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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四章初战三

    剧痛让杨五清醒了过来,他跳起身来,也不顾不得穿腮的箭矢,便朝林亮扑去,林亮见对方满脸鲜血,箭穿双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底下早已虚了三分,横扫一刀,想要将对方逼开,等到其他同伴上来围攻。却不想杨五也不避让,抢上前来,已经进了敌手的内圈,砍到杨五身上的并非刀锋而是接近护手的吞口,杨五一身铁甲,无锋的吞口如何砍得开。林亮大惊,丢刀便要逃走,右臂早被杨五死死抓住,连肩胛一提便将林亮百多斤的身子托了起来,旋了两个圈往地上狠狠一掼,只见林亮头在下,脚在上,倒撞在地上,立即鲜血淋漓,手脚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时,十来个摩尼教徒已经赶了过来准备相助林亮,可见林亮像个破了的罐儿躺在地上,红的白的流了出来,早已吓得手脚发软。林亮见状伸脚一挑地上的单刀,冷笑道:“既然前来,为何不上前与老爷厮杀?”

    有个为首的强壮起胆子,挥刀扑了上来,杨五身子一侧,避开对方的砍杀,手起一刀齐耳根连脖子砍着,顿时扑倒在地。其余人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发一声喊四处逃走,杨五跳上战马,驱马追了上去,刀砍枪刺,转眼间便杀了数人,他杀的兴起,随手将腮上的箭矢折断,拔了出来,又撕了一块衣襟裹了,径直舞枪便向敌军阵中最高那面大旗直撞过去。

    “放箭,快放箭!将那家伙射死!”大旗下。陈安田顿时慌了手脚,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刚刚被弩箭射中的宋军竟然如此彪悍,不但杀了林亮和几个上前砍首级的手下,还单人独骑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他作为前锋主将,本来是应该在阵中的,可为了看得清楚,竟然跑到最前面了,加之又在乘舆上行动不便,就算要躲闪也来不及了。

    “放箭!”

    弓手们在队头的指挥下,赶忙弯弓向杨五射去。这时候就看出农民军乌合之众的本色了。惶急之下,竟然一多半人连弓都没有拉满便松弦了,他们用的多半才是四斗、五斗的软弓,便是最好的也不过六七斗。 又没拉满。如何射的透杨五一身的铁甲。杨五一埋头,身上倒是中了三四箭,可连皮都没擦破一点。

    “蠢货。人身上有甲,你们不会射马呀!”队头见状大骂道,可俗话说临阵不过两发, 这还说的是久经训练的射生手,这种成军不过个把月的农民军就更不用说了,眼见得杨五连人带马冲了过来,数十名弓手将弓一丢便一哄而散,将陈安田和大旗暴露出来。

    “这群混蛋!”陈安田此时已经气得目瞪口呆,他方才还踌躇满志,准备独力拿下秀州城,打到京口去隔绝长江。却没想到一转眼自己竟然落得这般下场。旁边一名亲兵见状,赶忙一把将陈安田从乘舆扑了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还没等陈安田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一片惨叫声,一抬头,那面“陈”字大旗已经倒下,耳边满是“败了,败了!”的喊声。

    “快,快传令全军出寨,追击贼军!”城头上周平已经被眼前的情况喜呆了,他万万没想到刚刚杨五竟然就这样冲进敌阵,将大旗给夺下来了。在古代战争时期,全军都是依靠主将大旗的指挥,如果大旗被夺,就算军队还在,也会在相当时间内失去统一的指挥,就算不考虑士气的打击,也很难挽回败局了。更不要说方腊军这种新军,很有可能就这样全军溃败。

    “喏!”几个将校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冲下城楼,一旁的常宗添低声提醒道:“可否发出信号,让李、孔二人从背后夹击!”

    “对,对,快发出信号!”周平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连声应道。

    随着一阵阵隆隆的鼓声,南门外的寨门被推开了,首先冲出来的是数十名骑兵,他们一出城门便展开队形,形成了一排横队,以缓步向前行去,后面的则是弓弩手,最后面是手持长矛的步队。在骑队的掩护下,弓弩手前进到距离农民军大约百步的距离,开始放箭,箭矢落在没有披甲的士兵的身体上,溅起一团团血花,农民军的队形开始混乱了。

    薛良玉回头看了看城头,那边是大旗的所在,看到还没有发出冲击的信号,他不耐烦的转过头来,这时杨五已经冲出了农民军的阵中,手中是那面从农民军中夺来的大旗,他将那面大旗挥舞几下狠狠的丢在地上,驱使着战马从大旗上践踏了过去。薛良玉妒忌的看着这幅情景,低声道:“为啥不是我?要是我该多好呀!”

    陈安田在两个手下的帮助下,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拜农民军草创所致,身为前锋主将的他除了一条黄色的裹头巾外就没有什么别的标志了,又被手下从乘舆推了下来,混乱中杨五竟然没有发现这个敌军主将。待到杨五杀出阵去,他浑身上下竟然除了几处擦伤竟然安然无恙。

    “快树大旗起来,告诉全军将士主将没事!”陈安田大声喊道,他好歹也指挥过好几次乡间争夺水源、山场的群殴,明白这大旗的要紧,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恢复对全军的控制,只要能够控制住这一万人,熬到方七佛带领的大队来了,自己最多也就是吃皮鞭的罪过。若是弄得个全军崩溃,自己就算不被溃军踩死,也要被方七佛砍了脑袋。

    “将主爷,敌军出寨了,还向我们放箭!”

    “射回去便是了,你们手里的弓箭是摆设呀!”

    “将主爷,太远了,我们的弓软,根本就射不到!”

    “那就上前到够得着的地方射回去!”陈安田怒吼道,此时的他才明白自己距离一个合格的将军还有多远的距离。

    “薛头,贼子的弓箭手上前了,看样子是要靠近我们放箭!”一名骑兵指着正在走出阵来的敌军弓箭手道。薛良玉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看城头,那面大旗还是没有动静,他稍一思忖道:“咱们把那些狗东西赶回去!”

    “可是薛头,大旗没有动呀!”

    “咱们就是把那些弓箭手赶回去就是 了!”薛良玉满不在乎的说,他提了一下马缰大声对手下喊道:“你们都跟着我,咱们绕个圈从侧面冲过去,把那些贼子们都兜住!”

    “喏!”

    农民军的两百多名弓箭手快步向前走去,他们对面的官军弓弩手已经发现他们了,并向他们射出了两排箭。宋代考校一个士兵的武艺第一桩就是考校这个士兵可以使用多重的弓,这些西军的弓弩手们更是其中的精华,几乎每个人都能使用一石二斗以上的强弓,周平的赏钱给的又足,使用的力气比平时足足加三。就在这几下呼吸功夫,农民军一方就有三十多人中箭倒下,能让他们忍受坚持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靠近那些该死的官军,用自己的弓射回去。

    “骑兵!”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几乎是同时,一只羽箭射穿那个不幸的发现者的咽喉,将他的声音塞回气管里。薛良玉没有使用长枪,而是将长枪挂在马鞍上的挂钩,而是拿起角弓,左右驰射。随着他的弓弦响声,不断有敌人惨呼倒下,由于敌人普遍没有披甲,距离最远也不过三四十步,薛良玉甚至不需要将他那张角弓拉满,箭矢的力量就足以贯穿敌人的躯体。在他的身后,其他的骑兵自发的拍成了雁翅形,向农民军的弓箭手席卷过去。

    在官军骑兵的侧击下,农民军的这队弓箭手几乎是瞬间就崩溃了,除了极少数最勇敢的人,绝大多数人都丢下武器,转身向安全的方向——也就是己方军阵的方向逃去,但这反而让他们成为了官军骑兵的活靶子,薛良玉并没有让手下完全切断敌方逃回去的方向,恰恰相反,他故意留下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带着自己的骑兵不紧不慢的跟在侧后方,放箭射杀。

    “良玉还是个急性子!”城楼上周平笑道,在他的口气里不难听出一个兄长对弟弟的那种溺爱。

    “也不能这么说!”一旁的常宗添答道:“他这般做也不算错,战机选择的很好,战场上有些时候部将不能啥事都等着主将下命令,不然会贻误战机!”

    周平愕然问道:“那若是人人如此,主将又如何指挥呢?”

    “打赢了一切好说,打输了自然甘服军法啦!”常宗添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总不能打赢了还回来掉脑袋吧?那是大头巾才干的蠢事,下面的部将也不是傻子,没把握他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胜利者不该受到指责呀,感情这里还有位宋代的斯大林!”周平听到这里不由得苦笑起来。这时在河的另外一面升起了一条烟柱,这是事先与李成和孔彦舟约定好的信号——这代表他们已经迂回到了敌军的侧后方,随时可以发动进攻了。(未完待续。。)

八十五章初战四

    “传令下去,升起三道狼烟,让李、孔二人进攻,还有擂鼓!”周平立即下令道。很快,密集的鼓声响了起来,城楼上的大旗也开始晃动,这只代表着一个命令——开始总攻了!

    农民军阵中,陈安田正忙乱着重新控制自己的军队,一名手下大声喊道:“禀告将主,官军动了!”

    “什么?”陈安田费力的爬上乘舆——这样可以让他看的远些,只见官军的弓箭手开始向两侧散开,后面的长矛队开始向前移动,而骑兵也退了回去,消失在官军的侧翼,用不着多少军事常识,陈安田也能判断出官军即将开始进攻。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大声喊道:“击鼓,全军向前,咱们人比他们多十倍,压也压死他们了!”

    几乎是同时,从农民军的后方传来一阵呼喊声,一开始还很模糊,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了,陈安田侧耳细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

    “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他向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己方后面的队形变得混乱起来,而且混乱的范围还在急剧扩大,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烟尘升起,那是大队人马即将赶到的征兆。

    这个时候,陈安田犯了一个初学者经常犯的错误,他决定自己带领中军去对付背后迂回来的敌人,至少要把时间拖延到方七佛带领的大队赶到的时候。但农民军脆弱的心理和粗糙的训练却无法完成这么复杂的军事行动,正在拼死抵抗官军进攻的左翼农民军将中军的行动理解为逃走。恐怕被留在最后的心理让他们丢下手中的武器,转身逃走。撤退变成了逃跑,而逃跑变成了崩溃,成千上万的人们互相拥挤着、推搡着、践踏着,企图逃出官军的追击,但只有少数人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一上午的行军和刚才的观战已经消耗了他们相当多的体力,很多人被自己的同伴推倒在地,然后被踩死,即使没有踩死的也被后面的官军毫不费力的杀死。

    薛良玉带领着那数十骑冲破了农民军的队形。在道路的两侧。到处是跪在地上的降卒,有的骑兵张开弓向两旁的降卒乱射,中箭的人像草垛一样倒下。

    薛良玉气喘吁吁的解开面甲,一股子土腥味直冲入鼻。他大喝道:“不许放箭。不要浪费箭矢!大伙儿随我擒拿贼首要紧!”此时在他的心里如火燎一般。杨五方才突阵夺旗自然是首功,自己只有拿下贼首才有可能和他相比。可是成群结队的摩尼教徒都是包着红色的头巾,服色方面又没啥特别之处。他根本无从分辨谁是贼首,谁是普通教众。

    众骑士应了一声,冲上了一个小土丘,薛良玉向四周望去,也许是尘土上天的缘故,一直阴沉着的天上下起雨来,密集的雨点打在众人的头盔和铁甲上,发出一阵响声,薛良玉向远处望去,只见在雨雾遮掩之下,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贼首,谁是普通贼众。

    一队兵士欢呼着从一旁跑过,当头的举着长矟,矟尖挑着一枚血淋淋的首级,高喊道:“贼首陈安田被斩了!”

    “该死的!”薛良玉骂了一声,勒住马。他身后的骑士截住了一小队逃走的摩尼教徒,人们争先冲去,长矟捅倒人,然后跳下马来割首级,一时间每个骑兵的马鞍后都悬挂着或多或少的首级,就好像很多刚刚被摘下来的椰子。无头的尸体被推入运河中,向下游飘去。

    这时已经过午,天色变得越发凝重阴沉,河边的芦苇丛突然一阵晃动,伸出一个满是泥污的脸来,正是陈安田,他小心的向四处望去,此时战场上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官军将跪地上的俘虏们驱赶到河边的空地去,他们将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不远处的高地上,七八名骑兵正懒洋洋的喂着马,在不远处的上游,官军步卒正将俘虏推到河边,打散他们的发髻,砍下首级,无头的尸体倒在河水中,沿着河水向下游飘去,鲜血和泥水混合在一起,腥臭无比,让人闻之欲呕。陈安田稍一思忖,弯下腰走进水中,咬紧牙关忍住刺骨的寒意,伏在水面上,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具尸体,沿着运河缓慢的飘了下去。

    杨五从马背上跳下下来,周围的人都用敬仰和艳羡的目光看着他。大家心里都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便是赢得胜利的关键。

    “拿酒来,烈酒!”杨五气喘吁吁的喊道,两腮的伤口传来一阵抽痛,他随手接过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口,剧烈的刺痛感从伤口处传来,他咬紧牙关又喝了几口,并将烈酒洒在伤口上,伤口变得麻木了。他这才将酒囊丢给一旁的士兵,一屁股坐下,喊道:“解甲,找个大夫来!”

    “杨教练。就是这个家伙射了你一箭的!”

    几个士兵拖着一条汉子拉到杨五面前,往地上狠狠一掼。杨五上下打量一下这厮,只见其形容狼狈,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方才便是你射的我?”

    “我姓朱名磊。”朱磊抬起头,低声道:“不错,方才正是我伤的你,可惜我手上连张好弓都没有,只有张平日里射猎的小弩,不然你也活不到现在!”

    “大胆!”旁人听的无礼,举刀便要砍杀他。却被杨五伸手拦住,笑道:“若是有好弓,你便伤的了我?”

    朱磊却不答话,一副默认的样子。杨五也不着恼,对一旁的军士道:“将我的弓箭取来!”军士应了一声,将弓箭取了过来,杨五接过弓箭,指着约莫五十步外河滩上的一枝芦苇道:“你看到那支芦苇没有,我与你两支箭,若是能将其射落,某家便饶了你性命,否则立即就砍了你的脑袋!”

    朱磊也不说话,伸手接过弓,却只取了一支箭道:“太尉本可以砍了我的脑袋,小人如何敢用两只箭?便只用一箭,若是不成,甘愿伏罪!”

    旁边围观的军士纷纷惊叹起来,五十步之外射中摇晃的芦苇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更要紧的是,杨五这张弓朱磊从未用过,便是第一等的神射手也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杨五给他两只箭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却没想到此人如此托大。

    “好!”杨五笑道:“你若能射中,我不但饶了你的性命,还会替你向上司说情,赦免你回家。”

    “多谢恩典!”朱磊唱了个肥喏,伸手接过那张角弓,先虚拉了两下感觉了一下力道,又伸出手探了探风向,才将那支箭搭上弦,拉了个满怀细细瞄准了片刻,突然放松了弓弦,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向那支芦苇望去。

    随着一声轻响,那支芦苇的茎秆折断了,上半截随着江风缓缓飘落。士兵们长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朱磊平静的将角弓交还给一旁的军士,躬身行礼道:“小人侥幸射中了!”

    “好!好!”杨五也不禁连声赞道:“某家过去听说书人讲到养由基百步穿杨之技,本以为不过是史家扩大之言,想不到今日竟然亲眼得见,来人,取一件锦袍来,与朱兄换上!”他此时见了朱磊妙射,对其的称呼也立刻变了。

    “小人能得逃死已是万幸,如何敢受老爷厚赐?”朱磊正要推辞,却被杨五一把抓住,径直将锦袍披在对方身上,笑道:“今日若非兄台手中少了一张好弓,杨某早已是地上的一具腐尸,一件锦袍又算得什么?两军相争胜负乃由天定,朱兄不过时运不济罢了,有这等妙手,何忧无富贵?”

