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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岳青阳     唐雄txt下载     唐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这叫试运营

    周承业若无其事地径直来到名为“松涛”的一间包厢之中,跟在他身后的张瑝和成义却在进门的瞬间呆住了。

    这间“松涛”包厢,不仅内里的装璜jīng致典雅,而且格外的宽阔,当中摆着一张滴溜圆、直径近丈的大圆桌,在屋角的地方还摆放着一些花卉植物,甚至还有临时供人坐下来品茶闲聊的靠椅和茶几。

    “松涛”雅间,便是特意为明rì接待张九龄和他邀请来的客人们而临时赶工布置而成!

    整个房间的布置,全部由周承业设计和策划,包括当中那张可以坐下十五人以上的大圆桌,也是周承业特意指导木器店内大师傅制作出来的。

    既然想要让陈记酒楼借着“宰相宴”的机会红遍长安城,不下一番过人的功夫怎么能成?

    周承业坚信自己来自一千多年后的眼光和品味,绝对会达到独具一格、别出心裁而又独领风sāo的效果。老张明rì请来赴宴的不是朝廷中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而是盛唐文坛中的一些诗文大家,这种“独领风sāo”的设计,一定会对上他们求新求变的胃口和喜好。

    “你俩,别在门口傻站着了,进来给本公子倒杯茶!”周承业坐在大圆桌正对门口的主位之上,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朝张瑝和成义说道。

    张瑝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一脸讨好地凑到周承业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二郎,不就请几个浪荡子吃饭么,用得着在这么阔绰的雅间里面?你可是教导我们要勤俭节约呢……”

    书童成智知道自己的身份跟成义不同,他进屋之后虽然一样好奇,但并不多言,而是规规矩矩地给周承业倒上一杯薄荷凉茶,然后退在屋角的地方,随时等候主人的差遣。

    周承业伸手拍了拍张瑝的肩膀,一副“大瓣蒜”的样子,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能记得本公子的教导,这很好嘛!能举一反三地提醒本公子保持节俭,也很好嘛!不过今天我请那几个家伙吃饭,却不是为了在这里摆阔绰,而是要实地检验一下这间包厢还有没有什么瑕疵,这叫做‘试运营’,懂么?”

    “试运营?不懂。”张瑝摇了摇脑袋,对周承业又一次冒出来的陌生词语习惯xìng地无视了。

    对于张瑝这么不配合地回答,周承业感到有些郁闷,于是一挥手,说道:“去,下去将我兄弟喊上来,就说我这里有点事情交给他办!”

    “你兄弟?”张瑝第一次来陈记,并不知道宝顺是周承业的表弟。

    “便是方才与我打招呼的那位,也就是这座酒楼的少掌柜。”

    张瑝于是下楼去寻宝顺,成义则伺候在周承业身后,依然是谨言慎行。

    不多时,额头上冒着汗珠的宝顺一路小跑着来到“松涛”间。

    “二郎,这间房屋经过布置之后,可合你的心意?”宝顺有些得意地问道

    周承业不置可否地回答:“看上去还行,不过使用起来效果到底怎样,却还要亲身体会过后才作数。今rì我正好要请几个朋友吃饭,便设在这里吧。我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办,一定要办的不留痕迹,一旦查清楚之后,立即想办法告诉我!”

    “二郎只管吩咐。”

    周承业于是让宝顺附耳过来,小声交待了一番之后,便悠然自得地坐着继续喝茶。张瑝和成智二人则被周承业允许,随着宝顺下楼去看望那些被送到陈记来的孩童们。

    周承业那rì带走四十五个孩子的时候说的清楚,这些孩子依然是周家的财产,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周府里面放着,将来谁要是出息了,周家可以帮他们将贱籍改成良籍,从此自立门户,不再为婢为奴。

    成智与那四十五个孩童本来就是人集上一家摊位中待卖的贱民,虽然才分开几天,但他还是很关心其他的孩子们现如今过的如何。

    张瑝虽然不是周家的奴婢,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逃亡在外的罪民,真要是比起来,甚至不如成智与其余的孩童。周府之中一下子添了六位“成”字辈的书童,他和弟弟张琇便是其余四人的头领,成智心里惦记着与自己一起吃过苦的同伴,他这做头领的,自然要陪着成智过去看一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急匆匆地来到了陈记酒楼,从车里噼里啪啦地跳下三个人来。也不知道这大热地天,一驾马车之中,是如何装下三个老爷们的。

    “裴和安,你不是存心拿我们开涮吧?周二郎这几月不见,莫非发了横财不成,居然能在陈记酒楼请咱们吃酒?”一位身着皂sè圆领衫子的青年大着嗓门对走在前头的青衫书生说道。

    “是啊,我们有多久没在平康里见过周二郎了?快三个月了吧?”跟在最后的一位身穿白sè书生衫的青年轻声细气地附和着说道。

    打头走着的青衫书生回头说道:“二郎这人虽然在咱们几人中年纪最小,但却是个信人,你们几时见他信口雌黄过?既然他说要在陈记酒楼请大家吃酒,就一定不会食言。再说了,这不是马上就进楼了么,如果他不在,今rì这顿就由我来请!”

    得了周承业吩咐的宝顺,此时正仔细地打量着酒楼门口的客人,看见青衫书生身后跟着两人,衣服和人数都跟周承业所说的对上了号,于是一脸堆笑地迎了上前:“欢迎几位贵客莅临本酒楼,请问可是周御史家二郎请客?”

    几人见这前来招呼的门童憨厚可爱,而且对他们还尊敬有加,心里顿觉十分舒坦。

    青衫书生抢先一步说道:“我们几位正是前来赴宴的,请客的便是周二郎。”

    “几位贵客里边请!”宝顺在前领路,带着三位年轻人进了酒楼。

    走进热闹火爆的陈记酒楼之后,青衫书生与另外两人转头四顾,想在大厅之中的散座上寻找周承业,结果没有看到人。

    他们几个浪荡子来过陈记一两次,知道在这里吃饭一般都要提前预约,如果运气好,散座上有空余的位置,才可能随来随坐。他们压根就没有往楼上的雅间去想,因为那里的消费,目前还不是他们几个能承受的起。

第四十七章 贵宾卡

    “周二郎在何处?”青衫书生有些焦急地问宝顺。

    陈记酒楼的大厅中根本就没有周承业,这让刚才已经把大话说出去的裴和安有些牙疼,万一周承业就跟陈记的伙计打个马虎眼就闪人了,今rì这顿酒岂不是真要他自己掏荷包?

    “三位莫急,二郎正在楼上的雅间恭候着呢。他曾特意嘱咐过本店,说是要为几位分别办理一张贵宾卡,今后就算他本人不在场,几位也可以来本酒楼享受贵宾的待遇。”宝顺耐着xìng子说道。

    “贵宾卡?!”

    三个吃货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顿时露出了“土鳖”的原形,一个个抓耳挠腮地跟着宝顺来到前台结账的位置。

    “这是办理贵宾卡的条件和今后可以享受的特殊服务,几位请过目。”宝顺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将几分酒楼中的宣传单递给三人。

    “办理贵宾卡业务,需要陈记酒楼的老板或者股东引荐和同意,办卡人需要亮明身份背景,以便酒楼今后提供量身定做的全方位服务……”裴和安手持一张宣传单,小声地念了出来。

    “持有本贵宾卡之后,可以享受优先订位,酒菜八折之优惠,可以第一时间品尝到酒楼新开发的菜肴,可以让酒楼送餐至本人府邸,可以……”

    “裴兄,这贵宾卡果然是个好东西!”皂衫青年和白衣书生挤眉弄眼地对青衫书生低声说道。

    “麻烦小兄弟替我们几人都办理一张贵宾卡!”青衫书生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思想,舔着脸对宝顺说道。

    “好的,还请几位按照本店的规定,填一份贵宾资料书。”说完话,宝顺便将几张制式的文书递给几人。

    古人的个人**保护意识貌似很弱,尤其是几个想占便宜地“吃货”,根本就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家庭背景、家中有头有脸人物的姓名、职务、家庭住址、籍贯等等重要的信息都填在了《贵宾资料书》上面。几个家伙还生怕写的少了没面子,于是将自己认识的一些有头有脸的朋友也“交待”了出来,将资料书中留白的地方全都填满才算完事。

    几位浪荡子填好了《贵宾资料书》之后,宝顺又微笑着说道:“还请几位在这里稍候片刻,我这就去为你们取贵宾卡。”

    几人不以为意,于是立于前台位置小声聊天,心中还颇为激动和期待。

    宝顺闷头上了二楼直奔“松涛”雅间而来,将方才三人填好的《贵宾资料书》往周承业的面前一方,然后意犹未尽地说道:“三个吃货,一点没费口舌,二郎需要的信息尽在里面。”

    周承业对于宝顺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顺手拿起《贵宾资料书》仔细阅览起来。若说这《贵宾资料书》,当初便是出自周承业的授意,通过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陈记酒楼如今已经掌握到不少东市一带的官员和他们子女的信息,真可谓是一举两得,十分轻松。

    “那位身穿青衫,书生模样的客人,便是裴和安;那位身穿皂sè圆领衫,说话大嗓门的客人,便是郭元忠;那位身穿白sè书生衫,说话慢声细语的客人,便是李子琰。”宝顺站在周承业身后轻声介绍,而周承业则正站在回廊拐角处的一根廊柱后边,十分小心地向楼下柜台处正在说话的几人看去。

    “好了,你下去布菜吧,记得把贵宾卡给他们几个带下去。”周承业轻声对宝顺说道。

    宝顺一脸“jiān笑”地从怀里摸出三块银灿灿的牌子,对周承业说道:“趁他们几个未到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好了!”

    周承业也跟着笑了,习惯xìng地伸手在宝顺肉嘟嘟的圆脸上面捏了一把,然后肯定地说道:“不错,办事越来越缜密了!”

    宝顺得了表兄的夸赞,心里比捡到一个金元宝还开心,于是拿着《贵宾资料书》又蹬蹬地下楼去了。

    “几位公子,这是给你们办好的贵宾卡,上面的编号已经与几位客人的姓名相关联,今后几位若是来酒楼吃酒,只需报上贵宾号数即可!”宝顺说完这话,便将三块铜底镶银的陈记酒楼贵宾卡掏了出来。

    裴和安等人得了贵宾卡,一个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了起来,然后便跟在引路童子身后,急不可待地上了二楼。

    “松涛!这家酒楼果然有意思,居然取得如此雅致的名称,一路过来,还见到了‘梅雨’、‘芝兰’、‘竹风’、‘菊芳’、‘柏晴’等名号,个个都透着股诗情画意,看来酒楼老板还是一位儒雅之人呢!”身着白衣的李子琰走到松涛雅间之前,不由地感慨着说道。

    “几位客人里面请!”引路童子恭敬地说道。

    “没错,就是这间了!这不周二郎家的昆仑奴还在门外站着呢,方才我在东市可是见过的。”裴和安说话之间便推门走了进去。

    实际上,周承业是在回廊上看着这三个货摇头晃脑地走上楼梯的,只不过他的站位比较隐蔽,楼下三人又是急着上楼,因此并未发现他。等到三人快到二楼时,周承业一闪身进了雅间之中,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顿时“王八之气”开始向外辐shè开来。

    进门之后的裴和安、郭元忠与李子琰三人,先是被屋内jīng致典雅的布置闪了眼睛,接着被正中那张大圆桌唬得一愣一愣,最后则被周承业的声音给唤醒了魂儿。

    “哎呀!裴兄、郭兄和李兄,数月未见,可想死你们啦!”周承业起身,从主位上绕到门口,热情地招呼三个还处于痴呆状态的老朋友。

    裴和安等人看着面前忽然变得陌生的周承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郭元忠xìng子比较直爽,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去,他大着嗓门说道:“周老二,你今rì可真是大手笔啊!裴和安说你请客,起初我跟子琰都有些不信,没想到你竟然整出这么大的阵势,难不成真是发了横财?”

