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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泥寒     溺寒txt下载     溺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竭力而战(中)

    歪斜起腰杆,有根斜着身子看着不远处拿着灵器的人。

    “这帮人,都得失心疯了?”

    挺直身子,面上遍布疑虑的有根瞥了眼距离自己最近,周身模样凄惨,残破盔甲上鲜血蔽布,却依旧一手紧握着纯白玉枪,一手握着剑柄的雨华。

    刘恒微转长戟时,爆元立刻冲破了雨华的身体,雨华体内的脏腑几乎全部被击碎,被元气撕开的八道伤口从他的胸口直接横贯过他的肩膀。

    那些纵横的伤口彼此交叉,似乎要将这具年轻幼嫩的身躯撕成无数碎片。

    不寻常的是,这些伤口并没有朝外喷涌血液。

    有根凝神朝那些可怖的伤口里面看去,可以看到白色的肋骨,看到骨架后蠕动的内脏,看到无数繁密的青黑血管。

    有根甚至在破碎的白骨间发现了许多断裂的血管,但他还是没看到血。

    脸上的眉头紧紧蹙起,有根转头看向刘恒。

    刘恒双手紧握着长戟的戟杆,神态肃穆脸色凝重,透过他周身的红元如同浇油的烈焰。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有根的目光。

    萦绕着璀璨金光的双眸,注视着全神贯注的刘恒,目光透过了刺目的光焰,打量着那身被灵器撕裂出十数道裂痕的银甲,观察着裂痕下的伤口。

    刘恒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止住了血,只有极少数伤口尚还溢着血。

    漫出这些伤口的血刚流过甲片,就在火元中被高温蒸腾,化为虚无。

    心中暗自沉思片刻,有根眯起双眼,翻身下马。

    金灿元气迅速褪离秃毛的驽马马躯,早已口吐白沫的老马立刻躺倒在了地上并开始剧烈喘息。

    极快的冲到刘恒身前,有根弯下腰,捡起落地的双股铁刺。

    锋锐的刺尖和如筷的尖身间,黑色绘符的胶柄上是适宜手握的螺旋凹形。

    单手握起铁刺,有根的身形方显,背后路途上的金色残影未消。

    “呯!”

    距离有根最近的雨华立刻就以右脚猛踏地面,整个身子都飞快的向着有根扑去。

    抬起头,透过遮目的发间凝望着扑来的身躯,有根的目光中泛起如冰寒意。

    他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金色元气化为条条长河,奔涌出丹田汇集向他的双手,并由他双手的手心,传聚到股刺的柄杆上。

    “嘭!”

    墨亮的雷元从股刺伤四溢而出,暴躁的元气逆涌而上。

    “咦?”

    微侧过头,有根撅起嘴,脸上的眉头顿时皱的更紧,双手间的金芒越发耀眼逼目。

    “嗡~!”

    颤鸣声顿起,双股刺不停颤抖起来。

    但有根的手却纹丝不动,从他手间发出的刺目金芒直接扩至整个股刺。

    “啪!”

    金芒闪逝而过,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鸣响后,双股刺停止了颤抖。

    草云郡内,尖顶阁楼旁。

    屋顶铺满金黄稻杆的道观中,青色的铜鼎内,插着三根黄香。

    黄香已经燃了一半,细长的白色灰烬弯曲折叠着留在香杆顶端,不愿意掉落下去。

    白烬中的三点火星,是此时道殿中唯一的光源。

    星锐赤着脚,站在供桌前。

    时至子夜,他披散开头发,身上却穿着月白阴阳袍。

    那条缚住道袍的白色缠腰帛带上没有镶上任何的美玉,却在腰带中央的位置上安放着一个阴阳圆镜。

    这枚法镜,正对着星锐的丹田。

    星锐的左手结出剑指竖在身前,右手却拿着一柄短剑。

    短剑被竖立起,剑尖朝上。

    他的两手都在胸前平行,相距有一尺。

    从打坐结束,他就持着短剑站在奉桌前。

    一直站到子时,他没有动过。

    他身上的一切也都维持着原状,不论是在走动时因为跨步幅度而被带起的服角,还是那举剑时尚还未落至臂弯处,绣着花瓣的衣袖。

    在他站着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好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一阵风透过门缝吹进殿内,轻风刮动起一直未动的衣袍,吹散开星锐头上一直沉默的长发。

    长发被风带着向前飘起,在星锐的脸前横立。

    星锐在风中睁开了许久未睁的眼睛,靛青的光芒从他的眸间一闪而过,便映照着整个大殿都如同白昼一般。

    胤水镇前,联军的大营门口,正拿着股刺的有根也睁开了双眼。

    青芒烁然的枪尖,已经触着了他的发梢。

    被烈焰燃灼至焦黑,却被蓝芒环绕的铜剑,也正要向他劈来。

    “吭!”

    有根立刻横拿起双股刺,正要挡在身前时,身边已经闪出一道红色的光焰。

    刘恒冲到他的身前,以长戟斜挡开了直刺而来的玉枪。

    长戟横挡,戟杆挡住了砍至的刀刃。

    刘恒微抬起头,双手使力斜撑起长戟,以戟杆尾端抵刺向雨华的腰腹。

    雨华向后跳起,躲开了攻来的戟柄。

    起伏的跃动中,造成了身体上下间趋转的幅度,一小段肠子随着倾伏的身体从他腰腹上的伤口中落出。

    雨华胸腹处的裂痕迅速闭合,紧紧夹住了流落出伤口的一小截肠体。

    遍布他身体上的其他伤痕因此都被拉开了些许,

    “发什么呆啊。”

    刘恒转过头,侧目以眼角瞥了身后的有根一眼,便回过了头。

    “那把灵兵虽并不最匹配你的元气,但也还是能用,小心点,这些人可不简单。”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股刺,包裹刺身的灿绚金光中,散出数十道细如刺端的墨色罡元。

    罡元折绕闪现在缠住股刺的金芒周围,又极快的从空气中消失。

    抬起头,有根笑了笑,大步绕到了刘恒的身旁。

    “替我挡几个!”

    踏步跃起,刘恒冲向了扑来的八个人。

    目光中泛起凶光,眼中流露狞色的有根正欲跟上时,却被剩下的几名军将围住。

    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刘恒背影,有根脸上的狰笑中立刻充满了苦涩,他咬着牙,抬起手以手中尖刺刺身抵开了斜刺来的玉枪,然后向后跳起。

    狼牙棒砸在他原先立足的地方,将坚硬的地面打出了一个大坑。

    心有余悸的看着扩散至坑壁的裂痕,有根立足的身形尚未稳固,紫色的长矛矛尖却已经快刺到他的胸膛。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六十九章 竭力而战(下)

    紫玉长矛刺在了护体金幕上,灰褐的元气如同巨石般落入了金湖中,使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扩散出道道涟纹。

    矛尖突入金幕,紫矛划进了银甲。

    虽未有丝毫痛觉,但仅从矛尖散出的冰冷已经让有根不寒而栗,他朝后急退了一步,并迅速抬起左手。

    他的左手险而又险的握住了紫矛矛头。

    元气互抵间,有根手掌的掌心压割着矛刃,掌心的皮肤被利刃割出了一道白痕。

    “呛!”

    由互结的钢圈组成的长链,卷奔向有根的头颅。

    刚握住紫矛的有根闻声转头,就看到了破空而来锋利锐角链端。

    大惊之下,他快速举起了手中的双股铁刺。

    如筷般细的刺体让过突进的三角链端,竖扫在紧挨链端的钢圈上。

    “哧~!”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中,数个仍旧向前移进的椭圆形钢圈擦过刺身,摩出无数火星。

    行进的链条与股刺的接触处迅速对折,并在对折中强行拉回了已经触碰到有根脸颊的链端。

    拉回锐角的链条在如筷的刺体上缠了两圈,终于稳住身形的有根咬紧牙邦,待链条缠紧股刺后,立刻以握着股刺的手全力往他自己的方向回拉。

    “哗啦!”

    数十个钢圈相互碰撞发出了一连串震耳的脆鸣,紧握链柄的军将被大力拖拽着朝有根飞去。

    银亮的头盔丢落到了地上,穿戴着银甲面容麻木的军将,迅速飞至了有根的身前。

    松开握刺柄的手,有根的右手五指攥紧成拳,透拳罡元散出璨烂金芒。

    朝着飞来军将的脸庞一拳捣出,金芒元气径直击碎那张脸上的五官,轰中被透穿的肌肤下的坚硬骨骼。

    “噗!”

    混着脑浆的鲜血从入肉的拳头周围喷溅,整张脸几乎都被打碎的军将身躯,被强劲速推着昂首后倒而去。

    “咻!”

    在有根身旁的半空中,绕散着金芒的股刺,散动开无数墨亮罡元。

    股刺刺身的金色灿光立刻大涨,爆裂罡元四散而出。

    缠绕住铁刺的链条被四散的元气冲开,没有束缚的双股铁刺瞬间扑向了被有根一拳轰击的正要仰倒向地面的军将。

    白红相间的浆血尚在半空中飞溅,透散在股刺周围的金芒已经击穿了叠贴在握链军将胸前的银亮板甲。

    股刺贯穿了军将的身体,带散出一道的血雾。

    半空中军将的身体在颤抖中微微蜷缩,有根迅速收回右手,贯穿军将身体的股刺立刻向着有根飞去。

    股刺再次穿体而过,造出一前一后的两道血雾。

    本已蜷缩的握链军将再次张开身体,昂首倒在了地上。

    这时,有根突然感到一股灼人的热浪迎面而至,重新将股刺握在手中的他立刻转过头。

    迅猛逝来的刀光便沁红了发散金光的双眸。

    金眸中的瞳仁一阵紧缩,面带惊骇的有根用自己可至的最快速度将股刺抛向了袭来的刀光。

    他收回双手,互结虎印于胸前。

    股刺停驻在他身前一尺的地方,刺身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迅速旋转起来。

    凝集的气芒从如针的刺尖散出,旋转的元气垒实成一道厚密的光墙。

    “啪!”

    两道刀光斩落在光墙上,旋密的元气被刀芒弹散。

    胸前结印的双手被反力推开,光墙中的股刺随着崩散的元气倒刺向有根的胸口。

    “嘶!”

    眼中显露出惧色的有根,伸手一把抓住飞向胸前的股刺,

    狼牙棒划破空气,横扫向了他的头颅。

    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有根紧咬着牙,眼中流露出狠厉的决绝。

    他用力握紧手中股刺,迎着扫来的狼牙棒全力划出。

    灿烂的金色气芒缠绕着股刺的刺体,随着有根的动作,如同液态的罡元凝成金光熠熠的气刃。

    “嘭!”

    狼牙棒与金刃互撞,黝黑的钢棒棒体上爆出数星火花。

    金刃破裂成碎片,熠熠生辉的罡元化为金色光焰漫上狼牙棒的棒体。

    “噼啪”作响声中,原本环绕着牙棒的褐灰土元迅速被金元消蚀。

    顺着灵器周围渐发稀薄的土元,金焰漫上了连接着牙棒的棒杆,漫上了握着长杆的手掌,漫上了贴着手背的明黄护甲。

    握着牙棒和紫矛,身穿明黄甲胄的军将的脸庞立刻扭曲起来,那双如血泉的赤眸顿时黯淡了几分。

    “唰!”

    全力反扫开牙棒,刚刚因为手臂处传来的阵阵酸痛,紧蹙起眉头的有根身侧又传来熟悉的热浪。

    有根转过头,看到了一张白发白须,布满褶纹,苍老面容上却露出狰狞的脸庞。

    两把被烈焰包裹的铁钩,横斩向他的脖颈。

    环绕烈焰的红芒,叠散出炎炎的气浪。

    脸上爬满惊惧的有根低着头,迅速弯下腰。

    两把铁钩划了个空,斩断了一大堆黑发。

    接着,屋姓老将的双手在瞬间就翻转过来,持起铁钩再次向着有根的头颅斜扫而出。

    “唰!”

    尚未挺起腰杆的有根,耳边猛然传来撕裂的风鸣,心中顿惊,手中的动作却已经超过了神经的反应。

    他的双手握着股刺,以刺尖猛锤向扫来的铁钩。

    “咚!”

    闷响声中,被燃焰裹着的铁钩斩在了绕刺的金芒上。

    若是他挺直身子,被钩芒斩开的就是腰腹。

    金焰烧灼着钩身周围的红光,红火也在金芒中散灭。

    脸上的惊惧尚未褪去,看着已被金焰裹住,距离自己脸颊仅有数寸的钩尖,有根的额上析出了冰凉的汗水。

    接着,有根就恼怒了起来。

    趁着金色气焰消蚀铁钩上的红芒,持着股刺以绕刺的元气组成一道阻钩的光墙,一脸愤色有根跃步滑出,瞬间扑至老将的身前。

    他以右手握住股刺,左手的五指摊开一把抓住了那张老脸。

    金芒透过他左手的掌心,聚击在屋姓老将的脸上。

    元气刺破了老将脸上的皮肤,碾碎了老将的头颅。

    “啪!”