    秀州知州衙门。朱砂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石板地上空无一人,就连那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好似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神气,低眉垂眼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这时一名身着灰色短缀的汉子气喘吁吁的跑到角门旁,抓住门环便用力的敲起来,铜质的门环撞击在门板上,发出响亮的声响,传出去老远。

    “谁呀!城外出啥事了?”过了约莫半响功夫,门内才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

    “王伯吗?是我王二呀,快开门!”那汉子听到应答声,手劲用得更大了。

    “来了来了!”角门被拉的半开,里面钻出一个管家打扮的老汉:“我说王二呀,城外情况如何呀?”

    “大胜,大胜呀!”那王二脸上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双手一边比划一边说:“摩尼贼死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数都数不清,哎呀呀,那血把河水都染红了!”

    “当真!”管家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作为王子武的管家,他知道许多普通人所不知道的内情,摩尼教当时整个江南地区势力庞大,教徒皆不食用肉食,以节约费用,相互自助,是以有很强的组织性。在这秀州城中只怕就有不少摩尼教徒,但城中守军势力单薄,刚来的那支援兵也只有八百人,王子武根本不敢搜捕,唯恐反倒惹出事端来。所以这管家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事非常不乐观,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大胜,倒是意外之喜。(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褒奖

    “王伯我骗你作甚,光在河边就围住了一千多人!全都是锦巾包头的摩尼贼,您要是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可,可我记得城外的守军算上援兵也就有不到三千人,来攻城的摩尼贼有一万,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还能破贼?”

    “这个您就不知道了!”看到平rì里高高在上的管家这般模样,刚刚有幸从城头上守垛的本家兄弟口中得到战况的王二不由得得意了起来,添油加醋的大声解说起来:“摩尼贼虽多,哪里及得上官兵神勇,光是那杨先锋便一个人从敌阵里杀了个七进七出,直透重围,共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

    “且住!”管家越听越觉得不对,打断了王二的解说,问道:“曹营?我怎么越听越耳熟呀?你小子该不会拿哪里学来胡话诳我?”

    “我说了曹营吗?是方营,明明是方营呀!是管家您听差了!”王二说的口顺连平rì里听说书先生的三国也带出来了,赶忙解释道:“反正那位杨先锋杀进杀出好几次,连摩尼贼的大旗都斩了,官军成绩出城乱箭齐发,贼军大乱,官军乘机掩杀,大获全胜呀!”

    “好,好!”听到这里,管家也顾不得追究这王二刚才是不是胡扯淡,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主人家,其他的都可以放到一边去,他伸手抓住王二道:“好,快些去禀告老爷,王二我可先告诉你,在老爷面前可不能胡说了,不然小心屁股吃苦!”

    “是,管家!”王二赶忙点了点头,管家这才领着他进得院子,向后堂走去,离后堂还有十几步远便听到经文声,管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步上得堂来,只见身为秀州最高军事长官的王子武正跪在一只蒲团上,虔诚的向悬挂在堂上的一副吕祖画像焚香祈祷。管家走到王子武身旁,低声道:“老爷,城外有消息!”

    王子武身子一颤,问道:“什么消息!”

    “摩尼贼败了!官军大胜!”

    “当真?”王子武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sè。

    “报信人便在外面,想必很快周监押和常虞候便会回来禀告!”

    “吕祖保佑,吕祖保佑呀!”王子武赶忙向吕祖像躬身行礼,转过身对管家大声道:“快传下去,准备一场大道场,此番能够破贼,多亏了吕祖保佑,场面一定要大,秀州各家道观的人都请来!”

    “老爷!”管家见状赶忙提醒道:“道场自然是要做的,不过此番破贼,周、常二位官爷的功劳也不小,还有官军的将士们,若是亏待了他们,在童大帅面前参了一本,那可就——”

    “嗯!”王子武也明白过来,宋代的武夫虽然地位低下,但像童贯这种领枢密使、身兼三道安抚使的大权阉可就是两回事了,此番出兵东南,官家已经授以节钺,这厮又最为护短。若是惹得他不快,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将自己免官,那可划不来了。

    “来人,替某家更衣!”王子武沉声道:“本官要亲自拜会两位将军!”

    “是!老爷!”

    南门外大营里,周平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赢得这样一场大胜是完全出自他意料之外的。但相比起失败来说,胜利对于一位将军来说要更为麻烦,因为一位败军之将最需要cāo心的就是如何保全自己的生命,而赢得了战役的将领要做的事情就多得多了:如何分配战利品、如何处理俘虏、如何管理那些因为赢得了胜利而往往放纵自己的士兵,尤其是第一条和最后一条,最为考验将军的能力。因为打赢了仗的士兵往往会获得一大笔钱(犒赏或者战利品),这些因此变得富裕的士兵往往会失去继续打仗的愿望而希望带着这些钱财返回故乡过平静的生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于军队的战斗力都会损害很大。但将领又不能打赢了仗不给士兵犒赏,因为这样会引起士兵的怨恨甚至jī起兵变,其中的技巧就非常微妙了。而公平分配战利品这本来就是将领所必须的一项技能,尤其是周平这一仗大获全胜,将摩尼军的辎重全部夺了下来,算下来光是钱帛就有万余贯,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这有啥麻烦的!”常宗添在一旁满不在乎的笑道。

    “常虞候,你说说该怎么办?这可就是摩尼贼的前锋,后面还有几万人,将士们个个腰里都有不少钱,心思都散了,还怎么打仗?”周平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呵呵!”常宗添一笑:“依我看,就把钱给这些狗崽子们发下去,然后把城里的官ji们全部弄过来,没几天他们腰里那几文钱还不都花到那些女人身上了?咱们还可以抽一笔花捐,发一笔小财!”

    “这也可以?”周平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常宗添看起来黑乎乎,肚子里的花肠子倒不少。

    “有啥不可以?这ji院的祖师爷可就是管老夫子,人家chūn秋时候就收花捐来养兵了!”常宗添满不在乎的答道。

    “可是要官ji来,恐怕王统军不会同意!”周平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便拿王子武不同意来顶缸。

    “那个只知道拜吕祖的王子武?”常宗添冷笑了一声:“看他那个熊样,只要能把摩尼贼给赶跑,别说把官ji拉出来,就算是把他老娘拉出来劳军也愿意。反正这秀州城守不住,摩尼贼打进来都完蛋!”

    “王统军到!”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通传声,周平狠狠的瞪了常宗添一眼,赶忙出外迎接,两人出得帐来,正好看到王子武满脸chūn风的走了过来,离的远远的便笑道:“二位杀贼有功,免礼免礼!”

    “卑职甲胄在身,无法全礼,还请统军见谅!”周平却还是依照规矩叉手行礼,一旁的常宗添也只得跟着马马虎虎行了个礼。王子武满脸笑容的伸手把住周平的右臂,称呼对方的小字:“均成,贼军先锋既破,这秀州城无恙了?”

    周平听了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这王子武还在害怕这城守不住,正想向对方保证,背后却被人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常宗添在向自己提醒官ji的事情,只得老着脸皮道:“贼军先锋已破,士气顿衰,本来这秀州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周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现出为难之sè。

    王子武听到这里,反倒松了口气,赶忙拍着xiōng脯道:“均成,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请直言,要钱、要粮、要甲杖都好说,只要在这秀州城里有的,我这个统军定然为你办到!”宋代文官对武人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不怕死能打胜仗就行,其他的捞钱、好sè之类的毛病还是很宽容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些cāo守只是用来要求文官的,而不是那些粗鄙的武夫。

    “是这么回事!”周平将常宗添刚才和自己提过的官ji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末将知道这有些逾越了,只是这用兵便如同养鹰一般,吃的太饱了就没法驱使了,还请统军海涵!”

    “原来是这桩事!”听完周平的话,王子武大声笑了起来:“将士们杀贼守城,男女大yù,人之常情嘛!均成能够想到这些果然不愧是良将呀!本官身为统军,免去将士们的后顾之忧本就是分内之事!均成放心,我一会去就城内所有的娼女都派过来任凭你支配,如何?”

    “多谢统军!”周平听了王子武这番话,又是高兴又有几分尴尬,也不知道王子武怎么把杀贼守城和男女大yù联系起来的,低声道:“我等还想从中抽点花捐,以为军中用度,还望——”

    “哦哦!”王子武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这等事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收来的钱也用在士卒身上,不用再来问我了!若是有不足的,直管告诉我,不必在意!”此时的王子武无比好说话,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多谢统军!”

    “均成呀!”王子武一副还有事情没办完的样子,一屁股坐下问道:“本官听说有一位姓杨的先锋单身冲破敌阵,斩将夺旗,不知当真与否呀?”

    “不错!”周平心中不由得诧异:这厮明明躲在家里拜吕祖,怎的突然知道杨五的事情了,莫不是有哪个多嘴的前去报信?

    “嗯,这位杨先锋如此勇猛,本官要亲自褒奖一番!”

    王子武身为统军,拥有节制秀州全部守军的权力,要见杨五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周平赶忙让人找杨五来。片刻之后,杨五从外间进来,两颊胡须上血迹斑斑,向王子武叉手行礼道:“末将杨五拜见统军!”

    “免礼!”王子武满脸笑容,伸手虚托道:“杨教练何方人氏,投军前是作何营生的呀?”RS!。

第八十七章再兴

    杨五闻言脸色微红,道:“小人是相州人氏,乃是被招安的!”仿佛是为了辩解,他赶忙补充道:“小人家中本是将门子弟,只是后来败落了,家贫无以为生,只得落草,为周监押所擒拿,多亏朝廷大赦,才有了一个复生的机会。”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王子武笑了起来:“杨教练不必介意,当今天子宽宏大量,纵然曾经落草为寇,只要能改过自新,也会不计前嫌的。杨教练今日立下如此大功,本官定然会奏明朝廷,厚加封赏的!”

    “多谢统军!”听到这里,杨五已经是感激涕零,跪倒在地道:“统军大恩,小人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得万一!”

    “请起,请起!”王子武笑道:“你也不要光谢我一人,若非周监押,只怕你今日还在草莽之中,岂有今日荣耀?”

    “多谢周监押!”杨五赶忙起身向周平做了一揖,周平赶忙偏过身子让开,心中哭笑不得的暗想:“难道自己射了这杨五一箭,把他送到沙门岛上割芦苇还是帮了他不成?”

    王子武看着杨五像磕头虫一般向帐中李成等人作揖感谢,看样子他心情不错,这时他身旁的管事附耳低语了几句。王子武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杨教练,方才我都听旁人唤你杨五,不知你表字为何?”

    “禀告统军,小人出生时家门已经败落,只是以排行为名。未曾有表字!”

    “原来如此!”王子武点了点头道:“杨教练,古人二十则加冠,起表字。既然你尚未有表字,那今日本官便托大些,赠一个表字与你如何?”原来中国古代男子年到二十便会举行冠礼,戴上成年人的帽子,以表示此人成年,同时起一个表字,这样别人称呼他的时候就不用直呼其名。当然底层的小民是没有这些礼节的,往往就是张三李四的胡叫。王子武以一州统军的身份给杨五起表字。显然是极为抬举他了。杨五听了顿时大喜。赶忙拜倒在地道:“小人多谢统军赐字!”

    “嗯!”王子武矜持的点了点头,道:“杨教练你家门败落,可如今你从军杀贼立功,上报朝廷。再兴家门。乃至一桩大美事。不如便叫再兴吧!”

    “再兴。杨五!”一旁的周平脸色不由得变得怪异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连连向王子武磕头谢恩的汉子,难道眼前这位就是那位勇猛无敌。在小商河被金军乱箭射杀、身上找出来箭矢两升有余的虎将?他当时在安阳时也没有那么彪悍吧?想到这里,周平背心突然冒出一层冷汗来,还好当时此人胯下没有一匹好马,否则自己说不定就被这厮猪突进来一枪扎个透心凉了。

    帐内王子武正一门心思的收买人心,外间突然传来一片哀求叫骂声,周平不由得一愣,正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薛良武从外面快步进来,躬身道:“监押, 张监押来了,说要将俘虏带走?”

    “张监押!”周平一愣,这个张监押乃是秀州城的兵马监押,由于他手下的守兵战斗力很弱,王子武便将其配属在周平之下,刚才交战时此人的主要任务也是在城头上呐喊助威。周平听到这里,还以为是来争功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看一旁的王子武,侧过身子对薛良武低声说:“给他便是,看在统军份上莫要与那厮争执!”

    “可那些俘虏不干,说那厮要坑杀他们!”薛良武低声道。

    “坑杀?”周平一愣,看了看王子武,回头道:“他们如何知道,我们是客军,不要和张监押为这些小事起冲突。”

    “喏!”

    杭州,海宁县,硖石镇,位于县治所东北六十里处,镇西有山名曰硖石山,与其并峙者曰赞山。两山相夹,中通河流,硖石镇便在河旁,乃是通往秀州的要冲。方腊军大将方七肥领军出杭州后,由于人数太多,掠夺而来的随性辎重财物船只太多,将水面堵得严严实实,便先在这硖石镇整顿编组,轻装一下。于是方七肥便让手下前锋陈安田领万人为前驱,令其先至秀州城下,修筑营寨等待方七领兵赶来。

    可是方七肥所领的五万人在这硖石镇呆了四五天了,整顿轻装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头绪,更不要说出发前往秀州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摩尼教本身并不是一个非常严密的组织,方腊本人也并非有大才之人,在农民军中更多的只是一个“共主”的名义,对各部的约束能力很有限。其结果就是这些参与其中的大小头领都掠夺到了大量的子女玉帛,行囊颇为丰厚,每支队伍后面都跟着无数船只装载着这些战利品,不像是军队,倒好像是是个小集镇。

    屋子里,一个肥胖的中年汉子苦口婆心的说道: “某家也不是要你们把船里的东西交出来,可咱们这是去打仗,不是去赶集,大船小船的跟在后面,打起仗来是顾这些家什,还是去打官兵?”这肥胖汉子正是方腊麾下前锋大将方七肥,七是族中排行,这肥则是由他的体型而来,此时他说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是两厢的诸头领个个双眼朝天,只当是没听见,没有一个表态的。

    方七肥没奈何,只得转头向左厢坐第一个锦袍男子问道:“郑魔王,大伙儿中你船最多,先表个态吧!”方七肥第一个找到此人不是没原因的,这郑魔王手下人最多,打仗也最勇敢,算得上是方腊手下第一勇将,抢到的财富妇人也最多,若是能让此人做出让步,其他人就好说了。

    郑魔王怪眼一翻,梗着脖子答道:“凭什么要我交出来,其他人呢?都看我郑魔王好欺负是吧!这些钱财女人都是老子手下儿郎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谁要拿也可以,也从一刀一枪从老子手里抢回去便是了!”

    “郑魔王,没有哪个要把这些从你这儿拿走,只要你把这些财物女人先放在硖石镇,去打下了秀州城再说,谁还敢抢你的不成?”

    “不行,老子去了秀州,鬼知道会不会有人又抢走了,这年头又没了赵官家的王法了,谁抓到谁手里便是他的,可大意不得。”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几百人看守起来呀,再说不是还有‘圣公’呀,谁敢动出兵将士的财物,‘圣公’一定饶不过他!”

    “圣公?”郑魔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对那位刚刚自称“圣公”方腊的权威也不是那么信得过。方七肥见这厮油盐不进,只得将目光转向其他人,可其余的人纷纷将目光挪开,只当做方七肥不存在。

    这方七肥起事之前不过是个屠夫,哪里见过这般场景,胸中的怒气越发盛了,他正要发作,外间突然冲进来一名小校,大声道:“禀告大总管,陈统制回来了。”

    “陈安田回来了?他回来作甚?秀州城给他拿下来了?”方七肥顿时一愣,旋即答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陈安田进来了,方七肥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眼前的这个形容狼狈的男子绝不是打了胜仗的样子,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情了,秀州城呢?”