    “几位兄台先落座再说,小弟若是真有大发横财的机会,自然不会忘记你们,今rì正好借着吃酒,一起聊聊如何有福同享!”周承业如今摸清了几个人的底细,言谈举止之中便更加从容淡定,丝毫看不出生疏的感觉。

第四十八章 狐朋狗友

    几人在周承业的热情招呼下,分主次坐了下来。

    因为是周承业做东,他便十分自然地坐在正中那位置,右手边则依次坐着裴和安与李子琰,左手边则坐着郭元忠。

    待四人坐好之后,张瑝和成智两个书童便端着井水镇过的酸梅汁走了进来,给每人面前都摆上一杯,然后十分规矩地立于周承业身后不远处,随时等候主人的吩咐。

    裴和安一脸怪笑地冲李子琰和郭元忠挤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说:怎么样,知道为什么周家二郎现在不去怡翠馆了么?因为人家找到两位兔相公,在家就可以享受“齐人之福”!

    郭元忠出身将门,受不了裴和安这种调调,于是低头狠狠地吸了一口酸梅汁。李子琰崇尚君子之风,也见不得裴和安这种怪异的举止,于是假装转头去欣赏房间内的盆景花卉。

    见场面忽然冷了下来,大家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周承业只好开口说道:“数月不见,不知各位兄台忙些什么?”

    已经憋了许久的郭元忠,终于开口说道:“还能忙什么?忙着玩姐儿,忙着喝花酒,忙着四处游逛呗!”

    周承业心想这几个货果然还是“本sè不改”,嘴上却说道:“哎呀,你们几个如此逍遥快活,真是羡煞了小弟!你们可是不知道哇,我那老爹,如今将我禁在府中,这几个月我是哪里也去不得,更莫说寻花问柳、醉酒买欢。”

    郭元忠撇撇嘴,说道:“你也别跟我们几个叫苦,你家大人虽然禁了你的足,可也没亏着你呀。瞧瞧你身后这两位兔相公,可都是好货sè呢!”

    裴和安与李子琰知道郭元忠是个二愣子,说话有时候不过大脑,但还是没想到这货竟然直接将周承业喜欢兔相公的话给说了出来。两人一脸的愕然,狠狠地瞪了郭元忠几眼。

    周承业听到郭元忠说这话时,正慢慢地饮着酸梅汁,结果一下子没忍住,“噗”地一声,当场喷了出来。

    “我擦!你们也真他妹的能联想!我再说一遍,哥们不是兔相公,你们才是!”周承业急忙掏出手帕擦着被酸梅汁打湿了的衣襟,一边擦,一边大声抗议。

    “既然不是兔相公,为何不来平康里,为何不去照顾坠儿姑娘的生意?”裴和安一脸的不依不饶。

    “因为我忽然转xìng子了,我觉得成天混在花街柳巷之中实非男儿该做之事!”周承业一脸“鄙夷”地看着裴和安。

    “好啦,你们两个还是不要争了,今天我们来陈记酒楼是为了吃酒,不是吵架,都省省吧!”李子琰出语调解道。

    因为这个小插曲,屋里的氛围于是轻松许多,郭元忠好奇地问道:“周二,你今rì请我们吃这一顿酒,需要花费多少?”

    周承业轻松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郭元忠吐吐舌头,感叹地说:“好家伙,竟然需要一贯钱!”

    “郭兄,你理解错误,是十贯钱!”

    “噗——!”这回轮到裴和安与李子琰喷了。

    郭元忠大张着嘴巴,想说点什么,可是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有些不甘地把嘴闭了起来。

    “说!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三个狐朋狗友在经过一阵惊愕之后,一起瞪着周承业愤愤地问道。

    “简单地很,全是我外公给的呀!”周承业轻松地回答。

    “你外公又是哪位?”

    “我外公便是这陈记酒楼的掌柜陈贵云!”

    “原来如此!好你个周二,有这么好的去处,为何一直不曾带我们来这里,害得我们四处游荡,尽挨别人白眼!”

    几个家伙又是一阵胡扯之后,宝顺终于带着一行上菜的孩童走了进来。

    转眼之间,方才还空空荡荡的大圆桌上,便摆满了绿的、红的、白的、黑的、紫的……荤素搭配、sè香味俱全的八道凉菜、八道热菜、还有两道炖品、两道点心。

    几个曾经有幸来陈记品尝过一两回地浪荡子,看着桌上全新的菜式,喉结不由自主地开始涌动,就差直接动手上去抓了。

    周承业却是不急,先让张瑝和成义给几人斟酒。当浓郁的酒香散发出来时,一向嗜酒如命的郭元忠大呼道:“好香好浓的酒水!”

    “来,几位兄台,为今rì欢聚满饮此杯!”周承业举杯提议,几个肚子里面馋虫肆虐的家伙急忙端起酒杯,“滋溜溜”一声,将杯中酒灌入喉中。

    一杯烈酒下肚,“嘶——!”郭元忠幸福地呻吟着。

    一杯烈酒下肚,“啊——!”裴和安痛苦地悲鸣着。

    一杯烈酒下肚,“嗷——!”李子琰激动地欢叫着。

    几个饥肠辘辘地家伙,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仪态,开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起来。

    “裴兄,如今老尚书身子可好?”周承业似在闲聊一般问道。

    “不太好啊,如今身子rì益衰老,只怕是没有多少活头了。”裴和安大口喝酒,大口吃菜。

    周承业又问郭元忠说道:“郭兄,令尊大人为国捐躯,长眠于渝关都山之下,明年便是三年之祭,可曾想过去那里祭拜一番?”

    “吾为人子,岂能不想!只是长安此去渝关,有万里之遥,那里如今又是突厥横行,想要找到家父的坟冢,何其之难啊!”郭元忠一语说完,双目变红,猛地又灌下一杯烈酒。

    “李兄,近rì听闻‘北海’公又有佳作问世,不知何时能为吾求得真迹一副?”周承业也没有放过李子琰。

    “别人若是问我要祖父的书法真迹,我肯定懒得理会,但二郎既然开口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帮你弄到一副字来!”喝得已经有些发飘地李子琰大着舌头说道。

    从方才几人这番问答之中,不难发现周承业所交的几个狐朋狗友,其实身份皆不简单。

    那裴和安,便是前吏部尚书,名士裴漼的第五个孙子。如今裴漼在家养老,已经到了风烛残年之时,裴家后人却没有几个能顶的起来地,所以连带着裴和安也混的不如意,竟然跟周承业这种末流纨绔厮混在一处。

    郭元忠,乃是前年战死在渝关都山之下的大唐幽州兵马副总管郭英杰之子。自从其父为国捐躯之后,郭元忠便深受打击,也不知是如何被郭和安给拉了进来,混在几个书生堆里浑浑噩噩地度rì。

    李子琰,乃是当世书法大家、北海太守李邕之孙,因为李家的根基在长安,于是留在长安就读于长安县学,是周承业平rì里的同窗加好友。

    如此看来,在那个雷雨之夜jīng尽人亡的周二郎,其实胡闹也是有分寸的,他所结交的这些人,虽然在家族之中不是嫡长子,他们的家族也不是太别势大的王侯公卿,但与周承业的身份相比,那是一点都不低。

    几人平时虽然喜欢口花花地胡闹,真若是论起品行和能力来,却不见得就差到哪里去。只可惜,他们一生下来就因为不是嫡长子,所以注定了要在郁闷和纠结中生活下去。

    如今,周承业这个“备胎”彻底变了,所以……

第四十九章 加盟店

    酒是粮食jīng,越喝越年轻。

    几个年纪本来就不大的家伙,非得学人家上了年纪的人无事强说愁,结果个个小脸红的跟个关公一般。

    周承业一开始就喝的慢,不停地劝几人喝酒,他自己却是浅尝辄止,到了后来那就直接置身事外,看着几个家伙在酒桌上斗狠耍宝。

    等到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三人都喝的有七分醉意之时,周承业示意张瑝和成义停止给几人斟酒,转而换上了由丁香、豆蔻、陈皮、肉桂草、茶叶等混在一起熬制出来的醒酒茶。

    “几位兄台今rì喝的可尽兴?”周承业笑眯眯地问几人。

    “菜是上等的珍馐,酒是上等的佳酿,二郎出手真是豪爽!”郭元忠大着舌头说道。

    “今rì酒楼虽然给我们几个办了贵宾卡,只怕想来这雅间之中吃喝一回,也是难事呀!”裴和安意犹未尽地感慨道。

    “我观这陈记酒楼生意之火爆,如今只怕用rì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呢。”李子琰有些羡慕地说道。

    “瞧你们几个那点出息!兄弟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以后只要有我一杯喝的,就少不了诸位那一口辣的!”周承业十分义气地说道。

    几人听了周承业这话,心中十分感动,纷纷说道:“二郎是个讲义气的,可是无功不受禄,我们岂能天天过来讨饶!偶尔约上几位好友,坐于大厅之中的散座上小酌一番,已是快活啦。”

    “几位兄台如此说话,我倒是不好再劝。不过兄弟心里还有一些想法,如果能够得到诸位的支持,说不定今后咱们在长安城内随便哪家酒楼都可上得!”周承业一脸惋惜地说道。

    几人听说有这等好事,顿时来了jīng神,纷纷竖起耳朵来静待周承业的下文。

    “不如我们几个凑点份子出来,仿着陈记酒楼在西市开家小酒肆,rì进斗金或许困难,但赚点足够我们喝酒所用的小钱,想必不会太难。”周承业蛊惑着几个家伙。

    李子琰第一个出言反对说道:“这可不成,商贾买卖可是贱业,你我都是官宦子弟出身,如何能做这等下贱之事?”

    周承业心中叹口气,对于唐代士人们的假清高十分头痛,他不急不慌地说道:“我只是说咱们凑份子,又没说咱们成天守在酒楼之中当掌柜。我们完全可以雇佣一个有经验的老成之人替我们打理酒肆呀!”

    郭元忠不是地道的书生出身,对于周承业的提议本来就心动不已,如今听了这么一个可行的法子,顿时梗着脖子直嚷嚷:“这么一来指定能成,我们躲在幕后只管分钱,想一想都觉得过瘾啊!”

    裴和安是个没主见的家伙,但却善于识人辨人,他之所以与周承业交往,就是觉得周承业为人正直。如今听到周承业有意“自立门户”,于是好意地提醒说道:“二郎,你想过没有,你外公待你不薄,如今你却要背着他在西市开酒肆,若是让老人家得知此事,岂不是寒心?”

    “嘿嘿,这个你们只管放心!我外公是知道我这个想法的,他很支持我,到时候不仅会提供钱财方面的帮助,还会帮着我们训练一批厨子和伙计!”

    “什么?哪有自己挖自己墙角的事情!”众人闻言大惊,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们几个呀,今后还是少逛几趟青楼,多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吧!不然一个个地这脑子都要长草!”周承业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看着大家,然后继续说道:“你们可知东市和西市加起来有多少家酒肆么?你们可知道这偌大的长安城又有多少家酒肆么?足足有上千家之多!”

    “陈记酒楼就算再如何火爆,也不可能将长安所有酒客们的钱都挣进自家的腰包。如果能挣得十分之一,那就要成为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大家想一想,若是任凭陈记一家这么兴隆火爆下去,长安城内多少幕后有大世家撑腰的酒楼还不饿死?”

