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剿匪
剿匪原本应当避免走漏消息,静悄悄的出发才是。
但一来荣县只有这么大,数百人的调动一定会被知晓。二来王恒岳存心要告诉荣县所有的人,自己不光会打洋人,也一样会打土匪!干脆把动静闹大了才好!
整个第一队都被集中起来了。
王恒岳特意换上了那身“英**官服”,戴上帽子,乍一看,颇有一些英武。只是左右两边各挂一枝左轮手枪,总有一些不伦不类。
那些当兵的,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眼看上司军服笔挺,仪容端正,两枝手枪各挂一侧,威风凛凛,果然与别的官员大是不同。几日训练日日都念诵大人之名,又想到队官拳打洋夷,威震荣县,心中大起仰慕。
王恒岳眼看队伍整齐,虽然不知战斗力如何,但终究已经有些像样,也是得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式军装还没有来得及做好,武器又实在难看了些。
不过万事开头难,既然这底子已经扎好了,军装武器什么的早晚也都会有。
“我就是王恒岳!”王恒岳中气十足:“你们过去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但现在是做什么的?老子知道!你们都是当兵的,都是老子的兵!当兵当兵,抗枪打仗,保家卫国。前些日子,荣县周围几个地方闹了疫病,士绅们组织了一批药材,原本是好事,结果却被土匪给抢了!狗日的,就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给抢了!狗日的,老子才上任没有几天,土匪就给了老子一个下马威,这是摆明了不给本队官的面子!”
这一番见面辞也算新鲜,士兵们都听的聚精会神:
“谁不给老子面子,别怪老子翻脸!土匪卢宝银肆虐乡里,现在动到老子头上了,老子就打他个狗日的!弟兄们,你们大多都是荣县人,连自己的家都保护不了,还当个鸟兵!现在卢宝银在向我们示威,你们说,怎么办?”
士兵们略略沉默,忽然石破天惊的一起吼了起来:
“打他个狗日的!”
“打他个狗日的!”王恒岳也是大吼一声:“弟兄们,出发!”
弟兄们的士气被调动了起来,雄赳赳分成数队离开军营。
“王大人,你很会鼓动士兵。”克莱曼竖了下大拇指:“不是正规作战,只是去打土匪,士气和士兵们的信心是最重要的。我想你会胜利的。”
王恒岳谦逊几句:“克莱曼先生,你是一个商人,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万一伤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用你担责任?”克莱曼急忙说道:“我也曾经当过兵,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我也不需要人保护,我有它保护就可以了。”
说着,他拿出了一枝左轮:“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等我将来回国,我会告诉我的朋友,我用这枝左轮打了土匪。”
一出军营,就看到荣县父老已经在赵熙的带领下等候良久。
从军营里出来的,都是荣县的子弟兵,欢呼声和叫喊声不断从荣县人的嘴里传出。赵熙上前说道:“王大人率子弟兵出兵,清剿土匪,卫护安宁,今我等特来送行。大人前方剿匪,我等后方设宴以侯捷报!”
王恒岳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诸位,王某必取卢宝银首级归来!”
一瞬间,欢呼声又是响成一片
墨林乡。
第一队谢水向出发的早,等王恒岳带着大队人马到的时候,谢水向已经把这的基本情况摸的差不多了。
墨林乡离土匪卢宝银的驻扎处甚近,来去只要一个多时辰。
“这里最大的财主叫虞瑞乡。”
谢水向才一开口,王恒岳已经缓缓点了点头。这个名字是早就听过的了。无意中一扭头,却忽然发现身边俞雷眼皮急速眨了几下,面上古怪的神色一扫而过。
还没有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已经听谢水向继续说道:
“大人,那个虞瑞乡当真吝啬得很。原本属下想把大人的指挥处安在虞瑞乡家,但虞瑞乡死活都不肯答应,找出种种借口推托”
“这个不必管它,我就和弟兄们住在一起。”王恒岳对这点倒不是太在意:“听说虞瑞乡和卢宝银有勾结,调查清楚没有?”
谢水向苦笑一下:“大人,那些乡民都甚是畏惧虞瑞乡,问他们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都不肯说,一个个听到了都跑的远远的。”
王恒岳摸了摸鼻子:“卢宝银那的情况呢?”
“这事当真有些古怪。”谢水向接口说道:“以前大人没有来荣县的时候,我也知道此人。这人很坏,有次一个乡民多了句‘卢宝银早晚不得好死’,结果这话落到了卢宝银的耳朵里,当天夜里,那个乡民全家都被灭门,最惨的是那乡民被点了天灯,卢宝银还恶狠狠地说你咒我不得好死,现在看是谁不得好死。”
王恒岳大怒,把脾气暂时压住,又听谢水向说道:“但此人相当聪明,他知道赵熙拥有极大名望,要得罪了赵熙只怕没有好果子吃,因此只要是赵家的东西,不管有多贵重,他从来都不去碰,荣县县城非但他自己从来不去,而且还命令手下的人也不许去。可这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居然劫了赵熙的货。”
说着喘了口气,停顿了下:“这人以前也吃过兵粮,颇懂行军之道,他的匪巢,易守难攻,很有几杆枪。大人,不是我说丧气话,凭借着我们目前的武器,急切间非但很难攻得进去,而且强攻的话,只怕会有伤亡。”
王恒岳皱了一下没有。谢水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自己这是第一次带领新军出征,非但不能败,而且还不能惨胜,不然对新军的士气造成的影响将会是相当大的。
俞雷忽然说道:“大人不必强攻,其实只要找准卢宝银的软肋就可以了。”
“软肋?他的软肋在哪?”不光是王恒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俞雷身上。
俞雷一字一顿地说道:“虞瑞乡!”
第三十二章 老爷太太还记得我吗?
“虞瑞乡!”俞雷缓缓地说道:“虞瑞乡救过卢宝银的命,卢宝银如果说这个人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讲义气,所以之后一直在那为虞瑞乡撑腰,这也是为什么虞瑞乡始终有恃无恐的最重要原因!”
王恒岳很快就明白了:“用虞瑞乡来逼卢宝银出来?”
“大人英明。”俞雷不动声色地说道。
“老子打的是土匪,现在倒要做回绑匪。”王恒岳“哈哈”一笑:“俞雷,你去办这件事。其余人,随时监视卢宝银的动向!”
俞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喜色,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是,生员领命。”
看着俞雷离开,邓夏皱了皱眉头:“大人,我总觉得俞雷和虞瑞乡似乎认得。”
“何止认得。”王恒岳一笑:“他们之间必然有仇。俞雷拿虞瑞乡来要挟卢宝银,这是存心要把虞瑞乡把死里整。”
“那大人还”
“俞雷想出的办法不错,像虞瑞乡这样的劣绅,也该整治整治。俞雷想利用我的手教训虞瑞乡,我就送他个顺水人情,一举两得的事”
“老爷,老爷,不好了。”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虞瑞乡重重放下了手里的茶壶:“慌什么,天又没有塌下来!”
“不好了,老爷,又有大队的官兵进来了。”
“什么?”虞瑞乡猛然站了起来:“又有大队的官兵?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他的老婆贺国珺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老爷,你慌什么?之前来的那些官兵,我们也不是没有看到过,新军不像新军,绿营不像绿营。还来剿匪?就那点官兵,那些个破武器,只怕还没有见到卢宝银就已经被吓的跑了。”
“你懂什么!”虞瑞乡瞪了一眼老婆:“这次来的官兵大不一样,听说带队的前些日子还打败了一个洋人,这次只怕他们是来真的了。”
在那烦躁的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不行,我得给我宝银兄弟捎个信去,别让他吃了官兵的亏。”
“虞老爷向来可好!”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接着,一个秀才打扮的人带着十来个当兵的走了进来。
虞瑞乡一怔,瞅着这秀才有些面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又看到那么多当兵的进来,有些着急:“这里是民宅,你们焉能如此进入?”
“对,对,虞老爷教训的是。”秀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接着对那些当兵的道:“你们都在外侯着,我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说着,也不要虞瑞乡招呼,自顾自的坐了起来:“老爷,太太,你们还记得我吗?”
虞瑞乡仔细端量半天,又和自己老婆互相看了一眼,见老婆也是迷茫的摇了摇头,陪着笑脸说道:“恕我眼浊,请问大名?”
“老爷太太究竟是贵人多忘事啊。”秀才叹了口息:“十一年前,你们要找个账房先生,有个读书人要应聘,说好一年一结工钱,读书人是兢兢业业,胆小谨慎,生怕做错一点。辛辛苦苦做了一难,等到结工钱的时候,你们却说这个读书人手脚不干净,非但工钱一文没有拿到,反而还把他送交到了官府。”
虞瑞乡和贺国珺面色大变。秀才却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那个读书人原本是老老实实的,指望着赚点钱继续赶考,谁想到钱没有赚到,反而在大牢里呆了半年。他又没有钱在牢里打点,只有个未成年的小妹妹,要找哥哥,一路讨饭从乐山讨到了这里。知道哥哥坐大牢了,在狱卒那跪了整整一天才见到哥哥一眼,你们知道那个小妹妹给了哥哥什么吗,老爷太太?”
虞瑞乡夫妻迷茫的摇了摇头。
秀才的话里不带着一点感情:“她给了哥哥一个馒头,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讨来的。读书人握着那个馒头,嚎啕大哭。可妹妹却一边流着泪一边劝哥哥不哭。从那个时候起,读书人就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报这个仇。他从牢里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趁夜偷偷摸摸的回到墨林,毒死了仇人的一头牛,然后逃亡到了别的地方。”
虞瑞乡夫妇面色骤变,齐齐脱口而出:
“俞雷!”
俞雷微微一笑:“老爷太太真的好记性,生员正是俞雷。生员回来了。”
“俞雷,你,你想要做什么?”虞瑞乡猛然想到了那头被毒死的牛,还有牛身上的那张纸条:
“俞雷早晚报此大仇!”
虞瑞乡平生最是吝啬,一文也看的比太还大,牛死了,心疼的骂了俞雷一个多月,但他又不肯出钱请官府缉拿俞雷,自然此事不了了之。报仇之类的话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一个穷读书人凭什么来报仇?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俞雷居然真的回来了!
“老爷太太有头有脸,有有那个卢宝银帮着撑腰,生员能做什么?”俞雷还是在那微笑着:“只是我家大人,知道老爷和大盗卢宝银交好,所以特意命生员来请老爷。”
俞雷越是在那笑,虞瑞乡越是害怕。俞雷轻轻叹息一声:
“老爷,听说太太喜欢在外偷汉子,有次还被你抓到了,结果你却被太太打了一顿,从此后再也不敢支声,有这会事情没有?”
“你,俞雷,你王八蛋,胡说!”贺国珺尖声叫了起来,边上虞瑞乡却面色一片惨白,哪个男人不把这当成奇耻大辱?