    “大总管!”陈安田刚说到这里,便扑倒在地痛哭起来,方七肥见状不由得大怒,一把揪住对方的胸口提了起来,骂道:“哭,哭你娘个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大总管,我们败了,一万人都完了!”陈安田一个长大的汉子却哭的接不上气来。

    “败了?那其他弟兄呢?有一万人呢!”方七肥一把将陈安田摔倒在地,骂道:“你这狗杂种就一个人逃回来了?娘的,也不摸摸裤裆里有没有两个卵子!来人!”他对着地上的陈安田对进屋的两个卫兵道:“把这个没卵子的阉货拖下去砍了,把脑袋挂在旗杆上,让大伙看看败军之将的下场!”

    “且慢!”说话的却是郑魔王,他站起身来走到陈安田身旁,沉声问道:“陈安田,你说说官军有多少人,你是怎么被打败的?”

    “官军人数并不多,至多也不过两三千人,出城的最多不过一千五百人!”说到这里,陈安田惭愧的低下头。

    “什么?才不过两三千人?你可有一万人,就这样被打得一个人跑回来了!”方七肥闻言大怒,狠狠的一脚踢在陈安田肋部,陈安田立刻像一只虾米那样蜷缩起来,不过他不敢呼痛,只是死死咬紧牙关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让他好生说话,搞明白官军的情况要紧!”郑魔王恼怒的看了方七肥一眼,弯下腰将陈安田扶了起来,道:“陈安田,方七肥他是恼火你打了败仗才如此的,你快将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明,这关系着我们摩尼教数百万弟兄的性命,千万耽搁不得!”(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矛盾

    陈安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待到剧痛好了点,低声道:“我领军至秀州时,官军在南门外立寨,我正准备先扎营再拔官军营寨。官军中突然有一骑出寨向我方挑战!”

    “那接下来呢?”郑魔王与方七肥对视了一眼,问道。

    “我见那骑士骑术娴熟,武艺不凡,便选了一人与其相斗,暗中还埋伏了一个弩手——”

    陈安田细细的将失败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屋中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半响之后郑魔王低声道:“应该不是那个王子武,看样子是援兵到了!”

    “不错,不过应该只是前锋,否则不会只有这么点人!”方七肥点头道,他看了看郑魔王:“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朝廷大军已经到了,若是让其渡江,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好吧!”郑魔王无奈的点了点头:“我马上去让儿郎们将财物都丢下,准备去秀州!”

    “那就好!”方七肥转身对剩下的人问道:“那你们呢?”

    “愿听大总管吩咐!”众人见郑魔王也服软了,也只得纷纷点头同意。

    “那好,就快去准备,明天早上出兵前往秀州!”方七肥大声道,待到众人离去,他的目光转向陈安田道:“陈安田,本来依照军法,你是死路一条,但这次只有你最清楚官军的情况,便先饶你一命,若是不成再斩不饶,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陈安田低下头去:“小人这次殊死奋战。绝不会死于大总管之刀!”

    “那就好!你下去准备下吧!”

    秀州城。

    客房里鼾声如雷,墙角两只火盆里的火苗已经熄灭了,露出已经烧得发白的木炭来,虽然外间还是寒冬腊月,但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周平躺在榻上,锦被搬开,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击败方腊军先锋之后,他指挥修补城防,慰问受伤士卒,忙了个四脚朝天。回到住处后脑勺一挨枕头便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砰砰!”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周平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艰难的睁开双眼,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谁呀?”

    “是我,监押。统军那里来人了。有急事相召!”外面传来的是李宝。他现在的职务是帐内督,简单地说就是亲兵队长兼贴身护卫。

    “该死的!”周平低声抱怨了一声,从榻上坐起身来。高声道:“我马上出来!”

    片刻后,周平穿戴整齐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屋外南方冬天特有的湿冷空气立即让他打了个哆嗦,李宝一边将披风递了过来,一边低声道:“统军的使者已经回去了,摩尼贼的后继到了,为首的大将便是方七肥,听说有好几万人!”

    如果说刚才周平的脑子里还有些许睡意的话,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即让他完全清醒了,他晃了晃脑袋,接过李宝递过来的马鞭子,问道:“从咱们到秀州算起有多少天了?”

    “十三天了!”

    “嗯!”周平点了点头,脑海中回想起临出发前都统制王禀说的话:“守秀州够十五天便算你的大功!”,想到这里,周平口中低语道:“想必现在王都统的大军应该也在到秀州的路上了吧!”

    知州衙门。

    堂上的气氛沉重,不久前打败一万方腊军之后的那种轻松气氛已经荡然无存,无论是身为秀州最高军政长官的统军王子武,还是负责具体指挥秀州原有宋军的张监押,脸上都是那种强作镇定但又不成的样子。倒是刚刚与方腊军前锋亲手厮杀过的几个客军军官,表情要轻松得多,薛良玉等几个年轻的还颇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监押到!”随着外间的通传声,堂上除了王子武本人外,其余的人都站起身来,所不同的是客军的将佐站的要整齐的多,而秀州本地的将吏则要乱得多。

    “末将来迟,还请统军治罪!”周平向当中的王子武躬身行礼道。

    “周监押这几日辛苦了,何罪之有?”王子武笑道,指着自己右手侧那张空着的椅子道:“快快坐下!”

    “下官逾越了!”周平向王子武叉手行礼,又向众人做了个团揖,方才在王子武右手边坐下。王子武看人都到齐了:“诸位,方才探子传来消息,反贼方腊麾下大将方七肥已经统领五万大军,向我秀州而来,形势紧急。”说到这里,他微微侧过身子,向周平问道:“周监押,你觉得当如何应对?”虽然此时王子武已经收回了符信,重新视事,但凭借不久前大破摩尼贼积累下的威信,周平隐然间已经是秀州城中武人的领袖,就算是王子武本人也要首先向其咨询。

    “以末将所见,当据城而守,城中粮械充足,又有营寨城墙可以凭借,城外又已经坚壁清野过了。摩尼贼人数虽多,但兵甲不足,攻城器械就更不必说了。我等破敌虽然不足,但自保有余。算来王都统的大军也就是这几日便到了,那时内外夹击,定能大胜!”

    “周监押所言甚是!”

    “末将也赞同周监押所言!”

    周平这话一出口,堂上诸将纷纷点头,周平方才的建议的确代表了他们绝大部分人的心态。摩尼贼起事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倾覆州郡甚多,秀州以数千弱兵以寡敌众,斩首 数千,这已经是首功了。在座的可以说人人有份,都能加官进爵。可无论是官爵还是富贵都得要性命才能够享受的,战场上可和朝堂上不一样,朝堂上输了充其量追毁出身以来文字,籍没家财,流放远恶军州,只要保得住性命,未必没有重起的机会,上了战场箭矢刀枪可没长眼睛,丢了性命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既然功劳到手,又何必出城去和那些摩尼贼拼命呢?

    “均成年庚虽浅,却是老成谋国呀!”王子武笑道,此时在他的眼里周平当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能打仗,关键时候还能够体谅上司的心意,怪不得短短两年多时间就能够从一介田客爬到州兵马监押的位置,那个韩肖胄看人倒是挺有眼光。

    这时一名将佐问道:“统军,只是这城中还有一千多俘获的摩尼贼,当如何处置?”

    “那一千多俘虏?”王子武皱了皱眉头,沉吟了起来,原来那天周平使计虚张声势,陈安田大败,薛良玉领着那一小队骑兵冲破敌阵,一些摩尼教徒以为是大军到了,自己被包围了,纷纷丢下武器下跪乞降,生俘的约莫有一千三百多人,周平将其看押在城西的一块空地中,准备等大军到后在做处置,却想不到方腊的后继比王禀来的还快。

    “均成以为当如何呢?”王子武问道。

    “敌众我寡,这些人留在城内不妥,不如待会将其尽数赶出城外便是了!”周平不假思索答道。

    “不可!”张监押摇头道:“这些摩尼贼在城中已有数日,深知我城中虚实,若是将其放出,岂不是泄露给了方七肥?万万不可!”

    周平心中闪过一种不详的感觉,问道:“那你说当如何处置?”

    “自然是全部处置了,以免后患!”张监押伸出右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不可!”周平怒道:“且不说杀俘不祥,这些人里几乎都是小民,被方腊贼众裹挟而起,岂可这般杀了?万万不可!”

    张监押脸色微怒,只是周平手下的精兵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表现出了很强的战斗力,他不欲得罪对方,只得竭力用平静的语气答道:“周监押!你是外乡人,不知者摩尼教在两浙传播甚广,只怕这城中也有方腊的内应,杀了这些人也是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你将他们放出城去,只怕转过头来便要来打我们,那时你如何处置?”

    “秀州城池坚固,摩尼贼又没有攻城器械,援兵又是指日便到。敌军虽然众,决计攻不下此城。”周平心知此事的关键在于统军王子武身上,劝说道:“杀俘必有恶报,统军又何必做这等事,留与后人一个话柄呢?”

    张监押听到这里,心中不耐,冷笑道:“周监押这话说的,不像是个负弓矢,持矛矟的武人,倒像是个念经吃斋的大和尚。摩尼贼所到之处,杀戮极重,官吏,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这等无人心的恶人,不杀何待?”

    听到这里,王子武已经做出了决断,他对周平沉声道:“周监押,不使雷霆手段,无显菩萨心肠呀!你且放心,这杀俘之事与你无干。”说到这里,他也不待周平回答,便对张都监道:“张都监,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了,处理的干净些!”

    “下官知道了!”张都监起身领命,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

    军议完毕,众人纷纷起身离去,王子武做了个示意其留下的手势,待到只剩下两人,笑道:“均成,今日之事你莫要放在心上,张都监才不过中人,守城之事还是依仗你呀!”(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杀俘上

    周平赶忙躬身道:“相公如此推爱,下官只有感激莫名,只不过杀俘不详——”

    王子武做了个手势,制止住周平的劝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此事本官已有决断,周监押只管只管听命行事便是。”

    周平见状,只得躬身领命,王子武点了点头,起身降阶亲送。周平刚刚出得门来,只见堂下站着六七个人,正是与自己一同南下的薛良玉、薛良武兄弟、李宝、杨再兴等人,这几人神色各异,看到周平便纷纷围了上来。薛良玉年纪最小,性子也最急,问道:“周大哥,统军留你下来说了何事?”

    “没说什么事情,不过是让我小心守城之事。”周平脸色郁郁,犹在为方才的事情不快。

    “那就好,那就好!”薛良玉闻言松了口气,道:“我还道方才周大哥违逆了统军,惹得他发了火呢!”

    “薛老四,那些大头巾心眼深着呢!”一旁的李成听了冷笑道:“马上就有几万摩尼贼要杀过来了,怎么说也得让咱们帮他过了这关再说!这个节骨眼上别说有几句违逆他的,就算是监押要他的女儿家眷,只怕也会乖乖的交出来,不然等摩尼贼打进来,管他王统军、牛知州,一律都是死路一条!”

    “李成,休得胡言!”周平打断了李成的话头,沉声道:“统军对我们寄望甚深,我等自当戮力杀贼立功。杨再兴!”

    “末将在!”杨再兴应道。

    “你从府库中多取些弩矢到寨子里去,摩尼贼大军将至。要多做些准备!”

    “喏!”杨再兴叉手行礼离去。

    “大家都回去吧,好生休息准备应战!”

    “喏!”众人齐声应和,浑厚的声音惊起了院子里那棵枯槐上的一只乌鸦,周平看着那只正呱呱叫着飞走的黑色鸟儿,心中不由得叹道:“数日之后,不知那些人会成为这鸟儿的食物!”

    秀州城西门附近本来是一片菜地,方腊事起后,为了守城方便,守军将城内靠近城墙五十步内的房屋全部拆毁,自然菜地旁那几间种菜人的茅屋也没有幸免。周平领军击败方腊军先锋后。所俘获的千余人便被驱赶到墙根角的一块空地里。圈禁起来,这些可怜人便寻了些竹竿芦草等零散材料,搭成茅棚挡些寒风。此时已经是寒冬腊月,秀州虽然处在江南。不及北地那么苦寒。但江南湿气重。北风吹在身上。别有一番难熬。

    钟哲安趴在地上,费力的翻着土,想要在这块原先是菜地里的泥土中找到点菜根、萝卜什么的。从被俘的那天算起,已经是第四天了。可在这四天里他进口的东西加起来也就是三碗稀粥还有一块饼饵,那块饼饵还是他攻城前没顾上吃随手塞进怀里剩下的干粮,每当回忆起那块饼饵的时候,钟哲安都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在剧烈的抽搐,那种感觉就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攫取着。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那么快的将其三口两口吃掉,而不是每次吃一小口,这样就可以坚持多些时间了。

    “如果可以逃出去就好了!”钟哲安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鹿角,后面的茅棚传来食物的香气和说笑声,那边是看守俘虏的一都守兵,不是没有人想过逃出去,但结果都是变成一具挂在城头的尸体,原因很简单,这些摩尼教徒几乎都是浙东人,而秀州这边是浙西,即使是现代,吴越方言也以难懂和繁多而著称,更不要说当两宋之交的秀州了。而且城门紧闭,城内各坊市也都有壮丁守卫,这些俘虏根本无法逃走。

    突然,钟哲安的指尖触动到了一个细长蠕动的物体,他本能的将其从泥土你抓了出来。

    “是蚯蚓!”钟哲安惊喜的将其稍微擦了两下,塞入嘴里,他几乎没有咀嚼将吞咽下去,他的胃部剧烈的蠕动了起来。他咳嗽了两声,发狂的在土里继续寻找起来,没找到一只蚯蚓便塞进嘴里,一种求生的动物性本能把他整个人都控制住了。

    “看到没,这摩尼贼连泥巴都吃!”

    一阵笑声让钟哲安抬起头来,他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四周站着十几个守兵,正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目光盯着自己。钟哲安有些惶恐的用衣袖擦擦自己的嘴巴,想要站起身来,但也许是饿的久了,双腿发软,他用了一下力气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到没有,这摩尼贼站都站不起来了,就这个鸟样,还想造反!”一个满脸痘子的土兵一边笑,一边用脚把地里的土拨到钟哲安的面前,大声道:“贼子,这些土都给你,让你吃个够!”

    旁边另外一名土兵眼神好,已经看清了钟哲安刨开的土坑里正在蠕动的蚯蚓,笑道:“人家那里是吃土,分明是吃蚯蚓,你看看那土里还有不少!”

    那满脸痘子的汉子看得清楚,嘴上却硬的很,强辩道:“我哪里说的不对?蚯蚓也是吃土的,他吃蚯蚓不就是吃土?”

    “好,好!吃土,吃土!”他同伴懒得与他争辩,说:“想是饿的紧了,哎,这些摩尼贼也是可怜,什么不好做,偏偏要造反,反贼是能做的?眼看着大军一到,就是玉石俱焚呀!”这土兵看样子也是读过两天书的,说到这里摇头晃脑起来,倒像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那满脸是痘的土兵看钟哲安坐在地上,满身泥土,觉得颇为没趣。他们这些看守已经在这里看了四天了,在这四天时间里这些俘虏逃跑的有,反抗的却没有,一开始的那点提防心早就没了。更不要说城头上观过战的更是把周平带来的那八百兵吹的上了天,好似百万摩尼贼来了,也是反掌就能平了似得。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家伙更是没放在心上。

    “对了,你们摩尼贼是要守荤戒的是吧?”