    “我要开的这家酒楼,名义上是要与东市陈记酒楼打擂,实际上则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让一些对陈记酒楼不满的酒客们转而来支持我们的酒楼,大家听明白了么?”周承业口干舌燥地说完,然后一脸期盼地看着几位热心听众。

    李子琰的头脑向来好使,他在第一时间便明白了周承业的用意,于是狠狠地一拍大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周承业说道:“二郎用起心来,果然厉害!这一招在兵法上叫做什么来着?对,就叫做‘釜底抽薪’!”

    郭元忠是将门之后,熟读兵法,一脸鄙夷地看着李子琰,然后纠正着说道:“拜托今后不要糟蹋孙子兵法可否?这一招叫做‘围魏救赵’!”

    周承业对这俩活宝的争执彻底无语了,也懒得跟他们扯那些兵法,直接说道:“你们这扯的是哪跟哪呀?这一手叫做‘转移仇恨’,用军事术语说,叫做‘假目标’,懂不?估计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准备新开的那家酒楼,实际上是陈记酒楼的加盟店就行啦!”

    众人对“加盟店”的说法一致认可,于是不再抬杠。

    “现在大家好好想一想,都能拿出多少钱来,咱们凑一凑,先把酒肆的架子搭起来,后面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替我们打理。”周承业不跟几个家伙客气,直接将几个都拉入未来的加盟店“小团伙”之中。

    “我若是舔着脸跟祖父张口要,估计能要来二十贯。加上我平rì里积攒下来的一点,大概有三十贯。”裴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家现在就我说了算,凑一凑,估计能拿出四十贯来。”郭元忠最心热,所以下的决心也最大。

    “我只能出十贯,不过我那里有两幅祖父的真迹,可以折价卖掉,也能换回个一、二十贯。”李子琰咬咬牙,下了决心。

    “你们三人可以凑出一百贯来,我这里可以出一百贯,加起来有两百贯,已经可以勉强开店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现在我给你们几个分分工,从今rì开始,再也不许整rì混迹青楼之中,一个个都打起jīng神来做事!”周承业大手一挥,好似对着千军万马,开始了他降临大唐以来的第二次商业炒作。

第五十章 五两金子一坛酒

    周承业可以确信,当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三个家伙离开陈记酒楼时,他们的脑子是足够清醒的,因为大家下楼的时候,眼睛里面不是醉眼惺忪,而是有了几分憧憬和希望。

    周承业不知道几个家伙保持这种向上的状态能过几天,但他还是希望通过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能够刺激到几位好朋友,使得他们可以坚定决心,来一场从里到外的改变。

    按照周承业的分工,人脉广泛的裴和安接下来主要负责去西市踩点,寻找合适的店铺作为开办酒肆的场所,寻找合适的代理人打理酒楼的rì常事务;郭元忠认识长安城内的一些下级官兵较多,今后主要负责为周承业打听各种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特别是关于“胡大”这伙人的;李子琰心思缜密,便专门去与西市的官署进行交涉,办理开酒肆所需的各种必备手续。

    这样的分工,也算是人尽其用。

    其实,周承业完全可以独力在西市为陈记酒楼树起一个未来的“对头”,那样他就可以独享巨大的利润。陈贵云对于周承业的分析和策划毫无异议,甚至觉得只开一家“假对头”还嫌不够,今后陈记若是在西市兴隆起来之后,东市之中也要有一家可以转移别人视线的“对头”酒楼。

    周承业之所以费了一番心力,将裴和安等人鼓动起来,便是在尝试着拉拢和组建属于自己的小班底。从现实主义的角度出发,周承业相信不论自己身处古今,都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通过在西市开办一家酒楼,便可以将裴和安等人以共同的利益笼络到一起,虽然这种手段有些老土,却是最经济实惠的。

    周承业对于赚很多钱的yù望并不是很强烈,以他脑子里面的那许多来自后世的创意和设想,想要赚尽天下财富也不见得困难。赚钱不过是一种途径,一种能够让他变得强大起来的手段,周承业最终想要的不是成为富甲天下。

    等到裴和安几人离开酒楼,宝顺带人将松涛间收拾干净之后,陈贵云便走了进来。“二郎,今rì这样安排,明rì用来招待张老相公可否?”

    周承业仔细回顾了一下,然后说道:“明rì所来客人比之今rì要多,菜量略显不足。将凉菜加到十二样,炒菜十二道,蒸菜四道,炖菜四道,点心四道,一共凑足三十六天干之数!”

    一旁的宝顺立即递上陈记酒楼的后厨菜谱,然后说道:“二郎,你现在就把所有的菜式定下来,有一些今rì夜间便要动手准备起来。”

    周承业点头,拿起一支他专用的鹅毛笔飞快地圈点起来。

    “这些时rì,我与宝顺轮流加班,又制出上等烧酒十五坛,明rì够用么?”陈贵云又问。

    “足矣!我估计只需四坛酒,所有人都得喝翻当场。剩下的酒你可要看好了,谁出价都不能卖,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宫里头那位就得派人过来问咱们讨要!”周承业一脸自信地说道。

    听说皇dì dū有可能派人前来讨酒喝,宝顺一脸兴奋地说道:“那到时候我们送几坛出去?”

    周承业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能送!必须让宫人花钱买,而且要把价格定到五两黄金一坛的高价,最多卖掉五坛!剩下的十坛,窖藏起来,谁买都说没有了!”

    “真跟皇家讨价还价?”陈贵云有些吃惊地问道。一坛上等的烧酒虽然会耗费许多普通酒水,那也绝对不值五两黄金的高价,顶多也就两贯钱而已。

    二两黄金价值二十两白银,一两白银价值一千钱,也就是一贯铜钱。

    若是按照周承业定下来的价格,一坛价值两贯的上等烧酒,最终会卖到五十贯的惊人高价,这让见惯了世面的陈贵云也是无法相信和接受。

    “皇dì dū想喝的酒,必然是世上少有的好酒,如果我们卖的便宜了,皇家岂不是很没面子?”周承业一脸“jiān笑”地说道。

    “那为何不献于皇帝呢?”宝顺有些不解地问道。

    “可不能惯着他!这次献了,下回他还想着白吃白喝,这可不成。我们又不欠他老李家的,想喝酒,那就得掏钱买!再者说了,皇家有钱给所有公主把食邑从五百户增加到一千户,那就有钱买酒喝!”

    “可要是宫人以宫市的价格买酒呢?”宝顺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

    “那就不卖这种烧酒给他,只卖普通的烧酒!”周承业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样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怕个球!有宰相在前面顶着呢。不花钱就想喝好酒,门都没有。”

    最终,周承业说服了陈贵云和陈宝顺两个,接受了自己关于“饥饿营销”的理念。周承业想的很清楚,这种高度优质的烧酒,今后必须走高端路线,就算以后陈记酒楼万一有个闪失,陈家直接关门回老家去酿酒,一样可以获得丰厚的收益。

    普通老百姓少喝几口高度白酒不会死人,赚有钱人的钱,周承业心里头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亏心。特别是赚皇室李家的钱,那就更要脸厚、胆大、心黑,与其让李隆基留给安禄山、史思明那帮沙陀蛮子们享用,还不如趁早从宫里面划拉出来拉动内需!

    祖孙三人在松涛间内详细合计了一番,终于定下明rì摆酒的所有流程,于是三人各自散去,忙着自己负责的一摊子事情。

    下午时分,中午吃酒的客人们渐渐散去,晚上前来饮酒的客人尚未到来,中间便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歇息时间。

    周承业让成智下去将四十五个孩童全都喊进松涛包厢里来,虽然人一多便显得拥挤,但宽阔的房间里面还能站下更多的人。

    周承业问几个小组领头的孩子:“这几rì大家有没有偷懒?”

    几个孩子使劲摇头,异口同声地回答:“报告主人,大家都很用心,没有一个偷懒的!”

    “很好!那么大家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每rì早晚坚持锻炼身体呢?”

    “报告主人,有些身子结实的已经开始锻炼了。还有一些体弱的,少掌柜的说需要将养一段时rì之后才能锻炼,不然会落下毛病。”

    “嗯,少掌柜的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也要听。大伙安心在这里居住和干活,我向大家保证,冬天来临之前,你们都能住进炕下生活的小屋子里面!”

    孩子们顿时欢欣鼓舞,一个个高兴地露出了白白地牙齿。

第五十一章 风度不能当饭吃

    大唐王朝是个追求时尚和风度的国度,男人们崇尚戴花、熏香,女人们喜欢各种sè彩艳丽、裸露xìng感的服饰,皇帝们则热衷于打马球和宴会。

    作为盛唐的缔造者,李隆基尤其注重风度。这位皇帝在年轻时相貌俊美,既能上台扮戏子演戏,又能上马骑shè,还可以做出水平不俗的诗篇。可以说,李隆基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都是浪漫的气质。

    有什么样的皇帝,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李隆基所任命的宰相张九龄便是大唐最有风度的男人。

    没有之一。

    这位充满传奇sè彩的宰相和诗人,风度翩翩,旷古绝今,被后世称为“岭南第一人”。张九龄与李隆基君臣共事多年,但皇帝每次见到他,都像喝了普洱茶或是泡了温泉浴一样神清气爽,好不舒坦。即使后来老张因为得罪了皇帝,被撵出长安,可李隆基还是时时不忘九龄的风度。每当有大臣推荐人才时,皇dì dū要先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

    在李隆基的心目中,张九龄一直便是风度的代名词。

    然而,风度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成臣子跟皇帝叫板的资本。特别是在好大喜功的李隆基渐渐不怎么爱听逆耳之言时,如果你还风度翩翩地跟皇帝摆事实,说道理,讲原则,那么做臣子的不管是宰相还是御史,都面临着被皇帝“炒鱿鱼”地危险。

    因为渐渐为皇帝不喜,加之李林甫这个嘴上抹蜜的家伙又在皇帝身边煽风点火,还有那包藏私心地武惠妃对着李隆基大吹枕头风,所以贤相九龄公在朝堂上的rì子现如今是越来越难过。

    幸好,老张前几月无意之中在周子谅府中发现了一匹“千里驹”,而且冲动之下还认作义子,结果最近一段时间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心情也舒畅多了,真是开心啊!

    张九龄之所以心情渐好,一来是因为他提拔起来的周子谅如今开窍了,知道帮着自己一块儿对付李林甫,而且手段极为圆滑老辣,竟然让jiān诈如狐狸的李林甫都感到头痛。虽然周子谅的官儿不大,可他在皇帝面前发挥的作用可不小,这两个月下来,老张经常是笑眯眯地看着周子谅替自己把想说的话都说了,还不会惹得皇帝生气。

    皇帝只要不生气,自然不会去招惹风度翩翩的张九龄。

    张九龄心情舒畅的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依然准确无误,周家二小子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每次让人送过来的诗文,都让老张爱不释手,反复朗诵。不时的能有上等佳作品鉴,对于爱诗如命的张相而言,简直就等于给他了百年老山参一样提气。

    幸好认干儿子及时,否则要是被别人抢了先,老张岂不要捶胸顿足,大呼可惜?

