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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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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手还是有效的,唤回了少年的魂魄,余慈笑道:“等在这儿,藏好了,若是被发现,拼了命往下跳就是,你有这一身袍子,想摔死还真不容易。”

    叶途心下稍定,又想起余慈:“那大叔你怎么办?”

    “我?我去看看能不能直接削掉那贼秃的脑袋!”

    叶途吓了一跳,余慈则不再理他,身形一缩一弹,便像是敏捷的山猴,扑上了斜坡侧方的崖壁,几个起落就完全隐没在了云雾中。

    余慈并没有发疯、也不是冲动。他只是看到了一点取胜的机会,那机会明显到足以诱惑他去冒险。

    因为他有了照神图。

    再次打开照神图,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里,对方的进度并不尽如人意。天裂谷云雾弥漫,视野大大受限,就算通神修士利神魂感应,对眼睛的依赖降低,但总有一个极限在。

    尤其峭壁又光滑如镜,许多地方连个借力之处都没有,再加上拥有超强攻击性的猛禽凶兽,当真是步步险途。除非是拥有可乘载飞行的法器,又或是余慈这样,拥有照神铜鉴一般的宝贝,否则要想深入其中,只有试了又试,探了又探,至于多走冤枉路,那是最正常不过。

    余慈趴伏在山壁上,他所在的位置再向右三丈许,就是在三人通过斜坡的必经之路,这是照神图显示出来的结果,绝无差错。

    余慈现在的位置,本是一块极其陡峭的崖壁,没有任何立身之处。但他用手中的翡翠药锄迅速挖开了一块凹地,感谢多宝童子,感谢叶大少爷,药锄切石如泥,贯注真气之后更是了不得,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又被天裂谷素来的喧嚣遮掩。

    只有一只生活在附近的鬼面猴听到了声响,好奇地探过脑袋。余慈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它的喉咙,不待其挣扎,用药锄补了一记,将其打昏。

    将昏迷的鬼面猴提在手里,他想了想,开始画符。这花了一段时间,不过上方三人的进度更慢,余慈还是很从容地画完了三个符箓,并将其封在照神铜鉴中。

    然后,他隐去了照神图,免得青光引起上面三人的注意。这时候,就算不看照神图,他也能嗅到夹杂在大风云雾中的、与天裂谷格格不入的气息,这是毒蛇和尚和他同伴混杂在一起的体味儿。

    他选择处在下风处,这可以有效遮蔽他的气息,正因为余慈拥有超出常人的灵敏嗅觉,所以他对类似能力反而特别注意。每次潜伏之时,都小心收束全身气息,由此潜形匿迹的手段逐日长进,算是颇为不俗。

    两边的距离渐渐地接近,迎面的狂风卷来了侧上方三人的谈话声。毒蛇和尚等人在天裂谷下也算是小心了,可偏偏就是没想到在深及三千丈的幽深地域,竟然会有人预先察知他的动向,并早早在一旁埋伏。故而都在风吼枭叫中亮开了吼咙,生怕别人听不清:

    “许老二,你那根X毛还有多长?别不到地头,就烧得干净去球。”

    说话的这人言语粗俗,语气则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声如其人,余慈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娃娃脸道士。

    回答他的应该就是领头的半秃中年人,声音略显沙哑:“早得很,这指烟路是我万灵门秘传,有鬼兽的毛发,一追千里只是寻常事。现在要看的是你们两个的消息准不准”

    “由方丈和明月先生共同探查的消息,当然是信得过的。”

    毒蛇和尚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在他情绪平稳的时候,慢条斯理的语调,真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嘶嘶发声,“关键不在我们,是在你许老二这边,要是你也让鬼兽迷花了眼,可别怪我和卢全不讲朋友的情面。”

    “你以为我会和那个死鬼一样,偷了个射星盘就觉得天下无敌?那盘子连金焕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下面的鬼兽!”许老二嘿然冷笑,“又或者,我违背掌门之命偷偷下谷,陪你们来这一趟,还是我的不是了?”

    毒蛇和尚冷笑一声:“别怪我们多嘴,事实就是,鬼兽神魂对你们万灵门诱惑太大,胡柯就是前车之鉴。”

    那道士卢全咳了一声,笑哈哈地打断了毒蛇和尚的直接挑衅:“找你许老二,就说明我和证德都信得过你眼下我们要的就是个耐性,找着鬼兽只是开了个头,还要想法子引开它,找到那埋宝之地,才能想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也未必,你们说的那个白日府小辈,年纪轻轻,就已分识化念,通神有成,照理说在绝壁城也是大有名气的,偏偏以前从未听过,难道是金焕”

    卢全的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你们万灵门是被白日府欺压得怕了,什么事都能往那边凑!这回胡柯偷射星盘出来,是何等突然。要不是我和证德适逢其会,又碰到了你,也难知晓。金焕再厉害,也就是个还丹上阶,还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三人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里面透露出的消息也当真不少。余慈便知道,几人口中多次提到的金焕,就是白日府的府主,可说是绝壁城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同时,他也在暗中冷笑。

    更深层的原因他不知道,不过他能肯定,道士在说谎。

    什么适逢其会,当初证德贼秃偷袭时,他连射星盘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便让和尚开口叫破。若说事先不知情,谁信?

    和尚、道士有问题,许老二也不是个好东西,因为一个不见踪影的“宝藏”,便与外人勾结,违命下谷,这种被贪念蒙蔽心窍的蠢货,死不足惜!

    这时候,许老二低骂一声:“娘的,又没路了”

    余慈眯起了眼睛,当许老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三人便来到余慈的正上方。不过要想到更下面去,附近只有余慈右手边这条路径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余慈挖出的临时凹地有足够的深度遮掩,狂风也从右边吹过来,不虑会暴露他的气息。

    与之同时,他也尽力地收敛神魂波动,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但看实际效果,也还不错,至少,上面三人都没有察觉。

    那三人花了点儿时间找到正确的路径,随后小心翼翼地滑下来。说是路径,其实就是崖壁上一两个突起,能够在滑下的时候,借力起到缓冲减速的作用,不至于一路滑到底,当然,这里也必然是没有凶禽猛兽盘踞的安全地带。

    第一次滑过去的仍是许老二,带着风,就从余慈三丈外掠下,余慈眯起眼睛,隐约看到此人指尖袅袅升起的轻烟,对方根本没往他这里瞥上一眼。等他确认这边仍有继续向下的路径后,毒蛇和尚和卢全也先后滑下。

    也在这个时候,侧方崖壁上,忽有一团黑影飞起,劈头盖脸扑向这一边的卢全。

    事发突然,可是这娃娃脸道士却是反应神速,也不见作势,转眼便有无数如丝剑气破空飞射,哧哧有声。那黑影仿佛被一记重锤轰中,猛向后跌,发出刺耳的尖叫,随后身上便是千百道血线喷发出来,叫声亦戛然而止。

    残破的尸身往下掉,上下三人都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鬼面猴。

    毒蛇和尚在滑行中扭头大赞一声:“好一个挑眉剑,卢道兄一意千丝,已尽得明月先生真小心!”

    “传”字尚未出口,和尚突然变色,改口示警。

    一道纯青剑刃无声无息地从云雾中透出,方时机卡得刚刚好,正是卢全狂风骤雨般的剑势消歇,不可避免的回气之时,也正是他的身体滑至此一区域,处于除了身后平滑的崖壁,再没有半点儿借力之处的最糟糕环境。

    卢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高速滑落的过程中,云雾中闪烁青光的剑刃也微微扭曲,但那寒气却是直迫他脆弱的脖颈,最让人吐血的是,上面没有丝毫用力,全是他滑落的身体硬凑上去的!

    他怪叫一声,终于在这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候强行提起一点儿力气,后背猛地用力,撞在崖壁上,借力向侧前方飞扑,这个方向虽可能要掉到万丈深渊里去,却也是避过剑光的最佳判断了。

    他发力算得上及时,但脖颈处仍是一凉,随后便濡/湿一片,显然已经挂彩。卢全顾不得计较这些,他此刻身体已经腾空,暂时远离了剑刃威胁,而下方毒蛇和尚也找到了借力处,正发力反弹而上。

    也在此刻,身后嗡嗡鸣声大起,毒蛇和尚与许老二同发斥喝,却还是迟了一步。

    卢全尖啸一声,以秘法催动残余元气,以迅疾制胜的“挑眉剑”强行迫发,无形有质的剑气眼看就要护住全身,却还是慢了一步,背心一震,凌厉寒气直捣进来。他惨哼一声,将出未出的剑气就此被硬堵回去,当下全身经脉错乱,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呛出。

    “接着!”许老二的反应也算快了,当下袖中飞出一道漆黑的绳索,探向卢全飞跌的方向,要把他拽回来。然而,云雾中,卢全扭头盯着绳索,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细看去,眼眶里满盈的尽是死气!

    “七星照命,转!”

    咒音穿云破雾,轰响在三人耳中,许老二心头一震,便见到卢全七窍同时溅血,失控的剑气破体而出,当下将身子打成千疮百孔,便如之前那只鬼面猴一样。

    “不是剑,是符!”毒蛇和尚反身上冲,看得比许老二清楚太多。一见到那青光剑刃大违常理地脱手而飞,他便怒骂起来,知道卢全是彻底完了。

    这化剑为符的一手突然之至,再与前面一连串突变合为一处,换了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一切都源于他们思维的误区:天裂谷二十里以下,三千余丈的幽深地域,怎么可能会有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准确地把握到他们的行踪,并埋伏一旁,突下辣手?

    更重要的是,这人究竟是谁?

    下一刻,耀眼的火光便给了他答案!

    余慈从云雾中一跃而出。七星剑符出手后,他便换上了九阳符剑,那独特的火焰回环也显现出来,毒蛇和尚的视线越过符剑的火光,那张脸随即便彻底扭曲:“白日府的小辈!”

    嘶叫声中,他袍袖翻卷,如巨斧利刃般的气劲挥出,其后又有几点碧光闪灭,惯常的手段已经尽数用上。

    余慈面如铸铁,纹丝不动,脚踩近乎垂直的崖壁,迎着扑面而来的斧刃气劲和幽暗碧光,竟是没有半点儿减速的意思,一路狂泻而下,九阳符剑借着的冲势,剑刃破空,突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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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连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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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天赋。

    也许他使剑没什么章法,可是长年生死搏杀的磨炼,让他拥有能够将手眼心胆与剑势浑然合一的气魄,千剑万剑,都是一剑,只要他信任手中剑器,足矣!

    他没有让开路线的意思,只是凭借着对生死一线的极限状态下自我判断的绝对自信,撕裂劲风,擦过碧光阴毒的轨迹,像是一团没有真实形态的烈火,扑击下去。

    毒蛇和尚只觉得眼前一花,余慈已经挟着炽热的火焰,抢入中宫,又是他已经见识过的凶悍无匹的近身搏杀剑术。和尚细长的眼睛几乎要撑得裂了,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啸,虚空刀光乍现,前两天刚抢过来的金刀绕体而飞,即使是祭炼得还不到家,他也顾不得了。

    余慈亲眼看到他抢走叶途的金刀,此时又岂会没有防备,虽然攻势凌厉,却还留有余力,此时见金刀现形,当即后力爆发,火焰剑刃做出一个轻微摆动,不再是正面突刺,而是稍稍错开了角度。

    “哐”地一声巨震,金刀上飞,余慈的身体几乎贴着崖壁,撞进了毒蛇和尚中宫。剧烈颤动的火焰剑刃斜斜从毒蛇和尚胸腹间抹过,却因与金刀撞击受震太重,只是浅浅撕了一道口子,便自然熄灭,还原成木制的粗钝剑身。

    毒蛇和尚吃痛,嘶叫声里一掌拍下。

    便在这短暂的瞬间,余慈半侧过身子,在半卸掌力的同时,用肩头狠狠撞在和尚胸口伤处。这是他精准迅捷的身体反应的直接体现,更是不把万丈深渊当成一回事儿的疯狂之举。

    毒蛇和尚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猝不及防之下,胸口被撞得发闷,双方护体真息激烈震荡,在变了调的咒骂声里,身形几乎是合在一起,向下急坠,正下方便是许老二。

    经过毒蛇和尚这一挡,许老二至少有三种以上的应对措施挡住两人的去路,然而,他让开了!

    “混帐”毒蛇和尚连骂人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在余慈强绝的冲力下,两人转眼就暴跌近百丈,其速度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在陨石般急坠的过程中,毒蛇和尚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被挤爆了,急切中想要控制金刀,将怀里的小辈一斩两断,可那金刀刚刚祭炼不久,远不能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且乍一分心,反被余慈抓住机会,几记重拳轰在头面处,被砸得眼冒金星,差点儿又被打出泪来。

    和尚愤怒如狂,又心中恐惧,偏在此时,他耳中忽贯入一声:“疾!”

    这正是许老二的声音。与之同时,胸口又是一闷,接着身上重压倏地移开。

    毒蛇和尚顾不得其他,拼了老命撞向崖壁,借此减力。他运气还不错,又滑下了半里左右,竟是找到一处安稳的落脚点,头顶金刀随之落下,被他接到手中。也在这时候他才看到,云雾中,长长的黑索像是一条真正的择人而噬的毒蛇,自高处飞射而下,

    余慈手中九阳符剑再次透出火焰剑刃,准确地劈在后面飞来的那条乌黑长索前端,剑索交击,长索一缩,作势再扑,却被余慈九阳火剑迫发火浪,硬逼了回去。不过,余慈的修为还是不及对方浑厚,同样身体一颤,脚下悬空,向滑落一段距离,等到稳住身形之后,倒比毒蛇和尚所在还要略低一些。

    许老二也从崖壁上方冲下来,伸手接了飞回的长索,见余慈要再发力,忙低喝道:“挡他一会儿!”

    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毒蛇和尚张口想骂,不过他很快看到,许老二口中念念有辞,身上腾地烧起一圈灰白火光,并向手中长索之上过渡。喉咙眼儿里的骂声“咕”地咽下去,毒蛇和尚知道,许老二卡在这时候,要发力了。

    他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的,更明白自己有伤在身,若恶了许老二,恐怕就真要死在这天裂谷中了,他呸了一声,硬着头皮,顶上了余慈逆射而上的剑光。可他再也不敢再让未祭炼完成的金刀飞起斩人了,只是老老实实地封在这条必经之路上,运使金刀,挡住余慈的去路。

    转眼之间,三人的位置便整个地掉了过来。余慈从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变成必须向上仰攻。但他丝毫不惧,毒蛇和尚已被他打没了自信,这样的家伙,不不足虑。倒是那个许老二,出手的时机把握得相当好,借势用势的心思也很厉害,倒比毒蛇和尚要高明一些!

    正想着,许老二再次出手,仍是那条长索飞出,只是这回,在其黝黑的本色之上,还有一层极淡的灰白火光。许老二则手掐印诀,稳稳站在高处,长索却似有灵性一般,飞绕回环,这种攻击手段,余慈还是首次见到。

    毒蛇和尚猛地上移,拉开了距离,同时大声叫好:“好个困灵索,好个腐殖魂火!”

    飞来的长索像是一条巨蟒,绕行而下,不是抽击,而是要将余慈捆缚起来的模样。别说听到了毒蛇和尚的赞语,便是只看长索上那层灰白火光,余慈便绝不愿以身相试,他长吸口气,蓦地向侧方云雾中跃去。

    没有人会比余慈更清楚周围的地势,这里已经是他采摘虾须草的范围,崖壁上到处都是挖开的岩隙,落脚处是绝对不缺的,两度借力之后,他的飞跃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限,然后身后那条长索也如影随形,甚至要更快一些,长索的尖梢已经超过了他的身形,向内回环。

    余慈飞快地瞥去一眼,近距离看到了灰白火光的形态。这便是腐殖魂火么?

    灰白火焰剧烈燃烧,却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乌黑长索也没有任何烧毁的迹象,但长索过处,紧贴的崖壁表面都出现了一层黑斑,不像是火,倒像是毒。火焰之中,又有无数扭曲的纹路,可再深看一层,那是什么纹路?分明就是无数半透明的生灵影像,大致保持着生前形象,在焰光中挣扎、嚎叫。余慈听不到声音,却有震荡神魂的恶念直透进来。

    他再不迟疑,在触及第三个落脚点前,忽地猛踏崖壁,力量不再是向侧上方,而是远远地弹开,远离了落脚点、远离了崖壁,将自己投身到无边的云雾中去。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长索也向内收缩,看起来就像是长索将他逼出去的一样。

    余慈这一跳实在太用力了,他已经彻底悬空,身外五丈之内,没有任何可供借力之处。冲力将尽,他也不可避免地向下坠落。

    “好!”和尚握刀大叫,喜形于色。上面的许老二也露出笑容,他之所以操控着困灵索从内侧追击,未尝不是存着此类心思,事态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与和尚的叫好声截然相反,侧方某处崖壁上,忽地响起一声惊呼。这呼声引起了和尚与许老二的注意,他们扭头去看,透过云雾,隐约看到那个方向,有一块凸出崖壁的斜坡,上面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发出惊呼的,正是叶途。这一番打斗,不知不觉便到了斜坡附近,少年动手不成,却是耳聪目明,将这一番激战尽都收在眼中,本已是看得呼吸停顿,突又见余大叔被逼离崖壁,惊骇欲绝之下,脱口惊呼,露了形迹。

    毒蛇和尚比许老二靠得近些,见状一愣,随后便是冷笑:“原来是你,小子命还挺大”

    说话间,他也看中了陡坡上宽敞的空间,便准备将其抢过来。然而此刻,深谷云雾之中,强光乍现。

    马上要在云雾中灭顶的余慈,在此刻扬起了手。手心灵符炸裂,粗大的浅紫雷光如蛟如龙,裂云而出,才一腾起半空,便嗡声炸开,像一株多处分杈的巨树,横扫半边天空,首当其冲便是位于最下方的困灵索,依附其上的灰白火光连半息时间都没撑下来,便被雷光湮灭。

    直至此刻,隆隆的雷鸣之声才在峡谷中碾过,搅动云气,澎湃如海。

    五雷符!

