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锁反应(四十八)行军
二次攻打安庆的战斗序列包括104师一个师部,两个团以及师属炮兵团。半年前大家从安庆走陆路回到了凤台县,这次行军路线选择的次的道路。长长的行军队列穿行在大别山山麓中,夏日的风景很是美丽,蓝天、白云、山林,凉风,一切都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但是四团的基层干部们全部没有心思看风景,四团是支新部队,入伍不过两个月的战士比比皆是。与老部队相比,这些新同志的基本军事训练很不到位。“要抬腿走路!不要拖着脚走,抬起腿!”基层干部们不得不矫正着同志们那些基本行军动作。
长途奔袭最讲科学行军,如何最有效的分配体力,如何采取最有效的动作。这都是科学。陈克在21世纪的时候喜欢徒步旅行,他专门请教过不少专家,特别是军队的专家。历史的解放军被称为铁脚板,这倒不是说那些革命前辈都是些基因改造人,长期的军事斗争中积累起了极大的行军知识。这份来自实践的知识,又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1907年的工农革命军。
抬起腿走路看似很累,实际大部分运动都是由肌肉承担,对关节的损耗恰恰比拖着腿走路要小的多。拖着腿走路大部分颠簸都由关节承担了,长时间不正确的行军姿势不仅仅是没有效率,容易疲惫,更重要的是对身体伤害很大。21世纪有句很著名的话“态度决定一切”,陈克自然把这话拿来用。做任何事情都得有一种进的态度,用大腿的力量行军,姿势看去充满了活力。陈克觉得这或许就是“向态度”的表现。
毛太平身为团长,他不能亲自去批评战士。军队的最讲不能“越级”,这个“越级”不光是说下级不能越级报告,级正常情况下也不能“越级”指挥下级部队。所以对中下级军官们的指挥,毛太平仅仅是看着听着,他自己对战士的表现一言不发。
不吭声不意味着没想法,毛太平也在观察着自己的部队。哪些战士更好的掌握了军事知识与技能,这玩意单靠听汇报是掌握不了实际情况的,看操演也不一定有用。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所谓的门道恰恰在这种是这种看似枯燥的行军中反倒能最真实的体现出来。
看了好多部队之后,毛太平最终还是放弃了从中间选出特别人才的想法。不管怎么看,都是老部队的水平远远的超过了新部队。行军动作总是老部队最规范,行军态度也是老部队最端正。陈克在军校中反复强调,“天才的第一声哭喊也绝对不会是一首好诗。”训练不足的话,一切都是白搭。
四团内部的老部队与新部队之间差距明显,一同行军的一团整体都是老部队,他们大多数都参加过一次安庆战役,所以在军事基本功的表现,一团更是胜出一筹。四团不少战士已经累的大口喘气的时候,一团的战士们行军之余依旧有足够的余力。
“等这次安庆战役结束之后,一定要在团里头加大训练。”看着两支表现迥然不同的部队,毛太平下定了决心。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毛太平满心反省的时候,向着安庆出发的队伍里头有另外一群人比四团的战士更加不擅长行军。他们就是岳王会派出的带路部队。合肥战役一结束,岳王会在人民党部队里头的“联络员”们立刻就把全歼湖北新军的消息带回了岳王会。能够留到现在的都是岳王会的骨干,他们不敢相信人民党只用了两天就全歼湖北新军。而常恒芳等机灵的家伙已经想到了人民党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安庆。他们立刻派人向陈克毛遂自荐,请求带路。
按理说,这些人是岳王会现在仅剩的三百多人里头挑出来的精锐。结果带路的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大部队的前头给甩到了队伍最后。这些人也并非不努力,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倒也意气风发。可是工农革命军为了保持行军速度,定时进行休息。岳王会的人头几个小时还能坚持,到了下午,双腿走着走着就跟灌了铅一样卖不动了。眼瞅着一队队的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就超过了他们,他们的小团队从行军队伍的头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最后。他们越着急越走不快,最早的时候他们还暗笑人民党休息的太多,到了后来他们发现怎么休息都歇不过来。
石德宽算是里头很能走路的,他之所以被抛到最后倒是因为要和岳王会的同伴们保持团队的一致性。这么长长的队列,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冲散。看着同伴们实在是走不动了,石德宽连忙拉住一个走在队伍外头的人民党战士。这位战士的肩章是少尉,应该是一名排长。石德宽问道:“同志,咱们什么时候休息。”
“再走二十里。”排长说道。看着石德宽身后那群歪歪斜斜的队伍,排长忍不住劝道,“你们也互相搀扶一下,有力气的多帮帮别人。不然的话大家都得给扔到后头。”这刚说了几句话,排长发现自己已经从自己排的前头落到了后头。他连忙说道:“互相扶一下,没错。”说完,这位排长一溜小跑的冲回自己队伍的排头位置去了。
石德宽很认同这位排长的话,他却不敢对身后的这群岳王会的同志这么说。岳王会剩了三百多人的今天,当官的数量比当兵的多。他一个“监察员”远不是能够对着自己的同志发号施令的。石德宽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这次带路的最高指挥官陈独秀身。
陈独秀也是气喘吁吁,但是精神却比其他同志更好些。听了排长的话,陈独秀连忙说道:“咱们大家互相搀扶一下。”岳王会的众人都觉得这话不错,他们聚集在一起互相伸出了手。然后就大眼瞪小眼起来。谁搀扶谁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里头出现了很古怪的事情,那些想去搀扶别人的,大多数是背着更多随身行李,看着更加疲惫的。而等着人搀扶的,不少都是空着手走路,看起来精神倒也不坏。
若是以前,这种做法岳王会自己也没有太在意,与人民党一起行军的时候,人民党人人都背着行军包,那些不背包裹的都是有级别的军官,而这些军官们在队伍里头跑前跑后,忙的跟狗撒欢一样。他们明显不用人搀扶。陈独秀走了这么长的路,脸色本来就很红润。看到自己的同志如此表现,脸登时就从红润变成了紫红色。没多久陈独秀整个人突然就软了下来,好像要虚脱。岳王会的人立刻去扶住陈独秀坐下。
陈独秀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这口气,他抬起头,目光里头先是严厉,很快严厉就变成了悲哀。岳王会的众人都参加了行军,他们知道陈独秀这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少人人以及羞愧的低下了头。
“同志们,人民党是革命,咱们也是革命。为什么咱们比不人民党,大家知道了?”陈独秀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石德宽甚至怀疑陈独秀接下来只怕会哭起来。反正每次把人民党与岳王会相比,石德宽总是想郁闷的想哭。陈独秀到没有石德宽想的那么脆弱,如果不是因为陈独秀自己沉浸在羞愧的情绪里头,他现在是想大发雷霆的。石德宽又看了看其他的干部,柏文蔚、常恒芳、熊成基,这些人一个个同样面如死灰,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人民党这次重夺安庆,岳王会里头虽然不少人都想重让岳王会提执掌安庆的事情,但是好歹这些人也没有那么不要脸。次在安庆一败涂地,他们都不想重蹈覆辙。陈独秀倒是表现出了领导者的风度,他主动提出组织“带路队”。如果岳王会这次不去了安庆,自己龟缩在合肥,那岳王会绝对不会有什么前途的。什么都不做的话,岳王会连回安庆的借口都没有。
陈克很大方的同意了岳王会的请求。岳王会的众人这次出发的时候都带着武器,他们自己的打算是要在战斗里头好好表现一下,证明一下自己。常恒芳、熊成基等人都表态,这次哪怕死在安庆,也不能再丢岳王会的人。这些人心里头其实是很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情怀,他们的打算就是一定要冲在前头,哪怕是牺牲了也不怕。若是自己牺牲了,反倒能给岳王会争取到一些分享安庆权力的理由。
这些人的悲壮心情倒也无可指摘,不过今天的行军已经明白白的显示出一个结果,岳王会行军能力太差。按照现在的情形看,等岳王会的这些人赶到安庆,估计人民党的仗都打完了。岳王会的人也没有不要脸到自己什么都不干,然后空口白牙的向人民党索要安庆的地步。人做到“视死如归”已经是很不容易,但是“视死如归”的心态遇到“求死而不能”事实,难怪陈独秀和岳王会的高级干部们一个个面色惨白了。
岳王会的人不知道此时还能再说什么,大家都感觉说什么都只是给自己增加更多的耻辱。不过坐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人民党的部队一步没停,各个部队行进速度与刚出发时相差无几。大家步伐稳健轻快,队伍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从停在原地不动的岳王会“带路队”身边井然有序的经过。每个人民党官兵都在全神贯注的专心行军,对路边的岳王会人等看都不看。这种近乎漠视的态度让岳王会的众人更加羞愧起来。
“为什么咱们就搞成这个样子?”陈独秀说了一句。这话其实不是在质问同志,而是在质问自己。
到了此时,石德宽也不管那么多了,他直言不讳的说道:“因为人民党练过。我和人民党在一起的这几天,我问了不少东西。人民党也不是天生就会,他们告诉我,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早就练过。任何一件看着不起眼的小事,他们都练过百次。”
石德宽的地位不高,如果不是此时羞愧的想把头埋到地里头,他是不会这么直言不讳的说话。
常恒芳素来是个强硬派,他最不愿意对人民党低头。听了石德宽的话,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而是带着哭腔说道:“那人民党怎么知道该练什么?天下可以做的事情这么多,怎么他们练的东西都有用?我们干的一切都没用呢?”
没有人接这句话,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那只能说人民党的领导者陈克指挥的好。虽然这是事实,却没人愿意当面驳了陈独秀的面子。
“这是我耽误了大家。”陈独秀接过了话头。
常恒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说道,“大帅,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独秀站起身拉住满脸羞愧懊恼的常恒芳,“不,恒芳,你的话没错。我也不配叫什么大帅。人民党一个营就有一千多人,他们也只敢叫自己营长。我们只有三百多人,我再叫自己大帅,这也太不知好歹了。”
陈独秀是安徽有名的才子,大家素来都敬重他,听陈独秀如此消沉,常恒芳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自己的嘴怎么就这么不把门呢?
陈独秀扫视了众人一圈,然后跟放下千斤重担一样的舒了口气,“大伙也别想那么多,咱们走不动了,那就先歇歇。恒芳,你带人把行李给大家分了,没用的行李咱们先不要。大家都带枪,带干粮。咱们也学着人民党的那样,迈开腿走路。累了就歇歇,腿部肌肉松弛下来咱们就继续走。就算是咱们带不了路,总不能让人家给扔在最后吃灰。”
在这种人心浮动的时候,若是陈独秀再撂了挑子,自怨自艾起来。那这只队伍立马就是分崩离析。倒是这关键时刻,陈独秀反倒有了领导者的模样。
常恒芳也不多话,立刻开始分行李。
等岳王会重整旗鼓,人民党的大队已经过去,留在最后的辎重车过来了。常恒芳也不愿意浪费东西,岳王会众人用不着的行李,他打了几个大包,硬塞到车。后勤部队的指挥员哪里敢让他们随便往重要的辎重车塞东西。不过后勤部队的指挥员也知道这群和自己一起走的家伙们是岳王会的人。又听常恒芳带着一脸破釜沉舟的神色说道:“东西我们送你了,你们不想要就直接扔了。”
后勤处的都是要和人打交道的,指挥员知道这帮人是背不动这些东西了。他掏出铅笔写了张收条。常恒芳是坚决不要收条,指挥员就直接过来问“谁是岳王会的指挥员?”
陈独秀连忙答话,“我就是。”
指挥员把收条递给陈独秀,“我们可以给你们运行李,不过收条你们收好。到了安庆之后,还要凭着这收条把东西给你们呢。大家都是合作,请你们不要让我们为难,到安庆之后一定要到我们这里取行李。我们工农革命军有制度,这多出来的东西没有人拿的话,我可是要背责任的。”
陈独秀连忙表示了感谢。指挥员也不多话,道了声别就立刻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头去了。
柏文蔚知道常恒芳为什么不高兴,常恒芳不想承人民党的人情。东西不要了,岳王会和人民党那算是两清,但是若是拿了收条。这人情可就是大事。
看着后勤部队指挥员的身影,陈独秀却叹道:“我只是在读的时候在里头看过有这等森严的纪律的部队,有这等通情达理的军人。”
石德宽一直很尊敬陈独秀,听了这么一说,他问道:“大帅,这等人有什么特别的?”
“德宽,管辎重的是最克扣的地方。哪怕是东西够了,管辎重的素来都是说物资不够,哪里有人怕物资多出来的?若是他担心东西多出来会被追究责任,那就是说人民党纪律之严明,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而这等森严纪律之下,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把咱们的行李直接给扔了的也是常见。那人却只是给咱们一个收条,看来很是体谅咱们的难处。这等人物通情达理,我还真没见过。若是按照孔子所说,此人简直就是个君子啊。”
石德宽年轻,见的人不多,而且结交的多数是那些自诩江湖豪杰的,江湖豪杰们只要讲“道义”的,行事都该如此。石德宽倒不觉得承了人民党的人情是件多大的事情,反倒是那张收条让他觉得有些多余。陈独秀对人民党这位指挥员如此盛赞,实在是令石德宽觉得很是不解。
但是行李有了着落,大家也重新整顿了心情。岳王会的众人继续行军。一路众人心里头都憋着一口气,此时已经不是为了壮烈的去死,而是更加现实的目的。为了能够跟人民党的队伍,一起赶到安庆城去。现在的岳王会队伍里头没有人再想让别人替自己出力,一个个都全心全意的赶路。心里头没有了杂念,脚步倒也仿佛轻快起来。到了晚休息的时候,他们跟在步兵大队最后,居然没有掉队。
连锁反应(四十九)受降仪式
第二次安庆战役进行的比第一次还要轻松,人民党两天走了200多里路,赶到了安庆城附近。早安庆的城门打开之后,侦查部队就化装成百姓夺取了城门。工农革命军本来就对安庆的城市情况非常熟悉,情报人员又提供了详细的湖北新军驻扎地图。一团进城围剿敌人,四团围攻敌人在城外的据点。把一千多湖北新军给堵在了各个据点里头。
湖北新军万万没想到黎元洪协统带着五千多新军前去剿灭“叛匪”,而七天后万叛匪居然“奇袭”了安庆。湖北新军也是有作战经验的,他们参加过一些“剿匪”行动。以往的“剿匪”中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土匪”,只要新军拉出来坚定的与“土匪”对射,土匪们被打死些人,立刻就崩溃了。新军随后追击,没有不大获全胜的。
面对从未见过的工农革命军,有些湖北新军部队按照习惯的方式列队出击。工农革命军没接受过排队对射的军事训练,官兵们依托着各种掩体和湖北新军对射,于是列队对射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湖北新军没想到“匪众”居然敢和官军对射,刚交火的时候他们还能坚持。工农革命军的部队开始包抄侧击之后,湖北新军就顶不住了。他们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比那些曾经击败过的“土匪”强到哪里去。当身边的战被呼啸而来的子弹打倒之后,湖北新军的官兵心里头同样充满了恐惧,在枪林弹雨里头,他们也会经受不住恐惧的压力,转身就跑。工农革命军对湖北新军的溃兵进行追击的时候,那些胆敢出门应战的部队连据点都保不住。
倒是有军官比较聪明,看着数量巨大的敌人,他们想依托据点负隅顽抗。军官们躲据点里头,背对着数倍与自己的敌人,向着神色惊恐的湖北新军士兵大声说,叛匪玩的是“围魏救赵”的把戏。只要坚持到黎元洪协统大人赶回来,叛匪们就完蛋了。
工农革命军对此早有准备,这次合肥战役里头抓到的俘虏里头有不少中低级军官,他们本来就在战斗里头被吓破了胆。看到工农革命军在战斗结束之后尽力救治湖北新军受伤的官兵,又知道黎元洪协统都投降了,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合作态度。工农革命军向这些军官保证,只要他们帮着劝降安庆里头的湖北新军,打下了安庆之后就会释放他们。有些中低级军官心思比较活络,既然已经乖乖当了俘虏,那也不再讲什么气节了。再说,啥气节都没有被立刻释放更有吸引力。
湖北新军属于文化教育比较先进的新军部队,官兵们受教育程度普遍比较高。军官们向新军士兵解释战国时期齐国人“围魏救赵”的军事智慧,却没想到工农革命军学的却是楚汉相争时候汉军“四面楚歌”的故技,出去不过六七天的几十名新军中低级军官出现在工农革命军的队伍里头开始劝降。“围魏救赵”的说辞不攻而破。亏了新军受教育程度比较高,这些“降军”组成的“劝降队”拿着写好的稿子向着战大讲工农革命军的俘虏政策,那也是情真意切有条有理。
湖北新军虽然比不工农革命军的战斗意志,不过身为军人,投降总是能引发的羞耻感的。他们虽然没有向荆楚老前辈项羽那样选择玩命突围,却也不肯轻易选择投降的道路。
为了有效的消除新军羞耻感,工农革命军不得不往湖北新军的据点头开了几炮。于是新军接受了工农革命军要求“谈判”的要求。双方的军事负责人进行了理性和开诚布公的谈判。大家最终达成了两点协议,第一,湖北新军正式向工农革命军投降。并且举行一次投降仪式。第二,投降仪式结束之后,湖北新军立刻携带个随身的非军事用物品离开安庆,工农革命军不得阻止。凡是需要搬运的“所谓个人财物”统统得留下来。工农革命军对此说的清楚,“你们跑来安徽打仗,根本不可能带什么大件。这些大件肯定是你们搜刮当地百姓的财物。我们不追究你们对人民犯下的罪行已经很仁义了,东西你们不能带走。”
陈独秀他们进了安庆城的时候,工农革命军刚与湖北新军达成了谈判协议。陈独秀对于第二条内容并没有太多的意见,他偷偷询问104师的师长华雄茂,为何第一条就是必须举行投降仪式。华雄茂心情不错,所以回答了这个愚昧的问题,“名不正言不顺啊。”这个回答让陈独秀羞愧的满脸通红。
受降仪式是陈克规划的,其实就是湖北新军与工农革命军都列队站好,湖北新军的军官交向工农革命军交出军旗,然后士兵们依次把自己的枪给交了。工农革命军已经夺取了长江对岸不到一百人把守的渡口。整个受降过程中,工农革命军保证湖北新军的人身安全和人格尊严不受侵害。受降仪式结束之后,湖北新军的官兵就被工农革命军送过江去,之后湖北新军就可以自行安排以后的事物。
仪式这种东西看着简单,但是真的搞起来的时候很不轻松。得知自己人身安全和个人财物得到保障后,大部分新军还是真心的松了口气。投降就投降呗,大家总不能白白的送死。当两军都列队,湖北新军作为降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在万胜利者目视下,按照军阶秩序交军旗,交武器的时候。湖北新军里头有一部分性子比较认真的人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他们脸色惨白,手臂微微发抖,很多人进行投降仪式的时候眼里头噙着泪水。那是屈辱和痛苦的泪水。
华雄茂站在首相仪式的前排,他脸的神色严肃认真,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其实心里头的得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人民党和工农革命军内部从来不讲压迫,也根本不允许各种压迫存在。谁敢在部队里头欺负人,那可是要出大事的。华雄茂每天都为了工作的事情累的半死,他觉得陈克提出的“公仆”这个词是实在是太贴切了。身为干部,每天就是为了大家工作,为了人民的利益和革命事业工作,当官跟当孙子一样。而举行这次受降仪式,以一种有礼有节,不温不火的方式画了人民党大获全胜的句号。他心里头跟吃了人参果一样,通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心里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和惬意。
也就在此时,突然有一个年轻的新军士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个新军士兵看去不过十**岁的年纪,哭声也不是成年人伤心时候的嚎啕,却像是孩子在游戏中失败之后委屈的哭泣。有这孩子一带头,不少新军官兵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湖北新军的一些军官觉得这些士兵丢了脸,由于华雄茂他们早就公开说过,不允许在受降仪式出现打人骂人的情况,湖北新军的军官们在工农革命军万人的方阵面前也不敢打骂士兵,只好强忍住怒气开始呵斥。
华雄茂脸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他身为根据地的高级军官,参观过军队幼儿园和普通的幼儿园。运动能力不强的小不点们傻乎乎的看着年纪大点的在玩耍,稍微有些不高兴就开始尖声大哭。能满地跑的娃娃们则把幼儿园闹得沸反扬天,如同猴山一样。老师不允许打孩子,遇到这情况,只能如同湖北新军的军官一样呵斥。受降仪式本来是军队里头一项非常严肃的事情,现在这么一折腾,倒像是根据地里头幼儿园的味道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华雄茂的这份磨练出来的涵养,很多工农革命军的官兵们脸都露出了笑容,也有些官兵脸的神色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华雄茂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师政委何足道,何足道就是神色严肃,若有所思。华雄茂知道何足道的想法,因为何足道曾经和华雄茂讨论过投降的事情。何足道认为工农革命军应该允许敌人投降,但是工农革命军自己没有向任何敌人投降的必要。
华雄茂虽然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是他知道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是你说让干部战士们战斗到最后一息,大家就肯毫无理由的跟着你玩命的。他问何足道有什么看法,何足道答道:“我是这么觉得,工农革命军绝对就不能打没有理由的战斗。每次战斗前必须让官兵们知道自己战斗的理由,而且真心的相信这些理由是为了包围包括大家亲人在内的人民大众的利益。只有这样,每个人在战斗的时候才会只想着怎么完成任务,怎么消灭敌人。情况不利的时候大家也不会消极应对,更不会想到投降。”
想到这里,华雄茂被湖北新军激发出来的那点子幽默感立刻飞到九霄云外。湖北新军的装备比工农革命军好的多,这点不用深入的调查,光从他们交出来的武器弹药就能看得出。但是这支军队在安庆战役里头跟本没有表现出与这样优良武器相匹配的战斗能力和战斗意志。人民党刚到安徽的时候,根本一无所有。那时候大家手里头最精良的武器就是几条枪,最好的是何足道现在配在腰间的那支,那时候这支的主人却是游缑这个女孩子。
那时候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干革命,同志们对于“为人民服务”的概念都不明确。只是水灾危急的情况下,只有选择跟着陈克一起干。但是亲自和人民站在一起,为人民的利益奋斗的过程中,华雄茂原本印象里头“狡狯愚昧”人民,却有着想象不到的通情达理。这些人民只是没有最初的人民党同志的出身和文化,他们在其他方面和这些党员一样,面对天灾大家都想活下去,天灾过后大家都想追求更富裕更有尊严生活,有陈克主席在前头带路,只要不是那种懒到不可救药的人,或者是那种满脑子只想靠着依靠别人,或者只想着靠压迫别人来生活的百姓,没有不尽心竭力的跟着革命走的。现在华雄茂带领着的万军人,哪一个不是百姓出身,哪一个不曾经对官府畏之如虎。
现在就是由这么一些普普通通的百姓组成的军队,却能纵横安徽,将曾经不可一世的敌人彻底踩在脚下。让他们乖乖的地头认输,缴枪投降。华雄茂心里头突然生出一种豪情,他只想高呼一声“革命万岁!革命必胜!”
岳王会也参与了受降仪式,看到万工农革命军的战士整齐列队,岳王会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是他们在无数次憧憬革命,胡吹法螺的时候幻想过的力量。万军队纪律森严,整齐划一,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真正的看到这样一支军队的时候,岳王会才知道自己是“叶公好龙”,人民党是岳王会的“军”。岳王会被自己的军给吓住了。
陈独秀是个聪明人,也是学识也颇为可观,比起其他岳王会的同志,陈独秀才真正看到了自己和人民党的差距。人民党的官兵们身有着一种气质,他们知道自己真正目标所在,也知道自己具体该怎么做。每个人就都有了主心骨。与人民党相比,岳王会的革命就是空中楼阁。人民党考虑的是要做到什么,岳王会考虑的是要借助什么样的有利形势,所以两者的革命有如此天差地别的不同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拿这次受降仪式来说,人民党看似站的没什么特别,甚至是彬彬有礼。但是人民党的队形却能能随时镇压有可能的湖北新军闹起来。能有礼有节到这等地步,人民党的指挥官确不是一般人。
受降仪式里头有着自己感动的不仅是干部,士兵们同样有着自己的深切感动。特别是那些有些文化,为了革命理想投奔人民党的新兵就更加感动了。方声洞、林觉民等人现在是四团的新兵。本来按照计划,这些南方革命青年们必须经过三个月的劳动实习,不过人民党大扩军,他们就被提前调出来安排进了部队,入伍之后就时艰苦的训练。这合肥战役里头最激烈的战斗没有轮到他们参加,之后四团一直是在行军,没想到只是靠了行军,人民党就能大获全胜。这些青年都是第一次参加万人规模的军事行动,心里头自然有各种浪漫的憧憬,即便是长途行军也没有让他们放弃幻想过的浪漫血腥战场。没想到一枪没放,就来参加受降仪式了。
这些青年都被打散到各个部队里头,彼此都看不到对方。虽然满腔热血都在沸腾,却因为纪律的原因不能畅所欲言。特别是林觉民,他曾经觉得革命是十分艰苦的事情,万万没想到在人民党的部队里头,他身为一个“文化人”,不仅没有轮到他教育别人,反倒是他被教育了,几个月来学习到的有用东西比他几年学到的都多。那些出身农民的战士,学习热情比起“读过”的人只高不低。林觉民出身官宦人家,他看得很清楚,农民出身的战士仅仅限于见识不足而已。至于见识不足是不是坏事,却也很难讲。
这些淳朴的士兵虽然有着一种生活养成的习惯,更注重一些个人的利益,遇到事情习惯大惊小怪。这种习惯同样让他们朴素务实,做事情讲求效率。而且这些淳朴的战士的道德水平与合作精神一点都不比读过的人差。人民党是最讲合作的,也是最讲合作分配合理性的,反倒是读过的人更加斤斤计较,更注重虚荣。普通战士们根本不知道那些“虚荣和面子”的存在,他们或许会为了一句直截了当的斥责的话不高兴发脾气,却从来不会因为要辛苦的玩命干活而不满。在这方面,林觉民是自愧不如的。
林觉民到现在为止的短暂军队生涯里头,他感受到,人民百姓不在乎工作,他们在乎的是不能被欺负。为了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他们就绝对不会和你善罢甘休。但是读人往往能够接受口头的嘲讽,甚至认为承担了这种嘲讽是有涵养的表现。倒是面对工作的时候,他们就推三阻四,哪怕是嘴里不说,心里头也是不高兴的。当然了,如果能够对工作任劳任怨,又能虚怀若谷自然是最好的。可这种人哪里能轻松的遇到,想达到这种境界更是无比艰辛。林觉民现在有些疑惑了,人民大众的这种不怕劳动,却又斤斤计较的生活,与读人看似不计较,却不愿居于人下认真劳动的生活,哪种生活方式才是更加有尊严的生活呢?