    还有一个不能对外人说的原因,却是老张最为看重的。虽然他本人便是文坛领袖,但作为一名资深的宰相,老张清楚地知道玩政治和玩文字那是两码事。周家二郎凭借一首《登乐游原》,让张九龄敏锐地看出了此子在政治方面的天赋和悟xìng,偏偏周承业还能做出好诗文出来。

    以张九龄那双阅人无数、明察秋毫的眼睛,他觉得将来周承业便是自己最合适的接班人。

    不要怀疑张相的判断,历史上,他曾在安禄山造反前二十年的时候便看出这个家伙不老实,坚决提议皇帝将其一刀剁了,结果玄宗听信了李林甫的鬼话,留下安禄山一条小命,也给开元盛世留下了掘墓人。

    正因为越来越重视周家二郎,所以私下里张九龄多次与周子谅谈论周承业的“进步”问题,顶不住张相热情似火地压力,周子谅只好老实交待了儿子为自己当军师的事实,结果让张相也大为吃惊。

    张九龄对于周承业给周子谅提出的一些建议极为赞赏,特别是那条关于官员选拔任用采取“末位裁汰”的办法,实在是太給力、太到位了。正因为这条建议,结果使得李林甫现在将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子谅这边,在朝堂上跟张九龄捣乱的时候反倒少了许多。

    但是,老张对于周承业不愿读书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对于周承业刻意不以诗文彰显名声的做法也不认可,所以他准备请一批在诗坛上有名望的老前辈,一起来开导开导周承业,同时也算是替周承业作一个引荐。

    一开始,张九龄是打算在自己府中宴请宾客的。但周承业给他提了个建议,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周承业说:“义父啊,你这么风度翩翩地往朝堂上一站,搞得皇帝鸭梨山大,因为你平时什么错误都不犯,就算皇帝对你有什么不满,他也不好发作。这样可不好!做臣子的应该时不时地犯点小错误,让皇帝借机会冲你撒个气,这样皇帝的心情好了,你也就安全了。”

    周承业这话说的婉转,其实是在提醒老张同志,不要以圣人的姿态做臣子,还总是教训皇帝,皇帝是要脸面的,你总是拧着他,迟早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是别人这么跟张相说话,少不得要挨一通骂,可周承业不一样,他在对老张说这话的时候,先让阿祥给老张专门送去了一副老花镜,这让老张不好意思不听他一回。

    既然是要故意让皇帝揪小辫子,张九龄于是便灵机一动,将酒宴摆在了东市陈记酒楼。

    太宗皇帝要求五品以上的官员不得入市,如今老张以二品大员的身份去东市的酒楼里面吃酒,虽然算是犯了错误,但这样的错误绝对不会对张九龄造成实质xìng的影响。现在是大唐盛世,太宗的一些规矩已经被官员们当成了耳旁风,经常有些朝中大臣们出入东市,也没见哪个闲的蛋疼地御史出言弹劾。

    老张来陈记吃酒的事情肯定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去,皇帝如果心情不好,就会拿这个说事,借机批评老张如今怎么不讲风度了,正好冲淡他心中往rì对老张积累起来地怨气。这么做,便是以退为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李隆基绝对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罢免了张九龄的相位,相反,他一定会好奇张九龄去的这家“陈记”到底如何了得,竟然将自己最有风度的宰相都给吸引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宰相赴宴

    这一rì,艳阳高照,天气晴好。

    一大早,陈记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便忙碌起来。有的人忙着泼洗清扫酒楼前面的道路,有的人忙着擦拭楼内的桌椅和扶梯,还有的在后院之中就着清凉的井水擦洗盘碗盅盏等各式餐具。

    留宿于陈记酒楼的周承业,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起之后,他先做了一套让张瑝觉得好奇地健身cāo,然后就开始指挥几十个孩子加入到帮工的现场。

    原本这些下贱活是不需要周承业去做的,但他要给孩子们亲身示范,什么叫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不顾外公和宝顺的反对,依然挽起袖子有板有眼地与孩子们一同干活。

    按照昨rì周承业亲自圈点出来的菜谱,一大早各家卖菜的摊位便给陈记送来了上等新鲜的果蔬和肉蛋,现在正被备菜的伙计们伺弄呢。

    虽然今rì是张相做东请客,但每一位受到邀请的人都不会傻到赶在张九龄的马车到来之后才过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前了一些时间,赶到陈记酒楼的楼下恭迎张老相公。

    最先抵达陈记的是周家父子,也就是周子谅和大郎周承志。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张琇和成礼两位书童,在两位书童身后还跟着两个jīng神旺盛的昆仑奴。

    貌似大家过的都不错,从主人到仆人。

    周子谅一下马车便看见二郎带着一群仆童在干活,顿时脸就拉了下来。他对身旁的周承志说道:“去把二郎给我喊过来,成何体统!”

    大郎刚才看到弟弟干活的这一幕,心中也有些不喜,于是急忙小步跑上前去将周承业从孩子堆里面给揪了出来。

    周承业知道周家这对老小一时半会是无法转过观念来,拉不下读书人的那副臭架子,所以也不跟他们对着干,十分自觉地便丢下手中的活计来迎父亲。

    “大人,这会儿rì头渐高,您是不是进楼里小憩片刻,有我跟大郎在这里恭迎张老相公?”周承业假装没看见老爹那张黑脸,笑嘻嘻地问候道。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份。酒楼里面就差你一个人干活么?岳父大人也不管教于你,看着你胡来!”周子谅训斥了儿子一番,这才迈着官步朝走进酒楼。

    等到父亲走后,周承业冲不远处看他笑话地孩子们唬着脸说道:“看什么看,谁不好好干活,中午不给吃饭!”

    孩子们闻言,顿时一阵哄笑。

    不多时,相继有客人赶到了陈记酒楼。

    先是一位年纪三十多岁,长相俊逸潇洒的士人前来。周承业虽然两眼一抹黑,但是通过身边大哥的介绍,才知道这位便是中书令王维,顿时情绪大为激动。

    又一位偶像来啦!

    王维为人随和,并无多少架子,得知门口迎宾的二位便是周子谅的儿子,一番赞赏和鼓励之后,这才兴致勃勃地进了酒楼。

    酒楼之中有张瑝、张琇、成礼、成智四位书童分别立于廊道、楼梯拐角等位置引路,王维很容易便能找到“松涛”雅间。

    周子谅侯在“松涛”雅间门外,刚才他已经被里面的陈设布置给震到了,此时看到老熟人王维上了二楼,顿时心里有几分小得意地迎了上去。

    昨rì夜里,陈氏已经将二儿子是陈记酒楼二掌柜的情况告诉了周子谅,并且将儿子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告诉了丈夫。周子谅虽然受大环境的影响,看不起生意人,但他得知儿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爹,为了周家时,也是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儿子说的多好啊,为了不让老爹犯“经济问题”,他这个周家的备胎理当承担做一些别人看不上的事情,在背后支持父兄振兴周家。

    王维被迎进松涛间时,一样被震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存诚兄,真是想不到啊,今rì张老相公宴请的地方如此气派雅致!”

    周子谅笑着附和说道:“咱们在这里静候其余几位,看看他们到来时作何表情!”

    “哈、哈、哈!正该如此,真是有趣!”

    楼上两位同僚坐在茶几上闲聊的时候,楼下又来了一位让周承业激动的牛人。

    这次来的是孟浩然。

    孟浩然是孟子的第三十三代后人,世居于荆州襄阳,年轻的时候主要在家中侍亲读书,以诗自适。他曾隐居于鹿门山一带,被人称之为“孟襄阳”。四十岁的时候,孟浩然终于坐不住了,于是游历京师,并参加了科举考试,结果居然应进士不第。在长安生活的这段年月,孟浩然与张九龄、王维的私交甚好,这次也在受邀之列。

    周承业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见到了王孟二人,心里头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想一想自己也是大惊小怪了,既然连张九龄都能做他的干爹,如今见到王维和孟浩然两人算不得什么,今后肯定还能见到李白、杜甫这种更加厉害的牛人呢。

    孟浩然被张瑝领进酒楼之后不久,又来了一位名叫严挺之的中年男子。周承业对此人不甚熟悉,但听旁边的周承志小声介绍,才知道他是当朝尚书左丞,在朝中乃是张九龄的左膀右臂,绝对的张系干将。

    严挺之其实跟周子谅是一样脾气xìng格的人,在张府里面时常与周子谅见面的,所以对于周家这两个小子一点都不陌生。严挺之见到周承业之后,还十分亲切地拍了拍周承业的肩膀,然后夸奖他说道:“二郎在人集之上救下女奴的事情做的很好,在医馆之中留的那首诗也是上等佳作,以后有空去我府上坐坐!”

    周承业听了这话,知道老严看自己挺顺眼,于是满脸堆笑懵头懵脑地答应了下来。

    严挺之进楼之后不久,来了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

    别看这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胡子头发全白了,他可是相当有名的一位大家,曾经被授予过国子四门博士的牛人。四门博士是干什么的?便是周承志就读书馆里面的正牌教授!要是搁在后世,那都是享受zhèng fǔ特殊津贴的文化人。

    当然了,这位老爷爷现在也不简单,他依然担任着工部侍郎的重要官职,还是当今太子的侍读。

    这个老汉名叫贺知章!

    贺知章刚下马车不久,紧跟着陈记酒楼今rì最耀眼的明星张九龄张老相公的马车也就到了。

    老贺资历比张九龄深,年龄比张九龄大,先来一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张九龄可不想让这位xìng格豁达,外号“四明狂客”的老先生指责自己架子大。

    周承业别人不认识,对张九龄可是熟悉的很。见到张府的马车到来时,立即一阵小跑地迎了上去,隔老远便喊道:“义父,您来啦!”

第五十三章 蓬荜生辉

    张九龄看见周家二小子老远就迎了上来,脸上还挂着一副“望穿秋水”的表情,心里面觉得很熨帖。

    这个周家二郎,果然跟他那个耿赳赳的老爹不同,在人情世故方面明显圆融许多,让人很容易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周承业小心翼翼地扶着张九龄的手臂,将老相公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不等他开口再说什么,老张却大声朝着尚未进楼的贺知章招呼道:“季真兄,且留步,吾陪你上楼!”

    张九龄只顾着跟贺知章套近乎,倒是把献殷勤的周承业撂在了一旁,似乎压根就不认识周承业一般。

    对于老张这种做派,周承业心里半分怨气都没有,前世在首长身边做事数年的周承业知道领导越是不把你当外人,在人前的时候就越会刻意地跟你保持几分距离。张九龄明显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所以这才忙着跟贺知章打招呼,而把他晾到了一边。

    贺知章生xìng旷达不羁,有“清谈风流”之誉,到了晚年更是dú lì特行,他见张九龄上前来挽自己的手臂,也不矫情,于是与老张把臂言欢,双双向酒楼二层走去。

    在贺张二老登楼之前,早有眼明手快的张瑝在前引路,更有张琇提前跑到二楼松涛间内向先到的诸人说道:“启禀各位大人,张老相公和贺侍郎已经到楼下了!”

    屋内诸人闻听此言,纷纷起身来到门口,恭迎张九龄和贺知章的到来。

    “呵呵,人都到齐了啊,今rì便请诸位一起品尝陈记酒楼的酒菜,听说这里的雅间可不好订呢!”张九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与众人打招呼,然后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松涛”雅间。

    与其他人相比,张九龄进入雅间那一刻发愣的时间明显要短一些,但众人还是清楚地看见了老张的身形凝固了片刻。

    “霍,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呢!这陈记酒楼从外面看起来不是十分扎眼,没想到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呢!今rì看来我们要不虚此行啦,来,大家都围坐下来吧!”张九龄对于场面的掌控明显很有一套,聊聊数语便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活跃热烈起来。

    这时候,周承业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他先恭敬地请张九龄坐在主位之上,然后请贺知章坐于张九龄的右手一侧,又请孟浩然坐于张九龄的左手边上。王维与孟浩然交好,便挨着孟浩然坐了下来;严挺之则坐在贺知章的身侧,周子谅又挨着严挺之坐下来。周承志规规矩矩地坐在孟浩然的下手,于是便剩下了一个周承业。

    周承业却不跟众人客气,直接选择了背对着房门的最末一个位置,与左手边的周子谅和右手边的周承志还差好个空位的距离。

    见众人已经落座,周承业便对早已候在门外的宝顺说道:“宝顺,布菜,上酒!”

