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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克里斯韦伯     幕府风云txt下载     幕府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劫狱

    张嘉禾态度突然大变,薛良臣脸色微变,便要出口反驳,却被一旁的周平伸手扯了一下制止住,笑道:“郎君为何这般说,还请有以教我!”

    “听说你们都是从相州来的豪杰吧,能得到知州相公的信重,想必也都有过人的本事。可惜你们不知道这梁山泊的情况,宋江这厮入了梁山泊,便是龙入大渊,没有个三年五载是拿不下来了!”

    周平听出张嘉禾话中有话,赶忙请求其详细解释,那张嘉禾倒也不推诿,便详细向周、薛两人解释了一番:原来这梁山泊并非自古便有的湖泊,被五代之前,梁山泊的所在只有一个大湖泊——巨野泽。北宋庆历八年(ac1048),黄河在澶州商胡改道北流。在此后的约40年间,围绕着任由黄河北流还是恢复故道这一问题,上自皇帝,下至群臣都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的争论。期间还强行过三次大规模的黄河改道工程,强制黄河恢复东流。然而,每一次挽河东流都以不久便发生大决口而告终,滚滚河水倾泻到梁山脚下,并与古巨野泽连成一片,形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水泊,号称“八百里梁山泊”。由于这里沼泽遍地,不易进剿,无论是在官府的压榨下无法谋生的贫苦农民,还是犯了各种官司的强梁盗贼纷纷逃入其中。四周官军追剿的紧便隐藏其中,松弛下来便四处劫掠,所以自从宋朝中叶以来,这梁山泊就好像都是附近的济州知州的盲肠,不时发作,疼的其痛不欲生。在梁山泊中,各种半渔民半水贼的人物层出不穷,更糟糕的是,当时北宋朝廷为了解决朝廷财用不足的困难,设置了“西城括田所”,将整个梁山八百里水域都划入“公有”的范围,规定百姓只要入湖捕鱼、采藕、割蒲,都要依船只大小课以重税,若有违规犯禁者,则以盗贼论处。

    “如此一来,当地百姓自然多有暗通贼匪,那宋江又颇有才略,约束手下颇严,对百姓多有回护之处。想必两位今日来是为了向某家借船剿灭宋江,倒不是在下小气,只是以现在的情况看,只怕你们的船还没进梁山泊,宋江便将你们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了!”说到这里,张嘉禾还是笑容满面,只是此时已经完全是讥讽的冷笑。

    薛良臣也只得躬身道:“还请郎君看在济州百姓的份上,伸手相助!”

    “这样吧,我有个庄客叫路寻,在梁山泊边开了间小酒店,时常收些鱼鲜干货,最多也就能替你们传递些消息,别的便做不成了,二位看如何?”

    薛良臣与周平对视了一眼,只得齐声道:“多谢张郎君了!”

    “两位太尉慢走,在下便不远送了!”张嘉禾向周、薛两人长揖到地,礼节做的无可挑剔。周、薛两人唱喏还礼后,对视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都是苦笑。

    “都怪我也不了解济州这边情况,便要过来趟了这摊浑水,还连累了郎君!”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州兵马监押这等差遣,若是简单又怎么轮得到你我!”薛良臣苦笑了一声:“我等会去将众兄弟召集起来,一起商量一下,总能想出个办法来!”

    周平与薛良臣一同回到住处,还在门外便听到里面有人大声争吵,周薛两人对视了一眼,赶忙向院内赶去,刚刚进了大门,便看到罗舍儿向外间跑出来,看到周平不待发问,便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周平沉声喝道:“什么不好了!话说清楚了!”

    “那个生的一道眉毛的李成好生不讲理,与三郎君、四郎君争吵起来,就要动刀子了!”

    “什么?”周平闻言一愣,原来这次薛家四兄弟除了未曾习武的老大以外,其余三人都来了,老三薛良武老四薛良玉本就颇为看不上李成,平日里有薛良臣与周平看着还好,不在便冷言冷语,只是未曾起冲突,却不想两人出门一上午便闹得这么大。周平正思忖间,身边人影一闪,却是薛良臣冲了进去,也赶忙跟了上去。

    周平进得院子来,只见同来的二十多人已经分作两拨,一边是薛家两兄弟这边足有十七八人,而李成那边只有四五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中是李宝带着两人来回劝说。薛家两兄弟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大骂,而李成坐在一旁,给自己的弓弦上蜡,一言不发,脸上满是冷笑。

    “老三、老四都给我闭嘴!”薛良臣喝道,他的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沉声问道:“李宝,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李成那厮欺人太甚!”薛良玉大声喊道,下句话还没出口便被薛良臣一声断喝:“闭嘴,我没有问你!”随即他走到李宝身旁,问道:“李宝,你说!”

    “是这么回事!”李宝沉声道:“方才大伙正在议论二位监押会准备多少人回来,正说得高兴,这位兄弟!”李宝用手指了李成一下继续道:“便说也不用多少人,给我六十人来,便能将那宋江一群人生擒来,列位在这里静候即可!于是二位郎君便与之吵起来了!”

    薛良臣的如冷电般的目光扫过众人,被扫到的人都不进心虚的低下头去,半响之后,他突然冷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众人站在当中,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都散了吧,各人回各自屋吧!”周平苦笑着上前。众人也就纷纷散去,他坐在那里思忖了一会,走到李成所住的屋子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什么人,进来吧!”

    周平推门进来,四五道目光一下子集聚到他的身上,周平笑了笑,对当中的李成拱手道:“李成兄弟,不知可否与我单独谈谈!”

    李成上下打量了下周平,点了点头,屋内其余人便纷纷离去。待到房门在背后被带上,周平笑着坐下,问道:“李成兄弟,我要你做一件事。”

    两天后夜里,济州大牢。

    月光从那扇狭小的窗户投了进来,照在墙壁上,反倒让牢房里显得更加黑暗。铁链、栏杆、木枷等等都隐藏在黑暗中,仿佛某种巨兽的骨骸,加上不时传来的犯人呻吟声,整个牢房笼罩在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里。

    白胜躺在草堆里,由于是死囚的缘故,他的手脚都被戴着镣铐,肩膀上还有沉重的木枷,这让他感觉到非常难熬,但是更让他难熬的是死亡的阴影。凭心而论,白胜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参与劫取生辰纲的案子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他是个地头蛇,熟悉当地的情况,恰巧被宋江挑中了。被韩肖胄打入了死牢之后,他一想起自己被推上法场,手起刀落的情景,就越发觉得心惊肉跳,夜不能寐。

    突然,白胜看到窗户上出现了一个凸出的黑影,各种关于冤魂鬼怪的传说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本能的蜷缩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躲避掉冤魂的袭击。

    “是白胜兄弟吗?”

    空气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白胜抬起头想要辨认这是人声还是鬼怪的声音,窗户上露出了一个人头来,显然声音是他发出的。白胜看了看左右无人,抬起头答道:“是我,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那人应了一声,紧接着白胜便听到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片刻之后,月光被挡住了——那人从窗户里钻了进来,轻轻的落在了白胜的面前,白胜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了一下对方——是个魁梧的汉子,他的眉毛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两道眉毛几乎连在一起,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白胜低下头,对方的手上和刀上沾满了血迹,他不禁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快!”那人拔出刀来,三下两下就砍开了木枷,然后是白胜手脚上镣铐的铁链,扶着白胜从窗户里钻了出去,然后是他自己,很快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次日清晨,济州知州衙门。

    “你说什么?那白胜被劫走了?”大堂上韩肖胄满脸都是惊怒之色。

    “正是,今早上点名时发现的,牢房窗户的铁栅栏被人拗断了,木枷与铁链丢在地上,人却不见了!当值的狱卒被杀了,是被人劫走的。”典狱匍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蠢材!”韩肖胄怒道:“宋江宋江拿不住,连在大牢里的死囚也被人劫走,是不是哪天连本官的首级也要被贼人取了去?来人,将这个废物拖下去杖击三十,狠狠打!”

    “相公饶命呀,相公饶命呀!”那典狱赶忙大声喊道:“这不干小人的是呀,乃是有人内外勾结的呀!”

    “且慢!”韩肖胄冷声问道:“你把话说明白了,何人内外勾结?”

    典狱抬头看了看站在韩肖胄身旁的周平与薛良臣,咬了咬牙道:“相公请去大牢一趟便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上梁山

    大牢。与大宋绝大部分州县的牢房一样,充满了一种阴森的气氛,挂在墙上的皮鞭、沾满了干涸血迹的刑具,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感觉到一阵压抑。不过最让众人感觉到巨大压力的是知州相公脸上阴沉的脸色和墙上那一行已经有些发黑的血字。

    “劫狱杀人者——雄州李成!”

    这一个个字便好似从韩肖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旁的薛良臣与周平已经跪在地上,薛良臣颤声道:“小人御下不严,竟然出了这等恶徒,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相公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么说这雄州李成是你的人了?”韩肖胄的音调没有丝毫的高低起伏,但让人听了只感觉到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气来。

    “下官该死,昨日那李成与三弟四弟起了冲突,小人呵斥了那厮几句,没想到那厮便起了歹心,做出这等没有王法的事情来!”薛良臣在地上连连叩首,额头上已经是青紫一片渗出血来。韩肖胄冷哼了一声:“姑且看在你初来的份上,免去你的治军不严之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这厮先打二十皮鞭!”

    两旁的差役应了一声,立即将薛良臣拖到一旁,打了皮鞭,周平也陪着挨了十下,打完后两人上来谢了恩。韩肖胄冷声道:“这白胜乃是生辰纲的重犯,我也掩盖不得,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月的限期,将这李成与白胜缉拿归案,不然你们两个便去顶罪!”

    “多谢相公!”

    兵马监押衙门。

    “多谢吴巡检亲自前来送药!”薛良武与薛良玉恭敬的接过吴发成送过来的一个小纸包。“不必了,都是同僚,这都是应当的!”吴发成笑道:“这是上等的金疮药,在下这段时间十五天便是二十脊杖,也算是久病成良医了!”

    “多谢吴巡检!”薛良玉又拜了一拜,恭送对方出了门,回到屋里,对趴在床上敷药的薛良臣与周平道:“吴巡检刚才来送药来了,三哥送他出门了!”

    “嗯!”薛良臣点了点头,薛良玉将药放在凭几上,怒道:“这李成当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玩出了这一招,要是让我抓住他,非得一寸寸的将他的肉从身上剐下来。”

    “不要说这种没有用的话了!”薛良臣冷声道:“你去看看通缉的文书准备的怎样了,还有,和平日里和李成走得近的几个人好生说说,莫要为了这件事情咱们自己人出了嫌隙。只要在期限内将贼寇一同拿下了,就一切都好说!”

    “是,二哥、周大哥,你们好生歇息养伤,我先下去了!”薛良玉向周平与薛良臣拜了一拜,便退出屋外。

    薛良臣看了看四弟的背影,笑道:“阿平,老四跟你出了一趟远门,大有长进呀!”

    “郎君说笑了!”周平笑道:“四郎精于骑射,我这次出门也得力他很多,有些事情年纪到了就自然知道了,郎君多心了。”

    “嗯!”薛良臣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阿平,你觉得这次的事情能成吗?”

    “成不成不知道,不过对付宋江须得多管齐下,练兵的事情我们先抓紧了才是!”

    两天后,合蔡镇。和合蔡镇位于济州州治所大野县西北三十里。广济河出济州之后,便至合蔡镇,通梁公泊,是个颇为重要的集镇。这天正是赶圩的日子,又近年关,百姓手中都有些余钱,纷纷在集镇上购买各种年货,一时间这集蔡镇不过只有一条街,但街面上人头攒动,颇有几分太平气象。

    镇东头的胡记驴肉店生意颇好,铺子里的十几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在临街还摆开了四五张桌子。这店的老板胡二郎本是个从滑州逃难来的灾民,一开始是在这里开了个买炊饼的挑子,后来随着生意规模的扩大,二十多年下来竟然挣下了一家铺面,店里的胡记驴肉远近闻名,往来的客商都会吃上一大碗,也算得上是这合蔡镇上的一块招牌了。

    “小二,再来两斤驴肉,还有炊饼,加些汤!”李成大声喊道。

    “好咧!”店小二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饭桌,只见上面叠放着四五个陶碗,肉骨头丢到到处都是,两个客人身上的衣衫也不过是穷人常穿的粗布衣服,桌旁倚着把朴刀,口音也是外乡人,看不出什么来路。

    “二位客官,小店本小利微,所以——”小二低声笑道,他可不希望因为遇到吃白食的客人而遭到店主的咒骂和拳头。

    “怕我们没钱会钞?”李成笑了起来,对他对面正低头喝汤的同伴笑道:“朱二,拿点钱出来,莫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是吃白食的。”

    那同伴也不抬头,从腰间解下一个钱囊往桌子上一丢,发出沉闷的声响。李成伸手在钱囊里摸索了一会,取出一小块银锭丢给店小二,笑道:“够了吧!”

    店小二惊疑不定的将银锭放在口中咬了一下,看了看上面的齿痕,惊喜的答道:“够了够了,二位且稍候,我立刻便将肉与饼拿来!”

    “嗯,再切五斤驴肉,包些炊饼,我们带着路上吃!”李成笑道。

    “好咧,客官且候着!”那小二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快步向柜台那边跑去。刚刚走远,那低头汉子便低声道:“恩公,你可否小心些,这地方耳目众多,你我身份——”

    “你怕甚!”大汉笑道:“只要你别带错路,有我这柄刀在,自然能保得住你我平安。”

    “不是我带错路,只是你我若是脱身,官府定然在通往梁山泊的道路上严加缉拿,梁山泊在东边,我们先往西走绕个弯子才安全——”白胜说到这里,突然闭住了嘴,低下头去,原来是几名官差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份缉捕文书,在后面糊了点浆糊贴在饭铺子的廊柱上,转身大声道:“在座的看清楚了,这上面的便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有看到的立刻报于官府,便赏两百贯,若是能生擒或者斩首的,赏五百贯!”

    白胜赶忙低下头去,竭力将自己的脸埋在汤碗里,过了片刻功夫他才偷偷抬起头来,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柱子上的榜文,果然那榜文上绘着两人的头像,其中一人正是自己。

    “都看清了,看到了就来保官,两百贯足陌的铜钱便入袋了!”为首的官差大声吆喝道,其余的几个官差也大呼小叫的拉扯四周的客人,检查是否是通缉的犯人。不过他们与其说是抓捕犯人,更可能是为接下来的敲诈寻找借口。

    “官爷!几位官爷!”饭铺的老板胡二郎赶忙跑了过来,油光的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小人这里的都是良民,官爷包涵则个!”说到这里,他的右手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布包塞给了为首的官差:“些许心意,与官爷们买杯茶喝,还请收纳!”

    那官差手上略微掂量了一下,感觉也有个几百文钱,笑道:“好,算你晓事,怪不得生意这般红火。走,哥几个去其他几家铺子看看!”

    那几名官差向外间出去,正好碰到李成桌旁倚着的那把朴刀,将其碰倒在地,白胜赶忙弯腰去捡,却将头上包着的那块黑布给碰落了,露出一脸的伤痕来,正好被一名官差看到。那官差一愣,停住脚步道:“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白胜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他低头看了对面的李成一眼,却发现对方若无其事的在大口吃肉,便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官差的问话一般。

    “没听见我叫你站起来吗?”官差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其余的官差也停住了脚步,目光集聚在这两个可疑的家伙身上。

    白胜站直了身体,但头还是低垂着。为首的官差按住刀柄,喝道:“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白胜抬起头来,为首的官差仔细的将他的面容与受众的图文作着比较,惊喜的神情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好一个白,——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他的笑声,却是李成拔出匕首一下刺穿了那官差的左胸,随即他脚尖一挑,便将朴刀挑在手中,一记横劈便将身后的另外一名官差脖子砍断了,鲜血立即从伤口处喷射出来。

    “杀人啦!”

