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只以为对方的确是为了侯三而来,白泽虽然看不透面前这人的半点深浅,到现在也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是“真疯”和“装傻”,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为止脑海里面还全是不解。不知道这人刚才说过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
说他是“真的”,未免太过有些“惊世骇俗”,不合逻辑。
能远在峨眉山,隔着三四百里的距离,看到青羊宫里生的一件事情,这已经是不能简简单单的用所谓的神奇来形容了。白泽练拳多年,虽然也从自家老爷子那里听到过建国前许多奇人异事,知道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一直以来也只当是一个个故事来听听,根本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碰上这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事!
自然先就有所怀疑!
但若说这人讲的全是假的,却又在道理上有些说不通顺。白泽在青羊宫遇雷被劈,周围并无旁人,连孙蕾这些同学都不知道,此人又是从何所知?
一瞬间脑袋里翻翻腾腾,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但转眼之后,他的这些念头,也全随着对手的一句话,转眼被他彻底抛在了脑后。
“既然如此,那么我今天就来试试你这五步十三枪的戳脚功夫,你若能在我手下支持半刻不死,这件事情便不和你计较了。”
说这话的时候,站在白泽面前的这人,整个人浑身上下的气势都是一变,虽然还是破衣烂衫,赤着两脚,但他露出的两只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站在这个人的面前,周围广大的山林一下子也好像缩小了无数倍,变成了蜗居陋室,庞大的气息充斥四周,无形中就在人的胸口上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令人一下子便喘不上气来。
只能如同寺庙中拜佛求仙一般,努力的仰望,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个人竟然能在说话间就生这么巨大的变化,别的不说,之凭这一点,白泽就能断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可是,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真正高手么!
白泽自从在几年前把家传的戳叫功夫,练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水平,家里的老爷子就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对他进行周到细心的指点了。甚至很多地方,都要他反过来,对老爷子详细叙述自己的练功心得。
时间一长,就陷入瓶颈,虽然一直在苦心熬练,寻求突破的机会,但到底茫茫人海,高手难求,他年纪又小,还在上学,不可能放下身边的一切,不管不顾外出游历。
而且这世上真正的拳法高手,大都也散落民间,懂得藏锋藏拙,轻易不肯把自家的功夫外传,白泽前两年也曾找机会就进去了一趟嵩山,想要见识见识真正的少林功夫。但时至今日,嵩山之上已经和峨眉山大大小小的寺庙,并无太多的不同,匆匆来去,结果也让他颇为心灰意冷。
却没想到,反倒是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一切就全都变了。
以前费尽心思怎么找都找不到,不想这一次旅游,就先后在峨眉山一口气碰到了两个,还全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一个侯三,两人一战已经是让他足够惊喜,收获多多,何况是面前这人,如果他看的没错,还是个已经把内家功夫练到了出神入化地步的大高手,大行家。
这般也当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精神顿时集中,白泽微微提胸吐气,两眼精亮,看着面前这人,一字一顿,点头说道:“不是为了和你交手,我也不会一路跟上来!前辈练得应该是内家拳吧,说什么也要好好讨教讨教,前辈可千万不要留手!”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沉,双膝微屈,呼!的长吸了一口大气,双手捏成鹰爪,一在前,一在后,立刻就要纵身扑上。却冷不防目光一闪,就看到那人,竟然动都没动,只随随便便往哪一站,眼睛就已经看向了自己的膝盖。
“筋骨松而皮毛攻!这人果然是知道我家这一派戳脚的。”
白泽心中一猛地一沉,两眼中的瞳孔瞬间缩的如同针尖一般。练内家拳的拳法高手,练气养生,都讲究一招一式,提挈阴阳,练拳的时候,一呼一吸是阴阳,打人的时候筋骨皮毛也成阴阳。
也就是拳经中所说的“筋骨要松,皮毛要攻”,但凡能将内家拳术练到这种境界的人,就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大宗师了。
而白泽家传的这一路戳脚功夫,也别的戳脚门派大不相同,“五步十三枪”全是从战阵厮杀中演化出来的各种“枪术”和“拳术”,起脚落脚讲究的就是“人如龙,马如虎。”腰胯以下就是将军坐下的战马,双手抖动如使大枪,起落碾转,纵横驰骋,全凭双膝运劲。这人若不是深知其中门道,也不会一眼就看穿他的门路,把眼光始终放在白泽的膝盖上。
不过,白泽心中虽然惊讶,此时却也并不害怕。
要知道他练习铁臂戳脚,兼修鹰爪铁布衫,所学的功夫全都刚猛暴烈到一塌糊涂,现在又处在一生中体力最为巅峰的时候,哪怕对手的实力比他更高,只内家拳的大宗师,可是若只限在半刻功夫之内,被他一路暴风骤雨般的抢攻起来,白泽也有足够的信心,叫对方在自己体力消耗殆尽之前,无法形成最有效的攻击。
单以杀伤力而言,注重筋骨力量的外家拳本来就是脱胎于战场之中,讲求效率,一击致命,如果不计代价,真的练到了极高明的地步,一样可以由外而内,成就至高之道。所以拳法虽然有内外之别,但练到高处,却是别无二致,实在没有所谓的高下之分,只是拳法入门的出点不同罢了。
“内家拳重在养生,强五脏而壮精气,外家拳则重筋骨,力量要一丝丝的渗透到全身各处,最后才能深入内脏之中,虽然练起来更加艰苦,但历史上练外家功夫打死内家高手的例子却也不胜枚举,避过不稀奇!”
迅的分析了眼前情况,白泽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经历过了昨天晚上和侯三间的生死之战,这时的白泽身上,已经有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杀气”,只要一面对敌人,杀气透体而出,心思精神浑然一体,脑海中便也在容不下其他的任何杂念,只剩下克敌制胜的唯一念头。
口鼻间的呼吸开始渐渐的变得悠长和缓,白泽右脚缓缓抬起脚跟,砰的一声闷响,脚尖一下深深的扎进了地面之下,下一刻他膝盖一弹,整个人就像是一阵狂风般刮了出去。
只见他脚下左右挪移,虚虚实实,如烈马狂奔,十几步的距离几乎瞬间就到了那人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随即出脚如箭,脚尖绷紧与小腿形成一条直线,大腿两侧的几根大筋崩的一弹,仿佛飞将军引弓射虎,咻的一声就把膝盖以下的小腿当成箭矢一般给射了出去。
立时间,剧烈的尖啸破空声,充斥耳鼓,直好似刀剑出鞘,利刃破风,就在他和那人之间尚不足五六十厘米的狭小空间中,平地卷起来一股疾风,登时激得地面尘土飞扬,还没真个踢到,足尖所向之处,那人整个下半身的衣裤就已经被劲风压迫的,齐齐往后倒飞,死死的贴在了身上。
由此也足可以见得,白泽这一脚中所蕴含的力量到底是何等的惊人。
“好腿功!”
那人的眼中似有两道精光一闪,惊讶之色连满是污渍的脸上都无法遮掩的住,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白泽的腿功竟然这么厉害。远远出了他先前所想。
但接下来,这人却也并不立刻接招,只脚下一错,向后轻轻退了一步,似是已经算准了白泽这一脚所能达到的极限,虽然只是向后一挪,却正好避过了一招,白泽脚尖戛然而止,堪堪碰到他腿上剧烈飘动的裤子。
算计之精,竟然一至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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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和内容没什么关系,不过用来形容除夕之夜也是十分恰当的,祝大家在今天吃好喝好玩好,嘿嘿!
第十七章 五丁开山内家拳劲
呜的一声,白泽一脚去势刚进,整个人双眼之中就有精光猛然一闪,剧烈的风声顿时又响彻虚空之中。
绷直的脚尖突地往回一挂,脚面几乎全部贴在小腿的腿骨之上,瞬间扭动腰胯,身体自上而下,一个斜插柳,大穿花的势子,一下带动整条大腿在半空里画了一个大圆,以腰眼为根基,转回头来又是脚后跟往下呜的一落,顿时好似巨斧开山,披挂而下。
气势一时无两,凶狠之处竟然比他刚才出手的那一招起腿如开弓,出脚如放箭的“似箭腿”威力更加大了一个层次,且腿脚转换之间,一招接着一招,丝毫不见任何滞碍,浑若天成一般。
正所谓“打人不留情,留情不打人”,高手相争争得就是一个气势,没有勇往直前,见神杀神,见佛灭佛的无畏之心,除非是两人之间相差太大,否则任是多高明的武者,终究都要被人打死。
一旦动手,即便有如狮子搏兔,也要全力以赴,白泽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要么不动手,知道忍让,要么一动手,就把对方制服,不管对手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出手就要全力,绝不能有所保留。何况他现在也心知肚明,自己眼前这人,实在是他毕生之仅见的内家大高手,就算用出全力,绝招尽出,胜负也输多赢少,不见明朗,是以哪里还敢留下半点精力。
方才出手一变招,就是他家传铁臂戳脚中的一记杀招“五丁开山”,施展起来,力道全在腰胯,运身如轴,出腿如风,一口气的功夫,就能接连旋身以脚后跟,连劈五脚,一旦被他适时用出,占据了主动,就是一脚接着一脚,五脚连环,有如古代决胜沙场之上的无双猛将,舞动大斧,挡者披靡,好似车轮。
果然,这一腿飚出,威力绝伦,白泽一步一脚,连踢五脚,劲风破空,那人也是接连向后退出了五步,哪怕是他这等高手,在面对着白泽这至刚至猛的“五丁开山”脚,也暂时退让,以躲避锋芒。
不过,就在白泽最后一脚踢出,力道堪堪用尽的一刹那,这人终于也是动了。白泽的脚固然是快到了极点,但这人的手却也不慢,只见他轻飘飘伸手一抚,一只圆润宽厚的大手就已经从侧面贴着白泽的大腿,一路往下,惊龙电掣一般在他的小腿踝骨处捏了一下。
这一抚一捏,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斯时白泽翻腿搅动,落势如千斤巨斧,一有外力加身,立刻一弹一震,眼看那人手掌一触即收,不过只是轻轻碰了白泽那如钢似铁般的小腿一下。
片刻之间,白泽整个人就是一震,踝骨上好像是被人箍住了一个烧红的铁环,猛地一疼,半边身子便是一麻。
苦练了十几年的戳脚和铁布衫功夫,竟然被这人一捏就破了,力道简直深入骨髓。
下一刻,那人哈哈一笑,猛地前一进,弓身马步,一边的肩头一缩一耸,连手都没用,就轻轻松松靠进了白泽怀中,把他整个人都凌空顶起,飞出了三四丈外。
砰!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白泽顺势一个翻身,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虽然狼狈,却不慌乱,手顶脚踹,肩胯用力,颠簸流离,身子刚一沾到地面,整个人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
正是戳脚中的一路“翻子功”,又叫地趟翻子,是戳脚里御敌于外,贴身反扑,败中求生的一门架子,因为从古到今用的最好的就是传说中那位梁山好汉燕青,所以又被人称为“燕青十八翻”,此后几百年里又曾演化出零零散散十几个套路版本,传到白泽这里都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
不过白泽这一本能的反应,显然又落在了空处,他一路翻滚,起落浑如狡兔,忽东忽西,飘忽不定,怕的就是对手乘虚而入,趁自己倒地不起的时候,痛下杀手,却没有想到,等到他一翻身站在几十步外,抬头看去的时候,那人也只是站在原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已。竟是白白放弃了这个大好时机。、
“果然是绝顶的高手,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刚才那一下子,想来就是真正的内家功夫了,我这脚日夜用药水洗练,还有铁布衫的功夫在上面,一脚踢出去,磨盘大的石头也要开裂,居然被他轻轻一捏,就疼入骨髓,几乎瘫痪了半边身子!!当真是厉害至极!!”
白泽伸手一把抹去嘴角上的丝丝血迹,只觉得胸口一阵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摔,当真结实,竟然似乎是也把当初侯三“一掌四势”砸在他胸口的伤势给彻底的引了出来,胸腹深处阵阵翻涌,喉咙里全是一阵腥甜。
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脚踝处的疼痛还没有减轻,半边身子仍在不住麻。
但即便是如此,一招失手之下,白泽的脸上却依然没有半分的沮丧和惊慌,反倒是舔了舔嘴唇,一副深思之色,似乎是在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被那人摔出去的感受。
尤其是他的两眼中,已是涌现出来一片令人心惊的狂热之色,隔着几十步的距离,看向那人的目光,依旧叫人觉得灼热:“早就听说过内家拳的功夫,重养重练,讲究是阴阳之道,拳法中刚柔一体,一旦学有所成,打起人来也能刚能柔,方才前辈出手,最后一撞,既有太极拳中崩、挤、按、压的劲儿,又似乎暗合了八极贴山靠的一些道理。奈何小子小子学艺不精,竟然一时间分辨不清,不过好在我年轻力壮,皮糙肉厚,前辈不妨接着来,看看我能不能接下来?”
说罢兴起,竟是一把拽下来身上的T恤,露出一身如同精铁般呈现流线形且没有一脂肪的肌肉,随即吐气开声,整个人立时如同气吹也似的向外膨胀,通体的大小青筋都凸出皮肤表面,一眼看上起就像是一根根颜色青的老藤把他浑身都缠了个密密麻麻。
又好像是身体中的筋脉变了颜色,遍布全身肌肉,纵横交错,生似在身上披了一件铁制的外衣,阳光一照,顿时闪烁出一片片金属般生硬的色泽。
双手自额前往下,一路缓缓压至丹田之上,然后一翻手,白泽双手捏成鹰爪形状,微微一动,划过空气,登时出嗤嗤的破空声,声音尖利,如同刀剑出鞘,嘿了一声:“再来!”
“你年纪不大,居然在练了周侗的铁臂戳脚之外,还兼修了少林寺的鹰爪铁布衫,一身的横练功夫,竟也被你练到了青筋凸起,宛如铁网缠身的地步,单论筋骨之强,已经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你可知道这铁布衫的功夫,虽是练得愚笨,却实属内外兼修,一旦再进一步,横练破皮入骨,劲道散入周身上下的每一分寸,却是再也看不到半点青筋外露的。一旦运功,皮肉筋骨溶于一体,刚柔并济,一动之下,浑身皮肤都色如铁青,亦即是少林寺中这门功夫的最高境界‘铁衣罩体’,不但刀枪不入,就连内家真劲也能抵挡的住。你若真要练到这种地步,我要半刻之内把你拿下,说不定还有些难度。可是现在,你这点功夫,却也难以入得了我的法眼。”
眼见着白泽撕去外衣,精赤着上身,运起铁布衫的功夫,条条青筋,如粗大的渔网一般裹住全身,那人站在对面,远远望来,不由也是暗叹一声,直道这白泽果然是个“造化”。能在当今这个年代,把一身的外门硬功练到如他这等地步的,即便是他一生之中阅人无数,所能比拟者也是寥寥无几。
眼里的神色越的显得奇怪起来。
白泽这一认真起来,脸上,眼里的表情,神色都瞬间狂热,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对面那人的刚才一番话,只在原地扭了扭脚踝,弹动了几下腰胯脚踝,接下来便立即,吐气如雷,一脚横飞,抡的浑圆,猛地一记高鞭腿,抽在了身子一侧的树干上。
砰!