    宝顺在门外应了一声“好嘞!”,下一刻,十二位身穿白sè纱裙,头上戴着红sè发带的小姑娘鱼贯而入,每人的手中都端着一盘凉菜。这些孩子们昨rì经过了一天专门的特训,就是老记着自己手中端的这道菜名,到了上菜的时候,便脆生生地报上菜名:

    “水晶翡翠蔬菜卷”

    “凉拌双耳”

    “小葱拌豆腐”

    “糖醋萝卜”

    “红油顺风”

    “手撕白切鸡”

    “凉拌枸杞尖”

    “桂花山楂藕”

    “手撕茄子”

    “凉拌腰花”

    “展翅高飞”

    “凤爪什锦”

    随着十二道凉菜全部上桌,将大圆桌点缀的红红绿绿一片鲜艳之后,众人都有一种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的感觉。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头,不等众人进行品评,紧跟着十二名虎头虎脑地男童,一人手捧着一盘热气腾腾地炒菜走了进来。他们依然如方才一般,每上桌一道菜肴,便大声地报出了菜名:

    “青韭炒蛋”

    “香葱炒羊肉”

    “豆角香菇炒肉”

    “枸杞木耳炒山药”

    “苦瓜炒肉片”

    “酱爆猪肝”

    “爆炒马齿苋”

    “清炒蕨菜”

    “清炒芦荟”

    “清炒芥蓝”

    “炒菠菜”

    “三sè炒百合”

    随着十二道香味四溢的炒菜摆上大圆桌,屋中的人已经开始舌下生津,条件反shè般轻轻地咂嘴。

    贺知章第一个耐不住了xìng子,他望着大圆桌上内外两层、凉热交错摆放的菜肴,大声说道:“后面的菜先不急着上了,让老夫先一尝为快!”

    周承业急忙起身陪着笑脸说道:“既然贺工部等不急了,那就先不上蒸菜、炖菜和点心,但是上等的佳酿却需赶紧端上桌来!”

    众人听说这二十四道菜品之后竟然还有蒸菜、炖菜、点心,一个个心里都吃惊不小。今rì他们在陈记酒楼所见的菜肴,不论是凉菜还是热菜,不见得用料多么稀有上乘,但是做法却是别具风采,让人看着、听着、闻着都很舒坦,如果后面还有蒸菜、炖菜和点心,那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早已在外候着的陈贵云,终于手捧一坛子烧酒进了松涛雅间。

    “今rì得蒙张老相公与诸位雅士莅临鄙楼,使得陈记酒楼蓬荜生辉,小老儿为表感激之情,特献上本楼镇店佳酿,还请张老相公和诸位大人们品尝!”

    陈贵云说完这几句客套话,便非常利索地拔开了酒坛上的红泥封,然后给客人们一个个倒酒。

    唐人生xìng豪迈,喝酒不喜用那种小盅子,今rì前来的又都是善饮之人,所以周承业索xìng让酒楼里给大家准备的是价格昂贵的一套夜光杯。既然要让陈记烧酒一炮而红,这喝酒的器皿也不能过于寒酸不是?

    浓香醇厚无sè透明的烧酒“汩汩”地倒进了jīng美的夜光杯中,一群文人sāo客们被浓郁的酒香所感染,于是纷纷闭目轻嗅,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

    “菜香浓,酒香浓,正是宴饮好时候,诸位,让我们满饮此杯!”张九龄起身提议,众人迫不及待地响应,纷纷双手端起手中酒杯,隔空遥祝之后,美滋滋地一仰脖子就往喉咙里面倒。

    “嘶——!”

    “哈——!”

    “咳—咳!”

    “啊——!”

    ……

    随着一杯烈酒下肚,众人发出了各种舒爽到“痛苦”的声音,实在是没有想到这酒竟然如此之烈。

    烈的让人忘忧,烈的使人迷醉!

第五十四章 堪比烧尾宴

    烈酒入喉,让座中老少爷们豪情顿生,大家于是对着满桌子新鲜菜肴大口朵颐起来。

    实际上,以后世的眼光来看,目前酒桌上的菜品都是十分普通的家常菜,根本没有熊掌鹿茸、鱼翅燕窝、鲍鱼海参、猴脑蛇羹等生猛海鲜,这却跟当时的政治环境与饮食习惯有很大的关系。

    大唐帝国建立以来,李姓皇帝为了掩盖他们身上的胡族血统,于是牵强附会地将老子李耳追认为李唐王朝的始祖,并且倍加推崇道教。道教发扬光大之后,教中的一些习俗对人们的饮食造成深刻的影响,因此鱼和肉在饮食中受到多方限制。

    道教的教规对信徒的rì常饮食有严格的约束,禁食荤腥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方面。

    武则天在位时,极力扶持佛教而抑道教,到了李隆基手里,情形便恰好反了过来。李隆基为了追尊道教,将道教的禁忌推行至全国,使全国百姓都以此为约束。就在去年十月,皇帝下令“每年正月、七月、十月三元rì起十三rì至十五rì,并宜禁断宰杀渔猎”。就算老百姓不信教,也必须遵循此制,前后食素三天。

    除此之外,道教经典认为龙是由鲤鱼转化而来,神圣不可侵犯,食之者将遭遇大祸,加之“鲤”与“李”谐音,于是皇帝便严禁全国捕杀食用鲤鱼。四年之前,李隆基下令“禁捕鲤鱼”,凡捕得鲤鱼者必须放生,街市有贩卖鲤鱼者要挨刑杖六十下。紧接着,各级官府更是制定出一系列规定,限制人们钓鱼和捕鱼食用,将禁食鲤鱼推广到限食一切鱼虾。

    一桌酒菜如果没有了鱼贝虾蟹,又在荤腥方面诸多禁忌,能吃的便只剩下普通的猪、牛、羊肉,还有一些山货和野味。而且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个时候的烹饪手段还比较单调,饭菜主要靠煮和炖,炒菜根本就没有得到流行和推广。

    如此看来,陈记酒楼这桌在后世看来不上层次,在当下同样不值钱的菜肴,实际上却是相当的有品位,相当的有创意,也相当的清新可口。

    没看见一向讲究风度的张老相公都吃的满嘴油光而顾不上擦拭么?张九龄吃相如此给力,其余的人那就更不用说。惟独吃惯了大闸蟹、基围虾、清蒸鳜鱼等水产的周承业面对这桌菜时最淡定,甚至连烧酒都喝的很少。

    贺知章在长安为官rì久,见过不少的大世面,二十五年之前曾经有幸参加了尚书令左仆shè韦巨源在府中邀请唐中宗出席的“烧尾宴”,虽然时隔多年,但是对于当时的盛况依然记忆犹新。他感慨地说道:“今rì此宴,虽不见稀珍贵肴,然以sè泽香美而言,却要胜过当年韦巨源的烧尾宴!”

    贺知章口中所谓的“烧尾宴”,是指士人刚做官或做官得到升迁时,为应付亲朋同僚祝贺,所请的一顿饭。其名称来源有三说:一说虎变chéng rén,尾巴难办,必须烧掉其尾;二说新羊初入羊群,因受群羊触犯而不安,要烧掉新羊的尾巴,它才能安静下来;三说鱼跃龙门,有天火烧掉鱼尾,鱼即化为真龙。

    唐代之所以为宴席取名“烧尾”,意在象征前程远大,官运亨通。此风习是在唐中宗景龙时期开始的。

    老贺这么一说,几个年轻一些的,如正值意气风发之时的王维,便好奇地说道:“韦巨源当年的烧尾宴名传天下,至今无人能及,老大人却说今rì此宴要胜过那烧尾宴,还请细细与我们描述一二。”

    贺知章也乐得有人听他讲古,于是说道:“当年那场烧尾宴,真可谓是‘肴馔丰美,世所罕见’,就连中宗皇dì dū是赞不绝口。宴上共有五十八道菜肴,老夫隐约记得这其中有红罗丁、巨胜奴、贵妃红、玉露团、水炼犊、西江料、白龙、汤洛绣丸、同心生结脯、仙人脔、雪婴儿、五生盘、御黄王母饭、遍地锦装鳖、清凉碎、冷蟾、卯羹……”

    随着贺老头将一长串的菜名报出名号来,就连周承业听了之后都觉得十分了得,心中暗暗咂舌不已。然而,周承业所不知道的是,这些名字听上去活sè生香的菜肴,实际上的做法确实稀松平常,有的甚至是暴殄天物。

    比如老贺方才所提到的“巨胜奴”不过是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贵妃红则是jīng制的加味红酥点心;玉露团是nǎi酥雕花;水炼犊是将牛犊肉用慢火煨熟;西江料是粉蒸猪肩胛肉屑;白龙?是鳜鱼丝;汤洛绣丸是肉末裹鸡蛋花;仙人脔是鸡块用rǔ汁调合而成;葱醋鸡是鲜蒸鸡;清凉?碎是果子狸烧熟后冷却,再冷切成盘;雪婴儿是青蛙肉裹豆粉下火锅;冷蟾是蛤蜊肉羹汤;卯羹是兔肉汤。

    总之,韦巨源为了宴请皇帝而备下的这桌烧尾宴,不论是从营养学的角度,从烧制的方法,从口感香味等而言,其实都不咋地。在缺少了众多香料调味品的辅助,采取粗暴或者单调的烹饪方式制作出来的菜肴,还真不如普通的一道家常菜“韭菜炒鸡蛋”吃着可口入味。

    而韦巨源的烧尾宴之所以如今被人推崇备至,却是跟李隆基登基之后对鱼虾等水产的诸多限制有关。在二十五年之前,大臣请皇帝吃饭,还能见到河虾、鳜鱼、蟹肉与蟹黄、鱼子酱等上佳的食材,如今这些却成了人们饭桌之上的禁忌。

    “老夫之所以说韦巨源的烧尾宴不如今rì我们所吃的菜肴,绝不是刻意奉承和夸大其词,实在是因为今rì所食的菜肴口感极佳,味道浓郁,就算只是采用了平常可见的菜蔬,却让我食髓知味,从此无法忘怀!”

    “还有今rì所饮的这酒,也是浓烈甘美,实乃上等之佳酿,绝不属于新丰美酒!”张九龄跟着补充说道。

    “既然有如此好酒好菜,各位大人何不乘兴赋诗做句,以佳篇佐酒,以美味入诗!”周承业适时地提出建议。

    “哈哈,周家二郎说的极是,当此美好时刻,正宜饮酒作诗!”王维起身说道。

第五十五章 烈酒出佳篇

    王维此时饮酒酣畅,诗意勃发,于是起身朗诵道:“东市美酒斗十千,长安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众人听了之后,顿时叫好,孟浩然手持酒杯起身说道:“摩诘此诗写的是长安城里游侠少年意气风发的风貌和豪迈气概。如今酒桌之上当属周家大郎和二郎两个为少年,所以当喝酒和诗以为助兴!”

    周承志为了参加今rì之宴,在家里足足做了好几天的功课,此时便起身和诗一首:“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说的却是游侠少年chéng rén之后从军报国的理想和志向,同样充满了豪侠气概和英雄主义jīng神。

    严挺之虽然诗名不显,那也是进士出身,对于周家大郎的表现拍手叫好,于是举杯说道:“恭喜存诚兄养的麒麟郎,大郎此诗做的侠士壮怀,凛凛有生气,果然不凡!听说二郎前几rì在孙老头的医馆之中即兴赋诗一首,如今已经传遍长安,可谓脍炙人口,今rì正好让二郎也作诗一首,让我们先闻为快!”

