去做,不要想太多。”
安排好了李初九这边,朱元璋对着王二微微一笑道:“王二兄弟,咱们筹谋了快一年的事情,今天终于要见分晓了。”
王二微微一笑:“我早已久候多时。”
“走吧!咱们回冯雷村,做最后的布置!”
“这最后的布置,是让乡亲们答应跟咱们一起造反吧?”王二问道。
“没错!登高一呼的时候到了,就看大家愿不愿意跟我走。”朱元璋笑道。
“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他们一定会愿意的。”王二充满信心地道。
朱元璋摇了摇头:“人心太过复杂,有些东西,很难说的,如果今天不是顾华修来这么搅和一下,我还要再等等呢,但是他的到来,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不想再等了,就在今天,开创属于我们的时代!”
听说今天就要起义造反,王二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激荡的情绪,他突然想到:去年的chūn天,澄城郑彦夫起义的时候,是否也是和我同样的心情呢?他的起义,最终失败了,还险些被兄弟出卖,我的未来又会如何?
看了看走在身前的朱元璋,王二又有了信心!我不用担心这个,有朱八哥领路,我只管大步向前走就行,我相信,咱们的起义,一定能行!
九四、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不一会儿,朱元璋再次出现在了冯雷村,他的脸sè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在村子里来回巡视,随意穿过干枯的田野,周围挤着许多吃不饱饭的穷人。
“李兄弟,今儿个身体还行吗?”朱元璋对着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弱男子问道。soudu.org
那瘦弱男子摇了摇头道:“朱八哥,虽然您每天都在接济我,但我这身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唉!”
朱元璋面sè沉重地叹了口气,从他身边走过。
“李大婶,你家狗儿还好吗?”朱元璋对着一个中年大妈问道,狗儿是她儿子的名字,并不真的是一条狗,古时穷人家给孩子起名,喜欢起得比较贱一点,因为民间都传说贱名儿的孩子容易养大。
那中年大妈立即哭道:“朱八哥,您好心,今天多给咱们一把米吧,我家狗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太少,不成啊……”
朱元璋沉重地叹了口气:“李大婶,我也很想帮你,但是……你看这田野里,一千多个乡亲,我要是每人都加一把米,这……负担太大了,我会养不活大家的。”
中年大妈哭道:“我懂……朱八哥好心,要不是你,咱们这一千多人都饿死了,但是我家狗儿真的吃不饱啊……”
朱元璋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将一把铜钱放到了中年大妈手里,然后摇了摇头道:“真没办法,让你家狗儿撑着点吧,明年下了雨,有了收成,rì子就好过了。”
那中年大妈一时没明白朱元璋的意思,乡下妇人嘛,见识和应变能力都比较差,过了半响才明白过来,朱八哥嘴里说不给,实际上偷偷给她加餐呢……这一下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险些就跪了下去。
朱元璋温柔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说出来,然后转声离开。
就这样在人群里做了半个时辰的秀,正在他和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年轻人说话的时候,远处的田坎边跑来了一个马家的护院,也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一,这名护院人还隔得老远,就大声叫了起来:“朱八哥,大事不好了,您快逃,快逃啊……”
“怎么了?”由于这个护院的喊声非常大,搞得四下里无数穷人一起看了过来:“什么事不好了?你为什么叫朱八哥逃?”
那护院见到成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立即大声叫道:“朱八哥,官府到咱们马家大院来了,说您图谋不轨,要抓你杀头啊,您快逃,晚了就来不及了……”
“吓?”众人大惊。
那护院由远而近地跑来,无数乡亲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想听他详细的说。不一会儿,护院跑到了朱元璋面前,他们两人身边也围上了数百个穷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古怪的表情。
朱元璋心中暗喜,面上却表情沉重,等人群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官府为什么要说我图谋不轨?”
“是啊,是啊!官府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快说啊……咱们急着呢!”周围的百姓燥动着。
那护院假装喘了两口粗气,接着才哭丧着脸道:“刚才*县尊大人到了咱们马家大院来抓你,宣读了你的罪状,说你众聚施粥,包藏祸心……这就是图谋不轨。幸亏你正好不在家里,官府的人才扑了个空,我赶紧跑来通知你,估计过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会来冯雷村了。”
朱元璋假意皱了皱眉头:“给乡亲们施粥也有错?官府这是定的哪门子罪?”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百姓顿时嚷嚷起来:“是啊!施粥也算犯罪?官府这是不想要咱们活了吗?”
“咱们全靠朱八哥施粥,才能勉强活着,这分明是菩萨心肠,官府现在连菩萨也要抓?”
“太过分了,咱们去找官府说理去!”
