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朵爱情花,一场刺杀(第三更)
李开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会在这种时候再见到冷秋语。
其实和学院的很多学生爱慕秦惜月一样,他一开始看到冷秋语砰然心动,主要还是因为冷秋语那极美的容颜。
冷艳、女神,这是来自于另外一个天地的林夕,在单独调侃李开云时,对冷秋语下的评语。
当然林夕还开玩笑的拍着李开云的肩膀说过,“小伙子,你要**丝逆袭啊。”
只是让当时林夕有些遗憾的是,李开云根本不懂他这句胡话的意思,不能领略他这句话中的jīng髓。
反正年少时,爱情这种东西,是在一场chūn雨下莫名奇妙就会绽放在心间的花。或许在某一个瞬间,这朵花的种子便已经毫无理由的种下,然后缓缓的开放,然后在你为之努力,为之奋斗,甚至当成一种信仰之后,这朵花便开的更加凶猛,开得更加刻骨铭心。
……
夕阳下,李开云和冷秋语缓缓的走在军营外的草坡上。
冷秋语拔下了盘着头发的一根金属簪子,自然的拢着发丝,乌黑的秀发从她的右肩滑落,就像一条直直的黑sè流瀑。
她的肤sè天生比秦惜月和高亚楠都要白一些,放在别人的脸上可能显得过分的苍白,但是在纤细的眉毛,微红的双唇的映衬下,却是陡然又生动了起来,真是书籍中描述的玉人儿。
李开云有些不敢看她。
只是觉得许久不见,和学院时相比,她似乎也变了许多…她眉宇间的神sè多了许多坚毅,眼神中少了几分冰雪,却多了几分沉静。
“你写给我的信笺我都收到了。”
冷秋语将头发再次盘起,看着李开云,反而是她第一个出声,轻声说道。
在她的眼中,李开云也不再是学院之中那个青涩的少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李开云,已经是一名拥有一切优秀军人气质的年轻将领。
李开云依旧紧张,想着自己终究不如林夕那么脸皮厚,他有些艰难的羞涩笑道:“我还以为出了些岔子,都失在路上了,不过其实也都是些琐事。”
“谢谢你。”冷秋语看着他,说道。
李开云更加紧张,手足无措,不知道冷秋语这句话的意思。
“其实林夕说得不错,被人喜欢,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总比被人讨厌要好。”冷秋语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千霞山,眼帘微垂,“虽大多是些琐事,但军营里大多时候很无聊,收到信笺,读着的时候,还是很开心。”
李开云的心莫名往下微沉,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轻声道:“那为什么不回封信笺呢…至少让我知道你安好。”
“有想过,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冷秋语安静的说道:“我之前听说了秦惜月的不少事情,她抗住了家里的意思,宁愿参军也拒绝了柳家和周家的提亲,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其实我和她也是一样。我父亲一直做不了我的主,所以很多事情,其实都是我决定的。如果当初不是我硬要参加青鸾学院大选,不进入青鸾学院,就也不会认识你们。我生怕有些东西会养成习惯,从而对我产生一些误导…我想着我和你在学院并没有什么接触,只是比陌生人稍微互相了解一些,如果我给你回了信笺,养成了习惯,我或许便会因为信笺里面的你,而让我接受其实还并不熟悉的你…其实只是看你的信笺,不给你回,到现在见了你,我都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古怪感觉。这不是我想要和能接受的感觉,我想要的…是那种见了面之后很熟悉,信笺里面也很熟悉,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那种。”
李开云咽了口口水,他的心中更加冰冷,艰难的出声:“所以…”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冷秋语似乎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这样的话,她第一次有些躲闪李开云的目光,轻声道:“所以…我只是想给大家多些时间。或许…”
其实这名冰清玉洁的少女此时想说的,是或许再给大家一些见面接触的时间,会更好一些,或许一切会更加真实,能够让她找到心动的地方。因为对于她而言,若是没有某些特别的情感,却因为习惯而去接受某个人的话,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她面上虽然如冰山般冷,但却内心毕竟和大多数少女一样羞涩,所以说到此处,她的勇气也是有些用尽,一时说不出口了。
事实上她自己也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李开云,只是在此处骤然重逢,她才有了这么多坦诚的勇气。
她的话没有说完,然而李开云却是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之间的单独谈话才进行了没有多久,但是此时李开云的心情就像是在黑暗之中沉沦了许久的人陡然之间见到了一片光明,一股难言的欣喜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看着冷秋语,有些结巴道:“那…那我先少给你写些信笺?”
若是林夕此刻在这里,听到他这样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用手头最坚硬的东西在他的头上猛敲一下,然后恨铁不成钢的骂:“你白痴啊!”
换了林夕,林夕肯定会说,那我先给你继续写着,你先不用回,然后我们设法多见些面?
所幸的是,李开云在接下来,终于说了一句若是林夕在这里都觉得可以挽回许多分数的话。
“只是接下来这南陵行省的战事…不知道我们今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李开云看到了前面远处若隐若现的千霞山,有些沉重的吐出了这一句话。
牵扯到生离死别的事情,女生的心总会更加柔软一些。
这个时候冷秋语的心便分外的柔软,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这段时间也应该会一直跟着这支军队,你记住我这支军队的旗号,留意着,或许便能知道我大致在哪里,若是有机会,便能再见。”
李开云的眼睛更加明亮了些,但心中却是因为激动而更加紧张,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正在此时,军营中的车队却是已经开始整装。
知道短暂的见面过后离别的时候又要到了,李开云的眼眶骤然有些微红,一时只是猛的点头。
“如果我有机会经过的话,我也会过来的。”冷秋语又犹豫了一下,看着李开云,轻声说道:“保重。”
“保重。”
李开云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看着在夕阳的余晖下离开的少女,他的心情,只能用艰难两个字来形容。
……
……
一辆马车正朝着中州城前行。
距离前面最近的一个驿站,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距离中州城,还有两天的时间。
这辆马车之中,坐着的是一名脸庞滚圆的白胖中年男子,脸上始终挂着天生般的和善笑容。
这名白胖中年男子,正是文玄枢的心腹之一,吏司资库官洪鲜花。
任何秘密,尤其是对于一些身居高位的人极其有用的惊人密报的传递,都绝对不可能是单线。
洪鲜花自己,便是其中一条线。
一些事情,他到了中州城之后,便自然会极其详尽的朝着自己效命的主子汇报。
然而就在这平静的行进过程中,在清晰的马蹄声和车轮声中,骤然插入了一声极为慑人心魄的巨响,就像是一个铴锣骤然被一根巨木撞破。
洪鲜花本身并不算厉害的修行者。
他只是刚进魂师的修为,且一直是在中州城中文职,恐怕军中随便抽出一名低阶修行者,都能将他杀死,所以在这声巨响发出的一瞬间,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而帮他驾车的马车,却是一名中州城中略有些名气的厉害修行者。
只是此刻这声巨响,却就是在帮他驾车的修行者身上发出。
在洪鲜花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帮他驾车的修行者的身体已经撞在了车厢上,撞碎了半边的车门,连车厢夹层中的钢板都硬生生的折弯。
洪鲜花看到,他的这名护卫高手手中的一件环状魂兵也已然弯曲,而他的头颅,则已经完全凹陷下去,根本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车门碎裂,陡然看到这样景象的洪鲜花,才彻底反应过来,方才的这声巨响,竟是对方的某件兵刃敲击在他护卫高手的魂兵上,然后再瞬间硬生生压打在头颅上发出的声音。
他骇然的往前看去,只看到一名上衣完全炸裂的魁梧络腮胡子汉子手持一根赤铜sè魂兵长棍,冷冷的笑着。
这名身上肌肉如岩石一般高高鼓起的络腮胡子汉子身旁,站着一名手持着黑sè长枪的妇人。
“是皇帝的人,洪鲜花,没错。”
只是看了他一眼,面sè如铁的妇人便冷笑了一声,也不多说,“嗤”的一声裂响,直接一枪如电,刺向车厢中的洪鲜花。
在这一瞬间,洪鲜花想到了这两人是常继和祁红,都是属于钟家的军中高手,之前都是在中州卫中当教习,分授棍技和枪术…很显然这只是一次钟家的人对于皇帝的报复xìng刺杀。
洪鲜花明面上是皇帝的心腹之一,但实际上,却早已是文玄枢的人,所以这是一次yīn差阳错的刺杀…而在这一瞬,洪鲜花却无法辩解,也来不及辩解。
霸烈的军枪狠狠的洞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钉在了车厢尾,他的身体撞裂了整个车厢尾部的木板,枪尖洞穿了车厢尾部夹层的钢板,在剧烈的旋转中,收缩回去,整柄长枪在面目如铁的妇人手中瞬间安静,唯有手掌和枪杆剧烈摩擦处有些热意还在散发。
鲜血如柱,从洪鲜花身后那个车厢孔洞中喷出。
洪鲜花眼神空洞的贴着车厢滑落,死在车厢最后的角落。
第十七章 视死如归的人们
月明。
一只木鹤飞翔在淡淡的白云间,对于木鹤上的林夕等人而言,头顶上方的一轮明月就显得分外的圆,分外的雪白,让人不由得产生就像飞翔在明月中的奇妙错觉。
当然在夜sè和云雾的掩映之中,这种奇妙之旅在地面上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发现的。
下方是一个灯火辉煌的大城。
这是湘水行省最繁华的大城之一,昌运城,距离南陵行省之间,还隔着三个行省。
再快的军情传递都总须要时间,前线的一些城池和军队之间的联络,都有时间上的延迟,更何况在民间。
昌运城的民众还依旧安静祥和的生活着。
……
就在这同一时间。
南陵行省九安陵的南城门楼上,陵督卓贺之站在猎猎作响的军旗下,看着黑暗中密密麻麻的大莽军队,眼睛缓缓的眯起。
在白天的时候,九安陵这一带也依旧十分平静,然而到夜幕降临之时,密密麻麻的大莽大军便出现在了侦察军的视线之中,揭开了一场大战的帷幕。
总数绝对超过六万的大莽军队,已经对南城进行了三次强攻。
城外纵深超过五百米的一些沟壑和防御工事已经在战斗之中全部推平…这数rì之间,九安陵周遭并没有下雨,但这五百米区域之内的地面,已经全部被战士和马匹的鲜血浸湿,变得泥泞不堪。
城中云秦军方的最高将领陈墨青都在防御一段被敌方云梯强袭的城墙时战死。
卓贺之自认统兵能力比不上来自龙蛇方面的陈墨青,但此刻,看着远处密密麻麻又一次开始推进的大莽军队,他的心情却反而出奇的平静。
在前一次攻城之中,对方的一些大型云梯和移动投石车大多都已经被城中西门冲出的一支云秦军冲毁,现在敌军这样的动向,便表明了对方想要在天明之前,便彻底分出胜负。加上云秦这方这侧城墙上守城军械也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的情形下,接下来的战斗,便已经和谋略无关,便只是**裸的血肉厮杀。他所需要做的事情便也变得极其单纯,便是战在这城墙上,和城中所有云秦军人一起战斗,拼命死守。
战死或者守住,最终就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云秦!”
山崩地裂般的吼声很快再次响起。
在前面只有短暂停歇的三次连续激战之中,已经疲惫不堪甚至带伤的云秦军人开始拉动弓弦,更加决烈,但更加珍惜的shè出已然为数不多的箭矢,已经损毁的弩车等重物,直接掀翻当擂石一般砸了下去。
大莽军中的箭手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也拼命朝着城楼上方激shè,箭矢凄厉的破空声在平时令人足以头皮发麻,然而在此刻,所有城楼上的云秦军人似乎耳膜已经自动将这些恐怖的声音排除在外。所有这些军人只是毫无停顿的执行着校官厉声呼喝下的军令。
城墙上,城墙下,血浪都在尽情的泼洒。
血浪之中,大莽军队由数十名魂兵重铠扛起的撞木开始撞击城门,在南伐失利之后,才开始急促开挖的护城河被堆砌出了数十个冲城点,上万名的大莽军士通过这些区域,依靠少数的大型云梯,大量的长梯等物,在箭军和一些抛shè类军械的重点掩护之下,像一群群蚂蚁拼命往城墙上涌。
一批批的云秦军士在厉喝声中,不顾箭矢的杀伤,配合着同伴强力掀倒架上来的长梯,拼命砍杀着已然攀爬上来的大莽军士,倒下一批,又填上去一批。
……
攻击的重点在城门附近。
上面的重物已经全部砸下,被大莽军以抛下许多具尸体的代价,清出通道。
箭矢根本shè不穿聚集在此处的魂兵重铠和重铠骑军身上的铠甲,大批的军士已经聚集在城门的后侧。
撞木前方包着的厚钢皮头和极厚城门的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至极的轰鸣声和木条的爆裂声。
在一次接着一次不停的冲撞下,极厚的城门彻底开裂,后方堆着堵住大门的土方和石块彻底松动,崩塌,出现了缺口。
内里手持着战斧的数十名云秦重铠军士同时发出了一声吼声,决然的填向那个缺口。
在这些云秦重铠军士的下意识中,对方第一时间,强行拱穿更多的泥土和石方,撞入进来的,必定也是不惧寻常箭矢和长枪捅刺的魂兵重铠,然而就在这一息之间,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眼瞳中的,却是四条如梦魇般的锁链。
黑sè的锁链上带着一些熔岩般的赤红sè符文,在穿过孔洞游蛇般挥舞在空中的刹那间,通体便燃起了真实的火焰,锁链便直接变得通红。
锁链横扫,缠绕在一名又一名云秦重铠军士的双腿上,锁链上蕴含的力量,不足以将这些云秦军士全部掀倒,但惊人的热量,却是迅速通过传热极佳的金属,透入了重铠内里。
这些云秦军人的意志都是极其坚韧的,在魂兵重铠的缝隙之中都甚至冒出皮肉烧焦的烟气时,都只是发出一些极其沉闷的厉喝声。
两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在十余尊大莽魂兵重铠的护卫下,穿过了破开的门洞,烈焰和火星从两名炼狱山神官的双袖中喷涌而出,分别从他们双袖之中飞舞而出的这四条锁链缠绕住了更多的云秦重铠,以极高的温度,迅速的瓦解这一尊尊云秦重铠的战力,将这些云秦军人杀死。
以重铠配合掌握如此修行之法的炼狱山神官,简直是云秦重铠的克星,眼看这里的大莽军队突入即将势如破竹,完全不可阻挡,就在城门楼旁堆砌的泥土之中,陡然冲出了一条身影。
在一名炼狱山神官做得出反应之前,这条身影手中的一道寒光,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从这名炼狱山断裂的喉管从狂涌而出,他身上的火光瞬间急速熄灭。
另外一名炼狱山神官发出凄厉的大吼,双袖横扫在这条身影上,这条身影的上半身完全燃烧了起来,但是在一声惨呼声中,这条身影的一只脚已然踢在了这另外一名炼狱山神官的身上,脚尖弹出的利刃,狠狠的刺入了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腹部。
这名炼狱山神官惨叫,坐倒在地。
因为这名云秦修行者最后的刺杀魂力没有能够来得及彻底发出,他腹部的伤口不至于让他死亡,然而这样的一击,已经让这名炼狱山神官失去战力且彻底胆寒。
……
就在不远处,一名凝立在yīn暗处的老年文士模样的云秦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而肃然的朝着那名上身燃烧着死去的云秦修行者行礼。
那名云秦将领的修为甚至比不上任何一名炼狱山神官,但是他却是比这些炼狱山神官更会战斗,更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在躬身行礼之间,这名年迈的云秦修行者拔出了背上的长剑,也抱着必死的意志,开始朝前奔行。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这名年迈的云秦修行者急剧加速的身影陡然停住。
他仰头望向一侧的城墙。
在那处地方,此刻正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吼声和惊呼声。
一架云梯,正凌空架向那段城墙。
云梯上面,有一条身穿着将铠的魁梧身影,背后披风如血,长长的飘扬在空中。
***
(这一章过渡,写得又有些晚了,眼睛睁不开了,字数略少...下一章的字数会很多)
第十八章 胜负之关键
此时的九安陵,完全是铁与血的世界,无比的纷乱,然而这一刻,看着那云梯最前端如铁铸般的身影,所有云秦军人的目光都有些凝滞,他们的神情都非常复杂,有些鄙夷和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惘然和恐惧。
即便是心怀必死信念的陵督卓贺之,此时也是同样的心情。闻人苍月这名大莽七军的最高统帅,就这样亲临前线,亲自攻城…城中没有任何一名可以阻止他的修行者,那九安陵怎么办?