海碗粗的树干,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整个根系都被巨大的力量扯出,翻裂了地面,随即咔嚓一响,顿时断成两截,与此同时劲道反震之下,白泽一直都麻木的半边身子和腿,终也畅通了血脉,渐渐有了一些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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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拐子马
外家拳打人,骨断筋折,刚猛暴烈,用在内家拳上,却是真劲透骨,寓刚于柔,好似一团棉花里藏了无数钢针,看似轻飘飘无力,实则一被打中,立刻就要被扎的浑身是洞。
适方才,那人出手一招,就把白泽打得凌空飞起,跌出几丈之外,便有真劲儿入体,先把他横练功夫破开,伤了脚踝,余势未绝,又沿着腿上筋脉一路上行,令他半边身子都气血淤塞,麻痹不通。
不过白泽心思够狠,竟然一脚踢断树干,借着强大的反震力道,顺势抵消了那人打入自家体内的一股劲道,强行疏通了血脉。下一刻,他刷的一动,双脚交错而行,脚跟踏蹭地面,力道深入地下三寸,蹭蹭蹭,几下就来到了对手面前。
在他身后赫然拖出了两条大沟,真如铁犁耕地一般。
且这一次,白泽身形如烈马狂奔,脚步直起重落,与之前的步法变换大有不同,脚尖微微朝内,起落处力道向外丁拐,却是个一路的践踏连环。
“咦,铁甲连环?拐子马!”那人眼中神色一动,却是不等白泽靠近身前,就一眼认出了他的这一路身法的来历。
据说古代骑兵,有重骑轻骑之别,其中重骑者又有一路人马全都浑身披挂,着重甲重铠,相互之间以铁索相连,一旦冲锋于战阵之上,虽聊聊数百人,也能气吞万里如虎,如同重型坦克一般,生生碾压对手,挡者无不披靡。
这也就是鼎鼎大名的“铁甲连环马”,民间又称之为“拐子马”的出处。
与此同时,白泽也抢身跟步到了面前,上手垂腕下压,一记“鹰捉式”,出急促的手指破空声,鹰爪直落抓向对方肩头。
那人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肩头往下一缩,塌下三寸,正好避实就虚躲过白泽这一爪的锋芒,三寸距离等同万水千山,等他手上力道用尽,手指尖也才堪堪碰到了对方肩膀上的衣服而已。
随即,那人肩膀又是一抖,肩头倾轧,骨节爆响,顺着原路又猛然顶了回来,一下就把白泽的鹰爪崩起一尺多高,劲力沾身,钻心透骨,指头尖上浑似抓住了一块烧红的铁块,忍不住就是五指一阵痉挛。
好在经过一夜的苦练,白泽以侯三的峨眉猴拳一掌四势,演化出自己的掌指功夫,虽然还没练成,但指节处的灵活度却是增强不少,这五指一疼就好像他今早拉伤韧带时候一样,一觉不妙,自然而然往回一收。同时脚下转动,身子一拐,起脚向外,朝着那人的膝盖内侧就是一极侧蹬。
他这一路“拐子马”的腿功,乃是铁臂戳脚中少有的一路手脚并用招数,一旦施展开来,上打迎门三点,下踹膝盖小腿,攻势几乎瞬间覆盖全身,据说也是他这一派的祖师,因见到金国“铁甲连环马”之后,触类旁通才创出来的一门腿功。打法极是骁勇。
据说当年战场厮杀,拐子马连成一片冲锋陷阵的时候,烈马奔腾,骑兵都手持丈八长枪,近身之时上面大枪戳刺如暴风疾雨,下面马踏连环,最是凶险不过,且身披鱼鳞铁甲,不怕飞箭流失,刀砍斧剁。
而这一情形倒也和现在的白泽有些类似,铁臂抖动如枪,双脚踏动如马,一身的横练硬功也活像穿上了一件铁甲,这么埋头一冲,顿时凭空生出一股惨烈气势。
拐子马冲锋陷阵,固然挡者披靡,但一旦被挡,失了锐气,因其人马之间都用铁索相连,牵一而动全身,所以死上一个,就也乱上一群,免不了被人围杀。
白泽一脚侧蹬,起脚时肩膀不动,脊柱不弯,出势收势全凭膝盖和腰胯用劲,若是近身搏杀,下面这一脚踢出去,根本是无声无息,加上出脚时的度太快,往往把人的膝盖踢得粉碎,对手都不知道是怎么中的招。
不过那人显然是对白泽家传的铁臂戳脚并不陌生,一见他出脚来踢,竟也如同未卜先知般,也把脚抬了起来,以脚对脚,正踹在白泽的小腿一侧。
“好!”白泽大喊一声,身子一斜,如马失前蹄,侧着身子一步迈了半圈,左丁拐,右上蹬,出脚如风,砰砰两声过后,却又被这人分毫不差,扭转身子,如先前一样,以脚破脚给挡了开来。
他力达千钧的“三脚连环”在被这人挡住的时候,腿脚相交时好像一脚踹进了大团的水银铅汞之中,尽管他脚上力道惊人,却始终挥不了全力,多大的爆力也都被消耗在半途中,被那一层层柔和坚韧的力道瞬间卸去。泥牛入海无消息。
但白泽自小苦练打熬,时至今日全身的肌肉,筋络血管和骨骼的密度都已经非常之大,学起充盈,体力充沛到了极点,一路“拐子马”施展的正是狂野,一旦出脚,想要立刻停下来办不到。
眼见那人只站在原地,并不主动出手,似乎有点试验自己功夫的意思,当下也不隐藏,便力狂奔,绕着这人身前左右,连连出手,鹰爪,铁臂,双腿如万马奔腾般践踏而出。
一时间,只听到这林子深处传来密集如雨点一般的砰砰乱响,只看到一条人影围着另外一个人一步一脚,越来越快,后来风声呼呼,腿影重叠好似山峦,跑动间掀起地面上的泥土沙石,尘雾飞扬,连人影都再难看清了。
“拐子马”出脚连环,一动腿就是连着一百零八脚,前踢,后蹬,左踹,右丁……,几乎囊括了戳脚中所有的脚法,远远看过去,这景象倒好似是白泽在独自一人练功,中间那人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可事实上,这一连串的交手之中,也只有白泽自己心知肚明,知道对手究竟是如何的可怕和恐怖。
自从练拳以来,从来未在人前施展过的绝招“拐子马”,对于这人而言似乎就是个彻头彻脑的笑话。白泽每出一脚的时候,都被对手以同样的脚法,后先至,挡在半途之中。时不时的还会摇头叹息,似是有意,又似无意,传进他耳朵里一句句清晰的评价声。
“出脚太慢!”砰的一声,那人抬腿就是一脚。
“力量太小!”砰的一声,那人抬腿又是一脚。
“角度偏了!”接着还是一脚。
“肩膀动了!”继续再来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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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出声入耳,那人的一脚肯定神乎其神,用脚尖点在他腿上出错的地方,而不说话的时候,他也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只用脚挡住白泽所有的攻击。
一连七十二脚,白泽出脚的度越来越快,角度也越来越刁钻,随着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渐渐的那人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到后来,白泽也好像摸出了规律,隐隐觉得这人似乎并非怀着恶意而来,且不知为什么居然会对自己家传的戳脚功夫比自己还要了解的多得多,知道这人有意指点,当下便也全无顾忌,力道全开。
喉咙里猛然响起一声声恍如闷雷一般的吼声,白泽双眼之中精光闪烁,手脚出招的度陡的暴增了一倍,最后三十六脚连成一气,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去。
直到此刻,那人才是眼色一动,脚下不急不缓的挪动开来,且出招应对再不用脚,而是身如游龙一般,一只手弯曲了小指,无名指和大拇指,只把中指食指捏成了一个“剑指”,出指如风,嗤嗤乱响,迎着白泽的三十六脚,一路戳了上去。
噗!噗!噗!噗!噗!…………,人影晃动,撞击之声如击败木,中间又时不时夹杂着白泽压抑不住的闷哼。
那人脚下绕动,轻灵绝妙,任是白泽出脚多快,也碰不到身形半点,反倒是他的每一记剑指都结结实实的点在了白泽身上
第十九章 咱们做个交易吧
足足三十六下,几乎从他的小腿一路沿着足太阴经一路点到了尽头。
片刻之后,人影一分,尘土落地,白泽已是气喘如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周身上下白雾蒸腾,热汗淋漓,再被一身的尘土裹住,简直就像是刚从泥潭里打了一滚爬出来。
而这种景象,分明就也是一个人的体力消耗殆尽的迹象。白泽本身就是练拳练到了气血充盈,能闭住浑身毛孔的高手,加上人又年轻,体力强健,自从拳法有所成就以来,还没有一次像这样完全耗光了体力,几乎虚脱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对我家的戳脚比我还要了解……?”
白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和纸一样,一边强忍着脑袋里面的嗡嗡乱响,张口说话,一边也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腿。整整三十六个指头大小的圆洞自下往上,呈曲线排开,运动服的布料像是被人用最锋利的剪刀划开了一样,透出里面一个个红的妖艳的红点。
这全是被那人用剑指点出来的,明明是手指头,指尖上却还像有剑器之利,不但击衣殷血,而且每一指头都破开了他的铁布衫横练,力道深入骨髓,叫白泽耗尽了浑身气力,一条大腿顿时没了任何知觉,竟是想站的都站不起来了。
“这五步十三枪戳脚是宋时周侗所创,又不是只有你一家独门的功夫,我略知一二,又有什么稀奇的!”
反观那人,此时却是神清气爽的站在原地,脸色如初,不见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中在看向白泽的时候,时不时还会闪过一抹亮光。双方之间的差距已经出了正常人想象的范围之外,按理说他要真是为侯三而来的,打死白泽也不过是在举手之间,但双方争斗了这么久,他却一直被动防守,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你先不要说话,你在和侯三动手的时候,被他一拳伤了肺经,原本伤势也并不厉害,但你这小子却不知深浅,一夜苦练,伤筋动骨,不断的吐气开声,反倒叫这伤更加厉害了一些。要不是碰到我,你这外伤淤血一散,自己又不当回事,一年之后,就会彻底作,叫你变成废人一个。”
“刚才我以点金指的手法,点开你腿上的足太阴经,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人侧着头又想了想,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手指高的白色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般大小的药丸,弯腰递给了白泽。“这是我用无根水调配的芝草丸,不怕死就吃下去试试。”
一股浓烈的药香瞬间钻进鼻子里,白泽就只觉得浑身一颤,头脑一清,他从小到大洗练草药,虽然并非专业学医的,但对于一般的草药味道却也并不陌生,这人递给他的药丸一闻就知道,里面用了至少十几味的名贵药材。
这还是他能分辨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连他也没有闻过。
当下也不矫情,张口一吞,就把这药丸吞到了腹中,果然不到片刻,他体内顿时暖洋洋一片,消失殆尽的体力也开始迅恢复起来。
“好药!”
又等了一刻多钟,白泽忽然猛地一拳反手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紫色的淤血,这才恢复了少许精神:“呼,前辈你厉害,我也的确无法在你手下坚持半刻。既然输了,白泽我也认命,要杀要剐,听凭随意就是了。”
一口喷出淤血后,他终于感到胸口一阵轻松,说起话来也不再费力。不过那一条被点了的大腿却已经麻木,没有什么知觉,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动了。
蝼蚁尚且贪生,说了这一番话他倒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到了这般模样,体力消耗殆尽,落在人手,就已经没了足够的选择余地,只能认命。
“既然是这样,你的这一条命就是我的了,你没有意见吧?”那人忽然呵呵一笑,高大的身躯往下一蹲,伸出两只巴掌,狠狠的在怀中搓的热了,就一前一后按在了白泽的前胸和后背上。
这人的手掌滚烫,白泽只觉得身上猛地一热,浑身毛孔都瞬间被冲的大开起来,刚才被他吞进肚子的那颗药丸,被这热气一刺激,顿时化作一道道的暖流,自两肺之中一路向下,持续浸润着他腿上的三十六处红点,将药力一丝丝的化开。
“我虽然打不过你,你要杀我,尽管下手,不过我的命却是我自己的,前辈也是练拳的,当然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受不得辱的。否则心性一落,整个人不死也就废了,终其一生,拳法定无寸进。”
经过这一通按压,那人以内家真劲帮助白泽疏通周身气血,药力顿时散的快了十倍,等他收手站起身来,过不多时,白泽顿时也是生龙活虎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先冲着这人双手抱拳,用老礼行了个礼,表示感谢,接着便也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的念头。
“你的命当然是你自己的,我要了也没有用!”那人似乎早已经猜到了白泽会有这么一说,当即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能用出刚才那一路一百零八势的拐子马,就也说明你的功夫已经非常难得了,单以腿上的功夫而言,近几十年来,像你这种年纪的也是少见的很。不过我记得你们这一趟五步十三枪的戳脚,自宋时传至岳王武穆之后,就已经分成了好几个流派,像你这样原汁原味的却真是少见的很,不知道你家祖上又是哪位?或许我也能有所听闻!”
白泽并不隐瞒:“前辈,我家祖上乃是山西白家,到我爷爷的时候,就去参军报国了,后来才定居在翼北肃县,我的功夫都是和我爷爷学的。”
“哦,姓白的?这个却是想不起来了。但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明白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大场面,你这一门的腿法也不会这么凌厉,原来是当过兵的!难怪会这样。”那人想了一会儿无果,便也不再多想,只是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你还练了鹰爪功和铁布衫,火候都也不浅了!!”
“都是我家爷爷在当兵时候,从他战友那里交换来的本事,怕失传,就一股脑的传给了我。尤其是铁布衫,要不是有这门功夫,昨晚和侯三交手的时候,死的就是我了,今天听到前辈一说,才知道这门功夫练到绝顶,居然还有内外兼修的功效,着实闻所未闻,叫我大开眼界。”
眼睛又在远处扫了一下,白泽声音一顿,他虽年轻,却非不通人情世故,心里对这人和侯三间的关系还有些不太确定,“不知道前辈和那侯三……?”