连锁反应(五十)第二次反围剿的先端
自打“丁未政潮”结束以后,袁世凯总算是松了口气-慈禧终于认清了岑春煊这等自称“清流”的伪君子面目,朝廷里头沽名钓誉的清流几乎被一扫而空。而袁世凯了自辩的折子之后,陈克的事情也算是一把揭过。尽管慈禧对于北洋集团的忌惮几乎是公开的,五个军机大臣里头非北洋的,或者说“反北洋”的占了三个,而且袁世凯也被迫交出了很多兼任的“差事”。对这种变化袁世凯倒是能接受,这不过是历代统治者们的正常表现,任何朝廷里头有了北洋这种强势集团,君权都会本能的进行打压。
1907年月1日,袁世凯刚起床,管家就带着古怪的神色进来拜见。袁世凯知道管家肯定有急事,他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在小客厅里头正襟危坐。袁世凯有这样的习惯,无论是在任何地方,做太师椅也好,坐沙发也好,他从不爱靠在那里,而是脊背笔直的端坐。加长久历练的气度,即便是在家里头也是威风凛凛。
管家也不敢说太多,他一面呈了一张从墙揭下来的纸,一面谨小慎微的说道:“老爷,今天早京城里头贴了好多这样的布告。”
袁世凯打开一开,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这辈子他见过很多大场面,也见过很多荒诞无稽的事情,更听过很多大言不惭或者狂妄悖乱的胡话。但是到了今天,他才真的知道世界还有些东西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这份布告的名字一看就很过分,《告满清匪帮公开信》。这是人民党的告示。内容不特别,用的是白话,前半段是告诉全国,满清匪帮狗腿张之洞命令满清匪帮打手黎元洪带领湖北新军进攻人民党根据地,现在七千湖北新军全军覆没。后半段里头人民党宣布这是人民革命的伟大胜利,这种胜利会一个接一个,直到人民革命彻底消灭满清匪帮为止。
在公告最后,人民党正告满清匪帮女匪首慈禧以及满清匪帮的走狗兼打手袁世凯、满清匪帮走狗张之洞等人,人民革命的胜利是历史的必然,劝告女匪首慈禧认清形势,赶紧投降。人民党会公正公开的审判和清算满清匪帮的罪行,给他们应有的下场。
这年头骂袁世凯是活曹操的不知道有多少,称呼袁世凯是走狗兼打手的这还是第一次。袁世凯一面觉得惊讶,一面居然理出了人民党称呼的概要。满清政权被人民党称为满清匪帮,满清文官被称为匪帮走狗,满清武官被称为匪帮打手。而袁世凯军政一把抓,就荣幸的兼领了走狗兼打手的殊荣。人民党看来对袁世凯评价极高,居然让袁世凯位列满清匪帮里头的二号人物。仅仅屈居满清匪帮女匪首慈禧之下。
按照人民党布告里头的说法,张之洞的湖北新军七千人在四天内全部完蛋了?袁世凯对此并不太相信。不久前王士珍倒是曾经做过这样的预言,认为黎元洪不是人民党的对手。但是王士珍和袁世凯都认为这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人民党或许很能打仗,可黎元洪带领的是七千人。双方必将进行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战斗。袁世凯知道湖北新军的实力,这是全国为数极少能和北洋新军一较高低的新军部队。由于湖北能自造武器装备,湖北新军的装备与训练素是相当可观的。别说是七千人的湖北新军,就是七千头猪也不可能四天内就被杀光。
刚把公告放下,门口的仆役就来禀报,“大人,门口有人来送紧急公文。”袁世凯心里头立刻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公文里头没有提黎元洪的下场,只是说人民党重夺了安庆。湖北新军守安庆的部队投降之后又被放了。袁世凯也是老行伍出身,距离合肥几百里的安庆都被攻下,围魏救赵也不是这么一个打法。黎元洪只怕是凶多吉少。
放下公文之后,袁世凯命道:“速速派人去查,到底是谁贴的这告示。另外备马,去王士珍那里。”
贴告示的人其实贴的不算很多,袁世凯最近很不顺,所以袁家对于外头的风吹草动很警觉。王士珍就没有这个闲工夫,他把告示和公文仔细的看了两遍之后才说道:“黎元洪是完了。”
袁世凯也知道黎元洪肯定完蛋了,一路他想的却是别的事情,“聘卿,你马就要赴任江北提督,你觉得局面会变化到何等如此?”
王士珍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评估局面,袁世凯虽然着急,王士珍却也不想胡说八道一番,沉吟了好一阵,王士珍才说道:“既然黎元洪已经完了,陈克又占了安庆。他要么去夺取运河,截断漕运。要么就会兵出武汉。不管陈克怎么办,接下来注定不会太平。”
平日里袁世凯是非常赞同王士珍的见解,可这次他却没有太认同王士珍的见解。或许袁世凯与陈克的身份有些类似的缘故,两人各自统领着一个军政集团,他们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从大局出发。袁世凯问道:“聘卿,你是说陈克要想法解决钱财的问题?”
北洋把持着直隶的财政,每年的钱花的跟流水一样。陈克在安徽这么一个穷地方,去年还遭了水灾。打仗是个吞金的怪兽,袁世凯能够想象陈克是多么捉襟见肘。
王士珍不管北洋的财政,对财政问题只是知道而谈不精通。袁世凯的问题倒让王士珍不敢轻易回答。又思索了一阵,王士珍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袁公,此次湖北新军损兵折将,大人却不可对此事轻易说话。倒是张之洞遭此大败,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陈克的此文虽然狂妄,却对袁公有利。他对袁公大放厥词,甚为不敬。但是张之洞为了证明自己,必然会对袁公胡说八道。袁公需要小心了。”
对于张之洞可能的反应袁世凯已经想过,湖北新军几乎折损了一半的兵力。剩下的部队顶多一万人。这一万人守湖北只怕都不够,若是陈克兵出黄陂关,直接就打到了武汉三镇去了。武汉三镇若是丢失,甚至只是在长江北岸的汉阳一丢失,湖北新军的兵工厂就完了。张之洞若是想挽回颓势,要么就联合袁世凯,要么就得把责任推给袁世凯。毕竟袁世凯“识人不明”的事情已经公开了,若是袁世凯早看出严复与陈克都是“反贼”,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
“我实在是小看了陈克。”袁世凯叹道,“这等人物居然不肯为国家出力。聘卿,既然张之洞的湖北新军靠不住,只怕还是得北洋新军动手平叛。”
王士珍其实最担心的就是此事,河间秋操的时候他也见识过湖北新军。就是北洋新军也不太可能四天里头把合肥与安庆的七千湖北新军一网打尽。而且北洋新军若是平叛,那是劳师远征,各种不利局面太多。天知道陈克现在把安徽弄成了什么样子。敌情不明的时候谨慎小心才是策。他答道:“袁公,我马就去赴任。然后会仔细打探陈克的情况。而且现在朝廷猜忌袁公甚深,袁公想亲自带兵平叛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袁公,就算是你亲自带兵,只要小有挫折,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定然要大做文章。这点还请袁公小心。”
袁世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等着袁世凯犯错,哪怕是张之洞也是如此想法。这倒不是张之洞想落井下石,而是袁世凯若是打了败仗,张之洞立刻就有理由辩解。那时候张之洞肯定不会落井下石,而是会“支持”袁世凯一下。那样所谓“法不责众”,张之洞先前的失败也可以轻易的推掉责任。想到这里,袁世凯忍不住苦笑了,大敌当前,他自己身为朝廷重臣,却只能为自己的身家安危操心,这仗没打就已经困难重重了。
两人谈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袁世凯不是闲人,他必须做好接下来朝局动荡的准备。而且他本来就被猜忌,和王士珍联络太多,对王士珍也不好。
果然,袁世凯一到了军机处,就见其他四名军机大臣都阴沉着脸等在那里。张之洞先发话了,“袁公,太后命你我觐见。”
慈禧的脸色极为难看,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虽然知道了打败仗的消息,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为这大清朝的实际掌权者,居然会被人在京城贴了大骂自己是“满清匪帮女匪首”的告示。本来太监们并不敢告诉慈禧这件事,不过慈禧对这帮奴才的了解清楚的很。随便扫一眼她就能从脸看出这帮奴才的心思。这些人本来就负责打听外头的消息,见负责打探消息的太监们脸色都不大好看,慈禧就知道出了大事。没有人敢拒绝回答慈禧的问话,几下逼问之后,太监胆战心惊谨小慎微的说了实话。在慈禧严令之下,公告被太监战战兢兢的递了来。随后而来的兵部公文,让慈禧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大人,这陈克到底是何等人才,居然能让袁大人如此看重,亲自做媒。”慈禧的话里头充满了恶意。
袁世凯本来就是靠了慈禧的信任才爬现在的位置,听完这话袁世凯紧紧趴伏在地。与那些只懂得请罪的蠢材不同,袁世凯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他谨慎的答道:“太后老佛爷,陈克是叛党严复的弟子,臣与严复有旧,陈克既然托臣帮忙,臣觉得不能不帮。”
禧身为女性,倒也不厌恶不反对替人做媒这等事。她其实也没有相对这件事穷追不舍。不过被陈克骂到京城来,慈禧不吓唬吓唬袁世凯,心里头的郁闷之气也不能轻易消散。
问完了袁世凯,慈禧又看向张之洞。这位新政的重臣是慈禧现在所倚重的,到现在为止,张之洞以不偏不党的作风很得慈禧的满意。慈溪本来想让张之洞与袁世凯一起推行立宪这等大事,没想到这两个重臣一个是给大叛逆陈克做了媒,一个是让大叛逆陈克消灭了七千心腹部队。陈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张大人,湖北新军还能一战么?”慈禧接着问道。
张之洞就怕慈溪这么问,他若是说能战,以现在的局面,只怕短期内打不了胜仗,若是说不能战,那张之洞到现在为止积累起来的政治信用顷刻就会破产。不过张之洞毕竟是官场老油条,遇到这等情况也没有太过慌张,张之洞答道:“太后老佛爷,若是想剿灭安徽匪患,只靠湖北新军的话未免会旷日持久。此时的策是调集各路新军一起围剿。北洋新军从南向北打,湖北新军顺江而下,江南提督和江北提督自东向西,三面围剿之下,定可平息安徽匪患。”
听张之洞说出“只靠湖北新军的话未免会旷日持久”,慈禧心里头就一阵厌烦。这等老油条的话她听的太多了,剿匪一事花费巨大,若是按照张之洞所说,动用北洋新军、湖北新军、江南和江北提督的兵力。今年朝廷的收入只怕一大半都要用在剿灭安徽匪患。朝廷收入已经是入不敷出,再打耗费如此巨大的仗,慈禧想象就感到头痛。
对于打仗的事情,慈禧更信赖袁世凯。她转头问道:“袁大人,你怎么看。”
袁世凯对这等问话早有了腹案,他坦然说道:“剿匪事宜可由兵部全权安排。”
现在执掌兵部的是宗社的强硬派,虽然他们暂时不能让北洋六镇信服,但是他们至少能让慈禧放心。
听了袁世凯的回答,慈禧过了好久才答道:“我知道了。”
不过慈禧对陈克的“大不敬”依旧耿耿于怀,她不是正宫出身,在漫长的宫廷生活中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慈禧遭过多少冷言冷语,好不容易执掌了权柄,竟然被人骂为“满清匪帮女匪首”,这口气实在是难以下咽,“抓到陈克之后,定然把他给我押解进京。”
陈克几天后才从北京送来的情报里头得知有这么一场会面,具体内容也不太详细。至少他不知道慈禧想把自己弄进京城的话。不过必须说一句,陈克在发这篇通告的时候,就知道了慈禧肯定想把自己千刀万剐。但是陈克其实也想对慈禧说一句话,“等你这老娘们死了之后,我要把你从坟墓里头拖出来晒太阳。”
陈克小的时候看过东陵大盗,他其实对“考古学家孙殿英”的所作所为并不完全否定。陈克其实已经决定,满清的皇帝里头除了雍正之外,其他满清皇族无论男女,他们坟墓都有十分的必要进行“考古发掘”,考完古之后,那些坟包就可以平掉了。留着这些坟头实在是碍眼。
对于满清的再次围剿,陈克是完全能够想到的。歼灭湖北新军之前,陈克对军事作战还有些担心,黎元洪的覆灭让陈克对满清的军事能力有了清楚的认识。在学自毛爷爷的战略战术之下,满清的战斗力基本能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这次歼灭湖北新军的前后两次小战役,湖北新军战死了九百多人,两千二百多人受伤。工农革命军战死一百三十多人,受伤三百一十三人。军委的同志们对这样的战果可以说是极度满意的。听说满清准备大兵围剿,大多数军委的同志虽然还是紧张,却没有面对黎元洪所部的时候那么惊慌了。
“陈主席,你说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华雄茂第一个表态。他已经不准备再独立搞什么战役策划了。陈克既然策划的比自己好,那还是先让陈克表态更加合适。
陈克其实也没有打过规模这么大的战役,不过他在网研究过的战役规模比这个大的比比皆是,所以陈克虽然不是什么战略家,不过从那些人类史最优秀的战略家身学到的知识,足够对付满清这群战斗力勉强超过五的渣滓。
“这一仗,我们不能让敌人拧成一股绳,一定要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所以情报工作必须做好。先打谁,再打谁,这次序不能错。”陈克开始做战役总策划。
解放战争的时候,党的部队能够以少胜多,考得就是如何选择敌人。他们总是选择与其他部队矛盾最深,最被孤立的敌人来打。利用敌人不肯卖命救援的特点,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对于陈克的战略策划,同志们已经没人愿意质疑了。陈克现在面对的情况远比毛爷爷当年的情况要好。毛爷爷头十几年一直不是党的核心领导,后来是革命没办法了,前辈们不得不承认了毛爷爷的领导权。陈克自己是一手创建的人民党,加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犯过错误,同志们对陈克的权威几乎是本能的服从。
谈了大概的战略策划之后,陈克又谈及了执行关键,“同志们,我们的兵力现在是少数,所以只有靠我们的机动能力,靠情报收集。靠阶段敌人的交通线这些方式来孤立敌人。所以我们自己的行军能力必须提高。”
连锁反应 战俘营(上)
人民党军委里头比较熟悉陈克工作作风的同志现在大概都知道一件事,当陈克部署完战略之后,一般都会谈谈民政问题。果不其然,第二次反围剿的大方略谈完之后,陈克就要求各部队协助当地百姓理顺道路交通的问题。
第二次反围剿格外注重部队的内线作战调动问题,陈克认为现在必须提高部队在根据地的行军能力。单独为了军队建立交通体系未免太浪费,军民共用的主干道的效率才是最好的。
听完了陈克的话,华雄茂不是太赞成,“陈主席,交通体系的建设内容你准备让谁负责?”
军队的劳动强度太大了,这是军队内部的一致看法。这可不是军队懒,从建军到现在,所有官兵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过。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干活,华雄茂很希望能够借着这次歼灭黎元洪的战役结束后进行一次大修整。恢复一下部队的精力与体力。在这件事情,连何足道都是支持华雄茂的。
何足道跟着说道:“陈主席,这次连打两仗,有些部队十几天里头走了几百里路。加部队刚完成了夏收就开始备战。我觉得应该让大家休息一下。”
军政和军令两名主官都认为部队需要休息,下面的同志都不再吭声。要是陈克一定要求部队继续辛苦劳动,他们也不会反对。但是能休息的时候,他们也绝对不会反对。
陈克不认为休息不对,他只是忘记考虑这件事情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他并不准备反对。“休息是可以的,但是休息不能是躺在家里睡大觉。这次大修整期间,我准备搞地方选举,既然是人民的政府,各级基层组织需要人民选举。如果一定要休息的话,那就分成两部完成。首先各部队集中休整,大家进行武器、装备的休整。同时进行思想教育。接下来,各部队都回家探亲,探亲期间进行地方政府的选举。”
虽然是地方民政选举,陈克却准备依托强大的武力为背景来威慑地方,现在必须让百姓们彻底明白,根据地到底谁在掌权。
能休息,军委的同志们都相当的高兴,至于思想教育问题那是政工部门的工作,军事部门就轻松的多。没等他们高兴一分钟,陈克接着说道:“另外,还要组织部一部分精锐部队队进入大别山区工作。大别山区我们一定要在明年前拿下来。”
大别山区是革命老区,也是敌人势力最薄弱的地区。这不仅仅是因为在大别山区好进行革命工作的问题,大别山区同样有几个重要的关口,控制了这几个关口,人民党就可以自由进攻湖北、河南,甚至进攻四川。高兴了不到一分钟的军事干部们立刻就沉默下来。
好不容易确定由三团来承担进入大别山区的工作,陈克在散会前又询问了关于受伤俘虏的问题。这两次战役里头俘虏了不少湖北新军,二次安庆的俘虏们除了军医之外统统给释放了。合肥战役打得很惨,两千多湖北新军的伤员里头,轻伤的经过伤口处理,等伤口基本痊愈没有引发化脓等问题之后,就给释放了。还有一千四百多人伤势较重,无法离开。就满清现在的医疗水平,让他们回湖北的话,只怕有一半人都扛不过去。所以根据地干脆就把他们留在合肥当地进行治疗。
既然根据地已经释放了一批没有受伤以及轻伤基本痊愈后的俘虏,其他受伤俘虏们情绪稳定,很多人只等着自己痊愈后就离开根据地。战俘营暂时没有太大问题,陈克要求部队加强俘虏里头的思想教育和革命宣传。张之洞的湖北新军很大一部分出身于家世清白的湖北地方家庭,陈克不太指望他们仅仅和人民党打了这一次交道之后就能够彻底接受革命态度。不过对于受伤的俘虏,人民党就有些文章可做。受伤湖北新军肯定有不满,这时候可以谈及大家为什么要你死我活的打仗,治疗湖北新军的时候,又能谈及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所谓不打不相识,其实也有这个过程在里头。
军委的同志领了一大堆任务之后解散了,部队是能够休息的,干部们却不能休息。不仅不能休息,反倒比起打仗的时候更加忙碌一些。军事干部们整顿装备都是干惯了的,他们还好说。部队对内要推行选举教育,对外要争取武汉新军的伤兵。军事干部都很识趣早早的各自散了。听陈克主席来一通思想政教育,大家都不敢不认真听,若是何足道再把大家拉到一起这么来一通,谁都受不了。
何足道与师里面四个团政委先开了碰头会,听说要打大仗,政委们都十分兴奋。听说地方要搞选举,这些政委就开始挠头了。军队里头是比较早实现选举的单位。士兵委员会就是真正靠一人一票的选举产生的机构。单论这个形式,部队一点都不陌生。
看着政委们各不相同的表现,何足道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在想,咱们部队里头的这些选举与地方的选举大不相同。部队里头不管选出来的是谁,首先都得服从纪律听指挥,所以再怎么选都不会出事。地方的选举完成之后,很大的一部分权力就转到了地方选出来的这些组织手里。若是有人心怀叵测,那可就不对了。”
原本政委们的看法各有各自的重点,听了何足道的问题之后,政委们立刻统一了思想。
“何政委,你准备怎么弄这件事?”熊明杨问。
何足道的工作方法很民主,他答道:“我们先列个章程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担心,有什么疑虑。都写下来,然后一起找陈主席问清楚。”
团政委又把营政委以及各连的指导员都给召集起来。104师的编制完全模仿了解放军,以前部队规模小的时候,曾经在连队设置了政委。现在连队设置的是指导员。陈克当年做事不认真,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为啥“支部建在连队”,但连队的支部首脑不叫做政委而要叫做指导员。等他真的开始进行部队正式编制的时候才算用他自己的思维“想明白”了。
陈克认为一个连队若是大讲一堆高深的马克思政治哲学明显是没必要的,现在的关键是得有人以身作则的当表率。连指导员身为连队内的党支部记,必须在一言一行给战士和其他党员做出表率。所以陈克认为叫“指导员”远比叫做政委更来的贴切。
连指导员是记,连长一般就是党支部副记。但是这次军事干部也被召集起来开会,讨论整顿军备的事宜,来参加会议的都是政工干部。
战役刚结束的第二天,陈克就已经去过军医院慰问过受伤的同志。那次慰问级别很高,陈克、何足道、华雄茂一众干部统统前去。部队受伤的人不多,而且都是枪伤,只要治疗得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战士们都知道战斗后部队的领导会来慰问。心情虽然高兴,却没有很激动。
现在陈克准备趁着自己有空的时间去战俘营看看。战俘营设在城内。不设在城外的原因之一是外头的自然环境不好,现在马就要立秋,安徽的雨季也要到了。伤口不能沾脏水,不然很容易被感染。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向合肥城的百姓无言的夸耀胜利。
第二个目标已经完全达成了,人民党占据合肥也有些日子。城内的百姓没有反抗,也不怎么合作。直到这次彻底剿灭了湖北新军之后,投降仪式一开,又运进来这么多湖北新军的伤兵,合肥当地人才算是真的知道人民党不仅人多势众,更是能打仗的。朝廷的近万人的军队一天多点就被全部消灭。城内的百姓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城内的富户,以及有点势力的人现在也不敢对抗了。他们亲眼见到官军尚且不堪一击,自己这点子力量算个毛啊。
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建设,人民党里头进步最快的技术兵种是军医部门。陈克从海时代就开始培养医学生,这年头中国从来不缺乏横死的人,灾年中战争中无人认领的横死者更是成千万。陈克手笔也大,直接调拨了两千多人从事医学工作。
两千多人经过了基本的医学只是教育之后,就从解剖尸体开始。很快两千人就有二百多人顶不住刺激退出了。剩下的一千八百多人中还有七百多被迫去学习卫生防疫知识。剩下的一千多人总算是能够开始内科外科的学习。
陈克从外国购买了一批医学籍,王启年还有海的一些医生,包括日本革命青年里头的医学专业人士都被聚集起来,加陈克自己的医学知识。所谓实践出真知,大量的尸体解剖,尸体的重新缝合。加这些日子以来的战斗救护,好歹治疗枪伤,取体内子弹,防止化脓,还有接骨,跌打损伤,这些基本的医疗知识方面进步极快。
军医们既然是军人,那自然是服从军令。每一次治疗都要有文档,各种讨论和实验都要变成文献和学报。朝气蓬勃发展起来的军医体系没有丝毫的学霸,风气极正。若不是如此,两千多新军伤员根本来不及治疗。
俘虏营现在或许叫做战地医院更加合适,几乎所有来回跑动的人都穿着白大褂。沸腾大锅里面煮着染血的纱布绷带。雇来洗纱布的女性们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带着口罩,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忙碌着。手术室除了打扫卫生,消毒的时候,剩下的时间里头是全部做着各类手术。其他的包扎,换药等治疗室里头同样是人满为患。空气里头弥漫着石灰水的味道。
俘虏营的副营长是军医院的一名副院长,他是防疫专家,所以没有进手术室。陈克找到他的时候,这位黎存孝副院长正在指挥人焚烧那些已经被血迹彻底污染的纱布。见到陈克来了,黎存孝向陈克敬了个礼,又继续指挥焚烧工作。这年头布匹价格不低,哪怕是被血液彻底污染,怎么都洗不干净的布条,也有一些外面雇来的洗衣工往外偷拿。为了断绝这种问题,只有彻底烧掉才行。
看黎存孝满完了手头的事情,陈克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困难么?”
黎存孝苦笑了一下,“血液不足。这次湖北新军重度失血的人太多。咱们的同志向自己同志献血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见。但是让他们给这些湖北新军献血,那就千难万难。”
听了黎存孝的话,陈克身边的警卫员忍不住瞪着黎存孝。黎存孝知道陈克的警卫员为什么要瞪自己。这年头献血在普通人看来是个几乎要命的大事,为了纠正这种态度,至少在军队里头纠正这种态度。陈克一年来已经以身作则当众四次鲜血了。陈克主席都亲自献血了,其他高级干部们自然也不能落后。所有高级干部都是当众献血。这些领导们以身作则,下头的党员干部战士自然也就能接受了。加部队伤亡一直不大,献血也有限。
工农革命军的战士对自己的同志能做到如同春天般的温暖,面对自己的敌人,哪怕是投降的敌人,大家绝对不肯把鲜血白白的送出来。救治敌人的伤兵已经是这个时代极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一件事。若是胜利者还得免费向战败者提供自己的鲜血,这种事情怎么都有点惊世骇俗。
而湖北新军自己对于献血同样是极为畏惧,哪怕是自己的战需要献血,他们一听说要把自己的血抽出来,就已经被吓的半死,说什么都不肯。
但是这些湖北新军很多人受伤非常重,大量失血。受伤较轻的伤员还能通过输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来解决,重伤的只能靠输血才能救命。战前工农革命军有一次战前大献血活动,血液存量比较多的时候,还勉强够用。现在革命军的战士们大都已经过了危险期,哪里有人继续献血。已经有三四十名湖北新军的伤员因为术后失血引发了休克和各种并发症而死。黎存孝毕竟是一名医生,原本能救活的人,他还是希望能救过来的。如果没有陈克的推动,俘虏营绝对不可能得到足够的血液供应。
黎存孝和陈克见面不多,他的本意是希望陈克推动一下此事,对于警卫员的瞪视也就视而不见。陈克听完之后思忖了片刻,这才问道:“现在大概需要多少血液?”
“大概得两万毫升。”黎存孝的眼中已经有了欣喜的光芒。
陈克点点头,“这样,我在这里带头献200毫升。然后我回去找党员献血。不过每个人顶多献100毫升。黎院长你把需要的血型和数量给我列清楚。别把大家的献血给浪费了。”
听完陈克的话,黎存孝不仅没有高兴,反倒被吓住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何警卫员居然要瞪视自己。黎存孝知道陈克今年已经多次献血,本以为陈克会回去安排一下,却没想到陈克居然在这等事情居然也以身作则起来。若是能知道陈克这次要亲自献血,给黎存孝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话了。黎存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原因,他看到警卫员此时的目光已经不是瞪视,而是怒视了。
“陈主席,这可使不得。”黎存孝连忙阻止道。
陈克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黎院长,这等事我若不亲自带头,我没办法要求同志们这么干。我都想不开的话,同志们怎么能想的开?再说了,救的都是中国人,我也不反对。来,前面带路,我去医护室献血。”
“这绝对不行,陈主席,你这是要我命呢。这事情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看陈克不是玩虚的,黎存孝吓得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陈克听了黎存孝的真心话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黎院长,咱们人民党可不会在这等事情刁难你。而且你没做错,如果想救这些人,我不带头,绝对没人给他们献血。”
黎存孝哪里敢同意,他拽住陈克死活不让陈克去献血。两人纠缠之间,却有一个穿着湖北新军制服的人偷偷跑了过来,见没人注意自己,他猛冲过来跪在地就抱住了黎存孝的腿。“黎院长,请救救我弟弟。我给他献血还不行么?”
陈克警卫员的注意力都被纠缠给吸引了,万万没想到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人。若是此人心怀鬼胎,行动诡异,或许还会引发警卫员的注意。但是他偏偏行动自然,又毫无杀气。一疏忽间竟然给他跑过来。警卫员吓了一大跳,飞起一脚就把此人给踹飞到一边去。接着拔出枪就指住那人。那人挨了重重的一脚,竟然毫不在意的模样。看着有人用枪逼住自己,他也不敢再往前走,而是就地跪倒,磕头如捣蒜。“黎院长,我给我弟弟输血不行么?我已经找遍了认识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献血的。我求你了黎院长,我弟弟眼见就不行了。我献血不行么?”
黎存孝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机会,而陈克却接过了话头,“你什么血型?你弟弟什么血型?不是同一血型的,不能乱输血。不是我们的医生不让你们乱输血,如果血型不配的话,输血不是救你弟弟,那是在害你弟弟。”
人民党的军装发型区别不大,那人也看不出陈克到底是什么官职。听陈克接了话,“这位官爷,这位同志,我弟弟是……,是D型,我是,我是……哎型。”陈克也听不清这湖北哪里的话。能明白的是这位湖北新军很明显不知道血型的知识,对于、B、、B这些外国字母的发音更是不清楚。陈克实在是没弄明白这个D型和哎型到底是什么血型。
十几分钟后,一个消息在战俘营里头传开了。人民党的主席,也就是“严陈叛匪”里头排名第二的陈克要亲自给一个伤兵献血。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战俘,也吓坏了战俘营的部队官兵。
但是陈克并不在乎,他在一个台子献血。下头站满了能比较自由动弹的战俘们。这些人身缠着纱布绷带,有些还得靠别人搀扶着。战俘们看着陈克撸起袖子,战俘营的黎院长先用一根布条扎住陈克的手臂,然后用好粗的针管抽出一管子血。看着玻璃针筒里头殷虹的血液,战俘们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
那个重度失血的战俘已经被抬了出来,这管子血被输入了战俘的血管。整个过程里头战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个重伤战俘的哥哥就站在旁边,看着弟弟惨白的脸色在输血后竟然有了些好转,他也不敢靠近陈克,就在原地跪下涕泪横流的连连磕头。“多谢陈主席救命!多谢……”说道后来已经哽咽住了。
陈克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就经常献血,那时候每次400毫升,那时候陈克也没什么不良反应,这200毫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用酒精棉球按住针孔,陈克对战俘们高声说道:“献血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大家当兵的,都知道流血过多人会死。为了补充血液,只能靠外部输血进去。你们都是湖北人,能救一把老乡的时候,我觉得也该救一次。若是你们不肯救,那我们人民党也愿意救一次。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救中国人这也是本份。”
不少湖北新军依旧没能从献血的场面里头恢复过来,有些人却有些羞愧的模样。
陈克这次讲话其实不是为了解决献血的问题,他不再说这个话题,开始讲起了另外的事情,“大家跑来安徽打仗,我想问问大家是为了什么?”
