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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轶     本草王txt下载     本草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不相信

    叶知秋送范妙菡回去了,然后回到自己屋里,母亲岳氏还在念佛,这两天,她所有的事情除了念佛,便没有别的。他也不去打扰,径直回到了自己屋里。

    碧巧和邀月两个女子傻呆呆坐在哪里,见他回来,急忙迎上来。叶知秋见她们两眼睛都哭红了,道:“你们做什么呢?好端端的哭什么,天佑还没有塌下来。”

    碧巧垂泪道:“待要塌下来再哭,只怕就来不及了。”

    叶知秋也懒得跟他们解释,自己已经说服了老爷子让他去跟官家解释,如果这个解释能说服官家,眼前这场灾难便烟消云散了。只是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便笑了笑,道:“行了,不用哭了,天不会塌的。”

    二女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也稍稍安了心,又想着如果真是要大祸临头,就是担一个万个心,却也是没用。

    这一夜,叶知秋自己也是十分忐忑,只不知道次日会怎么样,老太爷不知道能否说服官家相信二皇子得的病是一种不同于伤寒的温病。

    第二天叶知秋故意晚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慢腾腾起来,他想的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变故,却不知一早上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也没有御林军或者捕快来抄家什么的。

    等到中午时刻,门房这才跑进来说道:“少爷,老太爷让你去药香堂。”叶知秋吃了一惊,道:“老太爷说什么没有?”

    “没有,只是让爷去。”

    叶知秋赶紧跑出门,便看见范妙菡又站在门外等着,却原来她也得到了通知,只是她在前面得的通知,所以先到门外面等叶知秋。

    两人急匆匆来到药香堂,见屋里孙奇、孙兆和孙永轩都在那里坐着,脸上阴晴不定,当中老太爷孙用和端坐,脸上也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见到叶知秋他们进来,孙用和示意坐下。待他们俩在他身边坐下之后,孙用和这才缓缓道:“今天一早,我去了皇宫面圣,陈述了这件事情,官家对我的说法很是意外,反复盘问了温病和伤寒的区别,又叫来林亿和高保衡等人商议,那高保衡坚持说我是胡说八道,林亿却说我的见解很有一番新意,这件事关系重大,不可草率便下定论。也是范仲淹范大人的朝中好友上奏保我,最终官家下旨,限期一个月,让我们提供证据,证明伤寒跟温病不一样,届时要组织全部翰林医官院在家的医官听审,大概有上百位。如果我们能说服多数医官,就相信我们的话,如果不能,到时候就要定罪。”

    叶知秋喜道:“好啊,这么说事情有了转机了!”

    “什么转机,”孙兆没好气道,“这温病压根就是伤寒,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先前倒说的天花乱坠的,哄哄人还行,真要查证,却又如何证明?而且只限期一个月,还要说服大多数医官,他们压根就不会相信温病不是伤寒,我看你怎么说服他们!”

    孙奇沉声道:“也不能这样说,到底宽限了一个月,而且还有了一份希望,我倒觉得永泽说的有些道理,或许真的我们没有发现两者本质的不同也未可知。”

    “大哥!”孙兆又好气又好笑,“你还当真相信永泽的话?他一个毛孩子,听了另一个毛孩子几句胡说八道,老太爷偏生听了他的,告诉了官家,这下好了,官家当真了,若找到证据倒也罢,找不到,我看怎么收场?弄不好那可是欺君的问题!”

    范妙菡嘟哝了一句:“大不了还不是砍头,却又如何了?师哥这主意多换得一个月时间呢!”

    孙兆呆了一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真没有叶知秋这主意,只怕现在已经下了大狱了,现在怎么说也还有一条活路,一个月时间好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还可以想别的法子。想到这,便不言语了。

    孙用和道:“我昨夜一整夜,今天一早上,都在思考永泽这说的话,细细琢磨,倒也不全无道理,眼下已经没有退路,必须按照永泽这主意走下去,能否走通,就看老天爷的了。

    叶知秋道:“相信我,一定能走通,可惜我还不会看病,不然我们可以通过治愈这些温病病案来说服官家相信我们的观点!”

    孙兆道:“就算你会治病,也治好了病人,谁有相信这些病人的疾病跟伤寒不一样?”

    范妙菡道:“也那好办,让那高保衡和掌禹锡一起去治病,先让他们治,治不好就知道了,然后再让我们治,治好了,他不就相信了!”

    “说的轻巧,他们俩都是名医,鲜有治不好的病!”

    叶知秋道:“师妹说的其实倒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很多温病有传染性,大规模的温病流行也叫瘟疫,我治疗温病的法子,对付瘟疫绝对很有效!如果什么地方发生了疫情,那时候便是我们施展身手的好机会。”

    孙奇惊讶道:“你说你能治瘟疫?”

    叶知秋讪讪道:“我还不会看病,哪里会治什么瘟疫,我是说,我可以把治瘟疫的药方告诉师伯和师父,你们来医治,一定能治好的!”

    “省省吧你!”孙兆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什么是瘟疫吗你?瘟疫来时,一死一大片,很多人家都死绝了,大夫诊病,十有**也会死于非命,见到瘟疫,只有杀了烧了,根本没办法医治,也没有大夫敢去医治,你的主意倒也高明,你说方子让我们去治,且不说你这病都不会看的人的海上方肯定没效,却出主意让我们去治,好,那倒也干净,不用上法场掉脑袋了,直接死在瘟疫里,一了百了,反正你还没满十六岁,不用死的。可以隔岸观火瞧热闹了!”

    范妙菡急声道:“师父,师哥他不是那种人。”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孙兆冷笑,“他要是有良心,就不该出这等主意!”

    叶知秋涨红着脸道:“若师父认为我居心不良,那也罢,我去治,我自己去治!我赶紧的学会诊脉望舌,学会看病,我自己治!要病死我自己死,绝不连累师父你们!”

    孙兆又是一声冷笑:“说的轻巧,赶紧的学会诊病?你学得会吗?你以为治病跟吃饭拉屎一眼简单?一个月,官家只给了一个月!一个月你能学把诊脉望舌摸到边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学行医看病?罢了,你就安心地等着帮我们收尸,然后跟着你娘去当官奴去吧!”

    叶知秋气得脸都白了,瞪着孙兆正要说话,却被孙用和摆摆手制止了,他瞧向孙奇:“你觉得呢?”

    孙奇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说实话,我至今不相信温病不同于伤寒,也不相信治疗伤寒的方子不能治温病,但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孙兆道:“怎么走啊?你还当真要去找瘟疫来治啊?只怕还没治,便先死在那里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孙奇道:“我也不是说要去找瘟疫来治,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永泽这孩子的方子能治瘟疫,我是说,咱们这些时间,多跟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们交流交流,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尽量说服他们相信我们的话。同时,再疏通关系,请王公大臣们帮着说说话,无非就是多花些钱呗。一个月时间,看看能否说通翰林医官们抬手放过我们。又或者通过皇后娘娘说服皇帝赦免了我们的罪过。”

    孙兆一拍大腿,道:“这才对路,这才是好主意!官家也是一时气恼,信了那高保衡的话,所以抓着我们不放手,一个月时间,还是很长的,找皇后娘娘吹吹风,花钱请王公大臣帮忙说说话,再怎么说,老太爷为皇家诊病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总不能真的把老太爷送上法场吧?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相信官家铁了心要我们死?”

    孙永轩也道:“我也觉得伯父这法子最好,说实话,我也不相信永泽的说法,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好在这法子给我们赢得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我们能想办法疏通关系,请官家开恩饶过我们。说起来,永泽还是立了功的!”

    范妙菡喜道:“那是,大师哥这话在理,四师哥怎么说还想到了办法让官家宽限了时日嘛,这份功劳可不小哩!”

    孙兆瞧了叶知秋一眼,点点头,道:“若要是这么说,却无不可,真要是度过了这一劫,算他一分功劳也未尝不可!”

    叶知秋听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当真是哭笑不得,却不知道从何分辨,望向爷爷孙用和。

    孙用和想了想,道:“方才你们说的主意倒也可行,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尽管永泽说的温病跟伤寒不一样的道理很是牵强,没有依据,但他能想出这样一番道理,却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孙兆,这一个月里,你和永辕要好好教永泽如何看病诊病,不管怎样,一个月里他诊脉望舌必须熟练,而且要能自己诊治一些常见疾病,必须达到这个目的!听到了吗?”