    一阵脆鸣中,被金芒彻底裹住的铭符铁钩脱离了老将的手,落在了地上。

    热血持续的从脖颈上的伤口处喷出,血中散出阵阵翻腾的雾气。

    转身避过刺来的玉枪,有根狞笑着一拳向着雨华捣出。

第七十章 集战(上)

    如雨的血,丝丝倾落。

    血滴在艳红的裂甲上,碎溅成更小的血珠,黏在被精心打磨过的铮亮甲片上。

    萦绕着金芒的拳头,陷进胸甲上的碎痕中。

    从拳间喷涌的血,透湿了臂甲下的衬领。

    被鲜血覆着,颊面长满雀斑的脸庞上的眸子中,赤红之色迅速褪淡,

    双眼重新恢复清明,雨华低下头,看着不停涌血的胸口,看着胸口上被血浸红的臂甲。

    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稚嫩脸庞中,流露出明显的疑惑与惊讶。

    下一刻,雨华就猛然醒悟。

    自始至终。

    他松开双手,任由玉枪与铜剑落向地面。

    都只是棋子罢了。

    “嘭!”

    被灵兵压抑的磅礴元气瞬间催碎雨华身体中的柔弱脏腑,透体的元气撑胀起雨华背上的艳丽连铠。

    连接甲片的金属丝线被尽数撑断,金色灿芒透过了甲间的缝隙。

    爆烈元气最终弹散了红铠。

    雨华仰起头,温热的血洒在那张早已如血的脸上。

    上半身几无完肤的身躯倒向了地面,雨华在落血中闭上了双眼。

    那些血,有屋姓老将的,也有雨华自己的。

    “傻瓜。”

    有根微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倒地伤躯的脸庞中微翘的嘴角上,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落寞。

    “他是很傻。”

    沙哑细弱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有根微惊,立刻转过身子,望向身旁。

    地面上躺着被稀薄的金色元气包裹着的狼牙巨棒,单手持着紫玉长矛的军将脸上七窍中,不停往外溢着血。

    “我们都是傻子。”

    颔下虬结的胡须中,散出无数分叉的脸庞上,流露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接着,炽烈的赤芒就再次从军将的眼中发散了出来。

    军将的表情也再次变的麻木起来。

    他双手持矛,疾冲直刺。

    有根闪身避过,右手顺势握住了军将的持矛的一只手背,左手伸向了连接这只手的腋下。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中,有根双手配合着拗断了军将的右手。

    冲势未歇,军将径直上前两步,方才转过身。

    被拗断的右手手臂弯折着搭落向地面,单手紧握着紫矛的军将脸上,麻木的表情却未有丝毫的变化。

    军将迈开腿,再次奔向有根。

    依然是直刺。

    脸上的神色微凝,有根伸出右手,手掌朝着天空摊开。

    一直停留在他身侧空中的股刺,立刻飞到了他的手中。

    一把握住铭符的刺柄,无数色如墨般的雷系罡元迅速散出刺身。

    挥动长刺,斜挑开紫矛,有根伸出左手,故技重施般一把握住了军将的脸。

    金色罡元又碾碎了一颗头颅。

    更为刺鼻的血腥味里,血雨纷纷。

    看着萎倒向地面,如一滩软泥的残躯,有根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庞上,萦散着金芒的双眸微微闪动。

    稍立数秒,他快步走向一旁,走到了拿钢链的军将身旁。

    “嗡!”

    似乎感觉到有根的接近,静躺在地的钢链迅速颤抖,并传出持续的绵音。

    链柄并没有在军将的手中。

    身穿银白甲胄的军将双手空空,却十指紧攥,指节泛白。

    他脸庞上七窍都溢着血,嘴角却向上微翘。

    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闭了很久。

    金色璃光透过有根的体表,凭着护体气芒,纵然站在血雨中,他的身上却没有丝毫血渍。

    短短数分钟,围住有根的四名军将俱亡。

    想起之前苦战许久,并且狼狈不堪的刘恒,有根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太容易了。

    容易的不可思议。

    爬满符文的戟杆被火系的红焰缠裹,长戟斜架起散动着风元的靛青关刀。

    右边脸颊上,新添了两道伤口。

    血不停的从伤口中流出,淌过了光滑的颊面,停汇在刘恒的下巴上。

    炎热的高温下,涌出伤口停汇在下巴的血不断被蒸腾成稀薄的白气。

    随着上升的气流,白色蒸汽飘散在刘恒的眼前。

    看着眼前忽现既散的白雾,刘恒微微抬起头。

    他略微失神,双手便用力横挥长戟。

    古朴的戟杆斜划而出,面容麻木,手拿镔铁刀杆的庞明迅速后昂起身子。

    他的双腿弓曲,后背几乎贴到了地面。

    长戟的戟刃横扫过庞明的脸前,缠刃的烈焰燎断了庞明额前的数根长发。

    长戟脱手而出,刘恒收回双手,十指弯曲掌心对于身前。

    “呜!”

    虎哮之声传向四方,声音嘹亮刺耳的让常人惊怖。

    红焰凝聚成虎躯,双手周围浮现出虎脸,刘恒微微低头,双眼平视前方。

    透散出眸瞳的红芒,映透出红虎的躯体,束散成两道如火的红柱。

    砍向刘恒的利斧和砸向刘恒的大锤,皆击在虎躯上。

    元气反袭灵兵。

    利斧与铁锤,都被袭来的元气弹开。

    刘恒向着身前推出双手,由火元聚成红虎张大虎嘴,迈腿朝前奔去。

    幻虎的迅猛动作,带起一片火红影迹。

    拿着斧柄与握着锤端的两名军将,俱被红影穿过。

    他们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被弹向天空。

    “嗤!”

    他们身上的甲胄寸寸龟裂,可见骨脏的伤口遍布着两人的半个身子。

    两人还未落地时,幻虎冲到了庞明的身前。

    庞明不闪不避,竟挥刀直接朝着虎背砍去。

    虎躯中,迎着那抹袭向脸庞的刀光,刘恒的双眸微动。

    他也没有躲。

    “嘭!”

    虎形红元击碎了握着戟柄的手臂,萦绕褐光的镔铁牙戟被爆元卷飞。

    灵器离手。

    红色幻虎轰击在毫无抵挡的身躯上,瞬间便将这具身躯轰成了碎片。

    庞明站在原地,站在突然冲过来而被幻虎轰碎的身体后面。

    “咔!”

    靛青的刀刃砍到了虎背上,砍中的地方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被红元包裹着的刘恒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撤去互对成爪的双手。

    幻虎淡去。

    刘恒抬起右手,用手背抵扫向快及脖颈的刀刃。

    “叮!”

    借着施展神通后,手中尚还未褪收的浑厚元气,透发着红芒的手背挡住了砍来的关刀。

    感觉着手背上传来的痛楚,刘恒紧咬起腮帮。

    接着,他不顾砍入手背的关刀刀刃,与刀刃下正在流血的伤口,将右手紧攥成了拳头。

第七十一章 集战(中)

    风元通过刀刃,灌入刘恒手背上的伤口,便被手中的浑厚火元挡住。

    风助火势。

    迸溅而出的烈焰,撕裂开了狭长的伤口,露出了猩红的血肉。

    突燃的烈焰,将关刀推向一旁。

    黝黑短戟在此时刺向他的腰腹,就在戟尖即将触到缠腰的甲带时,刘恒撅起嘴,右拳迅雷般的向下落去。

    手背上划出淋血创口的拳头,击落在了铁戟的戟尖上。

    火星四溅。

    短戟在巨力下震颤,戟身扩出的戟影中,握着戟杆的手掌被撕裂。

    手掌几乎被一分为二,但五指却如生根一般紧箍在戟杆上。

    握戟军将的身子一阵歪斜,曲弯下的膝盖触及到了地上。

    军将跪碎了坚硬的地面,短戟的戟尖划透护体的罡元,划过银亮的裙甲,擦出数簇星火。

    刘恒抬起左手,弯曲左臂,将手掌伸过了右肩旁。

    “咻!”

    长戟冲破空气,落到了刘恒的左手中。

    五指攥紧戟杆,刘恒眼眸里露出狠厉之色,挥戟横斩而出。

    “唰!”

    戟影如同弧形红焰,弧焰边缘的骤发罡元如无匹神刃,斩向跪地军将的头颅,砍向庞明的胸口。

    烂裂的橙色甲盔被爆元冲向天空,被元气劈开的头颅歪躺着,挂在脖颈上。

    紫色的胸甲被砍出一条倾斜的长缝,缝隙有数寸宽。

    缝隙横过了庞明胸上如碗口般的空洞。

    血如雾气般散落,跪地的人却在血雾中站起身,举动起未被撕裂的手,以手中的短枪贯刺向刘恒。

    上半身几乎被红焰砍成两半,庞明的脸庞却毫无表情,脸颊上的颜色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双手压低,持着刀杆挥动关刀,砍向刘恒的脖颈。

    两道劲风袭向刘恒的后背,铁锤与巨斧破风而至。

    一束绚丽的彩芒映射在刘恒的左身,彩芒中有红,褐,蓝三种颜色。

    一把被红芒缠裹身入秋水般的长剑,一柄被褐光围绕造型古朴无奇的斩刀,一个周身聚散着蓝芒表面布满刚刺的圆锤,同时攻至。

    七柄灵器齐至,浩荡元气在空气中卷叠出如浪涟纹。

    刘恒眼眸中的瞳仁立刻紧缩,他松开了长戟,双手十指微曲,手掌隔着半尺相对竖于胸前。

    “咚!”

    炙热赤元透过布满裂痕的银亮甲胄,大涨的红焰凝燃在刘恒的周围。

    聚拢的护体罡芒由红转白。

    灿然白火中,刘恒的身躯只成虚胧黑影。

    “嘭!”

    七把灵兵几乎同时击在了白火上。

    白火略收,便扩散而出。

    扩散出的白火转红,爆烈火元荡搅向四面八方。

    “轰!”

    拿着灵器的七人俱被散荡的罡元震开,大地在奔散的火元下破碎。

    身体周围燃焰般的火元骤敛,站在土壁上布满长痕的浅坑底部,刘恒张开嘴,吐了一口血。

    血冲过护体气焰,溅落到了地面上,浸入了稀松的泥壤里。

    一道青芒闪入浅坑,瞬间抵至刘恒的身前。

    散透着青光的关刀由上而下,劈斩向刘恒的头颅。

    刘恒的身子微顿,他迅速摊开右手伸向身旁。

    散动着红芒的长戟飞扑向刘恒,他刚将长戟握住,青湛的刀刃已经触及至他的额前。

    关刀停在了原地。

    握刀的庞明,手中劈斩的动作也停滞了下来。

    “玩过了吧?”

    萦散着金芒的手掌紧紧抓握着紫色的环形肩甲,站在庞明身后的有根眼中,流露出戏谑的神色。

    被元气荡起的无数烟尘下落向银色的板甲,落在围绕板甲的金芒上。

    如同落进了金色的汪洋。

    握着镔铁刀杆,被散开的罡元撕裂的手掌上流出鲜血,保持着固定动作的庞明脸庞扭曲了起来。

    他那扭曲的脸上,七窍都溢出了血。

    有根侧着头,上前一步,走到庞明身旁。

    看着身旁那张扭曲起来,七窍溢血的脸庞,有根收起脸上的轻蔑,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他刚将眉头皱起时,庞明眼中的血色迅速的褪去。

    黑白分明的眸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有根在那痛苦之中看到了一丝的疑惑与迷茫。

    沉默片刻,有根举起攥成拳头的右手,用力向着庞明的脸上打去。

    缠绕着金色烁芒的拳头,在极速中化为金色淡影,却落在了空气上。

    感觉到已经伸直却没有着力的右拳与空空如也的左手,有根双眉间的竖纹更为紧刻,他有些诧异的转过头,目光朝着身后瞥去。

    “嘶~!”

    双腿在布满裂痕的坑壁上拖拽出两道痕路,痕路一直延续至浅坑的边缘。

    双手紧握着关刀刀杆,庞明紧咬着牙邦,全身都被冷汗浸透,脚上的布鞋亦在一路上被摩成破布碎絮。

    绘制着符文的关刀,在庞明手中不停的颤抖。

    庞明的双眼却仍就清明,那双发散精光的眼眸中尽显着惊惧。

    “怎么?”

    刘恒脸上流露出嘲弄之色,他上前一步,走到有根身旁。

    “玩脱了?”