俞雷站了起来:“一对狗男女啊,生员说过要报仇,就一定要报仇。现在机会来了,老爷,太太,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要把你们弄到生不如死。”
“俞雷,还有没有王法了!”虞瑞乡大声叫了出来。
俞雷淡淡地道:“这个世道,有兵,有枪就是王法。当年老爷太太的话是王法,现在生员的话是王法。生员庆幸的是,让我有机会跟对了人。”
俞雷的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等把这些话说完,这才朝门外那些当兵的招了招手:
“来人,把老爷太太绑起来,这家中的人一个也都不许走了!”
第三十三章 备战
“大帮客,大帮客,出大事了!”
卢宝银匪巢。一个土匪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大帮客,虞老爷一家都被抓起来了!”
“什么?”正在那喝着酒的卢宝银“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瑞乡大哥被抓了?弄清楚没有?”
“大帮客,弄清楚了,是从荣县来的。就是之前传的那个拳打洋人的王恒岳带的队!现在虞老爷一家都被押着。”
“狗日的,这是摆明了要和老子过不去了?”卢宝银勃然大怒:“先是放出风声要围剿我们!现在又抓住瑞乡大哥!”
一边的二帮客孙苟根皱了一下眉头:“大帮客,这是一个陷阱。荣县所谓新军,不过是之前绿营而已。人数虽然众多,但要想打破我们这里,根本没有能力。所以王恒岳这次抓了虞老爷,企图把我们骗出去,然后一举歼灭!”
“我知道。”卢宝银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但瑞乡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非救不可。不然传了出去,谁还信服我们?王恒岳这次带了多少人来?武器如何?”
“回大帮客话,人倒有二百来人的样子,武器几乎没有,只有几杆抬枪,剩下的都是大刀梭镖。”
“他MA的,什么新军!”卢宝银笑着骂了一声:“打他个狗日的!老子这有七十号人,三十条枪,再联络上于佳的丁胡子,复兴的焦三炮,双石的侯老太。告诉他们,只要打下墨林,救出瑞乡大哥,我送他们每人五条枪,墨林任他们抢上三天!老子和他们加在一起,也有两百来号人,我就不信那帮狗日的官兵不怕!”
“是!”
卢宝银猛然站了起来:“弟兄伙,瑞乡大哥于我有恩,现在他有难,老子不能不管!都跟着老子出发,打下墨林,血洗官兵!”
墨林。
“大人,卢宝银动了!”
“哦?”
“不光是卢宝银动了,而且我们看到匪巢那派出快马,分别朝于佳、复兴、双石那去了。”
谢水向是当地人,最是熟悉情况:“大人,这三个地方的土匪都是小股土匪,以墨林卢宝银马首是瞻,也都有几条枪。我想卢宝银一定许下好处,合在一起攻打墨林。四股土匪合在一起,我们人数上的唯一优势,也都荡然无存。而且卢宝银总有三四十条枪的样子,再加上其他土匪的,人数和枪上我们都落了下风。”
“落下风也要打,老子决不灰溜溜的跑回荣县。”王恒岳的话里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何况新军首战,被土匪一吓就跑回去,成何体统!”
皮特忽然问道:“王,你也是从美国回来的,听说过让英国人颤抖的矮子佛郎西斯·马里恩吗?”
“佛郎西斯·马里恩?”王恒岳稍稍一怔:“那个左右了美国独立战争的沼泽之狐?”
“是的,就是从来也都不会失败,挽救了美国独立战争命运的沼泽之狐佛郎西斯·马里恩!”皮特用力点了点头。
王恒岳向来瞧不起那些美国所谓的“军事家”们,但对这个外号“沼泽之狐”的马里恩还是有些佩服的。
他能靠着一个没有竣工的工事,击退了九艘英**舰的进攻;也能在南卡罗来纳的最后一支有组织的抗英武装力量,也在韦克斯豪斯被亲英派部队所击败,美国南部独立运动濒临毁灭的危急情况下,仅仅靠着一支“叫花子”部队,击溃英军,挽救了美国行将崩溃的局势。
皮特忽然提到了这个人,王恒岳朝他看了一眼,皮特用难得的严肃说道:
“马里恩的队伍,每个人都只有不超过三发子弹,但他却能不断的取得胜利,因为他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从来不和敌人硬碰。而是选择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发起突然袭击!”
王恒岳缓缓点了点头。
最薄弱的地方?卢宝银最薄弱的地方在哪?
“屁股!狗日的,卢宝银想打老子的脸,老子就打他的屁股!”
王恒岳猛然恶狠狠地道:“把我们能用的好枪都集中起来!东流,你在墨林指挥全部队伍,能老子挡住卢宝银!”
“是!”谢水向大声应道。
“俞雷带人看住虞瑞乡一家人。李逸风、徐牧、邓夏、刘思海、皮特、马啸,你们和老子一起出墨林。等到土匪发起攻击的时候,和老子一起打他们的屁股!老子就不相信,卢宝银个狗日的不慌!”
“是,属下遵命!”
“等等,王大人,不要忘了还有克莱曼。”克莱曼赶紧叫道:“老克莱曼也一样能够打仗!”
王恒岳朝他看了一眼,狗日的,带上皮特和克莱曼,自己这成中美联军了?
王恒岳下了打这一仗的决心,第一队和武装卫队迅速开始在墨林主要道口布防。这新军首仗究竟能打成怎样,其实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墨林的那些个老百姓,也都带着好奇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这些人。
大帮客卢宝银在这里的名气实在是太响了,就这些从荣县城里赶来的当兵的,武器也都没有几样像样的,能打败卢宝银吗?
“开始了,老爷、太太。”俞雷坐在虞瑞乡本来该坐的地方,手里端着虞瑞乡用的茶壶:“好容易把卢宝银给引来了,等到卢宝银被打败了,大人念着我的功劳,一定会把你们交给我处置的。老爷、太太,这个机会生员等了十年了。”
虞瑞乡夫妇恐惧的颤抖着身子,虽然他们并不知道俞雷会怎么对待自己。
“不光是你们,还有很多人我都会去一个个报复的。”俞雷缓缓地说道:“在乐山,有人吐了我口口水,那人的名字我记得;在成都,有人当着很多人的面骂我是骗子,这人的名字我也记得。老爷太太,你们只是个开始。”
虞瑞乡夫妇的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了。俞雷笑了一下:
“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小人的心眼小,睚眦必报。而且小人最不能的是手里有权,一旦有了权一定会无法无天的。我就是这样的小人,而且是非常无耻的那种小人!”
第三十四章 压住,一定要压住!
“准备,没有命令不许放枪!”
谢水向的声音在士兵们的耳边响起。
几个地方的土匪已经汇集到了一起,上午开始,就陆续就小股土匪试探着想要进入墨林,但看到官兵已经戒备森严,又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随着土匪“主力”的到来,战斗一触即发。
新军的士兵们明显神情紧张,对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土匪。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来说,这样的精神压力无疑是巨大的。
几十个土匪出现了。谢水向非常清楚,这是用做试探性攻击的。都说大土匪头子卢宝银吃过兵粮,打起仗来和别的土匪毫无章法相比大是不同,此时一见之下果然如此。
“填弹!”
散装黑药被填了进去。
“瞄准点火!”
当谢水向发出这样命令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全国新军都已经装备上了新式武器,马悌尼枪、快利枪、诺登飞多管机枪比比皆是,可现在指挥的部队呢?这是什么武器?居然还用火绳点火发射?
“轰、轰”的一排巨响,声势浩大,热闹非凡。硝烟过后,就看到一排土匪倒在地上。
新军士兵们的欢呼才刚出口,就看到倒在地上的土匪却一个个爬了起来,一个没死、一个没伤的掉头就跑。
谢水向气结,这一排动静那么大的排枪过后,土匪居然连皮都没有伤到。
可也实在没有办法,从瞄准到点火再到发射出去,这一时间实在太长,早能给对方做好准备。再加上抬枪的射击精度实在太差,士兵们又第一次实战,难免紧张,第一阵枪寸功未建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排上!”
见第一阵枪虽然没有打死土匪,可却“打跑”了土匪,士兵们也都增添了信心,第二排迅速拉了上来。
对面的土匪日子也不好过。
官兵的那一阵排枪,当真“惊天动地”,土匪虽然没有死伤,但也着实被吓着了。
“那是老式抬枪,只能吓唬人用!”卢宝银铁青着脸:“丁胡子、焦三炮,带着你们的人上!”
看到丁胡子和焦三炮有些退缩意思,卢宝银提高了自己声音:“第一个冲进去的,老子赏他一百两银子!”
“弟兄们,跟着老子上啊!”丁胡子壮起胆子:“冲进去,砍光他们的脑壳子啊!”
土匪打起精神,乱哄哄的又冲了上去。
一时间两边枪声大作,相较之下,倒还是土匪的武器占了上风。但好在新军虽然训练时间不长,要终究比起土匪来要略强一些,再加上占据地形优势,土匪一时半会倒也打不开缺口。
而在另一边,王恒岳八个人都在那静悄悄的等待着。
“丁胡子的人被打下来了。”负责观察的刘思海眼睛死死盯着战场:“焦三炮也被打下来了好,打死一个土匪!弟兄们在欢呼呢”
“终于开荤了。”王恒岳嘀咕了声,这只怕是第一队成立后打死的第一个人:“记得打完后把把人的名字报上来,老子要给他记功!”
“侯老太的人上了不好,我们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好,土匪也被打伤了一个!”
“卢宝银的人呢?”
“还没有动等等,等等卢宝银上了,上了!”
王恒岳“呼”的一下拔出了两枝枪:“准备!”
身后马悌尼枪、士乃得枪、快利枪都举了起来,老克莱曼更是仔细的检查了下手里的左轮枪,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大伙土匪都上了,谢排长带人撤到了第二道防线!土匪压上去了”
“轮到老子们干了!”
王恒岳猛然站了起来:“上!”
八个人从藏身处出来,端着枪,悄悄的朝前压了过去。
卢宝银已经孤注一掷,手里绝大多数的人马都已经被派着冲了出去,身边就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
王恒岳舔了下嘴唇,紧紧的握了下手中的两枝枪,朝后看了一眼,弟兄伙也都早准备好了。
“打!”
王恒岳一声大吼,率先站起,手中两枝枪同时开火!
“打啊!”
身旁的七个兄弟一齐站了起来,武器同时发出怒吼。
猝不及防的土匪顷刻间就被打死几个,一时大乱。
怎么也都没有想到自己身后会忽然出现敌人,卢宝银大惊失色,带着残余土匪一齐趴下。
卢宝银知道自己中埋伏了,生死攸关当口,悍匪本性发作:“弟兄伙,打啊,打死一个,二百两银子,婆娘有的就是!”