    余慈使出的五雷符,乃是《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一切雷法之总纲,纯以雷文运化,以自身之一气冲盈,与天地阴阳相感通,握雷霆之枢机,可号鬼神、呼风雨、击邪魅,正是一切阴邪鬼物的克星。

    先前他便看出,所谓腐殖魂火,乃是燃烧怨魂厉鬼之戾气,生就的一门邪火,这预先准备的五雷符,使出来便是刚刚好。灰白火光熄灭的瞬间,乌黑长索也像是条死蛇一般,向谷中落下。尚在十余丈外的许老二气机感应,惨哼声中,捂着胸口大骂:

    “证德秃驴,你哪只眼睛看他是白日府的?”

    毒蛇和尚想回答,可咆哮的雷光扫灭了长索之后,已顺势冲击而上,他受叶途和许老二双重影响,分心旁顾,再反应已是不及,雷光轰上,他惨叫一声,真正地来了个五雷轰顶,霎时间通体焦黑,皮开肉绽,全凭着一口精纯真气护住心脉,才没有当场毙命。

    这确实不像是白日府的手段

    心里才闪过这个念头,耳边忽地响起斜坡上小子的欢呼声,在他听来,这欢呼分明就是浓重的不祥之音。

    他刚睁开险被雷光刺瞎的眼睛,眼珠便险些爆裂出去:只见翻滚的云雾中,那个“白日府小辈”脚下如接天梯,步步登云,蹑虚而来。更有火光刺目,迫得和尚又眯起眼睛,本能地想抬刀格挡,却哪还抬得起来?眼前红线横空,随后便是彻底的黑暗。

    余慈一剑抹掉毒蛇和尚半个脑袋,不管他脑浆滚沸的模样,大笑声里,身形丝毫未停,踏云直上。

    白烟鹤羽飞游神,足底生云快似风。

    前人形容的词句,此时看来,甚是贴切。而这便是余慈准备的第三个符:神行符!

    灵符附身,如生双翅,如托云气,短暂的凌空蹑虚的功效,还是余慈前几日用神行符赶路的时候,刚刚发掘出来,用在这天裂谷中,却是最恰当不过。

    接连折了两个同伴,许老二已是怯了,虽还占据着地势之利,可身上最得力的“困灵索”已被毁掉,再战下去,实在凶多吉少。他当即身子上跳,便要逃走。

    事实告诉他,这是最愚蠢的选择!

    余慈挥剑相引,本是一个蓄力的动作,但才一出手,他便发现,这一剑的感觉太好了。一切都顺理成章,像是苍鹰搏兔、又像是饿虎扑食,完全循着自然生灵扑杀猎物的本能,由冥冥中的无形之手牵引,撕裂虚空。

    也在此瞬间,顶门一热,已经很久没有反应的“灯焰”哧声闪亮,这回却是在顶门之下,脑宫之中,蓄了一个将出未出的势子,大放光明。他只觉得“灯焰”光芒兼顾身心内外,照得躯壳透明一般。这一瞬间,他手中的符剑,像是被无形的手指轻拨一记,嗡声颤鸣。同时振动的,还有他体内弥漫的元气,以及更深层的魂魄心意。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先振动起来,可却能够非常清晰地把握到,这振动的频率,无限接近于他进入通神境界时,超脱出肉身的神魂振荡。待到后来,诸方振动相谐,他甚至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是符剑、哪个是元气、哪个是魂魄心意,所有的一切都统驭到“神魂”的轨道上来。

    说来复杂,但这不过就是挥剑瞬间的事。

    天空中,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延伸开来,又像是虚空打闪的电光,在它面前,三五丈的距离根本不是问题,血光乍现,奔逃的许老二尸分两半,在峡谷云雾中,抹了一层刺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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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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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既出,奇妙的感觉也随之而来。余慈好象又回到了飞剑斩杀颜道士的那一刻,只是这次,情况又有不同。

    上次他用的是自己凝结成的七星符剑,与其说是飞剑,还不如说是飞符。他只是及时突破了明窍的障壁,能够以神念唤取灵应,这才产生那般不可思议的效果。

    而这回,他挥出的一剑,没有任何符法附着其上,有的只是纯粹的形神煞气,天然与剑合一,倒与颜道士那种古怪驭剑法门仿佛。可他追敌、锁定、挥剑、斩杀等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刻意发力的痕迹,又有生死间手眼心胆浑然如一的模样,一剑挥出,实是酣畅淋漓到了极至。

    他还在体会这难得的感觉,侧下方,叶途的欢叫声又再度响起,至此犹嫌不足,还疯子一般跳起来,向他摆手。余慈也朝那边挥挥手,沿着崖壁滑下去,很快回到了斜坡上面。

    “余大叔,厉害,厉害!”

    叶途跳着脚,连迭地赞叹。他前面先是看到卢全的尸身从天下掉下,随后又亲眼看着“天下第一恶人”被余慈一剑削掉半边脑袋,接着就是那夺目一剑,在初见血腥的不适应之后,代之而起的就是深深的佩服了。

    其实,在生活环境非常特殊的叶途眼中,所谓的标准是和常人极不相同的。可是,什么事儿都怕一个“比”字,他明显是斗不过毒蛇和尚,可是余慈非但干脆利落地将和尚斩杀,且还灭掉了实力绝不在和尚之下的两个同伙,更重要的是,余慈是在修为明显逊色的不利境况下做到的这一切,赢的还是如此漂亮,让他不佩服都不成。

    “厉害啊!”少年就像是他自己斩了敌人一样兴奋,“三个通神初阶,不,最后那个人已经快要到中阶了,被余大哥你杀鸡一样给宰掉,太厉害了!”

    他比划着余慈挥剑的姿势,赞叹不已:“大叔你的元神驭剑原来已经这么纯熟了,真是不可思议!有此神技,也无怪乎”

    “元神驭剑?不是神魂吗?”

    “啊?”

    叶途反被问得愣了,这才想起,余慈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散修。他挠挠头,正想给出解释,脑子突然一懵:“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又怎么使出来的?”

    “第一次使出来。”

    余慈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又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拔剑杀人而已,哪来的这么多名目!”

    “第一次!”

    少年听得两眼发直,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半走神状态下,喃喃道:“可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余慈接连斩杀了三个修为均在其之上的敌手,也正是精神亢奋的时候,顺势便教训少年:“不管什么剑法秘诀,归根到底都是杀人而已,还用分怎么个杀法吗?我自幼主修符法,对剑术只是一知半解,连剑法都没练几套,还不是照样拔剑杀人?

    “真正对敌的时候,想的再多都没用,先要提起自己的血气、胆气,使得手眼心胆浑然如一,不为外敌所动,心思明透,意至剑至,有时使得兴发了,什么妙招用不出来?对己如此,对敌则要反过来杀敌便是杀胆,再强的敌人,打落了胆气,也就是一挨宰的鸡,像毒蛇和尚和那个许老二,若不是落了胆气,以他们的修为,哪能那么轻易地丧命”

    这不只是教训叶途,也是余慈在总结自己的经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剑术,手上没有章法,但却是凭借着过人的胆气,还有始终明晰通透的心境,每每在险中求生、险中求胜。

    究其剑术之秘,全落在“勇”、“险”二字上,即以勇慑敌、以险致胜,而他在生死间磨练出来的抢抓一线之机的能力还有遇险不乱的心境又是二者的根基。如此内外相合、心体如一,便是他屡屡克敌致胜的法宝了。

    一番话下来,余慈心中又是一畅。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有“好为人师”这一说,不提心理上的优越感,只是将心中所学通过言语清晰表达出来,为人所知,便是一种无以伦比的享受。

    只可惜,叶途这小子与他性情迥然不同,对这种言论,显然是吸收得不太好,神情更是恍惚,让余慈觉得,大概这口水是白费了。

    便在余慈和叶少爷论不清楚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忽然炸响,最初还能听到咆哮的原声,转眼之间,宏大的声波来回震荡,化为隆隆雷鸣,席卷峡谷。相比之下,先前五雷符制造的雷音,实在单薄得可怜。

    余慈和叶途面面相觑,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云雾里忽然嘎地一声叫,随即便是同样的声音连成一片,再过了一两息时间,一团呼啸的血云从云雾深处穿出来,毫不停留,向峡谷上方冲去。

    血雕!且不是一只,而是近百只血雕聚在一起,用这种仓促慌张的姿态,向上狂飙。

    余慈一把揪着叶途的衣领,向坡地内侧退去,呼呼的狂风声中,这一个血雕群很快越过他们头顶,尖锐的叫声也都远去了。

    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很快的,坡地上两人都看到了,谷中那些凶禽猛兽,好像是集体发了疯,速度快的,都使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方逃离,速度慢的,则疯狂地与其他生灵争斗。余慈便看到,两个份属同类的飞天魔猿嘶咬着翻下了深谷,至于那些平日里便不断厮杀的凶兽,更是不死不休,与身边最近的生灵展开生死搏杀。

    “这是怎么回事?”

    叶途为之愕然,却难得的没有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余慈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噤声。只这段时间内,便有两三拨凶兽冲上了斜坡,很幸运的都没有停留,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余慈移到坡地边缘,向下方去看。入目的情形让心头猛地一抽,他看到下方无边云雾之中,一条长有数十丈的蛇状生灵,便如传说中的驾雾乘云的螣蛇一般,本来蜿蜒于云雾之中,此时却疯狂地挣扎摆动,长尾拍击云气,偶尔撞到岩壁,便是哗啦啦的大片碎石溅落,撞击之下,坡地上也传来清晰的震感。

    那种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垂死挣扎。

    余慈认出来,这条被他猜测为螣蛇的大家伙,乃是照神图显示范围内,战力最为强大的生灵之一,平日就在峡谷云雾中悠哉游哉,根本没有天敌,现在又是怎么了?

    “螣蛇”挣扎了快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周边被他甩击的长尾打得粉身碎骨的猛禽凶兽无数,这才慢慢止歇,最后沉进了云雾更深处,想来也是凶多吉少。受其影响,这个范围内的凶兽暴乱有所缓解,至少没有那么多凶残的家伙跑到斜坡上来。

    余慈松了口气,旋又对叶途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叶途现在对余慈已是言听计从,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翻上去。然而只过了一刻钟,他们就灰头土脸地滑下来了。

    他们冲不过去。刚刚飞到他们头顶的那群血雕,似乎已经把峡谷深层的混乱带到了上面。从坡地向上仅数里的范围内,猛禽凶兽之间的冲突丝毫不比下面来得逊色。两人呆在坡地上还好,一旦动起来,马上便会遭到攻击。若只是余慈一个人也无所谓,可带着一个叶大少爷,事情就变得很麻烦。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缩回到坡地上,等这波乱象过去,这一等便是一个晚上。

    余慈没有着急,因为他有照神图,即使夜晚映照的范围仍被缩小到三十里以内,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掌握周边的情况,相比之下,他更担心叶途的状态。

    在猛禽凶兽发狂成灾的此刻,叶大少爷突然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镇定或者更准确地说,这小子已经进入了严重的走神状态,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对外界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好听点说,这叫忘我;说难听的,这就是疯魔

    当天光驱散黑暗,照神图的范围慢慢扩展之际,余慈长长吁了一口气。进入天裂谷以来,最难挨的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一夜间,他斩杀了四头意图攻占坡地的猛禽凶兽,暂时护得此地平安。而通过照神图的观测,这一波混乱似乎已经有平息的先兆,他准备再等候一段时间,至少,要等到叶途恢复正常才好。

    闲来无事之下,余慈开始清理斜坡上存留的虾须草。在这枯燥而繁琐的工作中,时间飞快流逝。当他将拥有的虾须草总数推至四千株以上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少年兴奋至极的尖叫声。

    少年的声音又充满了活力。余慈扭头,见到叶途挥手招呼,又像是手舞足蹈,从静态到动态的强烈变化,更使得余慈想摸一摸他的额头。

    叶途才不管余慈想些什么,他用力挥手:“快过来,快过来,这次我讲的,余大叔你一定能弄懂!”

    余慈的脑子多转了两圈才明白叶途的意思,原来,这小子几天来神经兮兮的,还是在考虑传授给他修行常识的事吗?

    不等他表露出什么感情,叶途已经冲上来,笑哈哈地拉着他,到斜坡最平整的一块地面,这里已经画了一个规整的圆圈,圆心处则放置着一块比较圆滑的石头。少年指着图形,骄傲地宣布:

    “这就是我的最新成果!”

    余慈看着这个粗陋的图形,半晌抬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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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囧,貌似书友们已经习惯在更新前后集中投票了,没说的,今日请继续!红票涨得越快,俺赶稿时精力越旺啊!

第十九章 说圆

    

    以下是叶老师授课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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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受余大叔你提醒,剖去那些虚文,这就是最简洁、最清楚的修行理论!”

    少年傲然讲话,信心满满:“我以前说过,通神境界,最关键的是什么来着?”

    余慈凑趣回答:“叶大师讲过,通神境界,乃是修士明确神魂结构,洗炼神魂性质,提升神魂层次,直至炼出阴神,出窍神游。至于这里面什么是关键,还要请叶大师指点。”

    叶途脸上微有红晕,却还撑得住,他拍拍巴掌:“通神境界,最关键的当然是神魂结构,没有这个,什么洗炼、阴神全都是糊涂帐,今天,我一定会把神魂的结构给讲清楚!”

    叶途胸有成竹,盘膝坐地,示意余慈也坐到他身边,这才道:“我以前说过,神魂结构是本一实二虚三,听起来古怪,实际上很好理解。”

    他吸口气,手指划过圆圈区域:“这是识神。”

    随后手指移回到圆心碎石上:“这是元神。”

    “元神为先天来一点灵光,又为先天之性,一切修行都是要反本溯源,追求其先天神通;而识神为思虑觉知,是我们所思所想、所感所察,主日常用事。道书有言,识神隐而元神出,以论述二者之关系说白了,不就是这样么?”

    他的手指在图形上点了两下,余慈则是连连点头。识神和元神的关系说起来复杂繁琐,千条万言都道不尽,但摆出此图形,便一下子形象起来。看得出,叶途果然是下了功夫的。

    “元神、识神,也就神魂结构中相对相生的两个终极概念,即是实二。但前面为什么还要加个本一呢,这里我们必须要吃透一个概念,那就是,识神所谓思虑觉知,究竟是怎样一个意思。”

    叶途抬起头,盯着余慈的眼睛:“你看,我开始就画一个圈,这就代表理想状态下,完美的精神状态。而这个完美是怎么来的呢,正是全无外物干扰的情况下,元神先天圆满状态的投影。神魂本初之时,还没有什么识神元神的区别,浑然一体,圆满无瑕,只是元神先天灵光悬照,整个神魂层面,元神是根基、是唯一、是本质的那个点。

    “但事实上,这个精神完美状态不可能实现。从我们呈接父母精血,孕育于母体的那一刻起,便时刻都要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这些影响有能察觉的、有不能察觉的、有可记忆的、也有不可记忆的,包括从幼儿到现在每一次磕绊、呈受的任何一次善意、恶意、好事、坏事等等所有的一切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叶途也把手臂伸展到最大,像是圈起了不可承受的重物,再一气儿压下,顺便配音:

    “咣当!

    “这样,完美的圆就变得不完美!但每出现一个让圆变得不圆的力量,我们的本能便会给它一个相应的反力,希望它重归于圆满,一段时间之后,熟能生巧,便会形成应对对外界变化的一整套反应。这套反应,是我们为人处事的根基,是后天造就,即是后天之思维意念、,也就是识神”

    说到这儿,天裂谷中忽又是一声如雷咆哮,周边生灵有些骚动,但余慈并不在意,这一出,昨晚上已经上演太多回了。叶途更是完全沉浸在他本人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只说得手舞足蹈:

    “还要明白一点。外界每施加一个力,都会在咱们的意识中留下痕迹。有些我们能感觉到,有些则不能。那些难以感知的东西,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其总量是我们能够意识到的信息的数十倍、上百倍,几十年积累下来,早成了规模,而且是远远超过我们能感知到的规模。”

    他手下动作,几乎是贴着外层的圆弧,又画了一个圈,与先前的图形一起,形成一组同心圆:“外面这薄薄的一圈,是我们日常要用到的,既寻常的思虑觉知,我称他为显识,对内层这部分,则称为隐识,二者合起来,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识神。

    “隐识里面的信息巨大得不可思议,更蕴含着非常巨大的力量,有我们积压多年的情绪和**,有祖先遗留下来的野性本能,甚至有更为玄妙的一些血脉传承,这便是修行常说的的“天赋”、“资质”,是我们常年积蓄的潜力所在,这样”

    少年重重地将手掌拍在同心圆上:“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图示。你看,元神居于内,识神居于外;隐识在深处,显识在浅处,形成一个层次分明的三层结构,通神境界一切的修行,都能用它表示出来。喏!”

    叶途食指从圆心开始,划了两条线,一直探出两层圆环之外。

    余慈先是一怔,继而重拍大腿,已是和自身的修行经验对上号了:“分识化念!”

    叶途笑得极是开心:“不错,经过凡俗三关的修炼,神魂逐渐壮大,其实真正壮大的是神魂最深处的元神。强大到一定水准,它就能穿透识神,把灵力透出来、也能主动感知外面的信息。我们便把前者叫神念,把后者叫神识,二者统称为神意,这也就是通神的第一步!”