    “听到了。”孙兆悻悻道:“我知道老太爷是想留一条后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一个月之后官家还是不饶我们,我们几个都上了法场,还能留下他这条孙家的根,能把孙家家学医术流传下去。我这一个月自然会好生教他,就怕他太笨了,学不会,枉费了爷爷一番苦心!”

    叶知秋道:“我会好好学的,师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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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釜底抽薪

    孙用和道:“我看永泽医学功底还是很扎实的,不说别的,他能把伤寒跟温病的区别说出一番道理来,我看就了不起,我就说不出来,你们能说出来吗?”

    孙奇和孙永轩都笑了笑,摇摇头。孙兆却没言语,肚子里嘀咕道,这种奇谈谬论,有什么难的,我一天编他十个八个都没问题。话虽这么说,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能编出这样自圆其说的话来,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由得又好生瞧了叶知秋几眼。

    孙用和见大家都不言语,便道:“行了,就这样把,孙奇,你负责去跟王公大臣们打交道,多多送钱,只要能保住一家性命,便是倾家荡产,却也不惜,我便去找皇后娘娘,再一个个拜访那些翰林医官们,这张老脸,且系在裤袋上,挨个讨告去。散了吧!”

    一众人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虽然里面说的热闹,可是出来之后,都觉得甚是茫然,不知一个月之后,还能否这样站着。孙奇和孙兆相视苦笑,摇摇头,孙奇快步走了。

    孙兆想了想,对叶知秋道:“你和妙菡你们两去医馆照应着,哪里只有你二哥,忙不过来的。我和你大哥还有点事。”

    叶知秋和范妙菡答应了,快步走了。

    等他们走后,孙永轩道:“师父,咱们不去医馆吗?”

    孙兆冷笑:“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这时候还去行医看病吗?先顾着自己的脑袋吧!”

    孙永轩躬身道:“师父说的是,那咱们怎么办?”

    “老太爷和你大伯分别去找皇后娘娘和王公大臣帮忙说情,但是还有一拨人没人找,咱们得去!”

    “谁啊?”

    “你傻啊!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这件事都是高保衡和掌禹锡他们搞起来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找人去跟他们说啊,让他们别把我们往死里逼。”

    孙永轩一拍脑门:“没错!还是师父高明!那医馆怎么办?”

    “有永辕在,没问题的,你跟我去忙这件事,如果能说服高保衡和掌禹锡他们松手,甚至帮着咱们说话,那咱们就高枕无忧了!这才是整个问题的关键!”

    “好!”孙永轩连声答应,又问道:“我听说三弟永虎昨天出去躲风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师父不派人去找吗?”

    “派了,也不知道这畜生躲到哪里去了,且不管他!先办正事要紧!”

    说着,两人急匆匆走了。

    医馆里,叶知秋坐在孙永轩诊病的长条几案旁的凳子上,对着排队等候不时上来询问的病患解释着孙大夫马上就来,可是左等右等都不来,自从孙永辕上次那件事之后,很多病患都知道他的为人差,都不想去找他看病,所以尽管医馆里等了很多人,却很少有人去孙永辕那边看病,他似乎也已经知道了这件天大的祸事,坐在椅子上发呆,也不主动招呼病人去看病。

    没人看病,自然就没人拣药,也就没人煎药,范妙菡和曾小星都闲着的,面面相觑。范妙菡实在忍不住了,叫曾小星去看看怎么大师哥还不来,病人一大堆都在等他呢。

    曾小星一溜烟跑走了,很快又回来了,喘着气对范妙菡道:“师姐,师父和大师哥出门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范妙菡跺脚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要教四师哥诊病的吗,他们怎么走了!”

    叶知秋黯然道:“他们现在恐怕没有心情教我的。”

    “要不,你来看罢?学着看!”

    叶知秋摇头:“看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误诊,那可要出大乱子的。”

    “唉!这可怎么办!”

    听说孙大夫不来了,一众病患一个个陆续都离开了,摇着头,低声议论着。

    范妙菡觉得很对不起这些病患,苦着脸在门口一个个说对不起,今天大夫有事,改日再来。

    病患都走的差不多了,范妙菡叹了口气,瞧着叶知秋摇头。

    叶知秋一言不发,呆呆地望着病患们离开,直到最后一个病患走了,他还在那呆坐着。

    孙永辕拍了拍手:“好!这样才好!省事!都省事!”说罢,背着手,慢慢踱着步从后堂走了。

    一直到日落西山,医馆来了病患见没有大夫便又走了,叶知秋呆呆地坐着,范妙菡带着曾小星不停陪着笑给来的病患解释大夫不在,当太阳落下山去后,叶知秋终于站了起来,对曾小星和店伙计道:“你们关门,我想出去走走!”

    “我也去!”范妙菡道。

    两人出了孙氏医馆,沿着街慢慢往前走。

    范妙菡见他一直愁眉不展,劝道:“师哥别着急,还有那么久时间呢,今天师父忙,可能没空教你,明儿个来了就会教你的。”

    叶知秋还是一言不发,他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不怪师父和师哥,这紧要关头,谁还有心情去给旁人看病。而自己现在要学医,却也不首先是为了给旁人看病,而是想早点学会看病,就能用自己所学的温病学知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所谓事实甚于雄辩,只有用事实,才能说服他们相信自己是对的,也才能拯救孙家。可是,现在,只能干瞪眼。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就该多抽一点时间去实习看病,可是,谁又能想到会穿越呢,到这里两眼抓瞎,眼看孙家大厦将倾,根本帮不上忙,很是伤心。

    范妙菡道:“别乱走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肚子饿了!”

    叶知秋点点头。

    范妙菡知道他这时候是没有心情去挑选饭庄的,她也没心情吃东西,只求把肚子填饱就行,左右看看,指着前面一家酒楼,道:“要不,咱们去哪里吧!”

    叶知秋还是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酒楼。

    京城但凡好一点的酒楼,在中午下午吃饭的点上,都是络绎不绝的人客,这家酒楼虽然没有汴河边的飘香四里那饭庄人多,却也还是人头攒动的。

    不过,店掌柜的认出了他孙老太医的孙子,忙过来陪笑道:“四少爷,您来了,吃饭吗?”

    范妙菡道:“到你这,除了吃饭喝酒,还能做什么?只是看着好象没地方了哟。”

    “既然是四少爷你们来了,怎么着都要腾出地方来的,这样吧,楼上一间雅座已经给人定了,但是客人估计不会这么早来,如果两位时间不太久的话,就先在那坐着吧。”

    范妙菡道:“不会太久,就吃个饭,我师哥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喝酒。”

    “那好,那就楼上请!”掌柜的忙招呼店小二领着他们上楼到了临街的雅间。

    这雅间挺大,两人只做了一个小角,范妙菡也懒得点菜,吩咐尽管把他们店里招牌菜上几个来,然后上米饭,吃了就走。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添了白米饭,叶知秋拿着饭碗,怔怔地,吃了几口,便摇头说不想吃,把饭碗放下了,依在窗户边望着街景出神。

    范妙菡叹了口气,也把碗筷放下,道:“你这样可怎么得了,还有一个月呢,现在就不吃不喝的了?”

    叶知秋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楼下街上道:“你瞧,那是谁?”

    范妙菡忙过来抬头一看,只见楼下街上熙熙攘攘人群中,过来一头小毛驴,两个仆从前面开道,两个后面跟随,那毛驴上骑着一个老者,花白胡须,戴着幞头,青衫长袍,手里握着一根小鞭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日翰林医官院主持听审的医官林亿!

    范妙菡道:“是林太医,怎么了?”

    叶知秋转身就往雅间外走:“我去找他去!”

    范妙菡忙追了上来:“找他做什么?”

    “爷爷说了,要说服林亿他们翰林医官院的医官大部分人都相信温病不同于伤寒。那就首先要说服这个人,他是头!”咚咚往楼下走。

    范妙菡也跟着下楼,出了酒楼,掌柜的忙跟上来:“四少爷要走?这账……”

    “不走,找人!”叶知秋头也不回,踮着脚张望,就这么会工夫,那林亿已经骑着毛驴走出远了,好在他骑在毛驴上,倒也显眼,叶知秋急忙追了上去,范妙菡也想过去,但是这边还没结账,又不能退了,说不定他们还要过来吃饭,便站在那等着。

    叶知秋追到毛驴后面,叫了一声:“林伯父!”