说着率先开了一枪。
银子刺激之下,群匪振作精神,十多条枪一齐开火,声势颇大。
“压住!压住!”王恒岳连声大吼,两把枪再度怒吼。
但此时同时使用两枝柯尔特转轮手枪的缺点暴露出来了。柯尔特转轮手枪发射时,需将击锤扳至待机位置,再扣动扳机才可以实现发射。
王恒岳用着不方便,干脆收好一枝,一口气打空了另一枝枪里的全部子弹。
趁着换弹功夫,王恒岳喘息几声:“李逸风、徐牧、邓夏,压住正面!刘思海、马啸,压住左面!皮特、克莱曼,和老子一起从右面过去!压住,一定要压住!”
马悌尼、士乃德枪同时开火,子弹不断从枪口喷射而出,一时打的土匪无法抬头。
皮特把手里的快利枪放下,接过王恒岳扔来的柯尔特转轮手枪,信心大增。
“压住,一定要压住!”王恒岳再度大吼,带着皮特和克莱曼两人,趁着土匪被压制住的空隙,迅速转移到了右侧。
卢宝银和他的手下人,被接连发射出来的子弹打的无法抬头,又急又怒,只想着怎么逃跑,和大部队连在一起,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面出现了敌人。
三把转轮手枪子弹都压得满满的,王恒岳朝皮特和克莱曼看了一眼,两个人同时对他点了点头。
王恒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左手抬起,等待片刻,猛然朝下一挥:
“卢宝银你个狗日的,你家王恒岳王大人在此!”
第三十五章 抄家!!
“卢宝银你个狗日的,你家王恒岳王大人在此!”
这一声大吼中,王恒岳、皮特、克莱曼三人同时站起。
王恒岳之所以让皮特和克莱曼跟着自己,是因为这两个美国人用习惯了左轮枪的,能把左轮枪的最大优势表现出来。
只见三个人一手快速压枪锤,一手快速扣动扳机。
电闪雷鸣之间,三把左轮枪里的十八发子弹全部打出!
等到李逸风带着弟兄们冲了上来,看到的,是一地的尸体,和两三个没有死透,正在血泊中挣扎惨呼的伤者
朝王恒岳三人手中的转轮手枪看了一眼,李逸风这众兄弟都是砸舌不已。
“王王恒岳,你个龟儿子的”
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声尸体堆里传了出来,卢宝银挣扎着想要爬起,但身上要命的伤口却让他力不从心的重重摔了下去:“老子做鬼,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做人的时候我倒不怕,难道做鬼了我反而怕了吗?”王恒岳满不在乎地说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卢宝银,是谁让你劫那批药材的?”
“是是”
两个“是”字刚刚出口,卢宝银已经一头栽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
“大人,死了。”刘思海蹲下身子,探了一下卢宝银的鼻子。
“狗日的。”王恒岳骂了一声。
正和新军混战在一处的群匪,忽然间背后遭到袭击,紧接着卢宝银已死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瞬间大乱。
谢水向趁势带着新军杀出,两相攻击之下,土匪大败。匪首丁胡子、焦三炮身死,女匪首侯老太被生擒。
此一战,打死打伤土匪四十余人,活捉四十余人,荣县打有匪患以来,官兵从未有此大捷!
荣县之匪,自此基本肃清。
王恒岳急忙吩咐手下弟兄,带着新军前往匪巢。卢宝银这些人为匪多年,想来藏着不好好东西,万万不可遗漏半分。
“大人,枪,我们缴获了不少的枪!”邓夏兴冲冲的赶了过来。
“狗日的卢宝银,让老子发财了。”王恒岳大上欣喜,这次剿匪不断锻炼了新军,而且还解决了部分武器,大有收获。
“王大人,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在此战中出力良多的克莱曼竖起了大拇指:“我的武器卖给你,我很放心。我一回去,就立刻督促武器尽量运来。”
“老克莱曼,你也做的不错。”王恒岳眉开眼笑。
邓夏悄声问道:“大人,卢匪已灭,虞瑞乡怎么办?”
王恒岳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去告诉俞雷,卢宝银死了,他想怎么处置虞瑞乡,就怎么处置吧。”
“我刚刚得到消息,卢宝银死了。”
俞雷仔细的写完了最后一封信,然后在落款处写下了“虞瑞乡”三个字。放下毛笔,把信拿到嘴边,仔细的吹干:“老爷,太太,你们写给卢宝银的书信,我也都准备好了,你们看看,是不是老爷的字迹?我模仿的像不像?”
卢宝银的死讯才传来,虞瑞乡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完了。这时见俞雷这么说,知道不管自己和卢宝银有没有勾结,俞雷也一定是要栽赃自己,把自己往死里整的了。面色惨白,嘴唇哆嗦:
“俞雷,你这么做就不怕天打吗!”
“不怕。”俞雷小心的收好了信:“我说了我是小人了,我这样的人,将来早晚不得好死,还怕什么天打?”
“俞大人,俞大人!”贺国珺爬到了俞雷面前,跪在地上,连声哀求:“俞大人,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虞瑞乡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做的啊!俞大人,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是大人,我就是个小人。”俞雷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再说了,我现在不杀你们。杀人只要一刀,你们的痛苦也只会忍受这么一下。”
说完,面色忽然一变:“来人,抄家!一点值钱的东西都别拉下!”
虞瑞乡天生吝啬,俞雷的这一句话,好像剜了他的心一般,立时放声大哭。
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一样样东西陆续都被搬了出来。
“等等。”俞雷叫住了一个从身边走过的士兵,从他手里接过了一只瓷瓶,仔细端量,赞不绝口:“好东西,好东西”
忽然手一松,“叮当”一声,瓷瓶落地,摔成碎片。
“天那,那是我花九两银子买来的,九两银子啊!”虞瑞乡撕心裂肺的发出一声惨呼。
一样样东西端了出去,就这么眼睁睁的在虞瑞乡面前经过。虞瑞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比死了亲爹娘还要痛苦。到了后来哭都没有力气哭了,只是躺在地上干嚎。
“大人,虞瑞乡倒还真是个守财奴,他在床上挖了一个地窖,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藏在那里,害的弟兄伙找了好半天。”一个棚目笑着过来:“大人您猜多少?光现银就有六千多两,不得了。其余的东西加在一起,将来要变卖了只怕不下上万两银子。”
“恩,加紧清查,一点东西也别漏下。”俞雷点了点头。
棚目把俞雷拉到一边,拿出一张银票低声说道:“大人,这是找到的一张银票,怕是那贺国珺的私访银子,足有两千两。这银票不入账手脚再好做不过,请大人笑纳。”
俞雷接过银票看了下:“你很会办事,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小人叫鲁三。”棚目眉开眼笑。
“来人,把这银票交给王队官,再告诉王队官,棚目鲁三私藏钱财,贿赂生员,这样的人,是不能够用的。”俞雷不紧不慢地说道。
鲁三面色大变,俞雷冷笑几声:
“生员跟着王队官,将来有大好的前程,两万两,二十万两,二百万两,生员也一定有办法弄到手的,怎么会为了区区两千两银子断送了自己前程!”
说着叹了口气:“鲁三,自己脱下衣服离开吧,别留在这里了。”
鲁三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会落得这样下场!
第三十六章 一战成功
新军一战,大获全胜,在墨林引起极大震动。
这些看起来不像兵的兵,武器都没有多少,居然真的把大帮客卢宝银给杀死了?这些当兵的当真了不得!
听说他们的那个队官王恒岳,用双枪,亲自冲锋陷阵,锐不可当,卢宝银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年纪轻轻,已经当上队官,又是如此勇猛善战,荣县当真出人才了!
就连在墨林没有人不害怕的虞瑞乡老爷家都被查抄了。几时看到过虞老爷这么死了亲爹娘似的嚎啕大哭过?
拿走虞老爷的银子,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可是现在被五花大绑的虞老爷,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当,一样一样被从他的面前拿过无能为力,也不知道虞老爷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等到王恒岳凯旋归来,乡民们看他的眼神大不相同,又是崇敬,又是畏惧。
王恒岳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一仗打完后,自己和新军算是真正站稳脚跟了。
虞瑞乡家被俞雷查抄得干干净净,连一只鸡一只鸭都没有放过。家产加在一起,不下两三万两银子。
虽然没有满足王恒岳的胃口,但想到虞瑞乡说到底不过是个乡里的土财主而已,能有那么多的收获也算难能可贵了。
等收缴几处土匪老巢的弟兄回来,得到的财物又不下万两银子,这一趟当真是满载而归。
“王,你还要在这呆上一两天的时间吧,我要先回成都,为你准备武器去了。”克莱曼整了一下衣衫,向王恒岳告辞道:“下个月,在成都,我将举行一次酒宴,王大人务必光临,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的。”
“一定,本队官一定准时到来。”王恒岳当时就接受了这个邀请。
克莱曼只要皮特送自己,走了一半,克莱曼看看离大队远了:“皮特,对于王,是笔投资,我相信我的投资是准确的。不光如此,我还会继续加大这笔投资。”
“投资?”皮特并没有理解克莱曼的意思。
克莱曼好像在那考虑着什么,又好像是说给皮特听到:“这人身上有种气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对。在和我谈判做生意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一种一种流氓的特性,也许这个词并不恰当,但他却达到了他的目的。剿灭土匪的时候,他又非常的心狠手辣,不怕死。再加上他的年轻,这一切,已经构成了成功的基础”
皮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有,克莱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中国的这个朝廷,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办法挽救,也许乱党早晚都会成功的,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巨大机会。皮特,这对于你来说也同样是个成功的机会”
“起火了,起火了。”
才送走克莱曼,就有人大声叫了起来。
朝那看去,正是虞瑞乡家的方向。
俞雷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人,我把虞瑞乡家的房子烧了。”
“烧了?你疯了?”王恒岳瞪起了眼睛。
“烧了,而且是握着虞瑞乡的手,让他亲手把火把扔到屋子里的。”俞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把虞瑞乡的家都烧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刘思海在边上皱了一下眉头:“干脆杀了虞瑞乡不就行了?弄的那么麻烦做什么。”
俞雷笑了一下:“杀了他,只有一刀。生员打断了他们夫妇每人一只脚,折断了他们每人一只手,又给了他们一只讨饭的碗,他们会活下去的”
一众弟兄面面相觑,这些事情这个“读书人”真的都做出来了?
“狗日的,你比老子狠!”王恒岳骂了一句,想起虞瑞乡夫妇是自己允许俞雷去解决的,而且这次剿灭卢宝银,俞雷大有功劳,再加上听说了这人非但不要贿赂,还把贿赂的那人给办了,也算忠心耿耿,当下把不快放到了一边。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个第一个杀死土匪的呢?带来,本队官有赏!”
李逸风很快把人带了过来,二十左右,中等个子,人看起来极为彪悍。问起名字,那人大声说道:“回大人话,我叫伍潜龙,福建人。家父原是北洋舰队‘超勇’号上炮手,甲午一战,‘超勇’号管带黄建勋坠海不肯要人相救,从容死难,家父虽然侥幸得生,但也少了一只胳膊。自后,自后就没有了消息”
这人没有说实话,王恒岳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
明明知道他老子少了一只胳膊,怎么又没有了消息?只怕其中有什么难以之隐也说不定。
“你是福建人,怎么到四川来了?”