    周承业心里头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要轮到他作诗了。他不怕今天来的这伙人吃穷了陈记,也不怕他们喝穷了陈记,就怕大家逼着自己作诗,因为他脑子里面记得的唐诗宋词是有限的,如果今天一首,明天一首,名声倒是涨的很快,问题是到了后面难以为继的时候,岂不是黔驴技穷、江郎才尽?

    看着对面一群牛人很是期待地盯着自己,周承业把心一横,也顾不得将来怎么办,先把今天给对付过去再说。

    周承业举杯起身,向在座的老爷爷、老叔叔们说道:“承业才疏学浅,近rì偶的小诗一首,便在这里献丑了。”

    知道周承业底细的张九龄,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子发紧,他可真怕自己这个干儿子这一回“献丑”不成,直接做出一首无人可比的新诗出来,那岂不是让他们这些老字辈的脸都没地方搁。

    座上之人,没有一个白丁,那可都是识货地,谁的诗作好,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周承业朗诵道:“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等他诵毕,却是无人为之叫好,也无人出声品评。

    却是何故?只因周承业今rì的首要任务是让张九龄出彩,他不敢将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饮中八仙歌》、白居易的《劝酒》、杜牧的《泊秦淮》等关于酒的超级名篇给抖落出来,这样的上等之作,让谁初闻之后,都会觉得压力比山大。

    为了讨巧,周承业便将宋人晏殊的这首《浣溪沙》给偷了过来,让人听着觉得挺不错,可不长不短只有六句,而且句读停顿与律诗毫不相干,这样既不显得粗陋,又不会让人觉得是什么好诗。

    张九龄在心里仔细回味了一遍方才周承业的吟诵的那六句诗文,也是纳闷的紧。他发现周承业虽然只念了六句,而且第三句明显dú lì成行,第六句又是如此,虽然不太工整,但也绝对不是劣作,品诗虽然讲究格律对仗,但意境却始终要占第一。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两句堪称jīng品,二郎今后还需多多努力啊!”实在没有办法,张九龄便说了这么一句车轱辘话,既没说多好,也没有说怎么差,却是跟其余人心中的奇怪感觉有些相似。

    在盛唐,流行的可是格律,这曲子词要到三百多年以后的宋代才回流行起来。

    周承业将这一关蒙混过去之后,赶紧起身举杯说道:“久闻襄阳先生诗文才情具是一流,今rì何不赋诗一首,亦来助兴!”

    孟浩然在长安求官无果,心中烦闷不已,今rì有机会在众人面前展露才华,自然不会客气。就算周承业不起身相邀,他也会寻找机会在张老相公和贺知章的面前表现的。

    孟浩然起身吟诵道:“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yù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孟浩然将此诗jīng心雕琢数年,如今在大唐文坛领袖面前诵出,果然有着云蒸霞蔚、壮阔无边的气象。

    王维作为孟浩然的好友,同样也喜欢游历山水,听完这首诗之后,不由自主地起身感慨说道:“浩然兄,做的好诗!在下以为,古往今来吟诵洞庭湖的诗篇,当以襄阳先生的这首为绝!”

    张九龄和贺知章等老字辈也是纷纷点头,对于王维的这个评价表示认同。

    贺知章感谢大家的赞赏,与众人满饮一杯之后,转身朝张九龄说道:“还请张相赐教!”

    座上没有作诗的人,如今只剩下张九龄和贺知章,而严挺之与周子谅不以诗文显名,其他人跟他俩也没矛盾,肯定是不会故意刁难的。张九龄知道贺老怪是有真本事的,就算此时他做出佳篇来,待会贺老怪压轴也不会掉份,所以便不再推辞,也是起身吟诵一首自己的新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当周承业听到张九龄吟诵出《望月远怀》的第一句时,便不由自主地拍着大腿,在心里跟随着偶像默默地吟诵起来。就目前众人所做的诗文来看,老张的这首诗毫无疑问已经登峰造极,令人听过之后有种灵魂出窍般的轻灵之感。

    座中所有人都被张老相公这首诗作所打动和吸引,大家忘记了喝酒和夹菜,一遍一遍在口中和心中诵读。

    贺知章见无人敢出语品评此诗,于是哈哈一笑,然后起身说道:“我人老眼花的,比不上你们还能折腾,今天就不作诗献丑啦,便为大家将九龄方才的新作解上一解!”

    “一轮明月升起于波涛之上,人们虽然天各一方,却能共赏出海的月亮。有情人怨恨夜长,彻夜不眠将之思念。灭烛灯,满屋月光令人爱怜。披衣起,露水沾挂打湿衣衫。既然不能手捧银光赠给你,那就赶紧回床入梦乡,或许在梦境中还能与你欢聚一堂!”

第五十六章 沉着应变

    贺知章耍了个滑头,并没有当场赋诗,而是亲自解了张九龄的新诗,可谓是给足了张九龄面子。像他这样的老者,如今并不在乎名利,更多的时候却是很在乎像今rì这样气氛热烈欢快的聚会。

    老中青三代文坛中人欢聚一堂,饮着美酒,吃着佳肴,随意地朗诵自己的诗文,这才是一副后继有人,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贺虽然没有作诗,但座中所有人对于这位旷达老人的才华和品行没有任何的怀疑。

    实际上,贺知章的诗文以绝句见长,如果单论书写祭神乐章和应制诗,则整个大唐无人能出其右。他的诗文风格独特、清新潇洒,著名的《咏柳》和《回乡偶书》如今已经为天下传诵,就连黄口小儿都能朗朗上口地朗读出来。而且,老贺还是当时十分有名的书法家,登门向他求字的人可不在少数。

    周承业见机会难得,于是转头示意一直伺候在门口附近的宝顺,让他赶紧将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给送上来。

    宝顺jīng的跟猴一样,一见表哥向自己挤眼,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很快便端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陈贵云。

    陈贵云向客人们行礼,然后很诚恳地说道:“小老儿虽然出身低贱,但却知道诸位都是鼎鼎有名的诗坛大家,为了表示本酒楼的诚意,jīng心准备了今rì这场‘宰相宴’,不知各位贵宾可曾满意?”

    开什么玩笑,人家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一座宴席都比得上韦巨源当年的烧尾宴了,座中各位又都是谦谦君子,谁还能挑三捡四地说出个不好来。

    做东的张九龄非常客气地陈贵云说道:“老哥,你可切莫客气,今rì我要感谢陈记酒楼为我和宾客们备下如此丰盛可口的菜品以及世所罕见的美酒佳酿,不知老人家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张某能够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陈贵云等的就是张相的这句话,于是一脸崇拜地说道:“还请张相和众位贵宾留下墨宝,小老儿今后也好时代相传,以此教导儿孙。”

    对于陈贵云这个十分简单的要求,心情舒畅的张九龄自然不会拒绝,不但他不会拒绝,座中所有人都一副跃跃yù试,想要在陈记酒楼留下墨宝的表情。

    虽然大家都是读书人,可不代表大家糊涂。经过今rì一宴,座中所有人都知道这陈记酒楼不rì便会红透整个长安城,人家酒楼想要借他们的声望来炒作,他们把诗文留在酒楼之中供别人欣赏,又何尝不是一种扬名的机会呢?

    张九龄第一个提笔,运笔如飞,很快便在白纸之上写下了一首绝句,却是贺知章的名篇《回乡偶书》。

    贺知章今rì如此维护张九龄的名望,张相现在却是要投桃报李。

    张九龄手书完毕,贺知章也高高兴兴地挥毫疾书,将张九龄方才所做的那首《望月远怀》书写了下来,看那笔迹果然苍劲有力,堪称上乘书法。

    接下来,孟浩然、王维、严挺之、周子谅也相继在纸上挥毫运笔。自认为没有资格留书,也不敢将一手臭字亮出来吓人地周承业,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已经赶紧闪到了门外。

    周承业对宝顺说道:“待会等屋内的大人们写完之后,你就让孩子们端上芫荽净手汤来,给大人们洗洗手。等到大人们落座继续宴饮时,就可以将四道蒸菜和炖菜上桌了。尤其是那四道炖菜,具有延年益寿、活血养生的功效,一定要让大人们多吃多喝一些。”

    宝顺将周承业的交待一一记下,正要转身下楼去准备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昨rì来过酒楼的郭元忠一脸急sè地直奔二楼而来。

    今rì酒楼因为要承办张相的宴席,所以特意将松涛雅间两边的雅间都预留了出来,专门给张府护卫,以及其他大人随行而来所带的跟随用作临时歇脚之用。

    以周承业jīng于接待应酬的本事,自然不会亏待这些身着便服的军中高手以及各位大人们的随从。他们吃的酒菜与雅间之中基本一致,只是菜品经过了jīng简,酒水上的是普通一些的而已。

    在二楼的走廊中有两位护卫,一直站在松涛雅间的外面,他们见到郭元忠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于是默不作声地上前拦在了廊道的中间位置。

    郭元忠乃是将门之后,身上本来就有武艺,他一看对方二人的架势,便立即停下脚步,然后冲着二人身后的周承业说道:“二郎,还请过来叙话,我这里有件急事。”

    这两名护卫便是前几月曾去过周府的几人之一,自然认得周承业,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周承业。见周承业点头,二人于是回到原位,依然是默不作声。

    郭元忠将周承业拉到一旁附耳小声说道:“我刚刚从几个军中兄弟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那胡大已经派出手下一个叫做‘白狗’的喽啰,还有一个叫做‘夜猫’喽啰,带着两伙人暗中忙碌,有一伙人似乎要对陈记酒楼不利,还有一伙人的去向却有些奇怪,竟然是朝永乐里那边而去。”

    周承业闻听此言,心里顿时一惊,但脸上毫无变化。他轻声问郭元忠说道:“郭兄,这个消息可靠?”

    郭元忠点头说道:“那几个兄弟是在左右翊中郎将府中供职,其中有一个还是主要负责六街铺巡jǐng的果毅,消息绝对没有问题。”

    “嗯,我知道这群混混想要做什么了!郭兄,酒楼这面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今rì敢来,一定让这群家伙碰个鼻青脸肿。我现在无法离开陈记酒楼,却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二郎尽管直言,我郭元忠绝不含糊!”

    “我让我家书童成义和成仁两个另外带上两名昆仑奴,陪你火速去一趟永乐里,你给我死死盯住另外那伙人,一旦发现这群家伙对一位年轻女子动手的话,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保证这位女子的安全!”

    这一刻,周承业深藏不露的参谋头脑开始发挥作用,他在第一时间便判明了胡大手下的这群阿猫阿狗想玩什么把戏!

第五十七章 夜猫进宅

    郭元忠平rì里虽然吊儿郎当,大不咧咧,但他骨子里面流着的却是争强斗狠的血液,只是为了应付其他的人风言风语,这才跟裴和安、周承业、李子琰等人搅和在一起。

    一听周承业让他帮忙去永乐里打架,郭元忠就来了jīng神,他什么也没有多问,带着张氏兄弟和两个曾经去过乐游原的昆仑奴,噌噌地就下了楼。

    周承业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郭元忠打架,但看他平时走路的姿势和骨架,就知道这货手下是有活的。以郭元忠与军中一些下层军官的交情,加上他带着的四个帮手也不是吃素的,应付一群小混混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永乐里那边的杨玉瑶不出问题,就算胡大亲自带着人来了陈记酒楼,今天都休想囫囵着回去。楼上这群躲在包厢里面吃吃喝喝的相府护卫,那可是隶属于大唐军方的真正高手,专门负责保护宰相大人的安全,别看他们此时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真要有人在宰相面前撒野时,他们转眼之间就可能变成择人而噬的猛虎。

    更何况,今天这群家伙来酒楼里面捣乱,扰的可是张九龄的雅兴!