    听到这里,余慈恍然大悟。

    神魂体系就是如此:元神、识神为其基本的构成元素;识神又可分为显识和隐识;元神、隐识、显识由内到外,形成了神魂的基本结构。

    至于神念、神识以及二者的统称“神意”,都是基于元神本身而衍生出来的概念,只是一个分支层次。

    这样,轻重主次就分开了。

    他的反应对叶途而言,就是最好的奖励,少年示威性地挥挥手,白皙的脸上透出兴奋的红光,他再接再厉,手指以外环边沿为起点,扯了十几个箭头,向内聚合: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使可以控制的意念尽可能地向内扩展,使不可捉摸的隐识尽可能地向可以控制的显识转化,也就是洗炼,是通神境界修行的重点环节。

    “要知道,隐识中藏着太多的情绪和**,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可以说是人心中最脏的角落。修行时,劫数往往从此而起,乃是心魔的发端,若不细加洗炼,莫说修为难以进步,就是真的上去了,根基也是虚的,早晚都有坍塌的一天。”

    说到这儿,叶途摇了摇头:“这里就体现出一门好的长生术的重要性了。平常的服气存思,导引吐纳,最多就是练到分识化念的地步,但从洗炼这一步起,必须要有一门合格的长生术为指导,修行界每个宗门都有他们独特的洗炼之法,余大叔是散修,这一点当真为难。”

    余慈当然知道自己的问题,不过在叶途面前他也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机缘一事,谁说得准呢?”

    叶途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余大叔和我一起回东海吧。我们半山岛在长生术上也是别有一功。大叔的剑道造诣又这么好,我回去和师傅讲,让他把你收归门下,岂不大好?”

    少年倒是越说越兴奋,余慈也有些意动,但没有抱太大希望。叶途虽然没有认真介绍过自家宗门,但从他偶尔露出的口风里,也能感觉到,那半山岛上多上叶氏一族,外姓极少,这样的地方,想投身进去,可不容易。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拉着叶途回去正题:“长生术的事以后再说,你刚刚到洗炼,后面呢?”

    叶途又因为自家的设想而兴奋起来,情绪更是高涨,流利回应道:

    “当我们把所有的隐识全部洗炼一遍,彻底转化为我们可以意识、控制的显识之际,便证明我们对精神的控制和把握已经到了某个高度,这时再没有隐识、显识乃至于识神的说法,统称为阴神。阴神既成,神魂里面蕴藏的庞大潜力也会逐步开发出来,使神魂强度突飞猛进,直至脱离肉身,出窍神游,那便是第三步的功夫!

    “这样,与这三步相对应,通神境界有三大徵验:第一个就是分识化念,为通神之始;第二个是真灵显化,为通神之轴;第三个就是阴神出窍,为通神之成!”

    “何谓真灵?”余慈一语问到了最关键处。

    叶途对答如流:“照见本心为真,诸窍通达为灵。真灵是对应隐识而言,能使隐识显化、初步明了自身最隐秘心意的轮廓,内里元神则焕然光照,通过这轮廓投影于外,形成种种不同的灵光,此即真灵是也。其实就是元神穿透了识神形成的影子,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余慈不免想到在顶门上下燃起的灯焰,按照叶途的说法,那个应该就是真灵了吧。

    叶途点头道:“正是,我看大叔你真灵灼灼如火,但形态单一,要知人之隐识天然就是自身的真实映照,所以通过其轮廓映现的真灵,其完整形态也应该是本身形象才对。所以,你应该是刚刚触及隐识,未及深入的层次。在通神境界初、中、上三阶中,正是初阶已毕,中阶未满的时候。

    “大叔你进入通神境界才几天,就达到这种地步,已经非常厉害了。应该是凡俗三关时,基础牢固对了,你修炼的是存思观想之类的法门,比起那些由外而内、或者单纯导引吐纳的人,在滋养神魂上有很大优势。”

    叶途的博学确实让余慈十分佩服。然后,少年便开始收尾:

    “若是完全成就人身,无有二致,便说明隐识已经洗炼成功,那已经是阴神的层次了。到那时,阴神为形、真灵为影,反观元神,便如日月经天,这时的元神,可以阳神相称。当然,现在的阳神还只是一个称呼,与日后聚则成形,散则化气的阳神修为,还有很长的距离。”

    叶途说到这儿,余慈不由得拍腿赞叹,不管这小子说得深浅如何、正确与否,这一连串理论确确实实可以自圆其说,有始有终,他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他越是如此,叶途越是开心,不但嘴上说着,也根据地上的图形反复示意,不求讲得多么细致,却是将一个完完整整的修行轮廓,逐步显露出来,比先前死抠书本,满口之乎者也,实在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此时此刻,余慈忽然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当下听得更是仔细。两人一个讲得卖力、一个听得认真,浑不知时间流逝。慢慢的,余慈也开始询问问题,以期更好地理解其中的信息。他对剑道更感兴趣一些,故而几个来回后,便问起了“元神驭剑”的事情。

    “元神驭剑的话可又要延伸了。”叶途没有准备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做了次临场发挥:

    “元神驭剑是以神合气的应用,这个以神合气和我前面说的,其实不属于一个系统,而是牵扯到炼气锻体这方面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神魂与周身元气交/合,即精气神三者浑融,不分彼此,所谓神气合抱、神入气穴、三一合元是也!由此形成罡、煞之类的高层次力量。以之贯注在剑上,便能驭剑通神,同时提升元神的活性,是很实用的一门技巧。”

    “唔,听起来不错”

    “那是当然,旁人也就罢了,对剑修来说,元神驭剑是养剑育煞的根本,是要用上一辈子的基础。倒是余大叔你无师自通,说明修身的根基打得牢固,元气充沛,使剑的天赋更了不起啊!”

    “要求那么高?那颜道士”

    “什么颜道士?”叶途一脸迷糊。

    余慈当即把他与颜道士交手的情况说出来,重点描述了最后威力巨大的一剑。

    叶途听了直发愣,喃喃道:“不会吧,元神驭剑什么时候是个人就会了?”

    他摇摇头,稍定神,开始给余慈解释:“这里有一个神气相抱,转生化气的关键。此气非彼气,而是罡、是煞、是先天一气,比人身修炼的真气要更高一层。乃是日后还丹境界的修行成果,通神修士很难淬炼出先天一气,便是有,也是瞬间神气合流,凭的是灵光一现,不可能长久保持。

    “那个颜道士我没见过,但听大叔你的描述,此人发剑之前,真灵悬照,以神驭气,恐怕就是元神驭剑没错。不过刻意作势,还是落了下乘,倒是那威力有点儿对了,九阳符剑借我看下。”

    他要过九阳符剑,仔细看了一回,便笑道:“是了,这符剑旁的也就罢了,却有符纹积蓄煞气,大概是靠元神驭剑还有别的什么法门激发出来,才显得威力极大,这里面倒也不全是颜道士的本身实力。”

    余慈低头观察,依着符纹走向推演一回,发现果然如此。他也记得从颜道士那边得来的玉简上,确实有这方面的内容,只不过他没来得及研究而已。

    点点头,他正要再次询问,猛禽凶兽的骚动却是有些要扩散的意思,脚下更是突起一波剧烈震动。叶途正对着坡地边缘,目光扫去,忽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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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出来这种理论,其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为了以后情节发展,还是放这儿了。兄弟姐妹们觉得叶老师讲清楚了,请鼓掌兼送收藏和红票,觉得没看明白的,请送鞭策性收藏和红票,谢谢。

    

第二十章 鬼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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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慈扭头,正好看到坡地边缘,一个巨大的猿类头颅升起来,转眼又带起巨象般的壮硕身躯。地面又震了一下,这只高有两丈的巨猿跳上坡地,半蹲着身子,毛茸茸的手臂撑着地面,铜铃般的眼睛里也闪着凶光。

    叶途惊呼出声,余慈反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巨猿,他在照神图里看到过几次,便安慰道:“没关系,这东西看起来壮硕,其实就一身蛮力”

    说到这儿,他猛地住口,后续的言辞被一把掐断。

    巨猿的头颅之上,忽地按上了一只青灰颜色的爪子,上面铺着细长的绒毛,却也有锋利如刀的趾甲。

    那是真正的“如刀”般大小,巨猿的脑袋已经很有规模了,但五根长长的趾甲依旧非常轻松地把这斗大的头颅收拢其中,只一合,便是四分五裂。红白夹杂的血浆迸射,随即那只爪子便那么随意一扭,巨猿脖颈以上便彻底消失,只有胸腔内的气血冲出来,溅到坡地的每个角落。

    旁边叶途的呼吸猛地停顿,余慈深吸口气,将少年扯到身后。直到这时候,他才地发现,坡地周围,安静得实在过分,之前恐慌混乱尽都消失,又或者是这负面情况发展到极致,进入到了最为致命的死寂状态。

    很显然,后者更为现实。

    青灰色的爪子动了动,像拨开一株小草,将巨猿无头的身躯拨到了下面的万丈悬崖之中,接着,另一只同样规模的爪子探上来,拍在斜坡边沿。

    “哗啦”一声响,坡地仿佛被拍蹋半边,大片的土石滚落下去,但两只爪子仍抓得很稳,然后,便用可以目见的幅度发力,使仍隐在坡地外侧的身体挺上来。首先冒出的,仍是一颗巨大的头颅。很明显,先前巨猿的头颅,与之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荒谬的是,在这种时候,余慈却想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物,即数月前,在千里之外的破观中,那位“同道中人”。正如叶途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只是沉淀在意识深处,在现实的刺激下,又翻腾上来,清晰显现:

    “当初老道击杀它时,单是这头颅,便有磨盘大小,身躯更与这道观仿佛”

    那个叫玄清的骗子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信口开河的胡话,会在余慈眼前变为现实。仅以目见,凶兽的脑袋绝对与磨盘不相上下,想来,仍未完全呈现的身躯就算不是一间屋宇那么夸张,也差不到哪里去。

    余慈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凶兽额头正中,有三只粗短的尖角所谓粗短,也是相对而言,三只角均有半尺来长,呈三角排列,看上去并不锋利,可浅蓝的颜色却十分之诡异。

    凶兽的脸面像狐又像狼,严格来说并不难看,只是巨大化的脸孔总会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且那对兽睛便如烧红的煤石一般,火红的颜色透出灼烫的热度,可直视过去,又觉得内里一片冰寒。

    除此之外,余慈还觉得这对兽睛之中,有着说不出的狂燥。

    不知是幸或不幸,这个尚未完全现形的庞然大物并不在乎坡地上的两个小虫子,它只是把巨大的身躯完全伸上来,占据了坡地老大一块面积。近距离观察,凶兽的身体确实如山岳般高壮。

    它的体型类似于虎豹一类,身体修长,四肢着地,却比人立的巨猿还要高出七八尺,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足有丈许长短。让人侧目的是,此兽青灰色的毛皮上,似乎腾着一层轻雾,又像是燃烧的火烟,环绕周身,久久不散。便是不看体型,也能让人们自觉地把它同一般的凶兽区别开来。

    峡谷的强风吹过,带来凶兽身上的气息,近距离接触这东西,她总感觉,腥膻之中,还有点儿别的什么,更重要的是,这气息实在有些熟悉。

    没隔多长时间,余慈猛醒:“鬼兽!”

    一语即出,以往的记记忆便都回来了。眼前这大家伙,原来就是毒蛇和尚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的鬼兽。几天前,余慈在远方松林内,嗅到过它残留的气味儿,至此印象仍十分深刻。

    余慈还有些懊恼,他是大意了,虽说是天裂谷中各种猛禽凶兽的气味儿混杂在一起,干扰了他的嗅觉,且先前一直沉迷在叶途讲授的修行知识上,但被这样危险的气息迫近到眼皮底下,仍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但现在后悔已是晚了,所以余慈果断将一切没用的心思压下,护着叶途以微小的步幅后移,他准备窥准机会,带着叶途跳下山崖,借着坠落的速度逃出鬼兽的视线,再凭借叶途身上可悬空飘浮的法袍逃出生天。

    计划是不错,但这个时候,鬼兽终于动了,至于怎么动的,余慈没有看清。

    他只是觉得鬼兽身外那层火烟薄雾乍一模糊,眼皮忽然就是剧痛,他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便直挺挺地倒下去,同时手臂后搂,要把叶途拉倒。

    可是,他手上搂了个空!

    少年的惨哼声响起,还伴着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余慈头皮一炸,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名叫“胡柯”的倒霉鬼,全身几乎给撞得稀烂的惨况。他从地上弹起来,还没辨清东西南北,就撞上了一堵墙他撞在了鬼兽身上。

    不知何时,鬼兽已经扑到了他身边。其肌肉坚硬得像钢铁,虽然外面还铺了一层长长的绒毛,猛/撞一击,也是不好受的。这大家伙真是妖异到了极至,小山一般庞大的身躯,移动起来,却是趋退如电,又全无声息,直接打碎了余慈二十多年来形成的常识。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些采药客会说,鬼兽像是在腾云驾雾了。这样的速度加上身外时常环绕的火烟,余慈也觉得如此。

    大概是觉得痒,“呜”地一声响,长有丈许的长尾抽击过来,像是赶一只扰人的苍蝇。余慈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只来得及竖起九阳符剑,便被长尾抽个正着。

    下一刻,他仿佛是腾云驾雾,直接飞了起来,撞在坡地尽头的崖壁上,又反弹落地,勉强撑住身子,但五脏六腑却像是整个地颠倒两回,想呕又呕不出来,难受极了。

    还好,九阳符剑没有脱手。这是他握剑时,手上感觉灵敏到了极至,及时化消了部分冲力,侥是如此,虎口也已开裂,鲜血淋漓。

    他低骂一声,咬牙起步,借着冲劲,挥剑斩在鬼兽前肢关节处。可是虽说火线裂空,却连鬼兽的皮毛都没点着。

    “这究是什么怪物!”

    余慈忍不住去想,在那片松林内,胡柯设下了那样厉害的陷阱,亩许方圆化为焦土,都没有伤到鬼兽。这说明,眼前的大家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所在的层次,只应是传说中的冥狱黄泉才该能孕育的妖怪!

    还有毒蛇和尚那三位,他们的脑子究竟要愚蠢到何种地步,才会主动去招惹这样的家伙啊!

    虽是这么想,可在更深层的一些负面情绪翻动之前,余慈已经跳起来,身体悬空的短暂时间内,鬼兽灵活强韧的长尾又是一次抽击,这回,余慈却是算准了角度,卸力的法子用得更巧,不像上回差点儿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的狼狈,而且身子还借势撞到鬼兽背脊上面。

    鬼兽的背脊相当宽阔,七八个人都能坐得宽敞舒服,但被人跳到背上,大家伙的情绪明显不对,更早一线,余慈已是惨哼出声。

    这怪物一身长毛硬起来的时候,竟是堪比钢针,而更糟糕的是,那一身火烟似的薄雾,温度高得可怕,只撞击的一瞬间,便差点儿把他给烤熟了。偏偏全身衣物无损,诡异得很。

    余慈不敢久待,再弹起来,翻向鬼兽头顶。鬼兽没有再挥击长尾,只是抖动身躯,像抖开身上的虱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身外火烟便翻腾如浪,热力蒸腾间,让余慈的头发都卷曲起来。

    这时候,余慈已经翻过鬼兽头顶,忍住五脏如焚的痛感,向下瞥了一眼,只见叶途确实被鬼兽巨爪按在地上,不知死活。余慈抿起嘴,刹那间撇开一切无用的想法,再度出剑。

    赤红剑光平抹,找的是鬼兽的双眼。

    余慈对自己的手眼精度均有自信,可就是这样的一剑,竟是落空了。剑光明明划过目标,手上感觉却是空无一物,只有渐渐模糊的影像对着他,说不出的嘲弄。

    他神色不变,瞬间转换思路,纯凭嗅觉,找到鬼兽腥膻气味最浓烈的位置,不用任何肌肉力量,体内真气鼓荡,与脑宫内闪耀的真灵彼此呼应,达到叶途所说神气相抱的状态。

    九阳符剑剑芒闪动,火线划空,随即便听到“锵”地一声响,剑芒像是撞到了某个硬物上。

    “那是牙齿!”余慈此时飞动的力量已经用尽,悬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下落,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模糊的影像。

    神气相抱的状态依然存在,深藏的元神在此种状态下活性显现。余慈忽觉得身外一切都变得不同,神识神念成为元神探出的触手,当空飞舞,在无量虚空中辟出一片极为有限、又极为明晰的空间。

    这一刻余慈看到,鬼兽煤石燃烧一般的瞳孔,就隐在薄薄的火烟之后,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它只是将按着叶途的前肢挥起,要打飞眼前这只“臭虫”。

    对鬼兽来说,眼前“飞舞”的余慈,也就是一只臭虫。

    随后,仅有的一片明晰空间也被火烟浸入,迷蒙不清。鬼兽的能力竟连神识的探照都能阻断,余慈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那瞬间的记忆,还有他尚算得力的身体了。

    凭借腰腹力量,他弓起身子,侧开角度,刚做完这一个动作,巨爪便挥击而至。可是余慈配合得极尽巧妙,一个侧身便让这万钧之力只是擦了个边,扫过的力量反而成为他发力的源头,带着他扑向鬼兽巨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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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女仙

    

    万钧巨力还是有影响的,余慈已经控不住内脏伤势,一口鲜血呛到喉头。然而他咬住牙,硬是将血气堵了回去,全身的力量都在这新旧之力交替的瞬间轰声燃烧,融入元神独特的脉动,再化为刺目的火焰剑刃。

    也在此刻,九阳符剑中也有一股力量反馈回来,刹那间融入元神包容一切的脉动之中。余慈觉得掌心也像是在燃烧,此时他手握的不是木制的剑柄,而是一把通体由烈焰凝就的长枪!

    火焰光芒撕裂虚空,发出刺耳的尖啸。又是“锵”地一声响,余慈心神一震,知道自己还是斩偏了,不是计划中鬼兽最为脆弱的眼睛。

    “可斩到的又是什么?”