    钟哲安不知对方的用意,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士兵转身向茅棚跑去,不一会儿回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只陶碗,他随手往地上一方,里面是几块已经被啃完的肉骨头。

    “喂!你若是啃了这些骨头,就不再是摩尼贼,我等便放了你!”那满脸痘子的土兵说到这里,向一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笑道:“若是不然,便是顽冥不化之徒,立刻斩了!”

    钟哲安看着陶碗里的骨头,上面还有少许没有啃干净肉筋,肉食的香气刺激着他的鼻粘膜和胃部,平日里的教诲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猛地扑了上去,将骨头塞进口里疯狂的啃食、吮吸起来。那种吓人的吃相让这几个土兵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呸!老子还以为这家伙会不吃呢!”那土兵无趣的吐了口唾沫,一脚将钟哲安踢了个跟斗,捡起陶碗道:“回去吧,这里风大,站久了冷得很!”

    正当此时,一队人马向这边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秀州城的张都监,那几个土兵慌了神,赶忙叉手行礼。张都监冷哼了一声,道:“快将这些贼骨头召集起来,本官有话要说!”

    “喏!”那几个兵应了一声,大声叫喊了起来,不久之后,那些有气无力的俘虏聚集了起来。张都监皱着眉头看了看,大声道:“尔等听清楚了,王统军大发慈悲,将尔等放回家去,若是再敢参与叛军的,一律处死!”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离得近的部分摩尼教徒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这个满脸凶相的武官,而更远的人们根本听不清张都监的喊话,交头接耳相互询问,一千多人的说话声汇成了一片嗡嗡声。张都监看到众人的反应,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催动坐骑上前几步,用更大的嗓门喊道:“王统军赦免尔等无罪,放你们出城回乡!”

    这次绝大部分人都听清楚了,不过人们的目光里与其说是欢喜还不如说是疑惑,啥时候官府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张都监见状,心知一个不好就会激发变故,急中生智道:“方七肥的大军就要到了,统军留你们在城里不放心,又浪费粮食,索性让你们早点滚!怎的?不想走了?”

    众摩尼教徒听到这里才相信张都监所说的实话,赶忙纷纷磕头谢恩。张都监这才松了口气,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老子丑话可说到前面,统军放你们回去可不是让你们从贼的,童大使的十万大军指日便到,和朝廷对抗是死路一条!要是再让官军逮到!”他狞笑着做了个捏紧的手势:“可别怪本官不客气!”

    说到这里,张都监也不管众俘虏如何回答,自顾打马到了西门旁,上得城楼,对一旁神情诡秘的守门都尉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守门都尉满脸谀笑道:“两道城门都的轴都上好油了,还加了两层铁条,就是用大斧头砍一时半会都砍不开,埋伏有三百弓箭手、火把、柴捆、火油什么的都准备充足,还准备了一千贯赏钱——”(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杀俘下

    “好了。好了!”张都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反正这件事情我交给你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得不好,就别活着回来见我!”

    “都监,您就瞧好吧!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不用您动手,咱家就自己把脑袋割下来。”那守门都尉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的砍了一下:“外边风大,卑职在里面备好了酒菜,要不都监您先进去稍候,这边有在下盯着就是。”

    听到手下这般说,张都监这才感觉到城楼上风的确不小,他本能缩了下脖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这里便交给你了!”

    城楼下,俘虏们已经在百多个守兵的驱赶下到了西门旁,也许是饿了几天肚子的缘故,所有的人都没有什么力气,动作也慢腾腾的,反倒没有出现争夺的情况。秀州城的西门有两道城门,外面是一个瓮城,里面的城门已经开了半边,外面的城门却是紧闭。

    “为何外面的城门不打开?”钟哲安有些畏缩的向城门旁的士兵问道?。

    “外边的城门?现在可是在打仗呀,怎么能随便开?”那士兵答道:“要是两道门都开了,贼兵攻过来,你们再以里应外合,那这秀州城岂不是完了?”

    “里应外合?”钟哲安苦笑了一声:“军爷,这几天就吃了几碗稀粥,走路都快没力气了,还打仗?”

    “那我不管,这是将主的军令。军令知道吗?”那士兵神气活现的答道:“等你们都进去了,然后把里面这扇门打开了,外面那扇门才会打开!别磨蹭了,快进去!”

    钟哲安苦笑了笑,扶着墙向里面走去,也许是刚才的那几只蚯蚓和骨头的缘故,他又觉得身上多了点力气,但胃部那种饥饿的感觉反倒更加明显了,他刚走了两步,一道阳光从外面照在他的脸上。钟哲安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他脚底一软,就像地上跪去。

    “兄弟,怎么了!”

    钟哲安感觉到自己的肋下被一只大手扶住了,他回过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关切的看着自己。苦笑了一声:“见笑了。刚才亮光照在脸上,就一阵头晕,脚底一软。”

    “兄弟是饿得紧了。体虚见不得光呀!”那中年汉子叹了口气,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布包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块炊饼,他送到钟哲安面前:“来,兄弟快吃了它,垫吧垫吧!”

    “那怎么行!”钟哲安赶忙推辞,他自然知道这小块炊饼在这里的价值,显然对方也是忍饥挨饿留下来应急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马上咱们就出城了,还能弄不到一口吃的?”那中年汉子笑道:“你若是不过意,到时候还给我就是了,咱家可先说好了,到时候可要还十块饼呀!”

    看着对方温暖的笑容,钟哲安的眼光湿润了,他点了点头,接过饼塞进口中,他几乎没有感觉到饼的存在,舌头和牙齿就本能将其嚼碎咽了下去,片刻之后,钟哲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了点力气,站起身来,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姓种名哲安,清源县人,敢问大哥高姓大名!”

    “我也是清源县人,叫郑远志!”那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这次能够不死,实在是祖宗保佑,回去后老老实实陪着婆娘孩子,这杀头掉脑袋的事情,决计再不碰了!”

    钟哲安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两人相互扶持着向瓮城内走去,此时还有不少俘虏没有进来,两人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下,谈着乡间的农事,心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随着时间的流逝,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将这个小小的瓮城挤得满满当当,钟哲安与郑远志两人不得不靠的更紧了,他们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内侧的城门,那个半开的门还没有合拢,这意味着俘虏们还没有完全进来,自然外面瓮城的城门也不会打开。

    “时间过得好慢呀,怎么门还没关上”钟哲安苦笑道。

    “是呀!”郑远志点了点头:“不是人还没进来吗!”

    “哎,郑大哥,咱们这么多人,官兵人可少多了,可为啥熟的是我们?”

    郑远志挠了挠脑袋,苦笑道:“兄弟你这可是问错人了,我要是知道不就是官兵里的监押、总管了?”

    “也是!”钟哲安点了点头,这时内侧的城门终于缓缓的关上了,瓮城里的人们发出一阵欢呼声,期待的目光转向外侧的瓮城城门。

    可是外侧的城门并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打开,人们开始不耐烦的交谈起来。突然城头上一声响亮的号角打断了众人的交谈,人们抬起头来向城楼上望去,只见大旗下站着一个武官,正是张都监。

    “开城门呀!为什么还不开城门!”

    不知是哪一个人喊道,一开始这个声音还并不响亮,但很快更多的人发出了同样的喊声,一千多人的叫喊声汇成了一片,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城楼上的守兵们有些惶恐不安的向张都监望去。

    张都监的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他挥了一下手下令道:“弓箭手上前,下面的都是反贼,一个也不要留!”

    翁城里的摩尼教徒们惊愕的看到城碟上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他们手里的箭矢在阳光下反射出阴冷的寒光。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一个要置所有人于死地的圈套。

    “狗官你背信弃义,必遭天谴!”

    “方教主大军一到,定要将狗官你碎尸万段!”

    各种怨毒的诅咒从这些绝望的人们口中喷出,几乎是同时,雨点般的箭矢也从城墙上射了下来,穿透一具具躯体,将生命从鲜活的**中夺去。

    “快趴下!”

    钟哲安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旁的郑远志扑倒在地,随即被对方压在身下,耳边传来对方的声音:“别乱动,活下去,如果你能活着出去,我家里的妻小就拜托你了,我家是在清源县罗山村村口,家门口有一颗大槐树——”

    话刚说到这里,郑远志的声音突然停顿了,钟哲安惊恐的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紧接着他的皮肤感觉到一些温湿的液体。

    “郑大哥,你怎么了?”钟哲安惊惶的伸出手想要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郑远志阻止了他,艰难的说:“别这样,我已经不行了,记住刚才我说的话,我家在清苑县罗山村,门口——”说到这里,郑远志的头颅无力的垂下,声音也戛然而止,钟哲安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背心插着两只弩箭!

    南门外的营寨中,周平正与手下将佐们商议事情,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哭号叫骂声。

    “舍儿,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周平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竹杖往舆图上一丢,虽然由于距离的缘故,他还听不清楚那声音的具体内容,但其中包涵的那种刻骨怨毒还是让他不禁心烦意乱。

    “喏!”担任随扈的罗舍儿应了一声,便快步向外跑去,片刻之后他回禀道:“禀告将主,是那些被俘的摩尼教徒!”

    “摩尼教徒?”周平闻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心中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在知州府中的对话。

    “正是,张监押将这些贼子诓到瓮城中,然后万箭齐发——”罗舍儿说的眉飞色舞,看样子对张监押的诡计还颇为钦佩。

    “够了!”一声断喝打断了罗舍儿的叙述,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周平脸上的怒色,不知道方才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旁的李宝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对罗舍儿道:“舍儿,你先下去,监押叫你再进来!”

    “是!”罗舍儿赶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周平叹了口气:“罢了,我只是觉得杀俘不祥,这些人也是朝廷赤子,只是为妖人所惑!”

    “周监押,你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说话的是常宗添,他在这支小小的援兵里实际的差遣是周平的副将,但从军的经历无人能及,周平十分尊重他的意见,所以从出兵以来到现在两人合作十分愉快,说话也就少了很多顾忌。

    “比起列位兄弟来,咱老常多吃过几年兵粮,这里就说几句不客气的话了。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咱们既然做了这刀口舔血的行当,那些大头巾哄人的玩意就得丢到一边去,该杀就得杀。依我看王子武杀得对,不但要杀,还要把那些尸体筑成京观,震慑那些摩尼贼的胆子,接下来咱们可要对付几万人呀!谁知道援兵什么时候到!”

    听了常宗添这番话,除了周平以外其余的人都微微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监押,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周平站起身来径直走出帐外,只留下目目相觑部将们。呼吸着帐外湿冷的空气,周平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与袍泽们内心世界上的巨大差异。也许自己可以毫无内疚感的杀掉像宋江这样的盗匪头目,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宋江和自己一样,都是借着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向上爬的机会主义者,既然参与了这场危险的游戏,就要接受这种游戏的逻辑——败就是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童贯

    但是这些摩尼教徒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些可怜的人们只是被卷进这场游戏的不幸者,如果说在战场上杀死他们还可以说是人类求生的本能,那么现在张都监所做的只能说不折不扣的屠杀。以周平内心的道德感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周大哥!”

    “监押!”

    周平回过头来,说话的是薛良玉和李宝,看到两人脸上担心的神sè,周平的内心感觉到一阵暖意,不管自己与他们的内心世界有多么巨大的差异,但是毕竟他们还是真诚的关心着自己的,相比起这个来,那些差异又有什么重要呢?

    “里边人太多,又烧了两只炭炉,味道太重了,我出来透透气!”周平笑着掩饰道。

    “是有点!”这时一阵寒风吹来,薛良玉打了个哆嗦:“周大哥,咱们进去吧,这外边忒冷!也奇怪了,按说这秀州比咱们安阳老家暖和多了,可我怎么觉得一股子寒气往骨子里钻!”

    “这边虽然不如安阳冷,但南方湿气重,又是一般难受!”周平被薛良玉的模样惹得笑了起来:“看你这样子,还想去征燕!”

    “一上阵我浑身上下就热乎乎的,一点也不怕冷了!”薛良玉不服气的说,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发言,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那天我冲了四五个来回,要不是运气差,那贼首陈安田的首级哪里轮得到别人!”

    “好好,下次就让你打头阵!”周平笑着拍了拍薛良玉的厚实的肩膀,这个刚满十九的青年魁梧的身体里仿佛充满了jīng力,随时都寻找着喷发出来的机会。

    随着一阵尖锐的金属和硬木的摩擦声,瓮城内侧城门缓缓的推开了,一队官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城里已经是一片死寂,一千多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瓮城里狭小的空间里,尤其是通往城外的城门洞处,尸体更是堆得层层叠叠,墙壁和城门上到处都是血sè的掌印,那是企图赤手破开城门或者登上城墙逃生的摩尼教徒留下的痕迹,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不难想象不久前数百人在这里挣扎求生的惨状。

    “啧啧!”一个老兵发出惊叹声,本能的避开地上的尸体,像他们这种南方的禁军,已经有数十年未见干戈了,更不要说这种凄惨景象。

    “别缩手缩脚的,快把尸体给搬开,好让车子进来搬出去!”后面的队头骂道。

    “好咧!”那老兵被上官吼了一声,才忙着用枪矛拨开地上的尸体,让出一条路来,后面的推着鸡公车的民夫进来,将尸体上的箭矢拔下来,然后将地上的尸体搬上车。

    “哎,这是何苦呢!啥不好信,一定要信啥子摩尼教,这下连身家xìng命都没有了!”那个老兵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叹道。

    钟哲安将自己的右手塞进口中,这样他才不会因为过度的愤怒而吼叫起来。就在不到半个时辰前,地上的这些尸体都是活蹦乱跳,会呼吸会说话的同伴,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而那些侩子手现在择像收拾一堆柴火一样把他们搬到鸡公车上。这时,钟哲安突然感觉到一股温咸的液体流入自己的口腔,原来是他下意识里用力将自己的右手咬破了,但不知为何,他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

    民夫们的脚步向这边过来了,钟哲安闭上双眼,绷紧肌肉,竭力让自己的身体感觉起来像是尸体一样,终于两个民夫用铁钩将他的尸体勾了起来,然后弄上了鸡公车。半响之后,钟哲安随着两具尸体出了城门,摔进一个土沟中。随即他推开身上的尸体,用尽可能最快的速度爬出土沟,在那个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的民夫发出声音前扑了上去。将对方扑倒在地,狠狠的一口咬住了喉咙。

    “救,救命!”

    钟哲安感觉到身体下面巨大的反抗力量,而自己的力气正在飞快的流逝,突然,随着一股温咸的液体涌入他的口腔,身下的反抗力道减弱了。半响之后,钟哲安从尸体上爬了起来,搜索了一下尸体身上的干粮,吞咽了去,转身向远处逃去。

    当方七肥率领的农民军主力抵达秀州城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显然这个新的敌人吸取了前一位失败者的教训,他并没有急着逼近秀州城,而是让手下的士兵挖掘壕沟修筑土垒,作为接下来进攻秀州城的依托。当周平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知道这一仗不会再赢得那么容易了。

    “监押,摩尼贼初来乍到,立足未稳,末将愿为踏白使前往硬探!”薛良玉大声道。

    周平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回答,所谓“踏白”乃是我国唐宋时期对侦察兵的一种称呼,而踏白使便是指挥侦察兵的军官,其任务一般是搜索寻路、探明敌情。宋时军队的序列中,最前面的便是踏白军,后面的才是摧锋、策先锋、游奕等部,一般来说踏白使都是选用jīng悍勇猛,智勇双全的将佐,而硬探便是武装侦察的意思。薛良玉第一个跳出来请战,怕的就是这次首功又被别人抢走了。

    “末将也愿为踏白使!”

    “末将也愿往!”

    李成、杨再兴等人也纷纷出列请战,这时周平做了个示意起退下的手势道:“你们都退下休息吧,这次我不准备派人硬探了!”