那人忽然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虽然认识这侯三,他却不认得我。十几年前,他在这山里练猴拳的步法,上树追猴子,闹得我的道观前面乌烟瘴气,当时我正在闭关,被他惹得生厌,便暗中出手教训了他一顿,赶走了了事。不过这人到底也是峨眉山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峨眉武术虽然派系众多,但到底出自同一源流,多少有些香火交情,你把他打死了,就要收拾妥当,暴尸荒野若被人现,难免就会查到你的头上去。”
“这样更好,我最近练拳,始终不得寸进,正需要大量的实战来充实经验,开阔眼界,来的人功夫越高,我就越能在生死之间感悟拳理拳意,做出突破。反之若被打死,也是一报还一报,我也不会怨天尤人!”
“年纪轻轻的,怎的好端端的一腔戾气!”那人脸色微微有些不喜,有几分惋惜:“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那道雷劈的是你,却不是我?明明是我的机缘到了,又如何把你给成全了。若是年轻时候,以我的脾性,刚才就会把你一掌打死,但事到如今,世道艰难,这机缘二字,也再难遇到了,若真把你杀了,对我也全无好处。是以我思虑多时,就想和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可愿意否?”
“交易?什么交易?”再一次提到那“雷”,从这人嘴里不断的冒出所谓的机缘,白泽立刻又是一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满脑子都是问号。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精神又如开始时候错乱了。
第二十章 神仙方术不足恃
“按说,你练得武术和我并不相容,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应该贸然找到你的头上来。”白泽心里正饭辙迷糊,却又听那人在他面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有几分不甘。
“况且,你身上的功夫只讲杀戮,不修命性,原本就是战场中专以杀人之术,与我这一派追求的东西南辕北辙,没有任何共同点,即便能被你练到巅峰之境,也不过是由外而内,比常人多了几年寿数而已。就算你有秘传的方剂,每日洗练肉身,能让体力巅峰保持到耄耋之年,最好也不过如此吧,然则是药三分毒,若无外力相加,以你的本事断也无法伐毛洗髓,祛除掉这些药毒,将来情况更不乐观。你也应该知道,民国至今练拳习武者,但有大名留存于世,十有**也是晚年缠绵病榻,受尽苦楚不得善终,能活过百岁的都极少见。”
白泽闻言之下,心里忽然一动,似是一下有了些感悟。
他今年虽然只有十八岁,连大学都没上,但自小跟着爷爷练拳习武,听了一肚子的奇人异事,也读了许多过去的“老书”,所以对于旧时江湖上的一些“门道”,知道的并不在少数。
听这人话里话外,以及方才的一番作为,莫非是自己碰到了老爷子故事里经常讲的一些“桥段”?深山遇险,另有奇遇……,或者干脆就是这人对自己见猎心喜,起了收徒弟的心思,要把一生所学都传下去?情节虽然有些恶俗,但事情当面,白泽心里却也只涌上来这么一个念头。
否则,他又何必费劲心思,拿着自己打死侯三说事,还将自己一路引到这里,忽然出手相试,又在交手之中,不止一次的出言指点,现在又明言要和自己做个交易!!
之所以这么一说,无非就是因为武术界最讲门派之别,这人即便有心收徒,却又怕白泽已有师门,半路里再改换门庭,真要传了出去,未免好说不好听,被同道中人暗中诟病。
要知道现在这年月,武术式微已经到了极点,门派之分也远不如从前那么森严,一个徒弟同时拜几个师傅都得到真传的事情,从民国开始就不少。可终究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再者一说,自古以来,这世上从来都是徒弟寻师傅,哪有师傅寻徒弟的!!
照着白泽的想法,这人也是碍于脸面才不好和自己明说才是。
“这人的功夫深不可测,且练得又是内家拳,若是这么一个交易,就算拜了他当师傅,想来也不丢人,回去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
白泽心里如是猜测,对于这人说话,遮遮掩掩,就十分不以为然。他的铁臂戳脚乃是家传,按照老礼儿这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师承”关系,若有明师可拜,拜一个也是正常。
况且这人分明也是对自己这一派的戳脚功夫,十分了解,若能从此人身上学到一些失传的技法脚法,转回头再将铁臂戳脚一一恢复补全,想想都叫人一阵心血沸腾。
想到此处,白泽也不再多想,当下翻身就拜:“我尝听闻天下武功,其实并没有什么内外之别,自明清以来,强以区分,不过只是阐明一个道理,也即是内家善养,养气,养生,练气,练血,仿效的乃是道家的‘丹法’。而外家善攻,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所为者全都是为了提升武术自身的威力,讲求的是如何能够最大限度的杀死对手,取得胜利,虽不失为战乱年代防身保命的不二之学,却到底失之偏颇,练功之时竭泽而渔,将身体的潜力漫漫榨干,因此练外功者,多不能长寿善终。”
“我此前功夫上身,已陷入瓶颈年余,正愁着找不到一窥内家拳法的门径,心痒难耐,前辈就自己找上门来,如此正是时候,若您不嫌弃,就收了白泽做个入室的弟子吧!日后为您养老送终,我也决不敢有半点推辞!!”
只道是自己想的没错,白泽一头拜了下去,诚心诚意,却不想真就会错了表情,看的那人脸上顿时就是一愣,眼神中间光芒忽明忽暗,似是有些什么东西随着白泽这一拜,而一时间无法立刻作出决断来。
片刻之后,这才轻笑着,伸手在白泽肋下一撑,叫他站了起来。白泽此时体内气血运行,药力化开,体力已经恢复了半数,见人来扶,有心效仿前人来个长跪不起,却不知道这人一只手掌上似有无穷力道,只是轻轻往上一托,任是白泽如何用力下压,也都无济于事,只得顺着那力道乖乖的站了起来。
“白泽,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你我本非是一路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师徒间的名份,不过你能有这个心,我心里却也是十分高兴的。我方才之所以和你那么一说,要和你做个交易,却是想你在未来有朝一日,能够帮得上我,互利互惠罢了。”
“既不是要收我为徒,那还有什么交易可做?你一身功夫百倍于我,我又能帮的上你什么忙?”白泽从地上站起来,闻言之下眉头狠狠的一皱,心里顿时失望透顶。
白泽到底还是有些年轻,江湖经验不足,只道是对方打了心思要收他入门,却不曾想到这世上他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人固然是把内家拳功夫练得登峰造极,但其本身却并不是一个专门练拳习武的武道大宗师。
单论外家功夫之凌厉,白泽能在这般年纪就练到这种地步,哪怕是这人活的年纪够长,阅人无数,当年行脚天下的时候也见到不多。况且他一个峨眉山中的道士,图的是个清净,修的是个无为,所追求的东西也和白泽的信念完全不一样。
在这样的两个人之间,又怎么可能建立起来,延续道统的师徒关系来?
就好像是大草原上的狮子和羚羊,一个吃肉,一个吃草,就算有一天狮子因为吃饱了而能够纵容羚羊在面前又有走过而不马上捕食,难道你就会以为狮子会和羚羊就此成为朋友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吃肉,一个被吃,这种食物链上的排行与生俱来,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实话和你讲吧,我本是这山中一个野道人,虽也练些拳脚却不过是因为此地潮湿阴冷,用来活动周身气血,都是一些小道。而我所学乃是传自先秦之后的神仙方术,不知你信还是不信?”
这人一身破衣烂衫,胡乱套在身上在已经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模样和款式,自然也看不出本来竟是一件麻布的道袍。
此时表明身份,两只眼睛便一齐盯在了白泽身上。
“神仙方术?那是什么玩意?剑仙?飞天遁地,出入青冥,朝游北海暮苍梧?你若不愿教我功夫,就只需明言了事,何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要是换了我爷爷来,你这么一说,他便肯定是信的,可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飞机大炮原子弹,就是真有神仙也都全打死了,哪有什么神仙方术?”
那人听了白泽这话,不禁一阵哭笑不得,知道对方言语无忌,心里虽说多少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凭空松了一口气。
神仙之道本也不是什么虚幻之物,自古以来便有之,算是道家之中的一个流派,和后世所说的道教也不尽相同。之所以听来很玄,却多半也是因为近代以来许多小说中描写过甚的小说家言,太过深入人心了,久而久之,倒是把神仙方术这一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
这人既然能在峨眉山中看到远在成都青羊宫中的白泽,挨了雷劈,自然是与常人有些不同,且他们这一类人,最讲究机缘和报应,一报还一报,才是正理。如今他有求于人,白泽刚才若说相信,他也没法,只能结了这段缘分,才能在白泽身上取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白泽,既然你不相信,我也不和你多说,反正你另有机缘,学不学我这神仙之术都无所谓,但反过来我这一派的内家功夫也是峨眉嫡传,世所罕见,一直以来都只口口相传,并不外流,其中拳剑之学,尤为精到,你若能答应日后帮我一个忙来,不用拜师,也能教你。”
“什么忙?”白泽眼睛蓦地一亮。
“这个现在我也不知道,但你得了那机缘,就也是和我有缘,总之你要学了我的功夫,日后就需帮我一次!!”
第二十一章 峨眉祖师白猿公
“既是如此,那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见眼前这人道明来意,语气坚决,要传授自己内家拳剑的功夫,换取未来的一个承诺,白泽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解和犹疑,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却也容不得他平白错过。
况且,他也是心思赤诚之人,虽无关好坏,却至少信守承诺,一旦答应就不反悔。
听这人方才所言,应当是个在峨眉山里修炼的道士,白泽生长在这个年代,从小受到的教育,无神论早已深入人心,且现在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多少波折,是以对这人口中的“神仙方术”根本就不相信。
他练武术,是因为耳濡目染,身边有他爷爷耳提面授,知道这东西的真实威力,但诸如传说中的神仙之事,却虚无缥缈,不管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却总也没人可以加以证明。连孔圣人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但这些东西对于白泽来说完全都“无关大雅”,他此时心中对这疯子一样的道人已起了敬服之意,对他嘴里所说的峨眉嫡传内家拳剑更是心驰神往。
“都说内家拳是起于武当,近年来却只有太极,八卦和形意三大内家拳为世人所知,却不知道原来在这满是和尚的峨眉山里,居然还有峨眉一派,留下来一支,也不知到底是谁早谁晚。而且这人的拳法武功,深不可测,若能出世,只怕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如同张三丰一般的人物,同样是练得龟形鹤背,从这一点上看,倒也真和神仙差不多了。”
听到白泽终是答应下来,这人顿时两眼放光,仰天大笑了三声,笑声清越,仿如金石相撞,山谷回音又似鹤啾长空,这一口气足足笑了盏茶时分,看的一旁白泽不由又是目眩神迷。知道是这老道体内内家真劲儿实在是已经充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口气提上来,通行任督,气息不绝,源源不断,浑身毛孔都在换气,这在拳法之中简直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一种境界。
白泽以前虽也知道,却都只当是故事来听,却不想今天却眼见为实,亲眼见到了。
仿佛知道白泽心中所想,这人笑声未绝,犹在山中回荡,就已一把抓起了白泽的一只手,沉声说道:“这里游人太多,忒多的秃驴和尚,我的道观虽也在此山之中,却距离这里太远,深入峨眉后山绝壁空谷,你且暂时把眼睛闭上了,我这就带你去。我这一派,法不轻传,不立文字,虽然破例传你,不入内室,却总归要到祖师爷面前上三炷香的。”
耳朵里面还都是这道人清亮的啸声,白泽这时候满脑袋都是惊叹之意,神思恍恍惚惚,闻言之下,也不多想,就把眼睛一闭。不想下一刻,整个人都是“忽悠”一下,宛如失去了重心,似乎万丈高空一脚踩空,失足坠落。
须臾间,心里一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连忙把眼一睁,就只见面前光色一亮,景物全变。刚才还是一片密林之中,这时竟已经置身于空谷之内。
四面环山,道道峭壁好似利剑冲天,合围之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谷地,大片大片的藤萝枝蔓遍布岩石之上,遮掩住有限的一点天空,中间又搅碎无数阳光,落下几分金色的光亮,映着水光,露出山谷正中的一座幽深水潭。
哪怕是盛夏时节,这潭水之中也是冷气森森,腾起阵阵白雾。
“这就是你的道观?”
白泽站在水潭一侧的茅草屋前面,先是仰望天空,又环顾四周,最后才把目光从这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上,转到了那道人身上,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莫非你真的是神仙?”
白泽忽然感到自己说起话来有些困难,喉咙干涩的要命。一下子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所在,正常人怎会如此?!
哪怕是白泽,到现在亲身经历之下,绞尽脑汁,也只给出了自己这么一点勉强可以说的通的解释。但若放在片刻之前,这种解释原本也是白泽最为不屑的一种。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不过只是一些用来赶路的小道而已。要是我记得不错,你们的铁臂戳脚里,就也有一种6地飞腾术,可以日行千里,术虽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不必惊奇。”
那道人带着白泽回到谷中,似乎心中着实快乐,连带的说起话来也轻快了许多,眼睛看向白泽的时候,全是一片笑意。
“6地飞腾法?难道那玩意竟然是真的?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一天不间断的跑出去九百公里,开玩笑呢……?”白泽猛然惊呼,本能的就要反驳,却想起方才之事,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山谷中,一句话还没说完,顿时戛然而止,“可是那飞腾法据说早在明朝时候就失传了,我能知道还是从爷爷那里听来的,要是你这么一说,那宋朝时候岂不是真有一个神行太保戴宗么?我爷爷可是说他练得就是6地飞腾法……。”
“这有什么稀奇的。水浒一书虽然大半都是后人牵强附会,以讹传讹,但水泊梁山却是真有的,你这一派的祖师周侗原本就是宋时京都八十万禁军的总教头,戴宗在他门下学过艺,又算什么,当年我……,哎不说这些了,你还是随我拜见祖师爷吧!”
一句话不知为何,忽然半途就收了嘴,那道人蹲身下去,先就着潭水洗净了手脸,又走到茅屋一侧,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套颜色都已经有些白了的麻布道袍,郑重其事的换在身上,濯了足,穿上一双草鞋,再仔细细的梳理头,用一根紫竹的簪子插住髻。
这才露出来本来面目。
看在白泽眼中,却是大耳圆目,一副虬髯,面色肌肤微微黄,再加上一袭宽大的道袍,被山风一吹,这原本还是个肮脏头顶邋遢要命的道士,竟然就此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有道的全真。颇有了一些图画上面仙风道骨的味道,着实叫白泽一阵“大跌眼镜”。
轻轻推开茅屋的正门,满地尘灰,也不知道多少年没人进来过了。那道人走在前面,只把两只大袖左右一挥,顿时就从平地之间涌起一阵狂风,只卷的他身后白泽连连后退,胸口被这风迎面一吹,五官挪移,一时间连气都无法喘匀了。
“这又算什么?内家功夫里的罡气外现?可是历史上即便是诸如八卦掌的祖师爷董海川,杨氏太极的杨露禅这等绝顶的高手,也只不过是能把内家罡气逼出体外,凌空打出一寸多长罢了,虽然威力无穷,却因为太短,所以只能用来隔空打穴,哪里像是这人,一挥袖子,满室皆风,若只是袖子带起的风也就罢了,却又能逼得我胸口如压巨石……?”