    疑惑间,他手里又是一空,掌心中,九阳符剑的触感消失了,像是在突来的高温下,凭空蒸发了一样。

    同时空掉的还有周边的一切声音。陡然静寂的空间,似乎充斥了鬼兽难以置信的情绪,强烈到近乎滑稽。

    下一刻,闷雷在余慈耳边炸响。

    他终于知道了,昨夜引起天裂谷骚动的罪魁祸首是哪位!

    “嗡”地一声响,余慈的近距离直面这样的吼声,便像是被万斤巨锤轰在脑袋上,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脑浆都要溅出去。身子更是难以承受地向后抛飞,一直撞到坡地尽头的岩壁上,才停了下来。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余慈也强睁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在用吼声将他轰飞之后,鬼兽略微伏低了身子,摆出一个发力的姿态,似乎要再撞上来。

    余慈可不想变成胡柯那样的下场,他吐出口中积着的血沫,紧靠崖壁,挣扎着站起。只是,他现在赤手空拳,身上又有伤,面对这鬼狱黄泉出来的妖物,又能作什么?

    对了,叶途那小子不是已经让鬼兽给踩死了吧!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鬼兽没有任何先兆地跳起,依旧是超出余慈眼力的极限,但下一刻,它像是被鞭子狠抽一记,剧震中整个身体向后移,移至半截,庞大的身躯再一弹,直接化为一道稀淡的烟气,融入弥漫的云雾中。

    余慈为之瞠目。

    也在此刻,上空的天空忽然亮起,余慈猛地扭头,眼前又是一花,只看到峡谷云雾自高空而下,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而其中又有淡淡的光芒抹过,竟是后发先至,在鬼兽跃入云雾的刹那,同样电射而入。直到此时,余慈才听到仿佛是天外传来的细微鸣吟之声。

    云雾中随即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嚎,紧接着云荡雾开,鬼兽的身躯从中跳出来,随后又扑进去,只这瞬间,余慈便看到,它头部的五官七窍已是齐齐溅血,扭曲成了一个丑陋的模样,然后再不见踪影。

    余慈终于反应过来,知道有人对鬼兽出手了,且必然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他当然很好奇来者的身份,但这不是重点。才一缓过劲儿来,他便不管其他,扑过去察看叶途的状况。结果让他松了口气。少年鼻息尚算得粗壮,五脏也还算稳固,只是左上臂、左肩胛、锁骨并两根肋骨被鬼兽拍折,都可以治愈的外伤。

    瞧这模样,少年给疼昏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稳住因脱力而发颤的手,准备为少年接骨。手指刚触到衣服,忽地身上一僵。因为此刻,鼻尖有一抹暗香沁入,通达七窍,缭绕不散。

    稍迟一线,有人在他耳边温言道:“小徒的伤势,可否由我来医治呢?”

    小徒?

    余慈稳住心神,扭过去看。入目的是一幅浅黄绫罗裁制的裙袂,自上垂下一块玉玦,压住裙边,青丝垂穗在风中摆荡,似乎就是香气袭来的源头。

    顺着丝穗向上,余慈的视线不自觉随着自然收窄的弧度偏移,看到了一条素色缎带,轻束在腰身上,外面更有一层雾似的轻纱披下来,其上用巧妙技法织出雅致而细腻的花纹,一时却看不细致。

    余慈不好盯着不放,更上的情景便浮光掠影,直至对上那双清如平湖之水的眸子。

    他前面的心情说实话是有些微妙的,但才与明眸相对,一切莫名的心思便都消散干净,因为他看到了,这清澈明眸中,偶尔荡漾的水波,都像是宝剑上流动的寒光剑气,看似璀璨动人,却含蕴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这女修刚刚说“小徒”,那么,她是叶途的师傅?

    余慈发现相处这段时间,除了那个貌似很是天才的“阿池”,叶途再没有对他说起过任何有关他师门的信息,便是这位女师傅,他也是第一次知晓。

    他不怀疑来人言语的真实性,事实上,以女修刚刚展现出的实力,若真想对他二人不利,一剑挥过来便是,不用费任何心思。

    余慈站起转身,高度一下子便超过了来人,但他略微低头,举手至额,躬身作了一揖,以表示对来人的感谢:“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散人余慈,敢问道友高姓大名!”

    称呼“道友”其实是有些唐突了,不过女修并不在意,只应道:

    “东海叶缤。”

    以余慈贫乏的修行知识,当然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位女修,在修行界有着怎样的名头,他只是将这名字在心中念了两遍,正想着后面该如何说法,女修却先一步致谢:

    “小徒任性,瞒过长辈离家远游,遭此劫难。我虽循迹追来,还是晚了一步,若非道友舍命维护,后果不堪设想。叶缤在此谢过!”

    对面女修的语气是不变的温和,没有因为地位的差异而疏离,也没有因为修为的差距而冷漠,不提自己对余慈的救命之恩,反而感谢余慈对叶途的照顾。看起来,她是位很亲切的人物。

    但余慈觉得,这样的态度便如女修净澈的双眸,决不是表面显示的这样温润柔和。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了。

    余慈知道,要从女修身上获得像她徒儿一样、或者类似的观感,是很荒唐的一件事,也就不怎么在意,且更换了交流的态度,用对付陌生人的方式道:“惭愧,敝人能力不足”

    “道友客气了,能以通神修为斩下罗刹鬼王侍宠的牵心角,岂能以能力不足论之?”

    “罗刹鬼王?牵心角?”

    余慈先是疑惑,随又见到狼藉的地面上,躺着一枚断裂的角,长仅五分,色泽淡蓝,看起来是鬼兽额头上三只角中的“半个”。原来那燃尽九阳符剑的一击,竟造成这样的后果,怪不得大家伙愤怒如狂,可是,罗刹鬼王又是什么?

    叶缤没有解释,她走到昏迷的叶途身前,蹲身探视。

    余慈忙让开位置,但居高临下,他也看到了女修腻白的脖颈和背肌,玉色的肌肤透过轻薄的细纱,映出眩目的光。这是令人沉迷的美景,但余慈很快移开视线,不想用这种愚蠢的方式得罪眼前佳人。

    但也不得不说,自出生以来,他可是从没有见过像叶缤一般的美人呢。便是当年拥有惊人美貌的赤阴女仙,也因为狠毒嗜杀,减损了许多魅力。

    叶缤很快就检视完毕,轻声说:“并无大碍,可这天裂谷并非久留之地,我今日下来,说不得还要引得许多人不满且出去吧。”

    余慈未及回应,便觉得身上微冷,继而轻举若无物,眼前景物由清晰而模糊,还有轻微晕眩,等一切感觉消失,又有暖洋洋的光芒照射在身上,抬头看天,入目的正是久违的太阳。

    只是一闪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天裂谷上,一举跨越二十里、三千丈的漫长距离。这时呼哨的气爆声才响起来,以致云海兴波,潮起潮落,对此惊人的神通,他甚至来不及惊讶,便又被新的景致所吸引。

    在他眼前,女修服裙披纱,亭亭玉立,背对如涛雾海,鹅黄襦裙映着直射的太阳,遍体晕彩、玉颊生光,几若天人。这一幕,余慈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女仙,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女仙吧!

    他垂下眼皮,用一个合格骗子的能力掩饰住变得有些不礼貌的心思,转而道:“叶仙子,那鬼兽可已伏诛?”

    阳光下,叶缤的笑容愈发动人,却有一种力量控制着,使这笑容不至于过分眩目,别有一番含蓄蕴藉之美。她摇了摇头,乌黑发髻上仅有的一根金步摇也在晃动:

    “哪有那么容易?此兽原是血狱鬼府中,号称迷幻第一的罗刹鬼王的宠物,后被遗弃,在此处落脚。旁的也罢了,可它长年与罗刹鬼王相伴,受鬼王神通浸淫,生就的一身迷幻之力,可迷人神魂,真是刻意发力,便是地仙高人,一不小心,也可能被它迷惑若鬼兽真想逃走,我拦它不住。”

    这是女修出现以来,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余慈当然是长了见识,可是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点儿莫名的意味儿。他正自揣摩,忽地神色一动,刚要开口,女修忽地抿唇一笑,喝声:

    “中!”

    “哞”的一声闷吼,余慈脑际一昏,差点儿又被震音吹飞出去。他定住身形,一步不退,睁眼看去,只在崖边云海灼烧,翻滚出十几个巨大的气泡,其中更透出的浓重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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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轻薄

    

    回眼看叶缤,似乎根本没有动手,衣袂轻纱,飘飘如仙,只是玉面上略见遗憾:“罗刹幻力果然名不虚传。我引它上前,又蓄力而为,却还是未中要害但想来十余年间,此兽也无法在此谷为恶了。”

    余慈终于明白过来,之前鬼兽去而复返,意图杀个回马枪,却被叶缤将计就计,一剑重创,可惜,他还是没有看到,叶缤究竟是怎样出剑。

    这个时候,女修又笑道:“我发两剑,却不如你一剑建功。这枚牵心角,是你斩下,便拿回去做个纪念吧。”

    这当然是个玩笑。叶缤伸出手,素白的掌心上,搁着那枚断角,仍自莹莹生辉,只是素手如玉,可比那断角要来得养眼太多。余慈并不矫情,伸手去拿。

    叶缤则多解释一句:“此角含在口中,可挡世间大部分幻术迷烟,对鬼兽自身所发更有奇效”

    两人现在的距离当真触手可及,峡谷的风似乎也在女修的绝代风华前转向了,裹着淡淡馨香气息,在他鼻端缭绕回旋。

    余慈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他当然不愿出丑,强自镇定着,用三指拈起断角。

    本来这就完了,可这一瞬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仗着胆上生毛,余慈有意无意地用指尖轻触到女修掌心。细腻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导回来,淡淡的,却又深烙在他的记忆里。

    两人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余慈拿了断角,又行礼谢过。

    叶缤抱起昏迷的徒儿,准备离开。看起来,她是不准备再让叶途和余慈道别了,不过临去前,她忽然道:“你也喜剑?”

    余慈想到持剑在手,那手眼心胆浑然如一的爽利,自是点头。

    女修双眸如湖,有微微的笑意荡漾其中:“我观你胆气惊人,又甚是有心,想必是个爱行险的,不妨看一下这片雾气”

    她素手划定了刚刚鬼兽再度受创时的那片云海,在余慈注目的时候,剑光一闪,女修和叶途已然不见。余慈转脸,只见到一抹轻淡若无的水烟,正袅袅升起,手指一触,便消散了。

    芳踪何在?余慈几乎是本能地唤出照神图,东望天极。可是除了茫茫虚空,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高十里、方圆五十里的范围已经非常宽广了,但在叶缤驭剑之下,这点儿范围,没有任何意义。

    “这便是真正的修士!”

    余慈深切觉得,只有像叶缤这样分云气、入青冥,飘然如仙的人物,才是他应该追求的目标,像是颜道士、毒蛇和尚、许老二之流,不过是土鸡瓦狗,平白污了修士的名头!

    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这般境界。

    收了照神图,余慈仰天长吁,他在感叹长生路之漫长,却从来不去考虑自己有没有力量攀上去。有怀疑自己的力气,还不如定心静意,一步步向前来得更现实些。

    所以,他很快便回神,依着叶缤所言,扭头去看悬崖边上,那层层涌动的云雾。感觉中,这片云海与其他位置的并没有什么差别,不知道叶缤为何要特意提出来。

    如果非要说有,那便是叶缤曾以剑气穿透这片云雾,将鬼兽重创。可是隔了这段时间,什么痕迹也不会再留下来呃?

    刚想到痕迹的存无,扑面而来的雾气便带来了别样的气息。余慈发现其中的异状,不由探手,拂向崖边涌动的云雾。当他的指尖触到某个点,感觉陡然清晰起来,似乎这时时变幻的云雾中,浸着一层相对不变的凉意。凉意显然是后天进入的,却渗透于雾气的每个颗粒之中,丝毫不影响其本来的形态,让人难以想象,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手法。

    余慈感觉到了,那一层凉意,分明就是叶缤重创鬼兽的剑气余波。叶缤向他展示这些,显然不是为示威之类,而是要告诉他,一种使剑的手法、使剑的理念、使剑的方向,简而言之,即是一种剑意!

    余慈不自觉地将手臂再前伸一些,以期更清晰地感受剑意的精微之处。他不求立刻融会贯通,事实上这也不可能,他只是要把这剑意记忆清楚,铭刻在心底深处,在日后漫长的时间内,仔细琢磨和参悟。便在此刻,他耳边突起嗡声剑鸣!

    这不是错觉,而是云雾中那层清凉剑气似乎受到某种诱因的激发,在此刻轰然爆发。即使是爆发,也不像寻常那样声势惊人,而就是化为雾气一般的东西,虚实莫测,直接从余慈身上穿过去。

    距离实在太近,余慈根本反应不及,那层剑气催化的轻雾已经穿透了身体,从后面逸散了,前方的云海再也没有类似的剑意留存。而此刻,余慈脸色发白,冷汗根本不受控制,从全身的毛孔向外喷涌而出,转眼便带走了他全身的气力,令其近乎虚脱。

    雾化的剑气在他体内只存在了十分之一息的短暂时间,但那却是叶缤留下剑意的全部威力,也就等于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女修向他挥出一剑分寸掌握得极妙,但感觉实在糟糕。

    他确实是记住了,而且比想象中记得要深刻太多,但这种方式

    余慈全身无力,仰面躺倒在地上,遥望澄净不染一尘的天空,似乎又看到叶缤那湖水般沉静的眸子,以及蕴藏其中的森森剑气。沉默半晌,他忽地长叹一声,叹声未绝,又是哈哈大笑。

    便在笑声里,那位鹅黄襦裙,从那遥不可及的目标,转化为一道深深的刻度,留存在依旧遥远的登仙之路上,暂被那厚厚的云雾遮挡,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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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夏末,作为天下独一无二的两江发源地,断界山脉依然是群山揽翠、生机勃勃。在其南山余脉,相隔主峰不知多少万里,有一片黑土铁岩凝成的地界,周围最高的山名为丹崖,高及千仞,主体却已和断界山脉断开,二者之间,夹着一块盆地,土壤肥沃,为人聚居所宜。绝壁城便建在这片地界之上,成为方圆万里之内当之无愧的中枢地带。

    刚经了一场暴雨,积蓄的水流沿着两边的山体倾泄而下,城区被彻底冲刷一遍,独特的山岩道路没有泥泞,反而一下子干净许多。

    赵五急匆匆走在路上,踏过石阶上积着的浅浅水洼,一路不停,雨后的空气虽是清凉,身上还是很快积了一层油汗。他按着怀里的石盒,盒子并不重,却坠得他心口沉甸甸的。

    赵五是绝壁城中一个很寻常的居民,仗着腿脚快,脑子活,平日给人当当帮闲,赚点儿闲钱儿花差,日子也还过得去。常年在城里跑东跑西,他知道,绝壁城中有一些所谓的“上仙”来去,这些人不好侍候,但若事情办得圆满,却也不吝惜赏赐。他隔壁的孙老二便曾因为跑了一趟腿,吃人家赏了不知多少银钱,一下子便阔了起来。羡慕归羡慕,赵五也没想到,这种好事,有一天也会落到他头上

    不过,只要一念之差,好事也可能变成祸事!

    他打了个寒颤,把心里本能的那点儿贪念掐灭,再赶两步,已经进入了“新城”地界。

    绝壁城在千百年的发展中,自然形成了三个区域。即丹崖上最初修建的“上城”,中央盆地内的“下城”,还有相对较晚开发出来,与断界山脉相连的“新城”。

    这也不是什么人为划分的区块,只是约定俗成而已,不过在赵五这样的平民心中,已经形成这么一个定式:上城便是白日府的上仙们居住的地方,神秘莫测,下城是他们这些泥腿子们的窝巢,至于最繁华、最昂贵的地段,自然非新城莫属。

    白日府收购虾须草的店面,就位于新城与下城的交界处,门面极大,不过,眼下却也只开了一道小门,里面有个店伙计懒洋洋地坐着。

    这情形也不出奇,眼下还是收购虾须草的淡季。虾须草春日生发,秋末枯萎,故而绝壁城的采药大军,都是早春出发,到秋末冬初方才回转,再加上路程遥远,真正热闹的那几天,要到临近年关的时候了。

    赵五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柜台前的伙计见了他,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瞪着他看。赵五深知,这店铺的伙计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轻松砍翻十来个他这样的,当下更是小心,轻声道:

    “那个这里还收虾须草么?”

    “收,怎么不收。”

    店伙计站了起来,脸上竟还挤出点儿笑容,他敲了敲柜台,让里面正打瞌睡的药师准备。药师站起来,很快拿出兑换用的单子,还有一只蘸足了墨的毛笔,摆在赵五面前,赵五则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几乎给捂热的石盒,放在柜台上,药师和店伙计的的视线立刻投了上去。

    赵五还识得几字,他先在单子上“代销”一栏上画了个圈,又很快寻到物品栏里最上面、也最醒目的那一栏,又画了个圈,最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战战兢兢地递了回去。

    药师和伙计只看到代销二字后那个黑圈圈,脸便拉得老长,再看到第二个黑圈圈前面的栏目,脸上更是透着青色儿。赵五一直在旁察颜观色,见状心里发慌,却记挂着丰厚的报酬,怯怯地问了声:“换吗?”

    “换,怎么不换?”

    药师的语气和伙计如出一辙。他取回了单子,再狠盯两眼,忽又问道:“三阳符剑?”

    “是,三阳符剑。”

    赵五心中忐忑,强自镇定地回应。虽说他之前已经验过货了,可是被药师问起,心脏还是跳得厉害。不过他也是迷糊,药师和伙计的反应怎么就那么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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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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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病!”

    伙计嘟哝一声,赵五没听清,茫然看他。

    药师瞪了伙计一眼,打开石盒,眯起眼睛细细查验。这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赵五有这个耐性,也有这个信心。石盒中毫无疑问是一千株上好品相的虾须草,而且为了应付店里“例行盘剥”,以好充次,石盒中甚至还多放了百十根,应该是万无一失。

    店里一时沉默下来,旁边的伙计却已经进进出出了不知多少趟。最后一次,是在药师的指挥下,跑到后堂取了赵五这趟买卖的最关键的物件:三阳符剑!