    “我可重来没玩过。”

    转过身子,有根看着退至坑边,恢复理智的庞明,脸上流露出诧异之色。

    “只是这家伙,好像跟其他人不一样。”

    刘恒微愣,便看向站在坑缘的其他军将,脸上顿时露出了疑惑之色。

    “对哦,其他人怎么都不动了?”

    闻言,有根的双眼微翻,双眉微扬。

    他伸出手指指向庞明,转头对着刘恒。

    “我是说这家伙的眼睛。。。”

    停顿片刻,有根闭上嘴,看向围着浅坑的其他军将。

    他在此时,才发现握着灵兵,如塑像般站在周围的六人。

    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怪诞的感觉,有根咽了咽嘴中的唾沫。

    “嗡~!”

    诡异的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四周突然传出了持续的绵音,握着灵器的六名军将没有动,所有绘符的灵器却都不停的颤动起来,除了刘恒手中的带牙古戟。

    瞪着双眼,有根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身旁半空中,浑身散出雷元,且不停颤动的双股铁刺。

    瘪了瘪嘴,有根伸出手快速朝着刺柄抓去。

    他没有抓住。

    萦绕着墨亮雷元的铁刺,破开了缠缚着刺身的金芒,斜飞向天空。

    同时,除开庞明手中散发着青光的关刀,其余的十六种铭符灵器皆向着天空飞去。

    围着浅坑的六名军将手中的灵兵皆脱手飞出,被压抑许久爆烈赤元立刻从六人的体内喷发。

    六具躯体被爆元撕裂,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二章 集战(下)

    绚烂彩光组成华美虹桥。

    一路拖出光尾的十六种灵兵极速汇合在虹桥的尽头。

    下一刻,聚集在空中的灵兵尽数折返,全都向着大地冲去。

    “小心!”

    伸手大力推开身旁的有根,刘恒迎着俯冲而至的虹桥一跃而起。

    他在半空中以双手握住戟杆,挥动长戟横斩向袭来的灵兵。

    “嘭!”

    裹住整个戟身的红焰大散,炙爆的火元冲斩过绚烂的虹桥。

    被红焰斩中的白玉长枪与镔铁狼牙棒脱离了虹光,落向了地面。

    巨力反袭持戟双臂,刘恒身形微顿,便欲收回长戟于身前横挡。

    虹桥却在他身前分离成十五道光影。

    十五道光影中的十四种绘符灵兵绕过刘恒,从四面八方劈斩向刚被刘恒推搡到一旁,尚还没稳住站姿的有根。

    忽至耳畔的声音如万鸟齐鸣,周身绕动着金色元芒的有根微微抬起头,身体便被绚烂的彩光裹住。

    “轰!”

    寸寸凯甲上,散出金芒呈液态的护体元气立刻外放,并在有根身周塑成一道厚实的护体光壁。

    拖拽着光影的灵兵,俱击在金色光壁上。

    赤红的火元,靛青的风元,湛蓝的水元,灰沉的土元,墨猛的雷元,环绕在灵兵刃锋,刺裂开了牢实的护体气壁。

    以点破面。

    顺着气壁上被撕裂开的缺口,十四种灵兵破入了光墙内。

    “噗!”

    纵然没有元气加持,极速俯冲的惯性之下,十五把灵兵也足以戮透凡人的肉躯。

    有根不是凡人。

    虽然他修炼的时日并不长。

    但依靠独特的修炼法决,囤积在他丹田内,围绕着如沙金粒的元气量已抵得上资质高绝者数十年的苦修。

    生死攸关之时,有根偏着头率先避开斩向颅顶的两把铁钩。

    同时,他丹田内的所有元气疯狂涌入了三颗金粒中,无数如烟气河从金沙中勃然喷发。

    透刺过光壁的灵兵,以及其锋利的锐刃轻易透穿有根身上的盔甲。

    十五把兵刃刺进了有根的皮肤,灵兵的利刃在有根肉躯中深入五寸,便俱都停了下来。

    “喝!”

    周身被灵刃击中之处传来一阵剧痛,歪着脖颈的有根痛苦的蹙起眉头,就感到丹田处传出一股难以抵抑的炙热。

    体内犹如火洞,所有脏腑软肠与骨骼血管好像都浸泡在燃火的熔浆之中。

    有根怒喝一声,如液态般的护体气芒就从他身体朝外猛然爆散。

    本已刺入他体内的十五把灵兵尽数被金芒弹开,万丈金光如突起的一轮烈日,映透漆黑的夜色。

    刘恒在半空中刚刚转身,迎面却有无数道金芒奔射而来。

    刘恒顿时大惊,原本汇聚在他手中蛮古长戟上的元气尽数弹散,率先在他身前塑成赤红焰墙。

    焰墙被金芒刺透。

    红焰在光中泯灭。

    回过神来的刘恒,方才迅速调动起体内所剩不多的元气围绕在周身,拼力而御。

    “嘭!”

    闷响声中,刘恒被爆散开的元光轰向地面,周身本已闭合的伤口顿时迸裂,裂痕斑驳的银甲上立刻血迹斑斑。

    双脚踩裂坑壁,面露惊骇的刘恒瞪大双目,望向有根。

    金芒骤隐。

    金光隐入身体,有根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浸出鲜血。

    “哇!”

    在刘恒的注视下,有根张开嘴,从那张嘴里喷出了大滩鲜血。

    有根坐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蜷缩萎靡。

    他依然张开着嘴,却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六种灵兵插入土中,胡乱的排列在浅坑内外,刘恒手握着戟杆,小心翼翼的朝着有根走去。

    有根艰难的抬起头颅,沾满鲜血的脸庞上,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眸。

    有根看了刘恒一眼。

    四目相对,刘恒缓缓的移动着双腿,面露警惕的渡步到了有根的身前。

    “嗡~!”

    周围再次回荡出震耳绵音,刚刚走到有根身前,面容开始放缓的刘恒微微一愣,脸色便再次肃然起来。

    他迅速转过身,握着长戟的双手中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插入四周土中的灵兵不断颤动,灵兵的周围散出了无数虚影。

    体内的元气几近枯竭,刘恒紧蹙起眉头,脸色开始泛白。

    “噗!噗!。。。。。。”

    十七声细鸣中,元气在符兵周围暴动。

    灵兵在动荡的元气中现出裂纹。

    环顾四周,面露难色的刘恒快速移步到有根身旁,他用右手抓住有根的肩膀,正欲提速驶离时。

    刘恒就看到在两人周围被火元围绕的灵器被焚为灰烬,被风元围绕的灵器被撕成碎片,被土元围绕的灵器被蜕为土屑,被雷元围绕的灵器被汽化成银色水渍。

    瞪大着眼睛,刘恒咽了咽口腔中的唾液,当十七把灵兵都灰飞湮灭后,还沉默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刘恒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有根,却郁闷的发现有根已经闭上了双眼,他已经晕睡过去,彻底沉默了。

    接着,刘恒回过头向着坑缘望去,他看到了一个连爬带滚飞快远去的人的后背。

    一手紧握着关刀刀杆,另一只手随意在身旁甩动的庞明脸色上充斥着恐慌和惧怕。

    庞明跑进了营寨中,极速的窜上了帐篷间的陌道。

    看着远去的后背消失在眼中,满身是伤本欲逃离的刘恒瞪大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草云郡内,尖顶阁楼中。

    星锐将短剑横在剑指前,并向着身前的空气中挥斩出去。

    “呜~!”

    短剑的剑锋划出银色长痕,一阵强风拂过道殿,吹挡开原本闭合的殿门。

    供桌上的檀盒中,被白灰笼罩着的火点窜过整根黄香,包括香体下细若的木杆。

    “师弟。”

    撤去手中结出的印记,星锐开口发出一声轻叹。

    “在。”

    张永站在殿门外,绷直的身体如坚挺的古松。

    他的面容僵硬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朝向殿内双手抱拳。

    “换三根香。”

    “好。”

    张永伸手入袖,从中取出了三根长达一尺的黄香,他单手轻弹香杆,明亮的火点从香头处燃起。

    将短剑塞入袖中,星锐低下头看向自己持着剑柄的手掌。

    看着渗出掌心的白霜,星锐的脸色也变的如霜一样白。

    “果然是,孽缘吗?”

第七十三章 陷入(上)

    从出生以来,石脑从没像如今一般激动。

    从出生以来,石脑从没像如今一般绝望。

    被元气撞废的战车间,无数步兵涌向严密军阵,双方军卒开始近战。

    甲胄各异的联军兵卒用手中兵刃,攻击着围住军阵的无数铁盾。

    无数斩刀宽剑重击在无数铁盾上,打的无数盾牌发出无数阵沉闷钝响。

    却只有长兵器才能伸进盾牌间的缝隙,刺入盾甲后卒兵的身躯。

    举抗着盾牌的士卒,拼命用脆弱且酸痛的肩膀抵挡着不停袭来的重击。

    盾牌后的血肉身躯,承受着从四面八方砍刺而来的利器。

    无数柄长枪不断从盾阵后刺出,锋利且牢固的枪刃轻易划穿联军士卒们身上的甲胄。

    木杆上开了数道血槽的枪头,在常人的身躯上随意一刺,便是一个窟窿。

    那些窟窿处,鲜血怎么止都止不住。

    没有车马推开严密军阵,步卒只能如拍卷向巨石的浪潮,刚一接触石面,便溅散成细乱的水花。

    升开浪潮的海水无边无际,屹立潮水前的顽石却只有七个。

    军阵周围,无数的联军士卒刚刚倒下,就又涌来了更多的联军卒兵。

    原本,八千余刘恒军卒摆出长蛇阵,七个方阵并排着组成“一”字型。

    相互间的距离并不远,各自都承担着护卫友军侧翼的重任。

    两军相互接战,仅过了数刻。

    近万的联军步卒已强硬的将刘恒军的阵型扯开,七个圆阵相互间的距离被越挤越远。

    八千余刘恒军卒已完全被联军围住。

    处于正中,未有盾甲的蛮兵军阵接敌最多,伤亡却是最小。

    相比常人,常年锻体的蛮人本就拥有压倒性的高端战力。

    加上有根的特殊关照,倍受蹂躏的蛮兵间已经有了相当娴熟的配合。

    再加上纪律严明,并可不停变幻队列的军阵,蛮兵们亦不用一直单独御敌。

    诸多因素,导致两千余的蛮兵直让联军士卒避之而唯恐不及。

    但是,蛮人的无敌只能针对常人。

    可惜,蛮人依旧只是血肉之躯。

    刘恒军前,被元气剑斩碎的战车大部分已被联军的士卒推开,早已停滞在联军士卒身后的战车开始粼粼的驶来。

    大部分的战车都驶向刘恒军中,战力最强的蛮兵军阵。

    指挥蛮兵的蚩酋毫无所觉,距离蛮兵军阵稍远,一个兵卒们进退有度,且毫无乱象的军阵中,紧皱着眉头的石脑举起右手挡在额前。

    石脑看到了驶来的战车,看出了大部分战车的目标。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军卒,伸手指着身旁的旗杆大声的喊道:“爬上去。”

    那名军卒本是石脑的旧识,刚从近战前线退回阵中休息。

    正拿着长枪,浑身染血,四肢战栗的他面露疑惑,望着石脑的伸向自己的手指。

    “我。。。我吗?”

    转头向着身旁看了眼,回过头,军卒的脸上露出惊疑之色。

    “不是你还能是谁!?”

    看着身旁军卒在铁盔下露出不解之色的脸庞,石脑额上暴出数根青筋,他一跃跳下马背,顺势抓住军卒的肩膀,将军卒推搡向竖在地上,旗布上一片红色的旗帜。

    一脚猛踹在军卒的屁股上,石脑怒声的训述道:“他妈的!快给老子上去!”

    军卒被踹的猛然从地上跳起,一把抱住了挂旗的木杆。

    “我上,我上还不行吗?”

    “那么凶干吗?!”

    双腿紧夹着木杆,握着枪杆右手膝弯紧环着木杆,军卒伸出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屁股,不住的嘟噜道:“还打人!”

    “把枪给我扔了!”

    额头上的筋络阵阵跳动,石脑指着爬在旗杆上不住抚摸自己屁股的军卒脱口大骂,唾沫星子直溅到了军将的后脑勺上。

    “你这兔崽子!赶紧给老子往上爬!!”

    “爬就爬!爬就爬!”

    随手丢开长枪,军卒手脚并用的顺着旗杆向上攀爬了起来。

    “那么凶干什么!”