“回大人话,家父失踪之后,家母生活艰难,便带着小人投奔四川娘家亲戚,之后就在荣县定居。”
“为何投军?”
伍潜龙一下提高了声音:“大人,甲午一战,我北洋水师惨败,黄管带死前大呼,‘我为军人,不能卫护国家,要生何用?今我北洋后人,务必努力,以雪今日之耻’!黄管带临终之言,伍潜龙死不敢忘!大人募兵,伍潜龙誓死从军,他日再与倭寇决战,以雪前耻!”
“好!”王恒岳大声赞道:“都给我记着这句话了,他日再与倭寇决战,以雪前耻!伍潜龙,第二排第一棚的棚目鲁三才被免了,你充任第一棚棚目!你父既是水军,你可习得海战之法?”
“回大人话,伍潜龙略有所习!”
“本队官现在是没有舰船给你的,等将来有了机会再说,你先好好在第一棚做起来。空闲下来多研究下海战之法,早晚有用得着的时候。”
“是!”
王恒岳说着把头转向部下:“李逸风、徐牧带着俘虏先行,其余人继续打扫,清剿漏网之鱼,我要荣县周围,从此再无匪患!”
“是,我等谨遵!”部下一齐大声回道。
这一战非但让新军站稳了脚跟,打出了名堂,王恒岳又身先士卒,亲手击毙卢宝银,这一来在部下们的心理,分量自然也大大加重!
第三十七章 凯旋
新军凯旋,荣县城里一片欢腾!
大盗卢宝银的凶名久盛,王恒岳指挥的新军虽然浩荡出征,但对于能否取得胜利,其实荣县人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但才过了多少时候?先是传来卢宝银身死的捷报,正当荣县人还半信半疑的时候,俘虏便被押了回来。
这一来,荣县彻底陷入了欢呼之中!
一大早,便有飞马来报,第三十三混成协第六十六标第二营第一队队官王恒岳率军凯旋!
赵熙领着士绅百姓,早早的便在道路两旁等候。
“老爷,老爷,王队官来了,王队官来了!”
赵熙一挥手:“鼓乐!”
这一声声音一下,鼓乐齐鸣。
等到骑在马上,穿着军服的王恒岳出现,赵熙领着士绅百姓一齐向前,一揖到底:“荣县百姓,恭迎新军凯旋!”
“荣县百姓,恭迎新军凯旋!”
身后震耳欲聋的响起呼声,王恒岳急忙下马:“侥幸成功,何劳香公及诸位父老如此。”
“卢匪猖獗,祸害乡里,劫我药材,掳我百姓,荣县之痛,地方之害!幸赖队官奋不顾身,将士一体同心,铲除一害,廓清地方!我等荣县百姓无不感念队官之恩,有队官在此,必保荣县清宁,必保荣县繁荣。酒来!”
赵熙接过一碗酒,递到了王恒岳面前:“王队官请满饮此碗!”
王恒岳接了过来,一口饮尽:“多谢诸位父老厚爱!王恒岳驻防荣县,剿灭土匪,本为分内之事。但有我新军在,决不再让土匪流寇祸害分毫!”
人群里又是一阵欢呼,此时在荣县这个地方,王恒岳王队官的名声,只怕已经超过了满清朝廷和革命党人。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东也请,西也请,人人都以能请到王恒岳为荣,把个王队官忙得不亦乐乎。
未两日,乐山石管带的嘉奖也到了,无非就是一通冠冕堂皇的话,王队官如何如何不负朝廷所托,不负本管带厚望云云,又附来五十两的银票一张,以做嘉奖。
随后带信的人又转了石封荣石管带的话,大意是王队官此次剿匪成功,想必大有斩货。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王恒岳发了财,顶头上司那里可也不能忘记。
王恒岳一咬牙,让来人带回去张一百两的银票,“孝敬上司”,以堵小人之口,省得将来顶头上司来找麻烦。也不能多给,多给了不定石封荣当王恒岳发了多大的财。
这石封荣也当真会做买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转了转手就变成了一百两,他做管带实在有些委屈他了。
次后,第一批新式军服,在赵熙的亲自监督,荣县人日夜赶工之下也已送到军营。
这批军服都是按照三十三混成协原有新式军服式样做的。
夹灰色军服两套,绑腿两副。军官军服袖子上绣有龙,军帽是大盖帽。士兵军帽两边有红边,军官军帽是金线,帽徽是圆形上附一条龙。士兵发短统皮鞋,军官发长统皮靴;每人又有一双帆布鞋,草鞋不限,随取随用。
又发了内衣、内裤、毛巾、牙刷,一应俱全。
眼看着自己部下换上新式军服,果然精神面貌为之一变,大是不同。齐刷刷的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很有一番气概。
王恒岳的那套“英式军服”太过招摇,赵熙特别为其做了几套军官服。又另外按照新军规矩,专门打造了十多把指挥刀分送新军军官。
再看换装后的王大队官,一身新式军官服,头戴金线大盖帽,脚蹬长统大皮靴,腰佩转轮手枪,手按指挥刀,大有军官架势,完全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手下弟兄们也都是一般打扮,见面之后都用新军军礼问候。
土匪那收缴到的武器,已经都分发下去,但却远远不够,现在就等着克莱曼的军火运到了。
很快,杨方云也已从成都回来,秦广成虽然不知道王恒岳为什么要采购那么多的白布,但想来自己兄弟自有用处,让杨方云带回话来,一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能购买的白布全部买到。
王恒岳最牵挂的就是这件事,此时有了回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武装卫队的指挥已经让邓夏顶了,王恒岳说明了下,接着把杨方云拉到一边:“方云,你别在意,不是我要夺你的官,实在是另有任务给你。”
“大人请说。”杨方云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王恒岳在那想了一下:“方云,三军未动,情报先行。我们到了荣县,其实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所知所闻都是听别人说的。就连荣县边上有个大土匪卢宝银,我们之前也都不知道,这样可万万不行,不然什么都得靠别人。所以,我考虑成立个专门负责情报的,把周边一点一滴的情报都收集起来,因此”
“因此大人是准备让我去办此事。”杨方云接口问道。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王恒岳点了点头:“第一,你是秦大哥的人,都是从成都来的,在这没有什么瓜葛。第二,做情报的,千万不能拉党结派,你在这方面想来不会有问题。第三,这一行要少说话,多观察,多判断,多听,这个”
王恒岳发觉自己失言,杨方云是个聋人,这么说未免有些不敬了。
杨方云难得的笑了一下:“大人不必多虑,杨方云虽然听不到,但我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大人既然对我如此错爱,杨方云一定把大人交代的事做好。”
“那我就放心了。”王恒岳舒了口气:“我们只是个小小的队,做事不能招摇,所以这个,就暂时叫‘第一队内务处’,名义上专管第一队的内务,需要什么人,你自己去找,要谁我就给谁”
“是,大人,方云明白。”杨方云淡淡地回了一声。
王恒岳展颜一笑,拍了拍腰间的指挥刀:“杨方云,我知道你手脚好,来,教我练练刀,狗日的,别将来上了战场连刀都不会用!”
(致歉:刚刚发现,在上传第二章“瑞士国的金表”的时候,发现传错章节,把第一稿的内容给传上去了。第一稿设定的时间是宣统元年,1909年。
“小军阀”这本书写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前后重新写了三次。而在最终定稿的时候,设定的是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现已重新改正,带来不便还请读者兄弟谅解!
再次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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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刀
听到王队官要和杨方云对刀,一众弟兄都围了过来。
狗日的都要来看老子出洋相?王恒岳有些尴尬。
自己可没有玩过刀,一定不是杨方云的对手,万一失手被杨方云打倒了,那可有损大人威严,可现在弟兄们都来了,难不成还赶他们走?
“王大人,小心了。”杨方云拔出刀,深呼了口气,冲上一刀对着王恒岳劈了下去。
这指挥刀原本是做装饰用的,但在杨方云手中,却用的呼呼生风。
王恒岳有些手忙脚乱,连挡几刀,连退几步。
“叮当”声中,杨方云不断低呼:“大人,注意脚下。”“大人,小心左侧。”“大人,格挡动作再快一点!”
他说的声音低,弟兄们又离的远,只有王恒岳能够听到。依照杨方云的话,不断变换着自己身形脚步,外人看着他们打的热闹,其实一直都是杨方云在那指点王恒岳应当如何用刀。
实战是最好的练习,初时王恒岳手忙脚乱,但越打越是熟练,渐渐的有些领悟到了用刀的诀窍。
虽说现在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了,但将来在战场上,这刀依旧大有用武之地!
“大人,看刀!”杨方云猛然暴吼一声,一刀凌空斩下!
王恒岳奋起平生之力,竭尽全力朝上一挡,“当”的一声巨响,手中指挥刀竟然被一砍为二!
一片喝彩声响起,围观的弟兄们看的如痴如醉,忍不住大声叫好。
“大人好身手,可惜刀不顺手。”杨方云急忙收刀,恭恭敬敬地道。
“什么好身手,那是你让着我的。”王恒岳笑着扔掉了断刀。
弟兄们围了过来,皮特竖着大拇指连声说道:“王,你很厉害,没有想到,你还会这个东西。”
“狗日的,老子会的东西多着呢。”王恒岳笑骂了句,有些可惜的朝地上的断刀看了一眼。
“王大人身为一队之首,刀不行大大不好。”刘思海是本地人,在那想了一下说道:“弟兄们的刀也都大多如此,好看是好看了,但不实用。将来两军阵前肉搏,枪支失去威力,贴身搏杀,拿这刀,恐怕”
难道现在每人发把大刀,组成“大刀队”?王恒岳心里想着,顺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城北那有家铁匠铺,是家老字号了。”刘思海早有想法:“里面的黄老头祖辈都是打铁的,手艺精湛,大人不妨去那看看。”
王恒岳想了一下,现在也无事,去看看也好。当下让弟兄们继续带着新军操练,让刘思海带路。
来到城北,迎面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朝前走了几步,一个铁匠铺子出现在了眼前。
刘思海先进去,过了会,就看到他带着一对也不知是父子还是师徒的人出来,:“大人,这是铁匠铺的黄铁匠,这是他的儿子黄子煊。”
“黄子煊?这名字雅得很。”王恒岳笑道。
“大人见笑了,小人目不识丁,哪里会取什么名字?这名字是隔壁的一个教书先生帮了取的。”黄铁匠急忙说道:“大人就是王队官吧?”