    “监押——”薛良玉正要继续说,周平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们南下能够守住秀州城就是全功,我将你们带来江南,希望能够把你们一个不少的带回去!”说到这里,他转身向帐外走去。

    苏州,知州内衙一片肃静。这里原本是一座名园,后来为官府占用,这任知州在上面也颇花了几分心力,更是整治得花团锦簇,平rì里文人仕女穿行其间,也颇有几分风致。只是此时园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满是身披铁甲,身材高大的胜捷军军士,满是肃杀,将园中原有的那股子富丽安居之气冲的荡然无存。

    “太尉!秀州那边传来报捷文书,王统军领军击破贼军先锋数万,斩首四千余级,其中大小头目百余人,甲杖山积 !只是——”王禀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小心的看了下上首那人的神sè,只见那人已近耳顺之年,体形魁梧,脸sè黝黑,颔下生的数十茎短须,双眼微闭正斜倚在胡床之上,脸上无喜无怒,看不出什么神sè来,正是领枢密使,兼任江淮荆浙宣抚制置使的大宦官童贯。

    “只是什么?”

    “只是方腊遣大将方七肥领十万大军复置,众寡悬殊,情况十万火急,还请太尉速遣大军救援,救满城百姓于水火之中!”

    “救满城百姓于水火?我看是救他王子武于水火之中吧!”童贯睁开双眼,随手从王禀手中接过书信,看了一遍,冷笑道:“‘晓将士以忠义,出城大战rì余,破贼数十阵,方破贼军’满纸荒唐言,这秀州城中才多少兵,还能大战rì余?不用打仗,身披铁甲光是站在那里都累死了,果然是个不知兵的腐儒,连撒谎都不会撒,这王子武若不是虚报战功,那这次能够击败摩尼贼前锋定然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王禀笑道:“太尉所言甚是,不过这报功文书上虚夸些也是常有的事情!王统军在江南久了,也没有见过刀兵,自然写的过分了点。不过现在诸城沦陷,唯独他不但守着秀州城,还击退了摩尼贼,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桩好事,可以聊慰圣心吧!”

    童贯听王禀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了悻悻之sè。正如王禀所言的,从古至今领兵打仗的大将,最头疼的往往不是如何克敌制胜,而是如何应付后方朝廷里的犯了疑心病的皇上和进谗言的政敌们。童贯虽然是个宦官,只要他领兵就也逃不脱这个定律,他与蔡京、梁师成等人虽然并称“六贼”,但并不是说他就和其余五人联成一气。恰恰相反,这六人本不过是以利合,自然也会以利分,童贯在权力场上打滚了二十多年,岂会不懂这个道理?这次方腊之乱,宋徽宗一口气任命他为江淮荆浙宣抚制置使给予临时处置之权,又将本来准备征辽的十五万大军都给了他。最要紧的是,他为了收拾江南百姓的人心,一上任就将造作局、停运“花石纲”。虽说宋徽宗捏着鼻子认了,但童贯可是太清楚自己这位主子那轻易的秉xìng,现在为了平定方腊之乱他自然什么都可以认了,可要是兵事连绵不决,朝中宫内宫外的政敌们绝对不会作壁上观,那个时候那位官家肯定不会像魏文侯那样给自己挺腰杆的,王子武这报功文书管他是真是假,总是能哪来堵堵那些鸟人的嘴巴。

    “哎!国事如此艰辛呀!”童贯叹了口气,道:“可恨朝中那些倾险小人却一点不知道和衷共济的道理,还有——”说到这里,童贯的声音停住了,显然他觉得在心腹面前说官家的不是不太合适。

第九十一章弃子

    王禀明智的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听出上司话意的样子,问道:“那是如王统军所求与援兵给秀州?“

    “不必!”童贯果断的摇了摇头:“已经给了他八百兵,秀州城内又有数万壮丁,摩尼贼没有攻城器械,仓促间如何破城?再说本帅正要效曹公破西凉故智,将摩尼贼一鼓荡平!”

    “曹公破西凉故智?”王禀装出一副迷惑模样,问道:“下官不知,还请太尉指点!”

    童贯笑道:“正臣不记得《三国志》中所言,曹公与西凉马超韩遂相争,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前。贼至则坚垒不战。贼援兵每至,曹公皆喜,言关中长远,若贼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来集,其觽虽多,莫相归服,军无适主,一举可灭,为功差易,吾是以喜。今摩尼贼与彼形势仿佛,彼虽有百万之众,然无甲兵弓弩,若先示弱,引彼集众于秀州城下,以我铁骑纵横,一rì便平。岂不胜过穿行山林,寻其巢穴,旷rì持久?”

    听到这里,王禀虽然刚刚是故意装傻讨上司欢心,也暗自佩服童贯毕竟是老于戎事,能够总其大略,若是换了个大头巾来,说不定就会催着自己派兵救援秀州城,那可就坏大事了。

    “太尉妙算,便是古之孙吴也未必能及,末将当真是钦佩不已!”王禀躬身赞道。

    “老夫能与狄武襄、曹武惠二人相比就满足了,如何敢和孙吴相比!”童贯捻着颔下胡须笑道:“再说正臣缓兵不进,出偏师从采石渡江,先取贼巢穴,也是一招妙棋,不比老夫这招差呀!”

    王禀赶忙谦谢道:“下官偶有所得,如何能及得上太尉庙算!”

    两人说笑了两句,童贯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院中景sè,脸sè渐渐变得yīn沉起来,王禀看的清楚,不敢多言,只是垂首侍立。过了约莫半响功夫,童贯突然叹了口气道:“哎!老夫这次本yù领西北劲兵北上,北伐辽国,恢复燕云,了却艺祖、太宗憾事,亦能报得人主信重大恩,自家也博得个青史留名。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个方腊之乱,也不知,也不知——”说到这里,童贯停住了,但一旁的王禀分明能从上司身上感觉到那种压抑凝重的气氛。

    他思忖了半响,最后还是只得低声道:“太尉请放心,我大宋恢复旧疆,必遭受天佑!”

    “嗯!”童贯用力点了点头,仿佛这样可以给他增加不少信心。他转过身来,问道:“正臣,依老夫所见,还是应该给秀州派去一点援兵,只不过不要太多,免得那个王子武觉得孤立无援,吓破了胆子做出什么蠢事来!”

    “太尉所言甚是!”王禀点了点头:“那就从胜捷军中抽一个指挥去吧,王统军看到太尉连护卫亲军都派给他了,肯定心就安了!”

    “嗯,那就让陈哲跑一趟吧,这厮跟着老夫也有十余年了,是个能打仗的!”

    “太尉,恐怕陈哲不太合适!”王禀却第一次表示了不同意见,他小心的说道:“这陈哲是太尉的身边人,官阶又高,去了秀州恐怕不远居于人下。”

    童贯立即就明白了王禀的意思,他手下这批胜捷军都是西军中挑选出的jīng锐,赏赐、升迁都是优先的,惹出了事情也有他这尊大佛收摊,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像这种人物去了秀州,一个不好就会和城内的守兵和原先的援兵闹起来。既然人家以前干的还行,那又何必派个刺头去破坏局面呢?

    “也是,那就派个老实点的去吧,王子武的报功保荐文书也都准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吃粮的不顺气!”说到这里,童贯苦笑了起来。

    “喏!”

    秀州城外,方七肥所领的大军已经到了两天了,在这两天时间里,周平并没有像通常守城的办法那样,不断派出勇士夜袭围攻的敌军。他只是让手下的士兵养jīng蓄锐,等待着方七肥的进攻。当然,如果敌军就这样对峙下去,直到童贯的大军赶到将敌军一鼓荡平他就更高兴了。毕竟相比起几年后就一文不值的官职告身,他更在乎手下这批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的勇士的生命安全,这些才是他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是等到第三天的一大清早,一阵阵的鼓声从远处的敌方军营那边传来。正在帐中与诸将一同朝食的周平顾不得麦粥尚未吃完,便跳起身来,冲出帐外,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望楼,只见在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晨雾下,可以依稀看到大片红sè头巾(方腊军徒众用红sè头巾)的在结阵,粗粗望去前后有半里,左右不见其首尾,怕不有六七万人。饶是周平手下诸将都刚刚经历过不久前那一战,也不由得纷纷变sè。孔彦舟第一个咋舌道:“摩尼贼如斯之多,当真是杀不胜杀呀!”

    “孔保义为何长他人志气!”一旁的杨再兴应道,他转身对周平道:“监押,末将愿如上次一般,单骑踏阵,让贼人知道秀州城中有男儿如铁!”

    “罢了!”周平摆了摆手:“这等事可一不可二,传令下去,领军士速速用完早饭,披甲上寨墙,还有让军中仆役将箭矢、柴草、火油都准备好!”

    “喏!”诸将应了一声,下了望楼各自准备去了。周平站在望楼上,凝视着远处的敌阵,耳边传来常宗添的声音:“摩尼贼这次的军势整齐,尤胜上次,恐怕这才是贼中jīng锐。”

    周平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四下的军士,显然营内的守军也为敌军的人数而惊讶,开始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虽然后面的军官大声喝止也没有什么效果,周平心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古时候两军相争,从某种意义来说比的就是士气,本来守兵这一边人就少,若是士气再一低落就没得打了。

    “得想个法子。”周平皱眉稍一思忖,突然听到一阵钱币声,一看才是几个士兵将装赏钱的箩筐搬了过来,准备打仗时临阵发赏钱用。周平灵机一动,大声喝道:“击鼓,召集驻军,本官有话要讲!”

    不一会儿,全营士卒已经在结成阵型,等待着将主的训话,周平站在高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感叹,也不知道这一仗下来,几人得生,几人得亡。

    “均成今年二十七岁,自从两年前平定张胜贼以来,这两年时间里或北上幽州,或南下江南,大小战斗历经三十四次,多半是以寡敌众,皆获胜而归,诸君可知为何?”

    众人默然,但目光中都露出了好奇的光。

    “两军交战,制胜从来不在众寡,而在勇怯。我所领都是勇锐健儿,虽然人数不多,但上下一心,是以常能以寡御众,驱敌如驱群羊。大伙临战之时,就须抛去所有求生的顾虑,交命运与天,以必死之心求战。只要天命在我,无有不胜之理。”说到这里,周平从怀中取出十余枚铜钱来,大声道:“若是今rì天命在我,则皆文字朝上;若是天命不在,则为其余!”说到这里,周平随手将那十余枚铜钱往天上一掷,只见那十余枚铜钱落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在那十余枚铜钱上。

    “皆文字朝上!”

    “天命在我,天命在我呀!”

    “天命在我,今rì必胜呀!”

    前面几排的士兵们发出激动的欢呼声,后面的士卒也竭力向前挤,想要亲眼看清地上的钱币,只见众人面前的空地上,十余枚钱币皆文字那面朝上。

    “诸君都看清了,天命在我,定能破贼!望诸君奋力一战,战胜之后,本将定然将有功之人禀明朝廷,赐于爵禄恩赏!”

    “定当死战以抱朝廷大恩!”众人齐声应道,声音直冲云霄。

    看着军士们士气高涨的回到自己的岗位,周平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钱币,一旁的薛良玉兴奋的说:“大哥果然洪福齐天,有天命护佑!”

    “天命!”周平微微一笑,将其中一枚钱币丢给薛良玉:“一点小伎俩罢了,临阵之前想要激励一下将士们的时期!”

    “小伎俩?”薛良玉疑惑的看了看钱币,突然发现手中的铜钱比平时的要厚上不少,翻过来一看,原来这钱币的两面都是文字,是两枚铜钱粘合起来的。。

    高地之上,方七肥在数十名大小头目的簇拥下,正看着己方列阵,此时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但在缓慢升起的朝阳的照shè下,视野已经渐渐清晰了。只见两三里外的秀州城墙下,一座营寨营门紧闭,除了中军位置的一面大旗外,其余旗帜全部静默下垂,透过土墙上的木栅栏,依稀可以看到金属的反光,显然营寨内有守兵。

    “魔王以为当先攻何处!”方七肥向一旁的郑魔王问道,对于此人的意见他很重视,原因很简单,去年年底义军在清溪县息坑击败两浙路宋军数千人,便是此人领军的,如果论军事经验,他在方腊军中可谓首屈一指,所以有了这个魔王之名。(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攻寨

    “先取营寨,再攻南门!”

    “那可否要分兵攻其余几门,分散官军呢?”

    “不必了,这秀州城外多河流湖泊,若是我们分兵,官军出城侧击,我方联络救援不变,若有挫折,只恐败了士气!”

    方七肥点了点头,郑魔王的话指出了方腊军的优点和缺点,优点就是人多,数量上几乎是无限的。缺点就是缺乏战斗经验和武器,组织差,战斗意志不够坚决,一旦被击败很容易出现溃败的局面,这秀州城外有湖泊和河流,如果起义军分兵包围四门,守军完全可以利用内线的机动优势,择弱而击破,而方腊军却会因为河流阻隔,很难相互支援。一旦看到己方受到挫败,方腊军很容易出现士气低沉的局面。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先夺营寨,再攻南门,和他们拼消耗,反正己方不缺人。

    “郑兄所言甚是!”方七肥一拍手掌,对一旁的传令官下令道:“传令下去,击鼓,让左翼第一部先攻营寨!”

    随着隆隆的鼓声,数千名摩尼教徒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这些都是方七肥直属的部众,无论是训练还是武器都要比其他头目的要强得多。他之所以让自己的队伍打头阵除了希望能够有个开门红,更大的原因是为了让其他各个头目没有借口保留实力,不肯力战。接下来无论是谁畏缩不前,他砍起脑袋也没人有话说了。

    “摩尼贼来了!”常宗添低声道。周平无声的点了点头,只见已经渐渐消散的晨雾中,一片头戴赤巾的摩尼贼缓缓向营寨这边压了过来,他们的装备十分简陋,不少人手中只有短刀竹枪,几乎没有人有披甲,最大的防御便是悬挂在胸前的一块木牌或者临时制作的藤牌。不过进攻一方数量本身就能给守军带来巨大的压力,风中依稀可以听到他们诵读的经文声。周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过一句诗:“譬如朝露,去rì苦多!”

    “准备!”

    眼见得摩尼军已经进入了弓弩的shè程,担任督将的常宗添发出了号令,一名弓手上前几步,拉满了弓向斜上方shè出了一支鸣镝,箭矢发出尖锐的哨响向前方飞去,落在摩尼贼前面三四步的地方。

    “shè生手上前!”随着队头拖长了嗓门的号令声,一排排弓箭手排成横列上前,从背上取出箭矢插在地上,在他们的前面一步多的地方每隔两三个人便有一只陶罐和一只插在地上的火把,shè手们将箭矢在陶罐里沾了两下,在火把上点着,搭箭上弦,等待着队正的号令。

    “放!”

    一阵火箭就好像雨点般,落在方腊军的头上,人群中立即传来一阵惨叫声,锋利的箭矢穿透了躯干,撕裂了肌肉,被shè中要害的人立即扑倒在地,但有些不幸的人双脚被从空中落下的箭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火焰更是将不少人身上的衣服给点着了,他们本能的扑打着火焰,方腊军的队伍顿时混乱起来了。

    “该死的,竟然让官军抢先了,快加快击鼓,摇旗!”方七肥骂道。原来一般故事无论是步骑冲击敌阵,从来都不是一开始就全力狂奔,这样不但会浪费士兵和战马的体力,而且会使得队形混乱。一般来说都是在敌方弓弩手的shè程边缘开始冲击,这样既可以减少死伤,也可以多保存一些体力。但是方七肥是用先前遇到的南方官军的弓箭shè程来作为参考,没想到周平军队的弓弩手多半是西军jīng锐,使用至少也是一石以上的强弓,其shè程自然非那些柔弱的南方宋军使用的软弓能够比拟的。

    在急促的鼓声和头目们的催逼下,摩尼教徒开始快步奔跑起来。绝大部分人的目标是位于两个突出尖角之间的寨门,原因很简单,而且两侧突出的尖角太窄小了,又有壕沟和土墙的保护,即使被他们拿下了,也无法展开足够的兵力夺取寨子,只有夺取寨门可以让外面的摩尼教徒涌入寨内,发挥己方的数量优势。虽然官军箭如雨下,但摩尼教徒人数实在太多,很快他们就冲到壕沟前,向壕沟里投掷柴捆和土袋,或者干脆用十余根长枪搭在壕沟上搭成简易的便桥,企图越过壕沟直薄寨门。。

    “神臂弓手上前!”