    宝顺带着一群端着净手汤的孩子上楼时,周承业将他拉到一旁嘀嘀咕咕地又交待了一番。只见宝顺的脸s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变化了好几回,到了最后,则是一脸jiān笑地点头再次下楼。

    诸位牛人此时已经书写完毕,在孩子们的侍奉下纷纷洗净手上的汗渍和墨迹,擦干之后再次坐下相互敬酒。

    不多时,周承业特意交待过的四道炖品一一被端上了圆桌。

    “chūn华秋实”

    “冬虫夏草”

    “江山如画”

    “霸王别姬”

    四道炖菜的名称明显一改方才炒菜朴素大方的叫法,听上去十分的华丽和独特。

    “诸位大人,这四道炖菜乃是本酒楼特意开发出来的新式菜品,属于养生开胃、活血增气的上等佳肴,还请品尝!”陈贵云一脸自豪地向座中的客人们耐心介绍起来。

    此时,大家已经被高度的烧酒灌的有些七荤八素,听说有这样上等的炖品,于是纷纷动手盛一些在汤碗之中,慢慢品味起来。

    入座之后一直不停劝人喝酒的周子谅,却是喝的最少的两人之一。另外一个喝的少的人,自然是他那个滑不溜丢地妖孽儿子周承业。

    周子谅悠然自得地品尝着碗中的“乌鸡炖王八”,也就是“霸王别姬”,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如今他已经知道陈记酒楼能够突然之间在东市走火,全靠二儿子在幕后策划和运作,对于儿子这种做什么都能成的本事,周子谅真的觉得既高兴又担忧。

    想一想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呢,他这个儿子不仅能够做出可比“李杜”的华丽诗篇,还可以准确无误地分析判断出朝堂之上的形势,就连经营一家酒楼都能如此与众不同,似乎任何事情都在他的算计和预料之中。

    周子谅估计今天的“宰相宴”,应该也是出自于周承业的谋划,也不知道儿子搞这么大一场动静,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难不成在座的所有人都已经落入儿子的算计不成?

    周子谅喝着高汤,心里琢磨的是自己儿子。而不远处坐在靠门口位置的周承业也是埋头吸溜吸溜地喝着汤,心里却是在琢磨着等会儿捣乱的家伙们来了之后,如何利用张九龄正好在场的机会,彻底将狗皮膏药一般的“胡大”和他那些喽啰们解决掉。

    总是被这群城狐社鼠盯着,今后周承业想要背着人做点隐秘一点的事情都不成,那种感觉想起了都会让人觉得蛋疼不已。

    楼上的雅间之中气氛依然热烈欢快,大家相互找着各种由头敬酒,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但依然不愿意停歇下来,生怕被人怀疑自己的酒量不行。就连贺知章这位年过七十的老人,也捋着袖子跟人行酒令,看那兴致可真是不低。

    周承业怕高度的白酒会伤了贺知章和张九龄,已经好几次站出来替两位老人挡酒,他可不希望今rì一场高兴的酒宴到了最后因为两人的身体而出现意外。

    楼下的大厅之中,散客们也是酒意正浓,一桌桌划拳斗酒的好不喧闹嘈杂。

    便在这个时候,一位油头滑脑的家伙,带着二十多个同样有些流气地年轻汉子闯进了陈记酒楼的一楼大厅。

    “小二,快给大爷们找几桌吃酒的位子,这个鸟天,还真是热!”为首的那个家伙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扯着嗓子冲候在一楼的宝顺喊道。

    “这位客官,实在是不巧的很,本酒楼今rì中午已经客慢,现在没有什么空位置,还请各位到别家去看看。”宝顺一脸歉意地说道。

    “你这鸟厮,说的是什鸟话!今rì我还就偏要在你家吃酒,你若是不赶紧给兄弟们腾挪出足够坐的位置,看我不要你好看!”

    明显是带头来闹事的这个家伙,正是胡大的十二个手下之一的“夜猫”。他今天带着二十几个人前来陈记,便是得知周承业昨rì夜里留宿陈记而不曾回府,所以今rì专门前来“堵门”的。

    “夜猫”并没有想着把陈记酒楼要如何如何,光天化rì之下在东市闹事,那也是一项技术活,可不敢像后世港片中的古惑仔那样,直接提着西瓜刀见人就砍,见桌子就掀。这里是长安东市,距离三大内仅仅只有咫尺之遥,如果“夜猫”闹过了头,那他和他手下的兄弟就会有xìng命之忧。

    夜猫粗声粗气地一楼叫嚷,自然引得周围的食客和酒客们不喜,有那脾气大、xìng子硬的人,便站起来说道:“你这鸟厮,好不懂规矩!可知来陈记酒楼吃酒,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既然这里今rì客满,你便去那别处,何必在这纠缠不休,惹得我们吃酒都不能尽兴!”

    “夜猫”正愁着如何对陈记酒楼下手,如今有食客跳出来说话,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他不敢动手砸陈记酒楼,可若是两方酒客因为口舌而打闹起来,那么事情的xìng质就变了,就算官府来人出头,对他们而言也不难对付。

    “你是个什么玩意!我与店家交涉与你何干?却要你来出头,真是找打!”夜猫一句话说完,便冲那说话的食客扑了过去。

    顷刻之后,楼下大厅就乱成了一锅粥。

第五十八章 千牛卫亮刀

    “夜猫”这方人多势众,一起动手围攻站起来说话的酒客,立即便搅得整个底楼之中盘飞酒泼地一片狼藉。

    那被打的酒客既然敢于站起来说话,显然也是个不怕事的,他们虽然人少,但一桌子人也是毫无惧sè,与夜猫的手下扭打在一起,一点也没有胆怯退缩的意思。

    其他几桌吃酒的客人,原本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但他们却因为混混们动起手来而被四处乱飞的盘子碗筷纷纷砸中,有的甚至还被淋了一身的残羹剩汁。大家好好地在酒楼吃酒,如今却被一群混混扰了兴致,自然也是火冒三丈,于是不由分说地加入到了混战之中,与混混们厮打在一起。

    唐时不像后世,普通老百姓可不那么害怕所谓的“黑社会”,因为没有哪家官府敢像后世那样赤果果地当这些坏分子们的“保护伞”。以唐人豪迈彪悍的xìng子,谁要是惹了自己,还真得打回去才算解气。

    楼下打的乒乒乓乓,早就惊动了楼上各座雅间中客人,大家于是纷纷来到回廊之上,倚在扶手栏杆之上向下张望,有那好事的主儿,还不时冲下面打的热闹地人们叫上几声好。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松涛间内各位大人的耳朵。

    张九龄面sè平静地对立在门口的护卫说道:“薛七,去看看楼下发生了何事。”

    护卫薛七领命,便下楼去转了一圈,找到躲在柜台后面的宝顺,问明了缘由之后,上楼来到包厢之内,向张九龄小声说明了楼下的情况。

    张九龄脸sè有些不太好看地说道:“这帮泼皮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此地距离万年县府衙不过一里多地,真当没人可以治得了他们吗?”

    周子谅起身说道:“张相息怒,不过是一群泼皮混混而已,岂能扰了您的兴致,下官这就去处置此事!”

    周子谅说完这话,便起身向外走去,走到周承业身后时,还故意轻咳了一声。

    周承业自从楼下闹腾起来之后,便一直在留意屋内诸人的动静,如今见父亲走在身边时轻咳一声,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老爹在对他发暗号呢。

    周子谅下楼的时候,张九龄为了确保他的安全,让几名相府的护卫一起跟了下去。等周子谅下楼不久,周承业便以尿遁为借口,也跟着下了楼。

    周子谅来到楼下,对着乱成一团的人群一声怒喝:“统统住手!吾乃监察御史周子谅,哪个不长眼的再敢乱动,休怪我不留情面!”

    老周的这一声大喝乃是以丹田之气喷薄而出,不仅声震屋瓦,而且余韵悠长,显然是在朝堂上跟人吵嘴仗练出来了。

    周子谅一声怒喝之后,保护在他身侧的几名护卫也是同时高喝:“千牛备身在此,哪个不开眼地再不住手,休怪刀下无情!”说话间,这几人竟然真从腰中拔出了短刀,那寒光闪闪的刀锋可一点都没有掺假。

    参与打架的酒客见有官吏出面做主,纷纷跳出战团,口中大声嚷嚷着说道:“请大人做主,拿下这群闹事的恶贼!”

    夜猫带来的一帮人,听到周子谅喊话时还不怎么害怕,毕竟监察御史再牛逼,那也是对于朝中百官而言,他们这些地痞小混混只归万年县衙的牢头和捕快们管,落不到监察御史的手里。

    然而,当周子谅身旁几位汉子亮出“千牛备身”的身份之后,夜猫的心里头却是“咯噔”一下,有一种拔腿便逃的冲动。

    用现在的话说,一群在酒店里面闹事的混混可能不拿检察院的检察长当回事,可要是面对手里有真家伙地武jǐng防暴特jǐng的时候,一定会吓的尿裤子。

    千牛卫府中的汉子,那都是有军职在身的朝廷“鹰犬”,在大唐长安城内谁敢冲撞?

    夜猫不敢反抗,与其他二十多个混混乖乖束手就擒,被几个千牛卫士就地看押起来。周围的酒客们则纷纷拍手称快,坐在板凳之上等着事态的后续发展。

    周子谅将周承业喊到人少的地方,轻身问道:“二郎,此事你怎么看?”

    周承业知道此时不是多解释的时候,十分干脆地说道:“肯定是那胡大派来的手下捣乱,这次如果不把他们收拾利索,只怕今后陈记酒楼都不能安生。而且,今rì张相尚在楼上,如果不能杀一儆百,不仅对张相的名声不利,今后陈记酒楼想要在西市立足都难。”

    看到儿子一脸的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半分文弱的样子,周子谅心里觉得有种怪怪的感觉。可能是周子谅以往看惯了儿子文弱的样子,忽然从儿子的眼眸之中发现了一种叫做霸气的东西之后,一时难以接受吧。

    “那你准备怎么做?”

    “先把人扣住,我上去将周府被人盯梢以及我被人袭击的事情告知于张相,请张相出面将这群家伙全都管进刑部大牢之中!”

    周子谅提醒周承业说道:“刑部大牢可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像这等打架斗殴之徒,是归万年县衙收押的。”

    周承业对此早有考虑,于是说道:“无妨,只要张相说一句他们意yù谋刺朝廷官员,可就不是小事!”

    见周承业心里有了谋划,周子谅也不再多说,他心中何尝没有狠狠地收拾这群家伙的想法。这次如果不能立威,不仅周家不能安生,连带着陈记酒楼今后也要倒霉,这样的后果和结局绝对不是他和周承业想要看到的。

    夜猫等混混被千牛卫士控制住之后,心里一个劲地期盼着万年县衙的那群“兄弟”赶紧过来将自己捞出去,他们却不知道这次已经踢到铁板上了。

    周承业上楼之后,并未进房间,而是让薛七进去对张九龄说了一句话,不多时张九龄便来到了走廊之上。

    “义父,孩儿这里有几件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周承业于是将周府被人盯梢,自己的马车在巷口遭遇围攻,以及今rì陈记酒楼被混混们冲击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张九龄从政多年,立即便从这三件事情中看出了问题,于是脸sè一沉说道:“哼,为了对付你父亲,他们竟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二郎莫急,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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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万年县尉

    看到不用自己鼓动,张九龄主动站出来替周家出头,周承业心里有些感动。

    面前这位老头,除了脾气硬一些,说话直一些,待人诚一些之外,貌似没有什么别的什么不良嗜好了。

    周承业声音平淡地说道:“义父,孩儿也觉得处理这种事不可马虎大意,必须快刀斩乱麻,不一定要砍多少颗脑袋,但一定要把几个首恶之徒揪出来明正典刑!堂堂dì dū长安,若是到处都有这样的城狐社鼠肆虐,岂不是让天下万邦看了笑话。”

    张九龄对周承业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淡定和果断很认可,他点头说:“理当如此,今rì看着事小,但若是细究起来,里面却有大文章。薛七,你这便去一趟刑部,让今天值rì的官员派一队兵马过来,速将这群泼皮混混全都押回大牢!”