    石脑伸手一巴掌拍在旗杆上军卒在上升中,不停耸动的屁股上。

    “把令旗拿着。”

    双手从身旁的兵卒手中接过两杆三角短旗,石脑右手将一杆令旗朝上递给了军卒,口气由严厉速转为了平淡。

    “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

    单手将镶黑边的黄色小旗举到眼前,双眼瞄着打结的旗顶,石脑的眼中流露出绝然的神色。

    世间最为纷乱之地,莫过于两军厮杀的战场。

    打仗,总有人会死。

    迎战联军士卒的蛮兵中,蚩酋身旁负责把举着令旗,并一直注意着被挤到远处的石脑军阵的蛮兵,看到了攀爬在旗杆上不断挥动起令旗的军卒。

    蛮兵整肃起站姿,并挥动起手中的令旗与之呼应。

    蛮兵们军阵立刻就变了。

    严密的圆阵立刻分展,蛮兵军阵扩散出两翼,斜划开围绕他们的联军卒兵。

    原本作为蛮兵总指挥的蚩酋,双眼正盯着厮杀的前线,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蛮兵夹裹着朝后跑去。

    “你们,你们干什么!?”

    转头看向左右只顾埋头快跑的蛮兵们,蚩酋一脸震惊,大声的怒喊起来。

    “你们这帮没卵蛋的兔崽子,想当逃兵吗!?”

    没人理会他,随着舞动的旗帜而一分为二的蛮兵们,集成两个梭形的长阵,梭阵穿插在联军的卒兵中,蛮兵与联军军卒间的厮杀更为惨烈。

    变阵之间,几乎每一个蛮兵都要对付两至三个步卒,原本压倒性的优势已经逐渐丧失。

    变化的却不只有蛮兵军阵。

    距离蛮兵军阵最近的两个军阵,分别是李西部与剥羽部,这两部军卒皆化为了梭形。

    两部军卒皆穿插向了蛮兵军阵。

    李西与剥羽的手下均是常人,骤然变阵中,大量刘恒军卒被联军士卒从同伴身旁拖开,落单的他们被众多的联军士卒围攻,变阵的刘恒军一时伤亡惨重。

    四个梭形军阵肆意穿插开联军军卒,剿杀的联军士卒反而更多。

    无数从三面驶围向蛮兵的粼粼战车加快了速度,联军的指挥官似乎欲在蛮兵士卒尚还未完全分离成两翼时,冲垮一边后退一边变阵的大量蛮兵。

    “胜算。”

    挥动起令旗向着左方展出,被风撕扯开的旗面,发出清脆的噗音。

    石脑的口气平淡,脸色平静的将短旗收回胸前。

    “敌八我二。”

    率先冲到蛮兵前,直面联军战车的常人士卒,举竖起厚实的铁盾斜杵在地面上。

第七十四章 陷入(中)

    为助战车攻阵,与蛮兵正面拼战的联军兵卒在推移开挡道的车体后,便四散躲避。

    没躲开的兵卒尽皆扑在地上。

    扑到地上的士卒中,运气不好的会被裹铁的车轮碾过,稍好的会被拉车骏马的硕厚大蹄踏过。

    只有极少数的兵卒,才能在移动车群间的空隙中幸免。

    数十辆前进的战车,几乎同时冲至了排竖起盾牌的军卒前。

    极速转动的裹铁车轮顺着地面跑上了盾牌,凑集一起且弧度歪斜的盾牌,让车群外围的六辆坚固战车顿时侧倾。

    “起!”

    盾阵中央,以盾牌倚住近卫后背的李西与剥羽同时大吼,拼力以臂膀抵起盾牌,抵起护卫他们的兵卒。

    李西与剥羽手下的所有兵卒亦使起全力,举动起绑在他们臂膀上的铁盾。

    叠力互加,那在组阵两军最外缘,以铁盾斜杵而盾面被车轮碾压的士卒猛然起身。

    “轰!”

    六辆疾驰的甸重战车,被举起的盾牌抵起,窜向高空。

    战车在空中翻转,还未落地便又撞上了六车之旁的八辆战车。

    十四辆战车全毁。

    奔向蛮兵的车群立时停滞,十四辆战车之后,近五十辆战车上,五十位一手紧拉数根缰绳的士卒大力挥动起另一只手里的长鞭。

    五十余辆马车如阻断的流水般溢开,扩散开的车群侧翼,冲向了蛮兵前仓促组起盾阵的兵卒。

    被联军步卒推挤着,越发远离其他刘恒部属的军阵中,刚刚将黄色短旗收至胸前的石脑,猛的闭上了眼睛。

    不要怪我。

    石脑再次睁开双眼,褐色眸间已闪动起粼粼水光。

    他挥动着短旗,竖举着指向前方。

    弟兄们啊。

    在他目光所凝视处,快速驶来的车群犹如黑色的巨浪,拍卷向单薄的铁盾长墙。

    两百余匹骏马奔涌着,撞翻了无数的联军步卒后,冲入了盾阵中。

    接着,黑色浪潮就轰跨了铁盾长墙,盾阵被分割成无数块。

    前有冲袭来的战车,后方尽是被梭阵冲挤在一起的联军步卒,两千余刘恒军卒顿时死伤惨重,几乎殆尽。

    两千余的蛮兵,却终是能完整的分成两部,逃离战车的冲击。

    石脑头颅微低,双眸中的目光下移,他将短旗收回胸前。

    他看着胸前的短旗,泪光粼粼的眸间,突然流露出一丝眷念和犹豫。

    犹豫只在片刻,他终还是甩手向前,将黄旗抛向前方。

    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两杆短旗先后落在了地上。

    攀留在旗杆上的卒兵,用空出了的双手紧紧环抱住宽大的桩身,他低头看着旗杆前,旗面互贴在地面上的短旗,周身突生起一阵寒意,抱着旗杆的双手开始颤栗。

    “杀!”

    激昂的喊杀声突然响彻在战场上,原本未曾变化,一排而列的刘恒军四个圆形防御盾阵,化为四把利刃。

    四个盾阵迅速收缩,在盾阵边缘举盾防御的士卒们以铁盾拍开盾阵外围的联军步卒,并聚拢在一起,奔向长蛇阵的中央。

    奔向联军的车群。

    与刘恒军近战的一万余联军步卒,被突然反袭的刘恒军卒打的措手不及。

    联军步卒节节败退,迅速被队律严明的刘恒军切割成数块。

    耳畔萦绕着激昂的喊杀声,坐在马镫上指挥着千余部属冲向车群的石脑眼中流出了蓄积已久的泪水,热泪漫过眼角,便被在极速行驶时围绕石脑周身的风儿吹落。

    有根在练兵之时,习惯将精卒拆开,挤进新兵中。

    这也就意味着,冲至蛮兵前,抵挡战车的军卒中,有亲人在其他的军阵中。

    有认识的人在其他的军阵中。

    有熟悉的人在其他的军阵中。

    所以,在那响彻战场的“杀”音中,混杂着很多的悲伤。

    混杂着很多的思念。

    混杂着很多的愤怒。

    混杂着很多的绝然。

    四把利刃迅猛的切割开散乱的联军兵卒,共击向冲势渐缓的五十辆战车,以及车后近万余涌出营寨的步卒。

    “嘭!”

    就在刘恒军即将与车群发生接触时,本一直虚影重重且巨声不断的营门处,突然亮起了刺目的金光。

    万丈金光映透了漆黑的夜色,照亮了正在厮杀的战场。

    金光立刻隐去,战场上的所有还能视物的人俱都向着金光隐去的地方望去。

    营门处,被元气荡起的尘埃尚未落定,常人在尘埃中只能看到一匹黑马后腚的轮廓。

    “叮!~叮~!叮~!”

    当黑龙的屁股在常人眼中渐渐清晰时,一阵奇异清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联军的营寨中。

    声音传到了战场上,两万余正在与刘恒军厮杀的联军立时大乱。

    他们。

    大力睁开双眼的石脑紧紧瘪起嘴,形如苦瓜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晶莹的泪止不住的从他眼中流出,泪珠滑过岁月铭制的褶纹,如同一颗颗夺目的珍珠。

    “鸣金了!?”

    蛮酋大力挥起刃口上满是缺处的大刀,一刀将一名身穿褐色甲胄的军卒劈成两半,腥红的血溅涌着,染满了他的半个身子。

    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被血蒙住的眼眸,蛮酋直起背,若有所思的遥望起联军的营寨。

    “赢了?”

    联军开始后撤,但他们却无法撤的如来时一般迅捷。

    被强光直照,本显慌乱刘恒军卒直接不要队列了,个个都如下山猛虎般扑杀向溃乱成一团的联军。

    联军中,此时距离刘恒军最近的车群里。

    能掉转回头的战车上,车兵们无不快马加鞭的驱使着拉车骏马朝着联军营寨奔去,甚至不惜踩踏着同伴的身体。

    靠前位置不能回头的战车上,几乎所有的车兵都选择了跳车,跳车的兵卒大部分都被刘恒军俘住活捉。

    联军的步卒更是一窝蜂的往回跑,为了追求速度,他们在奔跑中丢弃了无数的甲胄兵器。

    没有联军选择走正门,他们全都从栅栏的缺口处涌入,缺口却只有两处。

    所以,联军的兵卒有很多都没撤回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营中传来的鸣金之声,刘恒微微喘息,脸庞间尽是疲容。

    “这次,真是玩大了。”

第七十五章 陷入(下)

    “这是一个陷阱。”

    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细密顺滑的绢带绑缚,坐在榻椅上,形如木乃伊的有根,略挺起僵直的脖颈。

    金色辉芒闪过充斥着血丝的眼眸,透过细带间的缝隙,射向晴朗的天空。

    通过元气加持的眼睛,凝望着盘旋在苍穹深处的禽鹰,有根长吁了口气。

    “他们不会是为了我,应该是针对你。”

    “陷虎之坑?”

    刘恒双手背在身后,手掌握着长戟的戟杆。

    他大步走到有根的身旁,语气中透露着不屑,但在他微翘的嘴角间,却蕴着浓浓的苦涩。

    “他们看来白忙活了。”

    “没那么简单。”

    盘旋在高空的禽鹰似乎察觉到了观察着自己的目光,又或者是附近已找不到可以裹腹的猎物,它张开锋利的鸟喙大声的尖叫。

    响亮的声音,格外的凄厉。

    余音延续,良久不绝。

    有根微转着脖子,目光追随着挥动起宽翅朝着远方驶去的禽鹰,一直到远去的禽鹰在他的眼中化为如沙的小点后,他方才收敛起眼眸间的元气。

    没有元气加持,眼中所见禽鹰所去之地,只剩一片湛蓝。

    一阵微风吹至,在草甸上拂起阵阵绿浪。

    已达腰际的蓬密长发随风四散,有根略微低下头,看向脚掌间随着微风,摆动着细杆的数簇葵草,脑海中却依旧是慌忙离去的禽鹰背影。

    此时,在他的心中,突兀的升起了一种命途相似的悲悯。

    “陷阱的根本,是那些绘着符文的兵器。”

    闻言,刘恒皱起眉头,眼中的眸瞳闪动。

    “那些灵器吗?”

    “确实是有人在上面做了手脚。”

    “钩,戟,矛,刀,枪,刺,棒,锤,链。”

    有根扯了扯嘴角,却因此绷动了颊上的伤口,衍出了一阵如刀割般的刺痛。

    “十九把兵刃,九种兵器。”

    额上溢出冷汗,有根用力咬紧牙关,周身不停的颤栗。

    “这些兵器威力巨大,运用它们的却是凡人。”

    “。。。那又怎么样?”

    刘恒伸出手抚向自己的肚腹,五指摩挲着空凸弧甲上的鳞片。

    冰冷的触感下,是尚未痊愈的伤口。

    凝神之下,那本已消弭的痛楚竟然再次的清晰起来,刘恒不由的紧蹙起了眉头。

    “以符绘制,辅以元气,凡兵再不是凡兵,威力自然巨大。”

    “不一样。”

    有根略感无语,他转头看向刘恒,语气逐渐严厉。

    “若只是常人在运用灵器,凭你我,尚有何惧?“

    闻言,刘恒微低下头,若有所思起来。

    片刻后,刘恒面露不解,双眼迷茫。

    “运用灵器的不是凡人,那是什么?”

    “他们也被动了手脚吗?”

    “。。。。。。”

    沉默片刻,有根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刘恒,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凝固。

    呼啸的风声消失在远方,两人间的地上,随风摇曳的野草渐渐静停在原地。

    待脚边葵草静停后,有根双眼中本无神彩的眸子,才终于又有了颜色。

    “运用灵器的十八人,最后仅活一人,死者的样子凄惨,甚至都没有留下全尸。”

    “被摧烂脏腑,被切断头颅,他们却都没死,都仍能举着灵刃与你战斗。”

    “这些人都是棋子。”

    “战场征伐,生死本是常事。”

    “但常人,有谁会愿意去死?谁又能那样还不死?”