    伙计将存剑的匣子摆在柜台上,让赵五检验。虽然赵五对此一窍不通,也不相信偌大的白日府会拿假货坑他,但事关重大,他还是只是打开匣子,仔细观察剑体还有后附的匠师铭牌,恨不能把眼睛都塞里面去。

    半晌,赵五才合上匣子,至此一切手续办完。他手有些发抖,但还是比较麻利地将这尺来长的匣子塞进早已准备好的背囊中,转身便走。后面伙计咳了一声,提醒道:“小心点,这把剑在新城够买一处园子了!”

    赵五脚下一个踉跄,还好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什么贪心的念头都不敢起,急匆匆出门,也不回下城,而继续前行,朝雇主说好的地方一溜烟奔去。

    后面的店伙计一直跟出店铺外,看他跑远,方拍拍下襟,转脸进了店铺。而在不远处,两个短装打扮的汉子见他这个动作,便从荫凉地里走出来,跟着赵五去了。

    赵五对后面发生的事情懵然不觉,他兴冲冲寻到新城中颇有名气的广福街,找到街口第一家如归楼,到柜上找了掌柜的,只两句,两人便对上了号。赵五将盛剑的匣子连着背囊存在柜台上,掌柜的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十两金子,塞到他手上,脸上不无羡慕。

    赵五梦游般来到大街上。这就完了?十两金子、他今后五年的开销就此到手?街上人流熙熙攘攘,也没人注意这个两眼发直的帮闲,只有那俩遥遥跟着的汉子,盯着他看,脸上都极是无奈。

    两个汉子并没有耽搁,很快分出一个人,进了楼内。

    这边掌柜的收了背囊,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叫来个伙计,让他拿着这玩意儿,交给玄字五号房的客人。伙计前脚去了,后面盯梢的汉子便跟过来,询问方才的事情,话里话外,也暗示了主家的显赫身份。

    掌柜的倒也痛快,当下言无不尽。并顺便告诉汉子,那玄字五号房是城里一个闲汉王小七定下,预付了两天的房钱。

    听到这里,汉子已是脸皮发青,恰逢送背囊的伙计回来,就把他扯过来询问。不出所料,伙计说房间里没人,门也没锁,只是留了张字条,让他把背囊放到桌子上。

    汉子闻言立刻冲进去,没一会儿又回到厅堂,睁大眼睛观察进出的人流。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努力,如归楼是食宿一体,此时正是饭点儿,人来人往,时刻进出,天知道目标是哪个?

    门外,他的同伴恰好也探过脑袋,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垂头丧气。

    在盯梢的汉子无精打采往回走的时候,与如归楼隔了一条街的福安客栈。天字上房中,余慈笑吟吟地落座,在他身前,四把三阳符剑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等着他来查验。

    三阳符剑的外型与九阳符剑差不多,至少都是木制材料,也都有不知名的朱红灵引涂抹符箓,其差别也只在于符箓的繁简优劣而已,只这一点,便造成了二者威力的天差地别。

    如他所见,三阳符剑的威力按照常人的思维,已可算是神兵利器,凝成的火焰剑刃更有寻常金属剑刃所不及的优势,确实价比千金,这一点上,白日府也不算坑人。但与九阳符剑相比,无论是杀伤还是火焰剑刃强度,都还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同样是用火焰凝成的剑刃伤敌,他曾用九阳符剑割伤了那个毒蛇和尚的手、并将其斩杀,可若换了三阳符剑,恐怕那火焰剑刃便要被和尚空手捏爆,这便是差距所在。

    现在,九阳符剑在对抗鬼兽的时候已经被蒸发掉了,余慈格外需要一把合手的剑器,故而也对更上一层的“纯阳符剑”也有了几分期待。只可惜,就算他有制作纯阳符剑的全套工序,那也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他暂时没这个时间。

    现在,余慈真正感兴趣、并且倾注大量心力的,是一件更有趣的事。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打开了照神图,熟门熟路地将心念沉淀进去,寻到了目标。图上清楚显示,那两个盯梢的汉子正畏畏缩缩地进了自家店门,接受主家的训斥。余慈笑眯眯地拿起桌上杯子,也不管里面冷茶的滋味,轻抿一口,极是爽快。

    白日府家大业大,几柄三阳符剑算不了什么,但整整四千株上好品相的虾须草,却是相当了不起的东西,若余慈一股脑儿地拿出去,必然要引人注意,所以,余慈便费了点儿功夫,前后分三次,换了三种方法,换得了这四把三阳符剑。

    头一回换了一柄,白日府的管事只是略感惊讶;第二次突然一气儿换了两柄,那边就觉得不对劲儿;等今天换走第四柄,那就不是惊讶不惊讶的问题,而是彻底地被调戏了。尤其余慈虽然回回手法不同,却有同一个特征,那便是找城里的帮闲代售,在这收购虾须草的淡季,实在是醒目得很。

    白日府便是有最好的耐性,也忍不了这个,这回直接派了人盯梢,想打探余慈的底细,只可惜,在余慈环环相接的布置下、更重要的是照神图神妙无方的功能下,只能晕头转向,无功而返。

    余慈这么做,初衷当然是小心为上。但必须承认,他本来可以做得更简洁点儿、更低调些,不在中间弄这么多环节,效果也许会更好,还不会像现在这样,间接构成了向白日府的挑衅。

    之以所造成这种情况,纯粹是他恶趣味使然。

    自从开发出照神铜鉴的这一功能,多次使用之后,余慈已是食髓知味,不知不觉便染上了这个毛病。

    他又怎能不染上这毛病?

    将四柄符剑收起,余慈把照神图移到了正前方最为舒服的位置,转而改换为最宏观的视角。霎时间,沉淀进去的心念像是插上了翅膀,飞上高空,未散尽的阴云下,宏伟的巨城将它的真实面目呈现出来,几乎没有任何保留。

    绝壁城依两边山势而建,一边是丹崖,山崖背面是光滑如镜的绝壁,东北方向则是承载城市的缓坡,最初建设时,城便是崖、崖便是是城,浑然一体,不分彼此。但经过成百上千年的发展,城市已经顺着缓坡延伸到了整块盆地,并一直向东北向扩展,此时已经与断界山的余脉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总体狭长,却又无比宏伟的山间巨城。

    刚刚降下的雨水便从两边的山上流淌下来,汇集到中央盆地的城中湖,又顺着人工开凿的河道流向东南,在城外十里坡形成壮观的瀑布,汇入绕城而过的灞河。

    如此宏大而又直观的印象,便是生活在城中数十年的本地居民,也很难有类似的概念。

    但这还不止!

    在余慈眼中,宏伟的都市里面,小屋大院鳞次栉比,数十万人密密如蚁,不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也不管是高手豪雄、修士上仙,均在照神图中映彻无遗。至于高宅大院、密室机关,都是形同虚设,无数人的勾当行止、无数人的喜怒哀乐,时刻转换,但无论如何变化,均是一览无余,对他没有任何私密可言。

    此时的他,便是城市上空的神祗,将偌大的城市和数十万民众尽数纳入掌间。这样的经历,每每令余慈醺然如醉,更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已迈上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眼界决定心胸,心胸主导成就,在旁人仍在为眼前蝇头小利而斤斤计较的时候,余慈已经拥有了超出常人百倍、千倍、万倍的宏大视野,这也就注定了,他追求的目标,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也超出世俗的范畴。

    而他非常清楚,层次的攀升,又与他修为的提高紧密相连。没有通神境界的突破,这一切便绝不可能成真。

    长生、修行,真的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余慈“站”在半空中,改变了关注的方向。若要在这绝壁城中选出他最感兴趣的东西,那毫无疑问就是修建于丹崖的“上城”,或者更直接点儿说,是白日府本身。

    这一瞬间,他没有动,绝壁城动了起来。

    屋宇人流像洪水一般冲过,又在下一刻蓦然定住。这时已是场景移换,白日府所在的丹崖,像是阴云下的巨兽,匍伏在他眼前。

    余慈的心念映照上去,就像是一个幽灵,穿行在重门叠户之间。他没有直接定位,而是令心念浮游其中,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无疑是一种享受。如今他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通过照神图观察白日府中的人物的一举一动。这里没有任何恶意,当然,他也不准备事先取得白日府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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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斑点

    

    丹崖上城的建筑格局其实非常简单。从山脚到山腰,都是仆役家丁及其眷属的居所,几百年发展下来,已经是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小镇规模。

    白日府的正府,则是从山顶上铺下来,依山势而建,多有险峻之处,并不适合常人居住,但是修士则没这个问题。余慈看得很清楚,之所以有这样的布局,并不是说白日府的修士衷情于自虐式的苦修,而是建造者尽可能地用建筑将崖上最具价值的灵脉窍眼封在其中,以便利修行。

    所以,这些险峻的建筑,也就成了余慈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他总能找到府中的头面人物,看他们如何修行,也看他们的各种勾当,乐此不疲。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忽略照神图中那个正逐渐形成的丑陋斑点。

    斑点出现在丹崖深层的某处。说是斑点,其实就是一块方圆里许的模糊地段,在这个地段,内里的情形并非是看不到,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得扭曲,一切光影图象都严重失真变形,看不出究竟。

    看到这幕情形,余慈一点儿都不吃惊,因为类似的情绪早在两天前便被他挥发殆尽了。他非常清楚,这片扭曲的光影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老家伙还在修炼那个模糊地带,也正是白日府首席长老屠独专属的静室。

    府中诸人大都知道,这个传说活了三百岁的老怪物,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闭关三年五载都是寻常。府中一些仆役,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他一次,自然,也就把这老怪物列为府中第一号神秘人物,围绕此人的种种传说也从未断绝,甚至于传出府外,越传越是离奇古怪。

    绝壁城最强大的修士当然是白日府府主金焕,但最神秘的修士一定是白日府首席长老屠独,这是绝壁城居民的共识。

    可是对余慈而言,想要见到神秘的首席长老大人,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是小小的耐心而已。

    他稍等一刻钟左右,扭曲的光影区域便开始移动了。

    它开始向上升,其影响范围永远都是一里方圆,没有向周边蔓延的意思。速度也非常快,只一闪,便到了地面上,再闪,便到了百丈高的天空。而此时,静室的全貌便显现出来,内里摆设非常简单,唯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室内榻上瞑目平躺的人影。

    这人便是屠独。

    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白日府的首席长老大人便是这么一个枯干如僵尸,气息奄奄的老头子。此人身量瘦小,披着黑袍便像是盖一床被子,若非是照神图所显现的图景纤毫毕现,也许余慈还看不到他的呼吸起伏。

    经过几天来的窥探,余慈认为,现在静室中的应该只是躯壳而已,致使扭曲光影的东西,则应是老怪物的阴神。这老怪物大概是寿元到头,肉身虚弱到了极点,故而不得不时时闭关修养,以备不测。平日里的活动,干脆用阴神出窍来代替了。

    余慈还是从他这里才真正见识到阴神出窍的模样,很长见识。静室内没有什么好看的,余慈将注意力转向天空,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破开这层扭曲的光影,看到里面的详情。

    这便是照神图的局限了。

    通过几日来的观察,余慈发现,照神图在探察像屠独这样,修为惊人的高手时,会受到非常强烈的干扰,导致图像模糊不清。而这早有先兆,前些日子,在天裂谷中,每逢夜晚照神图的映照范围便缩小四成以上,联想夜间乃是恐怖的猛禽凶兽的活跃期,那恐怕就是更为彻底的干扰情况。

    而这很好!

    这绝不是自我安慰,余慈不怕这样的变数,相反的,如果照神图真的是一成不变,他才会真的感到不安。不变的东西便没有灵性,没有灵性,也就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他现在看到了照神图受了限制,同样也是看到了在这有限之中蕴藏的无限可能!

    也只有在变化中,他才能找到照神铜鉴更深层的秘密,当然,这也能让他膨胀的心思变得更安定一些。

    余慈不准备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暂且放过高空中那块斑点,心神转移,落到别处。照神图中清晰显示着,丹崖山腰地下二十丈深处,有一个很大的炼丹室,里面有一个径约丈许的金属球,放置在房间中央。球体上遍布复杂的纹路,看起来繁复又美观,周围则是一圈贴合其外部轮廓的钢铁支架。金属球便虚悬其中,缓缓旋转滚动,很是奇妙。

    余慈上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这玩意儿叫“水丹炉”,以区别于一般的引火炼丹的丹炉,里面便是传说中浸泡虾须草的药液。

    时间掐得刚刚好,收购虾须草的店铺,已经把今天唯一的收获,也就是余慈那千余株虾须草送到此处。在炼丹室内,又验过一遍,便有人拿着石盒攀上支架,找到水丹炉的入药口,将所有的虾须草尽数投入其中。

    旁边,八个药师围成一圈,神色凝重,手上则开始掐动印诀,催动丹炉上复杂的符阵,激发药液效力。

    经过多日来的侦察,余慈终于明白,原来白日府也无法控制鱼龙草的生成,只能以其独有的药液刺激虾须草的活性,像掷骰子碰大运那样,被动等待里面某株或数株虾须草“突然开窍”,吞噬其他同类的生机,最终形成鱼龙草。

    所以,白日府必须要有足够多的虾须草垫底,才能保证足够多的可能制成鱼龙草,但最终还是要看运气。据说去年府中便很不走运,收集来的近三十万株虾须草,只激发成功八株,不到“十株”这个起码的标准线,以至乎没有换得“寒玉洗心丹”,引得府主金焕十分不满。

    换?不错,这正是余慈监视白日府数日来,最大的收获。到头来,白日府也不知道鱼龙草的真正用途,他们制出了鱼龙草,也是要送到某处,与他人交换。换回的玩意儿,便是余慈曾经听说过的寒玉洗心丹。

    从这个角度看来,白日府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与那些性命如蝼蚁一般的的采药客,也没什么差别。

    且不论这些高下之别,仅就今天而言,白日府还是很有点儿运道的。在千余株虾须草投入丹炉后不久,里面的药液忽地咕噜噜地翻滚起来。这是某株虾须草被激活,迅速吸收同类生机的反应。外面的药师、仆役先是吃惊,随后便是鸡飞狗跳,当下有快腿的仆役飞奔出去,向上面的上仙老爷们报喜。

    对他们来说,任何一株鱼龙草的生成,都是难能可贵,因为运气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上,每一次成功,都是老天爷的施舍。

    余慈最后瞥了一眼水丹炉之中,薄薄的金属壁在照神图中,有等于无。水丹炉内,药液温度依旧保持最初的清凉,却像是被烧开了般沸腾不休。里面纠缠在一起的虾须草中,有三株正慢慢膨胀起来,转眼从发丝变成麦杆般粗细,密密麻麻的细碎鳞片正在上面迅速铺开,草叶在翻滚的药液中扭动,有如活物。

    就是这个了!

    余慈心念略动,眼前的照神图再次光影移幻,白日府中自然有迅速传递消息的方法,但即便如此,也比不过他心念转移的速度。很快,他便把注意力投入丹崖东侧峰顶之下一个独立院落。

    这里是白日府首席管事陆扬的居所,其人位置仅在白日府府主金灿和大长老屠独之下,是府中当之无愧的第三号人物,也负责府中一切常务,可以说是白日府的大管家,此事向上汇报,必然要先经过陆扬这里。

    不过刚把注意移过来,便看到陆扬急匆匆出来,同时吩咐着徒弟什么。余慈微惊,白日府不愧是一方霸主,单只是这消息传递就很有一套。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是误会了,小院门房一声响,有个仆役急匆匆走过来,跪倒地上,观其口形,分明是呼道:“陆爷大喜,鱼龙草成了!”

    陆扬身材矮胖,方脸厚唇,不苟言笑,看上去颇有威严,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喜过望,脸上也不是那么严肃了,反对徒弟笑道:“府主刚一回来,便有这桩喜事,你那件事更有指望且不要高兴太早,且收心苦练,回来我要考校你的功课。”

    弟子唯唯应是。

    金焕回来了?余慈从口型中辨出这个意思。他早两天就知道,金焕有事出远门已有数月,这几日间,将白日府中的重要人物几乎见了个遍,惟独漏了这位一府之主,倒没想到此人回来的这么是时候。

    还丹修士余慈并不是没有见过。像是紫雷、赤阴双仙,他近身侍奉多年,早已见怪不怪,这回到了绝壁城,又通过照神图,好好地观察了下一直闭关的屠独老怪物,只是那个枯槁将死的老头形象,让他有些失望。那么,这位据说只差一步便是步虚境界的修士,又会是怎么一番模样?

    按捺不住好奇心,余慈拉升视角,转换出白日府全景,寻找金焕的踪迹。

    他看到的是另一处“斑点”。和屠独阴神影响情况类似,但范围要多出近五成。这“斑点”慢慢地从前庭到中院,最后在府中最大的议事厅中停了下来,不再动弹,这也导致周边建筑齐齐地扭曲,形成一团毫无规律可言的光影漩涡,让人看了眼蹦。

    这个时候,余慈清楚地看到了,以陆扬为首的几位府中管事,从四面八方汇聚至此,投入到这片扭曲的光影中去。

    余慈就此确认,斑点中央,必是白日府府主金焕无疑!这不正是回府后,升堂议事的章程?

    悟透此节,余慈也不再做那些无用功,将心念从议事厅附近撤出来,准备到别的地方转一圈,等这些白日府高层议事完毕后,再设法打探消息。然而这时候,他看到有人从模糊一片的光影中走出来,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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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邀请

    

    来人身形瘦长,面态老相,颔下还留着山羊胡子,绷紧面孔,十分严厉的样子。

    “这人是卢丁?”