    饭铺里的人群一片惨叫声,向外逃去。剩下的两个官差正犹豫的是向前拿贼还是逃走,李成已经如同一头猛虎一般扑了上来,当头一刀砍来,那官差来不及拔刀出鞘,只得连鞘带刀上架,却挡不住李成的神力,被其压了下来,刀刃立刻砍入肩膀上,那官差顿时惨叫起来。这惨叫声好像给最后那个官差提了一个醒,他转过身逃走,不知是否给吓昏了头,他逃跑的方向却是正朝着白胜。

    李成用力向下一压一拖,刀刃割断了那官差的喉咙,回头大吼道。白胜打了个机灵:“莫放走了活口!”正好那官差经过他的身旁,他大吼了一声,扑上去抓住对方的双腿,将其摔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李成上前两步,一刀结果了最后那个官差。

第五十七章招安上

    白胜从那官差的尸体下钻了出来,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满是血迹,禁不住一阵头晕目眩,跪倒在地呕吐起来。

    “快起来,像个娘们似的!”李成冷笑了一声,将朴刀在死者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一把将白胜从地上扯了起来,走到柜台旁,用刀柄敲了敲柜台表面,喝道:“我要的驴肉和大饼准备好了吗?”

    胡二郎躲在柜台后面,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被李成这一下吓了一跳,赶忙应道:“好了好了!”说话间跑到后面,不一会儿便用荷叶包了一大包驴肉大饼,送了过去道:“老爷看看够不,若是不够小人再去割些来。”

    李成手上掂量了一下,笑道:“够了,店家有劳了!”

    几天后,李、白两人一路到了梁山泊,好不容易上得山来,见了宋江等人,相距还有四五步远,那刘唐便抢上前来,一脚将其踹倒在地,骂道:“好你个白胜,自己好赌被官府拿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招出了我等,看我今日不活剐了你!”说罢便伸手要拔刀,一旁的李成见状,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冷笑道:“一见面便要打要杀,成何体统?再说官法如炉,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未必熬得住。”

    刘唐将腰刀拔出数寸,问道:“你是何人?”

    白胜在地上连连叩首:“刘唐兄弟莫动怒,这位李成兄弟救我出来,又将我护送至梁山。都是我熬不住苦刑,害了列位兄长,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宋江在后面看的清楚,李成只是冷笑着,对刘唐的威胁夷然不惧,眼见得是个狠角色,便上前两步,拱手笑道:“这位李成兄弟,不知是何方人氏,是如何救了我白胜兄弟上山?”

    李成大大咧咧的答道:“我是河北雄州人,本来是来投军要来拿你们这群贼党的,后来上官处事不公,我与其起了冲突,便劫了死牢,杀了官差,救了这厮来投你们!”

    “拿我们?老子先宰了你!”刘唐只听到一半,便怒喝着拔刀向李成砍去,李成冷笑着绰起朴刀将对方的佩刀一拨,反手便顺势一下用刀柄打在刘唐的耳根,将其打昏在地。李成一脚踏在刘唐的胸口上,冷笑道:“拿你又有何难?”

    “且慢!”宋江伸手拦住身后几个正要上前厮杀的手下,向李成拱手笑道:“我这刘唐兄弟行事鲁莽的很,还请见谅。两位远道而来,一路上想必是辛苦了,这里说话不方便,何不去分金亭上吃酒叙话更好?”

    “你这厮倒是个好相与的!”李成笑道,放下朴刀,伸腿将刘唐拨开,拱手向宋江行了个礼:“请带路!”

    分金亭上,十余人坐开,除了李成、白胜、宋江之外,剩下的都是山寨上的大小头目,桌上摆开果子酒食,众人斟满之后。宋江站起身来,举杯笑道:“宋某人遭逢不幸,在这梁山泊中落草,整日里忧心白胜兄弟在济州大牢中苦熬,不得与众兄弟团聚。不想今日被李成兄弟救上山来,实在是感激莫名,这里宋某先敬李兄弟一杯!”说罢,便一饮而尽。

    李成站起身来,将杯中酒饮尽了,答道:“宋大哥也莫要谢我,某家投官府本是为了谋个出身,却不想与那同来的薛监押兄弟起了冲突,索性便救了白胜兄弟,来山寨入伙,还请宋大哥收纳!”说到这里,李成敛衽拜了下去。

    “哼,谁知道是不是官府派来的细作,来诓骗我家哥哥的。”一旁的刘唐冷笑了一声:“你说要来山寨入伙,怎的不带了父母家小孤身一人,不怕连累了家人?”

    “某家父母早亡,又未曾婚娶,哪里来的家人?”李成冷笑道:“至于是不是官府细作,我一路上已经杀了好几个官差,白胜兄弟都曾亲眼见到,一问便知。”

    “不错,刘唐兄弟,李大哥为了救我,一路上杀了不少官差,此事绝对不假,切勿多疑!”白胜赶忙劝解道。

    “白胜你给我闭嘴,若非你供出我等,宋大哥此事恐怕已经蒙赦还乡,何必在这梁山上为寇?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降了官府,与那李成一同来诓骗我等!”

    “你,你——”白胜顿时语塞,在官府中熬刑不过招供是他最大的心病,这时被刘唐揭开了伤疤,顿时又怕又怒,说不出话来。

    “呵呵!”李成冷笑一声:“说的轻巧,衙门里的刑罚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未必熬得住,你也不过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你说我是官府的奸细,好,我就是奸细,现在来拿你的,你又能拿我如何?”说到这里,李成操起一旁的朴刀,横刀而立。话音刚落,刘唐便拔出腰刀,桌上其余几人也拔出刀来,一时间桌面上寒光四射,眼看便是一场血光四溅的局面。

    “且慢,都把刀放下来!”宋江厉声喝道,他看了看李成,道:“李成兄弟,莫要信那刘唐的胡言,快把兵器放下来。”

    李成冷笑道:“宋首领,我只是孤身一人,岂有让我先放下刀的道理?”

    这时桌上一人沉声道:“大伙儿后退五步,放下兵器!”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那个人身上,却是杨五,片刻之后纷纷还刀入鞘,李成见状也冷笑着放下朴刀。

    “好,好,误会尽去,大伙儿都是好兄弟!”宋江笑着打了圆场,劝饮起来,几巡酒下来,李成也讲说些枪棒武艺,亭中的气氛也渐渐热络了起来。突然,宋江将手中酒杯往桌子上一顿,一声长叹脸上满是郁闷。一旁的刘唐赶忙问道:“眼下众兄弟聚集在此,白胜兄弟也回来了,正是称心快意,宋大哥为何如此?“

    “刘唐兄弟你有所不知呀!”宋江叹道:“我宋江幼承庭训,以忠孝自诩,本欲习得些文武艺,报效朝廷,却不想为奸人所害,竟然落草为寇,辱没了祖宗的名声,他日在地下,又如何见得先人!”说到这里,竟然掩面呜咽起来,众人待是要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更不要说杨五等人也被宋江说中心事,无心劝他。分金亭中一时间愁云惨淡。半响之后,宋江叹了口气,曼声唱道:“喜遇兄弟,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恁教添白发,须边不可无**。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北宋时像柳永、苏轼等人的词流传极广,有“有井水处即有柳词”的说法,是以亭中人虽然多半没读什么书,也能听了个七七八八,李成正思忖着词中深意,便听到有人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却冷了弟兄们的心!”抬头一看,却是一条黑脸汉子一脸怒色,将桌子掀翻,酒菜顿时溅了一地,便是李成动作敏捷,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

    “小七,你这是作甚!”宋江顿时大怒:“山寨中也有法度,怎的如此无礼?”

    那黑脸汉子冷笑了一声,却不答话,另外两人站在他的身后,看形容与其颇为相似,应该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人答道:“宋大哥,并非我家小七无礼,只是这招安之事的确是冷了兄弟们的心?”

    宋江怒道:“小二兄弟,你也是个晓事的人,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如何便冷了众人的心?”

    “这满朝臣子中,多为奸邪。再说我等截了蔡太师的生辰纲,他爪牙遍布天下,如何饶得过我们?纵然招安了,也会被其害了,不如在这梁山泊上吃酒打渔快活!”

    宋江道:“今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若是留在这梁山泊上,若天兵一到,雷霆俱发,玉石俱焚,那可就悔之晚矣!”

    那三人没有答话,只是冷面听着,其余人脸色也有些奇怪,只是不说话,分金亭中气氛颇有些奇怪。宋江尴尬的笑了两声,拱手向李成唱了个肥喏,笑道:“宋某为人粗鄙,方才让李成兄弟见笑了,你远道而来,想必已经有些倦了,今日便饮到这里吧。来人!”他对外间进来的两个喽啰吩咐道:“你们两个带李成兄弟去客房安歇!”

    客房中,李成躺在床上,两只眼睛却是瞪的大大的,不久前在分金亭中的情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他本是受了周平差遣,使了个苦肉计前来这梁山泊上做个细作,里应外合平了这群贼寇,却不想山来却撞到这一幕,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宋江等人故意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他暗自打定主意,先不动声色小心观察些时日再说。

第五十八章招安中

    次日清晨,李成起床走到外间,便看到山坡下的平地上有两队喽啰正在操练,这李成乃是雄州人,位于宋辽边境,北宋中叶时便开始在河北、西北边沿诸州设置弓箭社,教练民兵,是以这些州县武风极为盛行。这李成作为其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是有眼色的,看了一会儿便暗自点头,这些喽啰已经被训练的颇有章法,进退有序,远胜寻常官军,怪不得这伙贼寇能够纵横州郡,数万官军却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李成兄弟起的好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成回头一看,却是昨日里那个与宋江冲突的黑脸汉子,好像是叫小七的。李成拱手笑道:“天生的劳碌命,时间到了就浑身发痒,非起来不可!”

    “看来李成兄弟也是受苦人!”那黑脸汉子拱手笑道:“在下阮小七,自小便在这梁山泊里打渔为生,官府括田,入湖打渔的都得交税,小人受不了这气,便带了几个兄弟杀了税吏投了宋大哥!”

    “原来如此!”李成目光扫过阮小七的肩膀,只见上面已经被露水打湿了一片,心知对方一定是早就在外间等候了很久,找自己必定有什么要事。于是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问道:“阮家兄弟,不知今天宋大哥有何安排?”

    “李成兄弟初来乍到,对这梁山泊地势不了解,我是当地人便来带李成兄弟四处看看!”阮小七笑道,有意无意间却把“宋大哥”三个字给撇开了。

    “有劳了!”

    李成上得船,后面两个喽啰摇起橹来,阮小七在舱里翻出一张小桌子摆上一坛酒,两大块熟肉、些许熟蚕豆,笑道:“小弟是个贪嘴的,等会我等便在船上边喝酒,便指点可好?”

    “多谢阮兄安排!”李成笑着坐下,阮小七从腰间拔出解腕小刀,将那块熟肉切碎,便一边吃喝一边解说道:“这梁山泊本是大野泽的一部分,仁宗年间黄河累次泛滥,洪水冲到这梁山脚下,便有了这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港汊无数,便是有十万官军来,又能奈我何?”

    李成看了看四周,果然正如阮小七所言,这水面望去,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淡淡的水汽笼罩下随处可以看到芦苇荡,也看不清来去路径,一叶扁舟在这港汊之中穿来穿去,若不是当地人,一不小心就迷了路。宋江等人若是隐身在这梁山泊中,官军就是再多也没有办法。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块福地!”李成笑道。

    “要说是天造地设的倒也不错!”阮小七笑道:“若非东京的赵官家信用奸臣,搞了那括田所,将梁山泊附近的百姓逼得民不聊生,我等又岂能这等快意。”说到这里,阮小七笑了起来:“眼下附近的百姓对官府中人恨之入骨,只要有陌生人出没其间,立即便有人报上山来,否则就凭我们这几百人,又能做的什么?”

    李成听到这里,也不禁暗自点头,如果官军要进剿梁山泊,肯定是要派出细作搜集情报,雇佣当地人作为向导,可是当地人对官府如此痛恨,只需带路的时候随便指错一个地方,官军就是死路一条。听到这里,李成不禁暗自庆幸那周平没有急着出兵,先把自己派过来了。

    “李成兄弟,你为何放着好好的官军不当,来梁山落草为寇呢?”阮小七突然问道,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成的眼睛,一瞬不瞬。

    李成闻言一愣,立即会过意来是对方在考校自己,这阮小七是渔民出身,水性定然是极好的,自己是北地人,在这小船上只有任凭对方鱼肉,显然对方是故意在船上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他哈哈一笑:“昨日不是已经说与你们听了,也罢,我便再细细的说一遍!”于是他便将自己前往相州探望亲戚时正好得知薛家庄招募壮士,只身前往投奔,却和薛家兄弟起了冲突,一怒之下便劫了官府的死牢,将白胜救出前往梁山泊之事一一说明。最后,李成笑道:“如何,阮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想不到李成兄弟如此莽撞!”阮小七哈哈一笑:“你若是忍下这口气,眼下岂不是已经是官府里的老爷了,何必要来这梁山泊上落草?”

    “若是忍得下那口恶气便不是俺李成了!”李成灌了一大口酒:“再说在衙门里整日卑躬屈膝的,生生的恶杀了好汉子,哪有在梁山上喝酒吃肉的畅快!”

    “说得好,说的好!”阮小七突然大笑起来,也许是错觉,李成感觉到从上船开始的那种如芒在背的不适感消失了。阮小七笑了半响,突然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恨声道:“可是山寨上有些人放着好好的快活日子不过,整日里琢磨着要投到衙门里,当条摇尾乞怜的狗!”

    李成闻言一愣,他虽然从昨日分金亭上的事情里也感觉到这山寨里颇有些嫌隙,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阮小七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很明显是对宋江想要接受招安不满。但他说这些话是出自真心还只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想要试探虚实那就不清楚了。所以李成只是低下头去,并不说话。那阮小七也不多话,只是一杯杯的自斟自饮,不一会儿便已经有了斤把老白酒下了肚,他虽然酒量不错,一张黑脸也已经涨红了起来。李成正想开口劝他吃些下酒菜,阮小七突然站起身来,提起酒坛子走到船首,高声唱道:“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贪官污吏首,京师献与赵王君!”这阮小七所唱的言辞粗鄙的很,也不符合什么音律,只是声音裂石穿云,自然而然的带着一种特别的感染力。

    那阮小七唱罢了,举起酒坛便痛饮了起来,喝了六七口酒,他将酒坛子往水中一扔,便跳入水中,一下子便没人影了。李成见状大惊,赶忙站起身来对摇橹的喽啰道:“阮头领醉酒落水,你还不救人?”

    那喽啰却笑道:“梁山泊的人都知道阮氏三兄弟都是好水性,便是将手足都捆了丢到水里去也淹不死,何况喝了几杯老酒?李头领莫急,稍带片刻便会上来!”

    李成正惊疑不定,忽然听到船只右侧水声一响,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阮小七,只见水只淹到他的胸腹之间,便好似脚下踩着一个无形的台阶。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花,笑道:“方才喝了几杯老酒,失态之处让李兄弟见笑了!”说话间,一扶船舷便上来了。

    “小七兄弟这般好汉子,在下钦佩还来不及,哪里会见笑!”李成阮小七两人对视一笑,两人之意尽在不言之中。

    济州,校场。

    数百名军卒正披铠带甲,依照点将台上的旗幡进退行止,严肃的号令声、金鼓声、喊杀声汇成了一片。这一切对于济州城的百姓可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自从大宋与辽国结成檀渊之盟后,两国之间已经息兵百余年,在大宋广袤的领土上,唯一还长时间持续着战争的地方唯有陕西五路了。如此一来,太祖、太宗皇帝是天下精兵荟萃的河北路也自然变成了一个空壳子,济州的驻泊禁军莫要说三日一操,就连一个月也未必能操练上一次,军卒都成了将主军官们驱使的奴仆,平日里四处修建房屋、贩运货物,以赚取钱财,尤其是济州位处运河之上,交通便利,四方商贾云集,这种情况尤其严重。所以薛良臣与周平花了好大一番力气,在总额三千兵、六百匹马的军中才选出三百余人,又花了大价钱招募了一百多效用,凑齐了五百人,在校场操练。

    “阿平!”点将台上薛良臣脸色非常严肃:“你看这些兵练得如何?”