    “只能是因为灵器。”

    “这样的灵器有十九把,敌军却有数万人。”

    直视着刘恒的脸庞,恨铁不成钢的有根咬紧牙邦,下决心将话挑明。

    “数万人皆是常人。“

    脑中回忆起数张扭曲的脸庞,有根略微颔首,望着搭放在榻桌上,被绢带捆绑的密不透风的双手。

    “如果我的元气与你一样,这场战斗的结果,又会怎么样?”

    铸炼的元气,顺着经络汇集向被绑死的手臂,些微的金芒透过细带间的缝隙,在正午的阳光下依旧散播出绚烂的光彩。

    眉间的皱纹越发突兀,刘恒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从有根手臂上散烁出的金芒,沉思片刻后,在他的脸庞上便泛出了些微的苍白。

    “如你所说的话,这次的坑,确实很大。”

    长吁了口气,刘恒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不甘与愤怒。

    “有根,有人想玩死我啊!”

    太阳穴处的数条青筋剧烈跳动,在刘恒脸上,一双满溢着红光的双眸中,流露出似欲噬人的凶光。

    “这个坑还没有完。”

    有根抬起头,双眼平视前方,语气变轻,语句却更为清晰。

    “最后一刻,有一人逃遁,敌军鸣金收兵。”

    “此战,我方八千余士卒,折损近半,敌人呢?”

    “石脑已将战果统计了。”

    刘恒脸上的眉头微展,泛白的脸庞上更是露出了激动的润红。

    “我军俘敌万余,杀敌六千,收获战车四十六辆,骏马一百余匹,缴获辎重物质无以计数。”

    “敌军已经残了。”

    以四千伤亡军卒,败三万余敌卒,俘虏万余,杀敌近万。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胜利了。

    有根眼中的眸瞳微动,平静的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

    “将军,我们退吧。”

    “为什么?”

    闻言,刘恒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疑惑。

    “敌军已败,我军不应该趁胜将之击垮,却要退后,是何道理?”

    “不是率兵后退。”

    挺起脖子,有根再次望向天空。

    “是率兵后撤,直接撤回胤水镇。”

    “你是否担心那一万余的俘虏?”

    沉思片刻,面露疑惑的刘恒松开握着戟杆的左手,右手挥转开长戟。

    长戟的刃身划开无数软趴的草叶,戟尖切入草间的泥壤,带起些微的土粒。

    长戟被刘恒单手翻转,并最终以戟尖指向苍穹。

    “嘭。”

    戟杆的尾端杵在地上,砸碎了一团簇草劲茎。

    “他们早已失去了武器甲胄,粮秣也全由我方提供,再加上日夜看守他们的一千蛮兵,你大可放心。”

    “我说了,这是个陷阱!”

    有根转过头,眼中的视线瞄向刘恒手中的长戟,他的目光在长戟的戟尖巡视片刻。

    “先以灵器灭你,破我军根本。”

    “下一步,设局之人,定然会施法剿除我军的基础。”

    “就算是像你所说。”

    “敌人的第一步并没有成功。”

    闻言,刘恒重新皱起眉头,低头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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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屠镇(上)

    “有根。”

    昂起脖颈,刘恒抬头朝着天上望去。

    “大敌在前,我需要兵力。”

    “胤水镇是我军后方,囤积粮草并作为日后的兵源之地,必须繁荣。”

    “兵要从那里来?”

    似自语又似询问,在刘恒满带着疑窦的脸上,一双透露着迷茫的双眸在天光中逐渐的坚定了起来。

    “我军士气大盛,敌军大败,敌军中能与我战者只有一人,而我伤势已渐轻,碎一把刀?”

    “翻手而已。”

    用力将长戟的尾端杵进泥里,刘恒抬起右手,将手掌伸到脸前,翻转过手掌,就看到了绑缚在手背上,互相叠伏并紧贴皮肤的帛带。

    额间的眉头微蹙,刘恒快速的将手背在了腰后,语气渐高,口吻也更加肯定。

    “只要再胜一场,并击碎最后的灵器。”

    “我再以粮草迫之,必然可以招降他们。”

    转着脖子,刘恒低下头,看向瞪大了眼睛的有根。

    四目相对,刘恒笑了笑。

    “这招,不也是你用过的吗?”

    咽了咽嘴里的唾液,有根瞪着眼睛与刘恒对视,无语许久。

    “敌方损兵折将,敌军兵力损失大半,敌方的粮草辎重大部已被我方夺下。”

    “纵然敌方军将尚存,无粮,他怎么集结兵卒?”

    “我料其定不可持久。”

    有根咬了咬牙,双眸微微闪动。

    “将军若忧兵源,可派战车载近千蛮兵在远处随之。“

    “等其散乱时,以粮诱之,来者必众。”

    “不必劳师强伐!“

    有根缓慢的抬起手,僵直的手臂发出“咔”“咔”的脆声。

    不顾刺骨的痛楚,紧咬着牙浑身颤栗的有根将手伸向了身旁的刘恒。

    一把握住了刘恒身旁绘着符文的戟杆,被绑裹在有根脸上帛带的缝隙间,双眸的瞳仁周围的白底上显露出无数血丝。

    “将军,撤回胤水镇吧。”

    “不然,恐失我军基础。”

    “胤水镇中,可有近十万的民众啊。”

    看着眼眸间遍布血丝的有根,紧皱起眉头的刘恒沉默了。

    许久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

    平淡的语气,彻底的拒绝。

    这一刻,分处于长戟两旁的人,犹如站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相互对视,彼此对持。

    泾渭分明。

    “我们没有时间。”

    没错。

    你没有时间。

    刘恒那张白皙俊雅的脸上,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笑容在天光中格外明朗。

    其中找不到一丝的阴霾与沉闷。

    “再打一场,我们就回胤水镇。”

    “我坚信,敌人绝不会行第二步。”

    少年将军做了决定。

    事实与否,便也不重要了。

    刘恒伸出右手,拿起杵在地上的长戟。

    爬满符文的戟身从手掌间滑离,全身僵硬并泛起剧痛的有根看着一步步远去的刘恒,顿觉体内生出了阵阵冰寒。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发髻上捆着细带,一身麻服的石脑走到了有根的身后。

    “走吧。”

    须发繁密的脸颊上没有丝毫表情,石脑木着脸,语气平静。

    “首领。”

    “。。。”

    无语片刻,有根略转过头,余光朝着身后瞥去。

    被帛带缠紧,本疤痕遍布的脸上露出疑惑,有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喊我首领?”

    “李西一直都这样叫你。”

    闻言,有根微抿起嘴,回过了头。

    “李西和剥羽,他们怎么样了?”

    “剥羽还好,李西只剩一口气。”

    石脑面无表情,话语中却带着些微的颤音。

    “将军看过了,都死不了。”

    “弟兄们呢?”

    闪动的双眸略显落寞,有根的头颅微垂。

    “死去的弟兄们,会被安置在哪里?”

    闻言,石脑呆愣片刻,便低下了头。

    “尸体已经分开堆叠好,将军。。。好像要火葬。”

    “这样啊。”

    有根盯着脚边的葵草,水光弥漫在他的眼中。

    “那我,还是再待一会吧。”

    闻言,静立在有根身后的石脑扁了扁嘴,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沉重的语气也变的轻快起来。

    “好,我就陪着首领。”

    “石脑。”

    低头看着脚边不动的葵草,有根突然开口。

    “你以前打过仗吗?”

    “没有。”

    有根突然发问,憨厚的石脑微愣,便条件反射般的立刻回答。

    “将友军置于死地,提升己军士气,后战。”

    “哀兵必胜。”

    微微抬起头,有根眼中流露出欣赏与赞扬。

    “石脑,你是员智将。”

    “与敌硬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根的嘴角微翘,眼眸间的水汽全数隐去。

    “石脑,你也很蠢啊。”

    “首领。”

    石脑猛的抬起头,张口欲言却被有根打断。

    “你有成为大将的潜质,但临阵时缺乏应有的冷静,也缺少足够的经验。”

    “最主要的是,你对我们不够信任。”

    你对我,不信任。

    “在你的内心,总相信着自己的判断。”

    “待你跟随我,带兵出征以来,你就一直带着犹豫。”

    “不管情势有多危急,不论刘恒和我有多强势,你明面上俯首帖耳对我和刘恒唯命是从,实际上在你的心中,满是蔑怠与困惑。”

    “你的内心,从没相信过我们。”

    “因为你怕我们。”

    你怕我。

    有根话音刚落,石脑就跪在了地上。

    石脑跪在长满绿茵的泥地上,裤子因为染上了泥土与淡绿的草汁,变的湿滑。

    他知道有根说的没错。

    石脑不信修者,因为修者在他眼中,一直都高高在上。

    他只是乞民,如乞丐一般的贱民。

    在石脑有生以来,修者从来没管过他们的死活,他们也从奢求能靠着修者活着。

    修者只活在虚渺的传说中。

    现在,有根就在石脑的身前,全身都绑着帛带。

    石脑垂着头,双手撑着地面,五指抓入了泥壤里。

    他的脸色煞白,无数的汗水渗出了他的皮肤。

    汗水汇成无数水滴,一颗颗的往下淌落。

    “放心吧。”

    抬起头,有根长舒口气。

    “我们不会走的。”

    我不会走的。

    抬起头,石脑瞪大着眼睛,紧盯着有根的后背。

    不知何处,原野上又刮来了一阵风,吹动起有根头上的蓬乱长发。

    “我不会遗弃你们的。”

    “所以,不要那么拼命了。”

    “以后打不过,就跑吧。”

    闻言,石脑的鼻中一阵酥酸,满溢的泪水立刻滑出眼眶。

第七十七章 屠镇(中)

    战场上的血迹未干,成堆的尸体摆放在褐红的地面上。

    干燥的柴禾与枯叶叠在尸堆间,围绕尸堆的兵卒们提着一个个装满乌黑燃油的铜皮厚桶。

    一身戎装的刘恒站在高台上。

    高台下,数百士卒手中拿着火把,并排站在操场上。

    火燃烧在裹着棒头的油布上,火映在数百士卒的眼中。

    凝神俯望着士卒眼中的火,刘恒满意的翘起嘴角,略抬起了手臂。

    刘恒在笑。

    “去吧。”

    注视着兵卒眼中的火,他的声音浑厚响亮。

    拿着火把的兵卒散开了,围着尸堆的兵卒提起铜桶,将乌黑的燃油倾倒向尸堆。

    粘稠的黑油在尸堆间流淌时,不断升起气泡的表面浮起厚密的带血腐殖。

    从操场上散开的士卒,将燃火的木把扔向了所有的尸堆。

    烈火在燃油上漫延,紧簇的焰朵汇成延续的焰河。

    数道焦黑的烟袅袅升上草原的穹天,柱烟的漆黑条彩浸入无垠的湛蓝。

    烧灼尸堆的火焰越发剧烈,从火中散出的漆黑烟柱渐渐浓厚。

    营地外被蛮兵看守的降卒驻地不断有嘈杂的吵音传来,大营内的三千余常人士卒停下了所有动作。

    三千常人兵卒在这一刻,俱都围着燃烧的火。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营地内只有从火中传出的“噼啪”脆声。

    兵卒们在此时静谧,站在高台上的刘恒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步步走上了下台的阶梯。

    “逝者往昔。”

    通过元气加持,本该尖细嘹亮的声音此时却沙哑低沉。

    音色中带满了哽咽,充斥着悲伤。

    “生者何忆!”

    原本沙哑的声音刻意高昂了起来,泪水滑出刘恒的眼眶,泪痕流过他的脸颊。

    刘恒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哭声歇斯底里。

    营地内,围着火堆的所有士卒,也哭了。

    “死人,也要利用吗?”