“走,说理去!”群情顿时激愤起来。
朱元璋脸sè沉重,挥了挥手:“大伙儿别急,官府是能说理的地方吗?说不通的……唉……我不想连累乡亲们,我……还是逃掉吧,免得大家为了我的事,也被官府一并抓走,那就害了大家了。”
“啊?朱八哥,您不能走啊!”
“您若走了,咱们就没法活了!”
“求您了,留下吧……”
“呜……朱八哥……”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哀鸣。
朱元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乡亲们,朱八今rì已经惹来官司,不想拖累大家,这就打算收拾细软,远走他乡,将来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对了,我在冯雷村的地窖里还存着一些粮食,本来打算每天给大家分一点,让大家都能多活些rì子。现在我要逃了,这些粮食也没法再慢慢分了,索xìng就将这些粮食一起分发出来,让大伙儿最后吃顿饱饭吧。”
他从人群里穿行出来,走到冯雷村中心的祠堂里,这里还趴着许多屁股被打开花了的穷人,有一些朱元璋安排的心腹手下在这里照看他们。
朱元璋叹了口气,对这群手下吩咐道:“兄弟们,你们去地窖,把我存在这里的粮食搬出来,分给大伙儿,让大家吃顿饱饭。”
手下们进了地窖,开始分发粮食。
这时候,不安与沉重的情绪,已经开始在冯雷村的周围蔓延,刚才听到护院传话的百姓们,正在将朱八哥要远走他乡的事传递开去,没用多久,冯雷村附近的一千多个穷人,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空气仿佛都变得沉甸甸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一股子将要暴发的气氛,在冯雷村的上空凝聚着。
“朱八哥是好人!”
“官府连好人都要抓!”
“官府什么坏事做不出来?你看看祠堂里,全是被打得半死的乡亲……”
“朱八哥如果走了,就再也没人施粥了,咱们转眼就要饿死……”
“呜……咱们该怎么办?”
对于这些穷人来说,生存下去的希望,全都在朱八哥的身上,他们中间有许多人心里本来是这样打算的:靠着朱八哥的接济,渡过这个惨痛的灾年,到了明年开chūn,如果能下一场雨,也许rì子会有一点点转机。
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已经彻底破灭了,官府要抓捕朱八哥的消息,犹如一个邪恶的妖魔,吞噬了他们所有生存的希望,使得他们前方的道路变得一片迷茫。
百姓们仿佛失去了灵魂,排着队,一个一个面无表情地在祠堂门口领到一小袋米,这是朱八哥临走前分发的最后的粮食……他叫咱们用这个吃个饱饭?可是这一点米能撑几天?顶多五天,不,四天也许就会吃光……四天之后怎么办?树皮草根……不,这些东西早就吃光了。那就只能吃泥巴和石头了,吃了之后就肚皮下坠而死……
没有人说话,一千多人聚集的冯雷村,居然安静得落针可闻,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之中,谁都不敢说话!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但是朱元璋需要一个人来说话,在这种时候,铿锵有力的话语,将会带来巨大的力量,成为引暴这种气氛的导火索。他以目示王二,示意他,把我在路上教你的话,说出来吧!
王二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朱元璋在路上教了他很多,怎么说,怎么做,用何种表情,用何种腔调,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弄虚作假的人,所以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说得好,但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此时就是开弓shè箭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也许就是终身憾事!
王二努力使自己的内心平静,然后猛地开口,大声道:“朱八哥,别走!咱们……反了!”
“反了?”众人大惊,围在旁边的百姓们,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他妈的,我们反了!”王二再次大吼一声道:“官府欺人太甚,不给我们活路,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造反是要杀头的。”朱元璋平静地道:“反不得!”
“杀头?哼!”王二冷笑了起来:“反正是个死,不被杀头,也会饿死,就算饿不死,也会被官府抓起天天打板子打死,早死晚死都是死,老子还不如死得快活一点。”
“王二大哥说得对!”人群里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看,这个应和的人是西固村的马小天,他前些天就在祠堂里散布着造反的意思,所以现在跳出来应和,也在情理之中:“王二哥,咱们反了,你牵头,我听你的!”
“你牵头,咱们听你的!”又是一群穷苦的年轻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如果细心的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这些牵头说话的人,都是跟着朱元璋“学拳”的年轻人。
“胡闹!”朱元璋马起了脸道:“造反这两个字能随便提么?我一个人被官府抓了不要紧,你们要是都被官府抓去杀头,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我们不怕!横竖是个死。”
王二转过头来,对着周围大声叫道:“乡亲们,官府要是抓朱八哥,我王二看不过眼,今天老子决定反他妈的,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九五、我们都敢
王二转过头来,对着周围大声叫道:“乡亲们,官府要是抓朱八哥,我王二看不过眼,今天老子决定反他妈的,谁敢和老子一起来?”