白泽看的又是一阵眼睛直,心里正自转动千般念头,这时房间中却已劲风一收,一股脑的化作一道灰龙飞出了茅屋之外。这大风吹袭卷动,就如同小型的龙卷风一样,威力连白泽都有些经受不起,却丝毫无碍于娜眼看就要坍塌的草房,甚至这风也只针对满室尘灰,连室内的一根草叶都没有损及分好。
待风一过,满室如新。
白泽也看清了对面墙上一字排开的四幅挂图。
整个房间里,别无他物,只有这几张挂图下面横放着一张朱漆的供桌,上面摆着四只一模一样的青铜香炉,再之外,就是下面的一个灰突突的蒲团。
而那道人自从走进屋里,面色就是一片肃穆庄严,先自己点燃了几炷檀香,一一插在四只香炉中,依次行了道家的大礼,然后这才又拿了三根香,点燃了递给白泽,望着四幅挂图中最后的一副,肃然道:“老道我生平之中,有师四人,却只见过其中的两人,余下两位都和你一般全是机缘所致,凭空所得,也就是常人所说的遇仙。你要拜的就是老道最后一个执弟子礼的座师,而他也不是旁人,正也是此间峨眉一派视之为祖师,在春秋战国之时披入山隐居的司徒袁玄空。”
白泽悚然动容。目光仰望过去,却只见那图画之上,一男子白衣如雪,手扶长剑,立于青松之下,身旁的石头上赫然还蹲着一头白猿。
司徒袁玄空,司徒玄空,居然就是那位历史上曾经传剑于越女的白猿公!!!
第二十二章 原来如此
白泽目光一一扫过墙上的挂画,见这四幅画里,人物虽各不相同,却是个个宝相庄严,有手持拂尘三绺墨髯,有面如红枣火红道袍,还有侧卧山巅蛰伏如龙者,唯有最后这一幅画上的男子,手扶长剑,衣带当风,眉宇之中有数不尽的杀气冲天。
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只觉得眉心忍不住就是一跳,继而激起胸中一股豪气。
原来这就是被历代峨眉各家流派一直奉为祖师源流的司徒玄空。
是那个传说中曾经传剑于越女的“白猿公”。
也只有这样出入如神龙,见不见尾的人物,才能令这功夫已经练到“龟形鹤背”境界的道人,心甘情愿拜服在地吧!
国内武术三大源流,南尊武当,北尊少林,但纵观千年以来西南的半壁江山却全是“峨眉”的天下。
烽火轮转,一时多少豪杰,皆是出自这一门中。
“好个峨眉,好个袁公!!”
白泽心怀激荡,目光所注,望向那图画中人,不禁连声大赞,当下恭恭敬敬持香跪地,拜了三拜!!
脑袋撞在地上,砰砰作响!
…………。
见白泽仪态恭敬,几个头叩在地上,额头都变得红,那道人显然也是心里高兴,随后就拉着白泽出到屋外,寻了两块大青石,一起坐了下来。
“白泽,我虽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收你入门,但你既然已经拜过了祖师爷,那咱们就不是外人,我自然也会遵守前言,将峨眉一派的拳剑功夫,尽数相授,不会有半点藏私之处。你我也不必按照年纪分辈分,只当是山中偶遇的忘年之交,此外我出家学道多年,俗家里的姓名连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但早年间曾在青城山结庐而居,多有山中樵夫换我木头道人,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个未免有些不雅,前辈虽与我没有师徒之名,却总有日后传艺之实,干脆就称呼您一声木真人就是了!”白泽闻言之下,虽生性不拘小节,却也知道大小尊卑的道理,言语之中平添了几分尊敬。
“也罢,随你便是!”木道人圆睁双眼,手抚虬髯,看向白泽点了点头,然后也不耽误,张嘴就把自己这一派的来历大概的说了一下。
“我本来出家在关外铁刹山上,当年天下动荡,民不聊生,我一路云游,足迹遍布天下,去过终南山,也去过华山,因此得了几位前辈青睐,传下各自的一支道统。本想凭此修真悟道,却偏逢异族几度入侵,山河破碎,一时按捺不住,结果犯了天大杀戒,毕生苦修,一副道心都付与流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几番波折之后,老道我却又在川中得了机缘,有幸领悟到了玄空吾师的技击心得。”
“昔年春秋战国,吾师披入山求道,观白猿纵越,自创拳剑之学,偶或传授给入山求学,心志坚韧之人,是以拳法,剑术皆是合于自然,浑然天成,一招一式都内领外合,有大玄妙。但吾师一脉,也有内外之别,入室者口口相传,不立文字,代代均是单传,是以千年以来,外界竟知之甚少。反倒是外门子弟,将拳学逐渐扬光大,而后始有如今峨眉一派。但世事更迭,时至今日起源最早的峨眉,却早已经被少林,武当后来居上,我当年曾徒步行于川中诸山,暗中走访各路拳家,练者虽然不少,却早已没了一个像样的高手。尤其是近年以来,满眼都是庸庸碌碌之辈,末法一至,不但连我的道修不成了,连拳都练不出名堂了。不晓得袁公吾师世外有知,是否能够体谅!”
“袁公披入山,传拳剑于人,多半是连所谓的峨嵋派也是后来一些人为着沽名钓誉喊出来的东西。如今这年代,人心浮躁,能有几个人可以刹得下心来,付出辛苦练拳习武,时间一长,自然就要式微了。不过,好在也有我这样的人,愿意把这门技艺始终传承下去,星火虽小,却可薪火相传,总不至于叫他断了根就是。”
听着木道人娓娓道来,白泽眯着眼睛,却有些不以为然,口中顿时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讲。
木道人闻言之下,言语一顿,不由拍手赞道:“你这娃娃倒是看的清楚,明白,果然是心性纯粹之人,却是我自己想的多了,杞人忧天。不过只是区区拳剑之学,小道小术而已,失传了又能怎样,反正他那最宝贵的东西已经在你脑子里了,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的……,哈哈哈哈!!”
“什么意思?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白泽一愣,眉头皱着刚要问,就见对面的木道人猛地一挥手,似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不愿多说:“我只能告诉你,你被雷劈的那一下子,是得了天大机缘的,吾师袁公留在巴蜀的两段神……记忆,一段被我得了,亦即是峨眉内家拳剑之术,一段现在就在你的脑袋里,至于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而这些东西,待我传了你拳剑功夫,练到一定地步之后,颖悟先天,你自然就会生出大智慧,知晓一切,比我和你说,强上百倍。”
“这么说,我脑袋里的那一段至今已经想不起来的记忆,就是袁白猿公的?”白泽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掐了一下大腿内侧的软肉,任凭多么剧烈的疼痛在这时候竟然也无法冲淡它心里的疑惑。
“一个几千年前的古人,居然把记忆留到了现在?这算什么?”
“多想无益!白泽,你要学我的拳剑之术,必然得先了解我这一派的剑术。吾师袁公少年之时,就精通手战之道,击剑之术闻达于诸侯之间,也曾亲自入宫传授周天子剑,为一代帝师。而后转而求道,内敛于剑,为后世蜀山剑仙一派的源头。其拳剑之法与当今内家外家都不相同,平日练剑参悟道理,求拳于山林猿鍒,仿众生百态,师法于自然,拳剑也即是他的道,可一旦持剑迎敌,也是人杀机,天翻地覆,须臾间刺杀对手于百步之外,易如反掌尔。是以袁公之法,用之于拳则为法,用之于剑则为术,二者相通,同源而出。”
“拳即是剑,剑即是拳!尝闻武当拳剑,为内家翘楚,拳剑也是相通,虽然招数有所区别,实则道理都是一样。就像是太极拳和太极剑,练到一定地步之后,真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从这一点上看,这位袁公传下来的东西,倒是和那位武当祖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听到木道人开始正式讲述拳理,白泽顿时抛开心中一切疑虑,专心致志,进入状态,每听到木道人一句话说出口,必然就要在心里一阵细细咀嚼,探寻其中滋味。
“世间外物,都在道中,听起来似乎很玄,实际上却很好理解。对白泽你来说,这个道用在武术上也就是武道,不管内家外家,都要从基础做起,一点点的激体内的潜力,使得人身之筋骨,皮毛,气血,五脏,骨髓,都一一逆反,恢复到如同婴儿在母体中的那种状态,亦即是先天境界,可以洗涤尘躯,脱胎换骨,达到道家中所说的无漏之境。再说的明白点就是内丹法门的四步搬运功夫,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功成自结金丹,延年益寿,可称至人。”
木道人看了一眼白泽,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袁公拳剑传承至今,累积前人经验无数,到了我手里,也略作归纳,将其总结为易筋,锻骨,换血,洗髓,借以对应内丹术中的四步功夫,一旦功夫全部贯通,精气神三宝合一,淬炼五脏骨血,这武道便也练到了极致,放到过去,只要在人前施展一下,就会被人称作神仙的。”
“至人,神仙……要是练拳能练到这种境界,最终抱元守一,成丹坐胯,人身内的新陈代谢,随灭随生,只怕活个一百几十岁都像是玩一样。可是这一步的功夫,连民国时候号称天下第一手的孙禄堂在晚年时候都没有达到,想要练到这种程度,又岂是一朝一夕。”
白泽听的,眯了眯眼,只觉得体内热血沸腾,显然已被木道人一番话说的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就马上操练起来的好。
第二十三章 练气如炼丹
“拳剑之术,手战之道,显之于外为技,内敛其中为法,纵然千门万类,其实说穿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内家一派,重练气,益于养生,却是脱胎于我道家的练气术,以此入手,固然最后也能缔结金丹,但这等法门,纯粹的以武入道,据我所知千百年来,终其一生,能够踏足到这种地步的人也是屈指可数。我自得了袁公武道内家拳剑,年头多矣,单以武道而论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洗练了五脏,换血圆满而已,距离洗髓脱胎的最高境界仍然有一段如同天堑般的距离,能感觉到,却始终无法达到。”
“而且这种感觉,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练法我能和你说明白,但境界之间的细微之处,却还要你自己在练习当中不断的体悟。”
看着白泽一双眼中精光一阵乱冒,浑身都在簇簇颤抖,木道人自然也知道是这少年血气涌动,动了心里的痴念。
白泽嘿嘿一笑:“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练拳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历史上那些但凡能够留下名姓的大拳师大宗师,又有哪一个不是在经历过无数磨难之后,才能另辟天地,别开一家的。这其中的道理,我当然不会不明白。”
木道人点了点头,这个白泽虽然年纪不大,见识也少,却性情纯粹,难得的一副赤子之心,知道进退取舍的道理,能教出这样的少年人出来,想来他的爷爷也有段精彩的过去。
对白泽的反应显然是十分满意,木道人心中念头一动,想到这里,便一抬身子从青石上面站了起来。
“白泽,你的铁臂戳脚和鹰爪铁布衫都是外门硬功,虽然已被你练到了一个极高明的地步,筋骨皮毛都被淬炼成一体,只要再进一步就能由外而内,生出真劲儿来。加上年轻气盛,体力充沛,杀法骁勇,哪怕是面对真正的内家高手,你也能放长击远,凭借凌厉到极点的拳脚功夫,在一瞬间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但内家功夫一旦进入了换血的境界,打通大小周天,体内杂质清除一空,血气纯粹,就能在体外布施罡气,伤人于无形之中,你若对上,就必死无疑。喏,你且睁大眼睛,看的仔细了……!”
木道人话音说罢,忽然昂身落足,一步从青石上跨到地面,脚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踏了出去。
随即全身道袍涌动,好似波浪暗生,两只大手左右一分,便自在白泽面前打了一套拳。
这道人身材高大魁梧,满面虬髯,生的明明是一副粗豪之相,却偏偏这时候打起拳来,居然极尽缓慢轻柔之能事,拳路变化的也十分简洁明了,并不复杂,不说白泽就是随便一个普通人,也能清晰的看清他的所有动作。一出手,一抬足,慢慢悠悠,无声无息,就像是大街上早起在公园晨练,打太极拳的老人。
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可就是这一路实在简单到了极点的拳法,在木道人手中使来的时候,却丝丝变化,展现出化腐朽为神奇的强烈效果。
宽大的道袍,迎风贴在身体之上,木道人全身舒张,四肢百骸都仿佛清爽到了极点,浑身的筋骨皮毛,乃至皮肤下面隐藏的肌肉气血,都随着他缓慢的动作,一鼓一吸,一动皆动。他的每一次出拳,肌肉的变化都无比清晰完整的透过道袍展现在白泽的眼前,力量像是流水一样,通过浑身各处关节,从脚到腰,从腰到肩,背后一条脊柱一耸一窜,颈背间的骨骼伸展带动手臂变化,就仿佛是一只硕大的白鹤,展翅欲飞。
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轻灵无比,脚下的步法踩动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竟是点尘都不惊起。
不张扬,不霸道,却矫夭之处好似波浪重叠,层层重重,绵延不断。
在距离水潭几乎还有三十几步之外,木道人忽然脚下一顿,全身仿佛被大风卷动,呼啦啦平地掠起,一窜就到了潭边,人还在半空中,没有落地,藏在腰肾一侧的一只手掌便已经朝下轻轻按了下去。
这一瞬间,他硕大的身躯几乎呈现出一种大鸟飞腾落地的姿态,一脚半曲,一脚抓地,双手朝着肋下一合,像是落在沙滩上的一只仙鹤,背后的脊柱向下一坠,两侧大筋弹动,崩崩一响,扯得一条手臂离着水面还有五六尺外,顿时一划。
哗啦一声,深潭水响。
整个水潭中都向上涌起一片波浪,被他一按之下,力道深入水底,挤压四方,顿时裂开一个大洞,随着四面潭水齐齐往里一涌,木道人紧接着手臂一划,立时间,波开浪裂,水面如被利器斩过,波浪一下涌上岸来。
白鹤亮翅!
翻浪劲。
木道人缓缓收手,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看向白泽,灼灼放光,生似刚才那一掌不是他打的一样,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与此同时,白泽早已经几个跨步,到了水潭边上,看着面前潭水涌动,眼前一阵直,远在五六尺外,隔空一击,就能斩裂潭水,生成漩涡,力道激荡之下,水浪也是层层叠叠,一浪高过一浪。
这算是什么功夫?