“死便死吧。”
云梯在无数的流矢之中架向城头,在还有十余米才能相接时,一名手持长枪,始终战斗在城楼上的私塾先生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奔跑,身体像一片羽毛般飞了起来,飞向云梯上的闻人苍月。
这是一名九安陵民间的修行者,军中绝大多数人都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先前战事紧张,九安陵中的百姓大多撤离时,他却和一些青壮年留在了城中。
此时他朝着云梯之上,落向城楼的闻人苍月飘飞,刺出手中长枪,闻人苍月的身体未动,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简单的看了他一眼,一道剑光便已经越过了长枪,切过了这名私塾先生的头颅。
这名私塾先生的头颅和身体分离,掉落在下方城楼上。
鲜血喷洒。
这一名私塾先生先前的一声叹息并不响亮,一招之间便被闻人苍月斩下头颅,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画面,却是没有带给所有的云秦军人更多的绝望,而是让所有的云秦军人心中和眼中燃烧起了火。
“叛国贼!”
一名黑甲校官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鄙夷的笑了声,然后朝着闻人苍月冲了上去。
……一名名云秦军人倒下。
闻人苍月行走在城墙上。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不知道有多少军士和修行者,倒在了他的魔剑之下。
但朝着他冲来的云秦军人却越来越多,如cháo水一般,他虽然能够依旧前行,但身后左右,却全部和cháo水切断,淹没。
他的身影彻底淹没在黑sè的cháo水和血雨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cháo水渐渐消失。
闻人苍月的身体缓缓显现出来,他双手各持着一柄卷口了的黑sè边军长剑,站在其间。
他的身周全部都是重重叠叠的尸体。
整个九安陵开始逐渐变得宁静。
一名大莽将领突然觉得莫名的疲惫,恐慌。
先前他们也已经参加过数次攻城战役,但是这次和前面几次都不一样,不知道是否只是因为那一名被斩了头颅的私塾先生….九安陵已经被彻底攻破,但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巷战,所有陵中能战斗的人,全部冲上了城楼或是冲到了城墙附近。
这样完全是不合战法的,根本不能杀死更多的大莽军人…然而比起杀死更多的大莽军人,此刻的这座城,却是更让这名大莽将领感到疲惫和恐慌。
他的身体晃了晃,视线之中,有数十名已经被团团围住的云秦军人,在大莽军人各种长兵刃的攒刺之下,还在试图朝着闻人苍月此处逼近,反倒是那些围着这些云秦军人的大莽军人,在恐惧的后退。
这名大莽将领还看到,即便是强大到足以将这座城里任何人一个呼吸之间便杀死的闻人苍月,他身上的将铠也是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痕迹,就连脸面上,都留下了一些兵刃斩杀的白痕。在战斗的最后,为了节省魂力,闻人苍月也甚至不再动用飞剑,只是用**和战斗的技巧来杀死近身的敌人。
闻人苍月身上的这些痕迹,骤然让这名大莽将领的心中有些莫名的绝望。
闻人苍月没有管那些零散被围的云秦军人。
他缓缓的走下城楼,走到一列已然集结,在等待着他的轻骑军之前。
即便他身上的铠甲在走动之间都不停的掉落着一些金属尘屑,即便他的魂力都已经几近耗竭,但他的神容却依旧强大平静坚毅。
他上了马,直接闭上了眼睛,很快的进入了冥想修行状态。
他身旁的一名副将帮他牵引着马匹,这一列轻骑军,急速的穿过九安陵,继续不停的突进。
这一夜,闻人苍月骤然亲临战场,坠星陵西侧屏障之一的九安陵破,四万云秦将士战死,闻人苍月毫不休憩,率骑军再突三百里,焚了天平遥粮仓。
……在天平遥这个足以支持南陵行省三处要塞十余rì军粮的粮仓被焚毁之前的一个时辰,一支从衡安陵收到消息出发,赶往九安陵的云秦大军,在一片平原上遭遇了一支大莽军队。
这支大莽军队按理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区域的。
能够出现在这里,便只有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急行军,体力会严重透支。
事实也是如此,这支大莽军人中很多人都是极其疲惫,甚至不少都出现了轻微脱水的迹象。
这支衡安陵出发的云秦军队数量是三万,而这支大莽军队的数量也只在三万左右,且根本没有来得及在这片平原地带上布置任何的工事。
在先锋军将这些确切的消息传递到中军时,军中军衔最高的云秦将领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若星辰。
他没有什么犹豫,便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
九安陵需要时间…哪怕九安陵已然失守,他们越快到达,便越有机会替九安陵的将士们报仇,夺回九安陵。
一对一比例的云秦军队从来不惧大莽军队,尤其是在对方的体力已经超过极限,战力大大下降的情况下,上至这名云秦高阶将领,下至每名士兵,都有足够的信心将这场战斗很快变成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血战很快开始。
然而在许久之后,开始在血泊之中艰难行走,清理军械和退往九安陵方向的,却并不是这支认为必胜的云秦军队,而是这支大莽军队。
…………夜sè再度笼罩坠星陵。
一名身穿素sè长衫,脸兜着沿途官道上遮挡灰尘的围布的中年男子,走入了坠星陵,走入了顾云静放置着巨大沙盘的营帐内。
看着这名中年男子的背影,许多沿途因为近rì来的不利战事而忧心忡忡的云秦军士们,都是在心中惊疑的猜测着这名中年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需要顾大将军座下那名贴身将领离开坠星陵去迎接,需要顾大将军早早的备好沙盘等着他的到来。
诺大的营帐之中,只剩下了三人。
须发皆白,眼角开始布满皱纹的顾云静。
那名始终追随着他,面上始终蒙着暗红sè金属面罩的冷峻将军。
还有这名身穿素sè长衫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解开了遮挡风沙的围布,露出了面目,抖落着身上的灰尘。
他是周若海。
文玄枢之前的云秦首辅。
没有任何多余的辞藻,只是互相颔首行过礼,满身风尘的他便仔细的看着面前的沙盘,然后认真请教般,道:“现在看上去似乎还是均势?”
“看上去是。”顾云静看着他,微笑道:“但实际上不是,闻人苍月前面大多靠大莽和夺取我们云秦的一些大型军械在硬撑,但事实上他已经囤积了大量来自炼狱山一些工坊的军械。这些军械都是轻型军械,在攻城时用处并不明显,但是在接下来的穿插突进之中,同等数量的云秦军队,根本无法战而胜之。”
“他考虑的就是这几rì。”周首辅眉头微蹙,沉吟道。
顾云静颔首道:“大多数地方军还在行进途中,只要在这几rì攻下坠星陵,整个部署就全乱,后继的这些地方军根本派不到用处,战争就已经接近尾声,在混乱中闻人苍月绝对有能力一支接一支的去歼灭这些群龙无首般乱撞的地方军。”
“双方便只争这几rì。”周首辅沉静道:“他累积到现在的轻便军械优势也只能维持几rì,大莽军队的快速穿插,也只能坚持数rì。”
“云秦内乱,身后三省抽调一空,这几rì是首尾还未彻底衔接之时,闻人苍月是真正枭雄,只抓这个时机。”顾云静微笑道:“不过这对于我们而言,也同样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在他这砸出所有力量的一击之下抗住,我便能发动反击。”
微微一顿之后,顾云静点了点沙盘之中的坠星陵,道:“坠星陵,不是此次决战之地,但是我反击开始之地。”
看着顾云静的手指所点,又看着沙盘上其余各处的动向,周首辅似已彻底明白,凝重道:“决战之地在何处?”
“天安陵已失、衡安陵必失,大莽军从西侧已经可以轻易突入,兵临坠星陵城下已成定局。”顾云静拈起了两面黑sè的小旗子,分插在东北两面,“决战之地就在这韶华陵和东景陵。从大莽军开始攻坠星陵开始,胜负之数在三天,我会坚持三天….韶华陵只要不失,带着大量重型军械的南令行省地方军主力将会通过韶华陵,三rì内到达坠星陵。有一路大莽大军,同时会取道东景陵,对坠星陵呈夹击之势。若是三天内东景陵陷落,那支大莽军也抵达坠星陵的话,我就算再怎么拼了老命,把老底全部砸在这里,也不可能守得住坠星陵。坠星陵中粮草和军械一失,接下来闻人苍月就只要不管那些陵城,只要玩狼逐肥羊,一支支歼灭地方军的游戏。”
此刻大莽军队在很多处地方穿插,到处都在爆发着大战,战局极其纷乱,然而对于顾云静这样的人物而言,战局发展到了现今这种阶段,眼前的那些迷雾便都已经散去,这一战的症结所在,便已经清晰的浮现出来。
双方在此时的大局方面,只是光明的阳战,唯有在这些关键点的争夺和战斗过程之中,反而才有各种各样的计谋和用兵之道。
周首辅眼中的战局也不见纷乱,十分清晰,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抬头,看着顾云静,问道:“我要去哪里?韶华陵还是东景陵?”
“韶华陵。”顾云静看着他,说道:“东景陵会有青鸾学院。”
周首辅点了点头,再次围上遮挡干燥的路上尘土的围布,告辞道:“好,我这便去韶华陵。”
一名去国之首辅,风尘仆仆的来到坠星陵,又没有任何的停留,转身离开,奔赴最危险之处。顾云静的神容却是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深深的躬身,朝着他行了一礼,以作告别。
第十九章 生死之间的意义
清晨,东瓦当要塞,王南走出军帐,习惯xìng的绕向后方的马场。
在查看过了粮草饲料和马匹的状况之后,他绕向要塞前方,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浑身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的侦察骑校官直接驱马奔到了他身前,从马上跳落下来。
王南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怎么?”
“前面哨卡已经有确切回应了,是大莽东军主力。”校官脸sè极为紧张,声音微颤道:“前面八千轻骑开路…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八千轻骑开路?”
王南眯起了眼睛,缓缓的重复了这一句话。
作为只是统领两千兵马的驻防将领,这名五十余岁的老将不可能对整个战局知晓得十分清楚,但军部的所有军情,便是通过侦察骑,通过他们这些镇守要塞的军士传递上去,只有他们这些军人把守的要塞像一颗颗钉子一样钉在云秦的土地上,大莽军队才不能肆意穿插,其中一些大部的意图和行军路线,才会被发觉。
此前一rì,王南已经从前方传递回来的军情中得知前沿三个要塞已经被攻陷,一支数量至少超过七万的大军,正快速突进,目的地应该是东景陵。
王南也不清楚东景陵对于此刻整个战争全局的意义,但他至少十分清楚,东景陵若是失守,坠星陵的东翼便完全暴露,这支大莽军队可以随意的从东侧穿插,涌向坠星陵。
东景陵在此之前也根本不是王南所要考虑的事情。
他所要考虑的,只是守住这个要塞,不让一些小股的大莽袭扰部队从这处要塞通过,对后方的后援部队和一些运送部队造成一些破坏。还有另外一点,便是要确定这支大莽东军主力军队的行进路线和推进速度。这样东景陵方面和整个云秦军方,才能更好的做出应对。
这支大莽东军,至少有五条行军线路可以选择,然而现在他们的“运气”似乎极好。其余的行军线路上,只有小股的大莽军队,而他们的这个要塞,却就在这支大莽东军主军的行军路线上。
王南经历过许多次战斗,但他知道两千驻守军面对至少七万大军,这和之前他所面对的所有战斗都完全不同,他现在所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们只有两百余匹军马,既然对方是八千轻骑开路,即便我们全军撤退,也来不及跑到后方东景陵,有可能逃掉的,最多也就是一两百人。”王南的眉头缓缓的松开,脸sè很快开始变得平静,“你让老徐他们来见我,还有…你让老张用最快的速度挑选一下,年幼者、家中独子者、家中已有阵亡者、还有其他一些原因的,让他自己权衡,挑个理由,发个军令瞒着那些人,让那些人走。”
校官得知了王南的最终决定,眼眶微润,面容却也镇定了下来,“好。”他深深躬身,朝着这名头发花白的老军人行礼,然后快步奔入后方石城墙围着的营帐内。
……
两百余骑从要塞后方离开,朝着东方狂奔。
王南站在石墙上,目送着这些手下的儿郎离开,他灰白的头发在晨风中挥舞,不等这两百余骑彻底跑出他的视线,只是确定这两百余骑不再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便转过身来,看着在校官的命令下,已经快速聚集过来的所有一千七百多名云秦军人,开始和平时一样,冷静而有条不紊的述说实情。
“抱歉,我们的运气很好,正好在这支大莽东军主军的行军路线上,很快…对方的八千先锋骑军就会到我们这里,后方应该是至少近七万大军。”
所有的军士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当然知道王南为什么会首先说抱歉两字。
“大人,我们的云秦是很好,将来云秦的史册上,会记载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的。”
一名校官突然笑了起来,单膝跪地,拔出了腰刀,在手心中拖出了一条血口,认真道:“现在…请大人安排我们接下来的战斗。”
“请大人下令吧。”
所有的军士全部仰起了头,单膝跪地,看着王南,低沉的发出声音。
王南看着手下所有这些儿郎,缓缓的点了头,开始发布军令。
“砸毁所有搬不动,无法藏入地道和地窖内的弩车。所有的粮草,全部烧毁,除了战斗所需的兵刃箭矢之外,其余所有的东西,一律损毁,连铁锅和营帐,都不要给这些大莽人留下一件!”
“弄得乱一些,一队人马弄出些脚印,造成我们离开的假象。”
“所有的人全部躲入地道和地窖,等这些骑军入营,我们再杀出来!”
……
极其忙碌的东瓦当要塞很快重新变得安静、死寂下来。
原本极其整洁有序的军营变得无比的杂乱,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并不算高的石围墙上的所有守城军械全部被翘翻,砸毁,一堆堆的粮食,粮草,燃烧着,变成了黑sè的余烬。
整个要塞之中,空无一人,如末rì之后。
很快,这要塞外的原野开始震动起来。
石墙和要塞之中的土屋,以及被推倒的角楼不停的颤抖,倏倏落灰。
黑压压的大莽骑军,如cháo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一批数百骑的先头部队很快的进入了云秦的这个要塞,在空空荡荡的残破要塞之中经过了快速的搜索之后,在要塞后往东发现了大量逃离的马蹄印和脚印,以及许多仓促间掉落的东西。
骑军中一名接到这样消息回报的大莽将领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披挂着黄铜sè鳞片甲的大莽轻骑军开始继续前行,cháo水一般或从两侧,或径直穿过要塞,将这个要塞彻底淹没。
突然之间,一声声不协调的厉叱和惊呼声响起。
整个要塞陡然变得沸腾。
十数枝从地窖中shè出的弩机弩箭直接洞穿了地窖的隐蔽木板,洞穿了土屋房顶,坠落在骑军之中。
一名名云秦军人,从隐蔽的地洞口疯狂涌出,带着浑身的尘土,和这支大莽骑军绞杀在了一起。
这一年近秋。
东瓦当要塞所有剩余一千七百多名云秦军人,全部壮烈牺牲。
然而这些云秦军人,也让装备比他们更为jīng良的两千九百余名大莽骑军死在了东瓦当要塞。
……
大莽东军主力,通过东瓦东要塞,继续快速逼近东景陵。
时光流逝,南陵行省境内,许多大莽军队和云秦军队的局势,就像一个个齿轮紧紧咬合,很多能够得到足够军情,哪怕水平不足的云秦和大莽将领,也已经看出云秦和大莽在这南陵行省之中的决战,已然到来…而此时这些将领看出来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在此之前,闻人苍月和顾云静,已经将手中所有来得及部署的力量,全部砸了下去。
南陵行省之中,有十五万地方军在朝着战团行进,但时间已然来不及,相当于淤积在这场决战之外。
此刻已经十分清晰,对于整个决战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两个区域,韶华陵和东景陵方面,韶华陵的守军四万,逼近韶华陵的大莽军也在四万左右。东景陵守军五万,突进东景陵的大莽军至少在七万。
在其余区域的总军力方面,大莽军队是占着劣势,然而在这两个关键区域,大莽军队能够拥有这样的军力,便只能说明闻人苍月在前面十余rì的战斗之中,甚至占据了一些上风。
按照平时而言,即便是东景陵的五万守军对七万大莽军,守军的一方这样的军力也不算弱,韶华陵的四万对四万,更是大有优势…然而这不是平时普通的战役,而是事关云秦和大莽国战的决战,在这种情形下,决定战役最终结果的,除了军队数量和构成之外,还有军械和修行者。
这种时候,这样决定两国命运和后方无数百姓生死的战斗,必定会出现大量修行者的身影。
顾云静也不知道这样的战争谁会获胜。
周首辅也不知道谁会获胜。
许多知道目前形势的云秦修行者,也都知道唯有战争最后结束,才会知道到底是云秦这一方胜,还是大莽这一方胜。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样级数的战争中,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有可能死去,任何一名修行者的战力,都会相应显得渺小。
……
林夕也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无论是夏副院长,还是顾云静,还是周首辅,都从来不会逼他做出任何的决定,尤其是在学院大变之后,青鸾学院甚至都只是将一些消息和人送到他的身边,都不对他的行动做出任何的建议。神木飞鹤上的林夕,自觉自己在这样的战争之中,也是同样十分渺小。
但他已经融入这个世间,已经无法和这个世间割舍开来,更不可能做到平静的看着无数人的生死。
所以即便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改变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果,他还是行向了东景陵。
神木飞鹤飞翔在南陵行省的白云间,飞向东景陵。
第二十章 阵中的巾帼
这个世上的修行者,可以轻易抛起巨石。
可以仅凭双足轻点,便可以登上笔直的城墙。
可以将身体变得如钢铁般坚硬。
甚至像闻人苍月这个级别的修行者,可以用飞剑尽情的斩杀数百步之外的战士,可以轰飞极重极沉的城门。
这个世界的战争和林夕一开始觉得的冷兵器时代的世界的战争是完全不同的。
正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强大的修行者的存在,这个世界城池的城墙便分外的高,分外的厚…然而即便如此,这个世上依旧几乎没有守得住的城池。
……“东景陵方面不会有我们的接应军队过来了。”
靳特镇,谢赢脸sè极其难看的对着身旁的另外一名将领黄霆迟沉声说道。
黄霆迟看着远处那支密密麻麻的大莽重骑军,沉重的点了点头。
靳铁镇是东景陵北侧的一处云秦重镇,原先只是一处有数个炼铁工坊的普通市镇,在之前的数个月时间,围绕着这个集镇的外围,云秦军方修筑了一道城墙,使之也变成了驻军的要塞之一。
谢赢和黄霆迟便是此处驻军的统领和副统领。
在半rì之前,一支运送重型军械的云秦军队便已抵达靳铁镇要塞,但这支大莽重骑军便也随即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靳铁镇原有守军两千三百名,押送军械到来的云秦军队建制在两千五百,加起来人数是接近五千,而这支大莽重骑军的数量在三千名左右,人数上面他们一方是绝对占优,但关键在于,他们这五千军士,是以普通步军、轻骑和箭军为主,纯粹的重骑军,完全是云秦这样构制的军队的克星。
若是这支大莽重骑主动进攻,他们还能够利用要塞之中的军械解决这支大莽重骑,然后此刻这支大莽重骑只是始终游离在他们军械的shè程之外,只是看住他们,看住了这支运送军械的车队。
现在半rì过去,东景陵方向早就应该察觉了这批军械的运送出了问题,然而到目前为止,连侦察骑甚至信鸽都没有见到,这便说明东景陵方面本身就已经吃紧。
“如果情况更糟糕一些,可能东景陵方面已经开战了。”谢赢咬牙道:“这些大莽重骑完全可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离开,跑去东景陵,他们的速度始终在车队之上,到时候他们能来得及投入战斗,或者已经不需要投入战斗,但我们运送军队的车队,不可能在战斗中投入东景陵…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黄霆迟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我们的确不能再等下去了,关键你准备怎么做?”