    浑身捆绑帛带的有根凝神注视着脚边在风中摇曳的葵草,一动也不动。

    整个人都好像在风中,扎根深邃的顽木。

    又好像迎着巨浪潮水,万年不移的磐石。

    “哀兵。”

    必胜。

    眼中的神色略显空洞,有根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讥讽。

    “他学的真快。“

    太快了。

    “我都有点跟不上了。”

    “首领。”

    被染湿的双膝依旧跪地,脸上泪痕未干的石脑挺起身子,转着头看向了营地上的天空。

    石脑紧皱着眉头,脸上露出疑惑。

    “烟真黑。”

    “好黑的烟啊。”

    镔铁关刀斜杵在地上,庞明双手紧握着刀杆,仰望着远处升空的黑烟。

    他身边集结着的许多兵卒,大部分都是原本就跟随他的部属。

    这些步卒身上的甲胄都是紫色的,这些甲胄大部分都是残缺的。

    近万甲胄各异的兵卒,各自集结在一起,却都驻步在距离穿紫甲的兵卒们不远的地方。

    从刘恒军营中,隐约传出了阵阵擂鼓声。

    鼓声渐入激昂,很多联军士卒都开始慌乱,有些持兵器的军卒甚至已经后退了起来。

    眼见己方军卒的士气落入谷底,庞明略挺起胸膛,想喊点什么来激励兵卒。

    然而他的脸色却异常苍白,在他枯槁至极的面容上,神情早已衰落到了极点。

    那在他头上,原本顺亮的如墨长发间,也已掺着些许的雪白发丝。

    庞明的嗓子如灌了风的窑洞,从洞中发出声音嘶哑细碎,只有在他身边,离他最近的兵卒,才能听得清楚。

    “传令。”

    用尽全力的紧握着镔铁的刀杆,庞明微微抬起手臂,从臂甲间的缝间露出一点骼粉血渣。

    “让手中有兵器的士卒去前方,做好近战准备。”

    庞明说的有些急了,他的喉管间顿时传来撕裂的痛楚,和股股燥热的触感。

    燥热的感觉从喉间一路向下,面色苍白的庞明紧张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廓。

    他看向自己胸廓中央位置处,如拳头般大小的空洞。

    他在空洞间看到了一抹血色,他赶紧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庞明看错了。

    他庆幸的抬起头,却发现远方营地的大门已经被打开了。

    一身蛮虎拼甲的刘恒,骑着姿态俊逸的黑龙,急冲出敞开的大门。

    在刘恒身后,大量俱穿着银甲的刘恒兵卒鱼贯而出。

    一览无余的原野上,冲出营寨的刘恒军化为一条蜿蜒的银色长河,扑卷之间又带着视死如归的悍然恨意。

    本由士卒组成的迅疾的长河迅速变为从高空坠向地面的暴瀑。

    所有脸上残留着泪痕的将卒,皆成为由地狱冲向人间的修罗。

    “杀!”

    喊杀声充斥在天地间。

    此时,天地间也只容的下这一种声音。

    两军开始接触,联军开始败退。

    “挡,挡住他们啊!”

    “盾兵,盾兵!”

    “弓箭手,弓箭手!”

    嘈杂且绝望的喝令声,挽不住联军前部的颓势。

    联军的军阵迅速被刘恒军卒冲击的凹陷分裂,立刻就有无数的联军军卒被愤怒的刘恒军卒用利枪捅成蜂窝。

    一马当先的刘恒,身周红焰绕动,更是无可匹敌。

    突进,再突进!

    联军大溃。

    “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庞明长吁口气,他全身颤巍巍的向着身前迈出右脚。

    “大人!”

    一名一直守侯在战车旁,头戴紫盔身上却无甲胄的兵卒,双手用力握牢战车的栏杆,面色惶恐的望着车上的庞明。

    “罢了。”

    一步步走下战车。

    脸色憔悴的庞明,神情落寞。

    “我是躲不掉的。”

    苍白脸庞上的嘴角微扯,庞明面露自嘲。

    “身为棋子,怎么能没有觉悟呢?”

    略低下头,庞明朝着近旁的兵卒看去。

    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兵卒,心中默默的念叨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最后,他泯然而笑。

    “你们走吧。”

    “打不过,就不要抵抗了。”

    “跑不掉的话,那就投降吧。”

    闻言,庞明身旁的士卒莫不震栗,面面相觑片刻。

    “大人,为何如此说!”

    一直呆在战车旁,只带了个头盔的兵卒,朝着庞明双手抱拳。

    “弟兄们长年跟随大人,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我们早已将性命交给了大人。”

    “又岂会弃大人于不顾!”

    后面那章,可能只有几百字,剩下的,只有隔天补上的。

第七十八章 屠镇(下)

    “嗯。”

    庞明微愣,面露感触的看了抱拳兵卒一眼。

    他瞥见对方停留在手中关刀的目光,心中恍然之时也顿生警惕。

    下一刻,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警惕,非常可笑。

    “这把灵兵上,铭刻的符文早已被修者做过手脚。“

    右手举起关刀竖立在脸前,庞明在众多狂热的目光下,用左手轻抚过关刀的刀刃。

    “一旦脱离我手,此把灵刃便会被风元撕成碎片。”

    “你们用不了的。”

    右手斜挥着关刀,庞明将整把刀倚背在身后,脸庞上的表情透露着无奈,双眸中的目光却寒冽如冰。

    “至于陪我去死。”

    “大可不必。”

    庞明向前大步踏出,他的左手朝着身前轻挥。

    随着庞明的前进,挡在他身前的士卒一个个的自动散避,露出供他通过的狭窄陌路。

    “仅剩的粮草,存储在后方。”

    庞明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观察着迅速卷来的银色瀑潮,与银潮前快速溃乱,四散躲避的联军士卒。

    伤躯中的爆烈元气不停涌动,庞明每时都承受着从内至外的剧痛。

    每走一步,每挥下手,周身都要颤抖不停的庞明看着快速移动的银潮,他脸上笑容里的苦涩完全褪散。

    “你们要走就趁快。”

    “但在走时,我要以统帅的身份,给你们下最后一道帅令。”

    “恩?”

    绽放着笑容的面容微僵,庞明微蹙起眉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士卒。

    那名士卒的脸上满是褐斑与皱褶,浓密的发须皆白,上面沾染着许多杂粒与灰尘,看上去灰蒙蒙的。

    那名士卒身上的甲胄齐全,手中还擎着蓝缎帅字大旗。

    老人看着紧皱眉头的庞明,笑容满面。

    “怎能让将军一人上路。”

    “老头儿愿在九幽冥邸继续为将军提绳牵马。”

    老人脸上一片赤诚,庞明瞪大着眼睛,静立在老人面前。

    片刻后,庞明终是张开了开裂的嘴唇,道:“你这样做没有意义。”

    “和将军一起去死,以老朽的残躯,为即将衰落的族落献出生命,何等的殊荣!”

    老人满是皱褶的脸上,褐眸中的浊色淡去。

    他的双眼变的清澈明亮,他的声音嘶哑,语气却坚定铿锵。

    老人后退一步,双手握紧帅旗的旗杆,朝着庞明弯腰躬躯。

    “请将军成全!”

    “请将军成全!”

    “请将军成全!”

    庞明身周士卒中有数十人排众而出,俱向着庞明抱拳行礼。

    这些排众而出的人年龄不等,其中有老叟也有精壮,他们大部分身上都带着残疾,许多人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

    扫视着向人群中向自己行礼的兵卒,庞明眼眸中涌现出零星泪花。

    他抬起头,眯起双眼,将眼中的泪水强咽了回去。

    “你们对部族的忠诚,与抗击强敌的勇气,所有人都看的见。”

    “能与你们共事战场,是庞明的荣耀。”

    低下头,面色肃穆庞明,伸出左手握住了老人手中的帅旗旗杆,使力将旗杆从老人手中抽了出来。

    “所以,你们更不应该去送死。”

    “我要你们赶回部族中,用你们的经验教导族里的孩子,用你们的身体为部族种出足够渡过寒冬与酷夏的粮食。”

    “我要你们活下去,活下去告诫族长,活下去通知与我族联盟的其他部族。”

    “告诉他们!”

    庞明紧紧咬起牙齿,惨白的脸庞扭曲,脸颊上虬结的肌肉鼓胀,眼中流出凶狠的目光。

    “我等所用之绘符灵器,皆被人下有凶恶符煞,让他们使用时必须谨慎。”

    略微低头,庞明左手低持着帅旗轻挥画圆。

    纤细的旗杆卷动起搅动起宽阔的旗布,旗布卷成一团叠缚在旗杆上。

    双眼平视前方,庞明长吁口气,恨意尽褪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落寞。

    “千万不要。”

    “落得我等一般的下场。”

    持帅旗横在胸前,庞明使暗劲将旗杆横着挥出。

    “将军。”

    站在庞明身前的老人,脸上老泪横流,不住抽泣。

    老人的双脚紧紧踩在地上,却仍身不由己的被旗杆推至一旁。

    刘恒已经不远了,囤积在庞明体内的火元涌动的越发剧烈。

    庞明绷紧了脸颊紧咬着牙,牙龈间渗出了血。

    大步走过了老卒的身旁,走出了一直围着他,属于他自己的部属。

    “快走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些许鲜血从他稀开的嘴缝间淌出,庞明的身子一阵晃动。

    他拼命稳住身子,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喉咙,让声音不至于走调。

    “努力活下去,你们活下去了,我族才有未来。”

    入目处,混乱的联军步卒四处奔跑。

    入耳的,是持续不断的喊杀与悲嚎。

    庞明紧闭起嘴,任由鲜血淌上下巴上的黑须。

    他不再转头,也不再发一言。

    很快,他身后大部分的卒兵便随着溃退的联军兵卒迅速后撤。

    也有人不愿意离开。

    老卒屈弯着身子,双手紧紧攥着庞明背后蔚蓝披风的一角。

    溃乱并后退的联军士卒很多,但庞明就站在老卒身前,身躯羸弱的老卒便并没有被人流推挤开。

    待身形稍稳,通过身边的人流渐疏,仍然站在庞明身后的老卒喘着气,眸中刚刚露出喜色时,一束火光已笼罩住他的脸庞。

    周身浴在火光中的庞明微转左手,轻挥旗头斜下的旗杆,甩开了卷叠在旗杆上的旗布。

    “噗!”

    绘有帅字的蓝缎大旗展开,表面起伏不定的旗布在庞明身前随风飘荡。

    下一刻,随风飘荡的旗帜便被戟刃切开,由戟刃萦散而出的红芒,径直划入了庞明的脖颈。

    时至黄昏,胤水镇西,数十辆马车依次行走在路道上。

    每辆木制的马车上,都被厚厚的白布罩住,白布又被麻绳捆死,但条条麻绳间的白布又总是凸起一团。

    每辆马车的八个车轮都裹上了铁皮,在马车行走时,每个车轮都能在坚硬的地上犁出拇指深的车辙。

    近日胤水镇日渐繁荣,其中往来的行商渐多,但像这样车队,却从没有过。

第七十九章 生死相隔(上)

    此时的胤水镇,面积已经扩建至原先的两倍左右。

    胤水镇西,围绕镇缘的棚屋区中,稍宽的巷道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前后共二十五辆马车依次挨个驶进了棚屋区,胤水镇中的街巷狭小,马车难以行驶,最前面的马车就止步在了胤水镇的边缘。

    跟在最后面的六辆马车,只能停靠在棚屋区外。

    每辆马车间,都有十几个人。

    马车间的人中,大部分都穿着干净的粗麻服,但也有的身配羽衣大髦。

    配上羽髦的人都坐在车头,身穿麻服的都跟在车尾。

    五颜六色的鸟羽尾端皆用金线连接,罩在人的身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身穿羽髦的人,俱都目不斜视,个个的脸上都带着倨傲。

    待马车停好,有身穿麻衣的人从马车上取出直径可达半米的大锣与结实的木柄哨棒。

    在清脆响亮并持续不断的铜锣声中,有身配羽髦的人从车头站起,大声的吆喝起来。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

    “以物换物,元石妖丹皆有啊!”

    对胤水镇中的民众来说,换衣物鞋袜正常,换食物盐料也不稀奇,但换元石妖丹,就由不得常人不惊诧了。

    换位再思索一下,你要换元石妖丹?你还要以物换物,那你手中难道就有现成的吗?

    胤水镇的镇民沸腾了,民众自发的向着二十五辆马车聚拢。

    不过镇民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家底,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被好奇心驱使,想去看看热闹。

    事实上,在胤水镇的镇民们还没聚围住马车时,驶进巷道的马车周围,早已围上了一圈身穿干净麻衣的人。

    这帮人站在马车周围,相互间的距离不远,并且俱都双手摊直,与他们的双肩平齐。

    “你们管事的是谁?!!我有事找他谈!”

    观察着被身穿麻衣的人墙阻挡,却在人墙外越聚越多的镇民,站在车头,二十五个疑似车队头领的人再次吆喝起来。

    “你们的管事的是谁?!快点让他出来!我们有生意和他做!”

    此时,被有根委命的张愈正在镇中操场上操练万余的精壮。

    站在高台上的张愈也听到了从镇西传来的声音,但因为距离有些远,他听的不是很清楚,再加上棚屋区的行商本就不归他管,他就没有去留意。

    此时,即将结束操练,全身满是臭汗的他,只是觉得镇西的棚屋区里有些吵罢了。

    时将至冬,农闲时分,镇民们大多无事可做。

    所以看热闹的人特别多。

    老王和龚基被镇民带着,赶到镇西时,车队旁已经围了近万的镇民。

    此时,镇中没跟着张愈去操场的精壮们大部分都在匠铺中,打造弓矢滕盾和长枪,也有精壮被安排去河沟中用新制的渔具捞着肥鱼虾鳝。

    被人墙挡住并围着车队的,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孩童。

    从镇民口中大约的解了下情况后,两个老人肩并肩的从镇中走出,来到了最前面的马车旁。

    “我是镇长。”

    两个老人转头对视了一眼,俱都回过头。

    仔细打量着站立在车头上人的衣着,着重看了两眼闪闪发亮的羽髦,龚基眯缝起双眼,率先朝着车队的头领说道:“阁下要做生意?阁下好像不是荒人啊,不知阁下是哪里人士?”