    随着发出的号令声,养jīng蓄锐已久的神臂弓手登上了两侧的土垒,开始夹shè拥挤在寨门附近的摩尼教徒,强劲的弩矢劈头盖脑的shè在人们的头上,许多弩矢甚至贯穿了两人甚至三人,为了弥补人数的不足和节约shè手的体力,周平从城中挑选了数百壮丁,专门上弩。弩矢如雨而下,毫无停歇,守兵还将点着的火把、火球投掷在敌人的头上,顿时烧成了一片,教徒们再也无法忍耐这样的打击,纷纷丢下武器,转身逃走。

    “停下!”周平发出了号令,下令shè手们退下休息,等待敌军的第二次进攻。

    “第二阵!”方七肥的脸sè有点难看,不过他还是立即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随着隆隆的鼓声,第二波方腊军开始慢慢向前了,这次方七肥吸取了教训,他在正确的时期发出了号令,第二波进攻再进行了几分钟后,又溃退了下来。

    “第三阵!”

    ……

    “第六阵!”

    方七肥的脸sè已经是一片铁青,时间已经是午后了,可以看到地方的寨前尸体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但唯一的战果只是填平了寨门前的一段壕沟。这可完全出乎了他先前的预料。用不着偏头,他也可以看到两边的大小头目一个个脸sè惨白,神sè不安,显然这些家伙已经不愿意为这座小小的营寨付出代价了。

    “第六阵!”方七肥提高了嗓门,但是却没有人高声应和,他瞪大了眼睛,向旁边一个jīng瘦汉子喝道:“杨八桶,你为何不领命!”

    那jīng瘦汉子冷笑了一声,道:“老子带人来是杀官造反,领着儿郎们发财的,可不是来当官兵的箭靶子的!你把人往寨门里赶,两边强弩shè杀,再多人也不够你填!”

    见对方如此,方七肥不怒反笑:“这么说来你是要抗命啦!”

    “别拿这玩意来吓唬老子!”杨八桶打了个唿哨,立即有几十个汉子将他围在当中,显然都是他的心腹:“最多一拍两散,老子手下也有几千人,让朝廷招安了至少有个押司当当!”

    “你——”方七肥闻言大怒,反手就要拔刀,杨八桶那边见了也纷纷拔刀,高地上顿时剑拔弩张,一副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都放下刀!”郑魔王攘臂走到两帮人中间喝道:“都是明尊座下弟子,这算是什么意思!”

    杨八桶见己方人少,冷哼了一声,还刀入鞘。郑魔王的目光转向方七肥,方七肥冷哼了一声,示意手下都放下兵器。郑魔王微微点了点头:“列位,今天天sè不早了,便打到这里吧。多准备些器械,再来攻寨!”

    “终于退了!”看着敌军的大旗开始缓缓向后移动,周平终于松了口气。举目望去,空地上层层叠叠都是尸体,箭尾的鹅翎连成了一片,便好似下了一场大雪一般,尤其是营门前的那一块,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是呀!在这般耗下去,就算箭矢够用,人也没力气拉弓了!”常宗添叹道,正如他所言,虽然周平实现征用了一千多民夫专门用来给弩手和神臂弓手上弦,但弓箭手却是要凭自己体力的,而且到了后面几波,寨门前的壕沟早已被填平,摩尼教徒都直接冲到寨门,在这个距离,就算是三斗五斗的软弓,shè中了要害也是要死人的。如果再来个两三次,恐怕周平他们就得放弃营寨退回城内了。

    “让将士们都退下去休息吧,至于箭矢,让民夫出来收捡下,顺便把尸体也收拾下。”周平看着寨门外的遍地的尸体,叹道:“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一晚上下来,非得发疫病不可!”

    “见其贫贱富贵生死诸般景象,乃知摩诃万象皆即空无,生无常驻,愿脱此躯壳而去……”

    按照周平的命令,两百民夫小心翼翼的从侧门出来,回收箭矢,将尸体堆积起来,地上的尸体让这些不久前还生活在太平rì子里的人们惊怖非常,几名城中的僧侣跟在民夫的后面,站在尸体堆前,浇上清油后点燃,站在一旁念诵着佛经为这些死于非命的人们祈祷着冥福,四周是士兵还是民夫,都虔诚的向其跪拜,从远处也传来隐隐的哀声,那是摩尼教徒在为自己死去的袍泽做着法事。眼见得这番凄凉的景象,耳边听着佛经和远处的哀声,闻着恶心的尸臭味道,周平也禁不住感叹了一声,随之合十闭目祈祷道:“无论你们生前是什么人,只希望你们死后能够投生在一个太平年代,能够安乐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朝露蜉蝣一般,须臾便灭!”(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夜袭

    午夜,经过白rì里的苦战,营寨内的士卒早已是疲惫不堪,各自躺在铺盖上酣睡。由于白rì里站在周平身边护卫,李宝并没有上阵厮杀,所以夜里轮到他值夜。他手里提着一支长柄骨朵,当做手杖,身披铁甲,坐在寨门旁的火堆旁,每隔一段时间便站起巡逻一番,看看值夜的士兵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这梆子声怎么有些不对呀?”一名亲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sè。

    “如何不对?”李宝问道。

    “禀告都头,这时值夜的是小人的同乡田七,他右手的三根指头在打水贼的时候给砍断了,所以他打梆子的时候半天才能敲一下,否则就会掉下去。可现在这梆子声和平常完全一样!”

    “当真?”李宝站起身来,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当真,不过要是临时换人了也说不定!”那亲随脸上露出了没有把握的神气。

    “拿起家伙,去那边看看!”李宝站起身来,提起骨朵向梆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上面有人在翻墙!”刚走了约莫四五十步,一个眼尖的亲随已经看到一个人影翻过栅栏,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旁边一人从背上取出弓来便要shè,却被李宝伸手按住,低声道:“莫急,你去通报一声,你们两人去占据高处,其余人随我来!”

    李宝手下这七八人都是亲兵队中的健者,纷纷领命而去。李宝这才拔出腰间的佩刀,一手提着长柄骨朵,半弯着腰向那边走去。

    走了十几步,李宝便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十来个人影,正在土垒的栅栏旁忙碌着什么,他一声不吭的扑了上去,手起刀落便将最近一人的脑袋砍了下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受到袭击的一方叫喊着拼死抵抗,听着耳边传来的吴语,李宝大声吼道:“某家开封李宝,哪个敢来与某家放对!”

    夜袭的摩尼教徒见他来的凶猛,围了上来,李宝却怡然不惧,一手骨朵一手佩刀,敢于当其面者,都如同芦苇一般倒下,他身上也挨了几下,不过他仗着甲厚,硬挺了过去。摩尼教徒见状,纷纷逃散,却被李宝的亲随赶了上去,一一刺到杀死,几个身手轻捷的爬上土垒,想要越栅逃走,也被已经占据了高处的弓手shè落,能逃走的十不剩一。

    “禀告都头,当值的田七被杀了,看样子是睡着了被杀的吗,这些是过来放火的,他们身上都带着火把和清油!”一名士卒在搜索了死者和俘虏的身上后,向李宝禀告道。

    “嗯,仔细搜索,看看有无漏网的,将活的好生看押,等到监押醒了再来询问。将田七的队正抓来,打二十鞭子,田七的尸体悬挂在门前,向众人示众!”

    “李宝!”周平只穿了件外袍赶了过来,问道:“情况怎么样?”

    “没事,几个摩尼贼来偷营,已经被我杀退了!”李宝笑道。

    “咦!”周平突然指着对方右肋,问道:“你这里是怎么了?”

    “哎!”李宝这才感觉到右肋一阵刺痛,用手一摸连外面的罩袍都湿了一片,原来他方才正杀在兴头上,右肋挨了一箭都没有发觉,箭尖穿透了铁环,幸好入肉不深,没有伤到内脏。他咬紧牙关拔下箭矢,一旁的手下赶忙扶着他坐下,周平小心的替其解开铁甲,将创口的淤血用嘴吸干净了,又接过干净的布替其包裹了好了,叹道:“幸好对手的弓软,没有shè透不然这一箭要是伤了内脏可就麻烦了,下次上阵之时,可得小心了,莫要入阵太深。”

    “监押见笑了!”李宝笑道:“我是个粗鲁汉子,见到形势危急就脑子一热顾不得这么多了!”

    说到这里,周平的脸sè变得yīn沉起来,压低声音问道:“李宝兄弟,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弟兄们都撤回城里去?”

    “撤回城里?”李宝一愣,问道:“援兵不是要来了吗?“

    “嗯!”周平点了点头,在闪动的火光下,他的脸sèyīn晴不定,看上去颇有点吓人:“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来,要是摩尼贼再这样白天黑夜的搞上几天,弟兄们不用打就要累垮了。再说——”说到这里,周平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我就怕援兵一时来不了。”

    “来不了?”李宝惊问道:“怎么可能?不是说大军已经渡江,京口到秀州才几rì的路程呀?”

    “小声点,莫要让人听见!”周平低声道,看了看左右无人,小声道:“李宝,白rì里有外人在,有些话我不好说。这两天我仔细想了想,若我是王都统,大军来的还是晚些好!”

    “晚些好?”李宝听到这里,这个方才面对敌人不知恐惧的勇猛汉子此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梁骨爬了上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怎么可能?秀州城能打的就我们这八百人,外面的摩尼贼可是有几万人,时间一长这秀州城肯定守不住,天子知道了肯定会——”

    “阿宝!天子以童贯为江淮荆浙安抚使,江南丢的城多的去了,连杭州都丢了,多一个秀州算什么? 只要童贯最后能把方腊给平了,这些事都不算事。”周平说到这里,脸sè越发yīn沉:“这几天我们也看到了,其实摩尼贼是些乌合之众,

    只不过这些年江南太平rì子过惯了,人不习战,才会弄得这幅局面。要是在安阳那边,光是土豪乡兵都能让这些摩尼贼喝一壶的。以西军的jīng锐,想要打败摩尼贼不过是等闲事。只是这些摩尼贼虽然战力一般,但若是让其流窜四方或者逃回巢穴,战事拖延不决,那可就麻烦了。“

    李宝听到这里,脸sè已经变得如死人一般惨白,颤声问道:“难道,难道我们在这里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

    “不错,我们是诱饵!”周平低声道:“你想想,王都统在广陵时明明手头有几万大军,为啥就派我们这几百人过来。给了我们三百神臂弓手,还叮嘱只有紧急时刻方能使用。这分明是既要让秀州城不要立刻被打下来,又不能让摩尼贼发现大军来到,逃回巢穴。”说到这里,周平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几下,指着上面道:“这便是秀州、这是京口、这是杭州。若我是那王禀,便一面示弱,一面遣偏师由上游渡江,切断通往摩尼贼之巢穴的道路,然后再前后夹击将贼军一网打尽!”

    听到这里,李宝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约莫过了半响功夫,他低声问道:“那监押你觉得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我不知道,不过什么时候那支偏师切断了摩尼贼退往巢穴的道路,什么时候援兵就应该到了。”说到这里,周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笑:“至于我们和这秀州城,能够守住固然好,若是不能守住也无所谓。反正能平了摩尼贼,谁又会来关心我们这五百兵。”

    “哎!”李宝叹了口气:“监押,这事你说给别人听了没?那个常宗添知道不?”

    “没有!”周平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才想清楚的,你是第一个知道的。那个常宗添如何敢说给他听,他是西军出来的,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谁知道会不会报上去治我一个扰乱军心之罪?”说到这里,周平叹道:“我们武人,就好像胡禄里的箭,随人所shè罢了!”

    “那马上就让弟兄们撤?”李宝听到这里,已经是浑身发凉,恨不得立刻全部撤进秀州城。周平摇了摇头,道:“等白天吧,就几个小毛贼过来袭营就进城,怎么也说不过去,等明天白天守不下去了再撤,放把火把营一烧,摩尼贼也没法逼上来!”

    “说得对!”李宝这时觉得周平说啥都是对的,周平抬头看看了天边的星星,笑道:“你看,已经快四更了,反正也睡不着了,一起去我帐里吃点东西吧!”

    “多谢监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次rì清晨,周平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让人将寨子里的辎重运些回城里,却看到常宗添满脸笑容的朝自己这边跑过来,离得好远便大声道:“均成,均成!大喜事呀,童帅派援兵来了!”

    “援兵?”周平一愣,转过头正好看到李宝疑惑的目光。他赶忙挤出一脸笑容应道:“那可太好了,是怎么回事常虞候说我听听!”

    “童帅派了五百人来,都是一等一的老兵。军令里说了,让我们坚守秀州城,大军指rì便到,一举破敌!”说到这里,常宗添脸上露出了羡慕的笑容,道:“周监押,王都统当真是很看重你,这派来的一都兵连个指挥使都有,只有兵没有将,分明是怕和你争权的。这般体恤下面的相公可是难得的很呀!”

    周平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这五百援兵分明是为了怕秀州城太快被贼军攻下来,以至于迂回的偏师还来不及赶到切断敌军的归路。至于“援兵指rì便到”这种话也就哄哄常宗添这种人,在周平看来分明是“黑锅你去背”。

第九十四章 魔王

    至于多死五百人对于像童贯这样的统帅来说根本只是个数字问题,只要能早日平定方腊之乱,莫说多死五百人,就算是五千、五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可对于周平来说可就是自家性命和乱世中立身的本钱问题了,这五百人是自己训练了好久的士卒,若是在这里丢在这里了,就算自己能够在官职上升迁了也不足以补偿损失。因为根据北宋的法度,都统、总管之上有安抚使、制置使,武将根本不可能担当方面大任,永远是当副职,根本没有独立的人事权和财权。在这种情况下,武将想要打胜仗,最要紧的就是有个好上司,更不要说经营自己的势力,搞独立小王国了。就算童贯大发善心,给周平迁转个十七八级,给个某某州副总管都监啥的,可等到金兵一南下,北宋这颗大树一倒,他恐怕还不如一个山贼头目势力大。

    周平正心乱如麻,耳边传来常宗添的声音:“说来周监押你也是真有先见之明,在南门外修了这个寨子,进可攻退可守。等到大军一到,里应外合说不定还能立下个首功。要是没有这个寨子,大伙儿被堵在城里,只能言睁着别人立功,那还不急煞人了!”

    听到常宗添这番话,周平更是气得快吐出血来,暗恨自己为何不早点想清楚,自作聪明的修了这个寨子,搞得现在这般窘境。他正琢磨着该如何找个由头说服常宗添同意退回城内,耳边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战鼓声。

    “摩尼贼又来了!哼。今天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常宗添摩拳擦掌,一副要大干一番的样子。

    “李宝,你先去跟咱们自己人提点一下,让大伙有个准备,免得等会措手不及!”周平低声道:“不过不能让底下的士卒知道,明白了吗?”

    “小人明白!”李宝点了点头,快步离去,过了约莫片刻功夫,他回到周平身边,身上披了两层铁甲。头戴兜鍪手中拄着一根长矟。腰挎斫刀,一副准备死战的模样,周平见状不由得一愣,问道:“阿宝。你这是干嘛?”

    “军中可无我李宝。不可无监押!”李宝低声道:“某家这条性命本就是监押救的。今日只怕形势危急,某家便是不要了这条性命,也要护着监押周全!”

    周平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股暖流流过,伸手抓住李宝手臂低声道:“他日周平若能得志,必不忘阿宝今日之事!”