谢赢沉声道:“拆封一部分军械,和这支大莽重骑拼了。”
黄霆迟看了谢赢一眼:“私自下令动用封装军械,这是重罪。”
“顾大将军不是迂腐之人。”谢赢冷笑了起来,“且出去拼命,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条条框框。”
黄霆迟也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某种令人心颤的肃然和铁血:“也对,哪怕这批军械最终来不及运送得到东景陵,拼光这支大莽重骑,让他们不可能加入东景陵之战,也总是有意义的。我们全军出击?”
“全军出击。”谢赢重重的点了点头,冷笑道:“除了拆封的,我们能用的军械之外,车队也全部跟上,逼着这支重骑必须拦截我们!”
……“终于忍不住了么?”
大莽重骑军中,一名大莽中年将领卸下了头上的头盔,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冷冷的笑了起来。
视线之中镇区内的云秦军人,以毫不掩饰的态度快速的集结起来,那扇石制的闸门也在数十名云秦军人的呼喝声中,通过绞盘的绞动徐徐上升,打开了镇区和外面的通道。
“莫轻敌。”
他身旁一名和他一样同样身穿锁甲,但头盔内面目却是苍老的男子,淡淡的提醒道。
这名大莽中年将领冷笑收敛,面容却是变得肃然:“一千七步军尚能灭轻骑近三千…面对云秦军队,谁敢轻敌?”
他身旁面容苍老的男子沉下了眼睑,点头,不再出声。
……神木飞鹤依旧在天空之中,朝着东景陵疾掠。
骤然,林夕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此时无论是靳铁镇中涌出的云秦军队,还是列阵的大莽重骑,都还没有办法看到远处的高空之中,正有一只神木飞鹤飞临,然而林夕在高空之中,视野极其开阔,且他的目力,远超常人,所以他已然发现,靳铁镇外,黑压压的大莽重骑,至少有数千之众!
他也看清楚,云秦军队正护着一支车流,开始朝着这支大莽重骑逼近。
依稀可依看清这支云秦军队的构成,看着并没有大量重铠的反光,他的眉头便深深的蹙了起来,他不认为这样军力构成的云秦军队,可以击溃这一支大莽重骑。
“李五老师,能不能再快一些?”
所以他虽然知道持续不断的沁出魂力是一件极其枯燥且极其耗费jīng神,极其劳累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着李五出声,说道。
…….
浑身黑甲的谢赢略落后于整个云秦军队队列最前方的十余名云秦军人,他的手隐蔽xìng的伸了出来,准备发出军令。
只要再过二十余米的距离,列阵的大莽重骑便会彻底落入贯月弩车的shè程,许多刚刚拆封,还在散发着油脂和金属混杂的独特气味的弩箭,将会第一时间给这支大莽重骑沉重的打击。
然而就在这一刻,地面陡然一震,一阵整齐的金属轰鸣声在他们的前方震响。
大莽重骑动了。
原本以方形阵列排在最前方的五百大莽重骑急速的开始狂奔,散开。
与此同时,一阵金属弓弦的震鸣声也同时响起。
谢赢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这五百重骑挽弓shè箭,一枝枝箭矢发出凄厉的风声,抛飞在空中,坠落下来。
这一瞬间,拥有足够经验的谢赢可以极其肯定的判断出来,这些箭矢的shè程足以落到他们的阵中!
“御!”
“放!”
就在这一瞬间,谢赢的手握拳往下挥出,两道截然不同的军令,急剧的从他的口中喷出。
“当…”
弩车的金属销扣脱开时的响声响起。
同时,带着森冷气息的箭矢,带着一道道气流,坠入阵中,发出各种各样的撞击声,带出了一声声厉吼声和沉闷的喝声…以及溅shè出一条条血浪。
有更剧烈的破空声响起。
随即,是一声声战马的凄厉嘶鸣声和重重的倒地声。
一支支强劲的巨型弩箭,直接洞穿了许多骑士和马匹的身体,将这些骑士和马匹掀翻在地,溅起一蓬蓬的草屑和泥土。
然而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谢赢、黄霆以及许多校官的脸sè都已经变得有些发白。
那些shè出了一箭的重骑没有继续突进,只是在两侧迂回着,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所有这剩余的四百多名重骑,全部将弓身挂在了马脖上,弓弦朝着下方,然后双脚缩起,猛的往下蹬踏在弓弦上。
弓身上有卡槽。
一根细细的原本折叠的金属圆杆,随着弓身的弯曲,在弓身一侧的卡槽中滑落,支撑在弓弦上。
这是个jīng巧的设计。
在这些大莽骑军的双脚脱离已经被拉扯到一定程度的弓弦时,这一根金属细杆并直撑住了弓弦,使得弓弦保持着不松脱的状态。
这已经不算是弓…对于军方的概念而言,这就是脚弩,重型脚弩!
但之前的制式脚弩,都是需要军士半躺在地上,用双脚不停撑开弓弦,然后半躺着发shè,根本无法像现在的这种大莽脚弩一样,做到可以如同弓箭一般激发。
最为关键的是,这种脚弩的shè程,已经接近了这些弩车的shè程。
现在云秦这方虽然因为拆封运送到东景陵的军械,而拥有着上百架的贯月弩机,还有数百的重型臂弩,但在对方这么多重型脚弩的压制下,他们这一方,在军械方面几乎没有太大的优势!
这一刻,谢赢将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但却陷入了微微的犹豫。
如果在这种硬拼之下,不能拼掉这支大莽重骑军,最后活下来的不是少数云秦军人,而是不少大莽重骑的话,这便不只是这些对于东景陵十分重要的军械不能在关键时刻送到东景陵的问题,而是这些军械反而会落到大莽手中的问题。
也就在这一短短的一瞬间,云秦阵中,陡然发出了一阵急剧的惊呼。
谢赢的瞳孔,又急剧的收缩、放大。
一名云秦这方的将领,已经脱离了阵营,急速的朝着那四百多重骑狂奔而去。
这名身穿黑甲的云秦将领,身后带出了一条条的残影,脚下溅出的草皮和泥土,就像一片片的浪花,奔跑得比最快的战马还要快。
这显然是一名修行者。
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这是一名即便穿了黑甲,看上去身材也是极其窈窕、背影也是极其曼妙的云秦女将。
此刻是这样一名女子,在舍生忘死的冲向敌阵,便更加显得惊心动魄。
“她是谁?”
谢赢震撼且有着说不出的激动,他自身是修行者,所以他看得出,这名应该很年轻的女子是比他修为更高…已经到了国士阶的修行者。
“不知道,是随着押送军械的刘坤大人来的。”黄霆也震撼的看着那名女子,他也只知道这名女子是护送军械车队的将领之一,却不知道更多。
第二十一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她是谁?”
同一时刻,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龙蛇方面老将刘坤的身旁,也有数名将领心中震撼着,在问同样的问题。
“秦家小女,青鸾的学生。”手持着一柄缠满染血粗布条的长刀的老将应声,又轻叹着自语了一句,“秦家的小女,了不起啊。”
秦家的小女,青鸾学院的学生,便是秦惜月。
秦惜月了不起的地方有很多。
能进入青鸾学院,在云秦帝国就已经很了不起。
毅然从军,立志成为前线将领,这也很了不起。
尤其她是一名极美的女子,是拒绝了地方大员柳家和掌管工司的周家的提亲之后,再加入军旅的,这便更加了不起。
只是此刻这名老将感叹的了不起,只是因为这名连背影都极其美丽的女子的勇气,为她此刻所散发出来的荣光。
……
美貌,是一种天生的资本,因为爱美,是人之天xìng。
但美貌,有时候却也是一种负担,也会成为祸水,带来很多的压力和烦恼。
秦惜月此时脸上蒙着黑巾,穿着普通的云秦黑甲,然而即便如此,在狂奔之中,她的身姿也依然极美。
她凌厉却依旧给人曼妙之感的身影,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飘荡的美丽花朵。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但同时她迈步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已经微凉的空气,擦着她美丽的眉角往后掠过,带出呼啸的响声,吹得她的一些发丝不停的舞动,吹得她的蒙面黑巾紧紧的贴在她的脸上,皱纹冷厉坚硬得如同一条条刻上去的铁线。
碧落陵一役之后,她和边凌涵、姜笑依等一众林夕的好友,全部被召回了青鸾学院。
因为夏副院长已经坚信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她们这些人将来注定伴随着将神林夕这颗耀眼的星辰一起成长,将来必定会改变云秦这方天空…夏副院长认为时候已到,所以他将青鸾学院自张院长离开以后,这十几年来隐忍积蓄的力量,全部放在了这些年轻人的身上,哪怕在皇帝断绝了一些材料的供应之后,青鸾学院的一些魂兵,一些灵丹将来甚至会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彻底绝迹,他和整个学院也没有丝毫的吝啬。
所以她和边凌涵等人的修为,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提升,都到了这个世间针石药物手段所能到达的极限,都跟随在林夕的身后,突破了国士的修为。
哪怕在之前中州城那些个流血的街巷之中,有不少圣师的战斗,哪怕此刻南陵行省之中,修行者的数量很多…但绝大多数,依旧是魂师、大魂师阶的修行者,国士阶之所以称为国士,便是因为稀少,便也已经是极强的修行者。
只是哪怕是再厉害的国士,也不可能是上千重铠军的对手。
此刻她的冲阵,对于身后云秦军队的意义,便只是吸引这些重骑的箭矢,只是扰乱一些这些重骑的节奏,可以让云秦的军械有更大程度的发挥。
……
秦惜月的美也让大莽重骑有更多的震撼与茫然。
一名在如此情形下都显得极美的女子的冲阵,总比一名普通的男子云秦将领的冲阵要显得更加惊心动魄一些。
但这是事关生死的事情,所以这支大莽重骑之中,无论是校官还是普通军士,都很快的做出了反应,密集的箭雨准确的预判了她前进的方位,覆盖xìng的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
秦惜月不可能闪避过所有的箭矢。
所以她只是微微的垂下头,避免自己的双目等最脆弱的部位被箭矢击伤,同时将体内的魂力,源源不断的沁出身体,弥漫在她身体的表面。
急剧破风的箭矢带着沉重的力量,重重的坠击在她的身上!
一枝枝箭矢刺穿、钉在了她身上的厚皮甲上,无法刺入她的身体。
数枝箭矢击乱了她盘着的青丝,甚至在她面上的黑巾上切开了两条裂口,使得她的头发散开,如流瀑在她身后狂舞。
所有云秦军人的心脏中似乎有巨鼓在擂动,热血全部涌上头颅。
即便秦惜月此刻的魂力还足够,即便在魂力没有耗尽之前,她的修为使得她能够不被这些箭矢刺入身体,但是所有这些军人都十分清楚,这些箭矢冷硬的箭簇冲击在修行者身上时,修行者的身体依然会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然而秦惜月依旧平静,动作依旧没有任何的停顿。
她快得就像一个妖灵,顶着密集的箭雨,冲入了这四百余骑的阵营!
和她相距最近的一名大莽重骑心脏剧烈收缩,再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情和没有任何震撼和茫然,只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一声尖厉至极的厉喝,砸出手中的脚弩,拔出后背的褐sè重剑,狠狠的朝着秦惜月斩下。
无论是云秦还是大莽,所有能够成为重骑的军士,首先便是气力要远超一般人,能够承受身上披挂铠甲重量的武者,在披挂重甲之后,即便转身翻跃等动作会有所不便,但正面的冲击力,这种挥剑斩杀之力,却自然远超一般的军士。
这支大莽重骑所配的重剑,也是比起普通的长剑,要长出近一半,也要宽阔许多。
秦惜月伸出了手。
她的手细腻如玉,和这柄重剑相比显得很是纤细,手中也没有任何兵刃,唯有手腕上缠绕着五个小小的淡绿sè铃铛,好像五朵淡绿sè的小花。
她在军中,随身也没有带一般青鸾学生会带的大木箱子,所以先前甚至没有多少人将她和强大的修行者联系在一起。
此刻她伸出了手,却是并没有直接伸向这柄斩向她的重剑,只是手腕震了震,摇了摇。
有明显发出黄光的魂力如欢呼雀跃着缠绕、渗透进她手腕上的这些铃铛,有叮咚如水滴般的声音响起。
她身外透明的空气之中,骤然浮现了许多淡绿sè的符线。
符线一闪即没。
“噗!”
手持重剑正在劈杀的大莽重骑口中的鲜血从面甲缝隙中喷出,在空中拉成了许多长长的丝缕,他的重剑已经将近接触到秦惜月的身体,但却再也没有往前递出的力气。
他的重剑在秦惜月的面前坠落。
他的身体也无法承受得住身上铠甲的重量,坠地。
不止是这名重骑,秦惜月身周数米区域内的另外数名大莽重骑,也是同时口中鲜血狂喷,从马背上坠落,死去。
战马未死,惊惶的后退。
她的身外一时变成了一片空地,坠着几名重骑的尸体。
青鸾学院毕竟是青鸾学院,不仅有着一些天下最强大的修行秘法,还有着天下最强的一些魂兵。
先前那名曾卸下头盔透气的大莽将领目光微寒,他都甚至没有看清这些军士是被秦惜月用什么样的手段瞬间杀死。
也就在此时,秦惜月仰起了头。
她的目光穿过了无数战甲和纷乱的兵刃,也落在了正举手在发令的这名大莽将领的身上。
然后她平静的眼眸中骤然闪现出了一丝更决烈的神sè。
擒贼先擒王。
此刻这样的处境,唯有击杀对方的最高统帅,才有可能扰乱对方的军心和士气,改变这一战的结局。
于是她迅速的弓下身体,再次急剧的奔跑,朝着那名大莽将领奔跑。
她再次变成了一条魅影。
一条条淡绿sè的符线不停的闪耀在她的身外,迅速熄灭,就像有无数微小的绿sè小花在生长,枯萎,同时发出无数清脆流水的声音。
一名名在她身体前方的大莽军士,全部鲜血狂喷着倒下,死去。
看到这样的情景,谢赢厉喝一声,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剑,带领着身后的步军和轻骑军,疯狂的往前冲锋,朝着大莽重骑军冲出。
在他们的身后,原先那些护卫着车队的云秦军人,也全部离开车队,开始了冲锋,唯有那些使用军械的军士,还在不停的绞动绞盘,装填弩箭。
秦惜月单人冲阵的决死勇气,早已让所有这些云秦军人的热血燃烧,此刻又见秦惜月如利剑般切开大莽重骑,直逼中军,这支云秦军队的冲锋,更是气势如虹!