    “至少还得一个月功夫才能上阵!”周平仔细观察了一会,低声答道:“旗鼓号令一下,队形就开始散乱,若是见了贼寇,定然就会散乱。可惜我等新来乍到,并无恩义威信,否则时间还可以短些!”

    “嗯!”薛良臣点了点头,叹道:“想不到这天子宿卫之兵,竟然还比不上我们庄子里的庄丁。”

    “郎君你有所不知呀!”周平苦笑道:“庄子的庄丁都是你一族之人,恩义相结,如手足腹心,上得阵来自然指挥如意。可这些禁军平日里奔走劳碌,为的不过是自己一家人的饱暖,朝廷的俸禄微薄,你让他们现在去上阵杀贼,这又如何行得通?”

    “说的也是,韩相公也当真是糊涂了,平日克扣下半斗麦,几升粟,结怨将士,打起仗来却成贯成贯的钱拿出来招募些效用上阵,这样只会让军士和效用产生嫌隙。打起仗来又如何能齐心协力?”韦伯今天看了看收藏,又看了看安排的推荐,不由得颇为惭愧,编辑给我安排了这么多推荐,成绩却一般,真是觉得颇为羞愧呀!希望收藏能快些增长,也对得起编辑安排的推荐。顺便自我推荐一下咱家在某网站上写的一篇短文,《泰国反对派为何反对民主》,大家有兴趣百度一下即可,想不到吧,韦伯除了会写yy历史文,还能一本正经的写这种东西呀。

第五十九章招安下

    周平没有答话,肚子里却冷笑了一声。原来北宋末年,由于各种原因禁军士兵的待遇逐渐下降,而朝廷的官吏则认为反正也用不着打仗,不但不改变这种情况,反而采用各种办法克扣士兵的薪俸,而到了临时要打仗的时候,再出大价钱犒赏或者招募壮士效用来代替。这种类似于降低底薪,提高奖金做法在现代社会经营企业是很常见的,在镇压小股土匪的时候倒也颇为有效。但在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战争上却是一种极为愚蠢和短视的行为。因为军队不是企业,军队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士兵和士兵之间、士兵与军官之间、士兵与这个集体之间的紧密联系;而这种做法无形中等于削弱了这种联系,并把这种联系简单的变成了一种你出钱,我打仗的买卖关系,这对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损害是非常大的。更重要的是,这种做法将普通士兵与临时用高薪招募来的效用之间划下了一条无形的鸿沟,一旦打起仗来,很容易出现相互敌视导致惨败的现象。而且平时的微薄薪俸使得士兵对于朝廷充满了怨气,就算临时赐给大笔的俸禄,也很难消弭这一切,结果稍有不顺就会发生不战而溃、兵变等情况,比如在宋金之战中,便有因为赏赐发放的不及时,弓箭手拒绝射箭导致大败的奇葩情况发生。

    作为一个穿越者,周平并不知晓在不久之后发生的宋金战争中发生的那些奇葩战例,但是用不了多么高深的智慧,就能想象这种做法造成的可怕后果。在当时的东北亚大陆上,几个帝国之间的关系完全遵循着**裸的丛林法则,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削弱本**队战斗力的做法几乎和自杀无异,而大宋的统治者们却正在这么做。

    “当真是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内!”周平冷笑了一声,暗道:“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们把我一起毁掉的!”

    薛良臣见周平不说话,还以为是对方也犯了难处,苦笑道:“看来短时间内要拿下梁山是不成的了!”

    这时,点将台下上来一人,却是罗舍儿,脸上满是急匆匆的神色,走到两人面前,唱了个肥喏,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城外张郎君遣人送了封信来,说是他那个叫路寻的庄客送来的!”

    “哦!”薛良臣与周平对视了一眼,接过书信草草看完,举手加额道:“托朝廷洪福,想不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二十皮鞭当真是没有白挨!”

    周平接过书信细看了一遍,从一旁讨来烛火将其烧干净之后,低声问道:“郎君,依你之见当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自然是赶快禀明相公,准备船只,与李成兄弟联络好时日,里应外合平定了这伙梁山贼寇!”

    周平轻轻的摇了摇头,薛良臣见状一愣,问道:“阿平,莫非有什么不妥?”

    “郎君,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告诉了韩相公,李成便多了一份危险。那宋江在衙门里厮混了多年,只怕在这济州城里有不少眼线,若是我们突然准备船只,焉知他会不会得到消息,有了防备?”

    “阿平你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薛良臣问道。

    “郎君,信中曾有提到那宋江颇有招安之心,而阮氏兄弟却十分反对。可见这伙盗贼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过是因为官府通缉的紧,他们并无其他去路才负隅顽抗。若是官府发出一纸招抚文书,只怕不用我们动手,那伙盗贼就会自相残杀了!”

    薛良臣思忖了片刻,摇头道:“阿平你说的虽然不错,可这宋江得罪的可是太师,这招抚文书如何发得出?就算发得出,那宋江又如何信得过不是诓骗他的?”

    “这就要看韩相公的本事了!”周平笑道:“我等官职低微,便是想操心也操心不上!”

    薛良臣听了不由得哑然失笑:“不错,这件事情还是得偏劳韩相公!”

    傍晚,知州府书房。韩肖胄听了周、薛二人的禀告,稍一沉吟后答道:“若要招抚文书倒是不难,我与那蔡五公子也有旧交,修书一封与他也就是了。毕竟宋**寇之事闹得如此之大,朝廷也早有招抚的声音。只是太师对其恨之入骨,恐怕容不得此人活下来。”

    “这有何难!”周平笑道:“这梁山泊贼寇中已有支吾,只需安排一场火并,将那宋江死在火并之中即可。”

    “若是如此,那本官待会便修书与那蔡五公子便是。”韩肖胄笑道:“只是要劳烦阿平跑一趟东京了!”

    周平赶忙笑道:“这是属下应有之责!”

    次日清晨,周平便带了书信,与薛良武上马向东京汴梁疾驰而去,两人一路上风餐露宿,花了四天功夫才到了东京,一路往蔡京的宅邸而来。那蔡京宅邸位于临汴东街老鸦巷口,由于临近附近汴河上的一座太师桥而得名。当时蔡京虽然名为太师,但实际上已经致仕,手中的实权已经被当时的少宰王黼所架空夺取,但也许是为了弥补权力上的缺失,蔡京却花了很大力气在自己的这栋宅邸上,赤栏、朱雕、玉阶石墩、亮晶晶地发出金钉和铜兽环的炫目光彩的黑漆大门仿佛都在向往来的众人宣布,住在这座宅院里的那位八十老翁,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宰辅。

    “好一栋大宅院,怕那官家的禁中也不过如此了吧!”薛良武咋舌道,他和薛良玉不同,这次来济州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一下子见到这等繁华气象,简直把他给吓呆了。

    “莫要胡说,京师人多口杂,胡乱说话小心惹来祸事!”周平赶忙低声道。

    “是,是!”薛良武赶忙连连点头:“哎,早知如此,上次拼死拼活也要立下些功劳,说不定就是我随韩相公来见见世面了。”

    周平闻言笑了起来:“现在不也还来得及,若是这次立下首功,少说也是个都头、队正,来东京见见世面又有何难?”

    “阿平说的不错,只凭我腰间这口钢刀,定然要多杀几个水贼,立下个头功与大伙看看!”薛良武正咬牙切词的发誓诅咒,太师府门口的管事已经懒洋洋的走了过来,口中喝道:“哪来的穷措大,敢在太师府门前乱转,小心弄脏了地,老爷要你们都用舌头舔干净了!”

    周平赶忙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了过去,笑道:“小的乃是济州府知州韩相公派来的信使,有一封亲笔书信给蔡五公子的,还请管事老爷相助则个!”说到这里,周平从怀中摸出一贯钱塞了过去。

    “韩相公?区区一个五品的知州在咱们太师府前也能称相公!”那管事的冷笑了一声,看到了周平塞过来的铜钱脸色微和,道:“也罢,你们也是些跑腿的下人,犯不着与你们为难。五公子眼下不在府中,你们且从偏门进来等候,莫要乱走,否则冲撞了贵人谁也帮不了你!”

    “多谢管事老爷相承!”周平赶忙唱了个肥喏,与薛良武两人牵了马从偏门进了府,由一名童仆待到一个偏院,那童仆指着一间耳房道:“你们两个便呆在这里吧,莫要到处乱跑!”

    待那童仆走了,薛良武愤愤不平的说:“便是知县老爷如今见了阿平你也要说个有劳了,不过是个下人,便如此傲气!”

    周平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蔡京执掌朝政二十余年,岂是好相与的?你我还是小心行事,早点把信送到了再回去吧!”

    可是周平与薛良臣在房中等了许久,不要说没有人说报一声,连一杯凉水都没有。两人刚刚进了东京便来了这太师府,腹中空空,早已饥渴难忍。

    “这厮莫非是把我们忘在这里了吧!就算没有饭食,总该有杯茶水吧!”薛良武站起身来:“我出去外面找个人问个究竟,至少要讨点茶饭吃!”

    周平看了看院外,四下无人,害怕这薛良武行事莽撞,惹来什么祸事,笑道:“三郎,你未曾在官宦人家当过差,不如让我去四下问问,你在这里等着!”

    “也好!”薛良武坐了下来:“早些回来,这太师府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我一刻也不想多呆!”

    周平出得院子来,看了看四下无人,只得沿着院墙向外走去,一路上只见雕梁画栋,水榭楼台,竟然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按说作为一个穿越者,这种大规模的园林周平在前世是见得多了,可是那个时候他都是作为一名旅游者,跟着导游和成群结队游客穿行于一个遗迹之中,巨大的园林已经不再属于某一个人;而不是像现在穿行于一个人的家宅之中,当他意识到眼前自己看到的一切和没有看到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区区四五个人存在和运行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感是作为一名游客是无法比拟的。

    “姐姐,姐姐!”

第六十章帝姬

    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笑声,周平一惊,暗想应该是蔡府中的女性,自己一个外宅男人若是冲撞了,只怕会惹来麻烦,赶忙往四下看看,想要找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情急之下,只找到道旁一棵大柏树,周平赶忙纵身一跃,三下两下爬上树去,隐藏在树荫之中。

    片刻之后,从原来走来两名少女,正说笑着朝这边走过来。周平在上面看的清楚,前面那名年龄大些,约莫有十七八岁,生的容貌极美,看服饰打扮应该是已经出嫁了的;后面那名约莫只有十三四岁,虽然身量未足,但也可以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两人都服饰华贵,相聚二三十步外跟着几名侍女侍卫,想必是蔡府中的贵女在园中游玩。

    那年幼的少女走到树下,停住脚步叹道:“姐姐,还是你这儿好,摆设吃食比宫里的还强,不像我整日在宫里憋的慌。哎!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出宫呀!”

    那年岁稍大些的少妇笑道:“嬛嬛,等再过几年,你身量长成了,圣人自然会替你选一个佳婿,让你出宫的。怎的这点耐心都没有?”

    “哎!”那少女叹道:“便是招婿也不过是个左卫将军什么的,哪里及得上姐姐选了蔡家的公子,年纪轻轻便是宣和殿待制。姐姐生的如此美貌,也怪不得蔡五公子宁可不要了前程也要娶了姐姐!”说到这里,那少女伸出手去抚摸那少妇的脸颊,只见那少妇脸颊白皙如玉,双目如水,果然是个极出色的美人。

    原来这两人都是天家贵胄,年纪大点的乃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小点的是柔福帝姬赵多福,又名嬛嬛,今天柔福帝姬来蔡府看望姐姐。这茂德帝姬在徽宗诸女中以美貌而闻名,下嫁给蔡京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为妻。在北宋有个政治上的潜规则,任何娶了皇室公主的人在政治上就没有什么前途了,只能担任一些品级高、俸禄优厚但却没有实际权力的官职,以免对皇权造成威胁。所以一般与皇室联姻的都是一些勋贵或者忠臣并不是那么成器的子弟,真正通过科举考上来的精英很少愿意接受公主的下嫁,以免伤害自己的政治前途。像蔡鞗这种政治前途一片光明的文官子弟,很少愿意与皇室联姻的,而蔡鞗娶了茂德帝姬,其中固然有父亲希望通过这次婚姻加强与皇室关系的原因,茂德帝姬本人的美貌也不能不说起到了相当的作用。

    “你这疯孩子!”茂德帝姬赶忙伸手将妹妹的手拉开,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侍女随从,低声道:“小心失了身份!”

    “怕啥,这里又没有外人!”柔福帝姬笑道:“我多久没有见到姐姐了,实在是想念的很!”说话间她伸手抱住茂德帝姬,将头埋入对方的怀中,柔声道:“我在宫里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像这样抱着姐姐,闻着姐姐身上的香气,就这样睡过去!”

    茂德帝姬与柔福帝姬两人乃是一母所生,在宫中关系就很好,所以柔福帝姬才特地来蔡府看望姐姐,她与蔡鞗虽然新婚燕尔,情感身笃,但毕竟一下子离开了自己从小成长的环境,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下子听到一起长大的妹妹软语相求,心中不禁一软,伸手将对方抱在怀里,柔声道:“我在这里也很想你!”

    “真的!”柔福帝姬突然睁大了眼睛,问道:“那我今晚就不会宫里去了,和姐姐睡在一起!”

    “那怎么可以!”茂德帝姬闻言失笑道:“岂有未婚之女在宫外过夜的道理?让娘娘知道了还不气死!”

    “为啥不可以呀,又不是在别人那里,是在姐姐这里呀!”柔福帝姬使尽浑身解数,可这时的茂德帝姬已经心如铁石,只是不理。柔福帝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珠子转来转去,只想着想出一个办法来让姐姐同意自己留下一宿,突然她看到树叶中露出一小块黑色的衣角来,不由得失声尖叫:“树上有人!”

    “小鬼头,莫要胡言,这里乃是内宅,树上怎么会有人!”茂德帝姬还以为是妹妹重施故技,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迂回达到自己的目的,便笑着挠了挠对方的头发。

    柔福帝姬急手指树上道:“真的,姐姐,不信你看!”

    茂德帝姬沿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树冠的枝叶遮掩下,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站在树杈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真盯着自己,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糟糕,被发现了!”周平在树上正看两位皇家少女唧唧我我,看得开心。突然看到柔福帝姬的手朝自己这边指过来,暗叫不好。正思量该如何是好时候,已经听到有人叫喊起来,赶忙从树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沉声道:“小人不识园内路径,冲撞了贵人,还请恕罪!”

    茂德帝姬已经在妹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到周平已经被冲上来的两个侍卫从地上拖了起来,便要绑去见官。她见周平身上做武官打扮,体型魁梧,双目清亮,并无那等下人的卑污形貌,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便说:“且慢,你到底是哪里人?为何到处冲撞?”

    周平向茂德帝姬唱了一个肥喏,道:“小人乃是济州权知州兵马副监押周平,乃是受知州韩相公之命带一封书信给蔡五公子的。不想门口的管事说蔡五公子不在,让我在府中一个偏院等待。我等在院中等了许久,不要说没有饭吃,连茶水都没一口喝的。小人和同伴饥渴难耐,才出来想要找点茶饭充饥,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人,方才看到贵人,躲避不及,只得上树,还请贵人恕罪!”