    怎么称呼叶知秋还真有些为难,对方是官,自己是民,自然不能称呼大人,直接叫官职,也不合适,因为自己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见他跟大伯年岁相仿,比爷爷孙用和年轻一些,便干脆套近乎叫一声伯父。

    林亿听到了,扭头四处查看,又听到一声叫唤,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正热切地望着自己,也不认识,当时在翰林医官院的听审上他也没有注意下面旁听的人,所以并不认识叶知秋,疑惑地瞧着他。

第48章 一个小漏洞

    PS:在这一章里,会说到张仲景《伤寒论》中的一个小漏洞,比较有意思,也是证明温病不同于伤寒的一个重要证据,所以用了一定篇幅进行理论阐述。对中医有兴趣的书友,不妨耐心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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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忙过来拱手道:“林伯父,我是太医孙用和的孙子孙永泽,表字知秋。孙奇是我大伯父,孙兆是我二伯父也是我师父。”

    这么一说,林亿便明白了,他跟孙奇平辈,又都是太医,同殿为臣,这孩子叫自己伯父也是自然,便笑道:“原来是你啊,有事吗?”

    “也没啥事,只是遇到了伯父,所以打个招呼。”

    “哦,那好,我到朋友家逛逛去,回见啊!”说罢,扬鞭子又要走。

    叶知秋急了,忙道:“伯父!”

    林亿停住了,望着他。

    “本来没事的,遇到林伯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想跟伯父请教,不知行不行。”

    林亿笑了笑,左右看看,心想这是大街上,你不会大街上跟我请教什么问题吧。只是他生性敦厚,却没有说出来。

    叶知秋道:“我这段时间在学《伤寒论》,里面有一句话‘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我觉得有问题,所以想请教一下伯父,不耽误您时间吧?”

    林亿苦笑,心想你都耽误了,还说这些,不过左右没有什么急事,又见他好学,提携后进倒也是他乐于做的事情,便翻身下了毛驴,把缰绳交给仆从,捻着胡须温言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太阳病的提纲是:‘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这就是说,凡是太阳病,都必须有脉浮、头项强痛,恶寒这样三种症状,可是,太阳温病怎么没有‘恶寒’这个症状?而且,头项强痛这个症状也没有提,这还能说是太阳病吗?”

    张仲景创造了“六经辨证”理论,把人患病部位分成三阴三阳,三阴就是太阴、少阴和厥阴。而三阳就是太阳、阳明和少阳。可以简单理解为病位在人体周身表里的不同部位。他把病邪发生在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阳膀胱腑,发生在体表的,就叫太阳病,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太阳能照到的部位,也就是人的肌表感受病邪而发病了,当然,这种理解是不精确的,不过方便理解。

    《伤寒论》对太阳病的提纲条文归纳了太阳病的三个必备特征:“脉浮”、“头项强痛”、“恶寒”,必须具备这三个特征,才能称为“太阳病”。而叶知秋提到的这个关于“温病”的条文,前面也说是太阳病,或者叫“太阳温病”,但是这个病却不完全具有太阳病的三个典型特征,所以,称之为“太阳病”是不准确的,这是张仲景在理论阐述上的一个小小的漏洞。当时张仲景观察到了温病这种热性外感病,也是外邪引起的,所以统称为太阳病了。

    太阳主表,风寒邪气这种阴邪侵犯太阳阳气引起的病叫太阳病。但是,温病的病邪是温热邪气,是一种阳邪,伤的是人的阴液,既然阴液受损不足了,人自然会感到口渴,这是太阳伤寒没有的病症,而温热邪气是阳邪,阳邪侵犯人的肌表,人体正气奋而抗争,人就会发热,所以发热是温病最典型的特征,也是最先出现的特征,由于温邪侵犯的是人的阴液,一般不损害阳气,不会感到恶寒,当然,如果温邪夹杂风邪,病人会有轻度怕风的感觉。所以,温病出现的病症也就跟伤寒不一样了。

    张仲景看到了温病的这个现象,但是没有深入研究,他主要研究的是伤寒,所以只是把温病的一般特征性的东西放在这,因为《黄帝内经》、《难经》都认为温病是伤寒的一种,所以他也把它归于了伤寒,归于伤寒中的太阳病篇,便叫做“太阳温病”。

    温病侵犯人的阴液,而人体表和上焦的阴液是靠人的肺来输布的,温病的温邪首先侵犯的是人的肺,应当属于手太阴肺经病变了。因此,温病不应该归于太阳病,而应当属于手太阴温病。这是张仲景受当时医学知识的限制,在理论阐述上的一个小小漏洞。

    由于宋朝的人对温病的研究才刚刚起步,还没有看到温病跟伤寒的区别,思维依旧受限于《黄帝内经》、《难经》,对两者视为相同理论,所以并没有认识到这个漏洞。

    听了叶知秋这句话,林亿愣了一下,捻着胡须想了想,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没等他想到如何解答,叶知秋又问道:“伤寒和温病是同一个病吗?”

    “那当然,《肘后备急方》说的,伤寒是雅称,温病是俗称,两个是同一个病。”

    “既然是同一个病,为什么用伤寒的方子治,却会出现误治?却会变成风温?”

    林亿愣了一下,捻着胡须瞧着他,又不知如何作答。

    叶知秋又道:“伤寒为病,寒邪束表,可以用热法发汗解表,对吧?”

    “对啊。”

    “那太阳温病也能用热法吗?”

    “当然不行啊,那就会出现周身汗出,身灼热,就是风温啊,风温就是是伤寒误治出现的嘛,——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嘛,如果用热法,那就会引起严重后果,‘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你学了伤寒论,这个条文应该知道的呀!”

    “我就是这一点搞不明白,既然温病就是伤寒,为什么不能用热法?太阳伤寒不是寒束体表吗?用汗法就能解表啊。”

    林亿又愣了一下,瞧着他,半晌,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仲景说的温病,是一种特殊的太阳病,不要用太阳病的一般特征去要求,也不能用太阳病的治法去生搬硬套。毕竟它是一种特殊的太阳病。”

    “特殊的太阳病也是太阳病,既然是太阳病,太阳病必然恶寒,为什么太阳温病却不恶寒?既然不恶寒,还能叫做太阳病吗?”

    “这个……”林亿有些尴尬,捻着胡须瞧着他,“特殊嘛,就是不一样。”

    “如果不一样,就不应该叫太阳病,而应该叫别的病!”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他就是一种别的病,不完全是太阳病。”

    叶知秋眼睛一亮,道:“这么说,伯父也认为太阳温病跟太阳伤寒完全是不同的两种病了?”

    林亿终于明白叶知秋把自己拦住的目的了,凝视他片刻,缓缓道:“你在跟我说你爷爷误治二皇子的事情,是吧?”

    “是!听审那天我去了,我仔细研究过二皇子得的病,其实不是太阳伤寒,而是温病,是完全不同于伤寒的温病,正如刚才跟伯父讨论的,温病跟伤寒完全不同,不是大同小异,而是完全不同!从病因病机到治病原则方药,都完全不同。说得不好听,这一点伯父似乎不太清楚,爷爷也不知道,所以才用用了治疗伤寒的法子治疗温病,导致出现坏证,出现了逆传心包的危症,最终病重不治。这不是爷爷的错,因为他不知道两者的巨大区别,伯父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都被《黄帝内经》《难经》错误观点误导了。不知者不为罪。所以不应该追责我爷爷。”

    林亿好生瞧着他,道:“这番话,我已经听你爷爷说过,你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吧?孩子,这个说法也不是不可以,你刚才分析的伤寒论里的问题也的确是个问题,但是,要证明温病完全不同于伤寒,而不是伤寒的一种,那就得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不能口头上说的,所以,官家已经下旨,给了一个月时间,来证明这一点。”

    叶知秋急道:“一个月只怕不够的!温病就是伤寒这种观点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了,一个月就想改变过来,根本不可能的!”

    林亿微笑道:“却也不是完全的证明,只要找到这样的依据,哪怕是还存疑,就可以说服官家再宽限时间。孩子,放心,从我内心,我是愿意相信你和你爷爷的说法的。我也很想帮你爷爷。”

    叶知秋点点头:“多谢伯父!听审时我也见到了伯父帮着我爷爷说话的,我们一家人都很感激!”

    “呵呵,上午听了你爷爷说的温病完全不同于伤寒的说法之后,我就在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一场巨大的变革,你爷爷就不是有罪的问题,而是有功,有大功之臣了!不是追责,而是应该重重奖赏的问题,因为一旦确定了这一点,我们就能确定伤寒误治导致温病的原因了,便能挽救很多病患的性命。你说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这是肯定的,温病就是完全不同于伤寒的!”