……
看着秦惜月朝着自己冲来,阵中的大莽将领的眼眸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惶的神情,只是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做了个手势。
秦惜月身前的大莽重骑不再接近,反而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这名大莽将领看来,这些大莽重骑虽然可以消耗掉对方的魂力,但在这个战局,在整个南陵行省现今的战局之中,这些大莽军人的命留着,会有更大的作用。
大莽重骑在秦惜月的后方围合,断去了她的退路,然后如金属城墙一般,压向冲来的云秦军队。
秦惜月没有看后路。
她只是冲到了这名大莽将领的面前,然后再次伸出了手。
她的眼睛明亮若星辰,无比的坚定。
这名大莽将领的眉头深深皱起,手中一柄如生长着无数青苔般的惨白sè和淡蓝绿sè交杂的长枪,没有刺向秦惜月,而是刺入了一条条淡绿sè的符线之中。
符线消隐。
长枪上的光华黯淡。
仍有一股莫名的震荡力量,通过他的长枪,震荡在了他的体内。
这名大莽将领一声闷喝,嘴角沁出了一缕鲜血。
就在此时,这名大莽将领身旁一骑上的那名面容苍老的男子,从马背上飘落了下来。似是相比这些重骑而言有些羸弱的身体根本不适应身上的重铠,在未落地时,他身上的铠甲已经片片从他的身上卸脱。
一柄属于千魔窟特有的软剑,从这名内里穿着普通素sè长衫的面容苍老的修行者手中弹出,刺向秦惜月的咽喉。
秦惜月脸sè骤然雪白,一声轻咳,脚步变得异常沉重,身体也明显变得虚弱起来。
一条淡淡的绿sè符线切割在面容苍老的修行者手中五光十sè的长剑上,剑身剧烈的颤抖,停顿在空中。
面容苍老的修行者闷哼了一声,掌间和剑柄之间,一片耀眼的淡黄sè光华飞洒。
然后他再次握住了这柄散发璀璨光华的剑。
再次朝着秦惜月刺去。
第二十二章 不浪费
秦惜月退出了一步。
这是她从出战至今退的第一步。
这一步退出,她就咳出了一口血。
随着这口血从口中震出的一些破碎的魂力,也彻底撕裂了她脸上蒙着的黑巾。
她的身后退路已经被重骑堵住,一名重骑看到她受伤咳血,倒退,便认为机会来临,驱马,重剑一剑刺向她的后背。
然而这名重骑的眼神瞬间凝固,他看到空气中依旧有淡淡的绿sè符线出现。
他只觉得自己的肌肤和心脏同时巨震,然后心脏破裂,这名重骑眼睛瞬间变得血红,鲜血以极高的压力从口中喷出,坠落,死去。
面容苍老的修行者掌指之间依旧有耀眼的淡黄sè光华在剧烈的震荡,他这只右手的肌肤,却是变成了黑青sè,就像僵硬的岩石。
在淡淡的绿sè符线的切割下,他这一剑依旧没有能够真正刺出,没有能够落在秦惜月的身上,但看着秦惜月脸上的黑巾碎裂,看着她的咳血,看着她苍白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容颜,这名面容苍老的修行者却是惋惜的轻叹了一声,再次朝前跨出一步,递出一剑。
这一刹那,刚刚跃上对方一匹战马,一肩将一名重骑撞飞出去的谢赢大吼了起来。
刚刚背上被一柄重剑斩出了一道血口,但同时长枪狠狠的扎入了那名重骑眼眶,硬生生的扭断了那名重骑脖子的黄霆迟,也厉吼了起来。
许多的云秦军人,也叫了起来。
因为无论是这些军中的修行者,普通的jīng锐军人,他们都已然看出,秦惜月已经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一剑。
……
秦惜月平静的仰起了头。
她没有看刺向自己的这一剑,她的眼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一剑的存在,哪怕这柄千魔窟的宝剑上光华极其的璀璨,如同无数颗sè泽不同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
她只是看向那名手中持着斑驳长枪,还兀自在调息和指挥着整支重骑军的大莽将领。
这名大莽将领悚然一惊。
他感觉出了秦惜月的意图,体内魂力拼命的涌出,压得他座下马匹的骨骼都发出了响声,他的身体,就要脱离马鞍,往后倒飞而出。
面容苍老的修行者也感觉出了秦惜月的意图,面容一肃,由他的手臂涌入长剑的魂力,瞬间又剧烈了数分,剑芒大盛。
这一瞬间,秦惜月将自己剩余的魂力肆意的贯入手腕上如绿sè小花般的铃铛,让淡绿sè的符线在惨烈的空气中朝着那名大莽将领蔓延,同时准备迎接死亡。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许多的画面,出现了很多人的面容。
她即将和那名大莽将领同归于尽。
……
然而这个时候,林夕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热爱美景,热爱这个世间的很多事情的林夕来说,生命,尤其是自己的生命,都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如果要救一个人,代价是要付出自己的命,你救不救?
曾经这样的问题,林夕自己也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除非自己真正的面临这样的时刻。但在碧落陵里面,姜钰儿挡在他身后,她死,他活下来,醒过来之后的一刹那,那种心痛,他便根本不需要再考虑这样的问题,他可以十分肯定,如果将来还有这样的时刻,除非他先死了,否则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他在意的好友死在他的前面。
神木飞鹤距离战场还极远。
甚至在这名面容苍老,应该是出身于千魔窟的大莽修行者前面第二剑递出之时,除了林夕之外,高亚楠和边凌涵还甚至看不清秦惜月和这名大莽修行者的对敌状况。
战场上的重骑,在高空中看起来都非常细小。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尤其是在高空风流中施shè这种以前没有过的战斗方式之下,即便是佟韦,都几乎不可能jīng准的命中目标。
但是林夕可以。
他心情平静着,用自己的最佳状态,从边凌涵的手中接过了“大黑”,然后勾动了三弦,shè出了一箭。
……
天地间好像骤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一股诡异的力量,如黑线从空中坠落。
这道在空中蔓延的黑线速度太快,快得超过一般人甚至一般低阶修行者目力的极限,所以战场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无所察觉,都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变化。
然而在手中持着璀璨长剑的大莽修行者的感知之中,这一道黑线,却是一片几乎直接出现在他头顶的黑夜。
并非是力量强横到就像一个天地直接降临,而是因为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根本无法感知出这一股力量是从何而来,甚至来不及感应这一击的具体轨迹。
所以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这是一片黑夜,一片让他根本摸不透,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在哪里的黑夜。
他的心中被无穷无尽的恐惧充斥,一声凄厉的厉啸声从他的口中发出,在这一刻他也做出了选择,他只想杀死面前的秦惜月,和秦惜月同归于尽。
然而魂兵箭矢的速度甚至比一般的飞剑要快,当然比他的身体去势和手中的长剑要快。
于是他的身体骤然僵住。
在他的剑尖已然接触到秦惜月胸前的甲衣时,这片黑夜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时他才终于凭借身体肌肤的触觉,感知出了这一击落在自己身上何处,在他的感知世界之中,这一片黑夜才终于变成了一条黑线,落在他的双眉之间。
他的身体和手中的长剑急刹车一般,顿住,然后往后仰面倒下,眉心之中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裂口,脑后也出现了一道殷红的裂口,鲜血带着强大的力量,从他脑后裂口中噗噗的喷出,shè在地面上。
淡淡绿sè的符线切割在那名马身上往后倒飞的大莽将领手中的长枪上。
长枪如迅速锈蚀般光华黯淡,大莽将领握不住这柄长枪,看着继续朝着自己胸口蔓延而来的淡淡绿意,他的眼中出现了异常决然的神sè,松手,魂力全部涌聚在左手上,一拳轰出。
绿意消失,覆盖他整条手臂上的魂力和铠甲全部碎裂,他的整条左臂,碎裂,从他的身上掉落。
秦惜月第一时间感到失望。
她没有能够杀死这名大莽将领,只是断了对方一条手臂。
然而在下一瞬间,她的心中却是充满了惊喜和温暖。
她没有死去,对方的剑尖只是在她身上的甲衣上拖出了浅浅的划痕,本来能够杀死她的人在仰面倒下,在她的感知之中,这一击来自天上。
……
断臂的大莽将军惊惧而痛苦的仰头看向天空。
直到这时,双方的军士才开始有所反应,才开始震骇。
秦惜月转头看向天空。
她看到了,淡淡的白云间,一只神木飞鹤,正以陨石般的速度,急剧的飞落。
她的嘴角开始浮现出一丝更温暖的微笑。
因为她可以肯定,只有那个家伙,才有可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隔着这样的距离,瞬间shè杀她对面的修行者。
“好久不见。”
她注视着这只神木飞鹤,在心中温暖和感慨的说出这句话。
神木飞鹤对于绝大多数世人还是根本未知的东西,对于未知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有天生的恐惧感,看着天空中飞坠下来的这一道黄光,依稀看到黄光上一个个人的身影,双方激战的军士,在此刻都甚至出现了些微的停顿,被心中的惊恐所主宰。
林夕却是没有停顿。
他再次勾动了三弦,shè出了一箭。
他只是贯出了少许魂力,因为大黑比起小黑的好处,便是涌入多少魂力,便能激发出相应多少威力的箭矢。
对于这名已然内外俱重创的大莽将领而言,少许的魂力,就已经足够将之杀死。
黑线降临这名大莽将领的额头。
大莽将领的额头和后脑裂开,往后倒下,死去。
这一箭的速度,依旧超过普通人目力和感觉的极限,所以绝大多数军士依旧不知道这大莽将领是怎么会死的。
这种莫名的死亡,更是让他们感到更加的震惊和恐惧。
原本在很有章法的冲击云秦军队的大莽重骑出现了些微的sāo乱,至少双方所有的人都可以肯定,这从天空中飞落下来的人,绝不是大莽一方的人,而是来自于云秦的修行者。
但大莽重骑毕竟在大莽军中也是最jīng锐的部队,这些微的sāo乱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控制,一名将领厉喝,接替全军的指挥权,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扬起,第一道军令还没有发出,他的整个人便已经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倒飞出了十余米,胸口和后背飚shè出的鲜血在十余米的空中形成了一片清晰的血炼。
“有些浪费。”神木飞鹤上,边凌涵看着林夕兀自在颤抖的手指,轻声说道。
一次消耗太多魂力的林夕认真轻声道:“不浪费,可以慑敌。”
战场上骤然寂静了许多。
所有大莽军士的面sè都有些发白甚至发青。
他们依旧不明白自己这方的将领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打击,而无声无息的骤然死去的,然而这倒飞十余米…空气中飘洒如长旗的血雾,却是可以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这种力量的磅礴和强大。
“难道是林…”
“是林大人!”
骤然,一声叫声划破了冻结般的战场上方的空气。
“林夕林大人!”有人认出了林夕,这样的声音,迅速如海啸般响起。
“是林夕?!”
一些大莽重骑手中的重剑都坠落到了地上。
因为林夕先前在南陵行省之中的刺杀和对敌大莽修行者的种种传说,此刻他的名字对于这些大莽重骑的震慑甚至不亚于他手中的大黑。
第二十三章 怒放的红莲
树的影,人的名。◎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云秦重武,尤其对于随时都可能要面对一场生死厮杀,终rì只是构筑一些防御工事的云秦前线军人来说,周首辅的女儿在坠星陵擂动将星动,林夕在将星动中决斗杀死胥秋白这样的事情,是不论提起多少遍,都依旧不会让人觉得厌倦,依旧会让人提起时就有些热血沸腾的。
对于所有的大莽军人而言,林夕在坠星陵越阶杀死胥秋白,在无数大莽修行强者的截杀之中转战千里,反而杀死了诸多大莽修行者和数名炼狱山神官…在大军之中刺杀了大莽太子…林夕的名字代表着某种可怖的死亡yīn影,在大莽军中的名气,比在云秦恐怕还要响亮。
即便大莽军人谁都想林夕死去,但提起林夕之时,很多大莽军人还是忍不住要竖一竖大拇指,道一声了不起。
这便是敬畏。
……
大莽重骑已经有些真正的乱了。
一名身为修行者的大莽校官光听显得杂乱的马蹄声,不用多看,就知道自己这方的军势已经因为林夕这样的出场方式而彻底的崩塌。
“即便是圣师,连斩我们一千人,也会耗光魂力!”
“我们即便只剩两千重骑,也未必不是五千这种杂兵的对手!”
“林夕再强,他也不是圣师,死便死,有什么好怕的!杀!”
这名大莽校官知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他也明知自己这样做肯定会死去,但他还是决烈的举起了手中重剑,发出了将喉咙撕裂般的厉吼。
诡异的杀意瞬间降临。
这名不顾生死为了全军站出来的大莽校官的头颅整个消失了,强大的力量直接摧断,轰碎了他的头颅,而他的身体却还直直的坐在马身上,他手中的重剑还在依旧往上举着,举了一举,才颓然放下,整个人骤然垮塌。
在别的很多时候,这名大莽校官的死,或许能够和九安陵城破时,那名被闻人苍月一剑斩了头颅的私塾先生一样,激起己方所有人的决死壮烈之志,然而只可惜的是,他和这支大莽重骑面前的五千云秦军士,虽然在军力构成上面,天生对重骑是弱势,但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杂兵”。
想到一名出身名门,本该锦衣玉食坐在雕栏玉砌的宫阁之中的女子却是反而是比他们冲得更前…眼睛之中又是看到秦惜月就将战死,所有这些云秦军人,早已经彻底疯狂。
即便是有些被重骑的重剑洞穿身体的云秦军人,在临死时都反而是发出了狂吼,扑向马上的重骑,依旧想将马上的重骑抱住,拖下来。
此刻再加上林夕这样在他们心中传奇式的将星陡然出现,连箭杀死对方军中的统领…此时这支云秦军队的气势,已成巨澜,已是必胜之势。
绝大多数大莽重骑被激起的勇气,只是出现了一瞬。
在前面的重骑在云秦军队的冲击下,抵挡不住倒退,队列越加混乱,甚至马匹互相撞击,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和倒地声时,这些大莽军人的勇气,便瞬间被不可挽回的败势所吞噬了。
……
神木飞鹤已经掠近地面,进入阵中。
“不要浪费。”林夕对着边凌涵说了一句,然后对着木鹤旁一名云秦黑甲军人说道:“弓箭借给我用吧。”
这名背着普通铁胎强弓,却已经手持着长刀开始冲锋的云秦箭手,激动的,受宠若惊的飞快取下身上的强弓和箭袋,递给林夕。
边凌涵也嗯了一声,在旁边另外一名受宠若惊的云秦箭手手中接过了弓箭。
神木飞鹤降落在地上,疲惫至极的李五直接开始休息。
林夕、边凌涵和高亚楠开始奔跑。
在接过弓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往前飘飞出去的瞬间,人尚且在半空之中,林夕便已经柔和的拉开了手中的云秦制式强弓,shè出了一支黑sè羽箭。
第一步落地,脚底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林夕已经shè出了三箭。
三枝黑sè的箭矢,准确无误的shè中三名秦惜月身侧的重骑,或从眼眶中,或从脖颈锁甲的间隙中狠狠扎入。
只是普通的制式弓箭,但一箭,便让一名接近秦惜月的重骑倒下。
边凌涵的shè速也几乎和林夕一致。
一枝枝黑sè羽箭如流水般极其顺畅的从她和林夕的手中shè出,秦惜月身周的一名名重骑不停的坠落。
行云流水般的开弓引弦之姿,箭矢急促的破空声和一声声连续不断的箭簇刺破血肉的沉闷声,竟然形成了某种令人心悸的节奏感和美感。
……
这样的箭技让人惊艳的同时,也更加让人绝望。
“杀了她!”