“我敢!”马小天第一个应和。www.hahawx.com
“我也敢!”几名朱元璋安排的年轻人一起吼了起来。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冯雷村的上空回荡,酝酿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引暴……
“我……我和我家狗儿也敢!”李大婶的声音虽然带了点颤音,但是居然清晰地跟随在了后面,对于这个单身带着儿子挣扎的大妈来说,生存的希望已经失去,还不如带着儿子拼上一把。
“我也敢!”又一个村民站了出来。
“我也敢!”
“我们都敢!”群情终于汹涌勃发。
巨大的吼声,直冲云宵。
“朱八哥,您看看,这么多乡亲,愿意为了您而造反,您还打算远走他乡么?”王二大声道:“留下来吧,带领我们!只有你可以带领所有乡亲们过上好rì子。”
“对啊!朱八哥,您留下来带领我们!”
“我们都愿意跟随您!”
朱元璋的眼角亮起了一丝晶莹的泪花,这是他刚才往眼里撒了点沙子才弄出来的。他不像刘玄德那样能随时随地哭出来,经过上一世戎马生涯,他早就不会哭了,就算用演技也无法哭出来,只好借助沙子一类的东西,才能让眼里嚼上一点泪光。
他挥了挥手:“乡亲们的厚爱,朱八无以为报!好,我答应你们,不走了,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反了!”
“好啊!”百姓们欢声雷动。
“把朱八哥刚才发的米煮成饭,吃了!”王二大声道:“吃饱饭,有了力气,咱们反他妈的。”
“吃饱饭!有力气!反他妈的!”百姓们齐声应和。
“哄”地一声响,百姓们齐齐升火造饭,无数炊烟,一起升起。
朱元璋心中微微一笑,此情此景,颇有些当年行军时的景象,千军万马,一起埋锅造饭,炊烟林立。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只军队,虽然这只军队还十分混乱,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假以时rì,必定可以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尖刀。
就在百姓们堵好了粥,正在往嘴里扒着的时候,朱元璋的下一波安排又到了,只见马家大院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来了十名衙役捕快,他们刚刚在马家大院被李初九招待喝了些酒,吃了点肉,然后就接到了顾华修发的命令,来冯雷村锁拿朱八。
这十名衙役捕快酒劲上脑,人不是很清醒,走路走得晃晃荡荡的,全然没有觉察到冯雷村弥漫着一股异常的气氛。他们也压根不知道,自己是被朱元璋安排到冯雷村来点燃导火索的弃子,迎接他们的,除了死字,别无他途。
他们穿过田野,只见田野里无数炊烟升起,一名捕快忍不住笑骂道:“一群刁民,还说没钱交税,这不个个都有饭吃么?”
“就是……打这些刁民板子,也算不冤!”
有一个为人比较嚣张的衙役,在经过一个村民的大锅时,飞起一脚,将锅踢翻了,锅里剩下的小半锅稀粥倾倒在地。那个村民惊呼一声,赶紧从地上将粥捧起来,可是里面已经混上了不少泥土。村民忍不住对衙役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连你一块儿踢。”那衙役全然没有感觉到异样,还在得意地笑着。
他们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虽然身处在上千名穷人之中,却全无畏惧,走得趾高气扬。走了好一阵子之后,他们才走到了冯雷村的祠堂前面,只见朱八、王二等人都在这里,为首的一名衙役嘿嘿笑道:“那个穿棉布衣的,你就是朱八吧?”
“正是!”朱元璋缓缓地答道。
“跟我们回去吧!”衙役耀武扬威地道:“你的事儿犯了!”
“敢问草民犯了何罪?”朱元璋沉声道。
“妖言惑众,图谋不轨!”衙役嘿嘿笑道。
“嗯,很好的罪名!”朱元璋叹了口气:“让人连辩解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少罗嗦,乖乖跟我走,别让爷生气。”那衙役骂骂咧咧,向着朱元璋走了过来。
这时候,他身边一个酒喝得少点的衙役,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不对劲啊……这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原来就在他们说这番话的时候,四下里吃粥的百姓们,已经三两口扒完了粥,一起围聚了过来,层层叠叠地将朱元璋、王二、十名衙役捕快围在了中间,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中带着一股子yīn森感,每一个人的眼光中都流露着恨意。
不等这十个衙役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王二突然一矮身,从脚边的茅草堆里抽出了一把朴刀,这把刀磨得极快,刀锋上闪耀着森冷的寒芒。
“你……你要做什么?拒捕么?”衙役惊呼了起来:“拿刀拒捕,是死罪,你也要杀头的。”
“我他妈的先杀你的头!”王二向前一个大步,手里的朴刀用力一挥,他势大力沉,出刀极快,站在最前面的衙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刀锋斩在了脖子上,大好头颅一颗,翻飞着跃起,鲜血飙出三四尺远,溅血满地。
群众事件,最怕见血,一旦见血,原本打酱油的人也会变得狂热,王二一刀得手,后面也不需要自己动手了,大喝一声道:“乡亲们,打死这帮官府的狗腿!”