    “事实甚于雄辩。我需要事实,官家也需要事实,天下医者更需要看到事实。只希望这一个月你爷爷能找到证明这个事实的足够证据。你也可以帮你爷爷找证据啊!”

    叶知秋苦笑,想起中午的谈话,爷爷和大伯、师父他们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一点,只是用来作为缓兵之计而已,用来腾出时间跑关系脱罪。他刚才看见林亿,不顾一切跑上来想说服他相信自己的话,结果还是不行,林亿要的也不是理论上的解释,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可是爷爷他们根本不着手这方面的探究,自己有心,却不会看病,无能为力,不由沮丧地说道:“可惜,我不会看病,连诊脉望舌都不会,帮不了爷爷。”

第49章 林家医馆

    林亿奇道:“你不会诊脉望舌?刚才听你分析伤寒论,头头是道,很有见地嘛,便是听你爷爷的,能复述出来,也很不错呀。如何连基本的诊脉望舌都不会?”

    “我只会背医书,不会看病,现在正学呢。只是,爷爷、师父、师哥都很忙,顾不上教我。”

    林亿道:“既然这样,你可以抽空到我医馆来,我教你。”

    叶知秋大喜,林亿可是北宋名医,跟爷爷孙用和齐名的大名医,有他教自己,那当真是喜从天降了。急忙躬身一礼:“太好了!多谢伯父。”

    林亿捻着胡须笑道:“罢了,其实你爷爷、伯父、师父都很厉害,不过既然他们都忙着这件事没空教你,我帮帮他们也无妨。我的医馆知道在哪里吗?”

    叶知秋摇摇头。

    林亿指着北方说了方位,距离他们孙家也不算远,坐马车一顿饭功夫就到了。林亿道:“白天我没空,要当班,你晚上来,我每天晚上都会会诊一坐堂问诊,诊治一些疑难病案,正好可以教你。”

    “多谢伯父!——今晚就去,行吗?”

    “行,起更时去吧,我去朋友家说说话,就回去。到时候你来。”

    “好的!”

    林亿上了毛驴,小鞭子一甩,嘚嘚走了。

    叶知秋感激地望着他远去,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酒楼。

    范妙菡眼巴巴正望着,见他回来,噘着嘴上前道:“怎么去了这么老半天?说啥呢?”

    “说了爷爷的事情,我还说我不会看病,帮不了爷爷,他就说可以教我,让我晚上去他医馆学医。”

    范妙菡喜道:“太好了!我能去吗?”

    “这我倒没说,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范妙菡想了想,道:“算了吧。我好多东西都还没有学,去了也听不懂,还是在家先学书本上的东西吧。”

    两人说着上楼回到雅间,因为林亿答应教自己怎么看病,叶知秋很高兴,顿时胃口大开,要了一大碗饭,吃了个精光,范妙菡本来提议再喝一点酒,但是想着晚上还要去学医,便不喝了。

    两人吃完饭出来,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两人回到孙府。

    把范妙菡送回家之后,叶知秋回到自己屋里,吕妈见他回来,满脸带笑道:“少爷回来了!太太在佛堂念经呢!”

    叶知秋点点头,回到了自己跨院,碧巧和邀月两人在廊下说着话,满面春风的很是高兴,见他回来,笑吟吟迎了上来:“爷回来了。吃饭了吗?叫厨房给你预备?”

    “不用,我刚才出去吃了。”叶知秋迈步往屋里走,“我坐一会,等会还要出去呢。”

    “到哪里去呀?”

    “去太医林亿的医馆学医,他答应了教我看病。”

    碧巧不懂医书,觉着府上就有医馆,干嘛要远远的去别的医馆学看病,却不多问,只是帮他宽衣换衣服。富家子弟在家里跟在外面穿着自然不一样,回到家,虽然就呆一会,却也要换一身宽松一点的衣服,舒坦一下。

    碧巧一边帮他脱衣穿衣,一边说道:“我听说了,你给老太爷他们出了好主意,拖延了一个月时间呢,有一个月可以想办法了,又有皇后娘娘护着,应该能熬过去的。府上大家都很高兴呢。好多人都说你小小年纪办法多,将来一定有出息。太太高兴得咧嘴笑呢!”

    叶知秋心里苦笑,自己说的事,成了一种拖延时间的方法了,不过也是,老太医孙用和都没有理解他的理论,更不用说别人了。

    碧巧站在他面前帮他扣钮子,叶知秋顺手扶着她的腰肢,要把她往怀里揽,碧巧忙挣脱,扭头看了外间一眼,红着脸低声道:“闹也不看个时候,邀月就在外间,她见了,又要说我了!”

    “有什么说的,你既然是我屋里人,我们亲热天经地义,她管得着嘛!”

    碧巧涩涩一笑,心里道,你要真当我屋里人,就该把我收了做妾,那才能名正言顺的,任由你怎么亲都成,现在,只是个通房大丫鬟,说到底也只是个丫鬟,而不能太亲近了,不然让人说闲话。可是让他收自己做妾这话,先前孙家马上面临大难,自己让少爷去跟太太提了,太太都没有答应,却也不知道为啥。这会子眼看着烟消云散没事了,这话便不能再提。

    叶知秋却不察她神色有变,但也觉不太方便亲热,只是附身在她香香的嫩豆腐般俏脸的亲了一下,道:“晚上我可能回来得晚,你要是困了,就自己睡,不用等我。”

    碧巧瞧着他笑,听他这话,分明还不懂人事,哪有服侍的贴身丫鬟先睡觉,不等主子的道理。

    换了衣服,叶知秋又去前院跟母亲岳氏说了晚上要去林亿医馆学医的事情,岳氏心情很好,说了会话,叶知秋便出来了,回跨院书房里看书。

    看着差不多要起更了,叶知秋这才起身,又换了外出的衣袍,碧巧在他腰间把钱袋子系好,要让小厮文砚跟着的,叶知秋却说不用,自己去学医,不用带小厮。坐着来到林亿的医馆。

    林亿的医馆跟孙氏医馆差不多大,不过,孙氏医馆晚上不营业,除了急症,太医孙兆看病,也是抽时间的,而不是每天。而林亿的医馆晚上却是开门的,一直要开到二更天。不过,这一个多时辰只接受白天预约的疑难重症和急诊病人,其余的一般病患则不看。由林亿亲自负责诊治。

    叶知秋进到医馆,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不少病患由家属陪着,坐在那等着。呻吟声、哀叹声此起彼伏。

    大堂里好几张长条几案,看来孙家医馆里坐堂问诊的大夫还是不少的,只是,都空着,因为已经闭馆了。现在的病人,都是疑难病,在等太医林亿来诊治。

    门口一个店伙计见他来了,忙过来陪笑道:“四少爷来了,您请坐。”

    “我是来跟林伯父学医的。”

    “老爷已经吩咐过了,说您来了请稍等,一更初正,老爷就会出来诊病的。还差一会。少爷稍坐,小的给你沏茶。”

    叶知秋谢过,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回头看着那些病患,猜测着他们可能患了什么病。

    随后,又陆续来了几个人,经介绍,才知道是林亿的徒弟和坐堂大夫,因为晚上林亿要亲自诊治疑难杂症,这些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的。见过叶知秋之后,他们已经听林亿说了这件事,知道他是孙氏医馆的人,是老太医孙用和的孙子,但是似乎生性愚笨,没有什么名气,想不到今天却来林家学医。

    等不多时,便看见后堂门帘一挑,林亿踱着步慢慢走了进来,见他到,微微一笑,点点头:“你来了。”

    叶知秋急忙起身施礼,等林亿坐下之后,自己这才坐下。

    林亿拱手对病患们道:“很抱歉,今天我要教我这位侄儿如何看病,需要解说示范,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还请各位见谅。今儿个不管多晚,来的病人我都要看的,请大家放心。”

    他是皇宫太医,轻易不给人看病的,能请他看病,已经是难得的,耽误一点时间却也无妨,更何况人家还客气地解释了,又答应了所有病患都要诊治到,众病患哪有不答允的,也把心放下来了,忙点头哈腰说没事。

    林亿让第一个病患坐过来之后,并不着急让叶知秋学着诊病,捻着胡须问叶知秋道:“你说你不会诊脉望舌,那咱们就从这学起吧。诊脉知道怎么诊吗?”