“看起来明明像是烂大街的养生八段锦,可打起来却有点太极拳的味道,最后那一按一划,效果分明又是心意拳的翻浪劲儿……!”白泽脑袋里有点懵,心里不断琢磨:“难怪刚才和他交手的时候,他都是留手不,随随便便一挥手,就把我的铁布衫劲给破了个干净,力道深入体内骨髓,震得我气血虚浮,五脏挪移。若非如此,真要像这般用力,只怕一掌就能把我拍死了。”
“你可是已经认出了我这是什么功夫么?”木道人见白泽久久站在潭边,没有出声,便出言来问,见最终白泽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顿时哈哈一笑:“白泽,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刚才打的那套拳就是你猜的八段锦,不过我这一派的功夫,练习拳剑之前要练气,气一成,周身上下如同一具皮囊,五脏肝肠筋骨血肉,尽如铅汞水银一般,自然举手投足,打什么拳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拥有极大威力。”
白泽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点头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我练的功夫,虽然也要练气,却是随拳而,应手而动,拳法到了火候,自然与日俱深,水到渠成,却不太明白你所说的练气是怎么回事。不过身如皮囊,内填水银这种说法,我倒是听人说过,这应该是内家功夫练到上乘境界后,才有的状况吧!!”
他说话之间,眼神清亮,虽然热血上涌,却始终保持平静,不使分心,多年练拳一副心志早就磨练的和铁打的一样。极少为外物所动。
这也是练拳人最难得,也最难练的胆气所在。
否则,白泽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把家传的功夫练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木道人这等大高手都啧啧称赞的地步。
“所谓练气,在我一派也称炼丹,说的太多,你也不懂。”木道人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色,说道:“练气之初,要选在一日之中二更尽而三更初的时候,现在时间还早,稍后我会向你讲明步骤练法,和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剩下的时间,一会吃过饭以后,你就在这水潭边上,站站拳架子,把心神调养好了再说吧!!”
白泽听了也不客套,点头应是,这山谷也不知道是在峨眉山里的哪个所在,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中间一围,半空中又有许多藤蔓交织,抬起头看上去,那天光似乎只有人头大小,所以即便是大白天里,这里也显得有些阴暗。
这种情况,白泽就算想走都出不去,何况他现在也根本没有走的意思。一门心思就要和木道人学习内家拳剑,如同这种机缘,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奇遇一样,如何能够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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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时也命也
一番交谈,木道人转身离去,片刻不知所踪。
白泽却不理会他到哪里去了,只站在水潭边上,咂咂嘴,歪着头,不断回想着刚才木道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与后来他那看似简单到了极点的“养生八段锦”中所体现出来的拳理,一一印证。
一边回味,手上脚下就不断比划,不由自主的又把自己的铁臂戳脚从头到尾慢慢打了一通。
武术的圈子很小也很大,皮毛的功夫虽然哪里都能见到一些,但假传万卷经,真传一句话,不论是外家还是内家,但凡涉及到了拳法最实质的地方,自古以来的拳家无一例外,都不会轻易传授的。
白泽虽然对内家拳法知之甚少,了解的只有一些皮毛,但拳法之说,虽内外有别,可个中拳理却殊途同归,练到上乘境界,都是一样的。
把木道人拳法中的一些道理,再结合之前两人交手时候的体会,白泽根本就不分时间地点,转眼又沉迷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中。
刚猛霸道的五步十三枪戳脚,凌厉莫测的鹰爪铁布衫,甚至于是他昨天熬了一夜都收获不多,演化出来的“一掌四式”,全都纷纷出炉,手脚齐出,进退有力,掌指间的变化竟然就在这一瞬间有了极大的变化。
劲道刚中有柔,出手内含真劲儿,比之昨天晚上无形中又厉害了不少,接连几遍之后,身法游走之间竟是隐隐约约间有了几分木道人方才打拳时候的气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道人从茅屋后面转出身来,一声咳嗽,把正在神游中的白泽惊醒。
“过犹不及!白泽,该吃饭了!”
白泽一皱眉头,抬起脑袋望了望天空,却见头顶那一片天光居然已经昏暗了不少,不由呵呵一笑,按了下空空的肚子,抬脚就迎了过去:“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一口水米下牙,前辈你要不来招呼,只怕今天就有的我饿了!”
就在刚才两人说话的大青石上,乱七八糟的摆了四五个粗糙的大瓦罐,分量够足,居然也是有肉有汤,旁边还摆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猕猴桃,也不知道是道人从哪里弄来的。
肉都是大块的,烧得鲜红亮,里面还有黄芪,枸杞,川穹之类的中药,肉香之中也掩不住浓浓的药味,剩下几个瓦罐,一个里面装了半罐清汤,三个都是不知名的块茎植物,白白嫩嫩,还带着水珠,看起来就有食欲。
等白泽闻声停下来走过去的时候,木道人已经把饭菜一一摆好了。
“练外家功夫的人,气血旺盛,消化吸收的都好,饭量都很大,好在这山上多见野鹿,最能滋补,这些东西你且全都吃了吧!老道我辟谷多年,只偶尔喝些清水,吃点水果就能果腹!”
“到是叫前辈为难了,多年不开杀劫,今朝却为小子我破了!”
白泽也不见丝毫拘束,口中随便应了一声,便大大方方坐在了道人的下。双方虽然说得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并无师徒的名分,但国人好礼,练武的人更沿袭传统,他虽然没跑过江湖,却也知道张有有别的道理。
说话看似随意,礼数上却丝毫不差。
木道人见状心中不由暗暗点头,这小子性情纯粹,洒脱却又不逾礼。若非现在还不是自己的一路人,身上杀气太重,且另有机缘,倒不失为是个继承自家道统的好人选。
只可惜,时也命也,一切都已注定!!想改都难了。
“天可见怜,自己传授他袁公拳剑之术,但愿没有做错吧!!”
道人心中忽然一乱,只觉隐隐有些心中慌,掐指探寻,却又不知其因,想了再想,忽然哈哈一笑,便索性不去琢磨。
这一趟峨眉之行,对于白泽而言,委实奇妙,先是在青羊宫中被闪电雷劈却不死,脑海中凭空多出了一部分别人的记忆,现在又知道那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白猿公”。
机遇之奇,至今想起,连他自己都还有些难以完全相信,何况木道人还要传授他梦寐以求的内家拳法和剑术,白泽自然敬服,不肯失了礼数,摆出一副小辈姿态。
也不知道道人这一顿饭到底用了多少时间,总之白泽清醒过来,便只觉腹中饥饿,一坐下,见道人先取了一个果子剥皮吃掉,便也放开手脚,直接端了盛汤的瓦罐,咕嘟嘟猛灌一气。结果这汤水虽稀,里面却是用新鲜的鹿骨鹿血精心熬制,一口喝下去,不但滋味清鲜,恰到好处,而且还能滋补元气,刚一下肚立刻就泛起阵阵热流,叫白泽忍不住舒服的一声呻吟。
“想不到前辈隐居山中,居然还做的这一手好菜!这汤当真鲜美!!”
“我这一派不忌荤腥,年轻时候也好口腹之欲,二十几岁就行脚天下,这做饭的手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这鹿肉滋补,你稍后还要随我练功,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
木道人笑道。
“自然不会剩下!”白泽夹了一大块鹿肉,一口吞下,不由眼前又是一亮:“好肉,这野生的长到年份的东西,比家养的好上十倍。今天小子算托了前辈的福,能吃到这等美味。”
鹿虽然是国家保护动物,但除了野生的之外,人工繁殖的大型鹿场也不在少数。翼北一带的围场,原本就是清王朝三百年的皇家猎苑,有养殖各种鹿类的习惯。白泽自小练拳,吃过的鹿肉不在少数,但那等取血取茸,失去大量精血之气的家养鹿,又怎比得上这峨眉山中天生天养的野物。
东西一进嘴里,白泽就知道自己从前吃过的那些鹿肉全都白吃了。
当下,觉出好处,他也不在客套,桌上没有米饭,便自顾自提了瓦罐,闷头狂吃,不到一刻,就已横扫一空。
他吃的虽然又急又快,狼吞虎咽,却一点也不担心对自己的肠胃不好,消化不了。白泽练拳这么多年,体力强悍,吃东西更是厉害,吃肉都不吐骨头,只一并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几口便嚼的稀烂。一顿饭吃上十几斤肉,就和玩似的。
而且他这种吃法也并非特例,练武的人体质与常人大不一样,普通人适用的养生道理放在如他这样的拳法高手身上,几乎形同虚设。据说民国时候的一些武术大家,练完拳脚之后,吃起饭来,动则就是全猪,全羊,外门功夫练得越高,吃的就越凶。
究其根本其实也就是“炼精化气”四个字,外家拳法精善筋骨皮毛,每天修炼都要消耗大量的营养,要想保持进步和稳定,就要使劲的吃东西。
炼精化气里的这个精,对外家拳师而言,指的就是食物和营养。营养跟不上去,什么人都别想练好功夫,所以过去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穷习文,富习武。
没钱怎么吃东西?
至于木道人走的和白泽根本不是一条道,哪怕随手练来,活动气血的内家拳法也被他练到了炼神还虚,换血圆满的上乘境界。加上道人心斋,坐忘,练起,养生,早在许多年前体内就已经没有半点杂质。已经不用刻意的依靠吃东西来进补,只要隔上几天喝几口清水,吃些野果,自然就自给自足了。
所以也只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白泽一阵风卷残云,吃光了青石上的所有东西。
一餐无话。
接下来白泽活动气血,便开始聆听木道人向他讲述“练气之道”,一字一句,皆反复琢磨,牢记在心,一遍之后,静思三刻,再把心中不明白的地方讲出来,道人一一解答清楚。
日落时。
白泽**上身,没穿鞋子,光脚站在地上,两膝微微下蹲,前指脚尖,凌空虚顶,含胸拔背,两只手臂朝前探出,好似一个圆环,唯有双手掌心相对,闭目垂帘,整个人好似老熊抱树,口鼻间气息隐隐,如同一条细线,虽然微弱却绝不断绝,丝丝缕缕,无声无息。
两个小时过后。
白泽的动作已经变成双手托天式,双脚平行,与肩同宽,掌心越过头顶,左右朝天。两眼平视,呼吸自然,一口气吞入腹中,翻翻滚滚只在三焦涌动不休,颈后肩背拉伸,脊柱耸动,浑身似猿猴长身,气息巍然不动。
再过两个小时之后。
白泽单脚立地,抓伏于青石之上,双臂如翅膀收于肋下两侧,唯有颈背一条直线,随着他的呼吸一耸一动,鼻子里面喷出丝丝白气。
如此这般,恍恍惚惚间,便到了子夜时分,点点月光映入水潭深处,光亮忽明忽暗,木道人也从茅屋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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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的光纤断了,刚刚修好,这章昨天就写好了,网刚一通就马上上传,算是补上昨天的那章!!多的就不解释了,貌似老鲁人品一向不太好,解释多了,反倒不信了!!呵呵!!
第二十五章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子夜。
白泽收势敛臂,单脚抓在岩石之上,脊背耸动带动两侧肌肉,随着呼吸一收一张,天色晦暗,远远的一看,就好像是一头敛住双翅休息的大鸟。
自午饭过后,恍惚间已是过了七八个小时,正值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照进谷中的时候,木道人也是一推门,从茅屋中走了出来。
自答应要传授白泽内家拳剑之后,这道人就一反常态,并没有直接把招法套路向白泽说明,只讲了一下午如何练气的道理,便叫他从黄昏时分站了几个拳架子,以桩功调养身心,过滤焦躁,慢慢平静下来。
内家功夫寓动于静,重呼吸吐纳,意念守窍,往往练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需要配合独特的呼吸方法,比起白泽练了十几年的外家拳术,少了许多招式上的变化,却更加玄妙。
就如同医家诊病,望闻问切,平庸者手段尽出,也只能看出皮肤纹理之间的病变,高明者却可以深入五脏,辨明膏肓。
虽然内家外家只是武术界的一种说法,并无严格的界定,且拳法之妙,动静相合,自古以来不论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也多多少少全都兼顾了筋骨皮毛,有“内练一口气”的精要,委实也分不出内外来。
但木道人这一派的拳剑之术,却是上溯春秋,源远流长,又因为不立文字,口传心授,千载以来极少出现在峨眉山外,是以就和如今在国内各地流传的内家拳法有了极大的不同之处。
斯时,春秋战国百家争鸣,莫说世间还没有道教这一说法,就是道家这种思想流派也才刚刚成形,老子还在世上,袁公拳剑自然也不会是脱胎于道家。不过天下间的道理探究到了极处,总归都是共通的,不论是白猿公隐居山林“师法于自然”创出的拳剑之学,还是老子所说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说的其实都是一件事情。
而如果从这一点上讲,后世明清之时黄百家所倡的“内家拳学”,说到底也是出于道家丹士之手,不论如何演变,根子总是不变的,和木道人要传授给白泽的功夫却又十分相似,有殊途同归的地方。
一晚上的时间,白泽都在站桩,木道人一步也未曾出过茅屋。
此时推门出来,正看到白泽收身蹲伏,单足站立,宛如屹立山巅的岩鹰,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只在外面留下一条窄窄的细缝。
木道人脚下迈动,衣带当风,人从茅屋中出来,身外却是无声无息,足下高悬,一步迈出去就远出三四十步,宛如凌空步虚,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到了白泽面前。
不过,他现身出来却也没有马上打断白泽行功,反倒驻足当场,近在咫尺的观察了起来。整个山谷中,风声皆无,一片静谧,唯有白泽那口鼻间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悠长绵远,丝丝之声,不绝于缕,传入木道人的耳中自然是另外一番景象,一下就看出了极大的不同来。
白泽现在站桩的时候,浑身精神全部内敛,微微露出的一线眼光,也是似有还无的盯在他自己的鼻前三寸之处,呼吸间轻长慢久,浑似春蚕吐丝,若非木道人不是常人,一双眼睛早已能虚室生白,一眼就看到白泽的胸腹还在微微起伏,换了旁人来还只道他已经没了呼吸,变成死人一个了呢!
这一看又是小半个时辰。
木道人就站在白泽面前,白泽却仿佛一点知觉都没有,眼皮动都不动一下。
蓦地,一轮明月笔直升至中天,清冷月光顺着崖壁,结成一道光柱射了下来,同一时间,白泽身体也是猛然一颤,两只眼睛一下睁了开来。一瞬间,他瞳孔扩张,迎着那月光一映,眸子里面竟似有精光闪烁,晃得整个山谷都是一亮。
随即一声吐气,闭目垂帘,眼中亮光这才慢慢消散隐去,身子一动,人也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前辈,可是时候到了!!”