数十名大莽重骑全部发出了惨厉的喝声。
他们已经不奢望能够赢得这一战,此刻充斥在他们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拼了命也要杀死秦惜月。
在战马都因为阵脚大乱而有些回转不灵的情形下,其中许多大莽重骑甚至直接跃下了马,爆发出自己所有的潜力,冲向秦惜月。
在突进的林夕和边凌涵、高亚楠的前方,一些因为绝望和察觉那些军士意图的大莽重骑,也嘶吼着挤向了林夕和边凌涵。
林夕等人的身侧已经有许多云秦军人,且有高亚楠,这些冲上来的重骑无法真正威胁到林夕和边凌涵,两人的施shè依旧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冲向秦惜月的重骑纷纷倒下。
然而在对方这样决厉的冲杀之下,还是有数名大莽重骑冲到了秦惜月的身前。
秦惜月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倾注在了对那名大莽将领的最后一击之中,所以她此时她已经比起这些冲近身边的任何一名大莽重骑都要羸弱,她已经不可能阻挡这几名大莽重骑的刺杀。
距离她最近的大莽重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她的虚弱,看到她没有做出任何迎击之势,他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丝欣喜,狠狠的仰起了手中的重剑。
他身周的数名大莽重骑,也是狠狠的仰起了手中的重剑,心中都是充满了绝望和残忍交织的莫名快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很可爱的黑sè爪子从秦惜月身旁地上伸了出来。
也只是到这个时候,因为被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心脏都瞬间抽搐,这几名大莽重骑才注意到了,一只浑身黑sè绒毛柔软的可爱黑狐猫,正看着他们。
这只黑狐猫,有三条尾巴。
一片雪花出现在空气中。
这第一片雪花出现的时候,这几名大莽重骑的身体就被冻僵了,眼睛直接被冻成了凝固蛋清状的模样,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重剑,第一时间爬满了白sè的霜花。
然后更多的雪花飘落,将这几名大莽重骑要堆成雪人。
急促的惊叫声响起。
本来还在急速冲向秦惜月的所有大莽重骑都停住了脚步,有些被身后的马匹冲撞,或者来不及勒住自己座下马匹的大莽重骑依旧冲入了寒气爆发的区域,然后这些大莽重骑也变成了雪白的雕塑。
有一匹战马前半截身体在寒气爆发的区域,在最后的惊恐之中,这匹战马的双蹄离地,前半截身体抬了起来,被冻住,僵住。
然后这匹战马变成了前面半截身体是白sè的雕塑,因为一时的重心没有失去,而僵在空中,足足维持了数息的时间,才轰然往一旁倒下。
吉祥收回了爪子,黑sè圆亮的眼睛看着周围这些重骑,偷偷的喘气。
所有逼近秦惜月的大莽重骑如一圈cháo水般往后惊恐的退。
这些雪白的冰雕和兀自在飘落的雪花,再次提醒了这些大莽军人林夕的另外一个身份。
杀死秦惜月,已经是在这样的溃败之势之下,这支大莽重骑唯一的威严和对林夕的反击,这样唯一的愿望都已经不可能实现,那便是真正的绝望。
这支大莽jīng锐重骑彻底的溃败,混乱,所有人不再想战斗,都开始四散而逃。
林夕冲到了秦惜月的面前。
他身外的青布衣衫有了几条裂口,他只是沉吟了极短的时间,便将这件青布衣衫直接震裂,从身上脱落,露出了耀眼的红sè大祭司长袍。
这一瞬间,整支云秦军队便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和呐喊。
“好久不见。”
林夕便放下了弓箭,看着秦惜月,真诚而温润的微笑道。
“很好看。”秦惜月看了一眼林夕身上闪耀着动人光彩的大红祭司袍,露出了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微笑:“比你当天参加青鸾学院大选时那件红衫还要好看一些。”
“啊?”林夕有些傻眼,“你当时都看到我了?”
“不要说这么白痴和无聊的话好不好,当时灵夏湖边只有你一个穿那么大红的衣服,想不看到你也难。”边凌涵瞪了林夕一眼,和秦惜月点头致意,揉捏着自己酸麻的手指。
高亚楠微微的一笑,继续往前奔行追杀。
林夕笑了笑,没有再多说让气氛变得轻松的话,他此刻身上的红sè,比起当rì灵夏湖畔那件母亲亲手给他缝制的衣衫上的红sè,多出了许多的意义。此刻他也必须承担更多的事情…他动了,如同一朵怒放的红莲,行在军中,一股比此刻阳光还要明亮的光明,从他的手中涌出,落到一名受创极重,已经无法呼吸的云秦军人的身上。
这里只是一个很小的战场。
林夕知道接下来他还要迎接更为惨烈,甚至他都无法应付的艰难大战,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救下所有这里受到致命伤的军士,但他知道自己可以给这些云秦军人更多的勇气和信仰。
无法呼吸的云秦军人身上一片光明,开始恢复zì yóu的呼吸。
看着在光明的闪耀下更加明亮和耀眼的红sè,所有的云秦军人,再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和欢呼声,他们的体内,瞬间充满了更多的力量。
五千“杂兵”,将三千重甲骑,杀得溃不成军,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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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一时死寂的大战
“林大人!”
靳铁镇军方的最高将领谢赢和黄霆迟,以及护送军械的护送军方面的最高将领刘坤到了林夕的面前,对着林夕深深的躬身行礼。
事关生死和对于这些云秦军人而言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国之大事,此刻这样一个简单的行礼,便分外的诚挚和庄严。
在这三名云秦将领躬身对着林夕之时,几乎所有的云秦军人,哪怕是那些受了伤,在同伴的帮助下包扎着的云秦军人,也都开始对着林夕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也应该明白,这根本不是我一个人做到的事情。”林夕转头看了看秦惜月,然后看着这三名年纪都比他大出许多的云秦将领,自嘲般道:“况且即便现在吏司还承认我的官阶,我的官阶也应该在诸位大人之下。”
“林大人,您是祭司院的大祭司…”谢赢轻声提醒林夕。
林夕原本还想笑着说一句还没彻底转正,但充斥在鼻中的血腥气却是也提醒着他此刻不是废话的时候。于是他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这三位将领,问道:“我知道大莽有主军压至东景陵,要通过东景陵,合攻坠星陵,目前你们了解的最新军情如何?”
三名将领互望了一眼,刘坤首先开口,道:“我们这批军械一共有贯月弩车两百架、旋刃车两百架,其余都是些弩箭、箭矢,以及东景陵守城弩所需的巨型弩箭,还有一批夜战照明所用的浸油绒线团。林大人您在军中呆的时间已然不短,所以您应该知道…这批军械的分量对于守城而言已经十分重要,我们在这里被这支重骑拖延了半rì…这里距离东景陵本身也就只有半rì的马车车程,已经不远,但东景陵方面甚至连侦察骑和信鸽、烽烟等都讯号都没有传递给我们,恐怕大莽大军,已经压至东景陵。”
林夕想了想,点了点头:“连信鸽和烽烟都没有…的确只能说明东景陵已经自顾不暇,侦察军更没有办法突破压至的大军封锁。有可能此时大莽军队已然开始进攻东景陵。这比军方预计的时间要早至少三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刘坤沉重的点头,看着林夕说道:“这支大莽军队本身属于大莽的后继援军,本身行程便是落后攻向坠星陵的大莽主军两天多,在先前五六天里面,这支军队的赶路和沿途的战斗都非常的急…所以按照军部最快的估计,如果这支大莽重骑不出现,以我们的正常速度,到达东景陵之后,我们还有至少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足以拆封和装备这批军械。”
“连rì急行军之下,再硬挤出两个时辰的时间。”林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这种超出了极限之后,再超出极限的行军,这支大莽军队是怎么能够做到的?”
“药物。”一直在沉默的听着的李五平静的出声,道:“千魔窟有种魔花,汁液提炼出来的药物,可以大大激发人的jīng神和体力,甚至可以使人连续四五天都处于jīng神亢奋状态,甚至不用睡觉都jīng力饱满,只是药效过后人会极度的疲惫,最为关键的是,会有很大的依赖xìng,今后得不到这种药物,会极其的难受,甚至不思茶饭,体质也会越来越差。”
“罂粟花?鸦片?”林夕怔了怔,“千魔窟这种花很多?”
“千魔窟叫魔眼花。”李五点头道:“千魔窟的一些山坡上,漫山遍野开得都是,只是因为害处多于益处,平时应该只是做一些药物的辅药所用。闻人苍月要是不惜代价,在过往的一年里面,积蓄让数万军队使用一次的药物,还是足够。”
“看来闻人苍月是将大莽能榨取的资源,榨取到了极致…估计他也没有考虑过这些大莽军人最终能活下多少。”林夕冷笑道:“快了两个时辰,便能打乱我们云秦军方的许多部署。”
“东景陵危急,请林大人统领全军,请林大人发布全军急行军的命令。”谢赢、黄霆迟和刘坤互望了一眼,再度深深躬身,诚挚而焦急的请求。
林夕沉默了许久,然后平静的抬头,看着三名将领道:“好,我答应你们,我来统领这支军队…但接下来,你们要听从我的任何一道命令,哪怕我的命令毫无道理,你们可以提出疑问,但我如果能解释的,我会解释,不能解释的,我便不解释。”
“我不会问任何的问题。”谢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我们军中,谁敢违抗大人的命令,我会砍下他的脑袋,包括我自己的。”
刘坤平静而尊敬的低声道:“我军亦然。”
林夕点头,认真的对着这三名云秦将领行了一个军礼,平静道:“全军按平时正常行速前行,仔细清理战场…这支大莽重骑所有能带走的有用军械,哪怕有些微损,不影响施shè的羽箭,也全部清理,放在车队带去东景陵。”
……
“为什么?”
倚靠在马车上的军械遮雨布坐着的秦惜月,看着发布完了军令,让人甚至把神木飞鹤都堆上了一辆马车的林夕,问道。
“东景陵五万多对七万多…双方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林夕说道:“我们这里的这么多力量,不算什么,如果在我们赶到之前,东景陵已经支持不住,那我们到不到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将士们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休息和冥想修行补充魂力。”
“我明白你是想我们这支军队能以最佳状态,当成一支生力军投入战斗。”秦惜月静静的看着林夕,摇了摇头,“我刚刚问你为什么,不是问为什么下这个军令,是为什么你犹豫了那么久,才答应他们,做这支军队的统领?你是学院这一代的将神,想必已经很多人知道,应该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地方了。”
林夕看着她平静美丽的容颜,苦笑。
他发现自己虽然和秦惜月接触得时间不多,但似乎自从学院误解自己那次之后,她就和高亚楠一样,很懂自己。
“纯粹把自己当成一名修行者战斗,冲锋陷阵,和指挥一支军队是完全不同的。”林夕看着她,解释道:“尤其是在这种大战的时候,作为一名统领,一个命令,就是关于很多人的命令…因为有时候或许为了保全更多的人,获得胜利,你就甚至必须要让一些军人执行必死的命令,将一些军人填到必死的地方去。”
“接下来去东景陵,你很有可能真的必须会面临下这样的命令。”秦惜月静静的看着林夕,她清楚林夕的这种情绪在有些人看来是妇人之仁和不必要的纠结,但这恐怕却是她们所有人会和林夕一起战斗到底的原因。她看着林夕,平静的轻声道:“但你必须承担起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事关更多人的生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以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总以为这是句很搞笑的话,但是现在却知道,这是句很痛苦的话。”林夕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
边凌涵看着林夕,如果在很早以前,她说不定又会和佟韦一样说林夕是在说很白痴愚蠢的话,但是此刻,她却是可以设身处地的理解林夕的情绪,她只是沉默的坐在了旁边一辆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开始设法进入冥想修行,恢复魂力。
……
……
东景陵。
大战的确已然爆发。
东景陵地带,依旧是平原地带,但沿线,却是有大片的树林和河道、水稻田星罗密布,一些轻骑军、步军尚且能够快速穿越这些地带,但一些重铠军,以及运送后继军械的军队,便唯有通过东景陵,从东景陵后方的大道走。
大莽军队也自然生怕绕路时,东景陵中的五万余大军从后方掩杀,和坠星陵方面来个包夹。
消灭这里云秦的大股力量,原地构筑防御,切断后继的一些云秦军队的补给和穿插,大莽军队自身的推进所需种种原因,便使得这里的战斗,决定着云秦和大莽这一次决战的胜负。
沉闷而宏大的军械运转的轰鸣声,覆盖着整个东景陵的上空。
陵城内的投石车和守城弩和外面的大莽军队的投石车,不断互轰着。
因为突进速度所限,这支大莽军队所带来的,都是小型可拆卸型的投石车,抛shè距离和可抛动的石块重量,自然不能和城池内的大型塔式巨臂投石车相比,然而这支大莽军队的目的xìng十分明确,他们投石车抛出的,都是尖锥型的重木,前端包以坚硬的钢嵌撞头,所有的投石车目的都不是用以杀伤城墙上的云秦军人,所有投石车的调校,只是调校到堪堪可以投中城墙的极限距离,所有的抛出的撞物,全部是冲击在城墙半墙以下的部位。
这一架架大莽投石车,就像一个个凿子,在不停的敲凿着东景陵的城墙。
东景陵中的投石车,调校的目标,却是这些大莽的投石车。
大莽cháo水般的大军,都是距离这些大莽的投石车一定的距离,大多都位于陵城内投石车的攻击距离之外。
一时之间,虽然不时有大片大片的碎石在城墙上崩塌,石烟弥漫,不时有巨石砸倒大莽这方的投石车,巨木和碎钢条乱飞,但整个场面,一时却是显得分外的沉冷,在巨大的声音之中,相对于这种大战,都一时显得有些死寂。
第二十五章 平静和热泪
大莽那些投石车的后方,密密麻麻的大莽军队的最前沿,都是骑军,此刻无论是身披着锁片甲的重骑,还是身披着链子甲的轻骑军…这些大莽军人和坐下马匹的双目,都有些微红,眼神之中都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亢奋,以至于阵列中许多神容看上去疲惫至极的校官,都在不时的发出低斥,甚至直接挥舞马鞭,抽打一些在队列之中显得有些不甚安分的军士。◎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陵城中云秦经验丰富的瞭望卫清点下来的结果,这支最终汇聚到东景陵的大莽军队的数量远远超过了七万之数,接近八万。
东景陵守军五万,加上城中一些留下来的青壮年,一些不肯撤走的居民,以及自发从不远处城镇赶来的云秦百姓和修行者,总数也只在五万五千余。
这样的军力对比之下,在此刻大莽军队好整以暇的摆开阵型之时,云秦军队自然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理由。
虽大军压境,但军械互轰,对于城墙上许多冷峻的云秦将领而言,依旧是十分无聊的阶段,所以城墙四周角楼上,即便已经都架上了一面面金sè的云秦战鼓,一些云秦鼓师也已经登临角楼上,但此刻却还没有任何一人有兴趣将战鼓敲响。
......
东景陵城,是南陵行省中的一座大城。
在云秦立国之前,这里本身是属于一个夏姓诸侯王城的卫城。
平rì里,东景城常住人口也超过三十万。
所以东景城很大,不是大莽魔坛城和夺月城那种城所能相比。
三十万百姓在最早坠星陵第一次被大莽水军偷渡坠星湖偷袭而失守时,便已经撤离了大半,此刻城墙周围尚且轰鸣声震耳yù聋,只是因为声音单调沉闷而显得有些死寂,在这城中,却是真正的宁静。
城中南角,有座道观叫做无为观。
黑sè瓦檐的古道观群落里,所有的道人都没有撤离,依旧有平时烹茶饮茶时的击钟声响起,香炉中依旧有熏香在燃烧,紫烟袅袅,依旧充满着这道观的主旨,不争不抢,清心寡yù,安养天年的气韵。放佛外面,依旧没有战争在发生。
曾柔此时就在这座道观里,在一片茶场前的木楼里。
他的五官很秀气,看上去很文静,即便身穿着黑甲,都给人有些感觉像文弱书生。
然而这只是欺骗目光的假象。
他一直是云秦军方的一名悍将,东景陵军方的最高将领。
无为观里的这座木楼,现在就是东景陵的军部所在。
只是这处地方,并不是他所选定的。
因为和此刻和他同处在这座木楼里,做主将军部定在这里的那名眼角有着代表着苍老的细密皱纹,五官却只有四十如许的面目古板的青衫文士来说,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
他是云秦军方的悍将,但这名面目古板的青衫文士,却是云秦军方的教官,专门负责教进修的将领打仗的人,而且最擅长的,便是守城…且他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军师。
他叫唐初晴,在南摩国三十万大军进攻坠星陵,张院长站立在坠星陵城头时,他十三岁,是坠星陵城防将唐离人的儿子。
在那时,他就开始了战斗,开始了守城。
这一战,顾云静已经将整个云秦帝**方所能来得及调集来的最有用,最强的人物,全部砸入了坠星陵、韶华陵、东景陵这三个城池之中。
此刻的唐初晴在虚心的朝着面前的一名道人请教观里的茶艺。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名面容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坐着一名身穿着普通农妇服装的老妇人。
曾柔的目光冷静如水的投shè向远处。
在这座很大的城池,很多条街巷之中,许多云秦军人和一些自愿赶来的云秦青壮年,正在有条不紊而平静的封堵一些宅院,撬松一些石板、甚至抽掉一些屋面的支撑梁木,将一些墙体弄得松动…将一些原本平整的地面,弄得出现坑洞,伏下一些肉眼难见的钢丝,设下一些自动触发的弩箭。
守城这种东西,最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
这城中,最为冷静的地方,反而是这个所有道人都视死如无物的道院。
所以唐初晴这名脸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痕迹的守城者将军部最重要的指挥处放在了这里。
而从一开始,他就从没有想过,要将战斗放在城墙上。
他要带着这整个城,和这支军力远超于他们的大莽军队战斗。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一名年轻,但却已然拥有一种经历过许多厮杀和大战才会自然散发的铁血气息的黑甲将领,正穿行在东景陵的街巷中,指挥着十余队人马,分别用泥土和石块堵住一些巷口。
这名年轻黑甲将领,正是林夕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姜笑依。
他要指挥着这些军士,将这一片原先的繁华集镇,变成一个迷宫。
他们会让大莽军队进入这个城…在每一条街巷之中,和大莽军队进行决战。
从头到尾的巷战,这是云秦军人的选择。
且这支大莽军队不会有选择。
东景陵只要坚守超过三天的时间,在三天之内,大莽军队不可能拆得到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建筑,尤其在云秦军队的刻意堵塞和各条街巷之中都埋伏着军队的情形下。
即便是想放火烧城,都不可能。
因为城中的云秦祭司十分肯定,从今夜开始,东景陵时而会有些雨水。
这些雨水带来更浓的秋意之时,还能让整个城池在未来的几天都处于十分cháo湿的状态。
只是此刻面容平静的姜笑依的心情其实却并不平静。
五万多云秦军人,面对近八万大莽军人,凭借这座城池,能够多耗掉三万名大莽军人么?