    “知道,中指定关,也就是把中指放在关脉上,食指、无名指分搭尺脉和寸脉。”

    “嗯,你搭脉我看看。”

    叶知秋让病人捋了袖子亮出手腕,提腕诊脉,望着林亿。

    林亿道:“这个病人个子比较高大,手臂也比较长,所以你的手指不能太密了,要稍稍张开一点,如果病人个子矮小,则诊脉的手指要紧一些,这要根据病人的个子手臂长短决定。”

    叶知秋忙用心记住。

    林亿又问了他二十六种脉象的特点,背书叶知秋是不怵的,当下背了出来。林亿点点头:“你记得很准。”

    叶知秋有些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他们的特点,具体却不会区分。”

    “这个好办,不着急,咱们一个个来,先说如何分辨反应脉位的几种脉象。脉位就是脉的高低深浅,在这方面不同的脉有四类,按照能摸到脉的用力程度来分,从上到下,分成浮脉、不浮不沉脉,沉脉和伏脉。分辨这四种脉象,是根据指力按压的大小的定的,指力大小,总得有个标准才好理解。我是用寸口部位按到骨头的力道为标准的。你先感觉一下,按寸口脉需要多大的力度,把这个力度记住。”

    林亿叫了几个高矮胖瘦不等的病人过来,一个个让叶知秋摸脉。

    叶知秋觉得林亿教他诊脉的方法很新奇,也很好理解,很是高兴,把这几个病人的脉都摸了,只感觉按之至骨的力道,人的高矮胖瘦使用的力道有一些区别的,经过几次反复摸脉,终于知道应该用多大的力度达到这个要求。

第50章 拔火罐

    林亿等他学会之后,又道:“寸口按之至骨的这个力度,我们定为十度力,那浮脉最多不超过四度力就能按到,也就是说,用少于四度的力能按到的脉,那就是浮脉了。你现在先感觉一下什么是浮脉。”

    这些疑难杂症都是林亿医馆的坐堂大夫白天里诊查或者多次诊治过医治效果不好的,才约见太医复诊,所以都有前医诊查记录。林亿翻看这些病案记录,找了几个脉象是浮脉的出来,自己先复诊确定的确是浮脉之后,再让叶知秋摸浮脉的感觉。

    病患高矮胖瘦在浮脉上的力度还是有些区别的,林亿又教他如何辨别这些区别,费了一番功夫,叶知秋终于把浮脉的感性认识记载了脑海中,心中很是欢喜。

    林亿又道:“不浮不沉脉,力度应当是四度力到六度力,也就是中等的力度就能摸到。需要用六度力以上到十度的力才能摸到的,那就是沉脉了,如果用十度力都摸不到的脉,那就是伏脉。”说罢,又找了一些病患让他摸脉感受。

    等他完全掌握之后,林亿又道:“第二类脉象,是‘至数’变化的,也就是以脉搏跳动的次数为标准。用医者自己的呼吸来定数,医者一呼一吸为‘一息’,在一次呼吸范围内,脉搏跳动四次到五次的,是正常的脉象,低于三次的,就是迟脉,高于六次的,就是数脉。”

    这个标准比较客观,很容易掌握,叶知秋很快就学会了,在病患摸脉试了一下,很快就记准了。

    林亿又道:“第三类脉象是用脉体大小来区分的,就是感觉脉体的粗细。很简单,比正常脉体大的,就是洪脉,反之,比正常脉体小的,就是细脉。那么,要分清它们,必须先知道什么是正常脉体。”

    林亿把自己的几个徒弟、坐堂大夫还有医馆里的几个伙计都叫了过来,自己先诊查确定他们都是正常脉之后,让叶知秋自己摸脉体会,然后,又翻病案找了几个洪脉、细脉的病患过来,让叶知秋摸脉感觉。

    这些人中有的见叶知秋居然不会摸脉,眼中不觉有些鄙夷的神色,叶知秋却不以为意,依旧认真学着。

    摸了几遍之后,这个还是比较容易辨别的,用不了多时,叶知秋便掌握了。

    林亿又道:“第四类脉象就比较麻烦了,不太好学,是根据脉的流利程度区分的,比正常脉象流动更流利的,就是滑脉,而流利程度不如正常脉象的,就是涩脉。主要是寸口脉的体察,就是用手指指肚按在寸口脉脊部,来体会脉管里血液流动的感觉。这个说起来容易,但是感觉的时候,却是比较难的,需要大量的反复摸脉,各种病人都要诊查,才能逐渐找到窍门,所以学会摸这个脉象不能急,得慢慢来。我先找几个让你感觉一下。”

    林亿又找了几个比较典型的涩脉和滑脉让他摸。到底是滑还是涩,完全是凭医者的一种主管感觉,一开始,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摸了半天之后,这才渐渐有了一些体会。

    这一个已经比较难体会了,而下一个则让叶知秋更头大。

    林亿道:“第五类脉象,是用脉体的张力为标准区别的,比正常脉象张力明显大的,就是弦脉,你用手指按到脉体,然后按下去,感觉如果好象按在弓弦上面一样,再把手指松开,而脉体却不随着手起来,这就是弦脉。说起来简单,实际上真要分辨出,还是不太容易的,要反复多次联系,慢慢的才有感觉的。”

    接下来,林亿又说了脉的紧、缓,脉的长短,脉的虚实,脉的微、濡、弱,脉的更代,还有散脉、动脉、结脉等等。这些脉象更难把握,每说一类脉象,便找病患来给他摸脉感觉,有的脉象却是比较难见到的,没有相应病人,只能先说理论,后面遇到了再让他摸脉了。

    把所有脉象全部讲完,让他摸脉体会完,足足用了一个来时辰。很多脉象还是搞不清楚,摸不准。

    林亿见他有些沮丧,道:“不着急,今天就学这么多,明日再学如何望舌。诊脉和望舌都需要大量反复的联系,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掌握的。”

    叶知秋很着急,他很想早一点学会看病,好帮爷爷孙用和,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慢慢来。

    林亿有道:“剩下的时间,我看病,你帮我抄方学诊病。”

    叶知秋赶紧答应了,心中很是欣喜。

    第一个病患是个失眠患者,一脸痛苦,主诉是困倦乏力,食欲不振,总觉得胸脘不适,夜里心烦意乱,辗转难以入眠,有时通宵无法入睡,小便黄。脉濡无力,舌苔白厚腻。去过不少医馆看,效果都不好。这几天在林亿医馆找坐堂大夫看过,效果依然不佳。便以疑难杂症求治于林亿。

    林亿带着叶知秋做了四诊查问,然后捻着胡须问叶知秋:“他失眠,前医用了宁心滋肾,安神镇静药,为何无效?”

    林亿已经帮着把四诊都做完了,收集到了准确的病症资料,这种情况下,就好像考试已经告诉了病症的病案分析题一样,叶知秋自然知道怎么做了,略一沉吟,道:“他舌苔白厚,小便黄,说明内有湿热。失眠的原因应该是湿热阻于中宫,心肾不交。这个病不治,而去镇静安神,自然不行,必须先解决湿热阻滞中宫这个问题,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病去神自然就安静了,神安就能入睡了。”

    林亿颇为惊诧,连连点头,又道:“那这病该如何治?”

    “引水液上升,泄湿热下行,水火相济,阴阳便能调合。方子用栀子豉汤。”

    林亿赞许有加:“很对,就按这个方子吧,你写,我看看。”

    叶知秋拟了一个方,却是按照伤寒论上的用量拟的,也没有加减,林亿道:“照搬原方是不行的,得随证加减。”给他说了如何加减,林亿记住了。按照林亿加减后的方子重新拟过,交给伙计拣药。

    第二个病患,是让人搀扶着来的,走路一瘸一拐,不停呻吟着说痛。待慢慢坐下,说晚上睡觉没注意盖被子,结果入秋夜凉受了风寒,左侧下肢不定时地放射性疼痛,从腰间开始,沿着臀部大腿后面,小腿外侧向脚波及,特别是晚上痛得很厉害,这几天吃药,一点用都没有,所以来求太医想办法止痛,不然晚上都没办法睡觉。

    林亿笑问叶知秋:“这个病又该如何啊?”

    叶知秋心想,这明显是个坐骨神经痛,中医属于痹症,道:“《诸病源候论》说:‘肾气不足,受风邪之所为也,劳伤则肾虚,虚则受于风冷,风冷与正气交争,故腰脚痛’。所以,这病患的痹症,应该是风寒湿邪侵袭、瘀血阻滞经络而成。痹而不通则痛。应当散寒通络、温经祛湿、活血化瘀。同时,可以加一些补益肝肾的药。”

    林亿微笑摇头:“对于痹症,内服药的效果不如外敷,直接针对患处,简单明了。当然,也可以内服外敷并用。这病患的病痛时间不长,用拔火罐医治,应该效果不错的。”

    叶知秋吃了一惊:“拔火罐?”