台下的新军都不吭声,他们不敢吭声。
陈克笑道:“我听说湖北新军里头最讲忠君为国,我们人民党的根据地里头其实不讲这个,我们的部队只讲一件事,我们的军队是老百姓的子弟兵,老百姓是我们的爹娘,我们要为老百姓,为我们的爹娘效力。”
在农村工作了这么久,根据地的人民生活是陈克亲眼目睹的,讲起来自然是非常熟悉。安徽的百姓与湖北的百姓也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种地,劳动,农忙的时候忙死,农闲的时候靠一门手艺或者靠卖力气吃饭。根据地的新制度下,国家承担起了责任,不仅保证了所有人的土地,还保证了农闲时侯能有足够的就业机会。其实百姓追求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活,有吃喝,有钱赚。能学那是更好。
听着陈克描述着熟悉的普通农民劳动生活,以及不熟悉的新政府新制度,湖北新军的官兵们一个个都听得入了迷。
讲完了安徽根据地的变化之后,陈克才总结性的发言了,“湖北新军的兄弟们,我们根据地的军队和你们一样,都是从老百姓家里头出来的。都是老百姓家的儿子,兄弟,丈夫。他们之所以要打仗,不是为了我陈克一个人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我们人民党,或者军队指挥官的荣华富贵。我们人民党绝对不是为了用战士的血染红我们的顶戴花翎。我们的战士是要保卫他们现在获得的新生活。再也没有地主向他们收租了,再也没有官吏向他们勒索了。大家靠了自己的双手干活,就能养活自己,而且能吃肉,吃大米白面。如果你们这次打赢了,这等好日子就再也不会有了。首先,他们的土地会被地主们抢回去。官府再对着大家横征暴敛一番。大家都是百姓家,百姓们的家当能经得住官府折腾么?这一折腾就是家破人亡。你说我们的军队为什么不和你们玩命?你们打了败仗,还有我们人民党管你们。若是我们打了败仗,我们就是似无葬身。所以,我们必须胜利,而且我们也胜利了。”
连锁反应 战俘营(下)
“陈先生,你们根据地里头真的不收税么?”俘虏群里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那是一个胳膊缠着绷带的伤兵。
“请问你所指的不收税,是指我啥时候说的话。”陈克问。
“你刚才说不收税的。”这位激动的俘虏高声喊道。
“刚才和税收有关的,我只说了两件事。第一,没有地主收租。第二,没有官吏勒索。但是我们根据地还是要收税的,如果不收税,我们根据地也有官员,大家也得吃饭啊。”陈克不能说根据地不收税,因为这不是事实。各个时代的造反者素来爱喊不收税,例如同明末造反者那种“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等口号,听着很爽,实际操作起来那就是扯淡了。
“你们既然收税,和大清有什么分别?”伤兵接着喊道。听了这么煽动性的话,不少原来脸都是憧憬神色的伤兵们立刻就有种恍然大悟的样子。
看来这位是搅局的,陈克瞅着这个伤兵的衣服,看样子还是个军官。估计是听了陈克的话,心里头不忿,所以要来搅搅局什么的。
对这种程度的挑衅,陈克一点都不怕。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陈克在21世纪当老百姓的时候,对对收税这种事情很是不高兴。这身份一换,他现在也觉得收税是必须的。没人愿意交税,如果把税收称为国家的“恶行”,那这就是一种“必须之恶”。
陈克高声说道:“大家大部分人都受了伤。我且不说献血这件事,如果没有医生们,如果没有这些抽血的针管。我就是在身用刀划了口子,放出来一大碗血,这血也没办法输到伤员体内。这都是大家亲眼看到的。”
听了这话,原本开始不以为然的俘虏们注意力又开始集中起来。其实这些天超过一半的人都有过注射的经历,绝大多数人都见过别人注射的场面。这些精致的针头,大量透明的玻璃器皿,让湖北新军的官兵们很是惊讶。
“这些医疗设备都是我们根据地自己制造的,我们有专门的工厂生产制造这些医疗设备。制造这些设备的工人要吃要喝,我们必须给这些工人发工资。他们自己不种地,但是大家每天都得吃饭。我们不偷不抢,若是不收税,这些人吃什么?这些医生们都是要学习治病救人的知识。他们学习这些知识的时候不可能一面种地一面学习,他们也得吃饭,他们也得穿衣。没有根据地的税收,就不可能有这么一大批人。没有这么一大批人,谁给大家治病?大家都是当兵的,受了这等伤,若没人救治,会有什么结果?为了救治大家,我们根据地是花了很大一笔钱的。这笔钱从哪里来?就是从税收中来。”
听完这话,方才那个出来找茬的新军伤兵也不吭声了。不管他们对满清或者张之洞有多么深厚的感情。现在救了这批人的却是人民党。满清和张之洞只是把他们驱赶向这个死亡的战场,然后黎元洪带着他们从失败走向覆灭。湖北新军里头的顽固派到了这等地步,或许有勇气给陈克挑挑刺,却没有勇气直接指着陈克破口大骂。
看着自己重新让湖北新军的伤兵们接受了自己的说法,陈克继续往下说道:“我们收税,但是我们不收苛捐。农业税是三成,还不用交银子,只用交粮食就行。做买卖的税收是一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税收。最重要的是,我们根据地没有地主,没有那些靠收税过活的税吏,是由政府直接向百姓收税,大家根本不用受层层盘剥。”
满清时代税制的一大问题就是不收实物,只要钱。这种税收模式导致了谷贱钱贵。农民们若是想要钱,只有靠出卖劳动力或者出售谷物。在一个小农经济的社会里头,赚钱哪里有那么容易。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白银海量的外流,这就更加导致了农村经济的破产。再等到外国商品开始冲击中国市场,一来是金属货币的加速外流,二来是农村手工业的持续破产。整个小农经济就开始加速破产。
陈克以前认为满清政府“就是烂啊就是烂”,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烂,陈克并不太清楚。直到回到这个时代之后,他才开始理解满清烂在何处。满清自己的人员腐朽是一大原因,但是满清制度的根本性问题是更加主要的因素。
“最关键的还不仅仅是收税,而是国家把税收用在什么地方。我们根据地的政府开办工厂,我们要向工人支付工资。我们根据地开办学校,我们得向老师支付工资。我们根据地要修桥铺路,有专门的工程兵。我们还得向工程兵们支付工资。我们大家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医生,护士,还有雇来洗绷带的这些工人,我也得支付工资。税收来的这些钱用在哪里呢?就用在这些地方。大家若是不信我说的,大可去问。如果不信我们人民党的工作人员,你们可以去问那些雇来洗绷带的女工。看看我们是不是给钱了。当然了,你们当兵吃饷,满清也给你们付钱了。不过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你们湖北到底有多少百姓能由国家提供就业,给工资的,你们也不妨好好的想想。”
这话说完之后,湖北新军的伤兵们再也不吭声了。大家其实不是不懂道理,仅仅是从没人这么给大家讲道理罢了。满清政权里头对于“等级”的宣传那是无以复加,官员可以轻易决定百姓的生死,当官的少欺负人那就是好官,谁敢向满清当官的询问自己缴纳的税金去了哪里。
陈克说完这些话之后,突然想起21世纪的共和国。共和国也远不是什么人间天堂,税收的透明化也不怎么样。但是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陈克本人从小学完大学,家里面经济也很是轻松。和欧美那种完大学出来还学校贷款得还几十年的情况一比,陈克和他的同龄人可谓幸福的没边了。虽然不在21世纪,但是陈克“五毛”的秉性还在,他忍不住在心里头为共和国辩解了几句。
方才那个试图搅局的家伙引发了陈克的这种联想,底层的人民一旦有了革命的想法,那这种想法会本能的去推翻现在压迫在他身的一切。人民切身之痛的无外乎税收、以及现实中欺负过他们的人。历史证明了一件事,人民自发的无序力量基本代表了毁灭,这股力量能够摧毁一个旧世界。但是革命不等于毁灭,革命的伟大意思在于创造出一个新的更好的世界。如果不能把这股力量正确的引导,摧毁工作完成之后,局面反而更糟。满清的覆灭就是一个明证,满清覆灭之后的第3个年头,中国才真正的被一个中国历史无与伦比的政党统一起来,在这3年里头,党统治之外的地区哀鸿遍野。
陈克知道自己其实无力阻止这种历史必然进程的发生,他只是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让这个阶段尽可能的缩短。早日渡过这个阶段,进入到中国强势复兴的新阶段当中去。如果希望缩短这个阵痛的进城,那就必须给出更加明确的指导。这就是陈克的工作,这也是陈克的使命所在。
见自己所说的东西某种程度已经触及了战俘们的内心,陈克也不愿意“画蛇添足”,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道理,那是别人自己的事情。拔苗助长有害无益。陈克最后说了一句,“大家好好休息,早日康复。在这期间,大家不妨好好想想,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给满清卖命,这种卖命到底值不值得。特别是你们回到湖北之后,很可能还要在满清的驱使下和我们作战。我觉得大家应该把这个问题想清楚。我们人民党的部队知道投入战争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我们的父老亲人,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你们打仗是为了谁呢?”
说完这话,陈克下了台子,查看了一圈俘虏营的基本工作之后就回指挥部。
回到指挥部,何足道已经带了几名政委在等陈克。他们一点都没有因为等待而着急,反而在热烈的讨论着一些工作的事情。见到陈克进门,政委们起身敬礼,陈克回了礼。大家刚一坐下,何足道就说道:“陈主席,这次选举的工作我们政委们开了一个会。现在想向您汇报一下工作。”
见陈克点头表示同意,何足道就把政委们的想法阐述了一番。政委的主要看法是,选举实行的区域必须是人民党的老区,新解放的地区没必要着急。人民党的实际影响力并没有进入全部根据地,如果搞起了选举,只怕就会沉渣泛起。政委们都认为现在地方还有些势力需要先行铲除,这些势力本身偏偏还在地方颇有影响力。若是这帮人被选举出来成了人民政府的代表,再动手铲除就太费周章。而且百姓们对此的看法也会很差。
从统制的角度而言,政委们的看法很有道理,例如陈克一直想铲除的江湖会党其实现在的口碑并不太差劲,而一些地主也远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若是这帮人当了官,就连陈克也觉得比较麻烦。
“同志的看法我知道了,不过我不同意大家的一些看法。短期内来看,选举的确会造成一些混乱,老百姓们都没有什么选举经验。而且我也认为一人一票的选举,很多时候会成为很扯淡的东西。”这是陈克的真心话,他认识不少地方基层的干部,自打推行了村级选举之后,闹出了很多“贿选”,很多地方的黑帮势力也开始冒头。选举这玩意其实就是以“个人利益”为主导的一种行动。很有些“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味道。
看着政委们一个个暗自点头表示同意的样子,陈克接下来当头就是一盆冷水,“但是同志们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选举不仅仅是那些王八蛋在参加,我们人民党,还有人民群众也在参加。以数量相比,人民群众的数量是呈现压倒性的。大家觉得我们人民党的同志得不到人民群众的支持么?”
政委们听完这话不吭声了,“我从政治的斗争角度来说,让那帮牛鬼的蛇神跳出来不是坏事,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那简直是好事。”
“陈主席,为什么这么说?”就连何足道也有些不明白陈克的意思。
“老百姓选出来自己认同的代表,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些人能够带给他们利益。但是大家觉得这帮人谁真的从人民的利益角度出发?他们肯定要给自己捞。我说过很多次,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帮人是不是给自己捞,人民群众看得清清楚楚的。同样,咱们人民党站在人民的利益,人民群众一对比就知道了。现在咱们人民党光自己干,人民群众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不假。但是人民群众现在的看法是,只要遇到好官就行。也不一定非得是你人民党。咱们就通过选举让大家看一看,在现在的这个世道里头,只有人民党才和人民站在一起。”
政委们目瞪口呆,正常人都以减少当前的麻烦为首选。陈克不仅不试图减少麻烦,现在甚至主动的承担起麻烦来。
瞅着这群政委们的样子,陈克知道把这帮人吓住了。因为陈克虽然所有的思想都是继承于卡尔叔叔和毛爷爷,但是陈克却来自历史的下游。卡尔叔叔和毛爷爷固然有开创者的伟大,但是他们没能看到事业所经历的过程。以实事求是的角度而言,陈克位于历史的下游,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都看到了,自然少了几分理论家的激情,多了几分实干家的冷峻。最重要的是这个时代“未发生”的事情,陈克责任看过无数次的各种表现,所以行事自然有一种从容和自信。
陈克建立的人民党不是一个“神棍”组织,陈克自己总是要把事情的发展,理由讲清楚的。这也是陈克能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头树立起巨大威信的原因。这些同志面对未来的革命前景,看不清,弄不懂,陈克“预言”的革命局面几乎是不走样变成现实,这么来了几次之后,党内的同志谁也不敢再反对。大事小情都是陈克主席预言的正确,大家跟着走还来不及,除了野心家之外,谁会想起去反对呢?
既然人民党不是“神棍”组织,陈克就有义务把为什么考虑的理由说清楚。
“同志们,我们还是按照基本的思路来考虑。第一,物质准备。现在的根据地土地分为群众自有的土地,以及国有土地。国有土地归属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现在暂时挂在国防科工委那里,这也就是说,通过土改,我们已经得到了大部分的土地所有权。所以基层的政府组织职能管理人民,他们没有多余的土地进行压榨。咱们人民党讲的是人民利益,其他那帮人考虑自己,他们又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利用,除了盘剥百姓之外,他们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去年陈克提出一人三亩地的划分标准,不少同志还觉得这土地给的比较多。甚至有人提出给两亩地就够了。现在听了陈克的解释,大家才算是恍然大悟。陈克之所以给的土地比较多,因为人民党实际得到了更多土地的控制权。在后期就有了更多的优势。有同志看陈克的眼神就比较不对了,当时陈克绝口不提现在这些理由,只是说三亩地对人民群众是如何的必须,简直有睁眼说瞎话的意思了。
陈克根本不在乎这种视线,虽然他把这位政委的名字在心里头标记了一下,一会儿散会之后陈克还准备在日记里头记录一下,省的以后忘记了。但是他心里头却波澜不惊的,语气也同样波澜不惊的继续解释道:“第二,从就业手段来讲。大家对农村的情况已经非常了解,百姓们除了种地之外,就是出来干活。咱们的国有企业已经基本一统了根据地下下的工厂。而且到咱们国有企业工作的工人多,咱们积累的就快。更何况私营企业他要赚取利润,他的盘剥必然要比咱们凶狠的多。我还是那句话,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懂得比较。比较之下,同志们觉得最后的竞争谁能赢?”
俗话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钱是硬头货,陈克解释玩这些之后,政委们已经确信国营企业能够掌握最大最多的钱财,有粮有钱有枪,那是根本不用怕那些“牛鬼的蛇神”们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第三点,组织模式。我们人民党的组织模式最讲科学,我们以科学的方法,思维来对待问题。而那些人没有学过这些,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们的组织模式必然是不科学的。不科学的东西就必然被科学的打败。所以我倒希望他们现在跳出来。我们人民党推行的东西,他们没学过,他们甚至敌视。既然敌视,自然不可能去学习我们的科学态度和方法。若是等这些人接触了,学会了。我们和这些人斗争反而会困难些。到那时候,情况反而会比现在要艰难的多。所以我希望他们跳,我还希望他们跳的越高越好。”
政委们到此已经无语了。他们原本觉得一旦推行了人民选举,那立刻就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的事情。听了陈克的讲解之后,这局面反倒看起来一片光明。这种思想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如此的迅猛,美好的前景和巨大的反差让政委们一个个咧着嘴傻笑,却说不出话来。
“第四点,我还要谈一谈秋后算账的问题。有些人呢,只是想来当这个官,过过瘾。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大家能想得到,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们会怎么用这些权力,可想而知。他们会犯罪的,至少他们会得罪人的。这时候,我们就该秋后算账了。咱们知道他们肯定会干这些坏事,但是他们还没有实际干出来的时候,咱们把他们除掉,老百姓觉得他们可怜,觉得咱们暴虐,不讲道理。等他们把这些坏事干出来了,咱们再把他们除掉,老百姓只会觉得高兴、开心。我们为民除害了。所以等着他们自己跳么,何必让这些家伙当烈士呢,他们不配。”
熊明杨是比较强硬的,听完了这话之后,他满脸都是欣喜和凶猛的笑容。“陈主席,我知道了。这下我就知道该怎么给战士说了。”
陈克当时就阻止了熊明杨热情洋溢的说法,“你呀,你不知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么考虑问题是不是在耍阴谋?”
“怎么会!陈主席,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阴谋。”嘴里虽然这么说,但是熊明杨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陈克正色对熊明杨说道:“熊明杨同志,我所有的这些推断,不是我故意引诱那些牛鬼的蛇神,而是只要有机会,牛鬼的蛇神们自己就要跳出来这么干。这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没有这么干,只是因为他们没机会这么干。”
熊明杨很明显现在只是想让陈克放心,他连声应道。“没错,没错。”
陈克一点都没敷衍的意思,“熊明杨同志,还有这次与会的同志。首先你们得对这次会议内容保密。第二,从明天开始,你们要到我这里来,参与讨论发动战士的会议。你们谁不能真的弄明白了,谁就不能参与发动战士的宣传活动。我等着看你们的表现。”
连锁反应 何足道的忠诚心
何足道一直紧跟陈克的步伐,这是根人民党内部公认的事情。&&即便如此,何足道也是头回见到始终以正直、正义姿态出现的陈克居然还有着迥然不同的另外一面。何足道并不认为陈克是个“大圣人”,至少不是那种所谓浑身下都是正气的大圣人。他想不明的是陈克到底用何种洞悉力来看透敌人的。何足道也不明白,为何陈克理解了坏人的心理之后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仿佛这本来这就该顺理成章的事情。
为此,何足道私下专门晚跑去找陈克请教。大家都忙,陈克更忙,何足道晚九点多才敢去拜见陈克。陈克打着哈欠放下手中的公文,“足道,有何事?”
何足道开门见山的问道:“陈主席,我想请教一下,你为什么知道那些坏蛋的想法,却一点都不生气呢?”
陈克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才说道:“足道,你是做政工工作的。我问你,你觉得政治是什么?国家是什么?”
虽然不理解陈克为什么这么问,何足道还是简明扼要的答道:“政治就是利益。国家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
陈克看样子也是累坏了,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说道:“既然你很清楚政治就是利益,国家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那为什么要生气呢?”
“但是,我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何足道说的是真心话。他越是努力实践革命,对于那些破坏新制度的人和事就越难以忍耐。
陈克听完这话忍不住笑了,“足道,我年轻的时候啊,也爱生气了。觉得天下这不对,那不对,反正没谁是对的。怨天怨地怨空气,怨完苏修怨美帝。”
其实陈克比何足道大不了几岁,不过两人在一起私下谈话的时候陈克总是用一种长者的口气说话,两人对此都很习惯。
“陈主席,苏修和美帝是什么?”何足道问。
“这个么,过个二三十年你就知道了。”陈克很巧妙的把话题避开,又接着说道:“作为一个**者,作为一个人民党的党员,我们的出发点应该是生活,而不是革命。革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更好的生活,都得到解放。不仅仅是生产力方面的解放,还是自我的解放。我自幼家里头管教就极严,那时候我憧憬的是自由,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可以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到了后来,我发现所谓的自由飞翔不过也就那么一回事而已。我憧憬的事情就变了,我希望能够问心无愧。我希望每次拍拍胸脯,问自己,老陈啊,你问心有愧么?然后我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我问心无愧。然后我发现我自打记事以来,就没干过几件问心无愧的事情。”
听陈克说起这个话题,何足道很是感兴趣。陈克爱说“天才的第一声哭喊也不是一首好诗”,在何足道看来,陈克就是天才,而陈克到底怎么成长为一个天才的,何足道很有兴趣知道。
“为什么我总是问心有愧呢?因为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是为了得到那个我想要的结果。例如,我关心一个人,目的是为了希望对方对我好,而不是我对那人就如何在意。只是我个人空虚寂寞了而已。反正大体都是这种为了达成目的,所以过程从不真心的傻瓜做法。哈哈。”说起自己以前的愚昧行径,陈克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足道性格很认真,或者说在清末这个时代的人都是为了生死挣扎,基本没有陈克这种无聊人的。他无法理解一个人做事竟然能无关本身的好恶。
陈克也不想多说这些事情,他接着说道:“后来呢,我也参与了不少生意,都失败了。我真正反思这些失败,才理解了我为什么会失败。因为我参与的这些事情,大家的目的都是了成功,为了成功之后赚大钱。就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才让我们失去了科学的态度。科学的态度,就是尊重事情的客观规律,不是你认为这件事情是什么样子,而是要客观的去观察,去参与,去体会这些事情本身的规律。你本身如果客观的话,你自己的情绪就没有必要了,生气是个人的问题,而客观规律和你个人无关,它是客观存在的。就如同那些坏人一样,你生气不生气他们都会那么干啊。”
何足道觉得陈克这会儿真的很累了,注意力明显不集中,说话语无伦次七拐八拐的才说道了正题。结果到了最后竟然是一句简单的“生气的情绪没必要。”何足道并非不知道不该生气,他只是想起那些会胡作非为的坏蛋之后,不由自主的就生气了。更准确的说,想起这些人的时候,他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些人给弊掉。
看着何足道皱着眉,一脸不忿的神色,因为情绪比较激动,他的脸都有点憋红了。看着这种“正义之士受委屈”的模样,陈克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足道,我年轻时候的表情和你可像了。”陈克边笑边说。被陈克这么一笑,何足道的脸已经不再是憋红,而是憋的有些发紫。
何足道毕竟是干了这么久的政委,在陈克面前的失态也只持续了一小会。看着陈克温和的目光,何足道很快就恢复了一定程度的镇定。“我真的很想马就把所有问题解决,你的法子未免太慢。”
“我觉得准确的说,是比你想的要慢。”陈克纠正道,“足道,你楼肯定知道每一级台阶都得过。这和你着急不着急没关系。你不能光冲着目的的表面去。这次从表面看,是要把那些人干掉。你冲去把那些人给杀了,你觉得这就达成目的了么?如果只是杀人这么简单,你觉得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么?当年一气枪毙八百多号人,我眼也没眨一下。”
一提起那次镇压反革命的事情,何足道反倒冷静了。那次杀人数量之多,何足道当时是被吓得不轻,他知道陈克那时候唯一的犹豫只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最后这八百多号人还是给杀光了。大处决结束之后,根据地里头的风气立刻是好了不少,再没有人敢公开抗衡新政府的政令。这也是不少同志这次偏向暴力推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陈主席,这次和一次的情况比较类似,所以不少同志觉得可以采用暴力的手段。”何足道解释道。
“区别大了。次那些人已经干了坏事,咱们把他们杀了,人民群众知道了咱们立的规矩不容挑战。最重要的是咱们推行的土改制度的确让人民享受到了好处,提高了生活水平。人民觉得这么好的政策,这帮人居然袭击咱们人民党的政府,这些人的确是自取灭亡。现在那些坏蛋们没有跳出来呢,他们还没有干坏事呢,你把他们杀了这算什么?”
何足道依旧觉得不太能接受陈克的想法,“陈主席,既然那些人是祸害。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些人干了坏事之后才动手呢?”
陈克引导了好大一圈,何足道才终于问出了比较核心的问题,陈克也觉得松了口气。“足道,假设啊,假设我指出的道路是绝对正确的,你觉得能按照我说的来做的有多少人?”
何足道不吭声了,答案是明摆着的,没几个人能做到。何足道认为陈克所推行的政策很多人其实根本没有真心拥护。具体执行的时候大家或许还能遵守这些规定,但是没人真的在乎陈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当陈克的预言变成了现实之后,包括何足道在内的人才能理解到其中的精妙之处。理解的前提还是陈克亲自说出来。在陈克不说的时候,猜陈克心思的人也有不少,没有一个能猜中的。
在确定了这个问题之后,何足道对自己生气的真正原因突然看的明明白白。他认为自己不中用,不能替敬爱的陈克主席分担工作。何足道其实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在不断提高的,就是因为能力的提高,何足道更清楚的看到自己与陈克之间鸿沟一样的差距。这也是让何足道最难以接受的一件事。何足道希望陈克只要发一句话,自己就能把事情做到陈克的这种程度,至少能做到让陈克满意的程度。实际情况却是何足道发现自己甚至无法真正理解陈克的意思。这不能不让何足道着急,不能不让何足道生气。
陈克并不知道何足道的想法,此时他真正希望的是何足道能够有所突破。看何足道不吭声,陈克干脆解释道:“我知道大家很难做到,因为新制度大家都没见过,也不了解。同志们和根据地的百姓们还是用旧时代的思路来看待问题。让他们把思路转化到新时代的思路,需要很大的努力,所以我才要让那些坏蛋们跳出来。这些坏蛋其实都是有能力的,正因为他们有能力,所以才能更好的与我们对比。就因为有了对比,新制度与旧制度的区别才能被大家看到,大家才能知道有不同于旧制度的新世界的存在。哪怕是为了完成我们的事业,我们也得让他们跳。”
何足道看着陈克坦然的神色,心中的羞愧感又提高了不少,他问道:“陈主席,那为什么大家不能直接接受你所说的,那岂不是更快?”
“任何新事物被接受都需要一个过程,这是正常的规律。而且我相信人民群众能够接受新事物,因为每一个人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生活的更好。新制度明显比旧制度更有效。所以我一点都不着急。足道,旧制度之所以能够存在,因为旧制度肯定有其合理性。既然旧制度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新制度不可能仅仅几年就完全把旧制度给替代了。这种态度不科学。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不可能靠一张嘴来说服同志们,说服百姓们。只有靠踏踏实实的工作,靠做完也不说,也不居功的科学态度。我们才能争取到百姓。”
陈克的话说完,何足道觉得更加惭愧了,“陈主席,我让你失望了。”他很诚恳的说道。
对何足道的这话,陈克有些诧异,“足道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何足道连忙说道:“没有,陈主席,没人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光是急功近利,反倒让你更费心。”
“足道。你没让我失望,有你在,我对政工部门放心的很。我现在都忙成这模样了,没有你在,把我累死我也顶不住啊。”陈克说完,拍了拍何足道的肩膀,“足道,我很感谢你。你为革命工作付出很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呢。只是我这个人有时候太懒,依赖性也强。你干的好,我觉得是应该的,我这种做法让你误会了。”
“陈主席,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何足道连忙解释道。陈克工作的沉重大家都亲眼看着,只要不是休息陈克就在工作。作为一个已经结婚的人,陈克其实很少有时间能和身边的妻子一起坐在那里吃个饭。陈克经常就在办公室里头整夜的批文件,做计划。现在根据地工作这么繁重,不少中层的同志们巴不得陈克能够多承担些工作。执行命令总是比做一个计划容易的多。陈克做起了自我批评,何足道立刻感觉很惶恐。
“足道,咱们发动的这场革命不仅仅是我的事业,这场革命也是你的事业,也是大家共同的事业。我觉得你有一个缺点,太缺乏主导的态度。我这么说,万一我死了,你是否希望我死的时候很安心呢?”