此刻的姜笑依已然知道林夕会来,所以他对这一战的胜利,有着极大的信心,只是不管如何,他知道这一战,注定会非常惨烈。
……
……
东景陵之战,陵城内和大莽军队的军械互轰还在继续。
此刻数处最关键的战点,因为大军压境,反而已经接受不到来自外界的军情…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唯有进行着眼前的战斗。
东景陵城中很平静。
明知自己和身边的同伴,绝大多数人可能会在这一战之中死去,明知自己这里的战斗,最终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依旧还要看别的地方的战斗胜负,但依旧平静…东景陵中的云秦军人的这种平静,本身便值得敬佩。
此时,在南令行省和南陵行省的交接处,在那个隐约可以看到千霞山的要塞,李开云和方竺站在一处高坡上。
在他们视线所及的东南方远处,有纷乱的尘嚣。
虽然根本听不到那处地方传来的声音,但光是看那纷乱的尘嚣,李开云和方竺的耳边就似乎可以听到许多刀兵相击的声音,听到许多惨呼和惊叫声,喊杀声。
“来了!”
面容一直十分紧张的方竺呼吸急促的发出了一声低喝,数骑以急剧的速度从一条小道的树影中传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方大人!李大人!得到传报!破风营遭遇两支大莽军夹击,已被冲散、围困!大莽军数量尚至少三千之上,且至少有两百重铠,魂兵重铠数目不明!”
只是双方能够看清面目的瞬间,数名侦察骑中为首的一名已经对着李开云和方竺发出了急促的大喝。
“三千,有重铠?!”方竺脸sè大变,陡然破风营三字又排开一切,充斥在他的脑海,他的脸sè骤然变得雪白,转头望向李开云。
李开云此时如同雕塑,眼神很空。
“你写的信笺我都收到了…”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想给大家多些时间…”
“我这段时间也应该会一直跟着这支军队,你记住我这支军队的旗号,留意着,或许便能知道我大致在哪里,若是有机会,便能再见。”
李开云的胸口此刻也很空。
他的脑海之中,在听到破风营三字时,便一直在回荡着冷秋语这样的声音。
破风营…就是冷秋语跟着的那支军队。那支辗转在这处边境,负责押运粮草和军械的军队。
看着李开云的样子,方竺的喉咙里也好像骤然堵住了,他当rì也远远的看着李开云和冷秋语并肩谈话的模样,他看得出接下来的时rì里,李开云眼睛里的高兴,所以此时,他感同身受。
“我要去。”
李开云出声,声音平静。
方竺知道以那支击溃破风营的大莽的军力,去了恐怕也是必死无疑,但他没有阻拦,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你必须留在这里,你要执行军令,镇守要塞,而且我们这里大多都是步军,去也赶不及。”李开云摇头,“不要更多兄弟陪我送死。给我三匹最好的马,我去,能救就救,救不到,就多杀几个给她报仇。”
方竺想说什么,却是哽咽,说不出话来,他咬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抱了抱李开云,重重的拍了拍李开云的背。
“保重!”
他眼中有热泪涌了出来,重重的说出了这两个字之后。他发出了厉喝,“最好的马!三匹!快!”
没有什么,比亲手送自己的朋友去送死更悲伤。
但他知道,他无法阻拦李开云。
“保重!”李开云在他的胸甲上敲了一拳,躬身行礼,这是致谢。然后他决然转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那三匹送来的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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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血战
寻常时候,云秦军人对于军马伺候得比自己都要好,不仅是夜晚都要上一次草料添食,平时还会有不少军士执勤,帮战马梳洗毛发,驱赶蚊虫等等,就是生怕战马在用时出问题。
军中的战马,在一些紧要的时候,就相当于是军人的命。
平时李开云自然也是对军马爱护有加,甚至和其中数头常用军马感情极好,然而今rì他的马鞭,却是第一次落在了身下的马身上。
军马吃痛,便感觉得出来急切,也是拼命的发足狂奔。
蹄声如雷,眼中景物急速倒退,李开云心中唯有一个念头,若是冷秋语已然出了意外,那他便也不活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对于李开云已经完全不准确了。
军马已经速度如电,但每一步对于李开云来说都是十分的漫长。
他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在换了一匹马之后,他视线中的地上开始到处都是散的旗帜、兵刃、破碎的马车、尸体、砍得支离破碎的残肢…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马蹄不时踩踏到软绵绵的血肉残肢。云秦军人和大莽军人的尸体都有,但却见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李开云的身体晃了一晃,他大声的喊了起来:“冷秋语!秋语!…”
声音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李开云的脸sè异常苍白,他强迫着自己将目光聚集到地上那些身穿黑甲的云秦军人的尸身上,陡然,他听到了没有死去的伤员发出的呻吟声。
那是一名胸口插了两根云秦黑sè羽箭的大莽军人。
李开云掠到了这名大莽军人的面前,身体几乎趴了下来,双手用力抓着这名意识已经在溃散的大莽军人,发出了厉吼:“还有活着的云秦军人么!往哪里去了!你们大莽军往哪里去了!”
这名大莽军人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要指一个方向,但只是抬起了数寸,便无力的垂落了下去,呼吸断绝。
他的呼吸停顿,李开云的呼吸,也是骤然停顿。
就在此时,李开云陡然听到,远处的风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刀剑相击声传来。
一股气从他的口中如箭一般shè出,在下一息的时间里,他已经跃上了旁边的战马,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位,狂奔而出。
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地面都似乎在隐隐的震动,刀剑声大作,李开云看到,有两股各两百余人左右的云秦和大莽军队,在原本的一片稻田中战斗。
此时双方已经战至白热化的程度,许多军士都是在贴身砍杀,很多人甚至已经都跌倒在地,在泥浆之中滚爬,用自己一切可以动用的工具,和对方对敌。双方都是没有想到在此处还会陡然冲来一名李开云这样的落单云秦军士,都是大为吃惊。
一瞬间,就有一名大莽军人驱马,朝着李开云冲了过来。
这名大莽军人手持一柄青褐sè长刀,身形威猛悍勇,那股铁血杀气一看便知道是经过了诸多生死大战。
李开云原本身形还微顿,目光还停留在那些身穿黑甲的云秦军人身上,此刻这名大莽军人一冲来,他却是啊的一声狂吼,驱马朝着这名大莽军人狂冲。
这名大莽军人目光一闪,有些不明所以,用并不顺畅的云秦话厉喝道:“让你们知道,杀你们的是大莽铁翎军下骁骑校藏青雄!”
“死!”
两人在狂风中接近,李开云只是简单至极的发出了一声厉啸。
这名名为藏青雄的大莽骁骑校莫名的心悸,他抢先出手,手中的青褐sè长刀骤然光芒大盛,浮现出一条狰狞的斑斓青sè蟒蛇,一刀横扫李开云。
李开云背上缚着一柄剑,然而在这一刀之下,他的右手反手握住了微紫sè的剑柄,却是并没有任何的魂力从他的手中涌出。他的魂力,全部从他的双脚下剧烈涌出,铮的一声裂响,两个马镫全部断裂,他身下马匹一声悲鸣,四蹄都被压得往下挫去,近乎要直接被压倒。
李开云的身体,在这一刹那脱离了马身,从横扫的长刀上跃了过去,直接双腿伸前,整个人冲撞进藏青雄的中线,一下子骑在了藏青雄的身上。
藏青雄从未见过修行者如此战法,大惊失sè,身体顺势就往后翻倒下马。
李开云左手一肘如锥,狠狠的扎向藏青雄的面目。
藏青雄厉吼,声音之大,压倒了所有厮杀之声,他手中长刀回旋,斩向李开云的后背。
这一肘要是落实,他这一刀,也注定能斩下李开云的半边身体。
然而李开云的右手,还始终握在他那柄从青鸾学院带出来的剑上。
李开云此时出剑。
他的剑微微的上翘,就像翘起了一根扁担,以身体肩膀为架子,挑住了藏青雄的这一刀。
是为青鸾背剑式。
“蓬!”
他的肘尖如枪,狠狠扎在藏青雄的面目上,一击便将藏青雄的脸上击得血花四溅,如一个杂酱铺。
藏青雄的刀力压下,李开云的身体继续骤然压下,肘尖再度拥有往前寸劲,在急短促的空间内,再度重击在藏青雄的面目上。
藏青雄口鼻中的声音全部断绝,七窍都震出粘稠浓厚的血出来。
“噗!”
这名一息之前还极其威猛,要这战场上所有云秦人都记住他名字的大莽将领坠地、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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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云从藏青雄的尸身上站起。
所有这块战场上的云秦军人和大莽军人都是被他的气势不由得一滞。
李开云继续前行。
战场上的大莽军人如梦初醒,数名大莽军人厉吼着,扑向李开云。
李开云出剑。
青鸾拔剑式。
他的剑的剑身是墨绿sè的,闪耀着晶光,而且剑身并非扁平狭长,却是近乎圆柱形,就像一根墨绿sè的冰棱。
只是一剑,便洞穿了前方两名大莽军人的身体,将两名大莽军人如同糖葫芦般串在一起,顶着撞在后方第三名大莽军人的身上。
那第三名大莽军人也顿时如被一辆疾行的马车撞到,胸口尽是骨骼碎裂的声音,口中喷出一团血雾,往后便倒。
一刀斩到李开云腹部的黑甲上,在刀锋切开一浅层薄甲的瞬间,李开云转身,顺着刀锋切入那名大莽军人身侧,肩膀撞在那名大莽军人的身上。
那名大莽军人倒飞而出,狠狠坠地,李开云身上的甲衣上,只是多了一条浅浅的划痕。
在碧落陵之后,和边凌涵姜笑依等人一起重回青鸾学院的李开云经受了止戈系最会阵中冲杀的秦疯子一对一的调教许久,即便在接下来的学院内乱之中,在秦疯子的要求下,李开云也参加了一些学院内的战斗,所以此刻的李开云,不仅极懂得战斗,而且他杀敌很快,杀敌起来,比一般的修行者更懂得节省魂力。
又有四个人冲到李开云身边。
然后四个人又在一瞬间倒下,喉咙全部被剑光一挥之间切开,其中甚至有一名大莽的修行者。
剩余的大莽军人骤然胆寒。
原本明显还是这批大莽军人占据优势的战场,瞬间失衡。
在他们自己做出考虑之前,李开云又行了六步,六步之间,便又倒下了八名大莽军人。
大莽军人开始四散溃逃。
李开云一手便按住了一名方才被藏青雄斩断了半条手臂的云秦将领的伤处,以极快的速度在扯出了黑sè绷带,帮助这名云秦将领止血,包扎。
“你们是破风营?其余的人和大莽军队呢?”同时,他急切出声,问道。
因为伤口被李开云压迫止血时的剧痛,这名三十余岁的云秦将领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还是极其沉稳的回应:“我们属于游击三军,是来接应破风营的。我们来时破风营已经被打散,我们主军战场在那边。”说话之间,这名将领便伸出完好的左手,朝着一片废弃农庄之后远处点了点。
李开云的脸sè骤然更加黯淡数分,“破风营的残部也在那里?”
这名将领不知李开云的心情,此时他也只是想着战局,诸多人生死之下,他甚至也不问李开云的姓名,只是点头道:“破风营没有剩下多少人…那里战斗也很吃紧,你马上赶去,应该能帮得上忙。”
这名将领的话音还未落,李开云就已经狂奔回去,飞身上马,朝着他指点的方向狂奔。
废弃农庄之后,是一片缓和起伏的土丘陵地带。
就在这片长满细长树木的丘陵后方的一片河滩上,一场厮杀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还站着的云秦军人和大莽军人约有两千余,已经不成阵型,分成六七个战团,在拼命绞杀着。在河滩上,河水中,树林间躺着的双方军人的尸体,却是远不止两千。
这些战团忽分忽合,在河岸线上混乱的移动着,双方人马已经彻底敌我混杂,且交战时间已长…在这样长的时间里,光是跑步都足以耗光一个普通军人的体力,更何况还要冲杀。所以战团里绝大多数军士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手中的武器都已经挥动得不太灵便,完全是依靠求生的本能和意志在战斗。
李开云一眼扫过,根本不可能看得清里面有没有冷秋语。
骤然,他看到了一些未残破的车辆,聚集在一个战团的中间,他浑身的热血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颅,一声厉吼,便驱马从高坡上直直的朝着那处地方狂冲而去。
……李开云冲入了战团之中。
一名名大莽军人在他的身周倒下。
他从一个个战团中穿过,要冲向那列车队的所在。
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大莽军人,他坐下的马匹也倒下了,他也没有意识到,因为陡然有他这样一名强大的生力军修行者的加入,整个战场形势大变,一些重铠等在此时这支大莽军中属于最强战力的存在,也在一些命令下冲杀过来,甚至有战团围绕着他生成。
一名面目森冷的大莽修行者无声无息的快速突进到了李开云的后侧,在李开云手中的长剑狠狠的刺入一名大莽重铠军士眼窝的瞬间,他手中一柄长枪如毒蛇般电闪,狠狠扎入李开云的后心。
枪尖直接穿透了李开云身上的黑甲,轻松得如同穿透了一块豆腐。
然而让这名眼中才刚刚闪现一丝欣喜之意的大莽修行者心中寒意骤然上涌的是,他的枪尖,触碰到了一层柔软的内甲,却是怎么都刺不进去。
墨绿sè的剑光从李开云的手中飞起,向他袭来,他自然的想要拔出长枪格挡,却是拔不出来。
他的枪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的吸附在李开云的身上。
李开云反手。
剑光脱手,洞穿这名震惊莫名的大荒修行者的额头。
当的一声,长枪从他的背后掉落。
李开云倒退,看也不看,拔出他的长剑,格挡住斩向他的一刀熔岩般的刀光。
一团恐怖的力量从刀剑相交处发出,化成了一圈狂风。
“噗!”