    站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身披羽髦的人很年轻,下巴上甚至还没长起胡须,面容稚嫩。

    但在两个老人走出镇子时,这人便一直面无表情的俯瞰起两个老人。

    等龚基问完话后,那人的脸上眉头微蹙,他抬起右手将拇指和食指的前端放进了口中。

    “吁~!”

    清晰尖昂的哨声回荡在空气中,车队中所有身披羽髦,仍在大喊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老王和龚基脸上紧皱起眉头,他们转过头,再次对视了一眼,待他们重新回过头时,两人的脸上皆露出了疑惑之色。

    两个老人眉间的褶纹紧皱,在两人身前的马车上,身披羽髦的青年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老王与龚基的注视下,脸上洋溢着微笑的青年跳下马车,伸手指着身后的马车。

    “做生意。”

    “讲的是诚信。”

    被青年指着的马车上的捆绳被解开,粗布被掀起,露出了藏在布底的东西。

    周围的民众中传出了一阵惊呼,龚基和老王看着马车上堆叠成小山般的物品时,都觉的眼前一亮。

    绘着彩釉,泛着如玉般光泽的瓷器。

    表面晶莹剔透,其中荡漾着粼粼水光的绿珠。

    顶端尖锐,周身乳白的犀角,尾端刻着可保质数百年的符文。

    还有数十张叠成细卷状,表面光滑,材质细密的绢绸。

    这些东西分门别类,依次安放在马车上,虽略显拥挤,但每一样却散烁着刺眼的珠光宝气。

    大张着嘴巴,被震撼莫名的龚基呆呆的望着掀开粗布的马车,良久才抬起持续颤抖的手,指着马车上的东西。

    “这,这些东西,你,你,你要换?”

    龚基的嘴唇哆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

    过了许久,没有人回答。

    艰难的从马车上移开目光,龚基转头向着身旁的青年望去,却发现对方正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己。

    “怎,怎么?”

    “咻!”

    看着面无表情的青年,龚基微蹙起眉头,刚刚开口询问时,就听到了一道破空之声。

    接着,龚基指着马车手臂处,就衍生出了一阵剧痛。

    龚基立刻回过头,双眼扫向举起的臂膀。

    而首先映入龚基眼眸的,是正在滴血的矢头。

    “老龚!”

    站在龚基身旁的老王,转头看着龚基被箭矢贯穿了的左臂,惊惶的大叫起来。

    在老王大叫的时候,一根箭矢的矢尖,已经刺破了他的左颊。

    “噗!”

    箭矢贯穿了老王的脑袋,却没有穿透,一截箭杆仍留在老王的颅内。

    龚基惊怒交加的看着身旁的老王被箭矢贯穿头颅,并仰倒向了地面,他愤然的转头,怒视向站在马车前青年,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早已堆满了嘲讽和不屑。

    除了最前的两辆满是物品的马车外,其余的马车上全都是埋伏的兵卒。

    这些兵卒手中的有弓,马车上堆着箭矢。

    一时间,围观着马车的镇民头顶,箭矢如蝗群,箭势似落雨。

第八十章 生死相隔(中)

    黄昏落日,是一天的暮时。

    也是一天中,光明的终点。

    龚基佝偻着身子,被五只羽箭贯穿胸膛,蜷缩着倒向地面。

    龚基的脸庞在刹那间变的煞白,褐色的双眼却被日光映成红色。

    龚基的耳边回荡起此起彼伏的惨嚎,他略微抬起手,伸向了天空。

    那只沾满鲜血朝着天空的手掌,五指绷的笔直。

    这只手似乎想抓住天空中,染透着红彩的云朵。

    这只手注定只是徒劳。

    搭建在棚屋间,高耸而立的望塔上,传出了警示的铜钟声。

    胤水镇中,张愈刚刚伸手脱去头盔,顺道接过手下递来的水袋。

    他听到铜钟声,便立刻转头朝着镇西的方向望去。

    他看向了高近六米的瞭望塔,他看到了斩向瞭望塔的斧影。

    原本灰褐的斧面,被落日的光辉染成金灿的颜色。

    “轰!”

    由原木搭建的塔楼,顷刻间就被斧影斩成碎片。

    落地的残垣荡起遮目的尘土,阳光透过尘间的缝隙,零星光亮落在褐黄的狮盔上,散烁出昏黄的光。

    周和站在马车上,双手背在身后,满是慈态的脸上露着笑容。

    他的手握着斧柄。

    斧面溢出灰亮的光。

    褐灰色的土元集结在他的身周,褐色的重叠山峦在他身边成形。

    身前的尘埃还未落地,周和跳下马车。

    周和的双脚刚刚落地,他身后的地面便出现了裂痕。

    斑驳的痕路向着四周延展,在周和身后,大量的棚屋迅速坍塌。

    天上的箭雨依旧未停,无数的民众倒在了箭矢下。

    在周和身后,无数的民众在箭雨下四散逃离,无数的民众落在了撕裂开的地缝中。

    周和身前的尘埃渐定,他便单手微抬起背后的斧具。

    绘符的斧具颤鸣不已,周和握斧的手掌朝着地面略弯,整只手臂也随着斧具而颤动。

    “嘭!嘭!嘭!嘭!嘭!。。。。。。”

    周和紧咬着牙,原本灰白的脸色涌起一阵潮红。

    “喝!”

    怒喝声中,周和甩起斧具移向身前。

    “轰!”

    轰鸣声中,周和身后升起无数土丘碎石。

    飘离地面的土丘碎石,静立在半空中。

    下一刻,这些碎石土丘便落击向了周和的身前。

    落向了胤水镇。

    “呯!”

    剧烈的撞击,卷荡起浓郁的烟尘。

    铺天盖地般的压覆向胤水镇的巨石与土丘,最小只是肉眼看不到的微尘,最大的却有房屋般的面积。

    迎着天空中,从西方突然袭来的土丘,拿着顶盖被揪开的牛皮水袋,张愈脸上爬满了错愕与震惊,他来不及有其他的动作,便被土丘砸中。

    幸好是土丘,不是巨石。

    这是他的幸运。

    “噗!”

    双手硬撑住地面,张愈使力起身。

    此时的张愈,只感觉周身酸疼,但他也发现压在身上的土并不紧实。

    大力掀开了蓬疏的泥土,张愈顿觉双腿发软,胸口集闷。

    他单膝跪在土中,张开嘴,大口的喘息起来。

    滚滚烟尘弥漫在四周,持续的闷响伴随着不断的惨呼与尖叫,在人的耳中如黑夜中的亮星般清晰。

    一阵清风卷过,尘埃渐落,浓烟散尽。

    毁于一旦的胤水镇,已变成一片废墟。

    残垣烂壁间,活着的人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每一块碎裂的巨石下却不断的溅冒着血水。

    原先棚屋区中,唯一完整无缺的路道上,一百名穿戴着甲胄的人,爬上了马背。

    周篾爬上马背,转头看向周和。

    周和双手握着斧柄,倒跳上马车。

    面露慈态的老人闭上双眼,双脚微开的站在马车上,长吸了口气。

    “恩,空气不错。”

    形如枯槁的苍老脸庞上,泛紫的潮红速褪,突显出一抹煞白。

    面色苍白的周和长吁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保留在他脸上的,是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去吧,一个不留。”

    “杀完后,再发一把火。”

    闻言,周篾挥起手,招呼着骑兵。

    下一刻,百余骑卒就向着已成废墟的胤水镇,发起了冲锋。

    发起了屠杀。

    另有三百余穿戴着甲胄的步卒和百余身穿羽衣与麻服的人,拿着长弓背着箭壶与砍刀,跟在骑兵的后面。

    “他姥姥的!”

    “他爷爷的!”

    “畜生啊!”

    。。。。。。

    就在张愈的周围,跟他一般挣扎着翻出泥土,手中拿着兵器,身上穿着银甲的兵卒中,传出了一连串的咒骂声。

    胤水镇毁了,周围本就是平地,视线再无阻隔。

    向四周扩散的骑兵与步卒,砍杀着手无寸铁并已无力反抗的镇民。

    张愈训练的精壮们,本就是出自镇民,又那里能见自己的家人被刀矢加身。

    无数的精壮发出愤怒的呐喊,向着在镇中肆掠的兵卒冲去。

    身为长官的张愈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也阻止不了。

    然而,此时的精壮们刚刚奋力挣脱束缚,之前又经历了有根所布置的高强度体力训练,战力可以说是大打折扣。

    大量的精壮被箭矢射倒,大量的精壮被利刀砍翻,大量的精壮在滚翻的马蹄下变成了血泥。

    也有的精壮在废墟中救出了自己的家人,并带着父母老婆和孩子,立刻拔腿开跑。

    可他们又能跑多远。

    战马比他们跑的远。

    从土丘下挣扎而出。

    是他们的不幸。

    败势已经无力挽回,张愈以不停打颤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逃跑?

    投降?

    两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浮现,两个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张愈微微咬牙,强抑住心中的恐惧,朝前踏出一步。

    就在这时,他朝着西方的看了一眼,他突然看到了站在马车上的老人,看到老人的苍白脸庞和随风逸动的雪白须发,他整个身子立刻僵住了。

    张愈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个人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眼眸前,出现在了苍穹间。

    那人一头顺滑黝黑的长发,背上挂着紫色的披风,披风绘着金黄的葵纹。

    眼角处溢留出泪花,张愈猛的闭上眼,低下了头。

    “将军。”

    布满土粒的干裂嘴唇轻微的蠕动,张愈强忍着将快涌出的泪水咽了回去。

    我,不能降!

    张愈猛然睁开眼睛,眼中流露出决绝与凶狠。

    不能再一次背叛你。

    这本书,我即将让他上架,最多六章后,就会上架。

    当然,这只是为了增加点人气,各位读者大大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会认真考虑的,另外,本书上架后,我会尝试两天一章,或者一天一章,尽量加快速度。

    不过,我看这本书起码还要写几年吧。

第八十一章 生死相隔(下)

    大踏步向前,张愈弯下腰,拾起斜插在土中的佩剑。

    编镶着绿兰的紫色剑鞘中,是一柄两侧无锋的剑。

    锐利的剑刃亦如往昔。

    长剑早已重铸,用剑的人早已不在。

    将剑斜拴在腰带间,张愈再次俯下身子,从拾起长剑的地方旁捡出了一把铁槊。

    张愈紧握着镔铁的握杆,形似矛尖的槊端,簌簌的抖落下稀疏的土粒。

    张愈持着长槊,快速的朝着胤水镇的西方奔去。

    他跟随着那些不顾一切的冲入废墟中,去解救自己亲人的精壮们。

    却沿着完全不同的路径,穿插进混乱的人群中。

    胤水镇虽然经过扩建,面积却仍然不大。

    除去原先镇中的离地木屋外,其他临时搭造的带坑土屋,相互之间十分拥挤。

    被土石覆盖后,大部分土屋都被砸塌。

    安阳郡卒兵在废墟间屠戮着毫无反抗能力的镇民,屠杀着体力罄尽的精壮。

    被屠杀的镇民们在屠刀下不断发出哀嚎与惨叫,伴随着求饶跟怒骂。

    鲜血流动在稀疏的土间,在地面上汇集出血色的浅泊。

    有兵卒将乌黑的燃油泼洒在满地的血上,有兵卒将火投入血中。

    浓烟四溢,空气里刺鼻的腥味中立刻散播出了难掩的焦臭。

    四溢的浓烟中,烈火漫延在犹如地狱般的废墟间。

    百匹战马在火间嘶鸣,箭矢刀枪不断砍切入人体间。

    血流漂杆,火势渐旺。

    黑烟更浓。

    张愈偏过头,一枚箭矢划破他的左边脸颊,带起一大片血肉。

    鲜血爬满了张愈半边的脸颊,他却浑然不顾的挥动着手中的长槊,斜架向砍来的关刀。

    “吭!”

    刀刃砍在镔铁槊杆上,发出沉闷擦声。

    此时的张愈周身本就酸麻,再加上训练时的体力损亏,硬接一击骑兵砍来的关刀,双手在巨力轰震下差点握不住槊杆。

    身不由己的后退数步,张愈的身体一阵歪斜。

    待张愈稳住身形时,有两个骑兵同时冲至他的身前,那原本穿过他身旁跟他率先交手的骑兵也扭转马躯,驱使战马朝他冲来。

    好强!