    余慈认出了此人。和陆扬一样,这卢丁也是府中管事,也以严厉苛刻闻名,只不过陆扬管的是常务,这位管的则是杂务,在诸位管事中敬陪末座。余慈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就是此人负责对外收购虾须草一事,昨天就是他拍板,让店铺派人跟踪盯梢,挖出余慈的底细。当然,这一切都被纳入照神图中,为余慈所察知。

    卢丁为人媚上欺下,平时最好摆谱,待远离了议事厅,便伸手叫了个在旁的仆役,让他去唤人,自己则脚下一缓,负着手慢悠悠地前行,却不知虚空中有一只无形的妖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刻,便有府中武士头领和下面的执事前来听命。卢丁在路旁一块石头上坐了,慢条斯理地开口,让余慈看得分外清楚,只是第一句话,便让他笑了起来。

    卢丁说的是:“府主有令,全城布控,封住城门,将那个换了四柄三阳符剑的人物留关里在城里,找出踪迹,能请则请,不能请也要请,务必请那位到府上来做客!”

    武士头领应命而去,一旁的执事是跟卢丁惯了的,也熟悉内情,不免奇道:“怎的突然兴师动众?四千株虾须草虽多,但若是下狠心做那无本买卖,凑足也不是甚难。”

    卢丁瞥了手下一眼,拈须笑道:“若是寻常,别说四千株,就是四万株,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府主是什么眼光,他老人家说了,四千株里便成材三株,说明此人采摘的草药除品相上佳之外,活性也是充足,药力比寻常得充沛许多,才能有这般结果。这样的药草,平日里有几十株便是好的了,却不想一下子出现了上千株嘿嘿,若说此人没有掌握一个特殊的采药地点或方法,谁信?”

    如有亲见,确实是好心思!

    余慈在客栈中都要鼓起掌来。那执事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让卢丁非常满意,继续点醒道:“如今城里城外,一堆狼子野心之辈,瞅着府里的专办之权眼红心热,好不烦人。你们这些办事务必要更加谨慎用心,为府主分忧”

    执事连连点头,卢丁颇为满意,转而吩咐道:“不是今晚便是明日,府主还要外出,你照十人常例置办食水,不得有误。”

    执事心领神会,转身去办事,显然如卢丁所说,此为常例,用不着多说。

    客栈中的余慈却是好奇了,金焕刚刚回来,又是要去哪里?

    他站起身,收了照神铜鉴。即使他再不屑白日府的作派,也不能忽视里面的危险。绝壁城是方圆万里之内,唯一成规模的聚居区,居民虽有数十万,可脸生的还真不多,对白日府这样的地头蛇而言,短时间内清查出城内的生人,并不耗费多少力气,之前不这么做,也保是维护着一层脸面而已。

    而如今,金焕一声令下,这层面皮便给揭了下来。

    城里显然是呆不下去了。余慈慢吞吞地从客栈中走出来,速度虽慢,方向上却是决不犹豫,朝离客栈最近的东门走去,路上慢慢加快了速度,

    绝壁城有城墙城门,但城门内外并无守卫的兵丁。这是因为城邦并无外敌,便是有也不会因为城墙而耽搁。建设城墙主要是为了防备山中凶恶的野兽,白日府还组织了一些平民,持械成军,构成卫所,平日里负责城中治安,偶尔也会帮助白日府做一些事情。像是全城布控,封锁城门这之类

    不过余慈经过东门卫所驻兵点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任何动静。余慈微微一笑,就那么轻松走出城门,将绝壁城抛在身后。

    出城门后走出几里路,余慈有些意外,这里竟是出奇地热闹。行人如织,多有城中殷实人家举家出游,路旁小商小贩的吆喝此起彼伏,为前两日所无。

    他随便扯了一人来问,那人脾气很好,被扯住也不恼,只是对他上下打量,良久方笑道:“今日是玄阴上仙的成道日,你这道士,去拜三清便好,还要去礼敬玄阴上仙么?”

    余慈立刻恍然,原来是玄阴教。西城门外二十里处,就是供奉玄阴上仙金身的“幽求宫”,他也是知道的。

    玄阴教是近十年来刚刚在绝壁城站稳脚根的,发展却十分迅猛,很快就成为绝壁城周边不可忽视的力量。之所以如此迅速地铺开局面,说起来倒与白日府收购虾须草的大手笔有关。此教派传说是上古巫门分支,得了一些驱兽袪鬼的法门,若能入得教派,求上一个由教中仙师加持的符咒,便能去危避险,传说还十分灵验。

    前往天裂谷采药的本城居民,倒有大半信了玄阴教。此外玄阴教对女信特别优待,教中仙师也七八成是女子,因而更有许多城中女性拜信此教,求得灵验之后,惠及家人,又使得供奉的玄阴上仙香火更盛。

    但在余慈这般修士的眼中,看到的又是别的东西。

    玄阴教在十年中,成为绝壁城有数的大势力,更在城中肆无忌惮地传教,这与白日府的放任有很大关系。余慈便在府中听得传闻,此教背景深厚,传说是东极某个大教派的分支,便是相隔千万里,白日府也要礼敬三分。此外,玄阴教甘于发展平民信徒,从不纠集高手修士,对白日府不造成威胁,也是重要的原因。

    说起来,余慈倒真的很有兴趣到幽求宫里看一看,只可惜这时候,西城门附近有些骚动,想必是白日府的命令终于送达,可惜这已经毫无意义,徒乱人心而已。余慈心中冷笑,顺着上香善信的人流,似缓实疾,转眼便去得远了。

    等余慈再次展开照神图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余慈选择的位置,位于城西三十里处,虽不能照见绝壁城全景,却恰好将整个丹崖拢在其中。城中的搜索行动注定无功而返,玄阴上仙的成道祭典也注定惨淡收场,这样的结果,两边恐怕还要就此有些磨擦。这种事情照神图显现不出来,余慈却能猜得到。对此,他很是笑了一回。

    与白日府的态度相对应,余慈很自觉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白日府中的诸位修士上仙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就是知道了,笑一句“不自量力”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挂念。他们仍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出行前的准备、收拾城中的残局。当然,这种事情下边的人去做便成,像是陆扬这样的大管家,只要在院子里等着出发便好。

    等余慈将心念再投注到陆扬居住的小院,院子里的情形倒让他小吃一惊。

    独院仅有的两丈方圆的小空地中,有两人正在交手。说是交手也不确切,双方中间隔了足有一丈远,也只是摆摆袖子、抬抬腿,偶尔转一个方位,中间虽是罡风来去,呼啸有声,却是节奏鲜明,看样子是在试手或修行。

    交手的两人中有一人是陆扬,另一人体型与他相近,却是个圆脸,就是动手的时候,也笑眯眯的很是和气,余慈也见过,此人乃是府中另一位管事匡政。也就是陆扬徒弟的亲叔叔。这两位管事便通过这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结成同盟,圈了府中好大一片势力。

    陆扬的徒弟名叫匡言启,除了成为两位管事结盟的纽带,其本身也有值得看重之处。半年前,他年龄不过二十岁,便踏入通神境界,进度远超同侪,资质也实在惊人。

    陆扬很是着紧这个徒儿,视其为传承衣钵的最大希望,这段时间来趁热打铁,教授其各种与通神境界相关的知识。里面的只言片语,也能让“一旁”的余慈受益匪浅,所以余慈很是喜欢到这里来,他的读唇术水平长进,倒有一大半是这个院子里磨炼出来的。

    院边屋檐下,站着的便是匡言启,此时,这年轻人站在罡风余波中,正眯着眼睛,似是在体会着什么。

    “有老师指点,就是不一样”

    余慈并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心思,不过当他转眼再去看陆扬和匡政那边时,却觉得“眼中”有些模糊。本以为是自己看得疲累,但将院中的光影颜色与檐下相比对,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一块上面,照神图的映像不比周围那样清晰。

    余慈定了定神,蓄气提力之后再看过去。说也奇怪,这次他提着劲儿,目光一触那变幻的图景,眼前虚空忽然一阵恍惚,好像有层轻纱覆下又揭开,也就是这样一个变化之后,眼中世界,又有不同。

    照神图中,两人对战依旧。然而在他眼中,陆扬的脑袋变透明了!

    当然,那不是真正的透明,而是有一层光芒从他的颅骨内透出来。呈橘红颜色,皮肉头骨都挡不住这光芒的渗透,穿过这光芒,他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光源,在他脑内驻留,场景诡异万分。

    转眼再看,匡政竟然也是这种情况,只不过颅脑内放出的不是橘红光,而是一圈浅紫毫芒,这光芒的穿透性比不过前者,余慈更看不清他颅脑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余慈这几天整日在白日府闲逛,对两个管事的底细也摸了一些。知道二人都是阴神大成、可出窍神游的水准,这么说,那发着光的东西,便是阴神了?

    原来隔着肉身,也是能看到的啊。

    余慈忽然发现,他以前的认知似乎有一点儿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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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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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阴神并非是不可见的。但是,究竟是肉眼直接可视阴神,还是要靠照神图才能发现,是个需要研究的问题。

    余慈还想着看得更清楚,偏在这时候,眼睛开始发涩,提着的那口气自然散掉,更有无可遮掩的疲惫之意扩散全身。小院中的影像又像是铺了一层轻纱,模糊下去。

    遭遇这种情况,余慈忽有所悟,直接拉高视角,俯瞰整个绝壁城。

    丹崖和中央盆地紧紧相邻,比照紧挨着的上城与下城,余慈果然找出了些许不同。作为白日府的根基所在,上城在照神图上呈现的颜色,略浅了些,像是微微褪色的图画,又好像蒙了一层薄纱;而在下城,作为平民百姓的聚集区,中央盆地的颜色就极其鲜亮。

    这种差别是极其细微的,又隐藏在五色斑澜的光影中,若不是余慈心存此念,必然难以分辨出来。而结合着以往的经验还有眼前的实际情况,他是否可以做出一个猜想:

    照神图显示的范围以及清晰与否,和它映照的目标周边,生灵个体的强度有直接关系?只不过照神图显示的清晰程度恰恰是反过来的,越是弱小的目标越是清晰,越是强大的目标则越是模糊。

    如果按照这个理论,那一切便都有了解释。

    当然,单说强度也不准确,因为强弱是相对的概念,这里面必须要有一个参照物。可若是真有这样一个参照物或是标准,又有什么能比他这个照神铜鉴的拥有者更适合的?

    事情又回到一项最基本的问题上来:他自己,现在算是个什么强度?

    此念生出的瞬间,他心念移转,一下子便从数十里外的丹崖,跳到了这一片山林中,也就是照神图的正中央。那里,在山林中一块大树残根上坐着的人影,正是他本人在照神图上的映像。

    余慈还是头一回认真打量照神图中的“自我映像”,感觉非常之奇妙。他曾想过,在他打量映像之时,映像必然也在观察另一个“照神图里的映像”;而“另一个照神图里的映像”,则会去打量“另一个照神图里映像所观察的另一个照神图里的映像”如此反复嵌套,直至无穷。

    可事实上,他猜测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在在他目光投注的同时,照神图中的映像便似是有了灵性,慢慢抬头,将目光投射出来,恰与他打个对眼。

    这一刻,在照神图中央,他本人的映像动起来。

    里面小小的人影好像是直立眺望,若有所思;又像是站了一个桩,松静自然。但无论如何形容,这肯定不是他本体状态的反映,在此刻,图中的映像似是活了,有了自由的灵性。

    余慈盯着图中的人影,觉得那里面有一种难以抵挡的魔力。不自觉的,倾注的心念便与其融为一体,甚至分不清照神图内外的世界,究竟何者是真、何者是假。也在此刻,受一股不明力量的驱动,他身体震了一震,身下树木残根哗地一声崩散。

    他自然站定,竟是摆了与图中映像一模一样的式子,气血颠动之际,只觉得全身骨络筋肉猛地拧成了一股绳,而所有的精血气力都凝在一起,猛然上冲。

    顶门一震,像被冲开一个口子,全身的精血气力就这么破体而出。

    也在此时,他袖中一震,照神铜鉴像是有了自己的灵性,自发地飞出来,打着转,越过他的头顶,随后,转速倏止。当铜镜停下的那一刻,恰是光滑的镜面正对下来,覆住他的顶门,也将那冲击而上的气血之力挡下。

    铜镜“嗡”地一声震荡起来,正前方的照神图也受到影响,光芒剧盛,随即化为一团光雾,朝着头顶铜镜所在飞过去,转眼融入其中。这时候,静寂的山林中只剩下余慈和照神铜鉴,二者正发生着无比奇妙的反应。

    铜镜似乎是呈受不住精血气力中蕴含的力量,开始颠簸不定,随后开始了再一次的旋转。

    没有了照神图,头顶上镜子的变化,余慈应该是看不到的,可就在这一刻,他与照神铜鉴之间却产生了真切无比的联系。虚悬的铜镜好像就被他握在手里,或者根本已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分明感觉到,镜面之后一个类似经脉窍穴的回路,气血输送过去,立刻就获得了反应。

    注入、循环、积蓄;注入、循环、积蓄清晰的三个环节,就是这样回环不休,将破顶而入的精血气力全部收拢在镜中,积蓄在“回路”中央的“窍穴”中,凝实如珠,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而铜镜下方,余慈的状态却很不妙。气血冲顶那一下便带走了他所有的力量,无可抵御的空虚感霎时扩散到全身,他现在的状态甚至比不上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也许一阵山风刮过,便会要了他的命。

    随后,风来了,余慈的身躯在发飘,仿佛是没了重量,要顺着风飞走。

    这明显是错觉,飘走的不是他的身体。实际上,他的身体未动分毫,要飞出去的,是他的感知、意识这些纯精神层面的东西,是他已淬炼了十多年,马上就要有所成就的神魂。

    他早已达到神气呼应的层次,此时便是照神铜鉴中积蓄的本身精元和他的神魂彼此呼应、吸引产生的现象。

    若是一个不小心,以二者之间越来越强的吸引力,神魂真可能随本身精元一起,投入到照神铜鉴中去。精元破顶而出已经是非常糟糕的事了,而若连神魂都脱窍而去,他便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再没有存在的意义。

    在这要命的时候,余慈却是稳住了心神。不管其它,只用《九宫月明还真妙法》中的“守窍”之术,凝聚神意,意守泥丸宫,继而聚拢身上最后一点儿力气,舌绽春雷,喝了一声:

    “定!”

    音波扩散,照神铜鉴的旋转震荡蓦地中止,山林中陡然一静。随即,余慈头皮发沉,似有一颗沉重的铁铊,抵着顶门压下来。对此,他不惊反喜。因为压下来的,正是照神铜鉴中央“窍穴”中已经凝结成团的精元之珠。

    神气呼应,彼此吸引,若一方不动,动的自然就是另一方!

    精元之珠从照神铜鉴中滑出来,似实还虚,没有任何滞碍就没入顶门,再压入泥丸宫。受这股力量压迫,泥丸宫在跳跃,由此带动四方四隅,再扩散至整个脑宫,直至四肢百骸,带动全身肌肉骨血,齐齐颤动。

    余慈隐约感觉着,这颗精元之珠是应该聚合在一起的,可是,珠子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所以,在神魂的带动下,他的身体自发作出了反应,四肢百骸都生出了强大的吸力,通过泥丸宫的总汇,作用于精元之珠上。

    受这千丝万缕的引力影响,精元之珠刚沉下泥丸,便失去了原有的形态,由沉沉的铁铊,化为如春风般的暖意,又似体感最为舒适的温水,自脑宫垂流而下,也不分什么经络血脉,而是丝丝缕缕、绵绵密密,浸入肌骨脏腑之中,由顶至踵,又由踵至顶,如沙漏翻转,循环往复。

    几次来回,余慈但觉得这暖意充斥全身,渐渐如水满溪谷,气蒸大泽,当真明也是它,暗也是它、强也是它,弱也是它、有也是它、无也是它。无所不至,无所不入,以至心神都混化在其中,难以分别。

    这一刻,僵立的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了,余慈摊开手,手心微有汗渍。要承认,他的状态很好,前所未有的好,可在此之前,他遭遇到的,却是最要命的凶险。一着不慎,他的精气神便可能被照神铜鉴吸干,只给他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任其在山间腐化!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尤其是感觉如此地熟悉,就像就像他在天裂谷下挥剑斩杀那个许老二的时候,心神与元气混化相谐,没有一丝缝隙。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慢慢地屈起大小拇指,三指相骈,笔直如剑。凝滞片刻,忽然划出。空气中传出一声低细的嘶啸,旋又融进穿林的山风内,不留半点儿痕迹。

    余慈指尖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连空气的阻力都没有。只觉得三指划空之际,是从未有过的轻灵,仿佛血肉都虚化了。而事实上,他的身边就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杉木,也正好位于手指划过的轨迹之上。

    又一阵山风吹过,杉树这半边的边缘,忽地蚀开一个小口,细碎的木屑从中滑落,转眼这小口便延伸开来,深有半寸,内里切面之光滑,好似最巧手的木匠精心刨制的一般。

    将视线定在杉树的创痕上,余慈有些发愣。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之前的触感,可那感觉太过微妙了,以至于他很难回忆起确切的细节。

    不过那感觉,依稀又和天裂谷顶、悬崖边上,叶缤留存的剑意透体而入时,差相仿佛。

    这些天来,余慈一直都在研究那道轻雾般的剑意,也一直在模仿剑意透身而过时,那通玄入微的妙处,效果却一直不佳。可是刚刚随手而发的指剑,竟意外有其三分味道,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而这一切,肯定绕不过头顶那块青光莹莹的铜镜。

    他仰起头,脸面恰好在光洁的镜面上映出来。这时的照神铜鉴,真像是一面最平常不过的铜镜除了还悬浮在空中。

    “老伙计,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感叹声里,照神铜鉴如有灵性,青光如水,潋滟生波。然后余慈看到了一束光,从镜面中央投射下来,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刺入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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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祭法

    

    余慈脑中轰然震荡,一层莫名信息伴随着光束透进来,突然活化,成为一串简短、清晰的句子,最终组合成一段法诀。就是教人如何调匀气息、如何调动神意,用什么法子将二者调和,最后作用到照神铜鉴之上。

    这是余慈在心中将其梳理了十多遍,才醒悟过来:这是照神铜鉴的祭炼手法!