“陈主席……”何足道脸羞得通红。
陈克抬手阻止何足道继续说下去,“足道,如果要我死的时候很安心,那么就是我一点都不担心我死之后革命事业后继无人,革命事业一定能够推行下去,得到完全的胜利。这次合肥战役,黎元洪请求投降,严先生就敢孤身到黎元洪的舰队去。这是为什么?因为严先生知道,哪怕自己被黎元洪狗急跳墙的杀死了,这场战役我们依然可以全胜。他一点都不怕。足道,我早说过革命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你不要仅仅为了效忠于我而去革命。这种心态不科学。如果你真心的想效忠我,那你也要把革命当作你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仅仅为我负责。我们的力量来自于人民,你要为人民负责。”
何足道从没想到,陈克对自己有着如此深切的期盼。羞愧感虽然没有全部消失,但是此时占据何足道心头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和满足。这是一种被自己尊敬的人承认价值的感动,何足道突然觉得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报。原先的种种不满和焦虑顷刻就烟消云散了。
陈克虽然没有能完全理解何足道的心理,但是他能看得出,让何足道困惑的东西消失了。他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以后考虑问题你别考虑我,要从人民的角度考虑问题。”
第二天,政委们开会。他们突然发现何足道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在昨天何足道与大家考虑问题的水平和层次还差不多,那么今天何足道明显就跟了陈克的思路。政委们其实不由自主的把陈克的想法往阴谋诡计靠,而何足道明显把争取群众当成了核心目标。
由于何足道本来就和这些同志想法类似,现在他负责连接陈克的想法,下面又能理解大家的想法。经过半天的讨论,几个政委总算是明白了陈克的真心想法。
等理解了“争夺群众”的这个核心纲领之后,政委们才发现一件极为扯淡的事情。这本来就是陈克一开始就说明的问题。只是陈克在说明这个核心纲领后,又把具体执行办法说了一遍。结果大家认为这种办法未免太有算计的味道。反倒迷失了政策的真正方向。
看政委们理解了事情的本质,陈克说道:“同志们,我这不是搞阴谋。我前头就说了,阴谋是基于利益的欺骗。我觉得我可以把我得这个手段叫做阳谋。因为那些人基于自己的阶级立场,他们一定会这么干。我们只是给他们跳出来这么干的机会。我再强调一回。我们的革命事业是要为人民群众利益服务,在革命的事业当中,谁是我们的朋,谁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分清。既不要把群众当成我们的敌人,也不能把敌人当成我们的朋,让敌人混进我们的队伍。这点一定要分清。”
熊明杨毕竟是读过复旦公学的,他已经彻底理解了陈克的意思。他没了昨天的浮躁,而是微微皱着眉头说道:“陈主席,为什么一定要推行地方选举制度呢?咱们强势领导,其实效率更高。”
“我们从事的是人民革命,人民革命两大支柱就是科学与民主。如果不通过地方选举让人民参与到这场人民革命当中来,那么人民就没有基于自己利益的政治立场。那就意味着人民没有参与到这场人民革命中来。更直白的说,人民不可能真心支持我们的。我们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胜利,都是基于人民的支持。或许因为推行了地方选举,有些人就会真心的反对我们。但是,因为推行了地方选举,大部分人民是会选择支持我们的。我们不能因为要面对一些小小的困难,因为害怕麻烦,就不推行地方选举。”
熊明杨微微点点头,想到这场地方选举要遇到的困难,仅仅是想到了一部分困难,熊明杨怎么都兴奋不起来。
陈克也不兴奋,他神色严肃的说道:“当然,我必须强调一件事。我们人民党的党章里面说的清楚,我们人民党是代表中国人民利益的先锋队。打铁还需自己硬,除了要加快发展党员之外,我们要加强党的建设。这次地方选举,会是一次比革命战争更加困难的挑战。我希望大家能够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一定要把这次工作做好。”
连锁反应 选举和生产队(上)
地方选举的事情不是陈克现在才提出来的,早在一年前,陈克就对地主们提出过这个选举的概念。&&然而后头接连打仗,这件事也没人有空再提。战士们得知要举行地方选举的事情之后,最大的感觉是“茫然”。这不是他们支持或者反对,部队里头早就说过要地方选举的事情,战士们知道地方选举是做啥的,大家不知道为何赶在这个节骨眼举行地方选举。
政委们对战士的“敏感”很是赞叹。陈克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被充分证实了。推行地方选举的目的之一就是完成政权的合法性。一旦根据地人民组建了自己的基层政府,实际也就是意味着根据地人民与满清政权彻底划清了界限。陈克一年前迟迟不敢直接打出革命旗帜,就是担心过早打出旗帜,强行要求人民站队会适得其反。
对陈克来说,这倒没什么。他的革命目的其实不是为了推翻满清,陈克想建立一个新中国,推翻满清不过是这个事业过程中的一个任务。而老百姓们的目的是为了过好日子,他们对推翻朝廷也没什么兴趣。所以陈克的做法是救灾、建立新秩序,这些能够切实满足人民群众需求的行动很容易得到了大家的呼应。
陈克视满清为墓中枯骨,同志们大多数没有这种气量和认识,绝大部分同志都认为满清是最大的敌人,憋着劲要推翻满清。不管陈克怎么宣传“革命是为了人民”,大家潜意识里头都不会这么想。亏得这几次对新军的连续大胜给了同志们信心,加陈克亲自领导准备工作,宣传总算是没有闹出政委们自相矛盾的事情。政委们不提满清一字,只是宣传“人民革命”是为了让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人民应该管理自己的事物,基层的选举当然得由人民来决定。
经过这番宣传,战士们大概是明白了基层选举到底要做什么。陈克吸取了历史的经验,历史基层政权拥有极大的权力,在顶峰时期,村干部们可以决定村民的生死。这些权力制造过不少不合适的事情。限于现在的通讯水平,基层单位若是没有大权,那就是一场彻底的混乱。陈克知道哪朝哪代都有冤死的,这不是陈克故意对此视而不见,而是现实的技术手段制约着很多权力的运作。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陈克不得不适当的削弱了基层的权力。
首先就是人口的集中居住,所谓人多嘴杂,可以看成是某种程度的人民监督。若是人数较少的自然村,那么村干部或许能钳制整个村的百姓。若是大村甚至大镇子,干部们就不可能钳制那么多。根据地造了水灾之后,集中居住阻力小。至少在几个老根据地,小村落已经被集体修建的居住点给替代了。
其次就是土地的划分,百姓的成片土地,军队农场,国营农场以及经济作物农场在位置互相掺杂,政府的强制管理能力极大的提高了。
最后就是选举的官职也被确定,村长,镇长,只有这些官职与人民代表是选举产生的,人民代表主要是参与税收分配问题,其实所谓的参与也只是参与讨论,然后把消息通报给大家。根据地建立起了国有企业,这些在根据地里头的国有企业实际掌握着财政大权。村长镇长也好,人民代表的大会也好,都是些清水衙门。这些情况在以后会有调整,现阶段就是如此。一定要说,人民党只是需要通过人民党代表的大会制度来获得法统。证明其权力并非自封,而是来自于人民的选举。
陈克打着人民的旗号,玩弄这等政治手腕。他自己心里头也其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形势比人强,陈克真的推行彻头彻尾的选举制度,那只是自取灭亡。根本不可能完成革命。
战士们关心的其实不是政治手腕,他们并不在乎这种东西。极端的说,人民党台也好,或者满清朝廷在台也好,人民都不在乎。大家在意的是过好日子。人民党的政治构架根本不是战士关心的内容,大家在乎的是更加细节的内容。例如,人民党推出的“生产队”。这个新政策引发了战士们极大的关注。
在宣传的这几天里头,战士们之间最常见的一句话就是“某某哥,咱们回去之后说服家里组成生产队?”
历史的党搞的生产队很可爱,就是“左倾平均主义”的一大集成。陈克在21世纪的时候认识一些美国大资本财团的“强力走狗”,大家讨论过土改之后的农业问题。这些兄弟能混“强力走狗”的地位,见识自然不一般。他们曾经详细批判过旧式的生产队问题。那时候农村生产队最大问题就是背离了经济学的基本原理,政治干涉了经济,同时国家介入缺失。
按照那几位兄弟的看法,组建生产队目的就是要实现“生产资本与劳动力”的有效结合。平均主义大锅饭要不得。国家当年强行搞“搭配”,让壮劳动力和弱劳动力一起分配。甚至也背离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原理,社会主义讲“按劳分配”,让壮劳力与弱劳动力拿一样的报仇,这谁都不满意。在“平均主义”的错误指导下,壮劳力和弱动力都觉得自己拿的少。壮劳力觉得自己干得多拿的少,弱劳力觉得自己更需要照顾,应该再多拿些。政府的“内部救济”的想法反倒是两头不落好。
与其这样两头不落好,陈克把政府定位在裁判的角色,生产队干脆就群众自己组建。政府仅仅负责保证契约执行。
军队是一个高专业化的大集团组织,其成员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年,就算是打仗不行的军医等职位也都是有专业技术的。组织模式看似更平均,却恰恰不是“大锅饭”。部队的战士们其实不关心选举,选举制度已经公开的现在,军队只要保证选举中不出骚乱就行。
人民党的农垦让战士们都亲身体会到集体劳动的好处,几十百的人一起劳动效率就是高,有过农垦经验的战士们都希望通过自组生产队来提高自家的粮食产量。由于人民党提供大量的饲养和工业部门的职位,这些职位都能赚到不少钱,土地由壮劳力们耕种,女性可以去那些饲养场和工厂工作。这种模式能够极大的提高家庭收入。若是由自己一家人来干的话,效率反而低。
战是在战场锤炼出来的单纯关系,这些战士未免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能说服自家人。得到了这些情况反馈之后,陈克觉得很满意。其实战士未必能说服自家人,和别人家一起耕种,光这个收入分配就得长期的讨论,至于合作劳动更需要磨合。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让陈克高兴的是战士们体会到了先进的生产模式之后,主动的开始向广大群众进行推广。对于这些战士自发的行动,陈克严令政委们不许参与,如果战士请教政委,政委可以提供意见,但是绝对不能对战士进行强制要求。
部队里头讨论的热火朝天,根据地里头的情况就更加热闹了。听说村官再也不是由宗族长老,或者地方豪强独霸。百姓们是高兴中带着不安,每个人都能投票,但是那些大家族人多势众的,到底该投谁的票。
常委们都各领一县,可以说除了宇文拔都之外,其他常委们看了陈克送来的文件和信件后都明白了陈克的意思。在其他县,人民党在农村的干部们开始了宣传工作。宣传自然不会是“一定要选我们人民党”,而是宣传“到底什么是好日子”。
宇文拔都这些日子以来和任启莹搭班子,工作大有进步。看了文件和信件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任启莹给找来。
任启莹现在已经正式晋升为县委办公室主任,看完了宇文拔都递过来的文件,任启莹心里头已经有了算计。“宇文记,其实这事咱们凤台县最好办。咱们底子好,前期准备陈记早就完成了,按照章程干起来就行了。”
宇文拔都倒是大概看明白了章程,不过他没自信。“任主任,你觉得该怎么办。”
“咱们要做的就是向老百姓说明,这些官职都是干什么用的。老百姓遇到了问题,该去找谁。老百姓选谁,这是老百姓自己的事情。咱们不要参与。”
“可其他县都开始宣传了,我们不要宣传么?”宇文拔都很不解。
“咱们凤台县该宣传的都宣传过了,再干一遍也没用啊。”任启莹回答的很干脆。
“也是,也是。”宇文拔都连连点头。
宇文拔都如此言听计从,任启莹心里头也是颇为得意的,她继续说道:“既然陈记把前头的工作做过了,那咱们就得比其他县更领先一步。我建议咱们主抓组建生产队的事情。”
“好,我们一定要把生产队给组建完毕。”宇文拔都继续点头称是。
这话一出,任启莹立刻就有些气结了,为了顾及宇文拔都的面子,任启莹把陈克的信递给宇文拔都,“宇文记,陈主席在信里头专门说,不许政府强制组建生产队。”
又看了一遍信,宇文拔都果然找到了这句话,他就有些不明白了,任启莹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为何又要把组建生产队的事情当成重点来办?
“宇文记,陈主席在党员干部培训会议专门说过,咱们人民党不能干有头没尾的事情,如果开了头,就必须有始有终。生产队如果是强制组建,那就等于是咱们政府组建的生产队,那和现在开办的国营农场有什么区别?这个生产队是要人民自发组建的,咱们要宣传,引导,但是咱们绝对不能有丝毫强迫,甚至不能让百姓觉得咱们在鼓动。”
听任启莹这么一说,宇文拔都挠头了。“任主任,这样弄起来,跟不抓组建生产队有何区别?”
任启莹笑道:“宇文记,陈主席在培训会反复强调,凡事都得做准备。生产队的契约由哪些部门来签?生产队可以向政府申请贷款,这贷款找哪个部门去办?咱们怎么都得联系好。而且生产队组建之后,肯定有不少人就要到工厂来工作。哪些工厂招人,咱们也得联系安排?咱们把这些准备给做了,不管到底有多少百姓自足了生产队,接下来的工作都不会让咱们手忙脚乱。这才是咱们开创局面的证明。”
这番话对宇文拔都来说未免有些复杂,不过好歹宇文拔都跟着很多常委一起干过这么多工作,虽然设计这些东西不是长项,但是宇文拔都人面广,见识多。皱着眉头思索着该去联系谁,宇文拔都突然眉开眼笑起来,“对了,不说别的,棉花收了之后,纺织厂马就要开工,这正好需要人。这可是解决一大块人力需求。”
任启莹微笑着看宇文拔都说完了棉纺厂之后,又说了一大串需要劳动力的部门。瞅着宇文拔都兴高采烈的样子,任启莹觉得有些无奈。宇文拔都其实不是个坏人,也谈不没能力。但是这个东西不能比较,和陈克与其他常委相比,宇文拔都就显得不行。甚至不用和别人比,任启莹觉得自己若不是女儿身,以她的能力也绝对不肯屈居宇文拔都手下。
不过这个念头只浮现了一瞬就消失了,提拔任启莹的并非宇文拔都,而是陈克。任启莹坚信,陈克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若是任启莹在没有得到陈克授意下就试图往爬,那陈克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想到这里,任启莹说道:“宇文记,既然要组建生产队,我就先回家去给我家人说说,你也知道,我家人丁不行。我爹又不懂种地,我家其实最需要搞生产队,和人丁旺的家族联合生产。所以我先回家两天行么?”
“行,行!”宇文拔都没口子的答应。他其实也不太想让任启莹在这关键时刻抢了自己的风头。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说怪话了,什么凤台县实际是县委办公室在管。任启莹是陈克命令调过来的,大家对任启莹的升迁不敢说什么。所以火力都集中到了宇文拔都身。好不容易彻底弄明白了陈克记的意思,宇文拔都还是想给自己正名的。这时候任启莹不再反而更好。
任启莹一回到家,她的母亲任许氏立刻满面春风的前来迎接女儿。任启莹现在就任县委办公室主任,外头风传她就要出任县长,街坊四邻当面不知道说了任启莹多少好话。女儿如此争气,任许氏自然是脸极大的有光。看到了女儿,任许氏脸几乎笑开了花。
“娘,爹呢?”任启莹问。她回来前其实跑去教育学院照过在里头又读又兼任教的父亲,结果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她父亲任玉刚请假回家了。任启莹颇为担心家里头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正屋房门开了,任玉刚走了出来,“丫头,去你屋说话。”很明显有些事情任玉刚不想让任启莹的母亲掺和。若是在正屋,总不能把任许氏这位女主人撵出去,在任启莹的房间,就大可把任许氏拒之门外了。
父女两人坐下之后,任玉刚先是一声不吭的听任启莹说完了近期的大概选举情况,还有组建生产队的详细来龙去脉。他听的很认真,任启莹一点都不担心任玉刚会遗漏什么。这种专注的态度是任玉刚的作风,而且任玉刚自由也要求任启莹这么做。小时候任启莹觉得父亲未免有些严厉,直到参加人民党之后,任启莹才知道父亲的教育对自己是何等珍贵的财富。
“丫头,你的意思是让咱家先和别家组建生产队么?”任玉刚问。
任启莹答道:“爹,你若觉得和别人一起组建生产队太麻烦,那咱们也可以不掺乎这事。”
任玉刚摇摇头,“这倒没什么麻烦的,你也知道咱家没啥人种地,你娘下地不行,我只懂教。你的弟弟妹妹还小,现在都在读。咱家的地其实根本没人种。咱家的地现在都是托给你叔家种了。组建生产队挺好,这有政府给保障契约,没那么多麻烦事。”
说完这些,任玉刚看着任启莹微微闪动的目光,还有紧紧抿住的嘴唇,他问道:“丫头,你有什么主意不好说么?”
任启莹又想了片刻,咬了咬牙才说道:“爹,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干脆就把生产队给弄大?”
“怎么说?”任玉刚知道自己的女儿颇有进心,既然她为难了好久才说出这话来,想来是有些眉目的。
“前一段打仗之前,我向陈主席汇报工作。说起来了农村的问题,陈主席当时随口说了一句,小型农户的生产队很好,但是小型农场或许更适合中国。我就追问了几句,陈主席说,他没有干过农村工作。那种几万亩的大型农场虽然总体效率高,但是未必适合中国。中国的耕地少,所以一两百亩的这种生产队亩产也高,效率也比较高。或许更适合中国的情况。陈主席说完,我就去查了陈主席的文献。陈主席曾经写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东西,虽然杂乱,但是很有意思。”
任玉刚听着女儿向自己解释着这些种地的事情,他其实真的不懂种地,之所以在这里听着,只是作为一名父亲,他必须支持自己的孩子。而且还要关注他们不要走错路。至于具体做什么工作,任玉刚觉得只要尽心竭力就行。所以他只是大概听明白了任启莹说的这些,任启莹准备多联系几家农户,组建一个150亩大小的生产队。这个生产队将全面模仿现在兴办的军队农场与国营农场的生产方式。而不仅仅是几家联合起来互通有无。
作为一个种地的外行,任玉刚居然听明白了同样身为外行的任启莹的介绍,而且还觉得很有可行性。他对女儿的考量很是满意。不过任玉刚问的却是另外的问题,“丫头,你说你是从陈主席写东西里头学来的这些么?”
“是的。”任启莹对父亲得这个题外话有些不解,她回答了问题之后,稍显意外的看着父亲。
“陈主席到底写了多少东西?”任玉刚继续问道。
“那可好多,我看百万字总得有。”任启莹答道。
任玉刚微微点点头,“丫头,我不说别的,陈主席这么大的能耐。你可不能对陈主席有二心。”
听了父亲的话,任启莹正色说道:“爹,放心。该跟着谁走,我不会弄错的。”
五十五 选举和生产队(中)
任启莹得到了父亲的赞同之后就准备出门了,此时任启莹的弟弟妹妹此时正好放学回家,一看到好久不见的姐姐,小家伙们冲来就拽住任启莹,姐姐长姐姐短的问这问那。
看着自己女儿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一起玩耍嬉闹,任玉刚心中生出一种父亲特有的担心,女儿真的长大了。任玉刚忍不住说道,“吃了饭再出去。”
“姐姐,一起吃饭。”小家伙们立刻欢呼道。
任启莹本来是想着跑去国营农场询问一些技术性问题,顺道在农场混顿饭。看着弟弟妹妹们,任启莹心中已经很是高兴。父亲也发话了,她就更没有推辞的理由。
今年凤台县的夏收很不错,人民党兴修的基本水利工程起了很大的作用,灌溉和排涝都派了用场。百姓们去年遭了灾,今年分了好地之后生产热情本来就挺高,还有诸多饲养场能够廉价提供肉食。特别是夏收之后,政府果然只收了三成粮食税。相当多的妇女参加到社会劳动里头,也挣了不少钱。大多数百姓的收益比往年强出去好多。与往年相比,不光是能吃了大米白面,甚至肉类和菜油也不缺。
任启莹家虽然没人种地,地都给了叔叔家种,两家约定的是对半分。但是任家好在两个人挣钱,而且小孩子学吃饭免费。日子倒也不算差,饭桌除了米饭青菜之外,甚至还有猪头肉和鱼。任许氏眉开眼笑的看着娃娃们埋头大吃,她看到任启莹不时给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夹菜,自己吃的倒也不多。连忙给大女儿夹了筷子鱼肉。“启莹,你也吃。”
启莹就着米饭把鱼肉吃了,又吃了几筷子青菜。此时任启莹的弟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小家伙嘴里含着饭就问道:“姐,你们在县里头都吃什么?”
“和你们学校里头的差不多。”任启莹身为县委办公室主任,知道学校的经费。学生们的伙食其实是很大一笔支出,虽然吃不太饱,也绝对饿不着。
“那也有鸭蛋吃么?”任启莹的弟弟接着问。
“有。”
“你把嘴里那口饭给我吃下去再说话。”任许氏看丈夫脸色不太好,连忙抢先说道。原来任家吃饭的时候没人敢说话,不过现在小家伙们在学校吃饭,老师管不了那么细。任许氏生怕丈夫发火,自己只好就这么先训斥起来。
小家伙还算听话,立刻闷着头不吭声,继续吃饭。
不过小家伙的话题倒是引发了任许氏的好奇心,她忍不住问道:“启莹,陈主席平常都吃什么?”
任启莹随口答道:“陈主席和我们一起吃食堂,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
“就没有厨子专门给陈主席做饭?陈主席就没什么爱吃的东西?”任许氏接着问道。
任启莹倒真的没注意过陈克平常都爱吃什么,想了一阵平日里陈克的举动,突然想起件事,“陈主席经常晚通宵工作,那时候他也是和夜班的同志们一起吃点加餐什么的。”
听说陈克也加餐,任许氏羡慕的说道:“那肯定是要吃点好的。”
任玉刚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啪的把筷子拍到桌,“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陈主席吃什么也是你们能瞎编的?”
任许氏吓了一跳,不过她被丈夫骂惯了,加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悻悻的说道:“不就是说了个吃什么的事情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任玉刚恼怒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是背后编排。那些身居高位的,最恨的就是别人在背后编排自己的坏话。你听丫头说话就没听出来……”
说到这里,任玉刚看着呆呆瞅着自己的两个小孩子,他无奈的说了句,“先吃饭。”
吃完了饭,收拾好了之后。任玉刚把妻子和任启莹交道正屋,关了门,他才说道:“按启莹说的,陈主席是个即为律己的人。人家身居高位,每天忙不完的正事。万一哪天突然闲下来,和身边的人随便说说话。结果一说起来,听到背后有人编排他的坏话。你说陈主席要是再随口问一句,这是谁说的。陈主席身边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办?”
这话其实已经说的极为含蓄了,任玉刚不想说陈克虚伪,但是既然是洁身自好的人,没有几个对名声完全不在意的。任玉刚很清楚,坏了别人的事顶多大家以后不来往,但是坏了别人的名声,那可是没完的。
但是他又怕妻子女儿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忍不住说道:“祸从口出啊!”
任许氏其实只是因为女儿当了大官,心里头自然是极为得意的,这做事未免就有些得意忘形的味道。听丈夫这么一说,她想到陈克的地位,又想到几个月前杀的那八百多人,登时脸色被吓得有些发白。
任启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如此精通官场的人心。她见陈克多次,知道陈克其实个性还是颇为宽厚的,也未必真的会把虚名看得如何之重,从不搞什么特殊化也只是陈克个人操守问题。但是父亲任玉刚提醒的“坏人名声”这件事,却让任启莹有了新的想法。
陈克这次坚决不允许政府强制引导“生产队”组建,只怕就有担心政府搞不好工作,反倒被“坏了名声”的原因在里头。看来精通人心的人都是如此,事情可以不办,但是却不能胡办。背黑锅擦屁股的事情其实都是头承担的最多,哪怕是严厉的惩罚了犯错的属下,可是这名声一旦坏了,那可怎么都挽回不了。
想到这里,任启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努力推行生产队样板的事情是不是风险太大了些。
任玉刚看任启莹目光闪烁的样子,知道女儿有话想和自己单独说,他就说道:“丫头,你不是要出门么,我送送你。”
父女两人去了任启莹的房间,任启莹把自己的担心给父亲说了一遍。任玉刚笑道:“这不妨事。既然陈主席认为生产队迟早都要办,那做个样板倒也没什么。丫头,其实我这些日子跟着严复先生学习,也看了些陈主席的,对他们两人重点讲述的科学态度很是佩服。这天下通行的都是道理,这科学就是道理,按照这科学的道理去做就行。唯一麻烦的不是科学,是人心。这人要是私心太重,或者犯起糊涂来,那可就是大麻烦事。我挺你的意思,陈克主席之所以让百姓们自己组建生产队,也是担心遇到一些讲不清道理的糊涂蛋。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有些时候不让糊涂蛋掺乎进来反倒是好事。”
听任玉刚把道理说的明白,任启莹觉得心里头有了底,她笑道:“谢谢爹指教。”
任玉刚点点头,他有些迟疑的问道:“丫头,你觉得人民党能顶住朝廷的攻打么?”
“呃?”任启莹对着突如其来的问题很不解。人民党在战场连续获得了好几个大胜利,怎么任玉刚反倒担心起来了。
任玉刚想了想,这才说道:“丫头,我听说这要搞户口了。”
任启莹也知道这件事,这是陈克提出的,以后分为城市户口与农村户口。任启莹不知道陈克是准备推行严厉的城乡二元制户口政策。历史建国初期,由于户口问题没有解决,人口流动问题引发了很多麻烦。陈克觉得与其引发这等问题,干脆初期就先严厉的推行户口政策。随着教育和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再加国家管理手段的提升,以后慢慢放开的话放到不会引发很大的冲击。
虽然不知道陈克的规划,但是任启莹知道这件事。“爹,怎么了?”
任玉刚答道:“我想着干脆咱家换成城市户口算了。我们种地也不行,我也不想让你的弟弟妹妹以后种地。你我都在县里头工作,一家总是这么分开也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干脆把地交了,加入城市户口。”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任玉刚方才的想法远没有这么单纯。真的让他放弃自己的所有土地,任玉刚心里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下了决心的。他甚至担心若是人民党打了败仗,那时候他连回农村种地都不行。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女儿已经是高级别的官员,自己又在人民党这里当老师,就算是乡下有地,人民党万一覆灭的话,自己难道就有好果子吃么?既然如此,他反倒也放开了。
任启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有见识的人,把全家办成城市户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现在想推行生产队,本来也希望她家能够参加进去。倒不是图那点子收入,而是她自己家不领头,这事情也说不过去。但是想了想,人民党最反对剥削,自己全家不种地,把地给叔叔家种。这种事情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太光明正大的事情,既然父亲刚才说“不要坏人名声”,那自己这做法只怕也能归到坏名声的范畴里头。
想到这里,任启莹点点头,“爹,我现在就回去,马把这事给办了。”
八月下旬,根据地除了安庆之外的所有地区都开始了人民选举。部队休假回到了地方,百姓们虽然知道了部队打了大胜仗,但是这仗到底怎么打的,百姓们都想从这些本乡本土的士兵那里听个清楚。士兵们都接受了任务,虽然不能提自己部队指挥官的名字,对战争可以提。
听着战士们讲述着几千湖北佬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后一个都没有跑掉,安徽的父老们心情都很高兴。听完了故事,大家就开始问关于选举的事情,战士们都有士兵委员会选举的经验,政委们又给大家讲透了道理,自然大讲一番选举的意义。
寿州的百姓也算是比较早的解放区了,在石家集,一个老汉听完了本地当兵的战士说完选举的制度之后,忍不住疑惑的问道:“三娃,按你说的,这选举之后当权的不是你们人民党,而是我们老百姓么?”