    林亿道:“对啊,没听说过吗?‘扎针拔火罐,病好一大半’,呵呵,是药三分毒,能不用药治好病,为何要吃药呢?”

    叶知秋学中医基本上把时间用在了背诵教科书和医学典籍上,对于中医各种治疗方法虽然知道,却研究不深,这拔火罐小时候倒是见过爷爷经常去拔,脑门上,肩膀上,到处都是一个个紫乌的圆坨坨印记,看着挺吓人的。所以他从小对拔火罐的印象就不太好,学中医后,对这玩意也潜意识地觉得那是民间土方,不怎么用心去学。现在堂堂皇家太医居然要用拔火罐治疗病痛,这才知道,拔火罐不是难等大雅之堂的民间土方,而是跟针灸一样,是堂堂正正的中医重要治疗手段。是太医都经常用到的治病方法。不由打点精神,道:“这法子我不会,伯父能不能说详细点?”

    “行啊!拔火罐是治疗外伤痹痛,疮疡吸毒等最常用的方法,伤寒杂症也经常用到,医举考试,还要考到这拔火罐的‘角法’呢!”

    最早的拔火罐,是用牛等动物的犄角,所以拔火罐治疗方法最初便叫做“角法”。后来该用竹筒,仍然沿用叫做角法。

    林亿接着说道:“拔火罐可以直接用于外感表证、头痛、周身的各种痹痛都可以,当然,痹痛初起直接用拔火罐可以,但是如旧陈疾,单拔火罐就不行了,必须用药一起治疗,疏通经络。此外,咳嗽、跌打损伤、疮疡溃烂、还有一些疑难杂症,都能用。但是,有些病证是不能用的,比如全身浮肿,严重的心悸、出血不止者、已经显怀的孕妇,对于小孩和七八十岁以上年岁太大的老人,虽然可以用,但是要特别留心,不能使用时间太久了,免得耐受不住。当然,太瘦的人也不适合,吸不住。”

    叶知秋笑了,用心记住。

第51章 不会花钱的富翁

    林亿又道:“拔火罐时间以一顿饭(相当于二十分钟)功夫为宜,数量一般是十个左右。病患这之前不能饮酒,要根据拔火罐的部位选择适当大小的火罐。在烧罐子的时候,特别要注意火不能太大,而且不要将灌口烧热,放进去的绒草要放在罐底,等烧完了再扣上去,免得烧伤烫伤病人。如果在同一个病患部位拔火罐,需要重复拔罐的时候,要避开前面已经拔过的紫乌地方,不然病患会感到太痛。火罐的排列一般按照经络走向来,当然,拔火罐跟针灸不太一样的,就是穴位不太准确也问题不大。只是效果要差一些。同时,火罐的排列,要根据病人和病痛有所区别,身体强壮的,病痛症状厉害的,排得密一些,反之疏一些。要随时注意留心病人情况,特别是病情比较重的病人,如果发现头昏、眼花、恶心、冷汗、呼吸紧迫的,要马上取下火罐,进行对症处理。可以用通关散之类的吹鼻,针刺人中、合谷、少商、中冲等穴,便可清醒。”

    介绍完,林亿又教了他拔火罐的常用部位,那些部位是必拔的,那些是配合的,然后示范了如何拔火罐,如何取火罐。

    然后,林亿开始给那个坐骨神经痛的病患拔火罐。他把一簇绒草点燃,伸进火罐里片刻,立即拿出来,随即将火罐扣在病患病处,分别在臀部、大腿后部,膝后部拔了数个火罐。一顿饭功夫,取罐,病患顿时感觉疼痛大为减轻,很是高兴,连声称谢。林亿让他第二天再来,三次左右便可痊愈了。

    后面一个病患是个老人,七十多岁了,经过一番诊查得知,前日因为偶感风寒,头痛,咳嗽,因为天热,洗了澡进一步受凉,开始发烧,经林亿医馆坐堂大夫辩证为里热证,用白虎汤治,无效,证见寒热往来,咳喘痰稠,胃脘饱胀,口苦咽干,呕逆,便溏,舌质淡红,苔黄白相间,左脉细数,右脉弦数。

    四诊的结果自然是林亿诊查出来的,叶知秋在一旁听着记在心里,知道后面林亿会问自己怎么辩证,心中便已经暗自斟酌。果然,林亿诊查完毕,问叶知秋道:“他这病,你觉得该如何辩证?理由是什么?”

    林亿都已经把四诊问清楚了,相当于考试出了一个病案题目,这个却是叶知秋拿手的,刚才又思考了好一会了,已经有了头绪,慢慢道:“他最初是外感风寒,头痛咳嗽,这是太阳表证,本来应当辛温发散表寒,但是因为病人洗澡受凉后有发热症状,前医便用了白虎汤。白虎汤是大寒剂,抑制了胃阳,所以出现了胃脘饱胀、呕逆。呕逆是判断少阳病的关键症状,因为少阳病是胆热气郁的症候,胆火内郁最容易犯胃,便出现心烦喜呕,同时,胆汁是苦的,胆火内郁,就会出现口苦。这也是判断病在少阳的重要症状,少阳是半表半里,容易出现寒热往来,也就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从这些症状判断,是表邪未解,病入少阳。”

    “分析得很不错!”林亿很是意外,又是赞许地瞧着他,“你能有这番见识,说明你医理很是深厚,为何不会看病?”

    叶知秋不好意思挠挠头:“以前只顾背书了,没看过病。”

    “呵呵,你现在就好比一个富家子弟,家财万贯,却不懂得如何花钱,一旦教了你怎么把钱用在正道,你就会大有出息的。”

    “多谢伯父夸赞,我一定努力学习。”

    “嗯,咱们接着说刚才的病症,你分析了病证,这用方呢?他这病该用什么方?”

    “小柴胡汤,和解表里。”

    “嗯,如何加减?”

    这个是考临床实践经验了,叶知秋不意思笑了笑,摇摇头。

    林亿道:“随证加减要根据病症出现的其他或然证,在不违背原方立方旨意基础上,进行相应增减。现在病患出现胃脘饱胀,呕逆、便溏,要增减用药来治疗这些相应症状,加紫蔻、枳壳、焦槟榔芳化导滞。”

    林亿把方剂说了,又给他讲解了剂量使用的原则,叶知秋记住了,抄方给了药柜抓药。

    随后又有几个病患,都是林亿四诊查问清楚了,让叶知秋思考辩证,叶知秋大部分都准确地辨清了,一些偏颇林亿帮他纠正之后,都记住了。

    再下来,遇到了一个病患,这一次,叶知秋于林亿发生了争执,而且是激烈的争执。

    这是一个温病患者!

    这病人痛得很厉害,喊痛的声音大得连街上都能听见,先前怕影响旁人,所以将病人用软榻抬着放在街上等候,抬进来之后,呼痛之声响彻整个医馆!

    一番诊查之后,得知这病患最初是发热、恶寒、无汗、头痛、咳嗽,大便不通,口微渴,舌苔薄白,脉浮数。前医先后用了升散的药和清热存阴的药,结果,热虽然退了,大便也通了,但是却胁痛得厉害,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不停大声呻吟喊痛。

    林亿诊查之后,发现病患左关脉弦紧,因病患疼痛厉害,必须尽快用药,所以这一次没有慢悠悠跟叶知秋讨论病案,径直说道:“胸胁是少阳经所过的部位,现在病患胁痛厉害,必然是病入少阳,结合脉象,可以断定是少阳胆经邪热壅盛,病属少阳,以小柴胡汤主之,随证加减。我说方你写!”

    叶知秋却握着毛笔道:“不能用小柴胡汤!否则会出现坏证危症的!”

    林亿一愕,道:“为什么?”

    林亿的徒弟和坐堂大夫们也都愕然地望着他。

    叶知秋脑袋里都在盘算温病和伤寒,想着找病案证明自己的观点,现在遇到了一个,当然不会放过,这不仅关系到自己观点能否得到病例的支持证明,而且也关系到病患能否得到正确的治疗,不至于因误治而像二皇子一样死于非命!