    这段信息一直以某种形式深藏在铜镜之中,便是落在紫雷、赤阴双仙手中时,也没被发现。大概余慈当真有几分机缘,意外激发机关,接收到了信息。

    法诀算得上简洁,只是层次分明地教授人按步骤地去做,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还好,相关的基本概念余慈已经从叶途那里学到了,不至于一头雾水。倒是这简洁的叙述方式更合他的胃口,不用多想什么玄机,照葫芦画瓢便是。

    余慈也注意到了,这段祭炼法诀中,唯有一段对他来说是“废话”。那便是最前面,与照神铜鉴气息互通,以至彼此交融的“养镜”步骤,法诀中是通过一段冗长复杂的祭文来实现的,上有多处向所谓“无量虚空神主”的赞颂之辞,言明是以虔诚之心,换取神主回应,开启宝镜神通。

    只是,余慈获得这段祭炼法诀实在是晚了些,他没有照法诀所说,全身心礼祭神主,而是用最笨的方法,将照神铜鉴贴身存放,又时时以真气灌注,获取青光灵引,以为画符之用。

    如此日夜相处长达十二年,物性人气相和,自然而然气息互通,绕过了礼祭步骤,在他迈入通神境界,满足最基本的祭炼要求后,一切便水到渠成。

    这也正是紫雷、赤阴双仙无法开启宝镜神奇功效的根本原因以他们的身份,怎么可能把一面镜子常年贴身携带?就是真的带了,自有储物指环存放,又怎会像余慈那样,时刻不离肌体,终至气息互通的地步?

    余慈的身躯定了半晌,这才伸手,将悬空的铜镜拿下来。照神铜鉴出奇地烫手,好像在火上烤了很长时间,同时有一层异样的光泽在镜面上流动。他盯着镜子看,若有可能,他真想把镜子拆掉,看看里面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在入手十二年后,他终于获得了这宝贝的祭炼之法,这便宣告了,他终于成为照神铜鉴当之无愧的主人。

    有了这样的收获,前面那些危险便都算不上什么了。

    似乎是响应他愉悦的心情,照神铜鉴上光芒再闪,刚刚消寂的照神图再次呈现在虚空中。随心念移转,可看到丹崖之上,一个身披乌金长衣,腰围玉带的中年男子,正举步登车,大管事陆扬领着两个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其余仆役、武士均是匍伏在地,如见神灵。

    车子是由四匹神骏的步云兽牵引,凶兽骨立架,天蚕丝织蓬,华贵之余,亦能遇山翻山,遇水涉水,日行千里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能乘这样的的车子、为白日府中人这般敬畏,除去白日府主金焕,还有谁来?

    此念头生就,余慈突然怔住。下一刻,大雾沉降,那清晰图景,便给蒙了一层厚重阴霾,模糊不清。

    刚刚的看到的,真是金焕吗?

    余慈犹有疑惑,他长吸口气,凝神再看,方圆里许范围之内,确实还是模糊一片也只是模糊一片,若是费点儿眼力,还能看到里面人影走动,只是辨不清面容。虽然不能再还原为前面瞬间的清晰影像,可那光影强烈扭曲的情景,也是再不复见。

    这就是进步,且没有比这样的“进步”更为直观的了。

    余慈强按下心中喜意,盯紧了雾气斑点的移动,却见这斑点下了丹崖,转向绝壁城东门而来,与他恰是同路!

    同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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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十万大山,断界山脉并不是最雄伟的,也不是灵脉最多的,可依然在此界居民心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概因它是此界最长两条大江的发源地,也是东方修行界的最西头,从此再向西,就是天裂谷,也即东西方的分界线,在地理上将修行界一分两半。

    西方世界很遥远,那传说中的无边佛国,大部分人、甚至是大部分的修士,一辈子都没机会到那边去一回,所以在很多人心目中,断界山就是世界的尽头了。

    已经是离开绝壁城的第十六天。余慈便像一个山野间的幽灵,在断界山脉深处游荡,山脉是如此广大,便是有照神图,也几乎要迷失了方向。还好,他有一个最明确不过的目标。

    横断山脉人迹罕至,金焕那一行十人大概是方圆千里以内,最大规模的队伍了,对方也没有刻意掩饰踪迹,这让余慈觉得,便是没有照神图,他怕是也跟不丢。

    当然,余慈是绝不会冒险接近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愈发真切地感受到还丹修士磅礴的力量。每日的固定时段,当金焕行功调息之时,吞吐真煞、四野俱动,方圆一里范围内天地元气如滚如沸,十里方圆都要受到影响。显示在照神图中,那一片地域图景几乎就要燃烧起来,陆扬等人必须远远避开,才能照常行动。

    而这也给了余慈打听消息的机会。几天来已经他辩认了所有人的身份,除了金焕、陆扬和匡言启外,还有六个随行的护卫武士,此外,就是金焕的侄孙金川。年龄还比匡言启小上一岁,却同样是通神修为,与匡言启并称为府中新一代修士中的双璧。

    金焕对他们也抱有很大的期望,这一回携两个年轻人随行,似乎便是准备把他们送到某个宗派的“山门”中修行。一路上,余慈看不到金焕本人,却不止一次看到陆扬开口闭口“府主说”,给两个年轻人灌输这次机会的宝贵。

    现在想来,陆扬在临走前,还要拉上匡政给自家弟子授课,也是要早做准备。

    至于那个宗派,叫离尘宗。

    这个宗派听起来很陌生,不过,以金焕等人重视的程度来看,显然绝非等闲。

    又是金焕行功的时段,陆扬检查过几个随行武士的防务,回转过来,与两个年轻人说话:“不过三百里路便要到了,府主的意思,是让你们养精蓄锐,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务必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不能丢了白日府的脸。”

    陆扬这样说,他徒儿自然是凛然从命,不过,身为府主的侄孙,金川倒能多问几句:

    “我记得叔爷说起过,离尘宗的山门乃是在离罗江的源头附近,距绝壁城足有七万里,咱们走这半月,便是奔日车日行一千八百里路,也最多是三万里不足,路程未过半,怎么这就到了?”

    作为府中实打实的第三号人物,对这位孙少爷,陆扬只是保持着起码的恭敬,他笑道:

    “离尘宗的山门哪是寻常人进得去的?我们不能直接前往,只能先到其宗门的外务道观止心观,到那里接了头,再请山上的仙长下来接人。不过,几日后,想必孙少爷便要成为绝壁城这几万里地面上,第一个踏进离尘宗山门的外宗修士了。”

    陆扬的身份摆在那里,金川便是再自负,也不敢就这么接受他的奉承,忙笑道:“我与匡师兄一路同行,自然与师兄共勉之”

    这几人在那边客套,却不知,数十里外,有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除了声音之外,便再无遗漏。

    “止心观?”

    余慈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手中的照神铜鉴上去。

    此时,他体内暖意融融,便如温水浸泡,热力穿透毛孔氤氲在身体内外,又在神意的归拢下,注入到铜镜中。眼下,他正在祭炼照神铜鉴。

    祭炼,是修行界诸修士绕不过去的关键步骤。修行界之宝物,有法宝、法器、匠器之分。其中法宝最优、法器次之,匠器最末,其间又分三六九等,十分复杂。

    这里面,匠器只经匠师之手,出炉即可使用,无需任何祭炼,故而也只能算是寻常的工具,威力自然有限。

    而法器、法宝两阶,非但要经匠师下大力气打造,还要使用者用自身精气神与之融炼磨合,经年累月下来,以己身与彼器相通,非但在对敌时能发挥更强的威力,且二者连携,共同成长,便是最寻常的器具,也可以成长为威力惊人的宝贝。

    便以当日天裂谷中,叶途先后使用的金刀和翡翠刀为例。其实二者使用的材质相差并不大,都是削铁如泥,十分坚韧锋利。可是相比之下,前者的威力便远胜后者,概因叶途在旅行途中,曾用心祭炼了一段时日,由此造成这天差地别的后果。

    如此事例在前,余慈敢不用心?

    祭炼照神铜鉴的方式很奇特,这里面,照神图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祭炼法诀中同样有开启照神图的方法,但方式却是依靠着前面的祭文,请求那“无量虚空神主”透空开启。不过,余慈以多年充当神棍的经验,觉得里面故弄玄虚的成份更多一些。

    虽说他开启照神图的方式有点儿莫名其妙,但总比那跳大神的方法来得更实在些。有趣的是,在其中,也是将这映彻虚空的图像称为“照神图”,算是不谋而合。

    当然,以上那些都算是细枝末节,真正关键的,还是那一整套依托于照神图的祭炼方式,真正令余慈大开眼界,又受用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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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山间

    

    本质上来说,照神铜鉴是具有极强排他性的宝贝。

    不论是普通性质的真气,还是还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所具备的罡煞,只要达不到与它气息互通的要求,便是注入再多,也只能激发出最表层的青光灵引,最多加上蓄存符箓之类,绝对无法开启它深层的功能。

    就是达到了气息互通的要求,要想进一步祭炼,使之器性提升,也还要有一个前提,那便是照神图。

    对拥有照神铜鉴的人来说,照神图不只是铜镜深层的功能,还是真正与铜镜建立联系的纽带。

    祭炼照神铜鉴,第一条便是要将心念移到照神图正中央,本人映像之上。这映像有个名目,叫“魂像”,按照祭炼法诀上的说法,乃是神魂之投影,也是拥有者的神魂与照神铜鉴发生联系的关键节点。

    神魂必须通过“魂像”,才能真正与照神铜鉴连在一起,开启镜内的“关窍”,使之主动吸纳拥有者的元气,开始祭炼过程。

    越是祭炼,余慈越感到祭炼的好处。

    “神气相抱,转生化气,此气非彼气,而是罡、是煞、是先天一气”

    当日天裂谷中,叶途如是说。按照他的说法,“先天一气”应该是还丹修士的专利,是修士修行长生术有成,于还丹成就之后,代替真气,运转在修士体内的能量流,是修士仗以移山填海、飞天遁地的基础,论质性,当远在真气之上。

    余慈当然没有到达还丹境界,不过经过连日来的验证,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在半月前那场意外之后,他十余年来积蓄的真气,通过在镜中凝炼为精元之珠,后又与神意浑融相抱,莫名地便转化成了“先天一气”的模样。

    当然,这纯粹只是感觉,毕竟余慈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先天一气”。说起来,他确实与还丹及更上层境界的修士接触过:但少时侍奉在双仙左右时,完全没有相应的概念;而前些日子碰到的叶缤女仙,又是那般超凡人物,数次出手,余慈根本就体会不到其中的奥妙。

    他唯一的经验,只有元神驭剑时,神气合流,彼此交融的感觉记忆,据叶途所说,那是最接近罡煞之力的状态、

    多日来,他体内元气运化,分明就是这个感觉,且稳定而清晰,再不是元神驭剑时的短短一瞬。正因为这样,当日他才能从容挥出那记剑指,初步碰触到叶缤那轻雾剑意的玄妙。

    “先天一气就当它是先天一气吧!”

    虽然没有证据,但余慈能够肯定,他体内元气性质,确实发生了质的变化。在他的修行层次上,发生质变后,除了转化为“先天一气”,还能是什么呢?

    摆脱了这个疑问,又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出现在眼前:

    他发现,除了当日通过照神铜鉴转化的那一波之外,后面几日,行功时自然产生的,仍然是以往的真气,这真气和“先天一气”性质格格不入,便如油与水的差别,在体内流转时,让人很不舒服。

    这大概就是他没有真正进入还丹境界造成的结果。若不加以改变,长此以往,他一身先天气,说不定又要被后天之气浸染,以至前功尽弃。

    还好,他有照神铜鉴。

    当他按照新得来的法诀,开始祭炼时,神意自然投注其上,吸纳元气,运转火候,每次都甚是费力,总要消耗他大半力气。但在这一过程中,便如淬火锻打,逐分逐毫地提升铜镜的性能,也在一点一滴地精炼本身元气中杂质,使之提升到“先天一气”的水准上来。

    如此,即使他无法修炼长生术,也能维持住“先天一气”的纯度,且缓步精进,不得不说,照神铜鉴,真是

    好宝贝啊!

    越是祭炼,余慈对这宝贝越是爱不释手,每日必定要有几个时辰努力用功,祭炼火候也日益/精进,可以想见,只要他依照此法,按部就班、持之以恒,在不久的将来,随着他修为的精进,祭炼层次的提高,他完全可以将宝镜的秘密尽数开发出来,而且,这个宝贝也将永远属于他,没有人能把它夺去!

    每想到此处,他便是心中振奋。

    今日的功课做完,天色已经入夜。余慈像一个幽灵,从藏身处飘出来,借着天上星光,扑向西南方的山野深处。

    陆扬和金川透露的信息让他很在意。以白日府在绝壁城的只手遮天,在说及那离尘宗时,也不自觉便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可以想见,那个陌生宗门势力,会是何等的强大。预先做个计划,已是必然。

    余慈使出神行符,足下生风,三百里也就是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比原本的速度要快出近两成。

    停下身形后,他的呼吸略显急促,但几次呼吸的功夫,就恢复过来。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就近开启照神图,花了很短的时间确认方位,很快便在山中找到了一片人工建筑群。

    微微的光芒中,夜色下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中。这里是一处道观,规模颇大,分东、中、西三处院子,中院前后三进,殿宇宏伟,里面的道士总有百多人上下。

    方圆万里之内少有人烟,这座道观显然不是靠香火支撑的。无疑,这就是金焕一行人目的地所在。

    “外务道观就是处理杂务的地方吧。”抱着类似的念头,余慈逐一转换视角,准备将道观内外梳理一遍,为明日可能的变故做准备。视线从道士安寝的东院开始,慢慢转至中院殿阁群落,再移到西院园林中,暂时还未发现什么问题。

    但这时,起雾了,小巧的园林也变得迷蒙不清。

    数十里外,余慈睁大眼睛:“那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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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按着计划,白日府众人丑时一刻便起程,不惜马力,待到凌晨时分,便来到一座碧翠山下。山不甚高,而林木溪泉,清岚奇石毕具,颇有仙气。金焕在山下便停了车驾,只留一武士看守,其余九人一起步行登山。

    这里面,金焕和陆扬是来惯了的,金川和匡言启则是头回到此,不免好奇,陆扬便提点自家徒儿:“这已是止心观地界,虽是离尘宗外门所在,却也常有高人行走,观中老观主于舟道长,驻世三百年,是了不起的前辈高人,在此万万不可存了轻慢之心。”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这两个年轻人因为天资甚佳,在府中颇受尊宠,尤其是金川,向以白日府下任府主自居。在府里还没什么,但在此处,必须要有所控制。

    这点儿心思无需瞒人,连随行武士都知道,在匡言启喏喏声中,金川瞥了自家叔爷爷一眼,很乖巧地垂下头去。

    金焕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四面景色宜人,他们却是步履匆匆,转眼便过了半山腰。遥见山上飞檐斗拱,在眼前时时显没,偶被林木遮掩,转过数里,又映在眼前,那止心观,已快到了。

    便在此时,踩枝踏叶之声响起,从山路旁的枫树林里,走出一个道人。

    道人出来得突兀,五名随行武士反应也是极快,当下身躯紧绷,目视来人。不过他们总算还知道这不是白日府的地面,便有敌意,也要有所收敛。

    那道人面白无须,看起来很是年轻,身披玉色道袍,身姿高挑,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定以星冠,上下打理得极是周整,负手行来,又显得悠然从容。金川和匡言启也都是一时俊彦,可在长辈身前,便显得束手束脚。比不得来人洒脱。

    那道人看到金焕这一行人,也是一怔,但旋即微笑,对几个随行武士的作派似乎全无反应,也没有上前搭讪的意思,只遥遥打个稽手,退到路边,请他们先行,从容谦逊的姿态,令人心生好感。

    金焕虽是倨傲,但止心观近在咫尺,说不定道人便是其中的修士,故而也略微点头,以他的身份,算是非常看得起对方了。随行武士见府主的反应,这才缓下劲儿来,纷纷垂首。

    两方就此错开,待去得远了,金焕忽然道:“如何?”

    陆扬皱了皱眉,轻声回应:“奇怪,此人真灵焕然,未凝阴神,似乎修为不过通神初、中阶之间,可周身气机森然,像是”

    “像是成罡凝煞,是不是?”

    “真是如此?那岂不是结丹了?”

    陆扬吃了一惊,连带着后面两个年轻人都回头去看。俊秀道人却不急不缓地走着,似乎在欣赏路旁渐渐转红的枫叶。待过了一个拐角,便从他们视线中脱开了。

    金焕此刻却转而称赞陆扬:“能看出这气机之微妙,便知你对罡煞已有感应,一般的通神上阶修士也做不到这点。你这些年修为仍在进步,很是难得,期以十年,便可以尝试结丹了。”

    陆扬连忙逊谢。这边说话,后面的金川定力差一些,忍不住就问:“叔爷爷,那道士真的是还丹修士?”