被称为三娃的战士名叫石佑三,只是排名老三。他哥哥叫做石佑生,而不是日本人那种按数字排名的名字。这哥俩都是人民党的战士,这次不是所有部队全部就地解散,由于要备战,相当一部分骨干与新兵都留下了。这次探亲回家的名额,石佑三就回家探亲,而石佑生就留在部队里头。
问话的是石家集的一个老爷子石秀玉,石佑三答道:“五爷,这天下本来就是我们百姓的,选举就是选出我们自己认可的当官的人,这当官的自然要给我们老百姓效力。不然我们凭什么选他当官。”
石秀玉笑道:“这天下哪里有当官的给给老百姓效力的道理,三娃,你莫不是被人给骗了?”
听了这话,周围的乡亲中也传出了不少笑声。石秀玉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祖祖辈辈里头哪里听说过石佑三说过的这等当官的。
“既然这官是大家选出来的,他们不给大家办事那我们就不选他。”石佑三大声说道。
石秀玉看石佑三态度如此强硬,他自然不能在气势输给后辈,他问道:“那三娃,我问你,如果选出来了官之后,那你们这些当兵的要听谁的,听选出来的官的话,还是听你们人民党的话?”
这个问题可以说很是刁钻了,幸好政委们在会议也专门提出过这些问题,若不是政委们准备充分,石佑三还真的被刁难住了。“我们工农革命军是党的部队。自然是听党的。”
石秀玉觉得自己的话已经得逞,正准备往下说。石佑三抢先在头里继续说道:“这次咱们石家集选的官是大家选出来给咱们石家集办事的,若是咱们石家集选出来的官不给咱们石家集办事,反倒管起了河对岸凤台县的岳张集,大家觉得有这个理么?”
围着石佑三的众人听到这话,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大家乡里乡亲的,都知道石秀玉的心思,石秀玉年轻的时候很是爱钻营,结果连个里长都没混。现在他倒是想当官,只是听了当官要给百姓办事,他自然是不愿意。所以才这么胡说八道。
有年轻人忍不住调笑道,“五爷啊,其实管凤台县的岳张集太屈您的才了。我觉得咱们石家集选了之后,您干脆去京城当皇帝好了。您当了皇帝,正好能照看我们这些人,我们也能借了您的光,您说那多好。”
这话一出,更是一场哄堂大笑。石秀玉的脸涨的通红,他指着说话的青年骂了几句,然后怒气冲冲的拨开人群走了。
看着石秀玉的背影,石佑三说道:“咱们被当官的欺负了这么久,以后在咱们解放区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咱们老百姓了。当官的是咱们自己选的,人民党和咱们老百姓是一条心的。我们部队里头一直教育我们,我们工农革命军是咱们老百姓的子弟兵。所以大家没什么可怕的,大胆的选出让咱们自己放心的官出来。谁愿意给大家办事,那就可以推荐自己。只要你说的能让大家相信,你平日里办事大家放心,那大家就选你。”
年轻人们一个个听的两眼放光,虽然不敢完全相信石佑三说的是真的,不过年轻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建立功业。这种选举官员的机会就现在看可是短期内升官的机会。
有年轻人问道:“三哥,要不你来参加这个选举。我们都选你。”
“我们军人不能参与地方选举。这是规矩。”石佑三按照政委教育的内容,很得体的拒绝了。
“那三哥你觉得谁能选?”青年们得知石佑三这等有人民党这大靠山的军人不参选,心里头都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们又想从石佑三嘴里套出些话来。
石佑三接着说道:“大家选举,自然是选自己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不能说什么,这也是纪律。”
还是有青年没能沉住气,他问道:“三哥,你说句实话。这次我们不选人民党的人行不行?”
这个问题是政委们最强调的事情,战士绝对不能给人民党派遣到基层的人员拉票。石佑三答道:“选举就是选出能给大家办事,能让大家放心的人。这和他是不是人民党的人有什么关系?我们老百姓是选出我们自己能放心的人,而不是选人民党的人。大家不用担心我们人民党打击报复,我们是为了让大家过好日子,让大家不受欺负。我们自己绝对不会欺负大家。”
“三哥,你说了算不算?”青年们还是不放心。
“我坐在这里不动,你们现在可以去问人民党在地方的干部。看看干部们是不是这么说的。若他们不是这么说的,我去找他理论。”石佑三大声说道。
在石佑三向着寿州石家集的百姓们宣传选举制度的时候,五河县的县委记吴辽怒目圆睁,指着面前的办事员周凤祥大声质问道:“你说,谁让你对百姓说这次选举一定要选人民党的干部的?”
周凤祥从没见过吴辽记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他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么可怜巴巴的模样根本不能平息吴辽的怒气,吴辽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五河县干部会议千叮咛万嘱咐,干部绝对不允许威逼百姓选自己。结果还是出了周凤祥这样的人。而且这次周凤祥被抓出来,还是回家探亲的军队干部周义正宣传选举制度的时候,有群众向周义正举报周凤祥让百姓选自己。周义正了解了情况之后,找到吴辽谈了此事。
周凤祥是后勤的办事员,根本不是组织准备推选的参选人。他私下让百姓选自己,这已经极大的破坏了人民党的纪律。这可算是一件破坏组织纪律的大事。吴辽是早期的军人出身,他知道这在军队里头意味着什么。虽然他现在是民政干部,不过吴辽依旧还有着军人的习惯。
周凤祥被吴辽骂了好一阵,吴辽不仅仅是痛骂,还让周凤祥说出原因,周凤祥看躲不过,干脆反问道:“吴记,既然选举制度里头说,1岁以的人,都可以参选。为啥我就不能参选,我觉得这规定不公平。”
五十六 选举和生产队(下)
“不公平?”听完自己部下的回答后,吴辽反问了一句。
“对,不公平。”周凤祥知道吴辽脾气大,反正已经激怒了吴辽,他也豁出去了。
吴辽没有发火,他下下打量了周凤祥一番,冷笑着问道:“若是不公平,你为啥开会的时候不说?”
周凤祥又不吭声了,开会的时候吴辽的确专门问过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当时周凤祥没敢起来说话。人民党并不是放弃了所有职位的选举,妇女联合会、教育、农业、卫生,这几个部门人民党是志在必得的。他们只是把村长、镇长这些职位让出来。
吴辽看周凤祥又不吭声了,他脸挂着冷笑逼问道:“说话啊。刚才你不是挺敢说么?”
“我……”周凤祥很想说些人民党就该拿下所有职位的话,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周凤祥却又说不出口。刘家铺区人民党参与竞选者里头,竞选妇女联合会的是周正英,竞选教育主任的是现在刘家铺小学的校长周隆盛,农业部门和卫生部门也都是专业人士参与精选。这次选举名额虽然由组织圈定,不过人人心里头都有杆秤,周凤祥自己也知道根本争不过人家。所以会议他哪里敢说话。
作为后勤部门的一个小干部,周凤祥主管刘家铺的供销社工作。在县里头根本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职位,在刘家铺区却是威风八面的。现在根据地的农民想买到便宜的日用品,都会选择农村供销社。只要拿着人民币和分给他们的购买票据,就可以去供销社以很低的价格买到以前花费巨大的商品。作为供销社的主管,周凤祥可谓风光无限。只要到了刘家铺,大家看到他都是周同志长,周同志短的打招呼。这种众星捧月一样的待遇让周凤祥心里头美滋滋的。
这次选举活动里头,周凤祥在开会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会议结束之后他到了刘家铺,不少人都问周凤祥到底要参选什么职位。周凤祥其实还是很想参加竞选的,一开始他还能比较淡定的说自己没有参选。可是看着那些问自己话的人先是愕然,然后态度立刻就冷淡下来的样子,周凤祥心里头极为失落。
一定要说的话,周凤祥其实也并非真的想选中什么,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被列在选举人名单里头。所以他说了一些“适度的谎话”,譬如,他暗示或者明示自己有可能参选。因为怕被戳穿,他其实还是很小心的选择了看着不会出去乱说话的人做这种暗示的,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出来。
面对吴辽记的愤怒,周凤祥只能硬挺。作为一个讲面子的人,被抓住违反纪律已经很糟糕,若是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那就是承认自己说瞎话了。
吴辽发了这么一通火,心里头的愤怒也算是消散了不少。他能被选为县委记,也不是吃干饭的。虽然不能完全洞悉周凤祥的心理,不过吴辽还是能看出来周凤祥没有完全说实话。不过这种事情现在也不是要点,首先就得挽回周凤祥造成的不利影响。“周凤祥同志,我现在要求你立刻回到刘家铺区,向百姓承认你并没有参选的打算。”
吴辽的话让周凤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可是最致命的打击。周凤祥再也没有装可怜的样子,他情绪激动的说道:“吴辽记,如果这么说了,以后我还怎么在刘家铺混?”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辽竟然一时没弄懂。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若是这么说了,以后谁还能看得起我?”周凤祥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
吴辽被这话给弄得勃然大怒,因为过于愤怒,吴辽反倒没有直接发火,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周凤祥,“你本来就不是咱们人民党选出来的参选人员,让你说个实话你还有什么意见?你是不是不愿意在人民党这边继续干了?”
周凤祥心里头不肯丢面子的想法本来就完全占了风,听吴辽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自己这次在人民党里头也没了什么前途。到了此时,周凤祥觉得一股子意气涌,他大声说道:“不干就不干,我这次就是要参选。”
吴辽被噎住了,不过这种失态不过是持续了几秒钟,他抬起手指着门口,只说了一个字,“滚。”
听到这字,周凤祥突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他昂起头大踏步的往外就走。在他就要走出大门之前,吴辽又喊了一句,“等等。”
“啥事!”周凤祥再也没有丝毫下属的感觉,他大大咧咧的扭过头,心里想着无论吴辽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给人民党干了。
吴辽脸混合着怒气与诧异,不过他说的话与这两者都无关系,“你走之前,把工作给我交接完。”说完,吴辽打开隔壁房门,向县委办公室的同志交代了交接工作的命令。
不仅仅是吴辽所在的五河县,根据地的每个县都遇到了这种事情。地方的同志其实都想参选村长和镇长,违反规定的情况居然有三十多件。其中数量最多的是路辉天担任记的阜阳县。阜阳县是个新解放区,又紧挨着河南,不仅仅有民政工作,还要防备在河南的清军,军事工作也颇为繁重。路辉天地方工作经验比较多,他自己也希望能够与陈克一样有着军政两方面的经验,所以他才选择了阜阳。
陈克把路辉天的汇报给看了一遍,又把人民内务委员会的汇报看了一遍,路辉天至少没有在出问题的干部数量闹什么隐瞒。仅这一点,陈克就觉得很满意。他一点都不想追究所谓“责任”。人民党现在最缺乏的不是人,也不是军队,而是干部。路辉天到了那里不过半年,阜阳这地方也不小,路辉天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选拔出足够的干部。能让下头的工作基本不走样就已经证明路辉天的能力,所以出问题多也在清理之中。
又看了看汇报,这些违反纪律的干部里头,将近一半的人选择了脱离组织,剩下的一半也暂停了工作。看来不少人同志还是没有把组织纪律放在眼里。人民党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组织。他们以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陈克看来这实在是错的离谱的想法。
何足道坐在陈克对面,他从陈克的脸看不出任何可以确定的情绪,这次的情况是人民党内部第一次大规模的内部矛盾爆发,陈克若是说不生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这些主动脱离的干部们数量不算大,不过在选举前,人民党内部爆发了如此激烈的矛盾,让群众看到了毕竟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何足道忍不住劝道:“陈主席,我建议还是再找这些同志谈谈。大家或许只是意气之争。”
“足道,这些人都是逃兵啊。”陈克笑着应了一句。
何足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战场出了逃兵,指挥官可以立刻执行战场纪律。也就是就地枪决。陈克居然拿这个当作例子,这里头的杀气也未免太盛了。他一时不敢回答。
陈可看着何足道那小心的神色,忍不住笑了,“我倒没有说要把他们枪毙的意思,我只是习惯用逃兵这个次来形容这些遇到些困难撒丫子就跑的人。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个人的权位么。他们里头不少觉得加入了政府组织之后就不是一般人了,别人能当官,凭什么他们就不行,都是这么个想法而已。其实他们走了反倒是好事,早早的摆脱了这种害群之马,以后真的遇到更大的压力,我还更能放心呢。”
何足道知道陈克素来看得开,不过万万没想到陈克对于脱离的同志竟然是这么一个看法。但是转念一想,陈克也没说错。若是这些人遇到了压力更大的局面,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来。
“足道,这次部队的同志们表现的很不错。你们政委干的很好。”陈克赞道。这次闹出来的这些事情,都是部队的战士们宣传新选举规定时候发现的问题。部队的同志很明显比地方的干部们更加遵守纪律。陈克对这点很满意。
何足道没有一味的高兴,这次部队和地方算是有了冲突。政委们的工作会议,有同志提出了这个看法。地方的监督工作本来不归军队管,但是百姓向军队一投诉,结果就能起到效果,百姓们之中难免会有种军队地位在地方政府之的想法。地方政府对百姓的这种想法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何足道也没有向陈克诉苦的打算,陈克已经忙成这样,没有任何必要让陈克为这些人事斗争烦心。
“陈主席,你准备怎么办?”何足道最终忍不住问道。
陈克被何足道这话给逗乐了,他笑道:“不怎么办。我们已经安排过工作了,大家都有事情干。选举的工作刚开始,我能怎么办?我就得在这里看着工作继续进行。”
瞅着何足道那为难的神色,陈克反倒得先让何足道宽心,“足道,任何事情都会遇到问题。别说这第一次搞的选举工作,就是干十次二十次,每次也都遇到新问题。出问题不奇怪,不出问题才奇怪。只要大家没有停步不前,或者欺瞒下,而是努力向着解决问题的方向走,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现在发话,反倒是让大家心理受影响。这会儿最该闭嘴不言的,反倒是我了。”
何足道大概能理解陈克所要陈述的道理,不过他心里头却不能接受。既然事情没有能够按照会议布置的发展,而是一开始就自己内部出了乱子,且不说陈克,何足道觉得是有必要出手纠正的。
看了何足道的表情,陈克正色说道,“何足道同志,你们有自己的工作,专心给我干好自己的工作。选举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只是刚开始。所以我不许你对此有任何评论。而且你回去之后,召开政委们的会议,政工系统不得对此有任何公开的评论。个人评论也只允许在政工会议提出,对外必须保持沉默。何足道同志,政工系统你给我看好了,不许说出任何影响选举工作的胡话出来。”
陈克如此严肃的提出了要求,何足道知道没什么讨论的余地,他用力点点头。“陈主席,我知道了。”
几乎是在同时,宇文拔都也召开了凤台县委工作会议,陈克现在还留在合肥。凤台县的工作完全由宇文拔都负责。他正色说道:“所有人都不许评价其他县和区的选举工作,更不许背后幸灾乐祸,胡说八道。”
任启莹静静的听着宇文拔都强调着组织纪律,这不是她给宇文拔都出的主意,而是宇文拔都自己的认识。宇文拔都的理论水平不高,说话的技巧也有限。任启莹心中有点遗憾,如果这段话是由自己起草的,那肯定要更有条理,更有说服力的多。其实任启莹并没有注意到她心中的遗憾更深层的原因。这些日子的工作里头,任启莹某种程度有些小看宇文拔都的意思。她本以为需要自己去告诉宇文拔都如何对待选举工作中的问题,但是没有任启莹的情况下,宇文拔都依旧做出了即为正确的选择。这让任启莹有种极大的失落感。
强调完了组织纪律,宇文拔都接着说道:“现在让任启莹同志讲一下组建生产队的事情。”
任启莹站起身来,这几天来她先是把家里头的户口都给转移到县里头,然后办了土地归属权的转移。这两件大事情办完之后,她才开始了生产队的调研工作。站到讲台之后,任启莹自然不能把这些给说出来,她直奔调查的初步结果而去。“同志们,我这几天做了一些调查,组建生产队的事情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
大家没想到任启莹来就这么说,都吃了一惊。
“由于农会与合作社的普及,普通家庭里头基本都有了新式铁农具。生产效率普遍提高。根据我的调查,现在农民们最大的困难在于没有大牲口。在一人三亩地的情况下,能够不误农时,保质保量的把自己的土地耕种完,除了家里头壮劳力比较多的家庭之外,大多数家庭就现在而言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所以想组建生产队,让生产队有利可图,就得解决大牲口问题。只有继续提高了生产效率之后,百姓们才有余力生产队。”
人民党的党员和政府干部们都知道,是陈克主席提出了组建生产队的想法。人民党里头不是没人敢和陈克唱反调,但是这样有理有据的认为陈克提出的政策有问题的,至少在凤台县里头任启莹还是第一个人。但是任启莹与陈克一样,都是用事实来说话的。与会的干部们也不知道该是支持还是反对。
过了半晌,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何亚卿问道:“任主任,那组建生产队的事情就这么停住么?我们既然都已经宣传过建议组建生产队,没了下文可未必好。大牲口的事情也未必不能解决,如果从军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匀一匀的话,应该能够有些剩余。”
何亚卿今年三十三岁,在人民党里头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大家本以为他应该能当县委办公室的主任,不过任启莹除了年纪比何亚卿小很多之外,资历与能力反倒一点都不落下风。加陈克主席的提拔,县委办公室倒成了年幼的女性领导年长男性的局面。即便是人民党与新政府这么开明的组织里头,这种组合也让不少人背后笑话。加何亚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少男性同志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认同何亚卿。
任启莹根本不为所动,她说道:“就今年的耕种而言,军队农场和国营农场已经最大限度的平均使用了牲口。但是还是有不少的土地是靠人力犁的地。周边根本没有什么牲口可以买,咱们的饲养场的小牛犊倒是生了一些,等它们能派用场怎么都得后年了。所以生产队的事情我觉得到明年再搞也来得及。”
“明年?”有些比较敏锐的同志发现了任启莹提出时间表中的一个怪异之处。牛犊们长到两岁之后才能用,那怎么都是后年。为何任启莹说到明年就有可以推行生产队呢?
任启莹看着下头同志们或者茫然或者不解的神色,心里头忍不住一阵得意。她现在终于体会到了知识的力量所在。这几天除了在下头调查询问之外,任启莹又读了陈克写的一些文案,幸亏这些文案都编辑的有关键字索引。任启莹也真的不怕劳烦,她学着陈克熬夜工作,硬是把所有索引给看了一遍。结果在她完全不理解的机械类文献里头,任启莹看到了“农业机械”四个字的索引。调出文献一看,居然看到了拖拉机的内容。陈克在其中直言拖拉机必将替代耕牛,彻底解放农业生产力。这让任启莹如获至宝。
任启莹的父亲任玉刚现在在严复手下工作,根据地都知道严复是懂机械的大行家。任启莹就借出了文献跑去找严复请教。严复与国防科工委关系莫逆。他看了资料之后,又建议任启莹去国防科工委询问。任启莹没去找与严复关系亲密的秦佟仁,而是找了同为人民党妇女联合会成员的国防科工委总负责人游缑。
游缑已经指挥爆破了南淝河里头的拦河障碍物,刚回来没两天。看了任启莹拿来的拖拉机的资料,她对任启莹这个女同志的敏感十分赞赏,破天荒的向任启莹透露了一个消息。根据地弄来的不仅仅有煤气内燃机,同时流入的资料里头还有“热球机”的资料。这份资料交给陈克之后,陈克当时竟然有恍然大悟的表现,而且立刻指示根据地把发动机的方向分为两种,一个继续研究煤气内燃机,另外一个方向开始热球机的研发。而这种热球机是可以当作拖拉机的动力的。
经过游缑的解释,虽然还是不懂热球机的原理和生产,但是任启莹知道根据地准备明年努力成产出热球机来。这让任启莹有了底气。
面对质疑,任启莹对县委的同志们大声说道:“农业以后不仅仅要畜力化,更要机械化。这才是我们未来的方向。这也是陈主席所努力推进的方向。”
五十七 陀螺
“知识就是力量!”且不管说这句话的培根这人的人品到底有多么低劣。但是这句话本身也指出了一部分道理与真实。
任启莹不知道培根的个人私事,当她站在台子向下面的同志们讲述几乎是全盘从陈克的文献以及游缑提供的说法混合而成的未来预期的时候,看着下头听的目瞪口呆的同志,任启莹真的感觉到一种虚妄的强大力量。
陈克的文献虽然也有些描述性的内容,不过就陈克当时的心态而言,这些描述都是冰冷的。不过这仅仅是陈克自己的看法,如果他看到任启莹用一种几乎是“神圣”的态度讲述拖拉机只需要维修,但是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工作。陈克估计会感到啼笑皆非也说不定。
拖拉机替代大牲口并不仅仅是因为拖拉机的功率,机械设备的维护其实比饲养大牲口更加简单。拖拉机也会出问题,比起大牲口的复杂病症与饲养来说来反倒是更容易解决的。陈克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头生出的仅仅是一种工科生对实际应用的感受。但是用过大牲口的干部们则是觉得眼前展开了一个荒诞离奇的美丽新新世界。
在根据地里头一个干部提出的建议能否得到大家的支持,很大程度是看这个干部能否把陈克主席的意思变成能够让众人听明白的话。任启莹并没有真正理解为什么根据地最终会弄成这个样子,但是她直觉的感受到了这种模式。果不其然,在得知了“机械化”是陈克的想法之后,开始支持任启莹的同志多了起来。
宇文拔都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头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其实宇文拔都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在传统的政治组织模式里头,位居最位的人其实都是实事干的最少,主要是负责体系营运工作的。宇文拔都能有如此高深的认识,并不是因为他对政治有这样的认识程度,而是他身为九常委之一,能够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与培训,这些都是陈克讲过的内容。
提到现在的根据地建设的时候,陈克指出人民党与其他政治力量的不同之处。人民党的官员体系,或者说官僚体系是一个“事务官体系”,也就是说,人民党的官员与其说是“官”,不如说是“吏”。都是从具体工作提拔起来的官员,执行各种具体工作。充当其他政治力量中“政务官”角色的,则是“党员”。党员们不是靠读四五经,不是通过科举产生的。党员们是通过学习“革命理论”,而且切切实实的自愿入党,通过革命考验之后选拔出来的同志。
与满清现在的体系相比,满清的“官”代表了统治阶级集团的利益,人民党的党员则是革命的先锋队,代表了中国人民大众的利益。满清的“吏”是统治阶级的下层狗腿子,人民党的“官员”则是为人民服务的政府正式雇员,或者称为“公务员”。从组织性,纪律性,正规化的角度,人民党的组织模式全面胜过满清,甚至在世界也能称为最先进之一。
以宇文拔都的认识能力与认识水平,他只是勉强能够听懂这些。他对陈克所说的这些党政与政府组织的认识角度比较“群众化”,也就是说他认识到陈克推行的一切“科学、民主、解放”,切切实实的发展了生产力,减轻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劳动效率,让更多人有效的投入社会劳动。于是根据地的生活就这么焕然一新了。
在宇文拔都看来,整个根据地像是一个陀螺,不管头有多大,真正的支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尖锥,锥尖无疑就是陈克主席,向一层则是九常委,再向就是党员,党员之就是干部和军队,这个锥体的方则是承担着圆柱形的陀螺主题,这个主体无疑就是整个根据地的百姓。不管这个主体多么庞大,没有位于最下面的小小尖锥,不管这个主体有多么庞大,它都是绝对没有办法立起来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宇文拔都对于革命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高速旋转的话,陀螺也是不可能站起来的。推动人民党与根据地运行的“高速旋转”就是陈克所说的“革命”。人民需要更好的生活,需要得到自身的解放与尊严,这就是陀螺旋转的原动力。在陈克领导这包括宇文拔都在内的人民党到达安徽之前,人民这个主体没有能够靠某个政治力量作为支点站起来,于是这庞大的主体被风吹雨打,被自然灾害肆虐,被贪官污吏蹂躏,无助的滚动着,哀鸣着。直到陈克带领着人民党作为支点把人民撑起来,根据地的人民才摆脱了以往的痛苦生活,向着有希望,有未来,有尊严的生活前进了。
能够身承担了人民利益的“人民党”成员,特别是作为“陀螺”中紧挨着陈克主席的最下层“九常委”的一员,宇文拔都自觉的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利益,而是承担着人民沉重的“希望”。宇文拔都就感到一种惶恐,他担心自己会做错情,会让陈克主席与人民感到失望,会让这蒸蒸日的生活受到损失。这就是宇文拔都平日里最担心的事情。
每次完成了一件工作,还算是正常的了结了一件事情之后,这种惶恐心情就会暂时的消散,这时候洋溢在宇文拔都心头的是一种真正的自豪。所以宇文拔都逐渐发现了一件事,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一个嫉妒心极强的人。和他地位一样的九常委以及其他的政治局二十五人团的成员且不说,每次看到有地位在他之下的同志表现出优秀才干的时候,宇文拔都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酸气冒来。他极度渴望能够拥有凌驾这些同志之的才干,他自己虽然能够自觉自愿的屈居陈克主席之下,跟随着仰望着陈克主席,但是宇文拔都不希望去仰望别人。
任启莹在知识面的优势让她暂时获得了不少支持,不过她毕竟不是陈克,如果是陈克来说机械化的问题,同志们不管能不能听懂,统统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这些关于农业机械化的问题毕竟不是任启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短期内靠着看文献与听别人解释得来的。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何亚卿询问“明年什么时候能够开始这个机械化过程”。任启莹就发现了自己的致命问题。——她自己被这种机械化的远景冲昏了头脑。
根据地里头都知道,陈克主席是不说大话的。所以看了陈克写的文献,又从游缑那里得到了“消息”之后,任启莹习惯性就把这未知的事情当成建立自己政策的基础了。而机械化的前景是如此美妙,不仅仅是任启莹,连游缑提及此事的时候情绪也异乎寻常的激动,她向任启莹大讲机械的好处,甚至带着任启莹去看了煤气内燃机。
煤气内那庞大的钢铁身躯,以及运行中的发出的隆隆声音让任启莹有着畏惧的感觉,这台煤气内燃机驱动的是人民党自来水厂的提水系统。随着凤台县定居人口越来越多,自来水网的供应覆盖范围自然是越来越大,原先的供水动力远远不够用了。煤气内燃机就先被用到了自来水厂里头。任启莹已经习惯了使用清洁方便的自来水,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不再能习惯农村的挑水方式。这也是她愿意家里人放弃农村的土地,进入城市生活的诸多原因之一。
游缑也是如此,虽然凤台县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安徽县城,但是人均使用的机械动力水平比起海也相差不多,不少方面甚至还在海之。游缑不是享乐主义者,不过她也绝对不会拒绝更加轻松的生活。游缑坚信机械化必须加快推行,而且成功的把这个观念灌输给了任启莹。让任启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起来。
听了何亚卿询问热球机明年能否确定大量生产,情绪始终比较激动的任启莹才算是恢复了一些冷静,她意识到自己所有的预期其实都是建立在对陈克的绝对信赖。根据地能否完成热球机的制造,真正能指望的的只有陈克。任启莹以前都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她总是把自己摆在陈克之下的位置,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任启莹第一次试图推行自己的政策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错了。陈克从来不是高高在的,只有面对危险和困难的时候,陈克才会出现在行列的最前面。在平常的时候,陈克永远都是在最下面,所有人希望获得更好的方法,更好的工具,就能从陈克这里得到支持与帮助。如果任启莹想推行机械化,除了陈克之外,根据地里头没有任何人能给任启莹真正的支持。
突然发现根据地的营运模式竟然不是传统的而下的模式,却是完全相反的由下而的模式,任启莹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她张口结舌的站在台子,完全不知所措。她脑海里头千百个念头与回忆在这种新认识下迅速的被引导与重新组合。然后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果。现在根据地的一切变化,无不来自陈克一个人,所有的科学与新的方法,无一不是陈克提供,至少也是陈克引导的。
失神的状态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任启莹同志,你没事?”惊讶的呼喊声把任启莹的思绪唤回了现实。她看到下面的同志们愕然的看着自己,任启莹知道自己失神了,不过新的认识如同巨大的洪流,让任启莹心中再也没办法容下别的思路。她勉强说道:“同志们,我这会儿思路有些乱。请允许我离开一下。”说完之后,也没有经大家同意,任启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她只想静静的理顺自己的思路,于是她快步冲向县委院子里头的宿舍。一进了门,她就把门关紧,然后用被单紧紧蒙自己。
当任启莹试图展开自己的双翼,向着她自以为存在的陈克的身影飞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原本就站在陈克的肩头,她原本所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过是一个自己想象出的幻想,所谓的飞翔只是跃入一无所有的虚空中的时候。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任启莹感到一种恐慌和窒息。此时在任启莹脑海里头的不仅仅是理论的总结,同样有现实的考量。她想推行农业机械化,那就必须有人提供机械化。任启莹想在明年推行,这个人就必须保证明年前能够提供机械。如果这个人是任启莹的下属,任启莹就可以要求,就可以命令。而这个人恰恰不是任启莹的下属,这个人是根据地最高的领导者陈克。于是任启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她是没有任何权力与理由去要求陈克必须完成任务的。
这种想法的错误给任启莹带来了极大的惶恐感,她知道陈克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即便是陈克知道了这件事,任启莹也能想象的出,陈克会露出非常单纯笑容,然后说:“任启莹同志,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办成就能办成的。”对于属下的过分要求,陈克从来都是很宽容的。这种应对任启莹不是只见过一次两次而已。
想到陈克的宽容,任启莹心里头觉得轻松了不少。另一个念头随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头,“实现自己目标的做法是向下而不是向么?”