    “原来如此!”茂德帝姬听到这里,脸色微和,笑道:“原来是与我家相公的,也罢,你说你是送信来的,信在何处?”

    周平听到眼前的丽人已为他人之妻,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怅然,旋即他便将这种情感从自己胸中驱赶出去,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呈上,早有侍女从他手中接过书信转呈给茂德帝姬手中。茂德帝姬也不看信,随手放入袖中,柔声道:“陈侍卫,你将此人送回来处,再让人送上酒食,莫怠慢了他!”

    “喏!”

    周平领着那姓陈的侍卫,向自己来处走去,他眼见那侍卫身形挺拔,头戴束发冠,紫帛抹额,看身上的服饰打扮,至少是个大使臣(宋代中低级武官的统称,包括低级武官内殿承制(敦武郎)、内蓼崇班(修武郎)),身上携带的器械更是精利非常,倒不像是蔡府的护卫。周平小心的向对方一抱拳问道:“小人周平,不知如何称呼上下?”

    那侍卫矜持的拱了拱手:“某家姓陈名哲,在殿前司骨朵子直当差!”

    周平脸色顿时大变,赶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御前班直,小人失敬了!”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一变,问道:“难道方才那两位是——?”

    “知道就好,莫要多言!”陈哲冷笑道。

    “是,是!”周平赶忙连连称是,也难怪如此。原来那陈哲方才说自己的当差的所在还少说了两个字,全称是殿前司御龙骨朵子直,顾名思义,这是班直的一部分,乃是天子的贴身卫兵,一般都是选自军中“武艺绝伦”之人,能够让在这里当差的人随性侍卫,那两个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周平回到住处,不一会儿便有人送来酒饭,薛良武一边抢着往嘴里塞一边问道:“阿平,你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

    “这太师府那么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周平随口敷衍道,脑海中却回现着那位自称蔡鞗妻子的丽人的样子。薛良武看周平走神的样子,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拍,问道:“想啥啦?肚子不饿了,这些你不吃给我呀!”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周平面前的食物。

    “谁不吃了!”周平挡开薛良武伸过来的手,一边抓起盘子里的蒸饼往嘴里塞去。一旁的薛良武笑道:“想媳妇了吧,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刚结婚的时候也怪想媳妇,恨不得天天赖在家里不出门。”

    “那现在呢?”周平笑道,薛良武其实比周平还小两岁,不过十八岁就结婚了,眼下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现在?”薛良武狠狠的咬了一口饼,含混不清的答道:“女人算个屁,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出来博一番功名,马上功夫我是不如老四,可地上他可比不上我,上次要是我和你一起去了辽国,俺现在也是一个堂堂的九品保义郎了!”说到这里,薛良武闭上眼睛,惬意的遐想了起来。

    “九品保义郎!”周平看到薛良武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对于像薛家兄弟这样的土豪子弟来讲,便是一个正九品的保义郎都是非常了不得了。可是谁又知道,用不了几年之后,金人南侵,汴梁陷落,宋高宗为了吸引草莽之中的乱军、盗匪抗金,各种各样的告身如同白纸片一般的胡扔,莫说是区区正九品的保义郎,就算是昔日高高在九霄之上的路兵马钤辖、制置使、招讨使这样的高官,也是只要你有几千兵就能当上。到了那个时候,薛良武若是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种感慨呢?

第六十一章使者

    “三郎,这次要是平定了宋**寇,你当上这九品保义郎,当作何打算?”周平笑着打趣道。

    “当然是首选娶一房小妾啦!”薛良武理所当然的答道:“看这开封府的小娘,水似的后生,俺家那婆娘差的远了,定要娶个回去,好生揉搓一番。”

    “呵呵!”周平听了笑了起来,正想说笑几句,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站起身来,只见外间走进来一名二十七八的翩翩佳公子来,身后跟着两名仆人,沉声道:“你们两个便是韩兄的使者吗?”

    周平与薛良武赶忙俯身下拜:“正是小人!”

    “嗯,韩兄的信我已经看过了!”那佳公子笑道:“家父的事情我自会去说,招抚宋**寇的事情他直管去做,不用顾忌家父,朝廷大事要紧!”

    “是!”

    “这是我给韩兄的信,你带回济州即可!”那佳公子微微一笑:“本来你们两个远道而来,应该让你们在东京呆上两天,只是招抚之事紧急的很,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行装,快些动身吧!”

    “是!“周、薛二人赶忙躬身听命,那公子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薛良武向留下的一个仆人问道:“敢问一声,方才这人是谁?”

    那仆人冷笑了一声:“你连他都不认识,亏你还送信给他,这便是太师的五公子,尚茂德帝姬的宣和殿待制蔡鞗蔡公子!”

    “想必此人便是方才那丽人的丈夫!”周平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泛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相对于其他曾经见过的士大夫,这位蔡五公子可以说是对他这种武夫态度最为和蔼的,但不知是为了什么,周平却难以对其产生好感。

    数日后,济州城外张嘉禾庄上。

    书房中,一名俏丽的婢女伶俐的碾碎的茶饼倒入茶碗中,然后注入少量滚水,滚水与茶叶末混合,形成了一种浓厚的糊状物,然后那婢女向茶碗中注入大量滚水,同时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整个过程中婢女的动作带着一种优美的韵律,茶汤的表面保持着原状,便是周平这个完全的外行看来,也颇为赏心悦目。

    “周监押,我这婢女斗茶的功夫在济州也算的上有名的了?”张嘉禾笑道:“不知周监押可还看的过眼?”

    “郎君见笑了!”周平苦笑道:“在下乃是农家出身,有口大碗茶解渴就不错了,哪里懂得什么斗茶!”

    “原来监押是贫苦出身!”张嘉禾笑道:“不过英雄不怕出身低,本朝武襄公(指狄青)不也出身贫寒,最后不也位极人臣,焉知监押不能也如此?”

    “郎君抬举了,在下何德何能,如何敢和武襄公相比!”周平苦笑道,腹中却在暗骂:“你拿谁打比方不好,却要拿狄青这衰鬼,这厮在枢密使位子上可是被文官活活用谣言给逼死的。”

    “世事难料,监押也不必太妄自菲薄了。”张嘉禾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这是李成从梁山上传来的消息!”

    “哦!”周平如获似宝的结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思忖了起来。一旁的张嘉禾笑道:“如何?”

    “贼中一些内情。”周平随口应道,突然他低声道:“若是郎君肯出手相助,梁山贼寇不足平也!”

    济州州兵马监押府衙门。

    “孔兄弟,你到了梁山之后便去铁枪村顺路酒家即可,送上张大官人的信笺,上山后见机行事即可。李成已经先上山了,有事情他会接应你的。”周平正襟危坐,对下首一名垂手听命的汉子下令道。

    “小人遵命!”那汉子叉手领命,他上着圆领袍服,下穿宽挎,背上背着范阳斗笠和包袱,手中提了一根铁头长棍,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好,你出发吧!”周平点了点头,他看着那汉子向外走去,转身向堂后走去,片刻后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一副差不多的衣服,走到院外,对院子里三十多个做客商打扮的汉子下令道:“收拾好家什,吃了午饭出发!”

    “喏!”众人齐声称喏。

    这时旁边有人说道:“阿平!”

    周平回头一看,却是薛良臣,只见其面带忧色,道:“梁山上贼寇有数百人,你只带三十多人如何可以!”

    周平笑道:“郎君请放心,贼寇虽多,我又不与他硬拼,又怕他作甚?宋江颇得梁山泊百姓之心,若是人多反而会走漏了风声!”

    “好吧。”薛良臣点了点头:“只是我对那张嘉禾颇不放心,这厮手脚只怕与**人物颇有牵连,若是他将兄弟的事情泄露出去,岂不是害了你的性命?”

    “郎君放心,那张嘉禾也是晓得利害的,宋江在那梁山泊上,威胁朝廷纲运,早晚要被官家剿灭,先前与其沟通无非是无法从中牟利罢了。这次我与其谈妥了,只要他助我等剿灭了宋江,自然会有他的好处。”

    “人心隔肚皮——”薛良臣待要再讲,却被周平沉声截断了:“以你我这等身份,哪有安坐家中的富贵?纵然有风险也只有去搏一搏了,还请郎君安坐城中,等候我的好消息!”说罢,周平长揖到地,起身不顾而去。

    梁山泊。

    这梁山伯又名蓼儿洼、大野泽、巨野泽、安山湖,东平湖,后世淤积只剩下今天东平湖一小块,此地西近京杭大运河,东连大汶河,北通黄河,乃是漕运枢纽。当时北宋建都开封,丁口百万,远迈往世,虽汉唐莫及。加之开封所在平夷,无险可守,所以开国二祖以天下精兵屯守,光是屯守开封附近的禁军就不下数十万。但如此一来,河运就成了关系北宋国家命脉的大事,从天下州郡转运而来的各种财赋粮货沿着一条条河流通往着帝国的心脏,使得当时的开封成为了一个农业社会的奇迹。而如今梁山泊有了贼寇,就可以通过便利的水路,四出袭击繁盛的水运船舶,获得巨额的利益,这也是为何宋江不过是一股数百人的小小盗匪,就能搅得当时的北宋上下鸡犬不宁的原因。

    铁枪村。梁山泊水边,由于传说五代时后梁名将铁枪王彦章的出生地便在附近,当地人便在此地修建了一座庙宇,以祭祀这位同乡,称之为铁枪庙。后来时势迁移,这座庙宇渐渐破败了,当地人便将此地称之为铁枪村。几年前,从济州来了个汉子,在村子旁的水边开了个酒家,顺便还收些当地的鱼货做些违禁的买卖,那汉子姓路名寻,当地人叫的顺口,便将这酒家唤作“顺路酒家”。

    与大宋当时的绝大部分这类小酒店一样,这酒家不过是个临水边的一间野肆,有些破烂,茅草在雨水的浸泡后呈现出一种残破的乌黑色,大半个亭子斜吊着脚搭在了水里,木制的栏杆旧的已经近于黑色,在栏杆的下面,栓着一条小船,这在梁山泊附近是很常见的。

    这天正是赶圩的日子,附近的渔民都带着家里的鱼货来这顺路酒家,卖掉鱼货,买些盐茶等生活用品,顺便在店里吃杯水酒。由于宋江起事的缘故,附近的官吏都不敢前来水泊旁征收租税,是以附近的渔民较之往年日子要好过得多,手里也多了几文余钱,这顺路酒家也热闹了不少,不但店里坐满了人,连店外的湖滩上都稀稀拉拉的或站或坐着不少人。渔民们都知道出手的盐茶较之官府的要便宜不少,很多人都愿意到这里来买。

    这时路上走过来一条壮汉,七尺有余身材,体型敦实,一身皂袍,戴着范阳斗笠,背了一只大包袱,腰间挎了一柄腰刀,手中还提了一根铁头杆棒,一副远道客人的打扮。这人走到亭子前,看了看挂着的酒招,扯着嗓子喊道:“这里可是铁枪村的顺路酒家?”

    一名伙计迎了上来,笑道:“不错,客官可是要打尖?”

    那壮汉却继续问道:“那你们店东家可是姓路名寻?”

    那伙计见壮汉不像是要打尖吃饭的样子,又是外地口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冷声道:“正是,你有什么事情吗?”

    “那就是了!”那壮汉笑道:“快替我打两角好酒来,在挑顺口的肉菜上些来。替我转告你们东家一句,就说我是济州城外张大官人派来的,有事请他相助!”

    那伙计听到“济州城外张大官人”这几个字眼,脸色顿时变得殷勤起来,赶忙从亭子里搬出一张桌子在河滩上一方,仔细擦了擦陪笑道:“客官请稍待,酒菜马上就到,东家去附近村子去买鲜鱼去了,要再过个把时辰才回来!”

    那汉子大咧咧的在板凳上叉腿坐开,将那包裹往桌子上一方,便拍着桌子道:“无妨,快将酒菜送上来便是,某家赶了一上午的路,饿的紧了。”

    “好咧!”那小二应了一声,不一会儿酒菜便如流水一般呈送了上来,那汉子据案大嚼,正吃得畅快,突然一旁有人轻声道:“不知这位客官有何事找在下?”2014年到了,韦伯祝新的一年里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幕府风云》,韦伯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写手的任务就是好好码字,写出好东西来,这本书也快要上架了,希望书友们订阅。说实话,一想到现在网文界书一上架,往往百分之九十的读者都去看盗版,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掏钱订阅,就觉得很蛋疼,这样一个行业居然还能存在下去?

第六十二章火并上

    那汉子回过头来,只见旁边站着一个灰衣中年汉子,貌不惊人,脸上堆满了微笑,想必正是酒店的东家路寻,赶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笑道:“这是张大官人托在下带给你的信!”

    “哦!”路寻赶忙接过书信,拆开看完,笑道:“原来是孔军爷,你要上山的事情张大官人在信里已经写明白了。军爷放心,梁山上的强人每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来我店里买些东西,算来也就是这两日了,您稍待两日便行!”

    “那便有劳了!”那汉子拱了拱手,重新坐回桌边吃喝起来。原来此人姓孔名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人,也是这次应薛良臣所募同来的二十余人中的一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此人自小家贫,出身无赖,平日里常做些违禁的勾当。周平从东京回来后,韩肖胄很快就准备好了招安的文书,但是缺少一个愿意将文书送上梁山的人。按说这种事情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宋代盗贼接受官府招安是件很寻常的事情,盗贼也不愿意杀了官府的来使断了自己的后路,可是薛良臣从相州带来的那一群人除了雄县的李成几乎都参加过剿灭杨五那伙盗贼的战斗,可以说与杨五有大仇,派他们去几乎等于是去送死,而济州的本地人薛良臣与周平也都信不过,算来算去只有这个前无赖孔彦舟最合适,毕竟他当时并没有参加那次战斗,周平本以为还要花一番唇舌才能让其同意,却没想到一提此人就满口答应。于是乎便先往张嘉禾那里讨了一封书信,往梁山泊来了。

    孔彦舟用罢了酒饭,便在店里住了一夜,次日中午,便有山寨来的喽啰来到店里买盐茶。路寻便将孔彦舟带来官府的招安文书的事情说与同行的小头目听,那小头目听了不敢自专,买了盐茶便回到山寨通报,到了傍晚时分,湖面上便来了一条大船,敲敲打打的靠上栈桥,船首甲板上站着一个黑矮汉子,敛衽下拜道:“罪人郓城宋三郎,拜见朝廷天使!”

    孔彦舟见状不由得一愣,在他的预料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中,绝没有现在这种情形,再说他自己怎么也和“朝廷天使”沾不上边。正思忖间,那船已经靠上了案。宋江跳上岸来,走到孔彦舟面前唱了肥喏,躬身笑道:“天使远道而来,想必已经辛苦了,罪人在山寨已经准备了薄酒,还请天使笑纳!”

    孔彦舟上得船来,那船便向梁山驶去,一路上宋江不住出言奉承,那孔彦舟平日里不过是个无赖,哪里见识过这般捧人的功夫,船还没走到一半,此行的目的已经被宋江套了个七七八八去了。宋江听到官府已经派人前往东京蔡府,去了自己截取生辰纲的隐患,心头大喜,赶忙道:“相公天载地覆之恩,宋江他日便是肝脑涂地也难得报得相公大恩于万一!”

    “肝脑涂地倒也不必了!”孔彦舟笑道:“早日烧了山寨,解甲归降便是了。济州城里可有不少人吃了你的苦头,都巡检吴老爷十五日一比,脊杖打的背上如开花了一般,你早一日招安了,他也少吃一日苦头!”