    金焕乃没有正面回应,只道:“他在数里外便显露形迹,应该没有恶意,你们不要慢待。”

    两个小辈也就罢了,只觉得府主高深莫测,不敢多问。但陆扬跟随金焕多年,一听便知,金焕自己也是捉摸不准,才是这种态度。

    只是,确认修士是否成罡凝煞,竟是这般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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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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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本就不甚高,有这件事一打岔,几句话的功夫,离山顶便不远了。抬头上看,止心观已经遥遥在望。沿山道转过前面的巨岩,便是一道笔直的台阶,约有百级,上面就是止心观正门。

    便在这时,金焕轻咦一声,还丹修士六识敏锐,神意更是强大,早一步发现有人从后面赶上来。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注定不会扭头,倒是陆扬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道士。”

    除金焕外,其余人等都是回头。只见先前那个俊秀道士,缓步在山道上行走,但步步落下,似乎云岚托举,似乎脚不沾地,飘然如神仙中人,仿佛时刻都会驾云而去一般。

    陆扬皱起眉头:“像是神行符,但借一点儿山间云岚之气,托举身躯,保持这般速度,不费丝毫己力,在符法上造诣甚深。”

    说话间,几人已到了观前。以金焕的修为,便是陆扬不说,他也心中有数,闻言唔了一声:

    “山间多奇士,不要失礼。”

    昨日金焕已经与观中人通了消息,此时有一个穿着蓝布袍的道士等在道观正门前方,向这边行礼道:

    “金府主请进,观主已等候多时了。”

    这接引道士脸上木讷,比不过后面那位光风霁月,但金焕也没法计较什么,便留下随行武士,只与陆扬并两个年轻人进去。

    在门前一耽搁,后面那俊秀道士也走过来,依旧是那悠闲的模样,显然也是要进观的,随行武士见此,想到金焕的吩咐,都让在一旁。道士不紧不慢地跟在了金焕一行后面,还向道观前洒扫的道童颔首示意,道童愣了愣,忙举手还礼。

    这一切都看在金焕等人眼中,更坚定此人身份。

    一先一后进了观门,金焕一行在接引道士的引领下绕过正殿往右,而那俊秀道士进门便转向左边,玉色袍袂在屋角石阶间闪了几次,便不见了踪影。金焕对陆扬道:

    “此人年龄也不甚大,可修为极是醇厚,远在阿川、言启之上,更可贵是这从容气度,令人羡煞。”

    金焕虽是在夸赞,但更多的还是是存了激励之心。陆扬躬着身子,不动声色,看旁边两个年轻人的神情,显然已是被套了进来,至于能激发多少上进心,还要观其后效。

    这边说话,前方接引道士便超前很久,有些茫然地回头看来。金焕见此,也是一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不用斤斤计较走吧!”

    将此事抛在脑后,不再提起。一行人随那接引道士转殿过桥,很快便来到侧方的园林中。林中深处有亭桥流水,亭上端坐一老道,须发如雪,却是面容红润,全无老态,旁边也无人侍候。见金焕一行到此,便站起身来。

    金焕一扫平日的威严,趋步上前,先一步举手行礼,口呼“于师兄”,老道下亭相迎,称呼一声“金府主”,倒是显得生份许多,金焕也不在意。陆扬在后跟上,一个大躬身,姿态摆得更低,老道微微颔首,目光放在了身后两个年轻人身上:

    “金府主,这便是你说的两个孩子?”

    金焕略整金袍,朗朗一笑:“正是,还请于师兄为兄弟我掌掌眼,看是否是可塑之材!”

    不用他说,金川、匡言启两人便都上前跪倒,口称“于仙长”。老道嗯了一声,示意二人起来。两个年轻人又齐齐站好,垂手恭立,将自家最端正的一面摆在老道眼前。

    “让他们入山修行,面上也过得去。”

    老道淡淡一句话,便无下文。两个年轻人略感错愕,老道却不再理会,引金焕进了亭子,分两下入座,至于陆扬,也只能和两个年轻人一起在亭外等候。

    金焕一坐下,便笑道:“若能在山门内修行一年半载,对这两个小子,已经是天大的机缘,师弟我可不会贪心不足还不过来叩谢!”

    不等金川二人上前,老道便摇了摇手:“且慢、且慢。老道尸位素餐之人,在观中留得这么些年,也只有一个好处,便是循宗门之规,不假情面。山门内,向来是法不轻传,金府主若要将两人送入山门修行,还要看”

    说到这里,他话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同时金焕也生出感应,略偏过目光,便见得园林一侧拱门后,先前那个飘逸若神的俊秀道士正安步当车,穿林而来。

    对方也感应到了两人的目光,仍是颔首示意,到了园林中另一处小桥流水边,驻足停留。看那姿态,倒似倚柱观鱼,悠闲从容。

    老道见金焕等人都无惊讶之色,便以为是白日府这边的人物,只是在观中便与在自己家里一般,性情显与常人不同。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不免暗赞一声“好洒脱”,有心询问此人身份,但这边正说到关键处,也不好中断,还好他心念运转迅速,心中转过多节,也只在话里留个了小小的停顿,便继续道:

    “还要看金府主这些年来对山门的供奉,是否符合山门之规,虽是俗气,却也公平。”

    金焕对所谓的“山门之规”胸有成竹,同时见老道士的反应,也愈发肯定,那个俊秀的道士和止心观、和老道都有极深的关系,说不定,是老道士近两年新收的弟子呢?

    心有定论之下,他也不再管那边,笑了一笑,示意亭外的两个年轻人上前。金川、匡言启都是聪明人,当下便将各自身上的包裹解下,露出里面石制、木制的盒具。两人恭恭敬敬入亭,将盒子摆放在亭内石桌上,然后躬着腰退了出去。

    金焕亲手将两个盒子打开,展露出里面的物件,先是石盒:“十一株鱼龙草,虽是不多,但十年来累计,便是换得数枚寒玉洗心丹回去,剩下的,可也容得一人进山修行?”

    老道微笑:“去年便算过,进得的。”

    金焕又指向木盒中盛放之物:“听闻山门内寻一颗七烁原石,为此专门托人从东海边捎来一颗,若将此奉送,可能再保一人进去?”

    “七烁原石乃是山门王师兄发布的消息,价值两百五十五个功,贵府享有专办之权,入山修行仅取什一之数,需二百五十功,这也是进得的。”

    老道见得这些物件,果然是毫不刁难,只笑道:“金府主确实准备周全,显是深谙山门功德之法,也算是难为你了。”

    金焕微微一笑,已是放下了老大的心事,正想再开口,耳边却听有人言道:

    “请问,十三株鱼龙草,值得几个功?”

    这句话不是亭子周围任何人说出来,人们愕然之中循声望去,却见那倚柱观鱼的俊秀道士不知何时自桥上走下,朝亭中来。在众人灼灼目光的盯视下,他神色安定,步履徐徐,只朗声道:

    “我有一十三株鱼龙草,不知沽价几何?”

    清晨的阳光穿过林隙,投射到他身上,光采焕然。

    当俊秀道人过桥穿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园林中忽然进入一个非常尴尬的时段。尤其是亭中的老道和金焕,同时将视线投向对方,仓促之下,心中的情绪甚至没来得及掩饰。

    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错愕:“他不是你的人吗?”

    这种情况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亭外的陆大管事,他很有一些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心态,明白过来之后,方脸上已镀了一层铁青:“你”

    走过来的俊秀道士当然就是余慈。他施展当年在双仙教时,学得的神棍技法,牛刀小试,便进得观中。

    只是他没想到,金焕和那老道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或者说反应缓慢。他本以为,能混过观门那关口已经相当不错,待到园林中,已经是极限。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喝破的准备,应对的言辞都有了腹稿。

    可事态的发展却超乎他的预计,两边都误会了他的身份,又要保持各自的气度,干脆都故作不知,让他从头听到尾,什么事情都没瞒着,照这情况下去,他混到两人议事结束,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一路跟过来,他最大的目的就是拿鱼龙草与人交易,要求的也只是公平买卖,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便是使一些小手段,也都是用在明处。若前面的情况持续下去,不管他本心如何,都会夹缠不清,也失了磊落。

    往更深一层去想,有了昨晚上那大开眼界的一幕,他不管白日府众人的想法,却不愿恶了亭中的白发老道。

    所以,他断然发话,主动暴露了自家身份。随后便迎着亭子内外五人目光,迈步而来,初时还有些肌肉绷紧的症状,但走下小桥之后,他已完全进入了状态。

    对陆扬的喝声,余慈不屑一顾,他就这么站在亭外,直视老道须眉皆白的苍老面孔:“山野散人余慈,手中有一十三株鱼龙草,欲售无门,故而随金府主前来,寻于观主做个交易。”

    直到这时候,亭中两位大佬才真正明白过来,老道也就罢了,金焕脸皮上却有血红霞光闪过,他缓缓转过视线,眼眸中金光如剑,直刺在余慈脸上。

    余慈顶门一震,忽然看到眼前亭中,有一轮红日灼灼如燃,挥洒出万丈血光,铺天盖地,碾压过来。那一瞬间,他神魂的感应,便停滞下来,更是完全丧失了空间感,只看到那样一轮血红的夕阳,越来越大,要将他彻底吞没进去!

    血漫千山犹未足,扯得苍天一同落!

    这便是白日府震慑绝壁城百年的“太炫极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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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鱼龙

    

    余慈真切感受到了还丹修士的怒火,然而,这还是无法彻底阻挡他。即使是目不视物,即使是身无定处,他依旧可以振动喉咙,清晰发声:“于观主,请开价!”

    血光夕阳忽地散去,仿佛万斤重负一举移开,陡然的轻重转换,让余慈的身子晃了晃,也仅是晃了晃,便继续站在亭外,目光的焦点重新定在老道脸上,似乎刚刚只是略微闪神而已。

    至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落到金焕身上。至于已经迫到他身边,几乎要出手的陆大管事,更被他彻底无视。

    他还没到极限!

    以金焕的修为境界,照理说能对余慈形成绝对压制,但那是建立在精神、肉身全面落差的基础上的。而现在,余慈虽说与金焕还丹顶峰的境界有一段难以弥补的距离。可是他体内氤氲弥漫的,却是精纯正宗的“先天一气”,或仍比不过金焕的火候,却也没有质的差距!

    他不知道金焕现在脸色如何,眼前的老道倒是若有所思。稍停,老道开了口:“乙木聚灵汤乃是我离尘宗的独门配方,特转于白日府,以提纯药草,一切从此汤中得来的鱼龙草,都应是白日府所有,若是他人拿来交易,本宗不收!”

    这个回应当真是很给白日府面子,不提金焕,亭外陆扬露出微笑,再向前一步,便是两个年轻人也反应过来,磨拳擦掌,准备给这欠抽的道士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余慈却神色不动,自顾自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石盒,单掌托起,伸向前方。陆扬本要动手拿他,却没想到余慈突然用出这么一个动作,倒像是自己要上前夺走人家的东西一样,一时有些愣神。

    这个空当,余慈又开了口:“此十三株鱼龙草,乃是我在天裂谷深处,费心耗力,从崖壁中挖出来,天生天养,与白日府何干?”

    “哦?”老道白眉轩动,真的惊讶起来:“不是催化,是天然生成?”

    余慈咧嘴一笑:“如假包换!”

    老道士看似浑浊的老眼扫来,略一点头,也不管旁边金焕的脸色,点头道:“若真是天生天养,自然是开得起价拿来我看!”

    余慈迈步上前,这一举步,他才发现,要抵住还丹修士的怒火,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他的体力已经在刚才的一瞬间几乎全部榨干,眼下近乎虚脱,踩着脚下的碎石小径,也像踩着棉花一样,落不到实地上。

    他的底细瞒不过人,后面两个年轻人便满心地盼他出丑。余慈本人却不以为意,他深吸口气,就这么从陆扬身边走过,陆扬只需举手一掌,便能要他的性命,可是这一掌也始终没有拍下去。

    余慈进了亭子,犹自记得向旁边的金焕颔首示意,就像山道上、入观时那样。金焕冷冷扫他一眼,径直垂目内守,不给任何回应,也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小亭周围的温度又是提升。

    再笑了一下,余慈向老道行礼后,将石盒摆在桌上,与另外两个盒子并列。

    盒子打开,余慈清楚感觉到,四道金蛇电火般的目光打过,然后他也望里看,下一刻,亭中的空气完全凝住。

    石盒内,空空如也。

    没有余慈所说的十三株鱼龙草,甚至连路边的杂草都不见一根!这一刻,余慈的脑子也像盒子里一样,一片空白。

    “嘿!”

    这是金焕在发笑,只笑了这一声,亭子内外的温度便又向上提了一个层级。在余慈眼中,周围的空气已经被高温扭曲,也许就在下一刻,对方便会亲自出手,扭掉他的脑袋。

    余慈忽然就清醒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石盒中的鱼龙草会不翼而飞,也绝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到这样的绝境,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让他的思维停止运转。事情落到这步田地,再后悔或是考虑后果都没了意义,他只是转脸去看金焕,盯着这位控制绝壁城百余年的豪雄,心中计算:

    如果突然拔剑,在死之前,能不能在这厮脸上划一道下来?

    便在这时,有人在耳边惊叹:“道虫!”

    余慈猛地扭头,却见那老道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盯着石盒,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禁不住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亭子内外温度骤降。

    余慈的视线抵在石盒中,他看到了,在盒底与内壁形成的夹角缝隙中,一条细如发丝的虫子藏在那里,摇头摆尾,慢慢地又从阴影中游出来,像是一条过份纤细的蚯蚓,在盒底蠕动。

    这虫子似乎很是享受众人投注在它身上的视线,又或者觉得狭小的盒子太过局促,再晃了下看不出头尾的身躯,便驾着一阵刚吹进亭子里的微风,飘浮起来,在虚空中游动。

    “鱼龙!”老道被雪白胡须掩盖的唇齿间,又挤出两个字,却和先前的不同。

    老道再次开口的瞬间,金焕视线转移,定在他脸上。眼神之凌厉,不比对上余慈那回稍减半分。

    老道却似是全无所觉,他的目光盯在浮游中的虫子身上,好一会儿,才转向余慈,问道:“后生,这鱼龙可卖么?”

    余慈压住失而复得的兴奋,还有药草变虫的荒谬感,沉住了气,点头道:“自然是卖的,不知沽价几何?”

    老道微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功!”

    余慈心中猛地一涨,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蔓延全身。但他没来得及回应,亭外便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

    叫喊的人是金川,年轻人养尊处优,乍遇变故,火气大一些是正常:“怎么可能,我白日府辛辛苦苦十余年积攒下来的,还没有这一条虫子来得多?莫不是你”

    “包庇”两个字未出,金焕便冷冷扫来一眼,把他后话截断。

    “这就是你对仙长说话的口气?跪下!”

    金川最怕的就是亭中这位叔爷爷,当下一声不吭,跪在地上。前面的陆扬赶紧让开,旁边的匡言启也退开一些,一时半会儿都不敢求情。

    金焕并不想把精力浪费这旁生枝节上,待金川跪地,他便直接把年轻人丢在一边,目光再移回去,沉声道:“于师兄,你慧眼独具,我向来是佩服的,不过,此事事关我白日府与贵宗的专办之权,我势必要问个明白!”

    说是要“问”,但那姿态,前面大概还要加个“审”字。

    老道毫不在意:“自然要给金府主一个明白。”

    说罢便转向余慈这边,笑道:“很久没有见到拿住鱼龙的年轻人了,就算是取了巧,也不简单请坐。”

    余慈的心情早已调适过来,看着老道和金焕言语交锋,倒是兴趣盎然。老道让他坐下,他也不客气,举手一礼之后,便坐在桌前石凳上,非常自然地侧过半身,与老道脸面相对,卖了个后脑勺给金大府主。

    亭外的陆扬等人为之瞠目。

    余慈才不管那些,他为人处事的信条便是:既然已把人得罪了,且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么直接得罪到死便是。反正现在让步,也不会让金大府主发善心饶过他。

    入座之后,他再一拱手:“请于观主明示。”

    这是把金焕的说辞给抢了,余慈背后便是一烫,但他毫不以为意,似乎已经将后面那个举手可置他于死地的还丹修士遗忘干净。

    老道见他这般作派,混浊老眼倒也弯了一下,随后抚须笑道:

    “金府主,山门转给你乙木聚灵汤时,也曾说起过这鱼龙之事。大概隔了许多年,记忆模糊了?”

    这话像是给金焕台阶下,但话里讽刺的意味儿似乎更多一些。

    金焕倒也能稳得住,只道:“或是事务繁忙,记不得了,师兄再提点一回也是好的。”

    老道看他一眼,忽地叹息一声,道:“也好,我便再说一回。”

    也许是余慈理解错了,老道语气中,针对金大府主,似乎更多的是感慨和惋惜?

    老道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他真的就那么从头说起,务求详尽:

    “要说鱼龙,必须要说回到虾须草。天地万物,禀气所生,物有物性。而那天裂谷,沟通两界,诸气相激,内里草木鸟兽,大都具备不可思议的特性,虾须草便是一例。此草根须特异,难以吸收地气以自活,必须寄生在树木之上,然而长成之后,却也因为特异的根须,对同类特别敏感,往往吸食同类生气以自肥。吸食到了一定程度,虾须草便也脱胎换骨,成了鱼龙草,至此价值大增。

    “而那鱼龙草成形之后,受先天禀性影响,同样吸食同类生气,慢慢转换质性,当其再一次脱胎换骨的时候,便由草木之灵,转化为血肉之灵这是一次无以伦比的进化,类似于破茧成蝶,又远远超越,至此,鱼龙草化为鱼龙,脱离了草木的限制,悠游于天地之间,吸纳万物精血灵气,自然生成,寿纪无穷。虽然本身力量不大,却也天地间难得的灵物!

    人们的视线在虚空中汇聚,焦点便是那个仍自游动得不亦乐乎的虫子。在场的都是眼力高明之辈,均能看出来,这虫子虽是纤细如发丝,但身上细密鳞片花纹,挥洒着生命的光泽,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由十三株药草转化过来的。

    “在传说中,当此鱼龙吞噬够了同类,又寻了某个契机,真可能跃冲龙门,化为天龙之身,乘云遨游四海当然,那也仅仅是个传说罢了。”

    老道徐徐说话,不急不缓,自有一种打入人心的感染力。余慈便不自觉意游天外,想象那草木化为血肉、再跃升真龙的过程,会是怎样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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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