    两人正说话间,一旁的常宗添笑道:“想不到这些贼子也有长进,知道造大排了!”

    周平听了一惊,跑到栅栏旁向外望去,只见千余名摩尼贼向寨门这边缓缓移动过来,和昨天不同的是,这些贼军虽然依旧队形混乱,但每隔几排人都举着用竹木扎成的长排,抵御寨子内射来的箭矢,已经有了几分军队的雏形。

    “贼子们哪来的材料,我不是下令要将城外十里内的房屋和树木都毁掉吗?”周平厉声喝道。

    “监押,摩尼贼有那么多船和木排,要么拆,要么从远地运,江南这边竹山多得是,要做这几个长排的材料还是有的,这不能怪他们!”常宗添笑道:“不过要是就凭这几个排子就能挡得住强弓硬弩,那也太简单了!来人!”

    常宗添下令道:“让神臂弓手先到两侧,并不发弩,待到贼军近了,待中部有鸣镝声再齐射。明白了吗?”

    “喏!”新来的两名都头应了一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依照布置行事。常宗添转头笑道:“幸亏多了这五百人,里面还有一百神臂弓手,都是一等一的老兵,王都统当真是下了大本钱呀!”

    “大本钱?吊大鱼自然要用香饵啦,反正死的也不是他自己!”周平一边腹诽,看着敌军越来越近,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声道:“常虞候,还是进城吧,摩尼贼人多,又会打造器械,这样下去儿郎们恐怕死伤太多!”

    “那怕啥!”常宗添满不在乎的答道:“大军一到,贼子自然土崩瓦解,那时候咱们杀出去,拿出贼首,自然是大功一件,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呀!可万万放弃不得!”

    “可要是大军没到咱们就完了呢?”这句话在周平的喉咙里转了几圈,可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去,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常宗添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的,还不如先忍忍再说。

    这时摩尼贼的距离已经到了弓手射程范围内,随着队正的号令声,第一排箭矢发出尖锐的声音飞了出去,摩尼教徒们手忙脚乱的举起了长排,举在头顶上,箭矢打在木排上的声响就好像下暴雨一般,不时有人惨叫着中箭倒下,不过摩尼教徒们还是顽强的向寨门处逼近。

    “发出信号,让两侧放箭!”常宗添下令道,一名射手拔出鸣镝,搭在弦上,将角弓拉了个满怀,向斜上方放松了弦,立即一声尖锐的声响刺穿了众人的耳膜。

    几乎是同时,从两侧的寨墙后射出雨点般的弩矢,与部署在寨门附近的弓手曲射不同,这些神臂弓几乎都是都是平射的,正将长排顶在头顶上摩尼教徒无法遮挡两侧飞来的弩矢,顿时倒了一片,活着的人纷纷丢下沉重的长排和武器转头逃走,又正好被弓手下一波箭雨淋到,顿时倒了一片。看到这番情景,刚到的援兵们发出得意欢呼声。仿佛是为了回应守军的欢呼声,远处的农民军本阵又传来一阵鼓声。

    “这群蠢材,到现在才明白不拿下两个尖角就不能攻寨门!”常宗添指着远处正朝营寨突出的一个尖角靠近的数百名敌军笑道:“不过这尖角就这么好拿下来吗?”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对周平笑道:“周监押,别的不说,你守城的确是一把好手,一个圈套套着一个圈套,别人以为破解了你这一招,却又着了另外一个圈套,幸好不是我来攻你的寨子!”

    “常虞候谬赞了!”周平苦笑了一声:“我圈套再多,也杀不光这么多摩尼贼,他们人多,早晚我们也是守不住的,以我所见还是将这寨子烧了,赶快退回城中才是万全之策!”

    “无妨,再守个三五日也没有关系!”常宗添满不在乎的答道:“那时候大军早就到了!”

    营寨右角处,摩尼教徒已经逼近了城寨,由于这个角地方狭窄,容不得太多兵。为了增强防御,周平预先让人在角与营寨接口处堆起土山,又在土山上修建望楼,以神臂弓手居上面攒射,并向下投掷石块,又在栅栏边绑缚尖桩,尖头朝外。一时间摩尼教徒拥挤在木栅栏旁,不得进入,死伤惨重,尸体层层叠叠,竟然渐渐堆得与栅栏一般高。农民军本阵中鼓声不停,不断投入生力军,后来者竟然踏着同伴的尸首越过栅栏,向土山上的望楼扑去。

    “薛良武!”周平沉声下令道。

    “末将在!”一旁等待已久的薛良武大声应道。

    “你领五十名壮士皆披重甲,将摩尼贼赶出寨外!”

    “诺!”

    守军营中的鼓声也隆隆响了起来,随着鼓声,薛良武领着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壮士,一手持尖角盾,一手持斫刀,朝翻过栅栏的摩尼教徒扑了上去,两边顿时在土山上厮杀起来。薛良武所领的三十人都是自己操练了几个月的壮士,他们侧着身子肩并肩的排成密集的队形,用盾牌保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躯干,将冲上来土山来的摩尼教徒推挤到木栅栏旁,然后挥刀乱砍,一时间血肉与折断的肢体横飞,摩尼教徒虽然拼死反抗,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根本没有使用武器的空间,又没有甲胄盾牌,面对宋军有组织的进逼,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不断有人跪倒在地嚎哭着求饶,宋军士卒们毫不留情的将其一一砍倒,最后,越过木栅栏的数十摩尼教徒,几乎全军覆没。薛良武也不管倒在地上的是死是活,下令手下将其首级全部割下来,丢出寨外。经此一战,农民军那边士气顿时低落下来,就连本阵的鼓声也停歇下来。

    农民军本阵。

    “方头领,守军实在是太强了,我等攻不上去!”一名满身血污的汉子跪在地上,大声号哭道,后面也跪着六七人,都是狼狈不堪的模样,这些都是摩尼教徒的头目之一,刚刚攻打土山不成败退回来。

    方七肥的脸上阴晴不定,半响之后,方才沉声道:“老陆呀,你先带着你的人下去休息吧!”

    “且慢!”一旁的郑魔王开口打断方七肥,大声道:“来人,检查一下这些人的身上有无伤势,伤势都在何处!”他话音刚落,七八个壮汉便冲了上来,不由分说便将地上几人按到在地,检查起身上的伤痕来,片刻之后有人大声道:“禀告头领,这四个人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转机

    “哼!”郑魔王冷哼了一声,转身对方七肥道:“方头领,这行军打仗,总得有个规矩。两军打仗,受伤了退回来倒也罢了,像这种一点伤都没有的丢下土山上的弟兄跑回来,该怎么处置?圣公让你总领各军。你说句话吧!”

    那几个身上没伤的听到这里,脸色大变,不待方七肥开口,齐声大骂起来。郑魔王冷笑了一声,也不理他们,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方七肥。

    方七肥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突然大声道:“来人,把这几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拖下去砍了!”

    “郑魔王,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大头领,开恩呀!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那几人好似五雷轰顶,齐声高喊起来,有的大骂郑魔王,有的向方七肥大声哀求,而这两人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冷冷的对视着。几分钟后,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呈送了上来。方七肥做了个手势,示意将其放到一边,冷声道:“郑头领,现在轮到你的人了,希望用不着某家的刀斧手吧!”

    “那是自然,不过有些东西须要给够了!”郑魔王笑道。

    “这个好说,只要军中有的,魔王你只管开口!”

    已经接近晚饭时分了,守军们都坐在地上,无声的啃着冰冷的干粮,厮杀时分泌出的肾上腺素一旦消失,疲惫和伤痛又占领了他们的身体。农民军的进攻已经停下来有一会儿了,不少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念头——可能今天就这样已经过去了。毕竟以摩尼教徒那种组织水平和指挥水平,十几个人的夜袭还有可能,人数上百的夜战根本就是玩笑。

    “起来,起来,摩尼贼又来了!”望楼上的哨兵大声叫喊道。守兵有些慌乱的跳了起来,拿起武器,有些茫然的将目光投向营门口——那里是主将的所在。

    周平有些笨拙的爬上望楼——他身上那件铁甲的分量可不轻,不过他可不敢不穿,否则随便一支冷箭就能要命。只见在暮雾的遮掩下,千余名敌兵又向营寨的右角逼了过来。隐约可以看到这些敌军将木牌顶在头顶上。抵御着望楼和土山上的弓弩手,绝大部分敌人都拿着长矛。一旁的常宗添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果然是一群蠢货,营寨右角地势狭窄,长矛根本施展不开。还不如刀斧好用。

    几分钟后。摩尼教徒已经逼近了营寨右角。周平这才看清那些敌人手里拿的不是长矛,而是一根根长竹竿,在竹竿的顶上绑着一束麻丝。随着一声号令。进攻者将竹竿顶上的麻丝点着了,显然是浸透了油的长竹竿一下子就点着了。摩尼教徒们大声叫喊着,开始用这些长火把来焚烧土垒上的木栅栏,并且不断向营寨内投掷点着的火把,周平见状脸色顿时大变,低声道:“快把人撤回来,进城要紧!”

    “有啥好怕的,不过是放火罢了!”常宗添冷笑了一声:“薛都头,你领两百人出去,把这些兔崽子给赶走!”

    “诺!”薛良武应了一声,便得意洋洋的带着两百余人出了寨门,排成锥形阵,向正在放火的那队摩尼教徒杀去。那群摩尼教徒见了,随着一阵号令声,分出约莫三百余人迎了上来。薛良武见了冷笑了一声,伸手拉紧了护颊甲的细绳,大声喊道:“大伙靠紧了,莫要放走了一个贼子!”

    “噢!”众兵齐声应了一声,迎了上去。

    两边一接近。便厮杀了起来。薛良武惊愕的发现,这些摩尼教徒使用的不是朴刀长枪,而都是粗木棒、铁锤一类的钝器,宋军身上的盔甲和盾牌虽然对刀剑甚至长枪都有不错的防御能力,但遇到这些钝器防御效果就差多了,就算是披了铁甲,挨上一棍也会受伤、甚至当场倒地不起。这些摩尼教徒虽然阵法武艺都不如宋军,但都是挑选出来的壮汉,人数又多了一半,一时间竟然与宋军杀的难分难解。薛良武正焦急间,忽然听了一声唿哨,又有两百多摩尼教徒扑了过来,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根根两丈多长的竹竿,竹竿的顶部绑了浸油的粗麻,烧的旺旺的。那些教徒们便用这些竹竿朝宋军的脸上戳去。一时间宋军顿时大乱,被当面的摩尼教徒杀的节节败退。

    “不许退,不许退!”薛良武气得青筋暴露,狠狠的用刀背敲着后退的宋军的脊背,但手下还是惊惶的向后退去,摩尼教徒这两种奇怪的武器搭配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点着的长竹竿可以灼伤面孔烧瞎眼睛,而粗木棒等钝器则可以打的披甲的士兵吐血,正当薛良武无可奈何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杀贼呀!”薛良玉大声吆喝着,将一名摩尼教徒射倒,在他的身后,数十骑大声吆喝着扑了上来,但是这次摩尼教徒们并没有慌乱,在几个头目的吆喝下,他们收缩成了几个小方块,用点着的长竹竿代替长矛顶住骑兵,而手持粗木棒的壮汉则在外圈,一时间骑兵也不敢逼上去,只能围绕着向里面射箭。

    “当当当!”

    营寨里传来一阵鸣金声,这是让其撤退的信号。无论是薛良武和薛良玉都赶忙招呼手下,交替掩护着退回营寨里。

    “都监,为何要鸣金呀!”薛良武气急败坏的喊道:“再给我们一刻钟,就能把这些贼子给打败了。”

    “那我们要死多少人?”周平冷声道:“摩尼贼后面可还有好几万呢,比拼人头我们可赢不了!”说到这里,周平转过头对常宗添问道:“常兄,贼中有人呀,右角已经被点着了,这样下去营寨时守不住了,我们还是主动进城为上!”

    常宗添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周平见取得了同僚的同意,大声道:“传令下去,放火烧寨,诸军按次进城!”

    秀州兵马监押府。

    已经是次日的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周平与常宗添坐在灯火前,两人脸色凝重。在经过一番考虑后,周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揣测告诉这位同僚,毕竟此人虽然不是从济州一起过来的,但如果短时间内大军不到,自己还是要和对方一同困守在这座孤城之中,如果不能同心协力的话,只怕要出大篓子。

    “常虞候,这些都不过是在下的一番揣测,也许大军指日便到,倒是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周平竭力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不,周监押!”常宗添轻轻的摇了摇头:“恐怕正是如你所猜想的,我们是被当做诱兵丢在这秀州城内了!”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没胆色的,放着眼前的大功不领,却急着要进城。想不到我才是个蠢货,王都统让你当主将,我当副将,还真是慧眼识人呀!”

    “常虞候谬赞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周平正要谦虚几句,却被对方伸手抓住手臂,道:“周兄弟,你我现在在秀州之中,什么虞候、监押啥的都莫要叫了,以兄弟相称便是,若是这次能活着从秀州出来,我常宗添自当以兄侍奉周兄!”

    周平正要推辞,罗舍儿从外间进来禀告道:“监押,虞候,杨教练带着一个俘虏,说有事情要禀告二位。”

    周平点了点头:“让杨教练进来吧!”

    片刻后,杨再兴进来向两人叉手行礼,道:“末将参见二位上官!”

    “罢了!”周平笑道:“杨兄弟脸上的伤如何了?”

    杨再兴赶忙答道:“多谢将主垂询,末将已经请大夫看过,没有大碍!”

    “那就好!先前杨兄弟陷阵立下大功,连童帅也闻大名,此番破贼后,定然是要见的!”

    杨再兴赶忙躬身道:“都是监押栽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上前了两步低声道:“下官那天破阵时,擒住了一个贼子,他方才说有件事情要禀告将主,下官便将此人带来了,如何处置还请将主定夺!”

    周平和常宗添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道:“带上来吧!”

    片刻之后,杨再兴领着一个乌衣冼足汉子进来,那汉子进门便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周平沉声道:“你说有话要与本官说,现在你说吧!”

    那汉子又磕了两个头,方才抬起头来:“小人姓朱名磊,本是个猎户,被方贼裹挟不得已从了贼,还射伤了杨太尉,本是该死的,幸好被杨太尉不计前嫌,——”

    “罢了,你有什么要紧话先说,这些不打紧的便先别提了。”周平见这人有些夹缠不清,便催促道。

    “是,是!”朱磊应了两声:“小人有个妻弟,也在贼中当个小头目,他家中有些资财,在当地也算的是个殷实的人家,只是因为花石纲之事才败了家业,听了方贼的蛊惑,才从了贼,小人愿前往去说服他改过自新!”(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招安上

    “哦?”周平一愣,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笑道:“眼下外面有好几万贼寇,你那妻弟在贼中也是个头目,难道就凭你一张嘴就能说服他们?”

    “禀告上官,我那妻弟也是读过几天书的,知道那摩尼贼没有上下,不是能成事的料,只不过他偌大家业坏在一个造作局的官吏手中,咽不下去这口气,才从贼报仇。眼下大仇已报,又见天子发出诏书,废除造作局,便欲反正,先前与我饮酒时常说只要朝廷不计前嫌,保证他家业安堵,便只愿杀贼立功,只求当个良民!”

    “有钱人果然随时会背叛革命!”周平一边腹诽,脸上却笑道:“原来如此,出兵之前童相就有说过,只诛杀方腊一人,胁从不问。你那妻弟若是肯反正杀贼,不但能保家业,就算是服朱带金也是等闲事耳!”说到这里,周平捅了一下旁边的常宗添:“你说是吗?常虞候?”

    “正是,正是!”常宗 添听得入神了,被周平捅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连胜应道:“这是某家亲耳听童帅说的,到时候我俩还要请朱家兄弟多多提携呀!”