    “罪人该死,罪人该死!”宋江顿时脸色如土,他本来接受招安之心甚笃,但听到这里又动摇了起来,毕竟他这番闹起来,也不知衙门里有多少人吃了他的苦头,现在自己在梁山泊里倒也还罢了,若是受了招安,这些人只怕都要来找自己的麻烦,那时自己犯了众怒如何抵挡得住?还不如在山上继续当自己的贼寇。想到这里,宋江的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宋头领,那边便是梁山吧!”孔彦舟背对着宋江,指着湖中的一座小山问道。宋江一愣,赶忙上前两步,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不错,那正是梁山。聚义堂上已经准备好了酒宴,众位弟兄都在静候天使。”

    聚义堂上,已经摆开了几桌酒席,天色已经黑了。在房屋的四角点着几只松明子,一阵阵风从堂外吹了进来,刮得松明子火焰不住晃动,在墙壁上留下几团晃动的影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渗人。二十几个山寨里的大小头领四下坐开,其余的喽啰则围坐在堂下的篝火旁聚众而饮。

    “诸位兄弟!”首座上的宋江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杯笑道:“今日愚兄有一桩大事,须得与大伙说明白!”说到这里,他走到屏风后,伸手拉出一人来,正是孔彦舟,笑道:“这位便是济州府的孔老爷,他带来了韩相公的招安文书,要招安我等!”

    “什么?”

    “此事当真?”

    人群中顿时一阵议论纷纷,数十道惊疑不定的目光聚集到了孔彦舟的身上,他也挺起肚皮,用尽可能合符自己尊贵身份的笑容回应这些目光。突然孔彦舟脸色微变,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了临别前周平叮嘱的话语:“李成兄弟已经先期上山,他自然会接应你,莫要慌张!”

    “招安招安,招个鸟安!”桌上传来一声突兀的叫骂声,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了过去,只见右边桌上坐着一个脸色铁青的汉子,正是阮小七在他桌上还有其余两个面目身材与其相仿的汉子,却是他的同胞兄弟阮小二与阮小五。

    “小七兄弟莫恼!”宋江脸色却是不变:“大家都是聚义兄弟,有道理摆开了说便是,莫要这般污言秽语,让人笑话我们梁山上没有法度!”说到最后语气陡然变得森严。

    “宋大头领!”阮小二赶忙起身劝解道:“我家小七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只是多少好汉被官府招安,却被害了性命,也不过说出来让众家兄弟好生商量一番而已!”

    “不错!”

    “是呀!”

    聚义堂上顿时传出一片应和声,也难怪众人担心。宋代虽然对于农民起义一般都采用招安其精壮为军、散其老弱为农的分化政策,但是作为一个国家机器,若是让统治范围内出现“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人埋”普遍现象,那岂不是鼓励所有的百姓起来造反了?所以对于这种招安的强人一般也都会另眼相看,加以各种各样的潜规则。这在那些盗匪们看来就是朝廷是诡计诓他们招安,然后再寻机暗害。这一类事情在当时实在是屡见不鲜的。

    “孔使臣!”宋江转过头来,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招安,只是我这些弟兄们都有顾虑呀!”

    孔彦舟早就在来之前由周平叮嘱过了,此时倒不慌乱,他笑着站起身来,向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空口无凭,我这里是朝廷的招安文书与空白告身,只要愿意招安的,报上名讳籍贯,填上去便是官身!”说到这里,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黄帛小包裹,打开取出文书与空白告身展开与众人看。堂上顿时静了下来,可以听见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正如周平出发前预料到的,这些空白告身的确起到了非常的效果。

    “你这些告身可是真的?”同桌上站起一条汉子,却是刘唐,伸出手来便要来抢,却被孔彦舟伸手隔开,将其用力推了个踉跄,喝道:“你这厮好不无礼,是真是假你看看便是,岂能伸手乱抢?”

    宋江赶忙上前笑着劝解道:“孔使臣见谅,我这兄弟是个山野鲁汉,莽撞的很,我让他来向您赔罪,千万莫要怪罪他!”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对刘唐喝道:“好你个刘唐,还不过来向孔使臣赔罪!”

    “小子方才鲁莽,还请见谅则个!”刘唐悻悻的唱了个肥喏,让到一旁。宋江笑道:“不过山寨中多为山野匹夫,未曾见过朝廷告身,孔使臣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孔彦舟被宋江一阵马屁拍的颇为开心,笑道:“也罢,反正这空白告身没有在官府里备案便是无用的,你们拿去看看也无妨。”说罢,他便大大咧咧的取出一份空白告身递了过去,宋江赶忙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花绫之上用端正的字体书写着官职的名称、品级,唯有官员名字、籍贯几栏还空白着,等待填写,末尾加盖着“尚书吏部告身之印”印信。宋江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双手微颤,几乎将告身落到地上。他本是个功名心极重之人,可偏偏在科举上没有什么成就,只能够在官府中当一名吏员,虽然他刀笔权谋功夫甚佳,在那郓城县混的颇受县令信重,但出身的限制就好像一道高墙横亘在他面前。中国古代的官僚和科举制度发展到北宋中晚期已经非常成熟了,其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官吏分离”,即国家通过科举考试从士人中汲取精英担任官员,而担任具体执法任务的吏员则只是普通百姓。两者在政府中身份不同、承担的角色不同、待遇和权力也截然不同。

第六十三章火并下

    如果说我国古代官僚制度的早期还存在相当普遍的官吏不分的现象,吏员可以通过认真的学习和努力在官僚机构里诸级上升成为官员,甚至登上官僚制度的顶峰——三公,但是到了北宋中后期,这条道路已经对吏员关上了。对于出身中下阶层的宋江来说,要成为官员,尤其是中高级官员只有两条路——军功或者科举,从某种意义上讲,宋江沾染**也不无这种“官吏分离”现象出现的原因。

    宋江将那告身在手中恋恋不舍的看了好几遍,方才递给身后的刘唐,他的举动也感染了刘唐。只见其郑重其事的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的递给身后的杨五。盗贼们这时都明白这告身绝不是伪造的,原因很简单,以宋江在衙门里干了那么多年的经历,又怎么会认不出官府告身这么要紧的文件真伪呢?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那份告身又重新回到了孔彦舟的手中。这聚义厅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除了阮小七桌上那几个人外,其余人中即使是平日里最凶狠的盗贼也竭力向孔彦舟挤出讨好的笑容。他们都很清楚,假如山寨要接受招安的话,自身的前途和命运都要取决于眼前这个人了,官府的相公老爷们无疑是通过这位孔使臣的嘴来获得对自己的第一印象的。

    “孔使臣,不,孔太尉请上座!”宋江小心的改变了对孔彦舟的称谓:“我等也并非顽冥不化,只是先前行事,不巧连累济州府的不少公人,若是招安了便是同僚,只是有些尴尬。所以——”

    孔彦舟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宋头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之前韩相公已经交代过了,你们若是招安,官职定然不在济州,见个面都难,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江闻言大喜:“相公如此体谅,我等罪人当真是生生世世为犬马也难报得大恩呀!”回身对众人招呼道:“快来谢过孔太尉重生再造之恩!”说罢,宋江便要敛衽下拜。

    “且慢!”一声冷喝打断了宋江的下拜,众人回头一看却是阮小七,只见其一张黑脸已经变成了紫色,显然已经怒到了极处。

    “阮小七,你这是要干什么?”宋江怒道。

    “干什么?”阮小七从腰间拔出解腕尖刀往桌子上一戳,怒道:“宋黑三,你说招安便招安,可有问过山寨的弟兄?可有问问梁山泊的百姓?感情这梁山山寨是你一家开的?”

    “阮小七!”宋江气得浑身乱颤,咬牙切齿道:“我这是领着山寨兄弟们走正道,有什么不对?难道整日里在这水泊上厮混才是正道?”

    阮小七夷然不惧的冷笑了一声:“官府是什么玩意宋黑三你难道还不知道?括田所逼得百姓没有了活路,若无我们落草,这里的百姓只怕多半被官府给逼死了。你要招安可以,就一个人去,连山寨上一根草也别想拿走!”说到这里,他大喝了一声:“都上来吧!”外间便冲进来数十名手持刀枪的汉子,将众人堵在里面。

    “小七,你这是要作甚?”宋江戟指指着阮小七厉声喝道,但站在宋江身后的孔彦舟可以清楚的看到一粒黄豆大小的汗珠正从宋江的后颈流了下来,当时正处隆冬,显然这不是热出来的。

    “作甚?”阮小七道:“宋黑三,大伙儿兄弟一场,你若是一定要招安,我也不拦你,就给我和那个什么孔使臣一同滚下山去,我送你一条小船。若是有半个不字!”他冷笑了一声,接过身旁喽啰手中的朴刀,刷的一刀劈下去将桌角砍了下来。

    “便莫要怪我阮小七无情,请你吃一顿板刀面,丢到梁山泊里喂鱼去!”

    “你——!”宋江听到这里,是又惊又怒,偏生又拿那阮小七没有办法。若是依阮小七所说,孤身一人下山,就算阮小七真的守诺不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可官府招安的是梁山贼寇,而不是他宋江一个人。自己一个人投到官府去,告身肯定是没有了,不被压到法场吃上一刀便是好命了。可若是不答应,显然阮家兄弟已经早有准备了,冲上聚义堂的这几十个喽啰本来都是梁山泊的渔民,自然是惟阮家兄弟命是从的,自己虽然在头领中也有七八个心腹,但手下都在下面吃酒,一旦动起手来定然是要吃大亏,一想起这阮氏兄弟平日里的辣手,宋江就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后的孔彦舟也觉得情况不太妙,站起身来左顾右盼,看看等会动起手来哪里有逃生之路。

    正当两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惨叫。只见阮小七突然扑倒在地,后心扎着一枚解腕尖刀,一旁的阮小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脖子上便挨了一刀,鲜血溅开老远,倒了下去。

    “李成,你这是作甚!”阮小五拔出腰刀,瞪大眼睛盯着手持血刀的李成,喝道:“为何杀我兄弟?”

    李成双手握紧刀柄,摆开一个架势笑道:“为何杀你兄弟?某家是济州府州兵马监押下的效用,你兄弟是落草的贼寇,官兵杀贼还要有理由吗?”

    “你——”阮小五气得双目圆瞪,眼角裂开流血两行血迹来,他与阮小二、阮小七乃是一奶同胞,自幼便情感甚笃,这时竟然一下子被这李成下手害了,若是目光能杀人,李成此时早已被切成几十块了。

    “杀了这奸贼!”随着阮小五的命令,两名喽啰举刀扑了上去,李成冷笑了一声,将右手所握的位置向上挪了半尺,迎了上去。他脚步极快,用刀尖在一人刀刃上一拨,便抢入那人怀中,那喽啰便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原来李成左手拔出腰间的佩刀,顺势便剖开了对手的肚子。后面那人横刀砍来,却被李成将朴刀一竖,封到了外门,顺势一刺,便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李成杀了两人,随手将双刀一振,抖去刀刃上的雪,笑道:“阮小五,你也莫要逼着别人来送死,有本事你便于某家单打独斗,为你兄弟报仇!”

    阮小五看看左右,脸上都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心知这些人都已经被方才李成的手腕给吓住了,正考虑该如何强逼他们上前,外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在静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怎么回事?外间发生什么事情了?”阮小五又惊又怒,大声吼道。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山下传来一声号角,众盗匪顿时脸色大变,这号角声只代表一种情况,那就是官兵杀到梁山上来了。

    “怎么回事?”阮小五双目发红,如疯子般吼道:“是哪个混蛋乱吹号角,待会我定要活剐了他!”突然失去两个兄弟,官兵又突然杀到梁山泊,这一系列打击让他几乎立刻崩溃了。

    一旁的宋江急中生智,赶忙大声喊道:“大家莫慌,朝廷的天使在此,只要大家听我宋三郎的话,放下兵器,我担保大家都没有事情!”说到这里,他一把抓住身后的孔彦舟,扯了过来,喊道:“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位孔太尉,宋某是否有胡说!”

    “正是,正是!”孔彦舟反应也不慢,立即便回过神来,大声道:“只要你们劝山寨众人解甲归降,不但无罪,反而有功,韩相公定会禀告朝廷,论功行赏的!”

    宋江身旁的十来个头领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赶忙齐声大喊道:“朝廷大军上山了,降着免死,反正有功!”

    在众人的喊叫声中,外间的喊杀声越发清楚凄厉了,聚义堂上的喽啰们相互看着,终于有人将手中的兵器丢在地上,跪倒喊道:“小人愿降!”

    这声叫喊就好像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喽啰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声喊降。很快,除了阮小五身边的几个人以外,地上跪了一片。阮小五看了看地上兄弟的尸首,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聚义堂,惨笑了三声,举刀在脖子上一勒,便扑倒在地。

    一个时辰后,聚义堂前,满满当当的都是坐在地上的喽啰,二十余条如狼似虎的披甲大汉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些不久前还让官府胆颤心惊的梁山贼寇。而喽啰们也不安的看着这些刚刚打扮和气质都和过去见过的官兵颇为不同的敌人,正是这些人刚刚从乘着山寨宴饮的功夫杀上来,攻破了山寨。

    聚义堂上,周平泰然自若的坐在首座上,两边分别站着薛良武与李宝。在他眼前的地上,跪着三十余人,都是梁山上的大小头目。

    “罪人宋江禀告周监押!”宋江向前膝行了三步,又磕了个头,方才小心说道:“梁山上大小头目三十六人,除了阮氏三兄弟已经伏诛外皆在这里,还请监押查点!”

    “罢了!”周平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宋头领也算是有功之人,起来吧!”今天发现自己的会员点击排到分类前十,很高兴!不过仔细一想,这是上架前的,上架后一堆跑去看盗版的就扑街了,所以希望大家上架后订阅正版!讨论区里有读者抱怨更新太慢,韦伯只想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列位问问自己,一毛钱收入没有,你一天写三千字你做得到吗?到现在为止韦伯还没看到几块钱收入呢。最后,向嫌没书看的同志们推荐贺六浑大人写的《铁衣骑士》(又名《天野苍茫》),非常棒的军记物语。

第六十四章结果

    宋江身形一颤,磕了一个头道:“宋江是个该死之人,还是跪在地上说话的好!”

    “也罢,你要跪在地上也由着你!”周平站起身来:“我也不绕弯子了,今夜虽然是我们打上山来的,但孔使臣的招安文书还有效!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周平这句话,地上跪着的那些盗匪头目喉咙里悬着的一颗心早已落了地,眼下虽然梁山上的贼人数量远比官兵多得多,但众人却没有丝毫起来反抗的心思。原因很简单,人人都知道别人有了受招安的心思,生怕自己若是起来反抗反倒成了别人的投名状,再想起刚才招安文书提到的官职告身和封赏,就更没有要起来反抗的人了。

    “但是!”周平话音一转,又将众头目放下的那颗心给提起来了:“你们也要替我韩相公想想,招安你们是韩相公担了天大的干系,替你们向蔡太师说了情才办下来的。若是你们当中有人在将来又横行不法,那韩相公也要跟着被弹,你们说这样说得过去吗?”

    这时宋江也听出了周平话里有话,赶忙应道:“这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等愚钝,请周监押指点罪人一条明路!”

    “这样吧,如果是当地村民,就让他们各自散去,如果不是,就留下来,你看可好?”周成笑道。

    宋江闻声一颤,立即就明白了周平是为了解除潜在威胁,赶忙答道:“监押所言甚是!”

    “那就好!”周平的目光扫过众头目,随便挑了一个最寻常的说:“你出去说一声,让本乡本土的就散了吧!”

    “是!”那头目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周平便听到那头目的喊声,又过了一会,在外面看着的李成进来,禀告绝大部分喽啰都离开了。

    “很好!”周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喽啰没有头领的指挥,也没有武器,又是在夜里,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新组织起来对自己造成威胁。而码头还控制在自己手中,自己马上就带着这些头领乘船离开,然后一把火把所有的船和山寨都烧掉,那些喽啰就会自己散去,就算有少数不逞之徒,山上没有船只建筑,自然短时间内也无法聚众作乱。

    “禀告监押,山寨里的建筑物都泼上油了!”李宝沉声向周平禀告道。周平点了点头,道:“点火!”