李开云和从侧方袭来,斩出这一刀的大莽修行者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李开云没有丝毫的停留。
挺身,一剑刺向身穿普通大莽步军衣甲的这名大莽修行者胸口。
这名大莽修行者双腿一软,顷刻间竟已来不及躲闪,在这一瞬间,这名大莽修行者咬牙,一刀斩向李开云的脖颈。
李开云的身体略微往上拱起,刀光落在了他的肩头,削掉了他肩头大片的黑甲,却是根本切不进去,他手中的剑,狠狠的洞穿了这名大莽修行者的身体,往后推出。
“噗!”李开云再喷一口血。
但从这名大莽修行者身后的透出的剑尖,却是瞬间又扎透了一名大莽军士的身体。
第二十七章 哭得像个孩子
此时这支大莽军队的主将距离李开云已然不远,这名手持着一柄雪亮魂兵战斧的大莽主将面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魔鬼铁面具,他已经看出李开云是一名和自己修为相同的,刚过国士阶的修行者,原本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杀死李开云这名莫名其妙陡然杀入阵中的年轻云秦修行者。
然而看到李开云势如疯虎的决杀打法,看到和自己一齐冲来的两名副将竟然在一息之间就被李开云击杀,这名大莽主将骤然胆寒,一时不敢冲上,连声喝出数道军令。
周围的大莽军士,如cháo水一般涌至。
李开云想要尽快杀到破风营的那列车队那里,看冷秋语是否还活着,然而因为他体现出来的实力,反而使得最大的战团超移动,反而使得他身陷在了最大战团的中心。
一名名大莽军士冲向李开云,然后一名名在李开云的身周倒下
李开云左手握拳,一拳轰击在一尊大莽魂兵重铠的身上。
他的拳头不足以洞穿这尊夜魔铠甲的胸甲,也根本不如这胸甲坚硬,他拳头上一片血肉模糊,在这尊夜魔铠甲的胸甲上留下了一个血印,但他这一拳,却使得这尊夜魔铠甲的胸甲在震荡间,出现了一条缝隙,他右手的墨绿sè长剑,便在此时狠狠的从这条缝隙中硬挤了进入,将这条缝隙撑得更大。
坚硬的剑身和铠甲的边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出一条条的火星,然后坚硬的剑尖狠狠的扎入了内里大莽重铠军士的血肉之中。
墨绿sè长剑拔出,魔神般的重铠在他身前轰然倒下。
这个时候,看不清外界情形的李开云心情很绝望。
他的魂力快要耗尽,他的手背,包括后颈,也都已经有伤口。后颈上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经流入到他的内甲之中,湿漉而冰冷。
但他此时的绝望,却和自己的生死无关。
因为他的视线全部都被大莽军士和云秦军人遮挡,他的周围,依旧是敌人,或者是正在厮杀的云秦军人和大莽军士,那列车队都被这些人影挡住…他此刻连那列破风营的车队都看不到。
手持雪亮双刃战斧,面上带着一个狰狞的魔鬼铁面具的大莽主将,此时的心情也很绝望。
因为李开云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杀敌有多快,有多冷酷。
他行进的路线上,至少躺下了一百名大莽军士。
而且这些大莽军士,还是此刻这战场上的大莽军队中,最jīng锐的力量,其中有不少,都是重铠,甚至有数名修行者。
原本在击溃了一支云秦押运军队,又遭遇到这支云秦的接应军队,连番战斗之下,他们最后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一部分魂兵重铠、重铠、以及少数修行者。
哪怕李开云这名年轻的强大修行者再晚出现五六停的时间,或者杀敌杀得慢一些…他们的魂兵重铠可以解决掉此刻场上云秦军队的重铠和重骑,这场战斗他们即便输掉,云秦军队最后能站立的,恐怕也不会超过两三百人。
现在李开云是脸上都被自己和大莽军人的鲜血所糊满,视线也被周围的军士所阻挡,看不到外面,但是这名始终在看着战局的大莽主将,却是看得十分清楚。
他们已经完了。
因为数名修行者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这名突然出现的云秦年轻修行者杀死,一些在他的命令下杀来的魂兵重铠也反而很快死在这里,外面那数量本身不多的云秦重骑,主导了外面那些零散战团的局势,除了他们这里…其余的地方,云秦军队已经在扫尾一般,甚至一些大莽军人力尽之下,已经丧失斗志,跪了下来,等待着刀锋斩过自己的头颅。
……
这名绝望的大莽主将悲恸莫名的发出了一声嘶吼,冲向了李开云。
布满“山”字状古朴符文的双刃战斧流淌出耀眼的诡异橘黄sè光华,顷刻切断了李开云左侧一名大莽军士和一名云秦军士的身体,带着一蓬血雨斩向李开云。
李开云的瞳孔瞬间收缩。
绝望的大莽主将想要最后杀死这名无形中决定了最后双方生死的云秦年轻修行者。
绝望的李开云也感觉出了这名大莽主将的强大,他也自然的想要拼尽自己的最后力量,杀死这名击溃了破风营的罪魁祸首。
他的身体骤然如同一株被伐倒的大树一般,往后倒下,但是双脚脚尖,在这一瞬间却是急搓地面,使得他的身体,就往后倒着,平平的,往前急速的滑行,从斧面下滑过,一剑,刺向这名大莽主将的小腹。
大莽主将嵌在铁面具上一般的双瞳也骤然收缩,他的手臂急震,手臂上的一条条肌肉竟似要扭结起来,沉重至极的双刃战斧,在这一刻竟如绣花针般轻巧,轻柔的止住了去势,往下切下,切向李开云的身体。
这一个凝固的瞬间,斧刃至李开云的身体的距离,要比李开云的剑尖到这名大莽将领的腹部要近得多。
此时这样的距离,在修行者的战斗之中,便意味着这名大莽主将杀死李开云之后,李开云的剑尖,才有可能触及到他的身体,而且会因为魂力中断,而根本无法刺透他的甲衣和血肉。
然而青鸾学院的强大,不仅在于其战斗技巧和修行之法的强大,还在于…青鸾学院拥有着许多不凡的魂兵。
李开云手中的墨绿sè长剑,就在这一个近乎凝固的瞬间,产生了变化,以和他魂力喷涌近乎同样的速度,伸长。
滚圆的剑身,直接变得扁平、狭长,变成一柄特别细长,比一般的长剑近乎长出一倍的长剑。
这时的剑,几乎就像是一柄枪。
这是摩柯剑。
一共有三种形态。
“翅飞剑”“棍剑”“枪剑”。
此时,便为枪剑。
所以长剑如枪,将这名大莽主将的身体直接洞穿,往后挑得弓起。
大莽主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手中的战斧从口中掉落。斧刃压在李开云的胸口,压在李开云的额头上。
失去魂力支持的斧刃切开了李开云胸口的黑甲,却是切不开他内里一件覆盖了他整个身体的轻薄淡黄sè丝甲,斧刃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口。
……
大莽主将的尸体坠倒在地。
李开云持着自己的剑,就像拄着拐杖一般,站立了起来。
所有他身周的云秦军人,看着他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最真挚的敬佩。
十数名云秦军人已然聚集到他的身边,以防有大莽军人乘这个时候冲杀过来。
外面的战斗已经零零星星。
百骑云秦重骑在追杀着一批鬼哭狼嚎的大莽军士。
这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战斗,在李开云到来的时候,这片战场上云秦和大莽双方的军士加起来还有两千余人,但此刻,获胜的云秦军人,也只不过六七百人。
李开云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和眼眶,擦掉了糊在自己脸上的很多血污。
在此时已然变得有些空旷的战场上,他又重新看到了破风营的那列马车。
他有些粗鲁的推开了两名像盾牌一样守护在他身前的云秦军士,拖着自己的剑,奔向了那列马车。
“有没有看到一名女将领…她叫冷秋语!”
马车周围,有数十名云秦军士最终站立着,他揪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大声的问着。
这些云秦军士有些看到了他在方才的战斗中的表现…只是这些云秦军士此时都无法明白他的情绪,这名被他抓住胳膊,被抓得半边身体发麻的云秦军士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那些军士,摇着头:“不知道…我们都是游击军的,你说的女将领,是破风营的?”
“有破风营的人么!破风营的人在哪里?”
李开云放开了这名云秦军士的手,大叫着。
“好像那名有名女军士…只是…”
骤然,他听到有一人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看到了那人,看到了那人的目光。
顺着那人的目光,他看到了有一群云秦军人在围着一群重伤员,紧张的救治着。
在那些站着的云秦军人之中,他没有看到任何一名女子,他的胸口骤然空了,好像所有的力气,身体里所有支持着他的骨头都在这一刻被人抽空了。
他朝着那群云秦军人跑了过去。
其中有数人已经听到了他方才的喊声,看到李开云跑过来,这几名云秦军人都围了上来,看着他摇了摇头。
李开云骤然僵住了,他依稀看到,有名女军士横卧在地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已经一动不动。
“你还在流血,我来帮你包扎…”一名云秦校官按住了他,拿着绷带要帮他包扎后颈的伤口。
“让我过去。”李开云一把推开了这名云秦校官。
这名云秦校官和周围几名云秦军士的脸上骤然出现了莫名的神sè,他们都伸出了手,要拦住李开云。
“都给我闪开!”
李开云的声音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
“放开我,你说过再给我多些时间的!为什么我都活着,我还在这里,你却不给我时间了!”
李开云拼命的挣着,几乎要将自己摔倒,他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嚎。
然而后面的人依旧没有放手,反而抱住了他,扶住了他。
“我在…”
一个声音传入了李开云的耳中,李开云的身体僵住。
他侧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让他胸口发空的人。
浑身黑甲糊满了鲜血,就连头发上都染满了干结的血,就像顶了一顶头盔一般,甚至几乎难以看出是个女子的冷秋语,紧紧的抱着他,扶住了他。
她的呼吸十分剧烈,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时气喘得根本说不出话,显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战斗,不知道跑得多快,跑过来。
她的眼眶中全是泪水。
“你…”李开云终于活了过来,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终于出了出来,他一下子就抱住了这个和自己一样浑身鲜血的女子,像个孩子般的号啕大哭。
第二十八章 闻人苍月和青鸾女学生
林夕和李开云都很年轻。
但是国之兴亡,无数人的生死,却使得他们必须承担起原本并不需要他们承担的事情。
…..
就在李开云像个孩子般的哭泣时,闻人苍月正在休憩。
他才是大莽七军的最大支柱,这一战胜负的最大变数。
因为在他最后真正出现在某个城池之前时,云秦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知道他最终会出现在坠星陵、还是韶华陵、还是东景陵。
他的个人战力,太过强大,甚至足以影响一个地方的最终胜负结果。
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某座陵城最为关键的时刻。
他需要休憩。
同时他会乘着休憩的时间,处理一些曾经差点令他全局失败的事情。
他在一个山坡上的一顶营帐里。
营帐地面上都铺着大莽最好的胡狼皮毛,他缓缓的喝着一罐熬煮着很浓的血燕窝,鲜红的汁液,使得他的唇看上去更是如血。
帐帘是分开着的,对着山坡下方。
山坡下方,有数千军队,整齐的列阵着,而这些军队的中间,却是聚集着六七十人,其中有些是大莽的官员,有些看上去是修行者,甚至有数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
喝完了罐中的滋补药膳,闻人苍月将微烫的瓦罐放下,看着山坡下军队包围之中的那六七十人,开始平静出声。
“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并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令军方花不少力气,将你们聚集到这里,聚集到我的面前。但你们之中有人知道原因。”
闻人苍月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莫名的自嘲神sè,“南伐,夺月城之战,是一定会记载在史册之中的一场以弱胜强的我的最得意之战,我为之也筹谋了整整一个秋冬的时间,甚至从某种程度上,直接改变了云秦和大莽国力对比,使得大莽此刻有能力收复千霞山,并逼得云秦和大莽在南陵行省决战。然而我就在二十余rì前,收到的一则密报,却是让我知道,我这目前为止最得意的一战…却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差点注定失败,注定夭折。”
闻人苍月的声音十分清晰,有力,斩钉截铁,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人苍月在军中,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所有下方数千大莽jīng锐军人,不明闻人苍月的意思,只是心中都略有些寒意。
“在那时,我便差点因为你们中的这人,直接就败在了胡辟易的手下。”闻人苍月嘴角冰冷自嘲的神sè更浓,“我在碧落陵,面对整个云秦和青鸾学院,都没有败,而差点直接败在你们中这人手里,所以费这么多手脚,我觉得是值得的,我想亲眼看看差点成功的你…或者说,是已经成功,只是败在那些云秦军机处人手里的你。”
依旧没有人能理解闻人苍月这些话的意思。
闻人苍月却是依旧清晰而有力的说了下去,“我在二十余rì前,收到云秦国内潜隐的一封密报,这份密报指出,早在南伐之前,就有一封密报,由云秦潜伏在大莽的某个潜隐,发送回了军部,上面指出了我可能从炼狱山调了炼狱山百年积蓄下来的黑磷和鬼油木,很有可能是要进行恐怖的火攻。但这样的一封密报,却是并没有引起云秦军部一些谋士的高度重视,因为云秦的南伐还未开始,在过了一个冬季之后,这个极有价值的消息也因为没有后继的证据,而被规划为可能是误判。”
坡下所有的大莽军人全部悚然一惊。
他们顿时明白,闻人苍月的意思,是此刻他们围着的这六七十人中,便有一名云秦潜隐,且在南伐之前,就将一些极有价值的消息传递到了云秦,只是没有能够引起军方的高度jǐng觉,否则云秦南伐…或许便已能成功!
“有一丝可能接触到我从炼狱山运送库藏消息的人,哪怕是曾经在车队运送沿途路线上,未必看得到车队的,只要有一丝可能的人,现在都已经在这里,便是你们。”闻人苍月平静的看着坡下那六七十人,他的神sè和语气,使得那些原本都已经惊骇得想要跪下申辩的人,都根本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闻人苍月说完了这句,平和的朝着一列军队做了个手势。
那列军队迅速的动作,从后方的一些营帐中,押出了一些云秦难民,几乎都是妇孺,有一百二十余名。
“我想这世间,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的话,怀疑我的军令。”
闻人苍月再度平静的开口,道:“你必须站出来…否则我会杀死你们这所有人,同时杀死所有这些云秦的妇孺。”
一片哭喊和哀求、申辩声顿时响了起来。
只是那批云秦妇孺,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六七十人之中,不乏大莽的高阶官员,甚至还有炼狱山的红袍神官,但是没有人会怀疑闻人苍月的决心和军令。
坡下六七十人中,一名从一开始就垂头站着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了头。
从一开始闻人苍月说话,这人就已经明白,今rì注定不可能逃脱出去。
而就在这人叹气,抬头的瞬间,闻人苍月便也已注意到了在此时还面容平静的这人。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异sè。
这是一名女子,一名皮肤有些略黑,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
“是你?”
他看着这名女子,平静的发出声音。
这名身穿着大莽礼官官服的年轻女子没有动作,她身旁的其余许多大莽人,却是哗啦一声,都惊恐的远离她,生怕和她沾染上什么关系,她的身周,顿时空出了很大一块。
这名年轻女子面容依旧平静,微仰头看着营帐中的闻人苍月,道:“是我。”
闻人苍月点了点头,“给我证明。”
年轻女子微微抬手,一股黄光从她的手上升起,然后她做了几个动作。
“这样的年纪,已至国士…青鸾二十四式,你是青鸾的学生。”闻人苍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只是宫廷礼官,是如何发现这件事情?”
年轻女子平静道:“宫廷礼部库房,有许多用于防宫中盘香等物受cháo的石灰石,库存骤然大量减少,我便依这条线追查,又有迹象工坊制造了大批可以用于引燃黑磷的束草线。这两个迹象,一些数量的惊人,我便怀疑是大莽军方从炼狱山暗中运送了库存的黑磷和鬼油木出来。”
“只是从石灰石和束草线这样平时看起来和战争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便做出了其实已经准确的推断,你的细致和洞察力,便是我昔rì碧落陵全军,都根本无人能及。”闻人苍月眼中和面上全是真正的赞赏之意,“只是你是青鸾的学生,这消息按理能够至青鸾…以你们哀牢后山那些人的能力,这道消息,便应该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为什么这道消息,只到了中州军部?”
“如果用我们青鸾学院一些讲师的话。”年轻女子看了闻人苍月一眼,“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闻人苍月没有动怒,只是平静的请教般道:“请直言。”
年轻女子微讽道:“还不是因为你刺杀了长孙无疆…皇帝和青鸾学院在你的碧落陵之变之后,便已经和青鸾学院决裂,我们青鸾学院的一些线路,有些也遭到了破坏,有些也被皇帝的人所掌控,我们学院要修复这些,当然也需要时间。而对于我们而言,将消息传递回云秦,这是我们应该和必须做的,至于最后能够起到什么作用,这不是我们所需考虑的事情。”
闻人苍月微微颔首。
对年轻青鸾女学生的回答致谢,同时也对这名只差一线运气便差点令他彻底败亡的年轻青鸾女学生致以敬意。
“有这样的能力,又在云秦几乎没有什么记录,让我查了这么久,都只有这种方法将你请出来。看来你是青鸾这届的学生?你应该和林夕很熟悉了。”闻人苍月微微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看了这名年轻青鸾女学生一眼,说道。
这名身穿大莽礼官官服的青鸾女学生微微蹙眉,只是从闻人苍月此时的目光,她便敏锐的直觉出了闻人苍月此时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句话。
“不错…所以他一定会为我报仇,杀死你。”
她说完这句,便没有任何的犹豫,鼓动自己体内的魂力,朝着自己的心脉涌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就在她身外那些似乎害怕得索索发抖的人群中,一名头发花白,似乎吓得快要昏死过去的老人,却是朝着她伸出了手。
五根细如绣花线般的极细锁链,带着令她都根本难以感知的速度,刺入了她的体内,急剧的在她体内穿行,将她体内的魂力,破碎,驱除。
无数的细小气流和一些血腥气,从她的肌肤毛细孔中喷了出来。
这名心细如发,已然感觉出闻人苍月的某些用意的青鸾女学生已然无法动作,心彻底沉了下去。
兵不厌诈。
闻人苍月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她身旁这些人里面,并不全部是他怀疑是jiān细的人,还埋伏着大莽军中一名圣师阶的存在!