    张愈横撑起手中铁槊,挡起砍向头顶的两把长矛。

    握杆手掌的虎口处迸出了数道裂痕,张愈使出全力,挡起长矛的铁槊却只能歪斜的指向地面。

    是我弱了吗?

    用力斜撩开两把长矛,张愈猛的低下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砍向他后颈的一刀。

    “咻!”

    破空之声突然响在耳畔,张愈立刻双腿用力,想跃向一旁。

    但他的双腿此时却如同灌了高密度的水银一般。

    那一脚,他来不及迈出去。

    “噗!”

    箭矢刺进了他没有穿甲的左肩,锋利的矢头直接贯透了坚硬的骨骼。

    “啊!”

    张愈在剧痛中痛呼出声,他在痛呼后紧咬着牙,左手却再也握不住槊杆。

    单凭右手,张愈握不稳长槊。

    “噗。”“噗。”

    两把长矛一前一后的穿过了铁槊旁,一上一下的刺入了张愈的胸口。

    趁矛头刺的并不深,张愈立刻仰起脖子,身体借力向后朝着地面倒去。

    布满鲜血的冰冷矛头暴露在空气中,胸廓开了两个窟窿,倒向地面的张愈再次看向天空。

    那个背影还在他的眼中。

    那个背影还在苍穹中。

    “破!”

    黄昏的夕阳发散着绚烂的红霞,彩云之间天穹湛蓝洁净,一尘不染。

    不容许。

    后背刚刚触地,张愈怒喊出声,立刻缩身后翻。

    双脚刚刚触地,张愈双手便紧握着铁槊,朝着身前斜斩而出。

    我不许!

    由下而上,尖锐的槊刃先是割断了一匹战马的厚蹄,后斩断了一名骑兵的脖颈。

    接着,张愈动作娴熟的用槊杆斜挡起劈砍而至的关刀,并借着骑兵的冲势以长槊挽刀杆而画圈。

    下一刻,镔铁的槊杆便擦过关刀的柄杆。

    尖锐的槊刃便刺入了骑兵的肚腹。

    “破!”

    口中再次发出愤怒的呐喊,张愈挥动着刺破骑兵肚腹的铁槊,将骑兵扫向了地面。

    “噗!”

    铁槊径直贯穿了骑兵的身体,锋利的槊尖刺入了地面。

    将一名骑兵钉在了地上,胸廓与左肩上满是鲜血的张愈跑到一旁,捡起落在地上的关刀,冲向了另一名刚从马背上摔落,手里拿着长矛的骑兵。

    不许!

    一刀劈进骑兵的脖颈,张愈将骑兵砍翻在地。

    张愈丢开刀柄。

    血溅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眼早如血般赤红。

    不许你们践踏我的尊严!

    不许自己死在你们的手里!

    张愈几步走到不远处,一匹被已死骑兵遗留的战马旁,牵起了挂在战马脖颈上的缰绳。

    翻身上马,张愈掉转马头,驱马朝着西方驶去。

    肆掠在废墟间的兵卒,有人发现了纵马奔驰的张愈。

    有人齐声的高呼。

    有箭矢朝着张愈飞去。

    有骑兵朝着张愈奔去。

    但论骑术,在周和军中,只有两人可与张愈相比。

    文短多练之卒,莫不以一当十。

    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周和眯虚起双眼,打量着穿过骑兵封锁,快速奔向自己的张愈。

    他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微皱起了眉头。

    手握虎口长枪,身穿褐色甲胄的周篾紧追在张愈的身后,前者拼命拉近着与后者的距离。

    在周篾的努力下,再加上两人坐骑之间的差距,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还不够近。

    张愈看着二十余米外,依旧站在马车上的周和,一直咬紧着牙,鼓起腮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满脸笑容的张愈,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白亮的剑身在夕阳的晚霞中,闪烁出刺目的红芒。

    光与剑都让周和动容,在老人依旧煞白的脸庞上甚至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接着,周和便挥动起背在身后的圆斧,挥斩向驱马驶来的张愈。

    由土元所塑之褐亮斧影,切开了周和身前的空气,斩向了张愈持剑的右手手臂。

    张愈手脚并用,立刻从马背上跳起。

    但他跳的不够快。

    被晚霞映染的斧影劈开了张愈的左肩,砍断了张愈的半个身体。

    巨大的力道在半空中扯动着张愈身子朝后落去。

    待他落地时,空中已下过一场血雨。

    看着泛红的长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看着不远处躺在地面上的剑,周和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动,老人挑起了厚眉,脸上绽放出一抹讥笑。

    “假的?”

    笑着抬起头,周和看向倒地的张愈,眉头再次皱起。

    张愈的双腿颤动不已,却仍支撑着残破的身子。

    右边身的被斜着切开的伤口处血流不止,周身已在疼痛中失去知觉的张愈却依旧固执的站立了起来。

    正当张愈低垂着头站起身时,一脸怒容的周篾驱马冲到了张愈的身边。

    “噗!”

    虎口长枪贯穿了张愈的胸膛,枪头刺进了土里。

    七窍都在溢血的张愈,吐了一大口血。

    然后他笑了。

    他笑着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穹上没有任何的背影,只有无垠的湛蓝。

    天不语。

    张愈只能哽咽。

第八十二章 矢志(上)

    烈焰在废墟间,持续的燃烧了一个晚上,依旧没有熄灭。

    白亮的曦光随着徐徐上升的朝阳,将稀薄的热量散播向广阔的荒原。

    头上毛发掉光,周身褐黄的驽马飞快跃上了高耸的麓坡,毫不减速的跑进了废墟中。

    去掉缠身的绷带,有根脸庞的泛黄皮肤上,在曦光中突兀出一块块红嫩的新肉。

    就好像与生俱来的红色胎记,点缀在有根那张遍布着疤痕的可怖脸上。

    依旧没有熄灭的火已经小了很多,再不复昨夜深时的汹涌沸腾。

    几十只周身覆着黑羽的鸦鸟在废墟上的低空中展翅盘旋,鸦鸟起降在没有火的墟地上,鸦鸟们稍弯的利喙上俱沾着枯涸的血渍。

    “嘎!“”嘎!”“嘎!”。。。

    聒噪的鸦鸣,充斥在天地间,给焦色的废墟,更加添了几分悲呛。

    废墟中央处,立着一个木桩。

    木桩的桩体上,横连着一根木架。

    木架的顶端,连着一根下坠的麻绳。

    麻绳的另一头拴住了一个人的腰,满身俱是窟窿和羽箭的人被麻绳吊在木架下。

    张愈身体中的血在八个小时前,就已经流干了。

    有根驱马快速绕过流血的地面。

    一路上,他胡乱的朝着周围挥动起左手,在他左手的五指间溢出无数道金色灿光。

    无数道形如长舌的光剑刺向离他不远处的鸦鸟,爆烈的元气在乌鸦身上打散出一蓬蓬乌黑的羽毛,同时将乌鸦的鸟身碾成一团烂泥,并将烂泥轰进了土里。

    “吁~!”

    有根猛然拉起套马的缰绳,厚唇间涌出白沫的驽马立刻驻步不前。

    被吊在木架下的张愈低垂着头,脸庞隐在细密的长发中。

    有根打量着张愈遍布箭矢与伤痕的身体,最后将视线停留在覆住张愈脸庞的密发上。

    零星金芒从有根眼眸的深处透散出,透过密发的间隙,注视着残留着血迹的脸庞。

    张愈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大瞪的眼眸一直凝望着下方,眸上瞳仁微散。

    双目对视。

    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却还活着。

    沉默片刻,有根抿起嘴低下了头。

    他拉动了下手中的缰绳,驽马会意的朝前踏步,穿过了木桩旁。

    缓行在废墟中,入目处尽是碎土残壁与巨石,之间到处都能见到死者的尸体。

    老人,孩子,妇女,精壮。

    都躺在地上。

    有根观察着周围的惨状,越发苍白脸上,神色越发的阴沉。

    “还有活着的吗!?”

    阴沉着脸,有根朝着四周,大声发问。

    “还有活人吗!?”

    有吗?

    回答有根的,只有聒噪的鸦鸣,与火中的“噼啪”声。

    突然,有根再次拉起缰绳,驽马在废墟间停步。

    翻身下马,有根上前几步,整个身子便僵住了。

    在有根身前,那片泛红的地面上,有三根交叠互搭的焦黑木板,些许的小火在木板上顽强的燃烧着。

    被火烧燃的木板下,是一快被火熏成红色的碎瓷片。

    呈曲面的瓷片凸面朝着天空,在那凸面的中央,涂着横直的黑色釉彩。

    僵立在原地良久,有根蹲下身子,朝着瓷片伸出双手。

    流溢着金光的手掌持续的颤抖着,零星的水光在有根的眼眸间闪现。

    拨开燃火的木板,一把抓住涂釉的碎瓷。

    有根拿起瓷片,正要站起身,却看到了瓷片下的焦黑手掌。

    那手只有手掌部分裸露在地表,其他的部分都埋在土里。

    那手掌的面积,只有成年人手掌的一半大小。

    那是一个小孩的手掌。

    那小孩是一个老妪的孙儿。

    那老妪年入古稀,满脸皱纹,满头白发。

    那老妪只有一个孙儿。

    那小孩很天真,胆子很大,却很怕刘恒,也很怕有根。

    老妪曾经用瓷盅为有根熬煮过草药,小孩曾经在离有根的不远处和其他孩童们嬉笑打闹。

    老妪曾经在草云郡外的流民棚边上,喊了有根一声。

    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处涌出,半蹲在地上的有根垂头看着孩子幼小的手掌,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悲伤。

    “啊~!!!!”

    潸然热泪,滴滴淌落在小手的手掌上。

    有根只觉内心被撕裂了一般,忍不住的昂首悲嚎。

    听着不远处传来,蕴育着悲愤的哭喊,刘恒在木桩前翻身下马。

    刘恒没有朝悲声传来的地方望去,他的视线停在张愈的身上。

    停在张愈的脸上。

    他沉默着。

    不语。

    短暂的清晨就在有根的悲嚎与刘恒的沉默中缓慢逝过。

    时间缓缓移至正午,两千余刘恒常人军卒终于赶了回来。

    常人兵卒们看到了废墟后,整齐的队列便彻底混乱了。

    士兵们快步跑进了废墟,旗帜与兵器丢了一地。

    “椰子!”

    石脑双手并用的翻动着地上的一切,浑然不顾被十指指尖因大力而被掀起的指甲。

    他和椰子所住的土屋,被一块巨石压的粉碎。

    他的家没了。

    所有人的家都没了。

    “椰子!”

    石脑用流血的手,拨开巨石边坚硬的土地,却只能看到藏在地表下的血迹。

    他的嗓子嘶哑了,他捧着沾血的泥土,痛哭流涕。

    猴石也在哭。

    鹰嘴也在哭。

    付磊,跋舌,剥羽,李西都在哭。

    新降的兵卒围着废墟中的木桩哭。

    除了刘恒,所有人都在哭。

    刘恒站在木桩前,他抬头凝视着张愈。

    他依旧不语。

    “都怪你!”

    推开挡路的士卒,脸上泪流不停的石脑快步冲到了刘恒身后。

    他伸出手,大力扳正刘恒的身子。

    接着,他一拳打在了刘恒的脸上。

    “都是因为你!!”

    刘恒没有还手,也没有御使护体元气。

    他被石脑打的踉跄后退。

    石脑不依不饶,再次向前,朝着刘恒的脸庞又是一拳。

    “你为什么不听首领的话!!”

    后背抵在了木桩上,无路可退的刘恒抬起头,双眸无神的看着满脸泪痕,激愤不己的石脑。

    一手撑在刘恒的胸前的虎脸形护甲上,石脑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锋锐的剑尖直指向刘恒的胸口,剑身银亮的光泽中散透出阵阵刺骨的寒意。

    “没错。”

    抬起头,刘恒的目光越过石脑,斜瞄向张愈的后背。

    他发声很轻,他吐字很清晰。

    “我该万箭穿心。”

    “我该不得好死。”

    泪水涌出刘恒的眼眶,滑过印有拳印的两边脸颊。

    在刘恒的脸上,顿时涕泪交加。

    恰似滂沱。

    下一章可能只有几百字,马上要上班了,不好意思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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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寒介绍:
有根微微颔首,一转眼间。 身已在万里之外。 蚩尤举起长戟,指着弥漫世界的乌云。 战歌高呼,万世不歇。 石脑单手抱着公孙轩的尸体,痛哭流涕。 道人将金莲种在湖中,抬头仰望间。 莲蓬已经印于苍穹。溺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溺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溺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