木道人却是心中暗暗吃惊,上下打量了一通白泽,这才说道:“不错,不错,没想到你这一派还有这种桩法,看起来倒是和天竺的水火瑜伽,少林寺的大鹏桩有点相似。形如鸟呆如鸡,精气内敛守窍,只这一点就最能固精,看你年纪不大,能练到这种地步,肯定也是没少站桩吧!!如此,倒是能叫我省去不少力气,啧……。”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桩功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到凝结内丹,就不能懈怠,需日日勤修揣摩,不使间断,既然你已经有了这等火候,今天的桩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我要正式将我这一派的练气术传你。古代道士入山求道,多狼虫虎豹,因此未成道前,多习练武术以求自保,老道一生足迹遍布天下,年轻时候所学极杂,近三十年参悟拳剑终有所成,许多东西相互间早已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是以现在的袁公拳剑已非本来面目。好在内家之学,源流不同,道理却是仿佛,再怎么变化,也不出根本,你的铁臂戳脚脱胎于战场厮杀,人马一体,原本就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拳法,后来虽历经改变,练到最高境界,也能生出内家真劲,淬炼五脏,但到底是跟脚浅了一点,看似稳固,实则隐患深藏,不可持久,因此今夜我教你的就是练气术中的降丹法门。”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木道人忽的一声清喝,白泽立刻光着脚寻了一处所在,盘膝坐下,洗漱定神,调和心绪,排除杂念,以舌倒卷定舌根两窍,闭住了口鼻呼吸。
“人身如一小天地,心为天,肾为地,随着行炁,心性渐渐伏下,与肾炁交合。”
木道人伸出手指在白泽身上一阵比划,直接点出了这一步功夫需要注意的地方,“慢慢的你就会觉得由两道气从大牙根儿一路冲上左右太阳穴,然后交会于顶门……!”
“如是者三次……,待到数日之后,感觉气息温养,从泥丸宫静流入脑,沿喉咙透夹脊,串尾闾,贯胆脐冲心胸,一路至此,但觉胸口之中温暖舒畅,这就是真劲儿生成下降的征兆了……!”
木道人手指划动,连接成线,将修炼之中的种种感觉都一一说的清楚明白。
他这一生仅在峨眉山中就呆了几十年,闲暇练武,已经不知不觉中融入了道家内丹术的许多法门,虽然从未收过徒弟,但修习精深,此时娓娓道来,居然全都是他当初自己的亲身感受。又不惜耗费元气,边说边在白泽头顶打入一缕内家真劲,随说随变,等到他这一番话说完了,白泽也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这一步降丹功夫的所有要点。
深入骨髓,再难忘记。比任何形式的解说都深入人心。
缓缓收回手指,木道人往后退了一步:“袁公善剑,天下闻名,之所以要有拳剑之分,却是因为有境界之别,拳头本来就是自己身上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剑却是外物,要把一口剑练得如臂使指,像是手臂的外延,那就要下大功夫。原本你若是年少,功夫没有定型,也可以直接上手练剑,剑成了,再练拳自然水到渠成,可你现在的拳法已经练到了骨子里,一时半会怎么能改的过来,所以我有意先传你拳法,待内家功夫有了小成,再去练剑。但不管怎样,练什么之前,气都是要先练的,从今以后,你白天随我练拳,黄昏站桩,子时练气,午夜过后,修习静功心斋,觉什么的就不要再睡了!!“
“我知道你留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多,百日之内,希望你能学完我传给你的一切!!”
白泽此时也是闻言称是,随后依着刚才道人所说,将降丹的法门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从前练拳也练功,但练功多是站桩,从来没有试过五心朝天这么打坐,但好在十几年的功力也不浅薄,体内气息流动,对于木道人所说的也一点就通,依葫芦画瓢,运行了两次之后,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差的就只是火候,需要每日子时勤修,何况这种练气术和道家的内丹术都相差不多,一上来走的就是打通小周天的路子,要坚持不懈的练习,才能渐渐生威力,以后打起人来才迥异于外家。
第二十六章 拳至炼精化气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木道人又把峨眉练气术中水火交媾,养阳,养阴,淬骨,练血,温养五脏等等法门向白泽一一传授。(鉴于内丹术的特殊性,老鲁将练习的具体步骤加以小说化的修改,并隐去最后两转的称谓,各位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只姑且看之吧!)
而又过数日,白泽依法而行,子时子夜,一口长气吞入腹中不久,便只觉得气息直抵心中,温熙微动,胸口顿时暖洋洋一片,好似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
随后这温气又从心头升起,一路过喉咙,抵达舌下,登时口中就是一阵微微苦。
白泽心中一喜,知道这是自己体内终于胆气生升,阴阳初步调和,丹气即将下降的征兆。当下也不敢大意,只全神贯注,定观鼻前。
斯时,他体内气息变化,不可言喻,脑海中一时亢奋莫名,突地便只感到自己身形猛然涨大,无休止的投入夜空之中,恍惚间,如梦似幻,天地山河,偌大的一个峨眉山竟然都似乎被他纳入了胸怀之中。
有怀抱天下之象。
“不好!这是外感阴邪,起了心魔了……!”
幸好早在练气之前,木道人就将行气中的种种变化都对白泽讲的清楚。深山之中,远离尘烟,林木茂盛,地气丰厚,每到子时,亦即是一天之中,阴尽阳生的开始,天地万物都置身其中,受其影响。
人的身体对应天象变化,子时练气,就能让人更好的萌生气感。但同样的,阴阳转换的时候,人心若不静寂,就会自然而然生出杂念,受到天时影响,幻化出许多异象。在道家,就管这叫做心魔。
一念不净,是以难锁心猿!!
而且这也本非是什么迷信,正常人白天工作,夜晚休息,中医里也有子午流注学说,人体内的气血运行,依照十二个时辰,周游全身,四肢百骸。子时的时候,胆经最旺,所以道家练气,便多在子时运行降丹,生胆气。
所谓“气以壮胆,邪不能侵,胆气虚则怯……气短,谋虑而不能决断。”中医养生的道理,同样可以运用在武术中。胆子一怯,自然什么都怕,不幻象丛生才怪!
不过,这在练气行功的过程中,也属于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白泽醒悟出差,倒也并不害怕,只把眼睛一闭,双手平身,按在了面前的一块石头上,使得双手有所依托。几口气缓缓吐出,时候不长,便也慢慢恢复了头脑清明。
可这时,他心中刚自一动,整个人却是浑身一热,心头上似乎一下冒起来了一团光亮,有斗大,勃勃然,金光灿灿,没有实体,一转眼间便如大日行空,自上而下,一路掉进了他的丹田之中。
丹气降了!!
白泽眼皮一动,牢记木道人所说,不敢立刻睁眼,只渐渐收回意念,然后放下四肢使其自然复旧,这才轻叩牙齿九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瓦罐,里面是木道人早就准备好了的半罐老参汤。练武的人,夜行练气,体内气血交换,胆气上升于心,形成丹气,虽然长久来看对人有莫大好处,有消百病、增体力的效果,但初着手时却对肝胆有害。如同竭泽而渔,揠苗助长,普通人如果不能及时进行滋补,就会落下病根,伤及胆经,令人脸色焦黄,一身病态。
…………………………
此后,一晃就是一个星期。白泽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按照道人所说,全天候的站桩练拳,行气养生。
普通人受到周围的影响,年纪越大心理面的羁绊就越多,欲念就越重,不论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会影响心神,轻则不能入静收心,重则夜不能寐……,但白泽却全没有这些状况,他从小练拳,意志坚定,如今有机会上窥峨眉派不世出的内家拳剑绝学,自然是要拼了老命来练习的。一点时间都不肯耽误。
有了木道人从旁监督,及时以草药滋补,每日进食大量的野生肉食,这一个星期以来,白泽居然就真的一点觉都没有睡过,初时练功,子夜之后,静坐心斋,他还不得其门而入,不睡觉还只能强行忍耐。
但一旦练气术降丹成功,静坐之时,便很快可以入静,恍恍惚惚中,一坐就是一宿,天光刚亮,人自然而然的就“醒”了。非但不觉得周身劳累困顿,且精神振奋,比睡觉都强上十倍。
而每次当木道人从茅屋中出来,看到白泽的时候,他不是在站桩就是在打拳,精神无一例外不是全神贯注,这种心性,即便是木道人自己,细想从头自己一生所见,也没有第二人。
是以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努力,加上原本就已经十分雄厚的基础,白泽的进步程度也是远远过了道人之前的预期。
此时正是午时,按照气血运行的规律,血气进入心经,该是修炼拳法中心劲的时候。
心主血脉,一张一缩,就像是一个安放在人胸口里的水泵。普通人心脏健康,还足以把血液通过血管,一一输送到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末梢,而练拳的人,气血强大,心脏功能也越好,与人交手的时候,一运劲,心脏法力,猛一抽搐,就能调动出别平时强大数倍的力量。
又因为五行之中,心脏属火,拳劲一,心如烈火,强力的压缩血液,使气血循环的时间大幅度缩短,过程就像是过去点火开炮一样。
所以内家拳中心劲练得就是一个火劲儿。一出手就如同点燃了一大堆火药,一不可收拾!!
袁公拳剑最重神意精神,功夫用到了,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套养生八段锦也能耍的风生水起,举手投足,杀人于无形之中,所以木道人传授给白泽的拳法多散手拳架,具体的套路招式却是极少,好在诸般练法都也讲的极其明白。
白泽两手藏于肋下,一拳虚握,沿胸前向上,啪的一声直捣而出,动作如电,浑似是嘴里一下飞出了个拳头来,随即身体往下一伏,颈背间的肌肉顿时就是一阵抽搐,连带着整条脊椎都节节窜动,犹如龙蛇,活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骨骼粗壮,腰胯肩背的力量早就在练习外家拳的时候,练的形同一体,如今改练峨眉内家,五指虚握成拳,稍一动弹,前几日刚刚形成的丹气立刻便随心而动,上下运行,出拳之时,不管动作多么缓慢,打在空气上也能出一阵空空的响声。
宛如沙场战鼓,声声不绝。
随后,双手变幻,一手回拉一手跟进的同时,他膝盖扭转,一在前一在后,形同剪刀鸡腿,双手交错,往下就是一劈。
这一劈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劈,可以叫力劈华山,也可以叫形意劈拳,但这时白白泽用来,却是气势高涨如潮,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他的那一只手已经变成了一轮巨斧,一劈之下,关山断绝。脚下再动,膝顶如箭,半边身子风车似的原地一转,同时收起的一只手又依葫芦画瓢同样劈下来。
一拳一拳,双手接连不断,看似动作缓慢,实则刚猛暴烈,正是袁公拳剑中专门练习心劲的一招“车轮手”。
而且他这一劈一劈之间,也还同步配合了特殊的呼吸方法,胸腹间不住鼓动,出阵阵蛙鸣,生似就在他的肚子里面蹲了一只牛蛙。
即便远在数丈之外,也能清楚的听到他腹中好似牛吼般的响声。
这一劈就是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到午时一过,白泽自行停下手脚的时候,他口鼻间已有淡淡白气缭绕,但身上却不见丝毫汗水。
只脸色较从前有些红,双目精光闪动,以前练习铁布衫,铁臂功时,磨砺的皮肤也在不知不觉间生了一些变化,手心上的老茧都开始变得细腻起来。
两边额头的太阳穴有明显的隆起。
这也也说明,白泽一周练气练拳,到现在已经贯通了整个炼精化气的过程。以至于精气入脑,鼓起了太阳穴。
内家拳算是正式入门了。
“白泽,你从小打下的基础太好,七天时间,不眠不休,被一起引出来,能这么快就炼精化气臻至大成,委实可喜可贺。不过这些本来就大多是易筋锻骨的过程,你能炼成也在情理之中,但接下来的炼气化神却千万不能如此,我们这一派的功夫,讲究师法自然,一味苦练,绝非正途,还是要把功夫放在练气上面。”
不知什么时候,木道人又从茅屋里走了出来,见到白泽练拳生出的异象,眼神中满是笑意。---------------------------------------------------------多谢各位支持,老鲁拜上!!!
第二十七章 沿街乞讨的母女
“白泽,你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天,心思崩的太紧了反倒有害,正好接下来我就要传你猿公剑法,若按部就班,剩下的时间显然就不够了,所以前两天我寻了个后辈,让他替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专门给你练剑。”
“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已经应该送到随县了,我一会送你出去把东西取回来。一路上放松放松,换换心境!”木道人
白泽点点头,他最近也觉得拳法精进的度比开始几天慢了不少,功夫越深进步越慢。“炼精化气”是练习内家拳的第一步功夫,打得是个基础,虽然某些地方和外家功夫还有一些明显的差别,但到底差别还不算太大。
白泽原本练拳就把所有打熬气力,锻炼筋骨的步骤练得精纯无比,铁臂戳脚和鹰爪铁布衫的功夫都令人咋舌,此时再一上手,配合内息站桩行功,自然就是如鱼得水。一个星期把丹气练到腹鸣如鼓的地步也在情理之中。
丹气下降于小腹,持续温养,平时胸腹其软如绵,一旦运劲却如同钢板。这时候,他若再和侯三打上一场,铁布衫劲内蕴丹气,胸腹之间,刚柔一体,侯三那“一掌四式”再想伤他都是难了。
但炼精化气不容易,再接下来的练气化神,却更加艰难。
内家拳讲究境界道理,火候一到水到渠成,明白了就是明白了,单纯的言语说也说不清楚,也确实不是一味苦练就能达到的。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出去走走,换换心情,看看峨眉山秀甲天下的风光景色,说不定就能让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焦躁,慢慢的平复下去。
当下也不多说,只拿了一条毛巾借着冰冷的潭水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转回来的时候,木道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名片递给他,要他下了峨眉山后直接就去名片上的地址拿东西,天黑之前务必赶回云云。白泽随口应了,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滞留在峨眉山,居然一时性急忘了和家里打个电话。
从包里翻出手机,早就没电了,山谷里也没有充电的地方,就想顺路到了随县,找个公用电话,也省得老爷子在家里担心。
而到了下午二点多的时候,白泽人就已经出了深山,独自走在了随县县城的马路上。
峨眉山地势起伏大,从海拔几百米到几千米,多山地丘陵,随县的人口不多,也就十来万人,但随山城镇面积却不小,是近年来巴蜀之地新兴的旅游城市。
一座峨眉山的香火,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人!