    随着噼噼啵啵的声响,火焰在聚义堂的屋顶上飞腾了起来,随后,后面的粮仓、库房也烧了起来。闪动的火光照在每一个的脸上,形成了一种类似于青铜的质感。周平看了一会火光,对一旁的宋江道:“宋头领,我们下山吧!”

    “嗯!”宋江的神情有些恍惚,虽然日夜盼望的招安已经成为了现实,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火光还是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是的,他终于可以身穿着威风的官袍返回故乡,享受着乡邻们那种羡慕的目光,但是梁山泊上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要和自己说再见了。这时宋江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首民歌,那是阮小七最喜欢唱的:“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贪官污吏首,京师献与赵王君!”

    “宋头领?我们下山吧!”

    一个声音打断了宋江的回忆,他转过头来,只见周平正看着自己,目光中有几分不耐烦。他苦笑了一声,道:“监押见谅则个,卑职方才有点累,没有听清楚!”

    “无妨,上船歇息便是!”

    宋江看了看周平的背影,又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聚义堂,火势已经很大了,在火场中不时可以听到梁柱被烧后被自己的重量压断的声响,大概再过几个时辰,这个山寨就会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了,阮氏三兄弟的尸体也会随之化为灰烬,就和那首桀骜不驯的民歌一样。当然,和这一切一起毁灭的还有自己的过去。想到这里,宋江苦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很快,众人就到了山下的码头上,周平等人先押送着十几个挑着扁担的俘虏上了船,那些是他们的战利品——山寨库房里的细软,按照当时的潜规则,除了象征性的上缴一点,剩下的都是属于周平和薛良臣的。待到装船完毕后,周平便和宋江等人上了最大的一条船。李成在凿沉了其他船只后,船队离开了梁山,向岸上驶去。

    杨五坐在后舱的甲板上,在他的旁边是杨顺儿。在刚才的整个过程中,从宋江宣布招安,到阮氏兄弟反对,两边刀兵相向,到最后周平领着官兵打上山来。他这个魁梧强悍的男人都像一片水面上漂浮的落叶,随波逐流,直到现在他还有一种眩晕感,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这时,两条腿走到杨五的面前,停了下来。杨五疑惑的抬起头,正好看到周平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杨兄,多日未见,不知还记得在下?”

    杨五和杨顺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向周平鞠躬行礼,如果说杨顺儿是因为吓得说不出话来的话,那杨五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从口音和容貌里他已经认出了眼前这个军官就是当年射伤自己的弓手,异地重逢,两人的身份还是一个是官兵,一个是被俘的强盗,莫非此人是自己命里的魔星不成?

    “我与杨兄也算是旧识,不用多礼了!“周平笑着对身后的李宝道:“船上可有酒菜取些来,我要与杨兄叙叙旧!”

    片刻之后,李宝回来带了几只破碗,一壶酒,几把蚕豆,说:“监押,船上只有这些了!”

    “够了,够了,过去在田间有口酒就不错了!”周平笑着席地坐下,招呼着杨五与杨顺儿两人:“来来,坐下说话!”

    杨五与杨顺儿一身不吭的坐了下来,周平将碗在每个人面前排开,一边给倒酒一边笑道:“说来还要我还要谢杨兄,若无杨兄,我周平现在说不定还在安阳挖土坷垃呢,哪里能有今日的光景!”

    杨五听了一愣,问道:“这话怎讲?”

    周平喝了一口酒,笑道:“我本是个薛家的田客,若是天下人都去当良民我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难道还去科举考进士不成?”

    “你?”杨五闻言大怒,只是他心机颇为深沉,眼看虽然周平在那里坐着喝酒,可那个刚才取酒的军士却生的孔武有力,手按刀柄站在一旁,显然是在提放自己,只得强压下胸中的怒气,道:“这都是监押生来的福气,便是没有小人也能够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

    “杨兄又在说假话骗我了!”周平大笑了起来:“这天底下有本事的好汉多了去,又有几个能出人头地,多半都未得机缘,埋没在草莽之中,辛苦一世,不为世人所知。便如杨五兄弟,若是当时关在囚笼里示众的时候,没有那杜二娘给你的一口水,只怕你现在早已命丧黄泉了吧?”

    “杜二娘!”这个名字一下子勾起了杨五内心深处的回忆,他脸色微变,冷声问道:“你怎的知道这桩事?”

    “我为何不知?”周平笑道:“当时杜二娘舍给你水喝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后来某家打听之后,才知道是杨兄先阻拦盗贼滥杀无辜,救了那杜二娘的性命,才得其善果。”

    “这个。”听到这里,杨五脸色黯然:“我当时在七里岗上打劫了庄子,比起这个来,我救她性命倒也算不得什么,其实她也不必给我水喝的。”

    “话不能这么说。”周平沉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须得有恩报恩。你救了杜二娘的性命,她在你危难的时候与你水喝,这便是报恩;现在杨兄你现在也好歹是朝廷官吏了,杜二娘若是过得不好,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于她?”

    “什么?杜二娘怎么了?”杨五顿时脸色大变,伸手扯住周平的衣袖。

    “杨兄莫急,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周平笑着将自己的衣袖从杨五手中扯了出来:“只是上次摆杨兄所赐,她家财损失颇大,恐怕是出不起多少嫁妆了,若是要嫁出去,只怕在夫家也要看些脸色!”

    杨五听了也不禁默然,他记得当时杜二娘的穿着打扮,应该也算的是中产之家,可被自己那帮人打了这一次劫,就只怕是个下等户了,如此一来就算夫家不解除婚约,嫁过去日子也是难过得很,毕竟当时普通老百姓的婚姻与其说是根据爱情更不如说是看重家产,尤以杜二娘这种中产之家为甚。

    “其实这也没啥,这次招安之后,我自会向韩相公禀明,以杨兄的本事,至少也能当个甲头,再赏些钱帛。回安阳后,还了那杜二娘的人情便是。若是杨兄有意,那杜二娘未嫁,在下去做个媒,成了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以的。”

    听到这里,杨五再也维持不住方才冷淡的表情,愕然问道:“监押你这是为何?”

第六十五章翻脸

    “没什么,既然杨兄当时做了我周平的贵人,我周平今日也还了杨兄一个人情扯平了便是。以杨兄的本事,只不过没有个机缘罢了,才沉沦在草莽之间,那我周平便与你这个机缘,剩下的路就要看杨兄你自己怎么走了!”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声,在湖面的风声中听得不太清楚。杨五一愣,正惊愕间,从外间进来一人,正是薛良武,只见其身上沾着几点血星,脸上满是杀气,向周兴唱了个肥喏。

    “监押,我已经将那宋江和他的几个亲信了结了!”

    “好的,回去后便说是不慎落水!”周平点了点头。

    “喏!”薛良武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周平看了看杨五惊愕不解的脸色,笑道:“不错,杀宋江是我下的命令,杨兄你不必担心,宋江他劫了生辰纲,得罪了蔡太师,是饶不得的!”

    “可是敕书里不是说了不再追究了吗?”

    “敕书是敕书,实际是实际!”周平语重心长的答道:“换了你是蔡太师就能忍下这口气?他位高权重,门生子弟满天下,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你们,我若不杀了宋江出了他这口恶气,你们一个都难逃一死,蔡太师可懒得去弄明白你是不是有劫生辰纲,他只知道你也是梁山贼寇之一!”

    杨五点了点头,周平方才的话很有说服力。但这只是周平杀宋江表面上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就是他不愿意让自己有一个竞争对手,在大宋的现有体制下,以文驭武是不可触犯的铁律,权力的最高殿堂里是没有武人份的。历史上就算是以岳武穆的勇武和忠义,没有得到宗泽、李纲、赵鼎、张浚等主战派文臣的赏识和举荐,他也不能年年轻轻就成为一方方面大员,指挥着南宋接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但一旦这些主战派大臣下台,岳飞也就很快被削去兵权,明升暗降,随即被处死。也就是说,在大宋作为一个武人,想要不掉脑袋并且往上爬,唯一的出路就是死死抱住某个文臣的大腿,然后祈祷这位文臣在朝堂之上别翻船,并且不会把自己出卖掉。周平与薛家兄弟也是一般,如果不是抱上了韩家的大腿,他们就算是楚霸王再世,李存孝复生,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个赤佬(宋代士兵的贬称)。

    那么在现有的政治格局没有改变的前提下,周平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死死的抱住韩家的大腿,并且打击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至于什么两边下注,脚踏两条船的把戏,坦率的说周平也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在还没有资格玩这么高端的把戏。韩肖胄现在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了,手头上的确也缺几个得力的将吏,这也是薛家兄弟和周平可以爬的如此快的原因;可要是宋江也投入麾下,说不定韩肖胄就会玩两边平衡的把戏,借助宋江这一伙人来制衡周平这股势力,那周平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所以不如乘着这个机会把宋江极其几个心腹杀了,再将杨五拉过来,剩下的几个势单力薄,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周平与杨五喝了几杯酒,便起身笑道:“湖面上风大,我到船上去转转看看,杨兄请自便,到了济州后我整治好酒席,再与杨兄长叙!”说罢便拱手道别。待到周平离开后,杨顺儿看了看他的背影,低声问道:“五哥,你觉得这厮方才说的是真是假?”

    杨五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了半响后脸上泛出一丝苦笑。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难道现在我们还有什么选择吗?”

    济州城内,知州衙门。

    “什么,周平已经招安梁山贼寇成功了?”

    大堂那副“明镜高悬”的匾下,韩肖胄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此时的他的上半身已经禁不住向前倾斜,如果从背后看过去,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臀部已经离开了椅子。

    “正是!”薛良臣沉声答道,不过从他有些涨红的脸庞看,他也颇为激动:“不过——”

    “不过什么?良臣快说!”韩肖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不过在山上时,贼中有人不愿意接受招安,于是便起了冲突。宋江、阮氏兄弟、刘唐等人死于乱中。周平只得烧了山寨,引领招安贼众一同回济州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听到梁山盗贼已经被平定,韩肖胄立即松了一口气,屁股也坐回到椅子上了:“宋**寇劫夺生辰纲、劫掠州县,本就罪不容诛,死于内斗乃是天夺其魄,正好与太师交代。周监押做得好!”

    “只是贼人多半死于火中,首级被烧的面目全非,也没有一个凭证,只怕有人会——”

    薛良臣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韩肖胄的脸色。

    “良臣不必担心,只要梁山贼寇被平定了便好,个把贼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干系?你放心,明日你讲有功人员的名字报于我,我自会在保举文书上列上。”说到这里,韩肖胄笑着捋了两下胡须:“良臣呀,这次下来你和阿平两人差遣上那个‘权’字就可以去掉了!”

    薛良臣赶忙跪倒在地,大声道:“都是相公栽培!”

    “起来,起来!”看样子韩肖胄此时的心情很好,他站起身来,伸手将薛良臣扶起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你与周平是我的乡党,好生做!”

    “多谢相公!”薛良臣也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日后,济州丛春园。

    唐宋之交,乃是中国古代历史的一大转变。无论是从社会结构、政治制度、官僚体制等发生了深远的变化。其比较显著的一点就是中古贵族士族在政治上的彻底失势而被以科举为选拔方式产生的士大夫阶层代替,而社会上也基本消灭了“良贱”之别,地主与农民之间原有的人身依附等超经济关系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则是以私人土地占有制度的租佃剥削制度。其在现实中的体现就是社会组织扁平化,中央政府所能汲取的财税力量远超前代,而社会阶层成员之间的不平等也由政治上的不平等变为经济上的不平等,许多过去属于达官贵人的名园甲第随着时势迁徙,转而落入各种新贵手中,这丛春园便是其中之一。

    这丛春园本是属于唐末名臣崔胤所有,当时崔胤为唐昭宗之相,军国大事皆付与之,唯有神策军之权交予宦官内臣。为了在内斗中取胜,这崔胤便与当时最强大的藩镇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勾结,发出诏书引朱温大军西入关中迎驾,朱温乘机将唐昭宗劫入洛阳,篡夺了唐朝。而崔胤本人与清河崔氏满门也都被朱温所杀,这座名园便也落入朱温之女婿赵岩之后,随后在五代北宋一百多年间辗转,到了宣和年间,已经是济州大豪张嘉禾的诸多财产之一了。这座名园比邻运河之旁,当时的主人特别开了一小段河道进入园中,蜿蜒流转,即为灌溉,亦为游赏,实乃胜景。此时已经是隆冬季节,而园中却布设了许多锦幕,遮挡寒风,又多摆放炭炉,宛如春天,主客皆端坐溪水旁,婢女将精美的酒肴放在小木盆之中,沿着溪水留下,所需之人便从木盆取出。

    “真是奢侈呀!”周平坐在溪旁,四下打量着,他略微估计了一下,光是四周的锦幕就不下数百匹,光是这一项就不下一家中人之资了。其他炭炉、酒肴、器皿、仆人婢女更是不用说了。而眼前的这一切都不过是那个张嘉禾一人出钱来庆贺梁山贼寇被平定庆祝活动罢了,看上游知州韩肖胄那副施施然的样子,肯定这不过是他所参加过的无数次奢侈的宴会中的一次罢了。

    “周监押!”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平回头一看,却是温成,他赶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温公,请恕下官眼拙,未曾看到您走过来!”

    “呵呵!”温成笑着摆了摆手:“监押已经是从义郎,正八品下的官职,在老朽面前可不能说下官了!”

    “温公见笑了!”周平恭请温成坐下,当时北宋的官制极为复杂,官品(级别)与差遣(具体工作)并没有直接联系,但一般来说都是品级低的往往掌握着权力,而品级高的却往往只是虚衔。周平这个虽然只不过是个正八品下,但已经算是济州武人里面排名前几的人物,不可谓小官了。

    温成小心的撩起长袍的前襟,坐了下来。周平从溪流中取出一杯酒,一盘菜,放在温成面前。温成笑道:“有劳了监押了,时间过得好快呀,一年前你我还在幽州,想不到现在却到了济州成了同僚。”

    “是呀!”周平点了点头,眼前突然现出了那报恩塔中那绝代的红颜,口中说道:“温公可记得那塔中事?也不知幽州城中现在如何了?”

第六十六章大腿

    温成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道:“阿平,你可知道,官家已经遣赵良嗣、王环二人为正副使节,马政、马扩父子为随从,由海路前往辽东与金人联盟攻辽了!”

    “你怎么知道——”周平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这温成在礼部干了几十年,对其中的门道肯定门清,加上一堆老同事,如果大宋要派使者与金人建立联盟,总会有各种消息流露出来,他若是有心要知道还真不难。

    “哎!”温成叹了口气:“当真是一场大豪赌呀,只是不知道是输是赢!”