见王恒岳点了点头,黄铁匠一边把王恒岳请进铁匠铺,一边说道:“大人拳打洋夷,评定匪患,整个荣县都传遍了,小人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能够见到大人。”
走进铁匠铺子,里面正干的热火朝天,王恒岳谦逊了几句,把来意大概说了。黄铁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大人,说实话,自从洋枪洋炮进来之后,来我这打刀的人实在是少了许多,现在我也就做些犁耙之类度日,这刀”
王恒岳略略有些失望,黄铁匠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是大人要做,小人自然是义不容辞。说来也巧了,小人年青的时候,受人之托打造过一把刀,说是要用来对付东洋人的倭刀的,结果刀打好了,那人得罪了朝廷被砍了脑壳子,这把刀,自然也就再也没有来拿过。”
说着,对自己儿子道:“去把那刀拿来。”
过了一会,黄子渲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黄铁匠吹去上面灰尘,小心的打了开来。
一面刀出现在了王恒岳的面前。
这把刀鲨皮刀鞘,用红色金色点缀,看起来颇为华美。露在外面的护手,做工精美,只从外面来看,已经让人爱不释手。
“大人,请看!”黄铁匠拿出刀,“豁”的一下拔出,瞬间精光夺目,黄铁匠话里带着自豪:
“这是按照大唐直刀的样式做的。精选优质之钢。平常一把刀反复锻炼三十余次,已是精品,任何铠甲也都无法阻挡。小人这把刀,却精心锻造半年有余,可称极品!非是小人夸口,不说全国,四川已再无一把刀可以胜过它了!”
王恒岳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反复摸索。
这把刀完全就是唐刀样式,刀身笔直,没有弧度,刀尖是弧形的刀尖,自然和刀刃结合。刀脊上还依唐刀习惯雕刻有字:
“百炼之刀,无往不利!”
“这刀比之倭刀如何?”
“倭刀?”黄铁匠一脸不屑:“倭刀不过是按照我中华之刀样式,略加改进而成。那些假洋鬼子们把倭刀吹的天花乱坠,但无论从制造上还是实用上,如何与我中华之刀媲美?”
说着,拿过一口刀:“请大人试刀!”
王恒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一刀斩落,只听“当”的一声,黄铁匠手中的刀已被自己手中的这把百炼刀砍断!
“好刀,好刀!”王恒岳赞不绝口:“这刀我要了,多少银子我都要了!”
谁想到黄铁匠忽然说道:“大人,小人虽然不认得字,但也知道精忠报国,大人为我荣县争彩,小人甘愿献上这把刀,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黄铁匠话说的决然,王恒岳沉吟一下,也不再客气。收下了刀,又摆脱黄铁匠再依照这把刀的样式打造上一批,以给自己弟兄使用。
黄铁匠一口应承下来,然后说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个冒昧之请。”
“说。”
“我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八,早欲从军,今天既然大人来了,还请大人务必收留军中,早晚卫护大人,不敢懈怠!”
王恒岳看了一下黄子煊,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第三十九章 回成都
克莱曼是个守信用的人,王恒岳朝思暮想的武器终于运到了!
二百五十条崭新的步枪,每条枪都配刺刀。此时的第一队终于可以说是“军容整齐”,再也不是之前那支破破烂烂的“叫花子”军队了。
克莱曼又让人带来了一封信,请王队官不要忘记在成都的约会,信上详细写明了时间地点。
算着时间也就是几天之后的事,王恒岳把军营的事交代了下,让参谋马啸和皮特陪着自己同行。
临行前叫来俞雷,在那想了一会,才把自己心中想法说出。
俞雷自从跟随王恒岳,算是立了几个功劳,不过现在俞雷身份是个文书,总有那么一些荒谬。
王恒岳的意思是要在第一队中继内务处后,再成立一个“统计处”,对外名义是统计各项物资,但对内的意思王恒岳悄悄的把心中想法和俞雷说了一下。
俞雷是个聪明人,王恒岳只略一说明,当即明白了王队官话里意思。随即宠辱不惊地道:“大人既然信任生员,生员必定竭尽全力包销大人!”
王恒岳点了点头,但让俞雷负责“统计处”,究竟是不是个明智选择,他这心里可一点的底也都没有
这次回到成都,大不相同。
前次来成都还挂着个“革命党”的身份,万事都要靠秦广成出面招呼,但这次回来,却是正经的新立了战功的队官。
直奔秦广成家,秦广成见到自己兄弟回来,大喜过望。急忙让人设席。
秦广成已经听说了自己兄弟在荣县做的那些事,赞不绝口,连说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眼下兄弟驻军荣县,虽然离“地方大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终究前程有望。
“秦大哥,这次兄弟杀了卢宝银,卢宝根必然不肯善罢甘休,他本来和大哥就有仇,还请大哥千万小心。”王恒岳说出了自己心里担忧。
“不妨事,不妨事。”秦广成一点都不在意:“兄弟杀了卢宝银,那是为民除害,就算没有这档子事,难道卢宝根就不来找我了?”
说着,把这话题扔到一边:“兄弟前番让方云带回来银票,我已经派人去周边大量采购,眼下这一万五千两银子都变成了白布。要说这白布可并不好买,原本销路不广,各布庄就那么几匹,我派人到周边大肆购买,这才把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用了出去。兄弟又仔细交代,我也进了五千两的货。只是实在不明白兄弟的意思,这两万两的货什么时候才能卖出?”
“大哥才进了五千两?少了,少了。”王恒岳连连摇头,自己这心里主意可不能说出来:“只是再进货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算了,好歹也算进了。”
秦广成无论如何也都想不明白,要进这么多的白布做什么。上等、中等、下等白布积压了一仓库在那,天知道要卖到哪一年,自己这兄弟行事未免有些鬼神难料了。
“老爷,杜经理来了。”
“哦?查理兄来了?有请!”
话音刚落,杜查理那不太标准,但总喜欢挂在嘴边的英语已经飘了进来:“Goodafternoon,QinManager!”
再一看,王恒岳居然也在,杜查理更是满脸带笑:“啊,述之也在,述之老弟在荣县当真大出风头,兄弟脸上也是大有光彩。”
王恒岳起身见了,秦广成一问,杜查理还没有用饭,让人上了餐具。
杜查理也不客气,自顾自喝了一杯酒:“兄弟整天要和那些洋人打交道,实在是忙得不得了,那些洋人是一刻也离不开兄弟的,兄弟早想不做了,但那些洋人却巴巴的求着兄弟,实在是没有办法脱身。这不又忙了一个上午,想着还没有吃饭,没办法,厚着脸皮到秦掌柜这来厮混一顿再说,哈哈!”
这人也是个吹牛不眨眼的主,只怕这话要反过来说,是他巴巴的要求着洋人才是。
秦广成见怪不怪:“查理兄上午又在忙些什么?”
杜查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范利西公司知道吗?这公司是美国人的,总公司原在重庆,大得不得了,在成都有个办事处,总办克莱曼原是兄弟至交,这次要办个酒会,非得要兄弟作陪,兄弟原想推辞,可克莱曼再三不许。”
一听到居然也是克莱曼举办的酒会,皮特一怔,正想说话,却被王恒岳在下面悄悄踢了一脚。皮特赶紧把话咽了回去,再看王恒岳,也和自己一般憋住了笑。
杜查理哪里知道王恒岳早和克莱曼认得,皮特还是他的晚辈,自顾自在那摇头晃脑:“这个酒会又是不得了,各国驻成都领事都是要参加的,能去那自然是为我国增彩,兄弟也是想到这层这才不得不去。”
“领事?”一边始终没有开口的马啸怔了一下:“各国只在重庆开设领事馆,成都非通商口岸,不能设置领事馆,哪里来的领事?”
一句话,让秦广成的脸色黯淡下来,叹了口气:“马兄弟,你是外省人,所以不太清楚四川的事。不错,按照烟台条约,重庆成为通商口岸,英国、法国、日本、美国、德国相继在渝派驻领事,设立领事馆。按照国际外交惯例,成都非通商口岸,不允许外国设置领事馆,派驻领事人员。但因成都是四川省治,全省政府权力中心,最高行政首长总督和外事专管机关洋务局所在地。各国欲谋拓展在川势力,解决重大问题,处理教案纠纷,皆需及时与省城有关当局洽商,如果经由重庆转报,程序繁琐且耽误时。因此,英、法、德、美等驻渝领事馆先后在成都设立非领事馆性质的常设机构重庆领事馆派出机构,有些竟打出‘成都某国总领事署’的招牌。”
马啸闻言大怒:“这乃国家主权问题,朝廷难道也不管吗?”
“朝廷?”秦广成冷笑几声:“朝廷拿什么去管?除了规定列强不得以领事馆的名义活动外,对其实际上行使领事馆的活动大多予以默认。因而在民间、报章、有时甚至官方文书中都将这些机构讹称为领事馆。”
马啸咬牙切齿:“一国主权沦丧,堂堂朝廷竟然软弱至此!”
第四十章 成都风情
“主权?我们还有主权吗?”秦广成愤愤而道:“光绪二十八年,英国驻重庆领事在成都隆兴街租赁公寓,派驻人员,自称成都‘英国总领事署’;光绪二十二年,法国在重庆派驻领事后,以洽办各种交涉需层层报省城成都,致办案稽迟为由,也在光绪二十八年在成都三圣街自行设立‘重庆领事馆成都办事处’,次后竟打出“成都法国总领事署”的名号,朝廷都对此予以默认。光绪三十年,朝廷同意德国驻重庆领事可暂到成都居住以‘商办公务’。德国先后在成都义学巷、金马街、西珠市街和东珠市街等设馆,自称‘德国领事署’。凡此种种,我们哪里还有主权可言?”
王恒岳也是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杜查理也罕见的叹息着道:“美国人和日本人虽然暂时还没有设立,只是挂了个办事处的名头,但想来也都快了。”
“主权,主权。”王恒岳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把空杯子重重落下:“有这样的朝廷在,主权二字只是笑话。”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杜查理摆着手说道,赶紧把话题转开:“述之这次回成都,所为何事?”
王恒岳心不在焉,顺口答道:“克莱曼让我来参加那个什么酒会。”
“克克莱曼?”杜查理瞪大了眼睛:“克莱曼请你来参加酒会?”
王恒岳勉强一笑:“我和他做了笔买卖,皮特又是他的子侄辈,所以这才请我们来了。”
杜查理眼睛瞪得更大,自己想方设法,费了老半天的力气,这才被允许参加酒会,面前的这两位爷,倒把这当成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再看皮特的目光大是不同,殷勤劝酒,随即又带着责备口气说道:“述之可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有什么好买卖为什么不来找我?何必便宜了洋人?”
你老兄可是正经的假洋鬼子,现在听到生意,倒摇身一变成中国人了,王恒岳心里一笑:“是些武器方面的事。新军刚刚成立,不得不如此设法。”
“将来千万要来找我。”杜查理拍着胸脯说道:“无论述之想要什么,杜某总能想方设法弄来。”
这话倒让王恒岳上心了:“杜经理,我想着总靠洋人购买武器不行,兄弟想着早晚弄个小小的兵工厂,专门制造步枪和子弹,不知杜经理可有办法?”