被木道人拎着脖颈,一路出了山谷,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通往随县的马路边上。
又是这等神乎其神,令人不知所措的法门,一连两次,翻越重山,白泽现在几乎就已经把自己前十几年的世界观整个推倒了重来。虽然还是坚信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些传说中的神仙,但像老道这样精通方术,又把内家拳剑练到了绝顶境界的人,在过去似乎也就和“神仙”无异。
脑袋里乱糟糟的,一路上白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沿着大路,顺其自然的往前走着,一边走还渐渐把眼睛微微闭了起来,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感应天光,脚下走起路来,更是一窜一窜的。
普通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身体左摇右晃,没个正形,像是半夜喝的酩酊大醉在马路上耍酒疯的小**。但事实上,白泽这走路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把戳脚里面的几路脚法分解拆分来用的,是他自小以来练习脚功的常态,只是这一回还在里面掺入了峨眉内家拳中的行桩之法。
一步一摇,一摇一晃都暗含玄机,其周身毛孔翕张,吐故纳新,反倒是口鼻间的呼吸比平常减弱了不少,且舌尖顶住上牙膛,沟通任督,行动之中也在练气,以气蓄力。
就仿佛是一头大草原上的猎豹,在午后的阳光下散步,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东摇西晃,但一旦现猎物,却可以瞬间进入状态,迅窜出。
按照道人给的名片上的地址,一路问着七拐八拐,最后走上一条笔直的商业街。
街道两侧都是装修华美极具地方特色的小店,多是卖一些旅游用品,白泽也不关心,只目不斜视往前走着,他生性纯粹,要干什么就是干什么,一般绝不会中途分心。练拳虽然辛苦,他却乐在其中,何况剑法一门,国内传承的内家剑术比起内家拳来更加稀罕,木道人之所以为他量身定做了那些东西,就是要传他剑术,白泽自然心急的很,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大哥哥,大哥哥!!可怜可怜我妹妹吧,行行好吧!”
刚刚过了一处道口,就感觉有人张开双手一下朝自己扑了过来,白泽一愣,眼睛还没看到,脚尖一耸,下意识的就要一脚踢出去。他这千锤百炼的神经意识委实敏锐到了极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然而然做出了防范。
但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的声音猛的传入耳中,白泽两眼一睁,连忙收回腿劲儿,脚根瞬间往下一沉,啪的一声轻响,已是把他脚下的两三块地砖一齐踩得裂了。
“好玄,幸亏最近练气有了小成,力道收放间比原来强了不少,否则就这一下,非要踢死人不可!哪里来的小女孩……?”
短短一瞬间,心情急起急落,白泽硬是被这突事件逼出一脑袋的冷汗出来,力的那条大腿,因为猝然收劲儿,内侧两条大筋被刺激的嗡嗡乱响,肌肉都有些微微酸起来。
他的铁臂戳脚踢人如枪,十几年的功夫,即便是自然反应,一脚也能把个彪形大汉踢的飞出去,好一好内伤出血,倒霉一点的肯定就是骨断筋折,何况还是个孩子。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白泽低头一看,就只见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儿,正叫着自己,把两只手抱住了自己的一条大腿。
“大哥哥,我妹妹生病了,行行好,给点钱看病吧!!”
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的小女孩儿,扬起脏兮兮的小脸儿,正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白泽,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满是雾气。
“幺妹儿,不要乱跑,快回来!!”这时又在旁边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
“不,大哥哥是好人,妹妹的病再不治就要死了,妈妈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小女孩儿似乎心里还是有些惧怕,但却始终抱着白泽的大腿不放,一句话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又仰起脸来:“妈妈说她吃过饭了,把馍馍都给了灵灵,其实她只是喝水……!”
“拦路乞讨?真的假的?”白泽目光一扫,果然看到马路边上的一块空地,跪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岁数不大,看来也不会过三十岁,人虽面黄肌瘦,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但长得却十分清秀,只是怀里的那个孩子,却情况不怎么太好,露出包裹外面的小脸儿颜色暗红,鼻梁上面凸出一条细细的青筋,呼吸的声音十分急促。
显然是真的病了。
“怎么回事?”白泽心里一动,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却转回身去问旁边一个始终在叹着气的老大妈。
“还能是怎么回事?杀千刀的郭二傻儿,造孽呦,自己赌钱输了拍拍屁股就跑了,剩下桂珍这娘三个,可怎么过呀……!”
老大妈显然是个知情的,也认得这跪地乞讨的年轻女人,一顿牢骚抱怨过后,白泽便也大概弄清楚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起来也是恶俗,不外乎就是丈夫赌博,签下了高利贷,结果一走了之,留下孤儿寡母,任人欺凌。现在又赶上孩子重病高烧不退,家徒四壁自然没钱医治,当娘的只好扯下脸皮,沿街乞讨……。
“既然是真的,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弄明白了真假,白泽也不矫情,他家境不错,又是生平第一出门旅游,家里给的钱都尽可能的充裕,不但随身带了各种银行卡,只钱包里的现金就有三四千。去掉前一段时间花销的几百块,白泽把剩下的全都一把拽出来,塞给了那女人。
随即转身走人,留下身后一群错愕的围观者。
现在这年月,骗子当道,老百姓都被各种骗术弄得怕了。就是白泽从前也很少给人钱财,只是这次例外,那名叫灵灵的小女孩儿的眼镜清澈见底……。----------------------------------------------------------哎,不太会写这种苦情戏,憋了我两天了,总算憋出这么段情节。是好是坏,也是个引子,大家姑且看之吧!!!
第二十八章 贼子该死
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小孩子的眼镜,眸正则神清,那个叫做灵灵的小姑娘眼神清澈见底,黑白分明,虽然还有些胆怯,眼睛里却饱含着一种令所有成年人都汗颜的真诚。
白泽练拳,练得就是一个纯字,十几年练下来,拳意精神都被他锤炼的干净纯粹,一副心思,端也可称得上“赤子”二字,是以平时与人交往,都是本心面对,一是一,二是二,绝无虚假之处。
虽然这样看起来似乎于常人迥异,格格不入,多少显得有些怪异离群,但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却也极少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况且这母女三人里,母亲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显然也是长时间的饥饿导致体内元气匮乏,这也不是假的,等闲骗子也下不了这等狠劲儿。另外,白泽也现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眼角上常常流泪,想哭却不出声来,手脚也不会动,唯有那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使人不忍再看的目光。
这孩子更小,尚还在包裹之中!!自然就更不可能骗得过他的眼睛了。
扔下了厚厚一沓钱,围观的路人都是过了一会儿后才齐齐出一声惊呼,叫灵灵的小女孩儿似乎也被吓得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白泽的背影愣,只有她的母亲满脸泪水,嘴唇哆嗦着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朝着白泽离去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然后死死攥着手里的钱,拉着小女孩踉踉跄跄出了人群。
“还以为道人是真正隐迹山林的隐士,想不到也摆脱不了人群,做到真正的离群索居。”随手散光了身上的钱财,白泽也不以为意,正心中想着,突然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那是我给孩子看病的钱,你不能偷……!”
这一声尖叫,撕心裂肺一样的传到耳朵里,紧接着就是一阵喧哗声,步行街上的行人一下都警觉了起来,白泽回头一看,只见几十步外一个身穿花格子衬衫,头染得五颜六色,好像野鸡一样的青年,手里正攥着一叠钞票,面色惊慌的朝前猛窜。
不过这时候他跑的可并不快,因为就在他的身子下面,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已经死死的抱住了他的两条大腿。
“求求你,不要抢我的钱,没有这钱我的孩子会死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迸出这么巨大的一股力量,本来已经有气无力的年轻母亲,在这一瞬间里,整个人都扑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两只手死死箍住大腿。
“龟儿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专抢人家的救命钱!!”
“娘买妈屁的,弄死个瓜娃儿!”
…………
一时间,整个步行街都沸腾了起来,四五个聚在一起揽活儿,当地人叫做“棒棒”的中年人,显然是刚在一旁目睹了事件生的整个过程,振臂一呼,顿时应者如潮,纷纷抽出挑行李的棒子,往上就冲。
也引得一旁许多路人,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的破口大骂,打电话报警的报警。
而那染的小青年,似乎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得这个下场,有心拔腿逃窜,两条大腿却都被那对母女抱了个严实,勉强在地上狠狠的拖曳了两步,眼见身后一群棒棒如狼似虎的扑奔过来,四下里人流涌动,一时也不知多少人朝自己围过来。
顿时心中慌乱,一把就从腰间抽出了半尺多长的匕,甩手朝下就是一刀:“放手,再不放手,老子捅死你……。”
刺啦一声,小女孩儿灵灵突然大叫一声,哭了起来:“妈妈,我流血了!”
“啊!!”那年轻母亲陡的一声大叫,眼见着自己女儿的身上皮开肉绽,从耳际一侧往下掠过脖子和肩膀,一下涌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眨眼间就把半边身子的衣服都染得红了,再被那青年在地上猛的一拽,混合了尘土泥泞,当真触目惊心到了极点。
“幺妹儿啊,我的幺妹儿……!”那母亲撕心裂肺一样,连滚带爬的松开了双手,一把扯下自己的汗衫,手忙脚乱的捂在伤口上,整个人颤抖着,叫喊着,如同疯了一样。
小女孩灵灵也哭的厉害,一家老小三口人,转眼间滚在一起……。
“贼子该杀!!”白泽目光一凝,就从牙缝里生生挤出四个字来。
一瞬间血往上涌,两边太阳穴的青筋崩崩乱跳。白泽这人虽然从小到大都痴迷武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练拳上,因此也常被同龄人孤立,误解,觉得他孤僻内向,不好相处,不过这些其实都是表象。练拳的人从古到今胸中就自有豪气,有的是路见不平,一怒拔剑的角色,胸中若是没有豪气,胆气,没了人味儿,怎么能够打出无惧一切,漠视生死的拳!!
然则,世界大势变化太快,武术的没落,就像是落下的夕阳,虽然现在还不至于完全点掉了所有的传承,但百余年间延续自民国时候国术风光的各家武术,实在已经是放弃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不论是物质层面上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但好歹身为武人最重要的一点胆气,豪气,却始终埋藏在每一个练拳有成的人心中。路见不平遂拔刀相助,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也不仅仅是只能在武侠小说中才能看到的东西。
不管社会如何进步,人心如何堕落,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白泽也是生于现代,长在如今的人,平日里接触的,学习的,也都常人无异,自然知晓当今时下的许多流毒所在,不过这些东西向来都是被他当做磨练自己拳法心境的垫脚石,磨刀石,是从来不肯接受的。
他的拳越进步,这些东西对他的影响就越小!!微乎其微!!
否则,这拳,白练了。
“快打12o!”旁边有人高声大喊,“这里有没有医生?”
“这畜生!”瞳孔猛的一缩,右手五指微微错动,白泽顿时面上充血,看着那小女孩半身的血迹,心里好像刀割一样。
那染的青年显然是长年精于此道,终日练得就是手指上的功夫,一刀划下去,虽然不致命,却专走神经丛集中的地方,从耳后往下,哪怕破开一点伤口都会叫人疼痛不已,何况这还只是个小女孩儿。
抛去这点不讲,就这一刀下去,即便去医院缝针,日后好了也会留下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伴随伤者一直到死。这对一个女孩来讲又是何等残忍可怕!!
白泽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压住胸口的怒火,而这个时候,已经摆脱了母女两个纠缠的青年眼看就要躲进道旁的一条岔路里去了,两者之间相距不足两百步。以白泽的本事,分分钟就能赶上去,抓住这人。
但显然,白泽此时打得主意也并不仅仅是抓住他就了事了。
自古以来,江湖道上就有空门这一说,小偷儿虽然卑劣,为人所不耻,却历朝历代,无法禁止,哪怕是现在,全国各地每一个城市乡镇,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这样的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就算是抓住了交给警察,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保不住几天过后,就又给放出来了。这本来就是社会现象,人心贪婪好逸恶劳,白泽心知肚明,也断没有以一己之力改变的想法,若是从前碰到,只要事不关己不太过分,他也不会多管,但这一次,被抢的钱是他的,也就给了他插手最充足的借口。
“大白天的,说不定哪里就有监控,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不管不顾,否则弄死他带给我的也是甩不尽的麻烦,且跟上去看看,说不定能把老窝都掀了!!”---------------------------------------------------------这块的情节相当费思量,老鲁想了有一段时间了!!各位多多指正,另外大家都说俺更新的慢,这周就加快点!!稍后还有一章!!
第二十九章 私下解决(第二更)
身子往前一掠,顺手在旁边的摊位上抓起一个大檐的遮阳帽,白泽几步抢上,趁着街上大部分人都被母女几个吸引的时候,一错脚就也随着那年轻男子的背影拐进了路旁的岔道。再往前几步,两只耳朵前后一动,依稀听到远处有跑动的脚步和喘息声,白泽往下压了压帽子,遮住半边脸庞,这才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双方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两百步,一直持续了多半盏茶的功夫,那人的脚步声这才慢了下来,紧接着就是咣当一声,似乎是铁门开启的声音,两个人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话,大门又被关上了。
白泽的两只眼睛已经微微有些红,他知道对方这是已经到了地方,一个城市的小偷儿一般都不会独自作案,应该有一个或是严密或是松散的组织。一旦确定了地盘,就不会轻易放弃。
四下里望了望,白泽眼神敏锐,猛然就看到前面的平房包围下有一个造型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三层小楼,有点像是中外结合的构造模样,而且占地很大,四周的围墙少说也有三米多高,上面还架着铁丝网。
随县虽然已经是巴蜀著名的旅游性城市,但县级市的指标还是近年来才争取到的,除了依托近在咫尺的峨眉山展旅游业之外,其他的来钱的路子很少,所以经济也说不上达,这一点从县里随处可见的平房就能看出一些来。
但这三层小楼屹立在平房中间,造型夸张奇特,犹如鹤立鸡群,似乎也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建筑,尤其是这里大门还是铁的。
看了看四周,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但白泽还是小心的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到了小楼的背面,窥准了一个时机,朝上一纵,一只手就已经轻轻松松的搭到了墙头上,随即五指一扣,小臂力,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拉伸开了的一条弹簧,呼的一声,向上收缩。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就在这一瞬间,提膝收腹,矮了一半还多,双臂一振,老鹰一样越过了最上面的铁丝网,轻轻落在地面,一翻身,唰的一下,整个人便没入了墙下的一一丛灌木后面。
大白天里,院子里一览无余,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在,白泽目光一闪,依稀看到一个头染成五颜六色的背影刚巧消失在小楼的正门里面,有心直接追上前去,又见那小楼墙角处都有摄像头反光,干脆一把扯破了半截T恤,往脑袋一蒙,只把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这年月恃强斗狠算不了什么,做事不留后路的人,现在都在监狱里待着熬日子。白泽自忖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没有义之所在,浑然不顾的气势,他在乎的反倒只是这件事情的结果。
恶人当诛,最忌讳的就是“一命赔一命”,把自己陷进去了!!