    “多谢二位太尉开恩!”朱磊赶忙磕了两个头,周平上前亲手将其搀扶起来,笑道:“那朱兄弟要什么准备的吗?”

    “若是上位允许,小人待会就出城,回去找我那妻弟,商议反正之事!”说到这里,朱磊低声道:“只是须得一个信物。好取信我家妻弟!”

    “这个好说!”周平笑道:“来人,你去统军府上,请王统军开具一副空白告身文书来,你看够了吗?”

    “够了够了!”朱磊闻言大喜,赶忙连连点头。

    “本来应该好生款待一番朱兄,只是怕你回去路上漏了痕迹,误了大事,只好暂且寄下,待到破贼之后,再与朱兄共饮!”周平说到这里。脸色一整道:“杨教练!”

    “末将在!”杨再兴赶忙躬身应道。

    “你先带朱兄弟下去休息。待到文书来了便送朱兄弟下城,知道了吗?”

    “末将领命!”杨再兴应了一声,领着朱磊退下。两人刚刚离去,常宗添便低声问道:“周家兄弟。这厮的话可信得过?”

    “不知!”周平摇了摇头:“不过就算是假的也没有什么损失。无非是跑了一个俘虏罢了!”

    “也是!”常宗添点了点头。叹道:“只望此人当真能说服那个妻弟,里应外合,击破城外的摩尼贼!”

    “希望如此吧!”周平叹了口气。正思忖该从手下选谁去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一旁的侍候的罗舍儿涨红着脸道:“监押,便让小人去吧!”

    “你?”周平皱了皱眉头:“你可知道,要是这厮是使诈,你一出城就是回不来了!”

    “小人不怕!”罗舍儿大声道:“我命大,死不了,一定能活着回来!”

    “哦?”周平听到这还有几分稚气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会这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少年,他的肩膀和胸脯长得十分厚实,嘴唇上也长出了一层浓密的容貌,璞头下的脸膛被太阳和北风弄得黝黑,除了脸上还残存的一点稚气,已经完全是个青年人的模样了。

    “既然你一定要去,那这次就让你去!”周平笑道:

    “多谢监押!”罗舍儿躬身领命,周平从腰间解下一柄约莫有两尺长的短刀,递了过去:“这个给你,我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到了贼中要见机行事,活下来是第一位的,懂了吗?你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定要活着回来!”

    “多谢监押赐刀!”罗舍儿赶忙伸出双手郑重其事的接过刀,少年的双眼已经湿润了,他将刀举过头顶,俯身拜了一拜道:“小人此番去一定会小心行事,不负监押厚望!”

    北风凛冽,将城头上的大旗刮得猎猎作响,虽然是在江南,寒冬腊月的城头也难熬的很。守城的壮丁躲在避风处,聚集在火堆旁,好让自己舒服点。只有那个当值的倒霉蛋得裹着皮衣,瞪大眼睛盯着城外的火光。这些守城的壮丁和厢军们杀敌的本事虽然一般,但守城的注意力还是很不错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妻小父母都在这秀州城内,城外的摩尼贼至少已经在这秀州城下丢了好几千条性命了,有了这么大一笔血债,若是让他们攻进城来,定然是玉石俱焚,就为这个当值也不敢懈怠。

    这时马道下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当值的壮丁抓紧了长矛,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披铁甲的身影拐角出现了,正是杨再兴,他赶忙叉手行礼。

    “小人见过杨教头!”

    “嗯!”杨再兴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几个手下上前将箩筐和轱辘准备好了。杨再兴对一旁的朱磊和罗舍儿拱了拱手,道:“朱兄弟,我就不多说废话了,祝一切顺利!”

    “小人一定将我那妻弟说服,让其归顺朝廷!”朱磊赶忙躬身还礼。他身后的罗舍儿冷笑着看着这个叛徒,右手按紧了腰间的刀柄。杨再兴向罗舍儿使了个脸色,上前搀起朱磊,道:“路上小心,见机行事!”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城下的黑影中,杨再兴的那颗心反倒提了起来,他本来推荐朱磊去当说客也不过是抱着成功最好,失败了最多也不过是跑到一个俘虏的想法。却没想到周平竟然连自己的贴身侍从也派过去了。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想到这里,杨再兴不由得双手合十,低声祝祷道:“菩萨在上,但愿这次一切顺利,两个人能够安全归来。”

    箩筐刚刚落到地上,朱磊与罗舍儿两人便跳了出来,弯下腰朝农民军安营的方向跑去。罗舍儿一声不吭的跟在朱磊后面,从战火和杀戮中长大的他根本不信任眼前这个人,他暗中早已下定决心无论这朱磊说的是真是假,他此番出城都要立下一番大功。

    “停下来!”朱磊突然停了下来,坐在一个草窝子里。罗舍儿问道:“干嘛停下来,离敌营还远着呢!”

    “黑布隆冬的啥都看不清,这般乱撞小心掉到坑里被竹签扎死!”朱磊懒洋洋的回答道,他此时的口气与在城内时的谦恭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不知道你妻弟的营寨在哪儿?”罗舍儿问道。

    “当然不知道!东一块西一块的,旗号又乱七八糟的,夜里怎么找?”朱磊笑道:“咱们在草窝子里等到天明了再说,那时候就看得清该去哪儿了!”

    罗舍儿没有回答,右手伸入怀中,握紧了刀柄。朱磊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敌意,蜷缩了一下身子,竟然躺了下去,罗舍儿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天边就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色,朱磊爬起身来,仔细的观察了农民军的营地,半响之后,他很有把握的对罗舍儿道:“应该是河边那一块,那几条大船我很眼熟!”

    罗舍儿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跟着朱磊走了过去,约莫片刻功夫两人便被几个摩尼教徒的巡哨给拦住了,朱磊大大咧咧的说:“你们头领可是李三郎,某家是他的大舅子朱磊,有要事求见,快去领我去见他!”

    那两个哨兵虽然不认得朱磊,但看他这幅大大咧咧的样子,头领的名字又讲的不错,倒也不敢怠慢,便领两人进了营,连罗舍儿身上的短刀都没有取下来,向小头目通报了一声,便领两人到了一个草棚里,让两人在里面等候。

    朱磊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干草上,口中喃喃的抱怨道:“这两个杀才,只让咱俩在这里枯等,连碗水酒都不给一碗,待会见了三郎,定然要说上两句!”

    一旁的罗舍儿有些看不惯,冷声道:“小心饮酒误了监押叮嘱的大事!”

    朱磊哈哈一笑,随手解开胸前的衣襟,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脯,伸手在腋下挠了两下,笑道:“舍儿你也莫要太紧绷着了,劝降这等事十分倒有七八分是要看形势的,俺那妻弟也不是傻子,若是形势不利,便是拿棍子赶他走他也要哭着喊着求官府招安;若是方腊看样子能够割据东南,咱家就是长着十丈长的舌头他也不会招安的,说不定还要割下你的脑袋当做请功的凭证,和某家喝不喝酒又有什么干系!”

    “你——”罗舍儿闻言大怒,右手已经按在藏在怀中的短刀刀柄上,朱磊伸手一拦,道:“莫要这般恶形恶壮,咱家这条命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不怕你。你既然来了,就应该想到这种可能,又发什么火?杀了某家坏了你家监押的事情怎么办?”

    罗舍儿一听不错,将右手将怀中抽了出来,冷笑道:“某家这条命本就是监押从路上捡来的,若是不成,便还于监押便是了,只是官军一到,定要将你们这些逆贼斩成肉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招安中

    这时门口的草帘被掀开,一个三十出头的壮年汉子冲了进来,一把将朱磊抱住,大声道:“阿兄,本来听说你已经死在乱军之中,我本不知道该如何向阿萍交代,想不到竟然能活着回来,当真是明尊保佑。”说到这里,这汉子已经双目微红,眼看要落下泪来。

    朱磊挣开对方双臂,笑道:“阿旭,你也是五尺长的汉子,又不是娘们,何必哭哭啼啼的!”

    那汉子闻言笑了起来,摇头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几日军中死了多少人,哎,焚尸场里一堆堆的看上去像小山一般,看上去瘆的慌,谁知道哪天自己也会——”说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

    朱磊见状心中一喜,伸手拉过罗舍儿对李旭道:“阿旭,我这次能够回来,多亏了这位罗兄弟。”接着又对罗舍儿说:“这便是我的妻弟李旭。”

    “多谢罗兄弟了!”李旭赶忙对罗舍儿见礼,他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人, 稍一打量,沉声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是何方人氏?做什么营生?”

    “在下姓罗名舍儿,辽东人氏,在大宋济州兵马监押周均成麾下当差!”

    草棚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李旭后退了半步,仿佛就要喊留在门外的手下进来。但看到罗舍儿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转问朱磊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磊苦笑了一下,答道:“三郎。周监押是让我和罗兄弟来你这儿商议招安的事情的!”

    李旭脸色大变,目光在朱磊与罗舍儿两人脸上移动,片刻之后他一把扯住朱磊的胳膊走出门外,顺口对手下吩咐:“你们两个看紧里面那人,莫要让他乱跑。”他与朱磊走到僻静无人处,低声问道:“你我都是明尊子弟,岂可做出这等事请来?”

    “明尊可没让我们跟着方腊造反呀!”朱磊笑道:“再说我性命在别人手上,岂能不听那官儿的号令?”

    李旭听除了朱磊画外之音,笑道:“原来如此,感情你是骗那官儿的呀!”

    “三郎。俺只是答应将这罗舍儿带到你这儿。至于接不接受招安那就是你的事情了,那官儿也是知道的,怎么能说我骗他!”朱磊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反正人我也带来了。是招安还是不招安就看你了。三郎你大可慢慢思量。也好多条路,反正你这里不多一张吃饭的嘴吧!”

    “不错!”李旭也明白过来,叫过一旁的心腹道:“你把那个客人送到我船上去。好生伺候,要什么都给他,不过不能让外人见到他!”待到那心腹走远了,他转过头来,笑着问道:“阿兄,你可知道这秀州城内有多少官兵,防卫如何?”

    罗舍儿躺在榻上,身下是厚厚的一层锦被,盖着一条狐皮毡子,不远处一具兽首香炉兽口流出一缕香烟,如果不是身下那轻微的摇晃还提醒自己在一条船上,罗舍儿简直以为自己住在富贵人家了。

    “这些摩尼贼还真会享受!”罗舍儿冷哼了一声,自从那天见过李旭之后,自己便被带到这条船内,他站起身向舱门走去,一名青壮汉子站起身来,笑道:“郎君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外面风大,还是在舱内安歇为上!”

    罗舍儿没好气的答道:“俺又不是泥捏的,风吹就能吹坏了。里面好生气闷,让我出去透透气!”

    那汉子却不让开,笑道:“外面人多眼杂,让外人看到了只怕惹来麻烦,到时头领又要责罚,还请郎君包涵则个!”

    罗舍儿见对方态度极为坚决,只得冷哼了一声,回到榻上,暗恨道:“定然是这朱磊出的馊主意,知道俺是北地人,不会水,将俺拘在这破船上。此番若是能逃出去,定然要让那厮一番好看!”他躺在榻上,嗅着檀香,一会儿想着如何才能说服李旭招安,一会儿又担心若是李旭拒绝招安要杀自己,随着船舶轻微的摇动,竟然渐渐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罗舍儿突然感觉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轻轻的摇晃自己,他不由得一惊,赶忙坐起身来。

    “郎君,不,太尉!”李旭小心的双手呈上一块热气腾腾的手帕,笑道:“这几日在船上下人伺候的可还合意,若是有怠慢的,小人立即拖下去打断腿给太尉出气!”

    罗舍儿迷迷糊糊的接过手帕,在脸上随便擦了擦,神智才清醒了点,看到李旭与朱磊两人站在自己面前,朱磊倒也还罢了,李旭浑似变了一个人,脸上满是让人起腻的谀笑。

    “都还好,就是在船上呆的久了有些气闷!”

    “都怪小人考虑的不够周全!”李旭苦笑道:“只是军中方七肥的耳目颇多,小人唯恐太尉被那贼首发现,坏了招安大事!”

    罗舍儿闻言不由得精神大振,从榻上跳了下来:“李头领,你决定招安了!”

    “不错!”李旭答道:“只是此事干系甚大,小人无法马上给太尉答复 ,这几日忙着将关键位置换上信的过的人,现在才能给您一个答复,还请太尉见谅!”说到这里,李旭撩起外袍前襟,便要下拜。罗舍儿赶忙伸手将其拦住:“李头领莫要多礼,这等事的确应当慎重,何罪之有!”

    “太尉如此大量,当真是我等的福气!”李旭说到这里,做了个手势,舱内其余人都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与朱磊、罗舍儿三人,他压低声音道:“小人此番倒是有一计策,能够然这数万逆贼,无片甲能返!”

    原来李旭本是打了个做墙头草两边倒的主意,却没想到今天早上他从别处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官军已经在两天前攻陷了歙州,直接威胁农民军的老巢青溪县邦源洞,秀州城下的农民军已经是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窘境了。于是他立刻决定接受官军的招安,准备倒戈相向,给自家博一番大富贵。这李旭也是个有心计的,心知这等事情若是知道的人多了,便容易泄露出去,便决定独自起事,当夜一把火烧营寨,与官军内外夹攻,将这数万农民军的脑袋,当做自家的投名状!

    罗舍儿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问道:“李头领,并非在下信不过你,只是这数万人的营寨范围甚广,之间又有间隔,岂是那么容易一把火点着的?”

    李旭听到这里,笑道:“太尉有所不知,小人烧的不光是营寨,更多的是船和码头旁的粮草,俗话说‘军无积蓄必亡’,只要船和粮草被烧了,摩尼贼便不攻自破!”说到这里,他看到罗舍儿还是有些不信的样子,低声道:“小人今夜四更放火,城内的官军可以等到天明之后再出城追击。”

    “若是如此最好!”罗舍儿听到这里,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等到天明之后,守军在城楼上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也不怕李旭玩什么花样。

    既然一切说定,李旭立即吩咐两个精明能干的手下护送罗舍儿回城,临别前还特别挑选了几份礼物分别呈送给周平与王子武,以赎己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傍晚时分。农民军大帐之中气氛十分沉重,帐内的各路头领个个脸色凝重,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列位,你们也听说了,歙州失陷,陈十四、石生两位头领战死,数千教友殉难。而我们还在这秀州城下,你们说应该如何处置?”坐在上首的方七肥沉声问道。

    帐内一片静寂,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愁容,唯有一旁的郑魔王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方七肥叹了口气,问道:“魔王,你有主意吗?”

    “主意?没有!”郑魔王大大咧咧的答道:“老子这次跟着圣公起事就没想着有个完整身子入土,反正死在老子手上的狗官也有上百了,死了也不亏!痛快,痛快!”

    听到郑魔王这番回答,方七肥不禁哭笑不得,他对帐篷里这帮子人的底细还是比较了解的,装神弄鬼、打家劫舍可以说各有所长,但是上阵白兵,驱众厮杀的本事谁也比不上这郑魔王,却不想对方居然这般回答。

    这时旁边一人问道:“魔王,论厮杀的本事,这里谁也不及你,该怎么办给个准话,别说这些丧气话!”

    郑魔王冷笑了一声:“大伙儿既然跟着圣公起事,就别想什么万全之策,死中求生才能出一条生路,要按某家的意思,大伙儿就从明天开始猛攻这秀州城,就算拿不下来,也要把这城里的守兵杀的心惊胆颤不敢出城再说。不然要是就这般退兵,几万人一乱,非和上次一般让人家赶羊了不可!”说到这里,郑魔王站起身来,把几案上的酒罐往地上一摔:“你们怎么样我不管,反正我郑魔王手上那两千人是准备丢在这秀州城下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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