    “是输,而且是连内裤都输了个底掉的那种!”周平腹诽道,一双眼睛却不禁开始悲哀的看着不远处在溪水旁饮酒作乐的人们。“海上之盟”就要结成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三四年,也许是五六年,强悍的金人就会从北方南下,将这一切踏成粉碎,而这些人却在尽情的享乐,当真是“清歌于漏舟之中,痛饮于焚屋之下!”而更糟糕的是,从自己穿越算起已经差不多快四年了,可手头上可以指挥的动军队还不超过五十个人,要领盔甲出来还要专门的批文,别的穿越前辈在这个时间内恐怕连整个世界都征服了一大半了。拜大宋奇葩的军政制度所赐,一般来说,担任诸路军队之上的总管、都统制等最高指挥官的一般是临时调来的武将,这位倒霉的武将往往对下属部将的情况根本不了解。而且在这个武将之上往往还派来由文官或者太监担任的经略、安抚使、招讨使之类的上司,更糟糕的是,这位上司与武将的意见往往是相左的,而偏偏文官与武将都有权利指挥军队。在这种奇葩的制度下,宋军的中枢根本没有办法协调各部的行动,所以在历次宋夏、宋辽、宋金战争中,宋军往往在一两千人、两三千人的小规模战斗打得还不错,但一旦战役规模上升到一万人以上的大规模会战就会一败涂地。也许这种军政制度的目的不是为了打胜仗,而是为了让将领们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这些,周平就觉得头疼欲裂。

    “周监押,原来你在这里!来来来,我替你介绍一位京里来的大人物,吴穆吴公公!”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周平从烦恼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头,只见张嘉禾满脸笑容的站在自己面前,在其身后站着一个白白胖胖,颔下无须的中年男子,正看着自己,脸上满是笑容。

    “哎呦,瞧张大官人说的,咱家算得什么大人物,不过是替杨太傅跑跑腿罢了!”那中年汉子笑道,声音尖利便仿佛妇人一般,不过他说话的口气与内容却恰恰相反,傲慢之极。

    “杨太傅?”周平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已经传来了温成低沉的声音:“他是括田所的吴穆吴公公,乃是京师里杨戬杨太傅的手下!”

    周平打了个机灵,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敛衽下拜道:“下官出身草莽,方才无礼迟钝之处,还请吴公公见谅!”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太监可是小人中的小人,千万不能得罪了。

    “请起!”那吴穆笑嘻嘻的伸手将周平扶起,握住周平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周监押果然是仪表堂堂,咱家在宫里当差十几年,见过的班直数也数不清,可像周监押这般好体貌的可没几个。咱们兄弟今后可要多亲近亲近呀!”

    周平被吴穆这热灼灼的目光一番打量,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加上对方手掌里又冷又湿,就好像手里抓着两条毒蛇一般,他也顾不得眼前的是素来以心胸狭窄而著称的阉人,赶忙从对方手中抽出双手,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道:“小人乃是田客出身,蒙相公栽培才当了这监押,那班直乃是宿卫天子之人,定然是千挑万选而来的,小人如何能与之相比!”

    “诶——!”吴穆被周平抽出手去,也不着恼,一双热灼灼的眼睛依旧停留在周平身上,好似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般:“监押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了,方才我也听韩相公说过你的事情了,你这监押乃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而那些班直嘛!”说到这里,那吴穆冷笑了一声:“若是太祖太宗年间倒的确是些好汉子,如今不过是些投了个好胎,投在亲贵之家,在宫里当个衣服架子罢了,若是论起厮杀本领,只怕十个也未必及得上监押一个!”

    “公公谬赞了!”周平躬身答道,心中却暗想这太监虽然为人生厌了点,但说的话倒是大实话。北宋开国年间的那些班直倒的确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到了现在,这种升官快,待遇好的美差,又哪里轮得到在西军前线厮杀出来的好汉子。也许中间有一部分人武艺练得不错,但也是用来好看的,而不是战场上那种杀人的本领,一旦动起手来肯定要吃大亏。

    话说到这里,那吴穆笑了两声,道:“张大官人,烦你取两杯酒来,咱家要谢过周监押!”

    张嘉禾应了一声,早就婢女呈上酒杯,周平赶忙拱手道:“下官当上这副监押才不过一个月,哪里做过什么事情,当不得!当不得!”

    张嘉禾在一旁笑道:“周贤弟,你知道吴公公是做什么差遣的吗?”

    “好像是括田所?”

    “那你可知这括田所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周平茫然的摇了摇头。张嘉禾于是便笑着解释起来,原来这括田所本名“西城括田所”,当时宋徽宗采纳蔡京“丰、亨、豫、大”之言,竭全国之财,大肆挥霍。为弥补财政亏空,当时为大内总管的杨戬从一个叫杜公才的胥吏口中得到一个办法,专门立了一个法令,向老百姓提出查阅土地的契约,因为许多人的土地是辗转转让的,或为开垦荒地而来,根本拿不出田契,杨戬则将此地收为公田,度地所出,增立赋租,获得的巨额财富杨戬拿出一部分缴纳给道君皇帝,供其挥霍,其余便纳入了私囊。由此他博得了赵佶的宠信,后来官至太傅。后来这种办法在京东、京西等道大肆推广,在梁山泊则将整个水域收为公有,规定百姓凡入湖捕鱼、采藕、割蒲,都要依船只大小课以重税,若有违规犯禁者,则以盗贼论处,宋江能够闹得声势如此之大也多半是这吴穆的功劳。

    “周贤弟,多亏了你剿灭了宋**寇,这些奸民再也无处可逃,括田所才能入湖收税,你说吴公公要不要多谢你呀?”张嘉禾说到这里笑道:“吴公公这次回东京还要在杨太傅面前提起你的大功呀!若是杨太傅能够在官家面前提一提贤弟的名字,那贤弟青云直上又有何难?”

    听到这里,周平不禁愕然,想不到自己帮韩肖胄剿灭了宋江却间接上帮了面前这个死太监的忙。用不着读多少历史书,他也知道北宋的灭亡少不了眼前这位吴公公和那位杨太傅的功劳,自己这番作为也可以说在北宋的坟头上加了一锹土,想到这里,周平心中不由的又酸又涩,不是滋味。

    张嘉禾见周平在那里发呆,赶忙提醒道:“贤弟,你莫不是喜昏了,还不谢过吴公公?”

    “小人方才是喜昏了,还请公公见谅!”周平赶忙躬身行礼,他可不愿意去测试眼前这位吴公公的肚量。

    “罢了,罢了!”吴穆笑道:“咱家也是个识情趣的,像周监押这等雄赳赳的好汉子,咱家看着就欢喜的很,便是有些许失礼之处,咱家也只当没看见啦!”说到这里,吴穆捂住自己的嘴尖声笑了起来。

    “吴公公果然是肚量如海呀!”张嘉禾逢迎道,而周平只得强自压下恶心,强笑着应承着。

    那吴穆笑了几声,道:“周监押,今日我一见你就亲切,便拿你当自家人了,也就不说两家话了。当今这世道,若想升官可不是你有本事就成的,须得上面有人!你懂了吗?”

    一旁的张嘉禾笑道“贤弟还不快拜谢吴公公?只要吴公公的差事办得好了,杨太傅在官家面前随口提上一句,那叙功超迁还不是随便的事情,这等机会别人可是求也求不到呀!”

    “我也知道抱阉党的大腿升得快,可问题是也没几年好光景金兵就打过来了,而且这死太监也忒恶心了!”周平腹诽道,但眼下形势比人强,虽然他在穿越前没花多少时间在宋代历史上,但拜《水浒传》所赐,“宣和六贼”的名声还是听说过的。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坚持原则恐怕立刻就有杀身之祸。他稍一思量,便敛衽下拜道:“吴公公但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小人便是肝脑涂地也不敢推辞!”

    “好,好,好!”吴穆笑道:“不过请监押放心,像监押这等好汉子,咱家让你擦破了一点油皮都舍不得,更不要说肝脑涂地了!”

第六十七章聚敛

    听到吴穆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周平顿时一阵恶寒,可脸上还要强挤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那样子就别说有多奇怪了。这时张嘉禾解释了起来:原来这吴穆吴公公本是提举京东路郓州、密州、齐州、济州四州括田所事,这几州都位于梁山泊周围,宋江起事之后,梁山泊内盗贼四起,将他设置的不少税卡捣毁,税吏也杀了不少。这样一来,这位吴公公的税收进度自然受到了很大的印象。如果抛开对当时北宋的恶劣影响来看,那位杨太傅对自己手下的奖惩激励机制是非常先进的,比如向他提出建立括田所建议的那位杜公才便因为献策而被擢升至观察使的高官,观察使是北宋当时正任官的一种,这种官职不列入常规的磨堪序列,无法通过资历累计得到,原本是用来奖励边境立功之人,极为难得。素来有“贵品”之说,一般都是颁给宗室、重臣,俸禄极为优厚。而那杜公才本来不过是个胥吏,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件震惊天下的事。而吴穆为了得到这个大有油水和机会的差遣付出了很多,由此不难想象他有多么迫切的重新开始征税,弥补失去的时间和损失。

    “那下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呢?莫非要下官派人去帮助公公设卡收税?”周平不解的问道。

    “那就不必劳烦监押了!”吴穆笑道:“设卡收税可是大有油水的,要做这等事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只是那梁山泊民风彪悍,虽然宋江已经诛杀,但其他盗匪还有不少,这就须得依仗监押之力呀!”

    “感情是要我来当你的狗腿子呀!”周平这才反应了过来,不过既然自己已经当了封建王朝的武官,那么镇压农民起义就是自己不容推卸的责任,想到这里,周平笑道:“这有何难,只需韩相公说句话,在下自然出兵!”

    周平话音刚落,吴穆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随即这太监便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一旁的张嘉禾赶忙低声道:“贤弟,你这话可就说的差了。”

    “差了?”周平一愣,问道:“韩相公才是知济州州军事,没有他的应允,我岂能擅自调兵?”

    “哎!贤弟你糊涂呀,要是吴公公能够让韩相公开口,还来找你作甚?”

    “啊?”周平顿时糊涂了,感情韩肖胄还会反对去剿灭梁山泊的盗贼?他不是刚刚让自己去招安了宋江吗?听了张嘉禾一番解释后,周平才慢慢明白了过来。原来在古代中国,皇帝本身是有双重身份的,他即是整个国家的元首也是一个自然人。当他作为国家元首的时候,他与以儒家士大夫为主体的官僚阶层在绝大部分事情上是一致的,但在作为一个自然人的时候却往往会有着尖锐的矛盾。比如天子往往在征收田税、口赋等正税的同时,还希望通过各种杂税、厘金等方式获得更多的财富以满足战争、大规模工程以及自身奢侈**的需要。而官僚在这个时候,往往就出于确保帝国长治久安的立场出发,对皇权这种额外的征索采取消极对抗、抵制甚至抗议的态度,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这也是宋徽宗派出宦官或者“幸进之徒”而不是通过正统的士大夫官僚来聚敛钱财。

    像韩肖胄这样受过良好儒家教育的士大夫官僚会千方百计的镇压对国家统治和秩序造成严重威胁的宋**寇,但是对梁山泊那种群众自发性的反抗括田所的态度就暧昧多了。毕竟以他的眼光,不难看出西城括田所这种杀鸡取卵式的聚敛也许在短时间内能够获取大笔的钱财,但却严重的破坏了社会和国家的正常秩序,造成的后果是极其深远的。这种观点在儒家的经典《大学》中有鲜明的体现: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其大意如下:孟献子说:“养了四匹马拉车的士大夫之家,就不需再去养鸡养猪;祭祀用冰的卿大夫家,就不要再去养牛羊;拥有一百辆兵车的诸侯之家,就不要去收留

    搜刮民财的家臣。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不如有偷盗东西的家臣。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贷,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天灾**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这种说法在市场经济盛行的今天也许让我们觉得迂腐,但仔细一想也有他的道理,古时候生产力不够发达,如果天子太看重钱财,那么官吏们必然会大肆搜刮,那么百姓无法生存要么起来反抗,要么被外敌入侵,结果国家灭亡天子又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所以统治阶级中比较有远见的分子普遍主张节制自己过分的**,以保证自己的长远利益。其实今天也有类似的观点,比如不可以唯“gdp”论,今上“要当官就别发财,要发财就别当官”的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种情况下,吴穆想要从韩肖胄那边得到支持就很困难了,毕竟像韩肖胄不是一般的寒士出身,就算是以杨戬这等深受徽宗宠信的内臣,也不会轻易与其为敌。而韩肖胄不发话,身为济州兵马监押的薛良臣肯定也不会答应。宋江这股虽然被招安,但梁山泊内还有不少其他的盗贼,吴穆手下的那些税吏们面对渔民农民时倒是如狼似虎,但面对拿起刀枪的盗匪水贼就望而却步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来找周平的原因。

    听了张嘉禾这一番解释,周平总算弄明白了事情原委。这时吴穆转过身来,拍着自己的胸脯尖声道:“周监押,咱家是个爽快人,只要你帮我将这桩事解决了,三年之内,定然让你一身绯袍(宋代武官六品以上可以穿绯袍)!”

    “这个!”周平不由得苦笑起来,吴穆抛出来的这块蛋糕不可谓不大,果然从古至今都是投靠奸臣比较爽,怪不得有那么多奸臣爪牙。但三年后金兵说不定就打过来了,那时自己也没本事吃这块蛋糕呀。想到这里,周平向吴穆抱拳唱了个肥喏:“多谢公公提携,只是在下也是韩相公的属官,手下是国家经制之兵,碍难从命!”

    “这个用不着贤弟担心!”张嘉禾笑道:“我都已经替贤弟想好了!”说罢张嘉禾解释了起来,原来吴穆有感于手头没有兵丁面对梁山泊中的水贼,便决定借助朝中的关系,在梁山上设立一个军寨,然后利用这个水寨中的将佐来帮自己镇压场面,但自己手头上毕竟没有得力的人手,于是才想要拉拢周平。

    周平犹豫了一下,低声答道:“吴公公,在下受韩相公大恩,恐怕无法接受你的好意。不过我有个两全的法子。哪天吴公公驾临衙门,我将手下壮士尽数叫来,让吴公公挑选,只要看中了便尽数带走。”

    吴穆听了略有不快,但毕竟也达到了自己此行的大部分目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拱手道:“咱家领了监押这个人情了,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来叨扰监押了。”

    看着张、吴两人离去的背影,周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很,他随手捡起地上的酒杯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酒,一饮而尽。

    “阿平!”

    周平转过头来,只见薛良臣站在自己身后,正用忧虑的目光看着自己。

    “郎君!”周平赶忙举起手中酒壶给薛良臣也倒了一杯酒,苦笑道:“张嘉禾领着那个姓吴的太监过来说了半天话,渴得慌!”

    “是说让你帮他们对付梁山里的水贼的事情吧!”薛良臣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相公的意思是不能应这个茬。唉!花石纲、括田所,这几桩事情沾到一点皮便是家破人亡,岂不是逼民为盗?难道官府还能将百姓尽数拿了?今上乃是英睿之人,怎么连这么简单道理都不明白呢?”

    “因为赵佶是个偏科十分严重的大混蛋,丫除了政治以外其他样样都是九十五分以上,偏偏他的职业是皇帝。”周平腹诽道,表面上却只能答道:“想必是有奸臣蒙蔽天聪,以此为乱!”

    薛良臣用力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定是如此,只望官家早日开启圣聪,远小人,近君子,让大宋百姓享得太平之福!”收藏破五千了呀,韦伯好开心!

第六十八章赐字

    周平看着薛良臣一脸的严肃,身体内泛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自从穿越以来,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一个问题上有着一个共同的看法,那就是坚定不移地认为大宋天子是一心为国的、是关爱着万民的,如果朝廷有什么做的不好的,那一定是有奸臣蒙蔽了圣明的天子,只要天子知道真相,就一定会立刻拨乱反正的。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陇上的农夫、还是市井的百姓、乃至啸聚山林的盗贼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阮小七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天生反骨者,酒后唱的也是“先斩贪官污吏首,京师献与赵王君!”,在心底里都不敢对天子有丝毫的不敬。这种对于天子的信任和崇敬几乎已经渗入了当时人的骨髓之中,甚至和对自己家国、文化、民族的爱混合在了一起。现在周平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岳飞被冤杀时,不但不敢反抗,反而将自己的儿子和亲信部将也招来,免得会因为自己被杀而起兵反抗。正如古代一位名臣说的话:“君臣者,天地也,天罚来之,岂可逃哉?”