    所以,叶知秋把毛笔一搁,道:“因为他这病是温病!不是伤寒!温病跟伤寒的用方完全不同,如果按照伤寒用方,只怕会治死他的!”

    林亿的大徒弟也是林亿的长子,名叫林恒,站起身呵斥道:“你说什么?怎么这样跟家父说话!便是你爷爷,也要敬家父几分的!”

    林亿把手一摆,道:“不要这样,总得让人说话的!”

    “是!”大徒弟这才悻悻坐了下去。

    林亿对叶知秋道:“贤侄,关于温病和伤寒,等看完病咱们再讨论也不迟,现在病患痛得很厉害,先治病要紧。”

    “治病要紧更不能乱治!用方不对,反增其害,只怕小柴胡汤用了,不但不能缓解病痛,反而会让他限于死地!”

    这话说得重了,林亿是当朝名医,是当今皇帝的侍御医之一,还从来没有人说他用方不能治病反而会治死人的。林亿的几个徒弟还有坐堂大夫又有些坐不住了,对叶知秋怒目而视。不过见林亿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也不好插嘴呵斥。

    林亿生性纯厚,听了这话,虽然不快,却也没动怒,淡淡笑了笑,道:“那好,你说说用小柴胡汤怎么会治死人?”

    叶知秋使劲咽了一声口水,一口气说道:“不是说小柴胡汤会治死人,而是方不对症,再好的方子也没用,而且还可能适得其反。——病人最初患的就是温病,而不是伤寒。温病初起,邪在卫表,应当辛凉解表,但是前医却不加分辨,误用升散之药。致使温邪在卫失解,入陷气分。病患没有里热燥结成实的病症,应该是阳明经热之证,这时候应该用清热生津的白虎汤,但是前医却用了清热急下存阴的药,热邪由此散漫入络,所以才会胁痛难以转侧。现在的却是病在少阳,但是病邪是温邪,不是寒邪,如果按照伤寒少阳病用小柴胡汤,这方中的柴胡是竭阴的,半夏、人参、甘草性温,黄芩苦寒化燥伤阴,而温病本来就是温邪,损害的就是人的津液,用了这些药,会大大损害本来就严重受损的津液,无异于抱薪救火!病人最终会亡阴而死!”

    林亿花白的浓眉拧动了几下,瞧着他:“少阳症本来就有发热,——伤寒邪犯少阳,病在半表半里,邪正相争,正胜欲拒邪出于表,邪胜欲入里并于阴,故往来寒热,便为发热。小柴胡汤正是对发热去的,为何还怕发热?”

    “此热不同于彼热!伤寒少阳证的发热是正邪相争于半表半里间而出现的发热,而温病少阳是本身感受的就是温邪,前医用药错误导致坏证,热邪弥散入络,两种热完全不同,温病的热会灼伤津液的!所以不能再用小柴胡汤继续伤津!”

    “小柴胡汤伤津?”林亿笑了笑,道:“柴胡能治寒热邪气,入肝胆经,轻清升散,宣透疏解,既能透达少阳之邪从外而散,又能疏泄气机郁滞,是少阳解表圣药,而黄芩,长于解肌热,退往来寒热,这方子是治疗少阳病的主方,正是对证的好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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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只吃一剂

    叶知秋急了,道:“伯父!请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反复强调了,病患的病是温病,感受的是温邪!虽然也是病在少阳,但是病邪不同于伤寒。如果这是伤寒少阳证,用小柴胡汤自然是最妥当不过的,可是这不是啊,是温病引起的少阳证,温病本来就伤津,再投入小柴胡汤这些辛温苦寒药,无异于火上浇油!伯父,温病跟伤寒真的不一样,不能用伤寒的药方治疗温病啊!”

    一个坐堂大夫冷笑道:“温病感受的依旧是寒邪,只是有发热症状,才叫温病。什么时候成了感受温邪了?”

    林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随便插嘴,免得给人以整个林亿医馆的人围攻叶知秋一个人的印象。笑了笑,对叶知秋道:“你说导致温病的原因是感受的温邪,只怕不对吧!《素问·生气通天论》有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灵枢·论疾诊尺》也说:‘冬伤于寒,春生瘅热。’都是说的冬季感受了寒邪,春来才会发生温病,由此可见,温病感受的是寒邪,伏而后发,怎么成了热邪了?”

    “我说了,《黄帝内经》关于温病的观点是不对的!”

    林亿面色一沉,道:“贤侄,你敢于评说前贤典籍,勇气可嘉,但是,对前贤经典还是应该有一些应有的尊重的。要知道,你现在学的用的医术,都是从这些经典中来的。”

    “我非常尊重这些古籍经典,所以我才把它们背了个滚瓜烂熟,但是,前贤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误,不能因为他是经典就一味盲从。关于温病的论述,他们说的就是不对的,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点,否则,我们在错误的理论指引下,只能会得出错误的实践来!我爷爷给二皇子治病,就是在这种错误理论指导下的错误实践,结果就是二皇子的死亡!伯父还想让这样的悲剧重蹈覆辙吗?”

    这一次,林亿的徒弟们和坐堂大夫们面面相觑,没有呵斥。

    林亿更是心头一凛,如果这番话是在二皇子病案听审之前听到,他虽然不会用自己长辈和名医的身份加以训斥,但一定会会据理力争,跟对方辩论一番,但是,二皇子的病蹊跷之处,听了孙用和分析的温病跟伤寒的不同,已经让他开始对这个问题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毕竟,孙用和不禁名气上跟他不相上下,也是官家侍御医,而且年岁比他长,论起来还是医林前辈,高他一辈,他的话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现在,听孙用和说出这病不是伤寒,而是温病,不能用伤寒的方子治,否则会出现二皇子一样的结果,联想到先前的思考,他不能不谨慎对待叶知秋的这个意见了。

    叶知秋见他似乎有活动之意,急忙趁热的打铁,有道:“病患的病症很明显不同于一般的伤寒少阳症,咱们从最初来分析,病患最初的病,口微渴,脉浮数。伤寒不伤阴液,所以不会出现口渴,而病患口微渴,说明津液有伤,也就不是伤寒。另外,病患脉浮数,太阳病都是脉浮,其中太阳中风是脉浮缓,太阳伤寒是脉浮紧,都没有脉数。脉数多见于热证,外感热邪亢盛,正邪相争,气血受邪热鼓动而运行加速,就会出现数脉。伤寒则不一样,它感受的是寒邪,寒主收凝,只能出现缓脉紧脉,而不会出现数脉。由此可见,病患最初患的不是伤寒,而是温病!是独立于伤寒的温病!”

    林亿瞧着他,没有说话。

    叶知秋继续道:“我说得温病都不是《伤寒论》里的伤寒误治导致的温病,而是完全不同于伤寒的温病。病患最初患的就是温病,而不是伤寒。要证明这一点,除了刚才说的脉象和口渴之外,还可以反推!——如果病患得的是伤寒,那前医用升散药和清热存阴药,就算效果不明显,也不会出现变证吧?可是为什么用了这些伤寒药,病人却出现了胁痛不能转侧,喊痛之声连街外面都能听到,这已经足以说明病患得的不是伤寒,而是温病。而温病跟伤寒不一样,前医用伤寒的药才导致了坏证!如果我们继续用伤寒的方子治疗下去,是否会出现危症?请伯父三思!”

    林亿浓眉紧锁,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屋里静悄悄的,病患们听不懂他们俩掉医书,但是知道他们在争辩这个病该怎么治,都怔怔地望着他们。只有病患凄厉的呼痛声不时在医馆里回荡。

    终于,林亿道:“你说用什么方子?”

    方子叶知秋早已经想好,当下道:“用二花、丹皮、栀子清热,用石斛、生地、麦冬救阴,用郁金、新绛屑、橘络、桑枝、桑叶络通络定痛!”

    林亿思索他的用方,却也没有明显不妥之处,病患现在虽然疼痛剧烈,但脉息倒也不危险,用这方子,就算没有效果,也不至于马上出现危症,而且,这病案倒也可以检验孙用和他们关于温病与伤寒不同的理论。当下缓缓点头:“好!就用你的方子,但只用一剂,而且就在这煎服。如果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进一步恶化,便不能再用,我会改方用我的方子。”

    “师父!”林恒急忙起身道:“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他一番谬论就改变主意啊师父。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医馆……,咳咳,关系到病人生命的大事啊!”