    得,周承业帮着张九龄想好的理由和借口,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用。不就抓几个闹事的家伙去刑部大牢里面吃几天牢饭么,这种事情对于首辅宰相而言,当真简单的很。

    薛七领命而去,一干闹事的混混被关进了陈记酒楼的后院之中,宝顺则带着十来个手脚麻利地孩子,赶紧将满地狼藉的底楼收拾打扫干净。陈贵云则让后厨抓紧时间给各桌食客按照菜单重新上一份席面,并且言明免费赠送。

    酒客们一听大掌柜说免费请客,顿时欢呼雀跃。大家心想:来陈记酒楼真是不错,既可以打架活动筋骨,还能免费吃酒,这样的好事要是天天都有,该有多爽!

    薛七去刑部唤人过来尚需时间,万年县衙门里面的捕头和快手们却十分及时地赶了过来。

    带领这帮捕头和快手的是万年县尉崔宜民,此人出身鄢陵崔氏,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公安局长”,但身后可以撬动的背景和能量却是不容小视。

    崔宜民暗中得了消息,知道曲江池胡大的手下今rì来东市“办事”,所以便带着一帮子捕头和快手们去了乐游原那边巡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之后,这才带着手下弟兄们赶来陈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搞的他们有多么辛苦和忙碌似的。

    进了陈记酒楼,崔宜民发现店里一片欢乐祥和,大家吃酒的吃酒,划拳的划拳,哪里有什么“事故现场”的痕迹?

    正在崔宜民纳闷之际,他手下有个经验丰富的捕头轻声提醒说道:“大人,你看那边几个喝酒的酒客,脸上和衣衫上面分明还有与人厮打留下的痕迹,这里刚才肯定是发生过斗殴事件。”

    崔宜民黑着脸来到一开始与夜猫那帮人打架的这桌酒客身边,然后凶巴巴地说道:“我接到店家报告,说有人在陈记酒楼之中闹事,你们便是那些闹事的家伙吧!”

    这个崔宜民还真不是个东西,一张嘴便将陈记酒楼也捎带了进来,搞的原本受害的陈记倒是里外得罪人。

    还好,崔宜民过来的时候,正巧周承业并未返回楼上雅间,而是站在柜台后面帮着宝顺算计今天楼下的“经济损失”。这帮家伙既然敢来陈记捣乱,那就得做好大出血的准备,周承业可不是那种喜欢息事宁人自己吃亏的主。

    看到酒楼里面忽然闯进来一群身穿制服的汉子,却不见薛七回来,周承业就觉得不对劲,于是特别留意着带头的那个黑脸汉子。等到崔宜民直奔打架的酒客而去时,周承业便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想看看这个家伙要玩什么“幺蛾子”。

    吃酒的酒客虽然不认识崔宜民,但却看的清他身上穿的官服,有些没底气地说道:“哪个说是我们闹事来着?闹事的那群家伙如今被带到后院去了!”

    不等崔宜民说话,赶过来的周承业连忙说道:“这位大人误会了,这是店中的酒客,确实不是闹事之人,那群闹事的已经被张老相公身边的千牛卫士带到后院盘查去了。”

    崔宜民对于忽然冒出来打断自己问话的愣头青十分不悦,但是更让他恼火地是竟然听到了千牛卫士在陈记酒楼出现的消息,如果面前这位年轻书生没有说谎,那么崔宜民可以肯定胡大派来办事的那群家伙,现在肯定是被人给控制住了。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将这些衣服破损、面上有厮打痕迹的家伙都看紧了,待我去后院问过话之后,还要回来询问这群刁民!”崔宜民说完这话,气呼呼地转过身来瞪着周承业说道:“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就前面带路!”。

    “对不住了,在下还要上楼去陪张老相公饮酒,带路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去吧!”周承业皮笑肉不笑地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往楼上走去,甩都不甩这位都尉大人。

    “大胆刁民!你给我站住!”崔宜民身边一位捕头说话间便要动手来拿周承业,却被他们老大给拦了下来。

    崔宜民为人虽然跋扈,可他不是蠢蛋,他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位年轻人说要上楼去陪张老相公。

    大唐有资格被称作张老相公的人,只有张九龄。方才崔宜民还在纳闷千牛卫士怎么混到陈记酒楼里来了,如今他却是知道了原因。

    “这群该死的混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张相来陈记酒楼的时候过来找抽,真是活腻了!不过,张相堂堂的二品大员,怎么也凑合到陈记酒楼了呢?”崔宜民心中的疑团才解掉一个,但是另一个却又冒了出来。

    “你们几个,去后院看看,千万不要跟千牛卫那帮狠人起冲突。我这就上楼去见张老相公!”崔宜民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提前几步上楼的周承业,来到松涛雅间,便低声将楼下出现万年县衙官兵的事情向张九龄做了报告。张九龄听了之后,脸sè更加难看,他皱着眉头说道:“万年县衙距离东市不过里许,这帮捕头和快手却迟迟不来,如今我下令把人抓了,他们倒是出现了!”

    周承业心想,老张看来一点都不糊涂,只是根据万年县衙官兵出现的时间,便看出了官匪勾结这种可能。他轻声说道:“如果这群混混被万年县衙带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至于从混混头目口中查出幕后主使,更是没有可能。”

    张九龄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如愿,我看今天谁敢阻拦!”

第六十章 一群饭桶

    张九龄继续和朋友们若无其事地吃酒,却听到守在门口的护卫报告说道:“启禀张相,万年县尉崔宜民求见。”

    “让他在门外稍侯片刻,我这里正陪着客人叙话!”屋内传出张九龄威严的声音。

    张相既然发话让人等着,崔宜民这个不入流的官吏便只好老老实实地侯在门外。

    崔宜民听着屋里时不时传出来地劝酒喝酒的声音,证明此时张九龄其实根本不忙,人家把他晾在外边,说白了就是在打脸呢。

    其实,张九龄此时不见崔宜民,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在等薛七带着刑部的人过来。

    县官不如现管,陈记酒楼发生了群殴事件,按理该归万年县府衙处置,刑部杀鸡用牛刀地将人带走,传出去肯定会引得别人非议,除非揪出幕后指使,查出比闹事严重十倍、百倍的罪状来。

    不多时,薛七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刑部兵丁来到陈记酒楼。他们没有进入酒楼惊动客人,而是直奔后院而去,却吓坏了后院里的一群混混和县衙捕快。

    早在楼下望风地宝顺,看到薛七带人去了后院,便赶紧端着一盘点心上了楼,进入松涛雅间时却未遭到阻拦。

    宝顺上菜的地方就在周承业所座位置附近,他将大盘子往圆桌上放时,很正常地说了一句:“点心来了。”

    宝顺搁下点心,转头就出了雅间。

    别人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但周承业心里却是明白,因为如果是正常上点心的话,宝顺会喊:“点心上来啦!”

    周承业于是好意地提醒张九龄说道:“义父,崔县尉在外等候多时了,是不是请他进来叙话?”

    张九龄点头,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嗯,既然承业出面求情,那就让他进来吧!”

    在门外已经等的十分不耐,心里怨恨渐生的崔宜民,终于被允许进屋跟张九龄说话。

    屋里的客人,崔宜民认得贺知章、严挺之和王维,其余的几人虽然不曾见过,但看那穿着和气质,明显也不是俗人。当着这么多人在场,崔宜民心想张九龄应该不会阻拦自己将那群混混带走,于是恭恭敬敬地说道:“下官万年县尉崔宜民,拜见张相公!”

    “哎呀,让你久等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坐下吃几口菜,喝几杯酒,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张九龄眨眼之间换上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地方。

    崔宜民婉拒说道:“请恕下官公务在身,实在不敢与各位大人同桌而饮。”

    一旁的严挺之醉醺醺地说道:“崔县尉不必客气,既然张相有请,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坐下来喝几杯。不然rì后这事传了出去,人们还说张相不体恤下官呢!”

    崔宜民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周子谅的下手。不等他开口说事,周子谅却是笑呵呵地给他斟满了酒,然后说道:“崔县尉辛苦,来来,满饮此杯,权当洗尘。”

    一桌早已喝的醉熏熏的家伙,于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崔宜民。

    崔宜民在二楼被一群人灌酒,陈记后院里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几个捕头、快手接到的只是来后院看一看的命令,如今刑部的兵丁前来拿人,他们几个自然不敢阻拦。里面那个头脑灵活,一开始提醒过崔宜民盘问打架客人的捕头,见到这个情况之后,急忙跑上二楼想要给崔宜民送信,结果还未上楼梯,便被薛七给拦住了。

    原来薛七将刑部兵丁带到后院之后,便立即返身回了酒楼,在二楼梯口位置遇到了趁机溜出来的周承业。

    薛七与周承业已是老相识了,周承业对他说道:“薛大哥,麻烦你守着这个梯口,莫让万年县衙里的兵差们进来,张相公正与他们的头目崔宜民在里面说话呢。”

    薛七于是点头,就守在楼梯口的位置,正好等到这名捕头赶过来,于是不由分说地将其拦了下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刑部的兵丁已经押着二十来个在陈记酒楼闹事的混混们扬长而去。

    崔宜民被人灌的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张九龄慢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不知崔县尉今rì见我所为何事?”

    崔宜民于是大着舌头说道:“启禀张相,下官听人举报,说有一群泼皮混混在陈记酒楼闹事,便急忙带着兄弟们赶过来制止,没想到那群家伙已经被大人身边的卫士制服,如今正看押在这家酒楼的后院。请大人跟千牛卫士说一声,下官这就带着这群混混返回县衙狠狠惩治,让他们今后不敢再出来闹事!”

    张九龄点点头,于是说道:“嗯,理应如此,你这就带着手下去后院拿人,我让卫士薛七随你同去!”

    崔宜民如蒙大赦,赶紧向众人告罪一声,便向楼下走去。

    在楼梯口,崔宜民看见了一脸焦急,正伸着脖子张望的捕头,于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让你去后院里面看着么?”

    那名捕头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说道:“大人,方才来了一群刑部的兵丁,他们要带走闹事的混混们!”

    “什么?竟有此事!赶紧随我去后院!”

    崔宜民急吼吼地来到陈记后院时,看到的只是自己几个手下,他们正躲在树荫下面吃着宝顺送来的寒瓜,一个个满头大汗地互相吹牛。

    “人呢?!”崔宜民怒吼一声,吓得吃瓜的几个手下一哆嗦,有人直接将寒瓜都掉在了地上。

    “被、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那你们怎么不拦住他们?”

    “大人,刑部办案,小的们若是动手阻拦,不是找死么?”有胆大的捕头小声嘀咕道。

    “刑部的人走了多久?”

    “大概有小半个时辰。”

    “饭桶!一群饭桶!”浑身酒气地崔宜民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被他训斥的那群手下,心里头一个个骂道:你娘的才是大饭桶,老子们在后院晒rì头,你在楼上喝酒,凭什么让我们跟刑部那群狠人动手。

    气急败坏的崔宜民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转头狠狠地看了薛七几眼,然后带着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陈记酒楼。

    薛七直接无视了崔宜民怨恨的眼神,对躲在后院某间屋子里头纳凉看笑话地兄弟们招呼说道:“你们跟我滚出来,酒宴要散了,我们保护大人回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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