“打!”
“杀了这些狗腿子!”
“杀啊!”
一千多名穷人,一拥而上,用拳打,用脚踢,有手撕……站在前排的拼命动手,站在后排的虽然出不了手,也大声吆喝,群情激愤,气势汹涌。一转眼,那十名衙役捕快就被百姓们踩成了肉泥……
“杀了狗腿子,还要杀元凶!”王二大呼道:“咱们还要去杀了狗官,和他们的狗头师爷。”
“对,杀了狗官,杀了狗头师爷!”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大呼。
“我敢!”百姓们齐声应和。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提高了音量。
“我敢!”百姓们也提高了音量。
“谁敢和我一起去杀狗官?”王二的声音里带上了狂热。
“我们都敢!”百姓们也已经疯狂。
同样的口号连呼三遍,热血已经上脑,时机已经成熟,朱元璋负手站在人群之中,用低沉声音道:“走吧,出发!”
“哄”地一声吼,一千多人,向着马家大院的方向狂卷而去。
这些百姓一边走,一边向着四野里散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回家抄家伙,实际上这些人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处,既然要造反了,当然要回家抄家伙出来,人这东西,不论是打架也好,杀人也好,造反也好,总是需要兵器来壮胆的,手里有一根竹棍和赤手空拳,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心理状态。而手里有根竹棍和手里有把钢刀,那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
百姓们散入四野之后,再聚集回来,手里就都拿着东西了,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犁头、有人拿着木棍、还有人居然拿着竹矛、短弓……自万历年间开始,盗匪成群,百姓们自发组织了许多民兵队,来对抗盗匪,因此许多百姓的家里是有简易的兵器的,这一拿出来,顿时变得气势不凡。
有许多人回家之后,又叫来了邻居,这些被卷入进来的邻居,也是贫穷之人,眼看活不下去了,一看有人闹事,立即跟了过来。从冯雷村走到马家大院,短短一段路程,队伍的人员就从一千多人发展到了两千。
这两千人极其混乱,毫无章法,只是一团乱糟糟地向前跑。
但是,如果有眼尖懂行之人在此,就会发现,在这两千乱民之中,却有两百人左右的一只队伍,与旁边的乱民完全不同,这两百人脸sè沉着,步伐整齐,手上的武器也是清一sè的竹矛,没有一个人拿着古怪的兵器,他们在行进的时候也不混乱,而是隐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小阵,将朱元璋和王二两人围在中心。
这两百人是朱元璋的心腹,嫡系!是他辛苦训练了一年,来之不易的jīng锐。
有的看官可能会觉得这样的jīng锐是不是太少了?
其实不少!在前面咱们也说过,明朝末年,由于武将们吃空饷的情形太过严重,大多数武将手下的兵员是不足额的,例如千户杨洪,手底下实际的士兵人数只有五百。而这五百人中,还有大部份是不堪一战的普通杂兵。
这样的军队,在发生战斗的时候怎么能帮助武将们赚取军功呢?不把武将的命送掉就是好的了!
为了让自己手下不足额的军队也能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在关键时候可以保命争功,武将们就在这些士兵里挑选出极少的一部份,训练成“家丁兵”,什么叫“家丁兵”呢?这东西就是武将用吃空饷吃出来的钱供养的一只军队,他们拿着比普通士兵更多的军饷,过着更好的rì子。
由于待遇优厚,他们对自己的头儿忠诚度也比较高,战斗力也更强。
家丁兵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呢?咱们可以来看一个小例子!
吴三桂大家知道吧?开关放满清入关的家伙!咱们这里不谈他是好人坏人,先来谈谈他的家丁兵有多强。当年吴三桂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吴襄被上万清兵围困,危在旦夕。吴三桂这个人还是很孝顺的,万分焦急,于是他向上司祖大寿请战,可惜祖大寿不允。吴三桂一急之下,就带了二十几个家丁兵出城救父。
看官们看到这里,肯定就会想:这丫死定了!二十几人冲击上万清兵,找死!
可是结果如何呢?
结果是:吴三桂率着二十几个家丁,突破重围,救回了父亲!
您还别怀疑,这是史书记载的事儿,咱们且不说史书记得靠不靠谱,总之这个故意侧面说明了家丁兵有多强大。
当时的武将,手里的家丁兵的数量是很少的,一个千户级的武将手里,顶多只有五十至一百名家丁兵,而朱元璋手里拥有两百名jīng锐,就相当于两百名家丁兵,这可是非常厉害的战斗力了,虽然他们现在没有装备,一人只有一把竹矛,但是只要宣布了造反之后,朱元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武装他们,他们的战斗力也会直线飙升,达到家丁兵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