等到准备好一切,施施然推开了小楼的大门,就只见一楼的大厅里面正有四五个人拉了沙和椅子,聚在一起喝酒。
地上横七竖八的摆了几箱啤酒,那个刚从外面进来的年轻人满头大汗,正抱着一个啤酒瓶咕嘟咕嘟的猛吹,等到他终于长出一口气,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沙上的一个**上身,只穿着条沙滩裤的光头大汉,抬头对那青年笑骂道:“你个瓜娃子,一副衰像,不是叫你跟着那娘们吗,怎么这么早就跑回来了?你最好有个好借口,不然你就等着老大叫人给你松筋骨吧!!”
青年张嘴打了一个酒嗝,啪的一下把手里的酒瓶摔得粉碎:“娘的,出事情了,赶快给老大打电话,就说那娘们讨到钱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房门一响,几人连忙抬头去看,就看到蒙着脸,戴着帽子的白泽从门口走进来,明明只是一步,却一转眼就到了面前,二话不说,抬手一巴掌就把那年轻人抽的离地而起。
“这一巴掌是给那小女孩的!!”白泽的声音里面没有丝毫感情,举手一掌也没有用多大力气,但仍然把这人打得半边牙齿乱飞,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大厅里的这些人,都不是善类,显然已经算是经多见广,虽然还不知道白泽有多么可怕,但一个个的反应却是极快,四五个人几乎同时一抬手,便把面前的茶几给掀上了天,汤水四溅中,纷纷离了座位,两个抽出砍刀,一个拽出匕,还有一个干脆一手拎了一个啤酒瓶子朝着白泽举手就扔。
街头混混打架,向来是没什么章法,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其极,但无一例外都极为实用。白泽见这几人动作敏捷,反应也有条不紊,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久经沙场,打惯了野架,啤酒瓶子看似不如砍刀厉害,但一旦砸在头上,碎片横飞,也极讨厌就是。
当下一皱眉头,伸手一把,鹰爪擒拿就扣住了最先冲上来的一人手腕。咔嚓一声随手捏碎了腕骨,掉头一抓,挡在面前,随即侧身立肘,啪的一顶,正顶在了这人的背心之上,顿时双脚离地,朝前张臂猛扑,不但替白泽生受了那两瓶子,咋的满脸是血,去势不减,也一下把正面两人扑到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肘是铁臂功中的“破门肘”,力仓促,起于毫末,却力道既刚且猛,在白泽这一派中素有“霸王肘”之称,立肘如枪,一肘之下,能破城门,白泽在其中浸淫了十几年,又练气有成,举手投足间掺入了几分柔力,虽然此时只是似是而非那么一顶,并没有真个用劲,但这已经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起的了。
对面三人滚作一团,叫骂连天,白泽看的清楚,那被自己顶出去的那人背心上已经向内塌陷了一寸多深,虽然外面的皮肤都没有破损的迹象,但皮肤下面的脊柱却早已碎成几节,此时趴在地上,浑身乱颤,又从嘴里不断吐出黑色的血块儿,显见是再也不得活路了。
“听他们刚才说话的意思,似乎这次抢劫还不是临时起意,他们背后还有个什么老大!不过这个和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死人了,那就干脆全都杀了,这些人一个个凶光外露,作恶多端,死了也不冤枉!”
自从在峨眉山上打死了侯三,白泽心思就越纯粹,此时再想起那叫灵灵的小女孩儿,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湿透的样子,顿时一腔子都是热血涌上心头。
反正杀了一个也是杀,杀了两个也是杀,事已至此,就断然没有虎头蛇尾,回头走人的道理。当下转身一个垫步,一脚便踹在了旁边另一个拿刀人的小腹上,脚尖一点,直踹的肚破肠流,倒飞出七八米外。2265
随后轻探猿臂,他的两只大手,倏忽一伸,一下就脑后飞出探到了两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扭身要跑的两个人喉间,手指头往下轻轻一扣,登时咔咔两声轻响,这两人的喉咙就被撕开了大半,鲜血如同泉涌一般喷薄而出。
白泽的鹰爪功原本就霸道无比,捏成抓子一抠,能把铁杉撕裂,岩石抠碎,杀起人来简直比什么都便当。何况现在练了内家拳后,他的功夫无形中突飞猛进,鹰爪功已经有了几分刚柔并济的味道,历史上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阴阳一把抓”对他而言也不再是个梦想。
“你到底是谁?江湖道上的朋友,练家子?我们都是混口饭吃,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我们的老大是驼背巴桑,从成都到拉萨人面极广……你要是常走这条线的朋友,就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剩下的唯一能够站立的,就是那个穿着沙滩裤的光头大汉,满脸横肉,似乎也是这些人里的小头目,亲眼见到白泽出手杀人之后,居然还能硬着头皮,跳出来分说两句。
不过这人显然也不是个鲁莽之辈,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白泽对手,一边说话,眼睛也是一边咕噜噜乱转……。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白泽冷笑了一声,身形一动,忽然跨越两人间的距离,根本无视大汉手中的砍刀,一把便掐着脖子举在了半空中:“你们的老大要来,我就一起杀了!”
想起来那滚在一起,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白泽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作恶做到你们这个份上,叫人都是抬举你们,连畜生都不如,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不枉我十几年苦练!!”
白泽知道,这些人在当地的势力根深蒂固,说不定还有什么官匪勾结的猫腻在里面,就算被警察抓了,最多也只是判几年有期徒刑,花钱打点一顿,说不定一两个月就能以种种借口出来。
想要出气,就只能私下解决。
而这其实就也是一直以来被历代政府所诟病的“侠以武犯禁”!
正想着,突然呜!呜!呜!……一阵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猛的传入了耳中,白泽脸色一变,正看到被他举在半空里的光头大汉,眼中诡异的笑意。
“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经验少了一点,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直接杀了走人,切记不可多说废话!”
随手一把捏碎了大汉的喉咙,尸体轰然砸落地面,白泽又一脚踢飞了地上的那个罪魁祸,脚力渗入内脏,炸成一滩肉泥,果然就看到墙角一侧,不显眼的地方,安放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靠,黑社会家里安警铃,还是直通的?看来那个驼背巴桑在本地的确是势力不小呀!!”
墙外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不多一会就传来急促的刹车声,开始有人用力的砸外面的铁门。白泽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却没有选择直接离开,而是先到了楼上的房间,找了一套崭新的衣服和裤子,洗净了手上的人血,这才一溜烟的从原路返回,越过高墙从容离去。---------------------------------------------------------
第三十章 虎老雄风在
眼见着一辆辆警车不断的从道路两侧汇聚在小楼前面,并且已经有人开始居中指挥,分配警力,十几个面色肃然的警察分成两队,贴着墙根迂回包抄过来。
“出警倒是够快的,一看这里面就有问题!”白泽一面躲在墙角换上手上的衣裤,迅离开,一面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部手机,关机,开盖,换上自己的手机卡,一边走一边拨了一个固定号码。
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手里的这一部还是从小楼里面顺手拿出来的,正好可以和家里打个电话。十几天没联系了,想必老爷子都已经急得火冒三丈了。
这边午后的阳光明媚,远在白泽老家翼北的肃县,天色却有些反常的阴沉。郊外,山峦叠翠,群山环绕中的一座村落,稻田,黄土,大院,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村东头的大槐树下,坐北朝南依次起了十几间的大屋,头全白,干瘦干瘦的白长生老爷子就蹲在大院门口的破旧磨盘上。手里还拿着一根两尺来长的烟袋锅子,小孩拳头大的黄铜锅子里面压实了烟丝,随着老爷子时不时吧嗒一口,方圆几十米的空气里面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旱烟味。
前面是一口砖砌的老井,旁边摆着几个石墩子,还有一个钢筋水泥的架子,吊着几个油浸的沙袋,地上都是一根根碗口粗的木桩。老爷子用牙叼着烟袋,空出手来摆弄着面前的一个老是收音机,好不容易定了一个台,从里面传出来熟悉的翼北梆子老调,老爷子刚闭着眼睛跟着哼哼了两句,猛然就听到正房里的电话声大作。
“个球玩意儿,有事没事都要响几回,扰人清静!”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连着几口把烟袋锅里的烟丝都抽成了白灰,老爷子这才拍拍屁股,一摇三晃,走进了大屋。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号码,白老爷子的动作明显就是一快。
“你这个小王八蛋,翅膀硬了是吧,出去就不想回来了!”刚一接起来电话,白老爷子顿时就是一阵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十岁的人了,嗓音一如既往的洪亮有力。
“阿爷,我现在在峨眉山,碰上了个高手,练内家拳的,暑假就留在这里练拳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你不要担心!还有,和你说了多少回了,气大伤肝,老是骂我,我是小王八蛋,你不就是老王八蛋了吗!”
白泽一边走,听着电话里老爷子的声音,就是一阵呵呵直笑,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不用见面,只听这声音,白泽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对面老头儿又急又气的样子。
白泽的父母都在县里做生意,一年到头也很少回祖屋看看,白泽是从小被老爷子一手带大的,爷孙两个每天打打闹闹,倒也各得其乐。
“哦,还有这种好事?”接到了白泽的电话,知道无恙,一颗心落到肚子里,老爷子果然对白泽没大没小的话,丝毫不以为意:“什么情况,说说吧!”
缘于前半生的军旅生涯,老爷子说话向来简单干脆,白泽的为人处世也深受这方面的影响,“具体的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只是爬山的时候,惹了一点麻烦!”
“是峨眉当地的练家子?”电话一头的老爷子声音一冷,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出口,整个大屋里的空气就是一沉。虽然已经人到暮年,青春不再,但老爷子一辈子叱咤黄河两岸的英雄本色,却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失。
虎老雄风在!
想当年战火四起,东北三省接连沦陷,半壁江山都被日寇铁蹄践踏,中华大地上多少草莽豪杰,慷慨赴死,他白老爷子抛家舍业参军杀敌,枪林弹雨,能活到现在,已是当初多少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每每梦中醒来,回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杀贼寇如割草芥的腾腾杀气,又岂是白泽这样的年轻人所能体会到的。
一句话,相隔万里,就自然而然叫白泽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只得老老实实把话说的明白。
“是个练峨眉猴拳的,叫侯三儿,被我一脚踢死了。不过这个人是个高手,猴拳练得神形兼备,要不是不知道我练过铁布衫,最后一招一掌四式,死的肯定就是我了!另外,教我内家拳的那个人,似乎对咱们家的铁臂戳脚也很熟悉,我在他手下,认真起来,估计一招都撑不过去。这个人很……神奇……!”
老爷子沉吟了好半天,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东西:“巴蜀之地多奇人,杜心武的师傅徐矮子就是峨眉派不世出的高人,铁臂戳脚历史上也不是咱们白家一家所独有,有人会也不稀奇。你能有这份遇合就是你的缘分,好好练拳就是,家里一切都好。”
“嗯,我知道了,机会难得!”白泽点头应是,三言两语安慰了老爷子一番,这才把电话挂掉。却是不肯把刚才的事情也一并说出来。
事情还没有到那种不可收拾无可挽回的地步,犯不上因为这件事情叫老爷子操心上火。杀人的时候,白泽是蒙着脸面的,出手又快,他不相信这些警察真能找到自己。
况且那些人都是人渣,白泽也不认为自己做的就是错的。
三转两转,重新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目光梭巡了一下,却没有现那母女三人的影子,只在事情生的地面上看到一大滩已经凝固了黑的血迹。
有心再把钱给她们送过去,可惜人地生疏又不知下落,白泽想了想,便也就此作罢。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他也不是慈善家,想管也管不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也没有必要念念不忘,反倒平白乱了自己的心境。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白泽要找的地方就在步行街尽头的一侧,是一幢五层高的老楼,砖木混搭的结构,灰色的墙面上半数都爬着绿色的藤蔓,绿油油一片。
这楼前面的院子两侧挂着一块白底黑字,掉了漆的牌子,上面的单位名称就是名片上的那个“峨眉山爱国卫生委员会”,伸头往里看了看,一旁的门房里也没有人,白泽迈步就走了进去。
“杀了人,还敢到这地方来,你小子胆大包天呀!”
孙明亮在没有复原前,曾经是国内某部队所属的王牌侦察兵,也是从小练功,没参军前就曾蝉联三届全国少年散打冠军,到了部队以后又有针对性的加强训练各种擒拿格斗的技能。后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以复原的名义,退伍分配到了这个挂着爱国卫生委员会的单位,如今对外也是挂着副处的帽子,大小算个领导。
今天忽然接到命令,全单位集体动员,要应付上级领导的检查,从早上一辆密封的货车开进大院之后,他就一直在步行街一带晃荡,所以也目睹了事情生的全过程。
孙明亮在随县的时间不短,自然之道知道,驼背巴桑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虽然这不属于自己的职权范围,平常单位领导也严令不许干涉地方警务,但眼睁睁的看着那母女三人的惨状,孙明亮仍然是在第一时间跟了上去。
本想找个僻静地方,好好教训一顿那偷儿,正要下手的时候却又现了白泽,只一个瞬间的犹豫,机会就全都错过去了,紧接着时间不长,警笛长鸣,十几辆警车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至,白泽抱着衣裳也从墙里跳了出来。
他干了多年的侦察兵,还在中印边境和阿三的部队明争暗斗过,一见这情形,立刻就知道事情不对。果然没过几分钟,大批警察鱼贯而出,又开来几辆12o急救车,从铁门里面一下子就抬出五具尸体,全用白布连头盖住,这才知道自己到头来还是小看了白泽的狠劲儿。
先是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又对白泽这种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手段,大是惊讶。年纪轻轻的一个小伙子,说杀人就杀人,还一杀就是五条人命,饶是孙明亮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这时候也不由暗暗愤怒。
他到底不是常人,考虑事情也和普通人站在两个立场上,虽然知道死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不认为随便一个人就有代替国家执法杀人的权利。
又见白泽越过高墙时候的身手敏捷,杀气太重,当下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贸然下手,只一路尾随,远远的跟在后面。
而白泽十几年的脚上功夫,腿脚利落,平常走路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比常人跑的都看,孙明亮又故意落下一段距离,追了一阵,竟是不知不觉越追越远了。好在白泽一路上给家里打着电话,脚底下缓了一缓,竟然一拐弯,进了自己的地盘。
孙明亮大喜之下,这才猛地冲追上来,三步化作两步,一声断喝,举手一抬,抓向白泽的肩膀,随后一抬膝盖,上顶腰眼,手脚齐动,又快又猛。打定了主意要一招制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