没有能够自杀成功,她的心中却是没有太多的冰冷和沮丧,因为她也了解林夕,在外人看来,林夕自然是一个十分光明,极其重情义的人,但她也可以肯定,林夕是那种不会做出无意义的傻事的人…换句话说,如果自己在林夕面前被杀死,林夕也绝对不会选择和她一起死,而是会活下来,为她报仇。
“只要你无法亲手杀死他,终有一天,你就会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此时,她只是心头略微沉重的,在心中如是想着。
第二十九章 天知道、将神降临
闻人苍月对林夕的了解并不深刻。◎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在碧落陵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将林夕视为对手。
但在林夕到了南陵行省,击溃了偷袭坠星陵的守军,决斗杀死胥秋白之后,他便已经不只是将林夕视为对手的问题,而是感到了最直接的威胁…宿命般的威胁。
云秦皇庭大供奉倪鹤年所说的云秦立国前十年的那些年代里,之所以是修行者最好的时代,最jīng彩的时代,那是因为没有张院长这样的人物出现…很多修行者都极其强大,但谁都不可能将其余那些人打服,都是耀眼的星辰,但谁都无法彻底遮盖住别人的光芒。
张院长这样的人物出现在中州城之后,这样的时代便开始结束。
而张院长重新消失在世间之后,他闻人苍月,已经隐然有凌驾于同一时代的所有修行者之上的趋势,即将成为最耀眼的星辰。
然而青鸾学院却是又出现了林夕。
天空之中可以有许多繁星,但是绝对不会出现两颗最耀眼的星辰同时并立的情形。
这一个叫林夕的年轻人,以及围绕在他身边这些年轻人的表现,已经让他越来越感到威胁,这种宿命般的威胁感,在他的心中甚至超过了他身后炼狱山掌教的威胁。
所以他会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来设法杀死林夕。
只要有一丝可能打击到,或者可以杀死林夕的机会,他就会去做。
他看了一眼被制住的青鸾女学生,想到这名曾经差点让自己满盘皆输的云秦潜隐,竟也是围绕在林夕身边的青鸾这一届的学生,他便更有了些宿命的感觉。
作为一名杀人无数,脚踏无数白骨走到今rì位置的大元帅,他自然不会信世间的鬼神,但是他知道世间有运气这种事情存在。
夺月城他没有败,便是因为运气。
现在,又到了他要看看自己运气的时候。
在目光从那名青鸾女学生的身上离开之时,他捏碎了身旁的那个瓦罐,从中取了三片碎瓦片出来,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将盔之中,像摇骰子一般摇了摇,然后伸手进去,捏出了一片。
这整个过程之中,原本以他的感知,即便不去看,也可以感知清楚那三片碎瓦片在头盔内里的每一次跳动情形,判断出那三片碎瓦片最后落在哪里。
但他却没有去感知,只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纯粹看运气,随手摸出了一片。
要让敌手完全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意图,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这样,连自己都是凭运气,抽一个地方前去。
其余人不知道这三片大小不一的瓦片在此时闻人苍月的心目中的意义,但闻人苍月却很清楚,最大的瓦片,代表着的是坠星陵,最小的,代表着的是韶华陵,中间大小的,代表着的是东景陵。
所以对于这整个云秦和大莽一战,最为关键xìng的,他会最终出现在哪个陵城,此刻只有天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
在南陵行省许多云秦人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流血牺牲,而站出来的时候。
云秦国内的许多地方,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在为了这一战而奔忙着。
“走吧。”
神容极其疲惫的安可依走入了一个无人荒庙后的林地,对着一名守候在神木飞鹤旁的黑袍学院讲师点了点头,然后这只神木飞鹤,便载起了她,朝着下一个城池飞掠而去。
阻止天落行省和碧水行省的兵变……因为南宫未央和湛台浅唐的行踪连林夕都根本不知道,要想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他们的手中,便唯有通过大德祥的皂膏,所以她必须依靠学院的神木飞鹤,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云秦的许多城镇,将需要印在皂膏上的独特文字,传递到一个个的大德祥工坊…同时,她还要刺杀学院交给她名单上的一些敌人,这里面有云秦的一些官员,有大莽的潜隐,当然也有厉害的修行者。
所以她虽然不在南陵行省,但实际上,她和青鸾学院的很多人一样,在这些天里面做着很多的事情,只拥有很少的休憩时间。
……
一辆马车里面,南宫未央翻着一本册子,有些吃力的对照着看完了一块皂膏上的内容。
这个世上熟记了林夕先前那个世界的文字的,只有陈妃蓉一人。
南宫未央虽然拥有超过绝大多数人的记忆力,但是她觉得将力气花在记这样的文字上面,是十分无聊的事情,而且她认为没有人能够从她的手中抢走这样的一本小册子,所以她便只是随身带了林夕留给她的这一本小册子。
“其实每次这样翻也是很麻烦的事情,真的还不如直接记住了算了。”湛台浅唐看着她翻阅小册子对照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说道。
“是有些麻烦。”南宫未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这本质是很无聊,很没意义的事,关键在于我为什么要花力气记只有林夕知道的这一套字,为什么不是我弄些鬼画符,让他去记…所以还是不想记。”
湛台浅唐忍不住笑了笑。
南宫未央的jīng神世界真的不是这世上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但笑了笑之后,他的神情却又马上凝重了起来,“怎样?”
“云秦和大莽的决战按这rì子算,已经开始了。林夕给我们的消息说,如果云秦战败,南陵后面三个行省根本没有什么抵御力量,且粮食已经被大量征调,秋收时间还远不到,如果百姓被迫逃亡,流离失所,那都是饥民,会死许多许多人。”南宫未央低头认真的想着,说道:“我们要分开走,你回螯角山,安顿好我们带回去的人,还有如果能行的话,设法带些人去南陵行省。我先去南陵行省…林夕得到了一些闻人苍月的军械,应该来不及运到南陵行省,不过应该可以运到那三个行省。我们的人和这些军械来不及参加这大战,不过如果云秦战败,我们在这三个行省里面,至少有些作用。”
湛台浅唐已然很习惯南宫未央的谈话方式,他从南宫未央这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也已经清楚了目前的局势…在此之前,他都没有反对过南宫未央,但是此次,他却摇了摇头,“不,换成你回螯角山,我去南陵行省。”
南宫未央没有恼怒,只是探讨般看着他,简单至极的道:“为什么?”
“行军打仗的事你虽然不如我,但管流寇这种事情,你却比我更擅长,更镇得住。”湛台浅唐看着她,道:“而且最为关键的一点,你是云秦人,是云秦的圣师,而我是大莽人…你要尽快带人到南陵行省后面,便只有可能沿着龙蛇边关走,遇到龙蛇边军的可能xìng很大。龙蛇边军可能未必会和一名带着私军去南陵行省的云秦圣师拼命,而且你救了南山暮的事情,有据可查…但云秦边军,绝对不会让一名大莽重犯带着私军去云秦军队的后方。这是最基本的信任和原则xìng的问题。”
南宫未央点了点头,“有道理。”
湛台浅唐看着她,道:“我单独一个人赶路,会比较快一些,而且或许能够借助青鸾学院的力量…你大概忽略了我的一个身份。我是先师指定的大莽皇帝。”
“我不知道闻人苍月会不会将我的因素考虑在内,但不管他考虑不考虑,我都会是一个变数。”湛台浅唐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我能出现在战场上,面对大莽大军…对动摇大莽的军心,到底会不会有些作用。”
南宫未央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再次点头认同:“你的确会是一个他难控的变数…对这战的影响,只有天知道。”
……
东景陵。
云秦军械和大莽军队的军械互轰将近尾声。
陵城内,几乎所有矗立如擎天巨人的云秦巨型投石车还完好着,大莽军队的小型投石车已经毁坏殆尽。
投石车的残骸和云秦投石车抛出的巨石下方,依稀可见殷红的血依旧如蚯蚓一般流出,流淌。
以数百架投石车和上千名大莽军士生命为代价,大莽军队已经在东景陵的城墙上敲出了十余处缺口,使得从高空看下,这东景陵的城墙,就好像被人这里啃了一口,那里啃了一口一样。
天空之中开始飘荡起细细雨丝,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然而大莽军队却依旧没有大举攻城的态势,依旧只是摆开阵势在等待着。
陵城内,云秦巨型投石车全部停歇,但却并没有大量的云秦军人出现在那些残破的城墙后去封堵…在时间的流逝之中,整个东景陵内外开始寂静得可怕。
骤然,城墙上最高的一座角楼上,一名瞭望卫猛的抬起头来,他看到,头顶上方乌压压的云层和细密的雨丝之间,有一条黄sè的流光透了下来,就像一条流星。
在大型黄铜鹰眼的帮助下,他很快看清,这是一只飞在空中的木鹤。
他首先感觉到震撼。
接着在看清鹤头附近那名修行者身上的黑袍时,他就顿时振奋…而接下来,等他看清神木飞鹤后方的三个人,看到其中两人身上背着的木箱,看到其中一个人身上红sè的大祭司袍时,他就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嘴巴张开了,“林…”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发出一声呼喝,但是马上硬生生的忍住。
在他拼命挥动数面小旗发出的旗语下,城中一名云秦将领在雨丝中仰面望天,尊敬且激动的等待着将神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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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城在手中(新年快乐)
黄光的降落地点是城中心某处,在yīn郁压城的乌云和雨丝的遮掩下,城外的人即便能够看到一些隐隐的黄光,也看不清黄光到底是什么,更无法看清其中到底是些什么人。
但随着神木飞鹤越来越为接近地面,城中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云秦人意识到这是谁来了…在一些将领和校官的命令传达和约束之下,所有这些人都理解是尽可能不让大莽军队知道,他们保持了绝对的安静,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呼喝,但因为激动,很多人的身体都在沉默中颤抖着。
姜笑依还在城巷中穿行,指挥着。
他知道距离大莽军队进攻恐怕只差一个契机,一个命令,大的厮杀随时有可能开始。为了保证自己的jīng神状态和体力,他拿着一块干布在擦拭着脸上和滴到脖颈中的雨水。然后他也看到了空中降落下来的神木飞鹤。“好久不见。”和秦惜月意识到是林夕来了的时候一样,他微笑着,却是有些肃穆和难言感慨的在心中说了这一句。
“来了?”
无为观里,接到消息的唐初晴也撑了一把黄油纸伞走出了木楼,在观中空地迎接林夕的到来。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但他实则却是和顾云静一样,是整个云秦军方最有资格和最有实力的存在。
只是在这场决战里面,可歌可泣的人太多,唐初晴自觉即便是在一些普通军士的面前,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自傲,而现在这名在风雨之中到达东景陵的人,更是值得他放下所有的身段去尊敬,甚至敬畏。
……
林夕没有浪费什么时间。
在一名云秦将领的指引下,神木飞鹤直接飞入了无为观,落在了这名曾参与过坠星陵守城,所以眼中的沧桑便似乎永远比一般人更多一些的老人面前。
林夕第一个跨下神木飞鹤。
高亚楠和边凌涵在他的身后走下。
李五直接撑开了一柄伞,躬身朝着唐初晴行礼,然后直接将伞柄搁在神木飞鹤上,自己马上在伞下开始休憩。
林夕对着唐初晴行礼,行的是云秦弟子礼。
唐初晴并没有任何惊异的表情,他先对着林夕和身后的高亚楠、边凌涵行礼,然后又看了一眼边凌涵背着的那个箱子,郑重的又对那个大箱子躬身行了一礼。
因为他感觉得出那个箱子里大黑的气息。
这样,才能代表他心中对于张院长的敬意。
“你有什么想说的,和想问的?”在郑重行礼之后,抬起身之时,他便平和冷静的看着林夕,说道。
“我是和靳铁镇的驻守军以及运送军械的军队一齐来的。军械没有什么损失,还有四千多人能投入战斗,他们在迂回朝着东景城前进着…接下来的雨会冲刷掉他们的一些痕迹,最终他们会到达五柳镇附近,目前肯定无法突破大莽军队到达城中,我和他们约好了,以烽烟为号,看到我发出的烽烟,他们就会全速朝着东景城突击。”在先前青鸾学院的密报之中,林夕早已经知道了唐初晴的身份,也知道了这是整个云秦最会守城的人,所以他也没有任何有关身份的寒暄,只是以请教问题的姿态,先行说了这一句。
“先前我们得知有一支重骑军已经去拦截靳铁镇出发的我方军队,只是城外已经全部被大莽军队控制。现在你能令他们保存这样的战力,接近到五柳镇这样的地方,这便又给我多了分信心。”唐初晴真诚的赞赏道:“你的安排很好,在必要的时候投入这支军队,应该会起到不小作用。”
林夕点了点头,“我在高空看,大莽军队似乎还不急着进攻,您也根本不浪费军人的力气去堵那些城墙缺口,是想直接进行巷战?”
唐初晴看着林夕,平静而耐心的缓声解释道:“这大莽八万大军,既然有信心攻克我东景陵,必定还有些厉害手段到战时才会展示出来,对于我而言,人口越是密集,这种风险就越大。这种级数的战斗,注定是一场死战,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死去,无论是云秦还是大莽。我会物尽其用,会以一部分军人的死亡为代价,用完城墙上的军械…城墙在这战里面的意义也仅限于此。东景城很大,越是纵深的战场,越是可以布置更多的陷阱,即便这支大莽军队会有些厉害的杀手锏,这样大的战场,我们也会拥有更多的变数。我没有藏着掖着,我不修补城墙,一方面接下来的战斗必定不会很快结束,必定艰苦卓绝,我必须尽可能的保存军人们的体力,另外一方面,我让大莽军队很清晰的看到我的意图,他们就必定也会权衡,必定也要重新制定很多计划…眼下这样的成效已经显现,现在他们没有进攻,便说明他们在犹豫,在权衡,在布置…这样可以花去他们不少时间,我们是守方,我们有足够时间,十天半个月我们都可以守,但是他们只有三天的时间,这样一来,越耗费多时间…他们到最后时间越是不足的时候,就越是会急躁,会越没有选择,甚至做出一些为了赢取时间而损失很大的事情。对于我们而言,便是更多机会。”
顿了顿之后,唐初晴深深的看着林夕,道:“对于守城者,对于我们云秦人而言,城其实不重要,这里面所有这些房屋,这些楼阁,全部毁了,将来都可以造。只要我们的人在,云秦的jīng神在,我们就能守住这座城,将来这些东西,就能重造。守城,最为关键的是意志。如果一开始就让城内所有人忘记城墙,城墙在不在,对我方反而没有任何影响,而对于对方…攻下城墙也不会有任何欣喜,反而会在接下来的巷战之中,越来越没有信心和意志。”
有些道理林夕没有想到,有些道理林夕原本就懂,有些话,让林夕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他想了想,在这个安静得可怕的雨中大城里,看着极远处那模糊的城墙,问道:“现在需要我做什么事情么?”
“昔rì坠星陵应对南摩国三十万大军,我的父亲是城中守军的最高将领,但实则总指挥是张院长。现在的东景陵,我是城中军方的最高将领,但实则总指挥,当然会是你。”唐初晴在这个yīn郁的细雨天气里,在无为观飘洒的黄叶里,微笑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卷轴,递给了林夕:“东景城这一张棋盘,我已经帮你铺好,一横一竖,盘上的纹路画好了,城里的所有力量,都在这份资料里,你接下来,便是要用最短的时间,看完这卷资料,然后开始下这盘棋,指挥这场战斗。从现在开始,我也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等着你在某一个时刻,将我填到某个我应该去的地方。”
林夕沉默,面容沉静没有太大改变,但是他知道这其中的分量,接过卷轴时,手有些微微的震颤,睫毛微微跳动着。
“我知道这对于你而言会十分艰难,即便当初张院长…在做许多决定时,也非常的艰难。”唐初晴看着林夕的眼睛,微笑道:“我从你的眼中,也只是看到了和张院长当初一样的不忍和沉重,但没有看到那种不确信自己的实力的惊惶,所以不仅是因为我了解夏副院长…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的确是和张院长是同样的人,所以你也应该明白,只有你能承担起这个使命。”
微微一顿之后,这名十三岁那年便经历过坠星陵之战的老人,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转身和林夕并立着看着远处烟雨空蒙中东景陵的城墙,肃杀道:“当年张院长和十七名学院强者,对抗南摩国大军…现在你虽然还没有张院长那么强,我们也没有当年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但我们有这么多云秦军人,对方也不像当年南摩国大军那么强。我们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夕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只是因为他在很快的思索。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走到最近的木楼里,展开了手中的卷轴,展开了这一个城,展开了这一个城的人。
……
一条条雨水,顺着雨檐落下,洒在芭蕉叶上。
数名无为观里的普通道人,开始安静的抚琴,观里另外的一些人,安静的烹煮着热茶,热羹。
在林夕最早的一些命令中,两名军中的将领带着高等级的黄铜鹰眼和边凌涵上了神木飞鹤。
一些军中的传令官、旗语手和烽烟手,也开始在城中重新布置。
林夕在手中的卷轴中看到了姜笑依的名字,看到了另外一些熟悉的止戈系学生的名字,想象着他们在这座城里,林夕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微笑。
而后,他又看到了很多前不久在中州城中刚刚出现的名字。
这些名字所代表的强大,所代表的态度,让他肃然起敬,让他胸中的火,也燃烧得越来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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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提前赶出来了....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