任启莹的父亲任玉刚很喜欢老子《道德经》里头的一句话,“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也是任玉刚的为人之道,同样也是任玉刚教育任启莹的道德标准之一。
对于这样高深的道德水平,任启莹其实是颇有腹诽的。她从不认为真的能遇到这等人,即便是她的父亲任玉刚,任启莹也觉得父亲未必达成了这个道德境界。直到经历了这件事,任启莹认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居下”。任启莹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不是现在这一瞬才突然得到的,一切都是之前的积累与准备。如果没有父亲自幼的教育,如果没有在人民党的学习与历练。任启莹现在绝对理解不到现在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积累之的。任何任启莹现在使用的东西,都是来自她的父亲,来自陈克,来自走在最前头的那些人的积累。
任启莹之所以觉得这些人“没有居下”,只是因为她所看到的是这些人优越的地位。现在看来,这些不过是些表面的幻像而已。因为这些地位并非他们自封的,而是别人给予和认同的。就如同现在人民党没有人敢挑战陈克的地位一样,即便是任启莹也是心甘情愿的选举陈克当作党主席。任启莹现在就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封为人民党党主席,会有人认同么?
为什么大家愿意给予陈克这种地位?因为陈克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大家,通过人民党同志的努力工作,这些力量改变了根据地人民的生活。只要是劳动者,都能靠自己得到更好的生活,所以大家心甘情愿的追随陈克,追随人民党的领导。
“人民党真的是群不可救药的傻瓜啊。”任启莹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躺在那里,泪水顺着眼角划下了脸颊。
为别人的幸福生活而如此辛苦,本来该是傻瓜们才会做的事情,为何心里头却一点都不觉得荒谬呢?为什么觉得很开心呢?任启莹用被单胡乱的擦了擦泪水。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冤枉呢?难道是因为有人比自己更辛苦,更努力,更不追求报偿么?
任启莹不是为了拯救别人而参加革命的,她只是直觉的感觉到人民党是可以打交道的。在洪水中,也只有这么一群人可以依靠可以合作。所以为了自己的父母弟妹,她只能选择站出来牺牲自己。或许当时自己决定选择人民党的原因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抱着为家族牺牲自己想法的任启莹就和另一群决定为了这个国家牺牲自己的人走在一起。任启莹从没有想过脱离这个队伍,她自己觉得很奇怪。想在想来,包括任启莹在内的同志们都跟在那个最大的傻瓜背后。是不是因为有那个最傻的家伙走在这个队伍的最前列,所觉得能够一起走下去么?
虽然还是不理解“解放全中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任启莹已经能够感受到,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么一群大傻瓜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靠了为了别人的幸福与利益服务,才能有了今天的一切。正因为大家沉在最下面,所以试图从洪水中挣脱出来的人民才有了支撑点和落脚点。而位于这些傻瓜们最下面的那个,就是陈克这个最大的傻瓜。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任启莹觉得吸入的空气里头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盐分味道,那是她眼泪的气味。“我想追随这个人。”任启莹想。到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像游缑、像尚远、像华雄茂、像何足道这样,远比游缑更年长,更聪明,更有力量的人会和陈克在一起。因为大家知道陈克是在为别人服务的,所以大家才会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去相信陈克,相信陈克所要创造的那个未知的新世界一定能够降临。
“我也想追随这个人。”任启莹下定了决心。
五十八 合肥的生活
陈克主席居然也会心神不安,这让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特别是陈克的夫人何颖感到很是意外。何颖这一年多来负责绘图工作,为了避免麻烦,陈克不敢把他的徒步旅行地图册让同志们看到。夫妻就这点好,陈克在这点就能信任何颖。以来完成了保密工作,二来也给何颖找份工作。
这次合肥战役开始的时候,何颖作为绘图部门的干部也到了合肥。战役结束之后,何颖就留在了合肥。绘图部门制定留在合肥人员的时候,理所当然的把何颖分派在合肥。何颖班很是按时,下班也很准备。同志们对此一言不发,若是何颖跟着他们一起加班的话,这些人才会真的感到意外。
与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差不多,何颖虽然年轻却不太爱说话,这也是陈克要娶一个大家闺秀的原因。他祖曾经盛赞阎锡山家的门风,偌大的一个家族平日里听不到什么声音,几十口子人的大家族,甚至比几口人的小家小户更安静。这种森严的门风虽然听起来很是严苛,在陈克看来却并非如此。
如果一个人能当了自己的主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有了自己必须要认真完成的工作,光工作与人交流就已经费尽口舌,为了完成工作就费劲了心力,哪里有闲工夫回了家还扯闲篇。家庭的温馨就是这个家庭成员都知道这个家是自己休息的地方,家里的亲人是和自己共同度过人生的最亲近的人。在外头不得不讲道理,在家里头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承担起自己在家里头的工作,能让家庭成员一起开心就行了。这就是家庭生活。
何颖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多话,该说的一句也不少。例如和陈克一起洗菜做饭的时候两人也会为了怎么做饭交流,但是吃饭的时候都是一声不吭埋头吃饭。家务没有做完的时候,何颖就和陈克一起做家务。家务做完了之后,她也总是和陈克腻在一起,夫妻生活也好,一起洗澡冲凉也好,她也从不忸怩作态。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看似简简单单,却又从不敷衍了事的女性。
陈克有些想不明白,他的老岳父何汝明看着其实并不咋样,教育出来的闺女倒这么出色。这实在是用遗传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陈克与何颖都不爱积攒什么“家当”。从北京到海的时候,走的急,何颖本来就没有带多余的东西。随身的衣服行李就已经不多。到了安徽之后,何颖更是没有买过什么衣服,一身深蓝军装看着干净朴素。夫妻两人家里头除了几件随身的东西,简单的衣物被褥之外,竟然别无长物。陈克曾经笑谈过如果有小偷跑到这里来偷东西,就会失望而归。何颖硬是没有明白这个笑话有什么好笑的。她漂亮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陈克,想弄明白陈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陈克从此再也不敢在家里头开这种无聊玩笑。
不仅仅是不爱积攒家当,何颖也从不在乎所谓的面子。她出门从来都是一身军装,和别人毫无二致。何颖在外头从来都是服饰严谨,不管多热的天气风纪扣始终扣的紧紧的,宁肯带着袖头,也不会挽起衣袖。外人绝对想不到她的贴身衣物都是用她带来的衣服改成的。什么绫罗绸缎,该剪的剪该裁的裁。完全追求自身的舒适。这种生活态度让陈克极度赞美。结果他把赞美的话说出来之后,何颖出于礼貌微微笑了笑。陈克看得出自己的马屁绝对没有拍对地方,从此他再也不敢在家说些无意义的废话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何颖对家庭生活没有热情,至少何颖在家里头是能够真正的放松下来的。她靠在陈克身的时候,也从来会选择自己感觉最舒服的姿势。如果厌倦了一个依偎的姿势,她也会换个方式靠在一起。总之两人就这么几乎是平淡的生活着,仿佛这种生活就是永恒。
陈克知道,这样的平淡是建立在何等自律与极高素质之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追求外来的刺激,眼好见五色,耳好闻五声,口好尝五味,如果不能通过自身的修养,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那么就会注定成为**的奴隶。这是一场根本毫不留情的自我战争。在自律方面,陈克都不敢说自己能够超过何颖,这也是陈克极为喜欢何颖的原因。何颖不仅仅是陈克的妻子,人生的伴侣,同样是陈克的一面镜子,陈克觉得能从何颖身学到很多他以前一直想做到,却没能注意到的地方。
所以当两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的时候,何颖居然破天荒的询问陈克是不是在为什么烦心,陈克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可以有人倾诉了,他的稍微有点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能看出来么?很明显么?”
颖应了一声,却没有追问。
陈克根本不提自己的烦心事,只是说了一句,“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到。”
何颖沉默了一阵,最后平静的说道:“只要你觉得能安心就好。”
陈克没有回应妻子的话,他的确觉得很不安心。却又找不到让自己安心的方法来。
合肥附近,更准确的说是在巢湖地区附近有硫铁矿与磁铁矿,陈克甚至大概知道其位置在哪里。他在21世纪的时候很喜欢外出拜访朋,也去过合肥。大家也谈起过各地的工业发展等问题,在合肥的朋正好谈及过此事。对现在的陈克而言,如果不知道此事或许感觉会好些。
中国缺乏探矿人员,陈克能够想象探矿的难度。在这个问题,他已经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早在海时代,陈克就依托了海仁心医学院帮助建设了一个探矿学校这个专业的负责人是姚宏业。
姚宏业是湖南益阳下梅塘人。历史这位兄台1904年赴日留学,设路矿学校,首倡保护路矿主权,1905年加入同盟会,1906年因抗议日本文部省颁布的旨在禁止中国留学生活动的《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而回国,在海与秋瑾、于右任租屋开学,创办中国公学,开民间自办新学之先河。后因经费、校舍困难,加诽谤流言,遂于清明日3月7日陈天华灵柩抵达海之后于黄埔江投江而殁。
对这等不著名的小人物,陈克自然不知道这些掌故。他只知道陈天华加入了人民党后自然不会再有自杀的问题。历史也随之改变了,这位姚宏业同学也没有走历史的旧路,他于1905年12月回到海。此时陈克与陈天华都在北京活动,姚宏业先是与秋瑾一起参加了人民党发动的社会调查活动。在社会调查活动中他极力游说齐会深出资兴办一所矿业大学。齐会深对他的计划很有兴趣,但是这等大事齐会深自然不方便做决定。等陈克从北京回到海之后,姚宏业亲自见到了陈克,就继续游说陈克开办这所学校。陈克的回复很简单,想开办学校自然是可以,但是这所学校的主校必须设在安徽。海只能开办一所分校。
姚宏业满腔的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本来是想在海这地方开设学校的。陈克要把他们带到安徽那穷乡僻壤,他当然不能接受。不过形势比人强,姚宏业最后答应了陈克的要求。计划赶不变化,陈克没想到到了安徽之后居然遇到洪水,探矿学校搬到安徽的计划也彻底汤,姚宏业如愿以偿的在海办起了矿业学校。
现在就是看看这所矿业学校能否帮助新生的人民党完成铁矿勘探工作的时候。早在合肥战役进行前,陈克已经派人统治海党支部,迅速组织矿业学校的学生到合肥。陈克也不愿意在凤台县与合肥之间来回跑,合肥是新解放区,陈克坐镇合肥正好也能照看当地的根据地建设。
硫铁矿是提供三酸中硫酸制取的重要原材料。脱硫之后的矿渣可以用作冶铁的原材料。磁铁矿的主要成分是四氧化三铁,是冶铁炼钢的佳材料。根据地现在没有大规模冶铁炼钢的能力,哪怕是一百万吨规模的铁矿,以估算出来的根据地冶炼能力,最少能让整个根据地开采好几年。更何况陈克在安徽的朋说过,庐江地区是个大型的矿脉区,能提供的矿石绝非就这么一点。
这是陈克第一次面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必须把工作交给别人来承担。这也让陈克心里头很是不安。一旦探矿成功,根据地就可以彻底摆脱对外部钢铁的需求。这将是一个巨大的改变,有了钢铁就可以开始自造很多机械设备,这对未来意味着什么根本不用再去强调。
对于怎么和姚宏文这等人打交道,陈克经验不多。他不知道姚宏文能有多大的能耐,更不相信此人能真的玩命探矿。姚宏文这等人就是传统的小资产阶级,他们的所作所为随意性极大,或许有莽撞去死的激情,却没有忍耐长久辛苦工作的毅力。面对艰苦的时候,这等人绝对是第一批逃兵。对于小资产阶级,陈克素来敬而远之。这不仅仅是陈克的认知,陈克自己以前就是这等大混蛋,干过的混账事虽然不能说罄竹难,但是陈克回想自己的过去,竟然没发现过几件他能够问心无愧的事情。
老百姓的淳朴是因为他们把全部精力投注在生活尚且不能保证温饱,大资产阶级和大地主的专注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如果玩起什么无聊的虚套,他们的家业肯定会败亡。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则是他们不太用在乎生活,所以他们也就完全不关心生活,只是一味追求以“建功立业”为名号的追求**的行动里头。一个人如果根本不讲生活,那什么邪乎事都干的出来。面对一群极有可能和自己一样的混蛋,还要把如此重要的探矿工作交给这些人,陈克一点都不放心。可近期也没有丝毫别的办法。他手里的确没有可以信赖的人。
“睡。”陈克说道。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不能好好休息哪里谈得好好工作。
颖应了一声,两人先是脱下衣服,整齐的放到床头旁边的凳子。又看了看屋里面没有需要特别关注的东西,吹熄了蜡烛就睡下了。
事实果然没有让陈克失望。到了八月底,姚宏文带着十几个学生到了根据地,见面之后姚宏文大谈对陈克的敬仰,什么连败清军,威名赫赫。陈克要是以前还真的比较在乎这种废话,现在他听见这废话就一阵心烦。陈克让姚宏文来根据地,目的是为了探矿,不是来听姚宏文喋喋不休的谈革命的。
强忍着不快,陈克把话题往探矿引,“姚先生,我们以前达成办学校的协议。现在可就是姚先生出力的时候了。”
“放心,陈先生。我绝对能探出大矿、好矿来。”姚宏文本来说的热血沸腾,听陈克说起了学校的事情,更是洋洋得意。立刻前三年后五载的把他办学校的辛苦给陈克倾诉了一番。陈克本来还心里极为不高兴,听了一阵之后心情竟然开朗起来,他和姚宏文一起哈哈大笑。
这倒不是陈克认同了姚宏文的做法,陈克一开始听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后来才发现,姚宏文先生说的话就是陈克以前最爱的话,内容空洞无物,整个核心除了证明自己如何劳苦功高,而且有意无意的在话里头反复强调自己如何比别人强,如何比别人更能干。
“原来我以前就是这种货色啊。”发现了这个事实的时候,正好姚宏文说的他自己为的“妙处”,心中得意,陈克本来就有些忍俊不止,看姚宏文此时也想得意的笑,干脆趁此机会哈哈大笑出来。两人都是大笑,陈克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声极为开心极为单纯。而姚宏文的笑声里头完全是自以为是的感情。和陈克的笑声一比,那种扭捏作态的感觉显露无遗。
同来的十几个学生基本都是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大多数人完全不理解陈克与他们的校长到底在笑什么。陈克的目光非常随意的扫了过去,就看到其中有两个少年与众不同。其中一个脸堆出了敷衍性的笑容,不过目光里头满是一种担忧。另外一个少年一点都没笑,他只是抬头看着陈克,目光中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克很满意,至少这两人不该是碌碌无为的样子。收住笑容之后,陈克开始询问他真正关心的事情。首先就是学校的教材与教程,陈克不能接受姚宏文在根据地当校长。这等毫无专业精神的家伙当了校长,这学风就不可能有什么正气。所以陈克一定要把教材与教程给弄到手。
姚宏文完全不理解陈克的意思,他一面说自己都带了,一面大吹这些教程是如何的先进,弄到这些教程是如何的辛苦。
陈克平静的点点头,接着询问矿石标本都带了么,听到这话,姚宏文更是得意。他谈起了这次路的艰辛,装矿石标本的箱子还曾经掉进水里头一次。亏得大家赶紧下水去救,不然就要糟糕了。
说到去捞矿石标本的时候,姚宏文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下。陈克看到十几个学生中有几个人的视线看向了方才的那两个与众不同的学生。陈克没有把自己的视线投向那两个学生,他笑着说道:“姚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就是不一般。难得,难得。”
姚宏文极为兴奋,他回身指着那个脸堆起虚假笑容的那个学生,“这是我的学生成须虎,就是他带头下水捞的箱子。”说完了这话,姚宏文这才指了另外一个若有所思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令狐光,他也帮了不少忙。”
“两位同学好。”陈克这才对两人笑着说道。
听陈克向他们说话,成须虎与令狐光同时站起身来,不卑不亢的先后说道:“陈主席好。”听口音成须虎竟然是皖南的口音,而令狐家族几乎都聚集在山西,果然是一口山西太原话。
陈克挥手让他们坐下,又问起了学校的实地考察课程。与陈克想的一样,学校到现在根本没有进行过实地考察科目。原本陈克对姚宏文很是失望,不过看到这两个有可能不错的学生,陈克虽然没有改变自己对姚宏文的看法,不过心中的厌恶之情却也消退了不少。
在陈克准备让矿业学校的学生到根据地之前,陈克为了了解学校的情况,曾经专门写信给齐会深。齐会深把学校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感观回给了陈克,里头对姚宏文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尚可一用”。由于厌恶感减轻了不少,陈克的心态也恢复了平日里的程度,他觉得不管姚宏文有多少问题,这开创之功却不能抹杀。陈克不满的真正原因只是姚宏文没有达到陈克的期望而已。该编写的教程姚宏文也编写了,该收集的矿石标本姚宏文也准备了一些,作为一名1907年的中国矿业学校校长,姚宏文不能说不合格。
想到这里,陈克松了口气。姚宏文虽然不可能成为以后根据地矿业学院的院长,但是他至少能继续留在海当矿业学校的校长。
交谈完工作,陈克让接待人员接待了这一行人。等学生们先出去之后,姚宏文突然露出承担了重大使命的诡异神色对陈克说道:“陈先生,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陈克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在日本留学的同学受孙逸仙先生所托,让我给您送封信。”姚宏说完就从怀里掏出封信,满脸激动的神情证明,他认为这封信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陈克接过信,没有打开看,他问道:“姚先生准备回去的时候把我的回信带去么?”
姚宏文看陈克神色很是温和,他连忙说道:“是的,我在日本的同学给我的信里头说,孙先生极为佩服陈先生您的革命壮举,想和您联手推动革命事业。一旦您写了回信,我想能尽快给我的同学回音。”
陈克笑道:“这等大事,咱们先不谈了。先去吃饭,我晚会专门看这封信。”
姚宏文看陈克的话里头把孙中山的事情称为大事,心里头也是高兴。“好,好。吃饭吃饭。”
招待安顿完姚宏文一行,陈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晚。他事先给何颖打了招呼,自己不回去吃饭。何颖则表示既然如此,她就去食堂吃饭。等陈克回到家,何颖已经在家了。陈克坐下就开始看信,看完了之后他又回头把信里头的关键地方又看了几遍。随手将信纸扔在桌,陈克开始琢磨信里头的内容。
何颖很自然的走过来,把信纸收整齐,放在陈克左手边。接着问道:“洗衣服么?”今天是洗衣日,按照习惯,陈克的军装需要洗洗。他把军装脱下来,何颖拿着就走了。竟然对陈克的公务不置一词。
“我还是失态了。”陈克自己在心里头做了自我批评。生气没用,除了泄露出自己的情绪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告诫自己,以后看完信一定要把信很认真的放到左边去。哪怕这信满篇都是胡说八道,自己也不能扰乱了情绪。做完了自我批评,陈克觉得情绪恢复了不少,他继续开始考虑信里头的内容。
孙中山的信很客气,先是给陈克带了几顶高帽,然后又说起陈天华与同盟会的渊源。最后他邀请陈克加入同盟会,共襄革命大事。毛爷爷从来没有和人“共襄”过什么大事。他素来主张“以我为主”,陈克对这种态度是极为赞美的。
就陈克的情报网提供的消息,现在同盟会内部已经出了大问题。光复会与同盟会的矛盾几乎彻底公开化了。甚至有消息认为,光复会会退出同盟会。人民党素来与同盟会领导层没有瓜葛,安徽的岳王会倒是自称加入了同盟会,不过这种所谓的“加入”毫无实际意义。人民党倒是与光复会有多次合作,既然光复会已经要和同盟会闹翻,陈克原本就没有与同盟会合作的意向,此时更不会让光复会对人民党心生不满。
对孙中山的邀请该怎么办已经不用多想,随便写封吹捧对方,但是又不能有丝毫实质性意义的信回去就行了。但是转念一想,以会党的那个德行,给他们任何机会和口实都会被会党往死里利用。千万别自己只是为了示好,结果闹出别的事情来。现在陈克自己在合肥,他可以自己处置对同盟会的“对外事务”,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若是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陈克也没办法向同志们交代。
要么就不回信?陈克想。但是这个办法明显也不行,陈克没必要把事情搞的这么僵。怎么才能让各方都能平衡?陈克觉得自己处理的方法明显欠妥。陈克拿起一张纸,在按照“主要矛盾,次要矛盾,谁是敌人,谁是朋。”在纸把各方利益一划分,陈克已经明白自己原先的错误在哪里了。
从人民党的利益角度来划分的话,人民党与同盟会处于实际的半敌意状态,人民党与光复会则是半合作状态。而实际情况中,同盟会与光复会则是半敌意状态。那么陈克抛开光复会单独与同盟会联系怎么都不对。
想到这里,陈克已经有了最终的想法。首先就是写一封满篇空洞无物的礼节性信件给同盟会。不给同盟会回信是不行的,既然同盟会已经开始注意人民党,那他们也是不会仅仅被一次拒绝就放弃的。所幸让他们表现一下。
与此同时,写封信给光复会,把同盟会来信的这件事通知光复会一下。而且邀请光复会来根据地商谈二次反围剿的事宜。
第三,把这个安排以及理由向几个主要干部写信说明。
想好了解决方法,陈克心里头轻松下来。至于给同盟会的信件谁来送。那就等这两天看看姚宏文此人到底有没有实地探矿的能力,如果没有就可以让姚宏文送信。这么办的两个好处就是,一来满足了姚宏文想充当人民党与同盟会之间联络者的心愿。二来,正好把姚宏文与矿业学校的学生分离开,陈克就可以用比较科学的方法来指挥这些学生探矿。
确定了大概的步骤,陈克又把各方利益又考虑了一遍,觉得自己没有弄出什么根本性的错误,他就开始打起了给各方信件的腹稿。
此时,何颖却已经洗完了衣服回来了。陈克知道何颖没什么洗衣服的经验,不过这么快回来也未免有些太快了。他瞅了何颖一眼,却没说什么。何颖知道陈克的意思,她本不想说什么,但最后为了让陈克放心,她说道:“如果洗的不够干净,我们下次把洗衣服之间的间隔减少一天试试看。”
对自己夫人的这种态度,陈克实在是服气了。既然陈克不能保证自己洗衣服,他知道自己就绝对不能指责何颖。于是陈克点点头,“辛苦了。”说完之后,陈克就开始写信。
五十九 铁矿
姚宏文果然没有选择留在根据地。!。当陈克询问姚宏文想继续探矿还是想作为信使时候,姚宏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把信交给同盟会的任务。他是很真诚的希望能够干办送信这件“大事”。既然姚宏文宁肯当“邮差”,陈克也不去强求姚宏文。这种心态陈克也有过,自以为参与了某件“大事”,承担了其中的一个“环节”,然后就自鸣得意。其实老老实实的干矿业学校的本职工作,无论从长远和短期内都是更有前途的工作,甚至可以说是极为体面的工作。可陈克年轻的时候总是会选择看似“光辉万丈”,其实毫无意义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变化,陈克其实也想不起来当年为什么那么愚不可及。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个陈克,所以根本无法重塑当年的思维模式。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陈克自己那时候懒,刻苦的钻研太耗费时间,陈克想做的就是站在那虚无缥缈的光芒里头,绝对不肯脚踏实地的干事情。
在送走姚宏文之前,陈克已经派遣情报员送了另一封信给光复会。与情报员同时出发的,还有给根据地各个要害部门高级干部们的通报信件。处理完了这一切,陈克才开始处理探矿问题。
陈克没有接触过探矿,他知道的只是从新闻和人物介绍看到的一些消息。中国的探矿工作者给陈克留下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辛苦”。整天在外头跑,成年累月的不回家。陈克家里认识两位李四光的学生,这两位终生未婚,把一切都献给了探矿事业。作为探矿工作的高级专家,结果弄到终生未婚,其工作辛苦程度可见一斑。
李四光先生不仅仅是以为拥有卓越实际工作能力的学者,陈克印象里头他还针对中国矿产特点提出过不少符合中国实际特点的理论。这些理论知识陈克一点都不清楚,论坛关于中国矿业的特点讨论也只有一条。
面对着矿业学校的学生与陈克挑选出来的探矿部队的战士,陈克发表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关于矿业知识的论述。“同学们,大家都知道中国历史悠久。历史悠久的结果之一,就是地表浅层容易开采的很多矿产早就被使用殆尽。现在地表剩下的大多都是当时冶炼技术和冶炼工艺不太容易利用的矿产。所以,诸位的辛苦程度可想而知。你们得向地下挖矿。你们得常年累月的奔波在人迹罕至的山区里头,这就是探矿工作者们面临的现实。你们有这个思想准备么?”
探矿部队的官兵们异口同声的答道,“我们有这个准备!”