“兵工厂?”杜查理皱了下眉头:“这可不是小事,一来要朝廷批准,二来这办个兵工厂花费巨大”
王恒岳也知道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朝廷批不批准是另外一回事,光这经费就够呛。虽说自己在卢宝银和虞瑞乡那赚到了一笔银子,但比起开办兵工厂所需费用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当即笑笑说道:“兄弟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杜经理有空便帮我看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杜查理虽然是个假洋鬼子,但于生意上的事情却是半分也不马虎。既然王恒岳开了口,便也留上了心。
用完了饭,王恒岳一路赶来,有些疲乏,陪着说了会话,告了罪,回到客房休息。
到了次日,秦广成来请王恒岳,说是王恒岳还没有在成都好好逛逛,秦广成放下手里生意,一定要陪着王恒岳领略一下成都风情。
成都物产丰富,享有“天府之国”美誉。因为汉时盛产蜀锦,加之朝廷专管织锦官员居住成都,因此成都别称“锦城”。又因五代后蜀后主孟昶曾在成都遍植芙蓉,因此成都又称“蓉城”。
成都风情大是别致。这里没有一条马路全城都是石板路。大街宽不过十来米,小巷窄的只有二三米,外出代步最风行的就是轿子。
这里太太小姐们坐的轿子叫“丁子拐”。
所谓“丁子拐”就是三个人抬的轿子。而平民百姓坐的是两人抬的“鸡蛋壳”。
这时过来了顶“鸡蛋壳”,两个轿夫对唱的口调让从来没有听过的王恒岳、马啸和皮特忍俊不禁。
前面的轿夫唱一句“天上明晃晃。”后面的轿夫应一句“地下水凼凼。”“天上一把刀。”“地上有槽槽。”“左边一朵花。”“她就是你妈。”
皮特笑的连连鼓掌,不断的竖着大拇指说唱的好听,可惜一会轿子就去的远了,让皮特惆怅不已,恋恋不舍。
“那人在做什么?”王恒岳忽然指了指前面。
朝前看去,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头顶板凳跪在地上,边上是个饭摊子,饭摊子老板和吃饭的人都此都无动于衷。
秦广成笑了一下:“这个摊子叫‘涮棒汤’,那个跪在地上头顶板凳的人吃白食的。”
“哦?‘涮棒汤’是什么意思?”王恒岳大是好奇。
所谓“涮棒汤”其实就是从大饭店搜集的残羹剩菜。饭摊子收回来掺几瓢水洒把盐一煮看起来还是“油冒冒”的。穷人花三五个小钱买一碗还吃得乐呵呵的。末了还要自我解嘲,把骨头叫做狼牙棒,蒸肉皮叫关刀肉,鱼骨头叫篦子鱼。
当然其中也有吃饱喝足却腰无半文的“白食”者,摊主便按老规矩惩罚让其跪在地上顶板凳以示惩罚。
这么惩罚虽然丢脸,但有些饿极了的,或者无赖也大有人愿意这么做的。
“看到涮棒汤,肚子倒饿了。”秦广成拍了拍肚子:“走,兄弟,我请你们去‘陈麻婆饭铺’吃饭去。”
“陈麻婆饭铺”原来叫“陈兴盛饭铺”,同治元年开业,由其妻陈麻婆掌灶、烹制的豆腐麻、辣、鲜、烫等,颇受顾客的喜爱,食客称其“麻婆豆腐”,随之改为“陈麻婆饭铺”。
“麻婆豆腐”大名,在王恒岳那个时代全国各地可见,可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最正宗的了。
一见“陈麻婆饭铺”,掌柜的亲自迎了出来,满脸带笑:“秦掌柜的,您有些时候没有来了。”
“生意实在繁忙。”秦广成拱了拱手:“今天带几位朋友来吃饭,还是老样子。”
掌柜的面露难色:“秦掌柜的,您多包涵,楼上雅座已经有人在了!”
第四十一章 马军门的家人
秦广成面色一沉:“那个雅座是个常年包下来宴请生意伙伴和朋友的,如何安排给了他人?”
“秦掌柜的”饭铺掌柜的搓着双手,一脸为难:“是,是马军门家的太太几人。”
“马军门?”秦广成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那便算了,另外给我们安排一桌罢。”
掌柜的赶紧帮着安排了靠窗的一桌,等到坐定,王恒岳问道:“秦大哥,这位马军门是?”
“四川提督马维骐马军门!”秦广成一竖大拇指:“这位马军门可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从广东任上调至四川后,着实做了不好好事。”
马维骐二十三岁从军,总管团防事宜,多次立下战功,多次被提拔,先补文山右营千总,后迁任都司,补任游击加副将衔,赏戴花翎,又擢为参将,统管缓远练军,他的军事才干令人惊奇羡慕,同时也有人嫉妒和陷害。
光绪三年,马维骐奉命从文山到开远剿匪他雷厉风行,旗开得胜,俘获匪首将其杀。后来开远又出现匪患,马维骐又一次奉命征剿,他单枪匹马到匪巢劝降,众匪慑于他的勇武与威望,都表示投降,于是马维骐率各处大小匪首返文山复命。哪知等待马维骐的是一场厄运。那些嫉妒他的人,在他到来之前诬陷他,说他挟持土匪前来,是要踏平文山城,从而全城戒严。在离城三十里的时候,碰上下雨,马维骐安排随行人员避雨休息,在不知发生变故的情况下,他纵马先行进城,一到镇署就被抓去拘留审查。
马维骐找机会给他的侄儿马佩琮写了一封信,马佩琮又将信送出,在上司调查清楚以后,马维骐才获释放。
光绪九年,法国侵略安南的战争爆发。马维骐接受命令,任绥远左营管带,领兵前去支援,驻军兴化,援应北宁,独当一面,多击败法军。在宣光大战前夕,马维骐化装为安南老百姓,多次潜入敌区侦察。在攻占大朔关战斗中,他率兵进攻法军主力部队,从两翼实施快速夹击,取得胜利,又连续作战,攻破小坝冲、鹦哥紫等十多处关隘,重创法军。
光绪十年,法军1800余人,兵舰9艘,水陆夹击三宣提督、黑旗军刘永福部,形势紧迫,马维骐奉命驰援。他身先士卒,激战二昼夜,终与刘永福汇合。马维骐继调临助战,攻克临洮,又接连攻克广威和黄冈屯等地。马维骐班师回国后,晋副将衔,并恩赏“博多次巴较长鲁”勇武称号,其后,历任普洱、临元、昭通和广东潮州总兵。
光绪二十八年,马维骐任广东潮州镇总兵时,总督岑毓英荐升提督,总督刘长佑奏授建威将军,官居正一品,后继任四川提督。
坐镇四川提督,在繁荣四川军事、经济、民生上也很下了一番功夫。
听了秦广成的介绍,王恒岳才知道这也是个抗击外侮的英雄了。能够连续击败法国人,军事上的才能也可见一斑。秦广成让出雅座,倒也心甘情愿。
在那喝了一会酒,看到楼上下来一个人,来到秦广成这一桌,低声说道:“秦掌柜,我家夫人有请。”
秦广成一怔,赶紧拉着王恒岳起来,随那人上了楼。
一进去,那人便在外面关上了雅座的门,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明眸皓齿,光彩照人。
秦广成认得中年妇人是马维骐的儿媳马陆念慈,急忙上前道:“夫人好。”
“秦掌柜的好。”马陆念慈先看到秦广成后面站了个陌生青年男人,略有不悦,接着微笑着道:“我等妇人,不方便见外人,只能把秦掌柜的请了来。陈掌柜的原是说秦掌柜今天不会来了,不想占了秦掌柜的位置,还请恕罪。”
“夫人说哪里话,这里让给夫人原是秦广成的荣幸。”秦广成嘴里说着,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和马家有交情,见面原是不妨,但王恒岳却是“外人”,见女客有多不便。赶紧说道:“夫人,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王恒岳王述之。”
“原来是秦掌柜的兄弟,那便没有什么了。”马陆念慈请两人坐下:“这是我的女儿马韵欣,当年公公由广东调任四川,她还年幼,就留在了广东,昨天才刚到成都,今天便嚷嚷着要出来玩耍,我想我们妇人不当抛头露面,但她就是不肯,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了她了。韵欣,这位就是你父亲的至交好友秦广成秦掌柜。”
“秦掌柜好。”马韵欣起来做了个礼。
“大小姐好。”
马陆念慈看了一眼王恒岳,王恒岳穿着一身便服,又没有留辫子,马陆念慈问道:“这位王兄弟是出洋归来的吗?”
秦广成接口说道:“夫人,他原是从美利坚国回来的,现在三十三混成协六十六标第二营第一队充任队官。”
“第二营第一队队官?”马陆念慈想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名字听起来如此熟悉,想是那个才到荣县,就拳打英吉利大力士奥皮音的王队官吧?”
“是,正是在下。”王恒岳起身说道。
“坐,快请坐,怠慢贵客了。”马陆念慈脸上露出笑意:“王队官拳打洋夷,传到成都之后,我家公公和夫君听了都大为高兴。公公又说,洋人在我国横行无忌,视我国无人,今兴赖出了一个少年英雄,大长国人志气,使洋夷不敢轻侮我国!”
王恒岳谦逊几句:“小小事情,不足挂齿,马军门痛歼法国人,那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眼看兄弟出彩,秦广成兴致勃勃:“何止如此?我家兄弟拳打洋夷之后,又起兵平了大盗卢宝根的弟弟卢宝银,斩首无数,荣县为之一清!”
“此乃朝廷之福,国家之福。”马陆念慈说着,让人上了餐具,竟然亲自起身为王恒岳斟酒:“王队官,此杯我代我马家敬你!”
王恒岳急忙起身:“不敢,不敢劳动夫人!”
第四十二章 酒会
在那喝了会酒,马陆念慈问了些王恒岳的状况,对他如何拳打洋人,剿灭匪患特别的感兴趣。
一边马韵欣也听的非常仔细,不住的偷偷瞧上王恒岳一眼。
也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克莱曼的酒会上,马陆念慈微微笑道:“听说这次范利西公司要在成都把办事处的规模提升,成立什么分公司,所以克莱曼才举办了这次酒会。不光是各国领事,连赵督宪、我家马军门也都一并请了,热闹得很。”
王恒岳倒是万万没有想到,只因为克莱曼邀请了自己,自己居然能和总督、提督并列?