    “但是北宋的灭亡正是因为这位多才多艺的徽宗皇帝呀!”周平在心中哀叹道,即使他在前世并没有花费太多精力在这段历史上,也知道北宋的突然灭亡与汉末、唐末、明末时的情况截然不同的,如果可以打个比方的话,汉末、唐末、明末就好比是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死亡已经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了;而北宋却是一个正当盛年的中年人,突然因为急性食物中毒而死的。在汉末、唐末、明末的时候,一个共同点就是朝廷已经在底层百姓里丧尽人心,在内部有着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但是北宋末年金军南下之时,北宋的百姓却纷纷自发组织义军勤王,这种反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使得金军长时间都无法控制河南,这在古代中国是极为罕见的。当时也不是没有异姓的野心家企图称王,但无一人能够得到大宋士大夫和百姓的支持,很快就在宋军的进攻下土崩瓦解,连作为敌对方的金国也不得不承认南朝人心仍在赵氏,其国有不亡之理。这种广大北宋人民对自己祖国深沉的爱才是以赵构为首的统治集团在南渡之后还能守住半壁江山的真正原因,但悲哀的是,也同样是因为这种爱,使得赵佶父子能够做出一系列的荒唐事来,导致了北宋灭亡这一巨大的灾难;赵构也能够为了一己私利,冤杀大将,破坏北伐的大好形势。

    “阿平,你打算怎么应付这个吴公公?”薛良臣看到周平站在那里发呆,低声问道。

    “哦,他说要在梁山上设寨屯守,缺人手,明日我便让他来衙门里选人,也好给李成、孔彦舟他们多个进身之阶!”

    “也好!”薛良臣点了点头:“吴公公是杨太傅的人,相公可以推回去,咱们可得罪不起。李成他们多个晋身的机会,也不枉他们跟我来了济州一趟!”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把宋江这差事给办下来了,多亏你了阿平!”

    “若不是有丈人与郎君,我岂有今日!”周平笑道。

    “好,很好,家父果然没有看错你!”听到周平的回答,薛良臣笑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记得至善禅师和我们兄弟四人相的面吗?他说我们四人都能当到州郡太守,还说是因为你的原因。当时我们都以为那不过是个骗酒食的江湖术士。现在看来倒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州兵马监押了,十年下来积功也能当个都监、铃辖什么的了,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呀!”

    周平看着四周的花团锦簇,听着薛良臣踌躇满志的向自己叙说着加官进爵的期望,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就在这个时候,几千公里的北方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着一个庞大帝国存亡的战争,而大宋朝廷里从上到下的这些人们脑子里装的却是如何释褐着紫(指升官,褐色是普通平民的衣服,而紫色是高官),难道他们不知道北方那场战争无论是哪一方获胜,都意味着大宋将要面对这个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在那片已经被战争摧残过得土地上,每一个活下来的男人都是士兵,他们都会将贪婪的目光转向富庶的南方,用掠夺来的财富来弥补战乱造成的损失,而大宋满朝上下准备好了吗?周平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数日后,济州韩府。

    “周监押,相公在书房里,让您来了就直接去见他!”仆人恭敬的说。

    “嗯!”周平点了点头,向书房走去,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周平推门进去看到灯光下韩肖胄正在案前疾书,赶忙站在一旁垂手侍立。几分钟后,韩肖胄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周监押,东京已经来了文书,要在梁山泊的梁山岛上设置水寨,镇抚当地,我准备向朝廷举荐你为知寨。”

    “举荐我?”周平闻言一愣,他也没想到突然被韩肖胄请来是为了这个,不禁有些愕然。

    “不错!”韩肖胄点了点头道,他还以为周平是因为要从副监押这个位置去岛上做个知寨高阶低配有些不高兴,赶忙劝慰道:“你有所不知,本官也是为了梁山泊的百姓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说到这里,韩肖胄站起身来:“你有所不知,这在梁山上设立水寨的事情恐怕是那杨太傅弄出来的,为的是在梁山泊封湖收税,盘剥百姓!”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周平暗道,脸上却只能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韩肖胄见周平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别的我也不说了,一时间你也不明白。只是这个知寨的位置若是落在奸党手里,只怕梁山泊的百姓都要遭其荼毒了。且委屈你在知寨的位置上呆上一任,到时我自有安排!”

    “小人有今日都是相公栽培,自当从命!”周平躬身应道,暗自却是一喜,在现在这个济州副兵马监押的位子上虽然俸禄丰厚,但却没什么实权,以自己的资历想要在盘根错节的驻泊禁军中做点什么事情,那些既得利益者随便就能玩死自己。可是去当知寨就不同了,好歹是白手起家,掣肘自己的人就少多了。想到这里,周平就问道:“只是小人从军日浅,又出身低微,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

    “这次从相州带来的军健只要得力的你尽可带去!”看到周平这般上道,韩肖胄心情很好,痛快的应允了周平的要求:“军器甲胄若有缺乏的,也可尽数报上来,本官自会应允!”

    “多谢相公!”周平赶忙称谢道:“下官有个想法,宋**寇虽然就抚,但梁山泊中零散水贼依然不少。彼等亦为朝廷赤子,下官想要发出文书,限定期限内若是同意招安者,则免其罪责,择其精壮者为兵,老弱辟田自给,不知相公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韩肖胄欣然点了点头:“阿平你还没有起字吧,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若是没有一个字不像话,不如本官便替你起一字如何?”

    “多谢相公赐字!”周平赶忙称谢。

    “平者,均也,上位者须得待下均平如一,方能成事。不如便叫均成吧!周监押,你以为如何?”韩肖胄笑道。

    “均成,均成!”周平重复了两遍,起身长揖为礼道:“多谢相公赐字!”

    “嗯!”韩肖胄笑着点了点头:“均成,你当那梁山水寨知寨之后,须得小心那提点括田所事的吴穆吴公公,即不能让其在梁山泊搞得太过分了,也不能与其撕破了脸,你知道了吗?“

    “下官知道了!”周平皱着眉头应道,看来这梁山知寨的位子也是个烫屁股的地方呀!

    辽国上京临潢府,故址在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镇南。辽国神册三年(公元918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潢河沿岸的契丹故地兴建西楼为都城,命令俘虏的汉人康默主持工程,花费百日而完工。随后辽国数帝多次扩建该城,并将从中原地区掠夺而来的汉人安置其中,兴建作坊,使之成为当时辽国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辽国的契丹大字、契丹小字、《决狱法》等都是在上京时创立的。随着大辽帝国的发展,契丹人东征西讨,控制范围不断扩大。其统治重心逐渐也由塞外苦寒之地的上京临潢府逐渐难移,但是代表着辽帝耶律氏的宗庙以及太祖的宫室还是保留在上京临潢府中。历代辽帝的宫帐每年都要前来拜祭,对于大辽帝国来说仍然有着极为重要的政治和精神意义。但与世间万物一样,再强大的帝国也有衰亡的一天,到了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的五月,由新兴的女直族建立的金国大军已经进迫到了临潢府,无双只马蹄溅起的烟尘就仿佛漫天的黑云,笼罩着这座孕育了契丹帝国的古老都城。看到讨论区不少读者问我接下来的情节,请允许韦伯先保密,否则剧透了就没意思了。至于读者们的担心和建议,韦伯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不过编故事是我的工作,术业有专攻,相信韦伯在这方面还是有点长处的。

第六十九章射柳上

    大宋使团正使,龙图阁直学士赵良嗣用一种戒惧的目光观察着他前面带路的女直骑士们,这些浑身几乎被钢铁和皮革包裹起来的战士们熟练的骑在马背上,他们几乎用不着使用缰绳,用上半身和双腿就能将自己的意思传递给战马,仿佛和胯下的坐骑连成了一体。在战马的两侧的背囊里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弓箭、刀剑、骨朵、长矛。赵良嗣和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以至于他可以清晰的看清这些武器的沉重分量和上面一层层已经发黑了的血迹。用不着多么优秀的想象力,赵良嗣就能知道这些武器上的血迹都是来自哪儿的。在这个时候,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多年前的那个正确决定,否则这个时候的自己恐怕就得站在这些可怕战士的敌对一方了。

    “赵龙图!”一旁的使团副使王环低声道:“为何那阿骨打一直不肯见我们,却让我们来这上京临潢府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赵良嗣摇了摇头,自从一个月前他与使团在辽东苏州(辽宁金县)登陆一来,便在金人的护送下一路向西北日夜兼程而来,与完颜阿骨打与十余天前汇合,但完颜阿骨打却一直推说战事紧急不与大宋使团会面。从这一系列情况中,赵良嗣已经猜出了几分金人的意图,应该是完颜阿骨打为了在于宋人的谈判中抢占先手,故意在将辽之上京纳入囊中后再同宋使见面,同时也可以用金军的威风来震慑宋使,从中获得利益。

    这时,一阵风吹来,从女直骑士们的身上带来了一股剧烈的恶臭,王环本能的举袖掩住鼻子,低声道:“好臭,这些‘索虏’(对金人的蔑称)有多少日子未曾洗浴了!”

    赵良嗣赶忙低声道:“王兄小心了,莫要让金人听到,惹来麻烦!”

    “怕甚,不过是些蛮子,难道还懂得我大宋之语!”王环不顾赵良嗣的劝阻,举起香薰过的外袍掩住了自己的鼻子。看着同伴的表现,赵良嗣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心中生出一股愁绪来。作为一名直接导致“靖康之祸“的辽国逃臣,赵良嗣在后世史书上的名声可以说是臭名昭著,在宋灭后由宋国亡国士人编撰的《宋史》里是被打进了贰臣的行列。但如果认真的分析史料,应该说赵良嗣从辽国投奔宋国,建立宋金海上之盟这件事情的出发点上也许不无从个人利益投机,但在订立宋金盟约和夺回幽燕后的整个过程中,赵良嗣都是竭力为大宋一方争取利益的。而且赵良嗣本人无论是对于燕地内部和金军高层都有着清醒的认识,提出的各项策略都有相当的现实性和可行性。相比起赵良嗣后世被打入贰臣队伍的这个辽国逃臣来,当时北宋皇帝到两府执政大臣、安抚使、乃至诸多在后世被美誉为忠臣、名臣的士大夫,在经略幽燕和宋金战争这场大舞台上的表现就要拙劣的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靖康之耻”这场弥天大祸完全就是被这些人自己制造出来的。

    依照女直族的习惯,他们的统帅——也就是大金国第一任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帐篷是竖立在军营中的一块高地上,这样他可以很清晰的看清自己军队的行动,并抵御上京城内残余的辽国守军的突袭。当然这种突袭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辽军的主力已经在浑河流域的一系列与金军的激战中被消灭掉了,在上京城中里的只剩下少量的部落军残部与五京乡兵了,这些五京乡兵的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城墙上胆战心惊的看着城外如云的女直大军。

    在女直骑士的护送下,赵良嗣与王环来到了完颜阿骨打的帐前,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只见数百名骑士站在两厢,仿佛是在夹道欢迎一般。王环低声问道:“赵龙图,这些蛮子倒也识得几分礼数,知道上国天使怠慢不得!”

    相比起王环,赵良嗣却对金人的习俗了解的多得多,他看了看两厢的女直骑士,低声道:“王副使,恐怕这些人并非是来迎接你我的,倒有几分像是向你我炫耀武功的!”

    “炫耀武功?”王环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起来,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那完颜阿骨打竟然如此无礼,对盟邦都如此——”

    “王副使,你有所不知,这草原之上与中原不同,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贵壮健,贱老弱。强者居于上,弱者凌于下,并无什么礼义纲常。便是两族结盟,也往往张弓布矢,披甲持兵,炫耀一番,否则两边实力悬殊,如何结盟?”

    “果然是一群不识礼义的蛮夷!”王环恨恨的低声道:“竟然要与这等夷狄结盟——”他刚刚说到这里,突然帐门口的两名卫士突然举起手中的号角猛吹起来,响亮的号角声打断了王环的抱怨。王环和赵良嗣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一名卫兵高声用契丹语喊道:“宋国使臣觐见大金国皇帝!”

    赵良嗣赶忙拜舞进帐,王环略微一愣才赶忙跟了上去。两人进得帐来,只见上首坐的一人,身形魁梧,神色威严,想必便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两厢坐着十余人,应该就是女直贵胄。阿骨打看到赵良嗣与王环进来,大声笑道:“请起,请起!今日得见南朝使臣实在是难得的很。”

    赵良嗣行罢了礼,躬身道:“外臣赵良嗣拜见大皇帝,我主有御笔书信传来,联盟攻辽之事,尽在其上!”说罢他便要从怀中取出书信交递。

    “且慢!”完颜阿骨打却摆了摆手:“两国盟约之事,何等要紧,岂能就在这帐篷里,待某家拿下这上京城中,便在那契丹老贼的宫室之中订盟岂不更好?”

    赵良嗣闻言一愣,心中更加肯定了方才的揣测,但自己此时在人家的地盘上,完颜阿骨打所说的也有他的道理,也只得笑道:“大皇帝所命,外臣唯有是从!”

    “呵呵!”完颜阿骨打笑道:“我也听说你们南人东京城中繁华无比,几为天上。我这军中苦寒的很,也没有什么消遣的,这几日传来消息,辽东大旱,军中射柳祈雨,正好请二位使臣观赏一番,只当是打发些时日!”他说到这里,不由赵、王二人分说,大声道:“吹号击鼓,准备开始!”

    侍卫应了一声,很快外间便传来号角和鼓声,完颜阿骨打站起身来,在一群女直贵胄的簇拥下向外间走去,赵、王两人没奈何也只得跟了出来,在早已设置好的胡床上坐下。这射柳的风俗其实当时宋、辽、金三国都有,其源流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古代射礼的遗传,也有说是一种古代鲜卑人祭祀仪式的一部分;还有人说是萨满教中黑巫术的一种;其大体形式倒也差不多,都是将柳枝插在场中,然后射手骑马疾驰而过,以柳枝为目标射击,中者为上,不中着为下,细节略有不同。赵、王两人一位辽国世族,一为宋国显宦,自然对射柳这个活动也不陌生。他们也清楚,要想在疾驰的马背上射中插在地上的柳条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对骑士的马术和射术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在古代社会,拥有大量善于骑射的勇士就意味着强大的军事力量,阿骨打要在两人面前表演骑射绝非是要祈雨,而是为了向己方炫耀武力。

    很快鼓声和号角声结束了,刚才在外间空地上准备参加射柳的女直骑士们排成队,等待着出发的号令,从他们的战马和服饰的来看,他们排队的秩序应该是由地位的尊卑决定的。十几名奴仆将实现准备好的柳条插进土堆里,赵良嗣注意到在柳条的中间部位剥去了外皮,露出白色的枝干来,这个高度正好是一个步兵的胸口或者头部,显然这种射柳活动是非常贴近实战的。

    一名侍卫走到完颜阿骨打身旁耳语了两句,赵良嗣看到对方点了点头,那名侍卫向鼓手出挥了挥手。随着鼓声响起,第一个骑士猛的踢了两下马肚子,战马疾驰而出,他张开弓,瞄准第一个土堆上的柳条放开了弓弦,铲形的箭头将柳条截成两段,随即那骑士俯下身伸臂去接那断开的柳条,可惜没有接住,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惋惜的叹息声。

    “赵龙图,是不但要射中还要接住才是算赢吧?”王环低声问道。

    “嗯!”赵良嗣点了点头:“金人身披重甲,用得也是大稍重箭,看来这些都是冲阵的精兵呀!”

    王环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赵良嗣见王环没有看出其中的要害,便低声解释起来。原来当时的军队为了应付不同的战斗需要,有准备不同的弓与箭。比如为了对付披甲的敌军,就一般采用锥形箭矢,以提供穿透力;对付无甲的目标,则可以使用宽刃箭近距离射击;轻箭可以及远,而重箭可以近射披甲目标等等。一般来说,骑兵的弓箭肯定是没有步弓的射程远、威力大,所以如果骑兵和步兵单纯的对射肯定是划不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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