陈克满意的点点头,毕竟是部队的同志,组织性纪律性就是不一样。这支探矿部队两个月前就已经组织完毕,陈克的地图有标注在庐江龙桥地区有矿业区,这支部队已经开始在该地区试着钻探矿脉。陈克南极的科教片,也看过电影《2012》里头钻探冰层的模式。钻探设备就是动力驱动的洛阳铲,觉得某个地区地下或许有矿脉,就开始往下钻孔,对取出的岩层进行分析。如果运气好钻到了,就在附近开始继续钻。直到确定矿脉的位置大小。
陈克觉得这就需要专用设备,还有非常耐磨的钻孔钻头。这些高精尖的设备现在根据地统统没有,只有依靠挖洞的方式了。挖洞不可能直直下的挖,不说别的,没有通风设备,也不可能钻多大的洞穴,打孔人员下到几十米的深处就能窒息而死。人民党有开挖煤矿的经验,却没有开挖金属矿的经验。一般的探矿模式就是找个可能有矿脉的山,依照科学或者不科学的模式觉得这里可能有戏,然后找个多是山脚的地方斜着往下打洞,用梁木支撑坑道的坑壁,不断的挖啊挖,直到挖到矿脉或者决定不再继续往下挖为止。
探矿这玩意投资大,地质情况也复杂。天知道你是不是直接挖到地质含水带。地质含水带就是类似井水源头的区域,若是挖到这种地方你就只有自认倒霉了,水流滚滚而出,把矿洞彻底淹没。要么等水流干,然后把矿洞里头积存的水抽干之后继续往下挖。要么只有重新选址开挖新的坑道。以前陈克不知道探矿风险是多么大的行业,他只是把散碎知识与矿难新闻组合起来,就能想象到当年为何说探矿若是探成那就立成巨富,而探矿失败之后立刻就是倾家荡产。
人民党是不是“有钱”,这时候就显露出来优势了。探矿者最怕的就是探不出矿来,其次就是探出矿来之后,矿产被别人夺走。所以要疏通关系,要拥有一支武装力量。还要牵扯诸多利益关系。这些成本之浩大,一般商人根本承担不了。
根据地就不同,根据地掌握着政权、财权、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只有人民党去剿灭其他矿主与地方势力的可能,别的势力若是不长眼的想抢夺人民党的矿产,那人民党不在意杀鸡骇猴的。这种统一的巨大势力保证了内部消耗的最小化。
陈克真的铁了心做这件事,根据地就没有人敢不服从命令。而且根据地劳动力便宜,各种物资属于统一计划,不会在购买过程中被层层加价。核算的计算公式几乎简化到“粮食劳动力”的程度。陈克二话不讲命令按照15度角开洞,两个月就开出了一个九十多米深的坑道。陈克也不惜血本的提供了一台煤气内燃机作为通风设备动力。在这两个多月里头,探矿部队除了与陈克一样不知道矿石长什么模样之外,对于爆破钻孔打探测矿井已经有了一定的水平。挖出的各种石头堆积如山。而且运气也不错,没有挖到含水带。
那些矿业学校的学生们没有这等经验,他们大多数都不知所措。学生们从来没有想过野外工作问题,对他们来说,探矿的全部就是在学校看到学到的一切。长年累月奔波在山区根本就超出了学生的想象之外。
面对这帮迷惑的学生中,陈克的视线投向了成须虎与令狐光。在陈克设计的考试中,这两个人果然如同陈克所料,成绩排在前两名。成须虎的成绩甚至比令狐光还高些。考试内容很简单,就是辨认矿石,以及对金属特性的问答题。只有这两个人才全部认清了所有携带的矿石标本,也只有这两个人脸没有茫然的神色。成须虎是有些担心的神色,令狐光则是无所谓的表情。
陈克不准备鼓动学生们的热情,思想工作是由探矿部队的政委来负责的。陈可要做的就是说明工作内容。“我不要求大家现在给我弄出什么矿产理论出来,我现在要求大家给我辨清矿石。探矿最难的是弄清矿脉在哪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矿脉在哪里。大家要做就是弄清这些矿脉的深度,各段矿脉的成分。探矿需要爆破,要打眼,要钻探采集样品。这些工作我们有部队专门的爆破队伍来完成,各位同学除了需要在工作中学会这些知识之外,还要分析样品。这些知识我看课本都讲过。除了分析样品,你们还要收集标本,这是个细致繁琐的工作,这也是光荣的工作。请同学们一定要做好。”
学生们中间没人说话,陈克这种目的明确的命令式训话给了学生们极大的压力。令狐光壮起胆子问,“陈主席,我们要干多久?”
“先准备干五年。”陈克不假思索的答道。
令狐光连忙说道:“可是学校和我们牵的合同里头只说要探矿三年。”
“你们从现在起不用再回学校了,就在部队里头干。加起来也大概是五年。”陈克看过教学大纲,学生们是学习三年的。现在不过学习了一年多,剩下的一年多时间与三年的合同加起来也差不多有五年了。
听了这个回答,令狐光不吭声了。
“今天部队就准备一下,明天大家就出发。”陈克做了这样的总结。
有部队负责指挥学生,陈克很是放心。其实探矿部队根本不用到深山老林里头去,就在庐江附近探矿即可。
解决了探矿队伍问题之后,陈克觉得心里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开始与军委商量安庆地区的军事部署,以及部队进入大别山区的工作安排。部队现在不少人还在探亲,所以军事会议不仅仅是战略部署,也包含了一个短期培训班。各个部队从低级到高级干部都要进行针对性培训。预计这个培训需要两周时间。
探矿队出发的三天后,他们就风风火火的派人回来报告,探矿部队这两个月间开出的那口探矿洞的92米处已经挖到了硫铁矿矿脉。听到这个消息,陈克竟然不知道该说啥。汇报的是探矿队的副队长,他曾经为此欣喜若狂,但是路一路狂奔的时候激动的情绪也消磨殆尽。现在副队长整个人被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占据了。学生们拿着矿石标本一对照,大概判定是硫铁矿。不过矿洞本来就没多大,整个矿脉到底有多大,向哪里延伸,含量如何,学生们一头雾水,探矿部队的干部战士也是一头雾水。他们最奇怪的是陈克主席到底是怎么知道那里有矿脉的。
人民党的干部在汇报前都会做充分的准备,虽然大家惊喜之下觉得必须向陈克主席报喜,不过报喜之后该怎么继续,他们就一无所知。怎么建设铁矿矿山,陈克也不懂。人民党有开挖煤矿的经验,但是煤的硬度低,铁锹矿铲就能对付。硫铁矿的硬度比煤炭大得多,怎么把这些铁矿弄碎运出来,陈克根本不知道。
陈克不能让同志们干等着,他定了定神,对副队长说道:“大家先继续探矿,不要松懈。要查资料,这次矿业学校提供的籍就是我们知识的来源。组织会去大冶铁矿弄到一些技术人员,大家不要太担心,会有办法的。”
说完之后,陈克让副队长把所有探矿籍都带走,组织部队自己学习。他又觉得不太够,让人去凤台县调一些化学老师以及煤矿技术人员过来一起研究。
副队长走后,在场的军委同志们一个个也不知所措。华雄茂看着陈克紧皱的眉头,问道:“陈主席,我们能自己炼铁了么?”
“差得远。我对探矿也一无所知,只有靠同志们自己努力了。”陈克实话实说。
如果一个问题连陈克都不清楚,同志们也没办法乐观起来。原本还想凑热闹的华雄茂也不再吭声。其他同志更不敢造次。
陈克敲了敲桌子,“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大家继续说安庆地区的防守部署。”
安庆再次落入人民党手中之后,军委里头意见竟然很统一,安庆太过于棘手,倒不如放弃为。但是岳王会自打次被湖北新军撵走之后,在安庆已经臭了大街。若是再把安庆交给岳王会,别说岳王会肯定会彻底覆灭,人民党这次也会跟着受牵连。
陈克倒是提出了一个想法,干脆在安庆推行选举,选出自己的地方政府。但是陈克也说明了自己的担心,他对此也无法预计这个“地方政府”能否建立起来,能够维持多久。包括陈克在内,都希望安庆成为消耗满清兵力的场所,如果满清有着不占据安庆决不罢休的想法,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问题是遍观周围的地区,竟然没有发现一只清军还有这等勇气。
湖北新军自然不用说,他们现在只剩了一万人,防守武汉就已经胆战心惊,绝不可能兵出安庆。江南新军现在被南方的光复会闹得草木皆兵。江南新军现在能维持金陵的治安就不错了。更远的新军想到安庆,先得打垮安徽根据地才行。
尽管陈克希望同志们能够拿出好办法来,可讨论的结果依旧是先发动安庆地方选举,好歹你也得弄出一个“维持会”来维持安庆的正常营运才行。占据的一团与四团的部队为了清理安庆城内的垃圾,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由于这时代没有垃圾填埋技术,按照安庆清理垃圾的报告,安庆外半个长江江面飘满了各种倾倒进去的垃圾。
部队不可能没事就负责垃圾清理工作,可是新政府已经没钱雇佣清理人员。占据一座城市并且维持城市营运的开支绝不是一笔小数目。政治与经济搅合在一起的时候,陈克都不敢轻易下定判决。这个问题一拖再拖,谈了三天都没有最后的解决方案。
其他同志因为不懂,所以没办法参与讨论。华雄茂懂的多些,他的烦恼其实不亚于陈克。陈克觉得不能再拖了,他提出要最后表决。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表决就表决。烫手山芋先解决了再说。就在要投票的前,一直发言不多的章瑜突然说道:“陈主席,我想去安庆主持工作。”
军委的同志听了之后都是大吃一惊,章瑜竟然有这种胆量。
“你要多少人?”华雄茂急切的问道。他最想的就是把部队车回来。
章瑜说道,“一个营就行。”
陈克也不多想,“章瑜同志,会后你和我单独谈话。”
人民党在行动,姚宏文也在急匆匆的行动,他要尽快赶回海。姚宏文在日本的时候是知道孙中山的,只是他没机会与孙中山畅谈革命。孙中山先生平日里要么带着他的日本小妾四处走动联络日本官员和有钱人,要么就和在日本的中国革命领袖们大谈革命,其实也没多少时间和普通的留学生深入探讨革命的具体步骤。
人民党在军事的连续胜利让同盟会一度很振奋,但是问起人民党的领导者是谁,同盟会里头却并不清楚。光复会与同盟会矛盾一直很深,尽管光复会的领袖蔡元培已经倾向于同盟会,但是光复会负责具体革命工作的骨干们对蔡元培很有背道而驰的趋势。同盟会也曾经询问过蔡元培,人民党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除了得到人民党的领导者是一个名叫陈克的留学生之外,蔡元培竟然没有别的消息可以提供。
经过多放打听,同盟会才稍微收集到了一些信息。例如人民党的领导者其实是严复和严复的弟子陈克,陈天华没加入了人民党。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尽管人民党在安徽已经拥有巨大的军事力量,同盟会却找不到与人民党建立联系的方式。这对于同盟会而言是一件极为意外的事情。所以他们联系到了姚宏文。
而姚宏文一回到海,就得知了一个消息。光复会宣布脱离同盟会。
光复会的宗旨与中国同盟会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内容十分相近,说明两者在反满的立场是一致的。“光复、同盟,前后离合不一,宗旨固无大异,皆以种族革命为务”,因而在同盟会成立时,在日本东京的部分光复会员加入了同盟会。
但同盟会的政纲中还有“平均地权,创立民国”的内容,这是同盟会不同于旧式会党,成为具有近代政团性质的关键。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主张推翻清朝统治后,在中国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在这一点,光复会不表赞同。光复会主张恢复汉室,建立汉人统治的政权。徐锡麟、陶成章乃至章太炎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帝王思想。陶成章就说过:光复会领导人之一:蔡元培
“革命就是造反,……改朝换代”。章太炎在《代议然否论》中认为“帝王一人秉政,优于立宪,没有什么不好”。在革命宗旨的问题,光复会与同盟会存在着严重分歧和对立。此外,在革命运作的方式,光复会主张“在宣传革命之外,主要在于革命之力行及实施”,在“用暴力取得政权后,才能实施民主政治”;认为“同盟会虽也重视武装革命,但其领导居国外为多,宣传因之多于力行”,对此不表赞同。
由于与同盟会宗旨异趣,“弥隙难缝”,不久光复会就退出了同盟会,仍以光复会的名义独自进行活动。
六十 革命先行者们(一)
历史光复会脱离同盟会这件事,在陈克所在的历史中也演了-而且光复会的态度远比历史更加坚决。这是人民党崛起造成的影响。这个新的时空里面,不仅陈克把光复会看成半合作伙伴,经历了池州的合作之后,光复会同样把人民党当作潜在的主要合作对象。
原本光复会就比同盟会更加注重军事行动,光复会接掌池州,又从池州撤退,看似并无收益。实际执掌池州的这几个月里头,光复会终于得到了足够的实际锻炼机会。革命党该如何运作一座城市,这一直是革命党们最缺乏的知识。他们除了没有经验之外,还缺乏执政党的心态。
在这方面陈克领导的人民党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不仅仅是陈克本人受到的教育里头就包含了组建政府体系的系统知识。人民党从一开始就有尚远作为凤台县县令,大家心里头都知道自己要推翻满清,不过这县令的身份让人民党始终以地方政权的形式存在着。本该是作为“造反者”的人民党有着充分的“营运革命政权”经验。这也是人民党很快就能够在新的解放区以“政府”的心态来发号施令的重要原因。人民党一直受的就是革命政权的培训。
池州的经历也让光复会得到了这种训练的机会,由于光复会是有序的撤退,人员并无损失。被迫撤出池州之后,光复会心里头也有沮丧,却没有岳王会那样惨败的打击。
刚回到安徽的时候,光复会不得不进入地下工作。拜了满清那糟糕的侦缉能力所赐,光复会并没有遭到人员的损失。在“潜伏”期间,光复会也没有闲着。从池州运回的库银有效的激活了光复会的营运能力,来自池州的缴获枪支提高了光复会的军事力量。更重要的是,光复会有了信心。
历史的1907年,光复会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发动起义的。结果除了暗杀了恩铭之后,其他行动都是一败涂地。有了人民党的存在,光复会心头的绝望一扫而空。他们不仅没有像历史那样发动起义,而是静下心开始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营运光复会的组织。虽然嘴里面不说,光复会的主要干部们在心里头都有一种想法,池州这种事情未必不会发生第二次。
人民党歼灭了黎元洪所部重夺安庆之后,天下震动。将满清称为“满清匪帮”,将慈禧称为“满清匪帮女匪首”的告示并不是只贴在了北京,在各大城市都有各种规模的张贴。江浙一带的满清官员无不心惊胆战。各个主要城市都收缩兵力,严防被人民党偷袭。在这种情况下,光复会的活动立刻就活跃起来。
作为标志性的事件,大通学堂复学了。光复会曾经在攻占池州之后宣布过自己的存在,为了集结力量到池州去,他们暂时关闭了大通学堂。绍兴知府贵福满清倒也装模作样的封了大通学堂。
人民党重夺安庆之后,十几个很有牺牲精神的光复会成员就自告奋勇的撕了封条,重新驻扎进了大通学堂。对这样的事情,绍兴知府贵福完全是“视而不见”的态度。在清末,到官员下到民间,对满清政权垮台的必然性都有共同的认知。所以即便是“乱党如此猖獗”,贵福自己依旧毫无反应。他倒是向杭州巡抚衙门禀报过此事,杭州巡抚增韫虽然和贵福一样是旗人,不过增韫很是聪明。既然贵福自己不肯动手对付光复会,增韫哪里肯背黑锅。他在这封公文写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让人带回给贵福。贵福一看这三字立刻心知肚明。于是他也就“知道了”。
之所以重启大通学堂,其实主要是为了掩护光复会真正的集会地点,绍兴东湖的通艺学堂。
东湖通艺学堂是绍兴乡绅陶濬宣兴办的心事学校,他在1901年将自己捐建的东湖院改办为东湖通艺学堂。学堂聘有“中外教习六人,教法以五经四为主,以历代史鉴及中外政治、艺学为辅并课算学、物理学及外国语言文字”,又即所谓“通艺”。陶成章、寿孝天、何阆仙、周作人等先后在该校任教。陶氏扩充学堂,增筑斋舍并建藏楼将家藏各种籍一并捐置。凡九经正史九通诸子集部各咸皆粗具,并购置东西洋新译诸及图籍仪器测绘之具以备学生考览。为办公文牍及日后给予学生毕业文凭刊刻木质图记一颗。学堂章程由蔡元培拟定。
现在学校“放假”,直到光复会的干部们把这里当作了聚集地点之后才热闹起来。学堂的开办者陶濬宣对革命比较支持,虽然他自己断然不肯加入革命党,却愿意把学堂借给革命党使用。陶濬宣对于革命的态度不问可知。
徐锡麟回来的比较晚,他从池州回来之后就奉陶成章所命到金华联系训练会党,这次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金华当地的会党首领。一进通艺学堂,只见到了其他的一些光复会干部,陶成章等人却不在。询问之下才知道陶成章、秋瑾陪着章太炎去东湖边散步了。
这时候三人居然有心情散步,徐锡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正准备去寻三人,曾经和徐锡麟一起在安庆工作过的陈伯平却拉住了徐锡麟。“徐先生,近日我读陈克先生的有些地方不明,不知徐先生可有空。”
自打池州之后,陈克的成了光复会干部的日常必读目。光复会都认为能从这套里头找到人民党的成功的秘诀,所有干部都在专心研究。这套本来发行量不大,唯一好在册数多,大家可以交换了看。徐锡麟在金华的时候甚至遇到过有光复会干部专门从处州跑来要求和他交换不同分册的。
若是平日徐锡麟也能给陈伯平讲解一番,不过他现在急着向陶成章说金华的事情,他让陈伯平等到晚再说,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绍兴东湖所在地,原为一座青石山,秦始皇东巡时曾在此驻驾饮马,故被称为箬篑山。汉代以后,箬篑山成了绍兴的一处石料场,经过千百年的凿穿斧削,又是采用特殊的取石方法,搬走了半座青山,并形成了高达50多米的悬崖峭壁。劳动者取石还普遍深入到地下20多米,有的甚至四五十米处,日子一久,形成了长过200米,宽约0米的清水塘。通艺学堂的创办者陶浚宣眼光独到,利用采石场筑起围墙,对水面稍加拓宽,遂成山水相映的东湖,成为一处巧夺天工的山水大盆景。
徐锡麟知道陶成章若是闲聊只怕会到霞川桥,果不其然,远远就看到陶成章三人站在桥畔。陶成章见到徐锡麟赶来,笑道:“我们正在说伯荪,伯荪就到了。”
大家见礼之后,章太炎也笑道:“看伯荪如此着急,想来是有好消息了。”
徐锡麟说道:“金华那边新加入我们这边的会党首领远比想的要多,我倒是忙不过来。想让汉卿调人过去帮忙。”
听了徐锡麟的话,陶成章笑道:“却不着急。”
陶成章平素里最是激进,对发动革命起义总是怕有丝毫延迟,从他嘴里说出“却不着急”,徐锡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伯荪,我刚从南京回来,人民党与满清近期定有一场大战。只要等人民党赢了,我们先夺绍兴,再下杭州,最后进兵南京。那时候江北有人民党,江南有我们光复会。两方互相呼应,满清必亡。”陶成章的声音里面有着极度的热情,丝毫不是“却不着急”的样子。
“哦?却是何时。”徐锡麟也兴奋起来。
“何时却不知道。现在江南提督张勋正带着他的防军监视江南新军第九镇。生怕第九镇造反。我看他们这样子,就算是过了江只怕也是一触即溃。我们在第九镇里头的同志说,这次不仅是第九镇,江南提督,江北提督,北洋新军,湖北新军要联合攻打安徽。甚至说四川新军与河南新军也要参战。看来是好大的阵仗。”说着人民党即将面对的四面围攻,陶成章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自从他得知人民党全歼黎元洪所部之后,他对人民党的战斗力就有着极度的信心。
秋瑾听完也笑道:“文青是要辛苦了。”
章太炎没见过陈克,见这三位同志居然对陈克如此有信心,他也有些诧异。“陈克先生真的不到30岁么?”
“文青虽然年轻,却是个豪杰。其实只看文青的长相,说他刚到20岁也不稀奇。”秋瑾笑着说道。
陶成章点点头,“文青不仅是豪杰,我看他很有帝气。”
这话让其他三人都变了脸色,光复会的目的是推翻满清政权,对未来的中国是共和制还是帝制这件事,光复会其实更喜欢帝制也说不定。陶成章这话里头的含义就很是深刻了。
徐锡麟试探着问道:“陶先生,难道你……”
陶成章摆摆手,“有些事情说起来尚早,不过我们光复会不要在江北与人民党争锋。岳王会不自量力,在安庆大败。光复会就没必要学他们的样子。”
章太炎对陶成章的话很是不解,陶成章性子激烈,作风甚至有些跋扈,而且陶成章素来以革命前辈自居,后进的革命者们若是敢在抢风头与陶成章起了冲突,陶成章可是不会给人面子的。没想到这位“革命前辈”居然也有服软的时候。
陶成章看大家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解释道:“文青这人懂分寸,绝不会和同盟会那些人一样。江北之事只要我们不争锋,定然可以共处。”
光复会知道人民党的真正实力,徐锡麟与秋瑾都点头称是。
章太炎是个文人,不懂军事,见这几个人组织军队的干部态度一致,他也不好插嘴。但是章太炎对陈克的革命思想却有自己的想法,“诸位,陈克的我看过了,令人耳目一新。但是我觉得他说古而不论今,这话只说了一半,让人觉得不能尽兴。”
这不仅仅是章太炎一个人的看法,人民党强势崛起的现在,读过陈克那套《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兴起》的人,以“唯物主义”的角度看待中国的过去,的确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知道过去的目的是为了改变现在的命运,到底该怎么改变当今的天下,陈克一字不提。很多革命者都希望看到陈克指出新的道路出来,让不知未来在何方的自己看到中国的真正方向。
陶成章看着同志们心有戚戚焉的样子,他笑道:“文青虽然没写,却在安徽实实在在的干了出来,他可是藏私的很,这等好东西绝不肯拿出来给大家看的。”
这话也不能说冤枉了陈克,陈克的确没有把从毛爷爷那里抄袭来的《选集》给这时代的革命者看的意思。人民党自己的内部建设和教育教材并不外传,虽然不是严防死守,却也根本没有公诸于众的意思。而人民党大获成功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人民党自身思想与制度的先进性。这时代的其他革命者们对人民党的“成功学”是极为好奇与羡慕的。
章太炎听这么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陶成章连忙正色说道:“太炎先生,我这是玩笑话。文青帮我们很多,从池州回来的路,他专门派的两位革命同志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太炎先生千万不要误解。”
从池州撤回安徽的路,人民党的鲁正平与何进武指挥撤退。光复会虽然也搞军事训练,却都是队列之类的低级训练,对于如何有效安排战术这些比较深层的东西一无所知。鲁正平他们极为科学有效的指挥让这帮人大开眼界,真的有茅塞顿开的感觉。陶成章本来就在第一次安庆战役里头服了陈克,这次大撤退之后则是对人民党的实力彻底信服。
正说话间,却有光复会的干部急匆匆的跑来,“陶先生,同盟会的黄兴和宋教仁先生前来求见。”听完这话,光复会的主要干部们都沉下了脸。
章太炎忍不住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这两位说有要事相商。”
黄兴是同盟会里头的实干派,宋教仁则是很有党务营运能力,孙中山既不擅长政党营运,也不擅长武装斗争,但是他有着对于局面的“感觉”能力。对于形势的变化方向,孙中山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能力。他能感觉到“谁是孙中山的朋,谁是孙中山的敌人”。
在历史,1907年的起义**本是光复会领导的,现在站在武装斗争风口浪尖的成了人民党。历史岳王会在190年开始了另一波起义**,而现在作为同盟会一员的岳王会已经彻底完蛋,不得不托庇于人民党的旗下。
旧时空中1907190年的起义失败,同盟会逐渐成了革命的核心力量所在。无论如何,在日本的同盟会总部一直没有受到损失。很多竞争里头,未必是付出最大牺牲的人能够胜利,而是能站到舞台谢幕时分的最后那个人成为了胜利者。
现在的局面已经大变,同盟会尚可联系的势力统统遭到了失败,反倒是与同盟会毫无瓜葛的人民党强势崛起,脱离的同盟会的光复会虽然没有能够得到池州,却也没有受到什么人员的损失。反倒是同盟会,失去了岳王会之后,又加人民党的成功与光复会的壮大,他们的影响力是一路下滑的。
孙中山审时度势,先是写信给陈克,邀请陈克加入同盟会。作为一个能够看清自己身利益所在的人,孙中山并不认为人民党真的会对加入同盟会有太大兴趣,但是孙中山是必须借助人民党的成功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他写信的目的只是一个敲门砖。不等陈克回信,孙中山就派遣了黄兴与宋教仁一同回到国内。
陶成章等人回到通艺学堂的时候,黄兴与宋教仁已经等了一阵。黄兴性子比较急躁,等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宋教仁倒是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受到了冷遇。
见到陶成章等人进来,宋教仁热情的起身走前,“焕卿,好久不见。”如果不知情的人,根本想不到不久前两边已经正式分道扬镳。
大家都是熟人,所以也没有那么客气。分宾主落座之后,陶成章问道:“两位前来有何见教?”
宋教仁诚恳的看着陶成章,“焕卿,我觉得光复会脱离同盟会之事不妥。若是革命理想不同,我觉得大家大可开诚布公的商讨,大敌当前,凡事合则胜,分则败。”
陶成章虽然对宋教仁并没有太多不满,不过对同盟会早就不耐烦的很,他笑道:“有些事情也不是想法不同的事情,我对同盟会不少人的作派实在是不能消受。国难当头,大家不说尽心竭力的推翻满清,同盟会里头不管在日本的,还是在海的,革命的事情办多少我不知道,倒是热衷逛窑子,弄女人。这是个革命的样子么?”
宋教仁知道陶成章不是借题发挥,光复会多是江浙本地人,个人操守比同盟会好的多。陶成章说的海,指的是陈其美,至于日本么,同盟会里头留学生多,大家终于没了家人的管束,年轻人放纵的事情绝不是一个两个人。
“这些事情都是末节。”宋教仁不得不无力的辩驳了一下。
陶成章冷笑一声,“末节?有着钱和时间,为何不把这些用到革命?革命前尚且如此,革命成功后又会如何?”