马陆念慈倒没有注意到王恒岳神情有什么特别:“那洋人克莱曼的帖子上,特别注明邀请一家全往,但我家老爷想,女流之辈如何能够出席?但克莱曼却再三邀请,没有办法,我和老太太是决然不会去的,只能让我韵欣陪着马军门一起去了,希望不要出丑才好。”
马韵欣抿嘴一笑,也不说话。
又在那说了一会,对方终究是女人,不便久坐,王恒岳和秦广成一起起身告辞。
一出去,重新在自己桌上坐定,秦广成忽尔笑道:“述之,我看马家小姐与你年纪相仿,我又和马家交好,干脆我请人做个媒如何?”
“大哥开什么玩笑。”王恒岳自己笑了起来:“兄弟只是一个小小队官,马军门一省提督,兄弟如何能够高攀得上?”
秦广成原本也是在那说笑,双方地位究竟实在相差太大,见自己兄弟这么说,哈哈笑着略过
去克莱曼的酒会,穿着上王恒岳倒是费了好大心思,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依旧穿上了新军新式军装赴约。
马啸不在被邀之列,只能留在秦府。
送上请帖,门口侍应带着两人进去,已经到了不少的人,一进去就看到克莱曼和一个穿着满清官服的人在那说着什么。
“王,我的朋友!”见到王恒岳和皮特到了,克莱曼热情的迎了上去,和皮特拥抱了下,把王恒岳带到了那位官员面前:“王,这位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四川总督赵尔巽赵大人。”
“见过督宪大人!”王恒岳敬了一个新军军礼。
赵尔巽大是奇怪,如此重要的酒会上,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小小军官?还没有等赵尔巽开口相问,克莱曼已经说道:“赵大人,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方才和你说起的,剿灭了荣县土匪的王队官王大人,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起打土匪的时候非常愉快。”
赵尔巽不禁大摇其头,洋人做事当真希奇古怪,莫名其妙。剿灭土匪,不过是举手之劳,难道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能和自己这个堂堂封疆大吏站在一起?
更何况一个小小队官,哪里配称什么“大人”?
这王恒岳也不懂规矩,见了自己居然只敬了一个礼,要不是洋人在一旁,只怕总督大人当场就要发作。心中不快,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克莱曼哪里管总督大人心里在想什么?让总督大人自行方便,却带着王恒岳到了一堆洋人当中,待一个小小队官,居然比封疆大吏还好,只把赵尔巽弄的哭笑不得。
“这位是英国驻成都总领事署领事亚力克斯·艾克福德先生;这位是法国署理成都副领事杜让先生;这位是大德国钦命驻川正领事官魏斯先生。”克莱曼一一介绍着身边洋人,最后指着一人说道:“这位是美国使馆驻成都办事处二等秘书斯特望先生。”
王恒岳一一点头致敬,这可当真奇了,自己一个队官能够骤然见到那么多的“领事”,也算是一桩奇闻。
这些各国领事也同样对王恒岳充满好奇,显然之前克莱曼已经详细和他们介绍过王恒岳这个人了,一众领事不停发问,王恒岳的英语不错,也不用翻译,一一作答。
“接受了美国文明熏陶的一个年轻有为的军官。”斯特望显然因为王恒岳的“美国归来”的身份而感到高兴:“和大清帝国的那些官员完全不一样。当然,亚力克斯也许会觉得不开心的,他们的大力士成了王的牺牲品,我对此表示同情。”
尽管有调侃的成分在内,亚力克斯·艾克福德耸了耸肩:“一个大力士间对决的胜败,并不能说明两个国家国力间的差距。大英帝国一个大力士的失败,也并不能证明什么。王,听说你是在英国学的军事?”
王恒岳耳根有些发烧,自己和英国半毛钱的关系也都没有,万一牛皮戳穿,这人可就丢到国际上去了。
含糊着敷衍过去,艾克福德明显的认为在美国人面前挽回了面子:“从大英帝国学到的军事,在中国得到了完美体现。只是用来对付小小的土匪,显然有些杀鸡”
“杀鸡焉用牛刀”这句话艾克福德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还是克莱曼帮他说了出来,也引起了边上的一些笑声。
王恒岳终究职位太低,虽然有克莱曼的引见,各国领事说了会话,也没有太把王恒岳当一回事。王恒岳也有自知之明,拿了一杯酒站到了一边。
倒是斯特望对王恒岳大有兴趣,一来因为都有美国背景,二来想必是克莱曼在他面前说了不少王恒岳的好话,在那和几国领事聊了会,站到了王恒岳的身边,问了些荣县的情况,忽然问道:“王,你是从美国回来的,你的家族在美国经营什么方面的生意?”
老子家就没有一个人在美国,王恒岳定了下神,随口说了几句。
“很好的一个家族,你拥有别人没有的背景,这在当今的中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斯特望听的非常仔细:“大清朝廷不断的说要变革,而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得到重用,而不是只当一个小小的军官。”
王恒岳定了下一神:“当一个小小的军官其实也不错,起码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真的在那”
他朝头顶指了指:“也许我就什么事情也都做不成了!”
第四十三章 酒会风云
斯特望完全能够理解王恒岳话里的意思,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在我看来,中国最不缺乏的就是演说家,最缺乏的就是实干家。但是荣县实在太小了,您需要更大的环境。”
“更大的环境吗?”王恒岳笑了一下:“怎么样才算更大的环境?成都大吗?四川大吗?但那不是我可以染指的地方。我需要军火,但上面不给我银子;我需要士兵,但我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招募;我需要一个兵工厂,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你必须要做到一个位置上,才能实现这些。”斯特望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和王恒岳轻轻碰了一下:“各国领事你都已经看到了,但他们现在,也包括我在内,不会给予你任何的实质性帮助,因为你的官实在是太小了。但是,等到将来有一天你坐到了某张位置上,那么甚至不用你开口,我们也会主动考虑和你合作的可能性。”
王恒岳默默的喝了口酒,斯特望说的是大实话。
一个官职卑微的人,那些领事或者会出于礼貌和你聊上一会天,但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帮助。除非你能成为一个强者。
自己现在唯一有利的方面,就是通过克莱曼认得了这些领事们,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平台
“四川提督马维骐马军门到!”
随着着声声音,马维骐和他的孙女马韵欣一起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受到尊重的官员,各国领事们纷纷走上和其握手寒暄。赵尔巽随后也走了过来,和马维骐说了会话。
王恒岳是没有资格上前的,在那无聊的站了会,却看到马维骐朝自己走了过来,赶紧上前:“马军门。”
“王恒岳、王述之!”马维骐一点都没有赵尔巽的架子,看到王恒岳的时候显得兴致勃勃,又指了下自己的孙女:“昨日她们回来,和我说到了你,我当时就有一些埋怨,这么样的少年英雄,为何不请到家里来作客?后来知道你也要来酒会,我是无论如何要来会会你的。”
“军门谬赞,恒岳不过是侥幸成功了那么两次而已。”
“不是侥幸,不是侥幸。”马维骐笑着摆了摆手。正想和其细谈,酒会却开始了。
克莱曼站在中间,举酒致辞,无非就是说范利西公司驻成都办事处,从现在开始正式升格为成都分公司云云。
在那说了有一刻钟的时光这才结束,周围响起掌声,一会舞曲响起,那些个洋人三三两两走进舞池。皮特一听到舞曲,兴致大起,请了邻近的一个洋人女子也进了舞池。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马维骐大是皱眉。
马维骐曾在广东为官,开放之地,此时见了,犹是不悦。马韵欣悄悄问道:“王队官,你会跳舞吗?”
“我哪里会跳舞?”王恒岳揉着鼻子苦笑一下。
马韵欣大是奇怪:“王队官,听说你是从美国回来的,没有学过跳舞吗?”
“洋人多无廉耻之辈,男女搂抱,袒胸露肩,不可教化。”马维骐听到了孙女的话,大是不屑:“述之虽然久居海外,但终究是我中华子民,焉能学洋人的那些东西?”
马韵欣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公然和爷爷争辩。
马维骐随即问道:“述之在海外呆的时间长了,敢问述之,若朝廷和洋夷战端再起,胜算几何?”
这可太抬举王恒岳了,马维骐堂堂提督,却和一个小小队官讨论此事。
王恒岳也没有心理准备,在那考虑许久:“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马维骐想不到王恒岳说出这话来:“我也和法国人打过,不过如此而已。况且朝廷如今如此重视新军,大量购买武器,聘请洋人教官,各省无不呈现欣欣向荣之态,何来没有胜算一说?”
“局部或许能打一两次胜仗,但从整体来说必败无疑。”王恒岳也不隐瞒自己心里想法:“打仗不是说有多少新式军队就行的,打的是一个整体国力,我国国力不如人,朝廷又这个军门心里有数。如今军队虽有改观,各地纷纷编练新军,大有起色,但我们在进步,别的国家也在进步,而且步伐迈的要比我们大。”
“不要擅说朝廷。”马维骐叹了口气:“你在国外住的久了,想也接触到了不少革命党的思想,难道你也以为只有革命党才能挽救大局吗?”
“革命党也不行!”
王恒岳的话让马维骐吃了一惊。王恒岳淡淡地道:“革命党这也鼓动起义,那也鼓动起义,但手中却没有一点正规军事力量,无非就是策动青年学生、新军中同情者而已。即便以后能够侥幸成功,但各地大员都有各自打算,焉会听他们的?”
马维骐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孙文呢?这个人听说现在闹得很厉害。”
“孙文?”王恒岳撇了下嘴:“他就是手里没有军事力量的典型代表。”
马维骐一笑而道:“那依你之见我国应当如何?”
“这不是恒岳可以说的。”王恒岳尽管心里有一肚子的话,但要当着一个满清大员之面说出,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正在那里说着,忽然见到赵尔巽的随员匆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在赵尔巽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赵尔巽顿时面色大变,呆若木鸡,过了会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潮流马维骐这边走来。走的急了,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急忙站定,步伐更快。
拉马维骐到一边,王恒岳特别注意到马维骐也是面色骤变,老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
王恒岳心中却是大喜过望,只看这两人表情,再算一下时间,他再明白不过发生什么事了。自己为了等这一天,也算得上做足文章了!
赵尔巽和马维骐两人相对哭了一会,走到克莱曼那,只见克莱曼目瞪口呆,急忙让乐队停下。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赵尔巽痛哭流涕,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道:
“我大清国圣母皇太后和皇上,晏驾了!”
第四十四章 投资
公元1908年11月14日,满清光绪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酉时二刻三分,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湉驾崩于瀛台涵元殿内,时年三十八岁。
次日,叶赫那拉·杏贞,也就是慈禧太后也死了。
慈禧太后是满清同治、光绪两朝的最高决策者,她以垂帘听政、训政的名义统治中国四十七年。
外界有人说光绪是被慈禧毒死的,有人说是被李莲英毒死的,可内中真相有谁知道?
总之是光绪死了,慈禧也死了。光绪死的时候宫里秘不发丧,是过了几天后大家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死了一个光绪,来了一个宣统;死了一个慈禧,还会来个太后、皇太后,这些和王恒岳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死了一个皇帝,又接着死了一个皇太后,那是“国丧”加上“国丧”了,全国戴孝,到处变成挂上白色,外加禁止一切娱乐活动,那是必不可少的。
之前光绪和慈禧要死,那是一点风声也都没有透露,这忽然死了两个,那真正是不得了的事情!
原本无人问津的白布,一下就变成了紧俏物资。
革命党人自然不会为光绪慈禧戴孝,可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士绅们呢?那些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如此做的老百姓呢?
这要用白布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可白布呢?市面上的白布怎么一下就失踪了?
满成都,乃至周边城镇的白布,都在那王恒岳王队官的手里!
王恒岳原是当官的,公开出面,在“国丧”期间大发其财那可不妥,但秦广成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总督、提督、巡抚那无妨送上一些,聊表孝心,但其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白布的价格“呼呼”的在往上涨,老百姓来买可以便宜些,但当官的、做买卖的、有钱的主来,那“刷”的一刀下去决不皱眉!
一匹匹的白布在最短的时间里换成了白花花的银子,价格一翻再翻,偏偏还供不应求。把个秦广成乐得眉开眼笑。
要说还是自己那个兄弟会做生意,有头脑,硬是把没人要的东西变成了紧俏物资。只是可惜自己还是太小心了些,才进了五千两银子的货。
“述之,这里是三万五千两的银票,你先收好,剩下的还在出货,等到全部卖光了,我自然会派人把银子送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秦广成把一张三万两的银票放到了王恒岳面前。
王恒岳也没有想到,一万五千两的投资,不但一眨眼就收回了本钱,而且还如此顺利的赚到了一倍有余银子。
“还是述之会做生意,当大哥的白忙活了这些年,却不及兄弟一单生意所获回报丰厚。”秦广成大是感慨。
“王,你发财了,要请客。”皮特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我们的工资,你也该发了。”
个死洋鬼子,看到老子有钱了就来勒索?王恒岳肚子里骂了一声:“秦大哥,剩下的银子你也不用给我了,就放在你这,你看有帮我做些什么吧。”
自己发了笔小财,原是知道光绪和慈禧就快死了,这才有如此“骇人”的“眼光”,可要真论起做生意来,自己万万不是秦广成的对手。
“这样也好,就放在我这,钱上生钱。”秦广成频频点头,忽然问道:“只是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兄弟是如何判断出皇上和皇太后会驾崩的?”
王恒岳最怕的就是对方问这个,还好早有准备:“这个,兄弟在京城里有朋友,前些日子拍来电报,说了些宫里情况,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秦广成半信半疑,一个美利坚国归来的革命党,能在宫里有什么朋友?想来自己兄弟有难言之隐也说不定。
也不再追问,在那沉吟一会:“述之,我准备把次后的银子,入股到川汉铁路公司去。”
铁路公司?王恒岳一下怔在了那里,这可是件必须要慎重的事,尤其是入股川汉铁路公司。
川汉铁路公司是前四川总督锡良创办的。
四川是该修条铁路,这个幅员辽阔,有七千万人口的省份,向以物产丰富而著称,但却四面环山,北边主要通过川陕诸道与中原沟通,山路崎岖,运力有限;西边是青藏高原,南边是云贵高原。历史上,最大的与外界交流人员、物产的通道是东面的长江水道,出入四川的人员与货物交往,主要是通过这条水道进行的,随之也形成了传统的贸易网点与渠道,因此,沿此水路修建一条铁路,以现代化的交通手段强化传统的商业贸易路线,对于四川的发展无疑作用巨大。
当然,在四川修铁路的计划照例都是由外国人提出来的,用王恒岳早已熟悉的历史话语来说,就是“帝国主义为了攫取四川的利益,图谋在四川修建铁路。”
先后有多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各种人员,提出过在四川修建铁路方案,并且有些还进行过非法勘测。其中最有想象力的当属一位英国人麦克唐纳·斯蒂文森爵士于1863年提出的方案:
以武汉为中心,建一条东通上海,西经四川、云南,直达印度的国际大铁路。
王恒岳第一次知道这段历史,也是大吃一惊,好有气魄!这不就是全球化吗?如果真有这么一条铁路的话,中国与印度洋的商业贸易交往将是一个崭新的天地:一条中印大陆桥的作用对于今后的中国仍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避开马六甲海峡,更便捷地获得中东的能源!
但要投资日后成为埋葬了满清王朝导火索的“川汉铁路公司”,能赚多少银子?本金能不能收回来,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秦广成却没有注意到王恒岳的异样,大有兴致地说道:
“川汉铁路总公司集股章程规定,以库平银五十两为一股。凡以各种形式投资入股者,均发给公司的股票。集股时间为自公司成立之日起、到铁路建成之后才停止就是说,这是个开口的集股章程,没有数量和时间上的具体限制,我以为大有可为。”
王恒岳点了点头,说道:“一切都由大哥说了算,但还需谨慎小心才是!”
第四十五章 岩盐
光绪死了,宣统登基了。死了一个皇帝,又来了一个皇帝。
其时这个所谓的皇帝溥仪不过三岁,能懂什么事情?权利不过落到了光绪的皇后隆裕和溥仪的亲生父亲载沣的手里。
这个时候的王恒岳也回到了荣县。
此时在荣县之地,王恒岳接连拳打洋人,剿灭土匪,名声大盛,荣县父老乡绅皆以王恒岳为荣县之支柱。
新军有了一些规模,邻近乡镇陆续有人前来投军,除了挑选最精干之士编入第一队之外,余者皆被补充到了武装卫队之中。
武装卫队的规模变大了,这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虽然对外是“民团”名义,但要传到上面,终究不太好解释。而且荣县驻扎了那么多的军队,对当地也有影响。
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让王恒岳想出了办法。
荣县多山,境内有名之山就有近百座之多。王恒岳带着部下考察了十来天,终于选中了距离城西数十里的瓜瓢山。
这里山峦起伏,云雾缥缈。远观高山与深谷相连,奇峰同绝壁比肩;近看青松林立,杂树葱郁,芳草萋萋,山花烂漫。即使炎夏季节,空气依然湿润清新,令人如入仙境,心旷神怡。
只一见,王恒岳便决定将瓜瓢山当做武装卫队藏兵、练兵之所!非但是武装卫队,即便第一队规模再行悄悄扩大,也有地方可以安置了。
这个世道,有兵有枪就有一切!
“荣县是个好地方啊。”回来路上,俞雷大是赞叹:“这里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即便将来有个什么意外,百余座山,随便找一座便能藏身。”
王恒岳看了他一眼:“什么叫进可以攻,退可以守那?”
“生员胡言乱语,大人不要挂在心上。”俞雷淡淡笑道。
这时看到杨方云从前面飞马奔来,来到王恒岳身边低声说道:“大人,你去成都,让秦掌柜帮你物色的人选到了。”
王恒岳点了点头。
离开成都时候,王恒岳请秦广成帮自己寻找一两个做生意的人才,好让自己在荣县大展拳脚,不想这才回到荣县几天,秦广成已经把人送来了。
来的两个人一个叫邓勇,原先居然协助大商人盛宣怀经营过汉阳铁厂,但后来盛宣怀向日本人借款,丧失大治铁矿主权之后,一怒之下回到了四川。
另一个叫陈淇丰,三十岁不到,原是帮着秦广成做事,在重庆早已独当一面,此时秦广成也将其调了回来。
王恒岳心中大是感激,为了自己的事,秦广成把得力干将都送来了。
稍稍寒暄几句,王恒岳直奔主题:“二位,恒岳在此练兵,但军饷钱粮一无着落,最近皇上和皇太后又驾崩了,更加没有人管我这的事了。弟兄们要吃饭,士兵要添置武器子弹,这银子我从哪里去弄?非得自己想办法不可,因此便求秦掌柜的把二位请来。”
邓勇和陈淇丰互相看了一眼,这位队官说话倒直接得很。
王恒岳也不遮着瞒着:“荣县盛产岩盐、石灰石、粘土,因此我想先打几眼岩盐井,不知二位有何教我?”
“这个”邓勇迟疑了下:“大人,私打盐井,恐怕上面知道了多有不便吧。”
“上面不给老子银子,难道老子饿死不成。”王恒岳哪里管得了这许多,眼下国家乱成一片,自己就不相信自己打几口盐井,还有人来查办自己:“这些事情都有我去抗着,自己只管给我出个主意进成。”
陈淇丰略略沉吟:“大人,产盐的确是最短时间内解决经费的好办法。仅自流井和贡井,盐税便占全省七成。年入税收六百余万,超过田赋,占据全省第一,大人要从这上面想办法,淇丰以为大是可行。”
刘思海是荣县当地人,王恒岳也把他叫了来作陪,听了接口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盐井都被官府和当地豪绅大户垄断,各县都设立了专管盐务的机关,为官运局。驻防盐场的官兵称安定营,领队为统领,下属营官、哨官,每哨五六十,归官运局指挥,负责保护盐垣,押解税款,防止走私漏税以及缉捕私贩。分县所属武力为捕厅,武官称把总,士兵叫练勇,专管地方治安。捕厅练勇人数不过百人,另有由地方抽丁办的民团。豪绅大户还可私人出款,招丁自卫,大一些规模的都有一二百人。要想顺利开办,还需谨慎思量。”
王恒岳有些恼怒,自己弄个武装卫队,还得藏着掖着,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那些和官府勾结在一起的豪绅大户倒是不错,一弄就弄个几百人的卫队。
在不快暂时扔到一边:“我说了这些都不用你们管,你们就只管给我出主意该怎么弄。”
“要想打出盐井,尽快盈利,卤水是最关键的地方。”见有队官做主,陈淇丰也放下心来:“各井赢利的大小不受各井卤水不足的限制,而取决于各自汲卤的多少,目前大多采用牛推方式汲卤,这大为落后,因为大人既然要打盐井,淇丰建议大人购置机器。”
王恒岳大起兴趣:“说说这机车汲卤是怎么回事?”
陈淇丰一笑而道:“大人,机车汲卤发启人为欧阳显荣。他筹组‘华兴公司’,专营机车汲卤。一部机车与畜力比较,投资更低而功效数倍。大人要打盐井,非采购机车不可,这点淇丰可以代大人去办。”
“好,就你去办。”王恒岳考虑一会:“而且要快办,淇丰,你带着银票,明天就去。”
见王恒岳如此心急,陈淇丰笑着应了下来。
邓勇在一边说道:“机车好解决,官府那多想办法其实也好解决,而能否成功开采盐井,关键还得看当地哥老会是不是能同意。”
“老子挖几口井,还要哥老会同意做什么?”王恒岳大是不满。
邓勇耐心解释道:“由于岩井渡水、岩盐溶化,整块岩层逐渐浸通,形成‘合匡’。这样,岩层融通合匡,把各井利益联成气,于是,各井联合,在经济利益上联成了整体。一井有难,众井帮忙,最是团结,而在他们的身后大都有当地袍哥势力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