黄兴从没人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人品,陶成章这么一说,黄兴气的脸色都变了。
陶成章看了黄兴一眼,“若说合力则胜。我与岳王会在长江两边的时候,我们守池州,池州城小,安庆城大。反倒是岳王会整日到我们池州索要钱物。倒是人民党,也不见有谁帮他,反倒能够成功。兄弟我也见过人民党的人,陈克主席统领安徽这么大的地方,衣衫与普通战士一样,战士吃什么,陈克就吃什么。从不见他与众不同,也没见陈克向别人要过任何东西。或者这操守与独立根本不是末节,而是主因也说不定。”
听完这话,不仅仅是黄兴,宋教仁的脸色也变了。陶成章的话里头表明的意思很明白,光复会绝对不会与同盟会再合作。不仅如此,光复会已经全面否定了同盟会的正面意义。
六十 革命先行者们(二)
宋教仁的涵养比黄兴好些,所以陶成章以为自己言辞拒绝与同盟会合作之后,黄兴会率先发火。他万万没想到,黄兴还没有说话,宋教仁已经拍案而起,“焕章兄,你这都是混帐话。”
陶成章先看了看黄兴,黄兴脸大多数的惊讶倒是因为宋教仁如此激烈的表现。其实黄兴与孙中山之间也有矛盾,而且黄兴这个人个人修养也不算差,他与陈其美这些帮会份子以及留学生倒也不太对付。
转回头,陶成章正视着宋教仁,“宋先生,请你指教。”
“革命是大事,小节固然不可小视,却不能以小节为由破坏团结。现在保皇党,立宪党甚嚣尘,孙先生正在日本揭露这些人伪立宪,真保皇的面目,你现在分裂同盟会,攻击同志,你这是资敌!”宋教仁说的十分诚恳沉痛。
听了宋教仁的话,陶成章冷笑一声,“若是能直接把满清打倒,什么保皇党、立宪派。这些都不重要。孙先生若是亲自带着同盟会奋战在杀敌战场,我陶成章二话不说,一定鞍前马后的跟随。孙先生在日本看着别人牺牲,自己却以革命领袖自居。我陶成章就是看不惯这点。”
宋教仁严肃的说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要发动起义……”
“发动起义,很好,我支持!”陶成章大声说道,“我们光复会绝不会坐视不利。我们送一百支枪,一万银元作为经费。宋先生意下如何。”
听到有枪有钱,黄兴眼睛一亮。他每次发动的起义都失败了,起义前好不容易积攒的枪支在失败后都损失一空。为了再次联系组织人员,都需要一大笔钱。
宋教仁听到这话之后,脸色更是阴沉。原本他就猜到想说动陶成章是千难万难,现在他才知道,现实中的难度居然比想象的更大。
孙中山等人在同盟会能够成为领袖,一个原因是孙中山提出革命理念最完善,宣传的也很早,可以说是资历堆积起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孙中山比较能够筹款。这也是宋教仁为什么能够接受孙中山个人行为比较风流的事实。
光复会的情况宋教仁很清楚,因为光复会一直在推动实际革命,所以急缺钱财与武器装备。孙中山不想让光复会做大,因为同盟会里头江浙出身的人也不少,如果光复会做大,孙中山在江浙的影响力自然会变小。这种利益的争夺宋教仁心知肚明。
之所以这次宋教仁要亲自来联系光复会,是因为人民当这个完全与同盟会无关的政治力量崛起之后,革命者们的目光头都投向了人民党所在的安徽。方才陶成章说打倒满清之后保皇党与立宪派们统统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这话没错,不过满清若是倒了,不仅仅是保皇党与立宪派,在日本的革命党们同样也再没有价值可言。与日本的革命党毫无关系的人民党若是当了权,他们绝对不会认同孙中山的“革命领袖”地位。整个同盟会就会彻底边缘化。
宋教仁认为此时哪怕是暂时忍受一些不快,也要与同样处于弱势地位的光复会合作。光复会有人脉,有人力。同盟会有一定财力与影响力,两者若是合作,就能够与人民党相抗衡。那时候整个形势就不一样了。
陶成章提出送枪送钱,这其实根本不是表达善意,而是在“打发叫花子”。若是宋教仁真的拿了这些枪支与钱,那以后同盟会在光复会面前是再也抬不起头来。宋这点子小把戏根本糊弄不了宋教仁。
忍着被侮辱的愤怒,宋教仁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焕卿兄,何必意气用事。咱们有分歧,大可谈。我们要建立民主政治,咱们自己首先也要有民主的意识,什么分歧都能谈下来的。”
陶成章方才发泄了一通,心里头的气消散了不少,加他对黄兴与宋教仁本来也不讨厌,见宋教仁颇能忍气吞声,他也有点心软了。大家再次落座,陶成章也心平气和的说道:“不瞒二位,年初打安庆的时候我就跟着人民党的陈克先生在前线,虽然说是指挥部,陈克先生指挥着三千多人,但是指挥部距离前线不过两三里地。听枪声听的清清楚楚。满清若是城里有大炮,这一炮就能打到我们指挥部来。”
听了陶成章的描述,黄兴忍不住与宋教仁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并不知道安庆之战的真实情况,现在听身在前线的陶成章介绍,好几个疑团也揭开了。外头的传言中,人民党动用了数万军队,黄兴和宋教仁都亲自领导过起义,几万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心里头有数。两人都知道,人民党绝对没有几万人的部队。
但是陈克只用了三千多人就拿下了安庆,说明这三千多人根本不是随便拉来的部队,至少也是与新军一样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不然的话只靠三千多人进攻三四千人据守的城市,那根本就是一个玩笑。
陶成章没有管这两位有什么看法,他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从那次之后,我就知道,若是想推翻满清,躲在后头是绝对不行的。孙先生说什么平均地权,我们光复会也曾经认为要消灭兼并。我们光是嘴说说,人民党早已经在安徽凤台县这么干了。那里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人分了三亩地,政府不允许土地随意转让。平均地权也好,消灭兼并也好,人民党都已经干过了。他们能有如此局面可不是靠说出来,而是干出来的。两位兄台,我倒是劝你们一句,别躲在日本整日里号召别人起来革命。亲自干起来比什么都强。”
“人民党实行也是民主主义么?”宋教仁声音里头有着忍不住的激动。
陶成章冷笑了一声,“宋兄,你若是想用革命先驱的名义去摘果子,我觉得还是不用自取其辱了。人民党现在麾下精兵数万,你觉得陈克主席那些人懂得比你少?我知道宋兄与陈天华先生关系莫逆,不过陈天华先生当年不肯加入同盟会,而是投身人民党。现在陈天华先生也不会再去与你们合作。何必多费这无用功。”
听了陶成章的话,宋教仁心里头一凛,陈天华当时放着唾手可得的同盟会宣传部部长不做,反而冒着极大风险回到海去跟随了陈克。现在人民党眼看着成了气候,陈天华到底会选择谁是不问可知。而且陈克虽然从来不宣传民主共和,但是看陈克的,他对于民主共和的理解绝对不会比同盟会差。虽然不知道陈克最终会打出什么旗号,宋教仁却不认为陈克会是那种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人物。
“焕卿兄,难道我们真的就不能再合作么?”宋教仁抱着渺茫的希望再次问了一句。
陶成章诚恳的说道:“咱们志不同道不合,做事的法子更是背道而驰。宋兄,有些事情也不能勉强。”
黄兴听完脸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宋教仁倒是完全能知道陶成章的想法。孙中山一派与光复会本来就是基于现实利益才有过合作的经历,那时候孙中山是希望得到革命的最高领导者的地位,光复会则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现实支持。参加光复会的各个派系都是为了抱团取暖的想法。结果众人发现聚集在一起的竟然大多数都是刺猬,不在一起感觉冷,在一起则感觉难受的要死。光复会没有得到实际的物质支持,自然不肯凭白给孙中山抬轿子,脱离同盟会是一个必然的事情。
对待人民党的事情,两个革命政党的出发点其实都没有变化。同盟会现在希望让人民党给同盟会抬轿子,而光复会依旧希望得到现实的支持。这次光复会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们自然不肯放开人民党这颗大树。而同盟会因为没有与人民党接触过,所以更加急切的希望能够得到好处。
这次孙中山派遣宋教仁联系人民党,开出了同盟会副会长一职这样的条件。孙中山甚至把全权委托给宋教仁,若是人民党肯让同盟会成为安徽政府的一些主要官员,更是“什么都能谈”。人民党能占据安徽这么大的地盘,有如此多的兵力,只要陈克能让同盟会的干部们得到足够的官位,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宋教仁知道孙中山并不在意让陈克成为同盟会级别极高的干部。虽然不知道陶成章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不过陶成章也看出了宋教仁此行的目的,而且比较委婉的劝说宋教仁放弃这个打算。
宋教仁知道陈克绝不可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娃娃,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如此,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宋教仁也要尝试一下。
“多谢陶兄见教。”宋教仁答道。
“宋兄客气了。”陶成章应道。他与光复会的干部请黄兴和宋教仁吃了顿饭,黄兴与宋教仁告辞的时候,陶成章也没有挽留。送走了两人之后,陶成章忍不住对身边的光复会干部说道:“同盟会以为陈克好糊弄么?”
光复会的干部有些比较明白事理,有些则不懂同盟会到底想干什么。陶成章把同盟会想借人民党的影响力来扩大自己实力的打算向众人解释了一番。不少人已经明白了缘由。
“即便合作又有什么不好?”陈伯平忍不住问道。
徐锡麟听完这话瞪了陈伯平一眼,连秋瑾的脸色都有写不好看。陈伯平不知道徐锡麟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秋瑾与陶成章这些人都知道徐锡麟的想法。
陈克最早曾经与徐锡麟合作,当时陈克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连最初的钱都是向秋瑾当了手表换来的。若是别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选择死抱光复会的大腿,但是陈克却根本没有依靠别人,硬是靠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徐锡麟每每想起此事,都会感觉后悔。他深恨自己识人不明,若是再让他重来一次,绝对不会把陈克晾在一边。不仅是徐锡麟,连陶成章也经常后悔,若是当时自己没有那么自以为是,而是多关注一下陈克,对陈克委以重任,现在崛起的就不是人民党,而是光复会了。
即便曾经帮了陈克这么大的忙,包括徐锡麟在内的人也没办法对陈克说什么。因为陈克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钱是用手表当的,秋瑾很喜欢这块手表,也曾经有富商见到这块手表之后,要出五百两银子立刻买下来。陈克挣到钱之后,也给了徐锡麟不少钱。包括秋瑾与徐锡麟都承认,陈克不欠他俩任何的人情。若是光说个人正常的交往,反倒是陈克付出的更多些。
陶成章从陈克那里得到了池州城,湖北新军打过来的时候陈克甚至还派人帮光复会撤退。从两个政治派系的角度来说,光复会也不能说人民党欠光复会什么。
陶成章等人不知道,这其实不是陈克的政治智慧,这是陈克从毛爷爷和周总理那里学来的政治智慧。历史的党从不欠人情,私人交往归私人交往。毛爷爷当年为了筹集留学生赴欧洲勤工俭学,向章士钊借过两万银元。章士钊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毛爷爷还这笔钱。但是毛爷爷一直记得,到了1960年,毛爷爷有稿费钱了,他就自己每年还2000,还了十年才还清。还清了本金之后,他依旧每年再给2000元的利息,直到章士钊1973年去世才停止给付利息钱。
在与国外的交往,党更是从不欠人情。有些人认为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但是陈克的家里长辈头从来不这么看。陈克的祖在太原拉过黄包车,也就是类似现在的出租车司机。收入倒也马马虎虎。凡是亲朋好到太原讨生活,他祖也没有别的可送,就是送50斤一袋的那种混合了杂粮与白面的杂合面,当时五十斤面怎么都能让一家人吃半个月。
不仅仅做事仗义,他祖身为一个拉黄包车的就能让自家两个孩子读,大学。不过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家长辈的评价倒不夸称自己多能干,而是说“那时候太原洋学堂不要学费,只用交本费。咱们得起。”
陈克爷爷自己有时候偷偷说起此事,却说当年教会学堂的非富即贵,整个学校里头就他们兄弟两个是“进城务工人员”的孩子,但是学校里头都是一模一样的校服,两位爷爷穿着校服,他俩自己也不自报家门,和其他学生都没啥区别。不仅如此,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陈克的祖到了放学的时候,给多少钱都不出车,他会去学校门口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回来。去的时候还在怀里揣两个烧饼,娃娃了车一个人给一个。外人还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哪家能自己家专门雇黄包车的富豪家门。
后来陈克的爷爷们铁道大学堂毕业之后,回来办了个汽车机械修理厂,几个月后就每月挣几千大洋,家业很快就确立和兴旺起来。陈克的爷爷娶的是高中就恋爱的女同学。在20世纪初,对于孩子的自由恋爱,陈克的祖根本吭都不吭。女同学家里头是当地大资本家的独生女儿,不管向女方提亲的有多少,陈家对此是视而不见。根本就没有攀富贵的打算。
直到有了自己的产业之后,陈家才去提亲,对方知道陈家的具体情况,也就同意了。新的家族就应运而起。日本人打进中国之后,两位爷爷根本没有选择有交情的阎锡山,而是带着家业投奔了党。
所以陈克的家人从来教育孩子,只要懂得怎么劳动,就不会缺钱。只要懂得怎么生活,就不会享受不了生活的幸福。多少有钱人苦巴巴的积攒着钱,然后在生意场互相吹嘘我多有钱,那都是虚的。让自己的孩子冒着风雨步行回家,陈克的祖认为这不对。少挣钱不是问题,我家孩子摔坏了怎么办?
陈克以前不懂,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欠人情就是有借无还,有借无还是有始无终,所以陈克自己绝对不欠人情。他认为我当一块手表不够,我可以不戴手表,把所有手表都给卖了。但是只要我实实在在的靠着自己去劳动,去干正事。而且知道各方利益所在,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与陈克遇到的艰难相比,党比陈克更艰难百倍,即便如此党还不欠人情。陈克有祖的经验,与党的经验,陈克根本就不会选择去欠别人的东西。
这种态度让光复会很难受。他们一方面无法指责陈克,另一方面,他们实际已经得到了陈克的极大支持,如果再对人民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也真的干不出这等破事。光复会毕竟不是同盟会。光复会认为自己的道德水平并不差。
六十一 革命先行者们(三)
黄兴与宋教仁离开了绍兴之后直接前往安庆,同盟会在长江中游的影响力不大,加这时代信息并不通畅,他们两人走的又比比较仓促,他们甚至怀疑人民党会不会已经把总部放到了安庆。如果真的如此,两人就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
船只走到南京,船巡检的清军就多了起来。幸得两人得到了陶成章的指点,直接选择在南京下船,而不是继续逆流而。他们两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光这气质就与众不同。同盟会在南京也有些人脉,靠了当地同志的帮助,两人坐船前往芜湖。芜湖防卫的虽然严,却因为没什么大规模驻军,反倒没有那么麻烦。加有人接应,两人终于又搭乘到了前往安庆的船只。
在安庆下船的人寥寥无几。这里已经是人民党的统治区,除了少数不得不在这里下船的人之外,谁也不愿意来自找麻烦。空荡荡的码头证明安庆一度活跃的航运经济遭到了重大打击。宋教仁松了口气,若是现在码头热闹非凡,就能说明人民党现在已经得了民心。如果人民党得了民心,那就绝对不会想和同盟会多打交道。
码头虽然人少,但是负责监视码头的士兵却是有的。这是黄兴与宋教仁第一次见到人民党的士兵,他们统一都是短发,身穿深蓝色的军装。军人们并没有站着不动,他们有些负责指挥交通,有些竟然领着一些穿着浅黄色马甲的人在打扫卫生。黄兴眼尖,他认出这些黄色马甲背肩胛的部位写着黑色的“城市卫生”四个字,在字下面还有编号。
虽然不是满清那种亮黄色丝绸马甲,不过看到这样的打扮,黄兴更觉得不伦不类。穿黄马甲的都留着辫子,人民党的战士都是短发,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认真劳动,有种说不出的协调感与不协调感同时存在的样子。
两人站在原地一个劲的打量环境,立刻就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四个带枪的士兵把背在肩的步枪端在手中,一个可能是军官的人走了过来。“两位,下船之后从这边走。”
看这架势黄兴就知道事情不太对,自己和宋教仁被盯了。他连忙低声解释道:“我是同盟会的,想求见贵党陈克主席。”
军官听了眼睛立刻就亮了,“请两位跟我来。”
码头士兵们并没有跟随,不过他们也没有马解除警戒状态,而是紧盯着黄兴与宋教仁。两人被带进了码头外的一所房子里头,屋里头有另外的人负责,军官与屋里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这么走了。这里的人虽然没有背着步枪,但是他们身形健壮,看着就是身手很不一般。腰里头则是鼓鼓的,都别着。
里头领头的还算客气。但是让黄兴等人落座的凳子却是一个从中截断的锥体,黄兴不知道这是人民党审问犯人时候的专用桌椅。实践证明,这种东西坐着不舒服,但是被审问者也绝对不可能拿着挥舞。
军官也不管黄兴坐着是不是舒服,他拿出一个本子,问道:“姓名。”
这种跟审犯人一样的态度让黄兴极不高兴,宋教仁看黄兴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拽了拽黄兴的衣袖。宋教仁说道:“在下宋教仁,这位是黄兴先生。我们想求见贵党的陈克主席。”
宋教仁本来以为人民党的这些人应该知道自己的大名,至少也该知道黄兴的大名。没想到对面的军官根本不以为然,他与另一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军官进了后头的屋里头,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册子出来。接着两名军官一名对着册子开始提问问题。
这问题其实比较简单,都是关于黄兴与宋教仁生平事迹的,有些问题还故意问错。这把黄兴给气坏了,有这么寒碜人的么?他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听说岳王会现在已经回到了安庆,只要你们叫岳王会的人来一认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军官被黄兴这么嚷了两句竟然不生气,他点点头,“这也是办法。请问两位与谁认识?”
三个小时后,黄兴与宋教仁终于被陈独秀等人给领了出来。本来就对军官的作派很不满意的黄兴出门前又被拦住,军官竟然还要黄兴与宋教仁在释放文件签字。若不是身在人民党的地盘,黄兴是绝对不肯受这个窝囊气的。
一行人出了这屋子,陈独秀笑道:“黄兴先生不必生气,其实不止是你们,人民党办事都是如此。若是你们不肯签字,人民党的干部没办法向头汇报此事。”
陈独秀这么说,黄兴也不好再说什么,一行人边走边聊起来。得知陈克不在安庆,黄兴有些失望。正说话间,就听到不远处突然响起了锣鼓声。往那边看去的时候,却见那里在大街拐弯的另外一处地方,被民房挡住了看不到。然而另外几个人却很是显眼,他们身穿黑色马甲,样式与码头打扫卫生的人一样,只是背肩胛位置写着四个字“城市管理”,下面也是编号。
“这城市管理是做什么的?”黄兴看这几个人都是壮小伙,却不知具体做什么。
“这些是城管,相当于日本的警察。负责维持治安的。”陈独秀解释道。
“人民党到底来了多少人?”黄兴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些城管不是人民党的人,而是人民党在安庆城里头招募的。”陈独秀解释道。
“人民党很有钱啊?”黄兴忍不住说道。能在本地招募人员,人民党肯定要支付报酬,就安庆这么萧条的港口,人民党居然还有财力招募人手,这可真的是财大气粗。
陈独秀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没有回答。宋教仁在陈独秀的深色中看到一种失落,他接着问:“陈先生,这招募人手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既然宋教仁发问,陈独秀也就直说了。人民党招募的这些人员的时候并不给什么金银铜钱,而是支付一种叫做“人民币”的纸币。这些纸币可以到人民党在安庆开设的“供销社”里头购买粮食以及日用品。供销社的商品价格便宜,而且只收人民币,什么金银铜钱一概不收。
黄兴不懂经济,宋教仁也是不解这种“人民币”到底有什么意义。陈独秀看着困惑的两人,心里头百感交集。他原先也不明白人民党为什么要费这等力气,可是真的推行了这一个月之后,他才弄明白人民党的打算。“二位,现在安庆市面萧条,根本没有什么生意。百姓日子很不好过,但是你只要去人民党开办的工厂,还有其他所谓市政部门干活,就能挣到人民币。挣到人民币之后才能买吃的,买日用品。不在人民党手下干活的话,这日子就极为艰难。说来也惭愧,我们岳王会在安庆几个月,竟然把安庆弄到百业凋敝的局面……”
看陈独秀陷入了自责的情绪,黄兴还是没听懂这经济政策到底意味着什么,宋教仁比较聪明,他大概听出了端倪。“陈先生,你是说人民党现在是城里头唯一有余粮出售的商家么?”
“是,人民党雇佣劳动力在附近收购粮食,也从其他地方运一些粮食过来。然后平价出售,为了避免有人囤积居奇,他们不用金银,而是用人民币。若是想挣到人民币,就只能靠给人民党干活才能弄到,这好歹给了安庆百姓一条生路。”陈独秀说起这些,语气里头都是悔恨。他并不是完全为岳王会当年的统制感到遗憾,他更在意的是自己为何当年就没有这等见识。若是岳王会占据安庆的时候能够采取这等方法,也不会坐吃山空。
人民党的这种经济政策实施之后,百姓们不得不和人民党接触与合作,有了来自安庆百姓的加入之后,人民党好歹让一片凋敝混乱的安庆恢复了秩序与卫生。即便生活依旧比较艰难,百姓们对待人民党的态度却变化了不少。
“陈先生,难道就没有人印制么?”宋教仁忍不住问。
陈独秀掏出一张“人民币”,宋教仁看了之后吃了一惊。虽然这纸币没有日元与外国货币印制的那么精美,但是纸张又韧又挺,印刷的花纹干净整洁,想要仿制难度是极大的。仓促之间更是别想仿制。他第一想法是陈克居然弄到了外国的纸币印刷设备。
这不是进口的设备,陈克在生产板的工厂干过,他知道阳版印刷与阴版印刷的区别。阳版印刷是凸版,突出的部分是亲油墨的,而非突出的部分是亲水的,印刷的时候凸出部分吸附油墨。阴版印刷恰恰相反,需要印刷的部分是凹进去的,这部分吸收油墨,突出的部分则不吸油墨。外国的报纸印刷多是阴版印刷,所以字迹清晰,图案整洁。
根据地建成了接近21世纪初的污染水平和技术水平小造纸厂之后,又经过实验,在纸张纤维里头掺了生丝和棉花,制成了炒票用纸。这方法是抄袭一部反应二战犹太人给纳粹制造伪钞电影里头的一些当作噱头的纸张配方,没想到效果居然还不错。
陈克又用了阴版雕版技术,游缑带着一些核心技术人员,好不容易解决了亲水的电解铝的炼制,又解决了以松香为基础的亲油墨吸附材料。即便如此,钞票的印刷也废了好大的劲,成品率不足30%,废钞票全部焚毁。
宋教仁根本不理解不了这些技术的采用,他拿着钞票仔细看到,除了花纹之外,钞票正面中央是四个人物并肩的肖像,左边的手持铁锤,像是个工人,中间包着头巾拿着锄头的应该是农民,右边的则是一个人民党的军人,最右边的却是一个拿着镐头的女性,很有些村姑的模样。四个人物下面引着一句话,“全国人民大团结,共同翻满清,建设新中国。”钞票右角用汉字写了“五毛”的字样,下面又印着一个阿拉伯数字“5”。
再反过来,背面也有种种花纹,中间是一个镰刀锤头的标志。下面是一行字,“中华共和国人民银行”。
“中国人民很行?”黄兴在旁边念道。宋教仁忍不住纠正,“是中国人民银行。”
这张五毛钱用的全部是简体字,也难怪黄兴会认错。红着脸,黄兴别过了脸。
把这五毛交还给陈独秀,宋教仁问道:“这五毛钱能买多少东西。”
“两斤米。”陈独秀答道。
“这么一张纸就值两斤米?人民党的钱很值钱啊。”黄兴惊讶的说道。
“所以他们只给干活的人发这种人民币,现在已经有黑市里头买卖人民币,但是人民党发行货币控制的极严。真的是一纸难求。”陈独秀答道。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岳王会的驻地。这里是城里一处大院子,岳王会的成员现在只剩了不到三百人,这大院子与附近的几处宅子就已经能住下。
陈独秀与宋教仁与黄兴一起坐下之后,宋教仁说道:“陈先生,这次安庆的事情让岳王会的同志们受苦了。”
陈独秀笑了笑,“宋先生,黄先生,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岳王会已经决定加入安徽新政府,虽然不是加入人民党,但是跟着人民党一起革命。所以我正想通知你们,我们岳王会正式退出同盟会。”
这消息对宋教仁的打击甚至比光复会退出还要大些,宋教仁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向着一个无底深渊直直的坠落下去。方才陈独秀对于人民党的态度也谈不多么善,但是宋教仁知道,陈独秀和岳王会已经下了决心投奔人民党。宋教仁甚至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愕然的看着陈独秀。
陈独秀也不太在乎宋教仁的心情,他说道:“我们岳王会这次仓促起事,不仅对革命毫无用处,反倒是祸害了安庆百姓。岳王会下对此都很是痛心。所以我们决定加入安徽人民政府,实实在在的为安徽百姓做些事情。既然如此,岳王会已经不能再留在同盟会内。请宋先生回去的时候向孙先生转告此事。”
黄兴忍不住说道:“陈先生,你这是攀高枝了。”
宋教仁怕黄兴说出更难听的话,连忙阻止道,“黄兄……”
陈独秀根本不为黄兴的态度所动,“黄兄,起义之前,安庆不说兴旺,至少百姓们日子尚可过得去。你却没见到我们岳王会从安庆败退时候安庆的惨状,这是人民党回到安庆一个月,努力整顿,安庆才有今日的模样。若是我们岳王会再以革命功臣自居,那就是毫无廉耻。所以我们只能为百姓实实在在的做事,才能赎罪。”
“那和退出同盟会有什么关系?”黄兴对此很是不能接受。
“我们加入同盟会的理想是推翻满清,现在安徽已经建立人民政府,满清势力荡然一空。我们觉得尽到了义务,以后就是做事,而不是讲革命。所以大家的选择已经不同,再留在同盟会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黄兴依旧不依不饶,但是陈独秀既然下定了决心,也根本不为所动。无论黄兴冷嘲热讽也好,真挚恳求也好,陈独秀都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宋教仁看已经没有其他余地,只好表示会把岳王会的事情告知孙中山。宋教仁又询问陈克在哪里,陈独秀也不确定,他建议宋教仁和黄兴去询问人民党安庆市市长章瑜。
晚休息的时候,黄兴坐在床生闷气,宋教仁也是一言不发。人民党表现出的实力令宋教仁感觉到一种极度的不安。他也曾经以为革命政府建立之后立刻就会在全国范围内引发连锁反应,满清就会顷刻土崩瓦解。事实的确有连锁反应发生,可这反应居然居然是革命党势力的重新洗牌。曾经执革命牛耳的同盟会现在已经有了众叛亲离的局面。人民党在安徽已经周边俨然成了革命中心,各个革命势力主动或者被动的抛弃了同盟会,转向人民党。而到现在为止,人民党居然根本没有亮出他们对同盟会的态度。宋教仁感觉到一种极大的不安。
第二天宋教仁见到章瑜之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章瑜很年轻,不到三十岁。这年头的革命党普遍都很年轻,令宋教仁感到印象深刻的是,章瑜看去根本不像一个革命党,倒像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少壮派高级官员。除了没有辫子,也没有繁琐的礼节之外,章瑜的整个人就是穿了军装的官员。他不笑,眼神深邃,既不严厉也不放纵。与宋教仁与黄兴打招呼的时候,竟然不知道章瑜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没多久,宋教仁就看出了章瑜与满清官员的不同。章瑜没有架子,更不讲什么官威。他冷静的听完了宋教仁请求见陈克的想法之后,很快就给出了回答。“陈主席现在有可能在合肥,但是前几日我得到了通知,陈主席近日要回凤台。既然两位都是同盟会的革命同志,我建议你们先到合肥去,如果没有遇到陈主席的话,再从合肥去凤台县。两位,你们需要护卫么?”
这种就事论事的态度令宋教仁印象深刻,章瑜既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就事论事的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反倒让宋教仁摸不着头脑。如果是满清的官员,总有意无意的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或者是要显示自己有地位,或者是显示自己有背景,或者干脆就是希望对方对自己的官员身份“报以敬意”。但是章瑜没有,章瑜就是告诉宋教仁该怎么解决事情。除此之外的一切仿佛与章瑜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这是尊重还是无视,宋教仁弄不明白。
章瑜礼貌的等了一阵,看宋教仁不吭声,他这才追问了一句,“两位要向导么?”
面对这种不殷勤但是周到的态度,宋教仁只好答道:“那就劳烦了。”
章瑜让宋教仁见识了什么叫做效率,他花了一分钟向办事员传达了命令,办事员花了十分钟请来了向导,然后章瑜就建议宋教仁与黄兴路。
宋教仁根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章瑜,但是不相信又能相信什么呢?他只有跟着向导出了们,却见门外已经有了三匹马,向导率先了马匹,很快三人就离开了安庆市委的大门。
“章市长,他们已经出发了。”办事员向章瑜通报了消息。
“给根据地发消息。”章瑜命令道。说完这话,他就把宋教仁与黄兴抛在了脑后。章瑜是的事情堆积如山,哪里有心思放在这两个家伙身。更何况陈克已经发过给各地干部的通函,遇到前来的同盟会干部,验明正身后直接送去陈克那里就行。章瑜就更没有心思想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