    他其实是想说这关系到林亿医馆的名誉,的确是,如果孙氏医馆的一个小学徒跑到林亿医馆里指手画脚说林亿用方不对,而林亿又因此改变了自己的用方,按照对方的意见办了,岂不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后面还坐着很多候诊的病患,他们要是把这件事传出去,传到外人嘴里,只怕更难听了。虽然两家医馆关系不错,林亿和孙用和父子三个也都是同殿为臣,以往都很友善,但是同行是冤家,相互竞争还是存在的,不能不考虑医馆的声誉。

    可是林亿却没有在意这些,他摆摆手,示意徒弟不要说话,吩咐店伙计照办。

    叶知秋大喜,一拱到地:“多谢伯父!一定会有效果的!”

    林亿让叶知秋亲自写了方子,交给柜台拣药。当即煎服,观察一会再回去。

    药香很快飘满整个医馆,叶知秋心中忐忑,他也只是从理论上确定这病应该用温病的方子治疗,他从来没有亲自看过病,到底结果如何,不得而知,紧张地在哪里坐立不安的。

    林亿却微笑道:“不用紧张,在我这服药,有什么差错,我会及时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叶知秋笑了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伯父,刚才我说话没轻没重的,请您原谅。”

    林亿道:“这样才好,有不同意见要敢于坚持,当然,也要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你能说出这么一大套道理来,我很惊讶,也很高兴,怎么会生气呢。继续看病吧!”

    两人相视笑了。

    想不到,刚刚缓和的气氛,在紧接着的诊病中又一次剑拔弩张起来。

    这个病人也是抬进来的,只不过,先前的病人痛得不停叫喊,连街上都能听见,而这个病人,却是人事不知,深度昏迷。

    这是一个老妇,抬着来的家人或者哭或者叹气,或者满脸忧郁望着林亿,一个老者道:“林太医,我们又来了。”

    他们抬进来的时候,林亿就认出来是先前来找自己看过的病患,急忙把先前的病案记录翻出来查看,这病人五天前来就诊,当时主症是持续高热一天,深度昏厥,人事不知,现在看来,跟五天前没什么大的区别,很是惊诧,问道:“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老者哭丧着脸点点头:“上次来看过,吃了太医开的药,满心以为能好的,可是,连着吃了五天,到今天也没见动静,只好再抬来看了。”

    林亿有些尴尬,又详细看了病案记录,上次病人昏迷一天来诊,自己辩证为白虎汤证,因其昏厥不醒,所以用了大剂白虎汤。想不到吃了五天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效果。伸手在病患额头摸了摸,已经滚烫,高热持续不退。

    一个胖胖的年轻妇人陪笑道:“林太医,有郎中也瞧过,说是不成了,让准备后事,您看,我婆婆这病,还有的指望吗?要不要把后事先备着呢?”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瞪了她一眼,把她衣服一扯,道:“你瞎说什么?娘还喘着气呢!”

    那妇人却还了他一眼,瞪着圆眼嘴巴当当地说:“我说错了吗?婆婆连着昏厥了五天,烧得跟火炭似的,叫也叫不醒,吃药也不成,昨儿个那铃医郎中都说了,人是不成的了,让给料理后事。我是惟愿婆婆好,只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了法子,不事先准备着,到临了忙手忙脚的,你是只顾哭的主,这些事情还不得我来料理?我问问你还说我,我不管了成不成!”说着,肥臀一扭,走到一边去了。

第53章 不耻下问

    那男子颇有些尴尬,忙过去道:“我何曾说什么了?只是让你说话软和些,别让人听着……”

    “听着怎么了?莫非说我咒死婆婆了?我一番好心,你当成驴肝肺?”胖女人嚷嚷道。

    旁边老者哭丧着脸道:“好了好了,这给人看着病呢,你们吵什么?家里还没吵够?跑这来显眼?”

    “我怎么就显眼了?公公,我是装疯卖傻呢?还是花痴勾汉了?我只不过问问婆婆这病要不要紧,也好有个准备,这也错了?公公在家是不管事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婆婆生病这些日,拉屎拉尿,床前床后的,不是我在照应还是谁?婆婆大便小便都拉在床上,一裤子一被子的,都是我换了,洗了,晾了,有谁帮过我?婆婆病的这几天,家里几口人,有谁靠边了?除了哭就是叹气,有谁帮我给婆婆换个裤子?帮婆婆擦过沟子?不是我不怕脏不怕臭的忙前忙后,婆婆能这么干净地来这瞧病?我累死累活的没人管,我只问了一句,就成了丢人现眼了?”

    老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必这女子在家泼辣惯了,公公也拿她无法,只好唉声叹气摇头。

    那男子低声下气道:“好了,别说了,知道你辛苦……”

    “你知道我辛苦还说我瞎说?知道我对婆婆好还说我咒婆婆死?我就问了这一句,你就把我当贱妇骂?我成什么人了?我做牛做马还不够,还要当你们的出气筒?”

    那肥女胖乎乎的手指一直戳到男子额头上,戳的他脑袋不停往后仰,却不敢躲开。

    一旁等着候诊的病患吃地笑了一声,低声对旁边另一人道:“这等凶悍的媳妇,只怕婆婆就是被她气昏的!”

    她这话虽然轻,却叫胖女听见了,扭头望去,候诊的人多,却不知道是哪一个,两手一叉腰,双眼圆凳,道:“哪个在哪里放屁?我伺候婆婆可从来未曾有过半点不周,便是婆婆呵斥我,我也从不回嘴半句,怎地成了我把婆婆气着了?哪个嘴上挂粪桶的说的话?站出来,我到要问问,你那只耳朵听见我把婆婆气昏了?咱找地方说理去!”

    说那话的人哪里敢应声,躲在人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叶知秋这时候没有瞧热闹,他蹲在病患身边观察病情,道:“老人家高热多日,持续昏迷,这不是简单的因气厥而蒙蔽心神。不是她的错。”

    胖女一脸感激,忙道:“还是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小兄弟,你是太医的徒弟吧?你师父医术很高明的,虽然现在还没治好我婆婆,不过,我们家都相信太医能行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常言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若是我婆婆命该如此,命到这一步走不下去了,便是神仙却也没有办法的。如果是这样,就给我们一句话,我们也好准备着料理后事,婆婆辛劳一辈子,走了也得风风光光的不是?这后事办得好不好,关键得看预备的好不好,要是准备不好,多花钱也没用。你说是不?”

    叶知秋知道,这胖女是个话匣子,这当口还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开了闸就收不住的,所以没跟她说话,只是笑笑,对林亿道:“伯父,她这病很严重呢!”

    林亿浓眉紧缩,缓缓点头,捻着胡须道:“这病着实让人奇怪,表有寒,理有热,这明明是个白虎汤证,可是用了白虎汤,为什么没有半点效果?”

    一旁林亿的一个小徒弟迟疑片刻,有些畏畏缩缩对林亿道:“师父,《伤寒论》上白虎汤证,不是‘表有热,里有寒’吗?怎么师父却说白虎汤证是表有寒,里有热?是不是说反了?”

    林亿摇头道:“不是师父说反了,而应该是伤寒论上写反了,白虎汤是甘寒重剂,主治阳明热盛。伤寒化热内传阳明之经,里热炽盛,《伤寒论》讲到白虎汤证的条文,都说的是‘表里俱热’或者‘里有热’,就证明白虎汤是治疗里热的,没有外热里寒的道理,所以,应该把这个表有热、里有寒调过来才对。”

    林亿是北宋研究《伤寒论》的权威,后来北宋校正医书局校勘《伤寒论》,他是主要参与者,对这个问题就做了校注。后世也采用了他的观点,不过又进一步的发挥,比如《医宗金鉴》就直接把里有寒改成里有热,这样一来,就是表里俱热,更符合白虎汤证里外都是高热的临床表现。

    这妇人正是里外都是高热,而且持续了五天高热不退,所以辩证为白虎汤证,由于灼手的高热,林亿为了把高热降下来,使用了大剂量的白虎汤,却还是没有任何用处。很是疑惑。

    趁着林亿思索的工夫,叶知秋掰开病患的嘴,看了舌头,又拿过病患的手,试着诊脉,用先前林亿教的办法,凝神静气辨析脉象,道:“伯父,她的脉是数脉,对吧?”数脉就是比正常脉搏跳得快的脉,这个还是比较好诊的。

    林亿点头道:“嗯,是数脉。”

    叶知秋沉吟片刻,道:“那就不对了啊!”

    林亿问:“什么不对?”

    “《伤寒论》的白虎汤证脉象是脉浮滑啊,没有脉数啊!”

    “这个……,”林亿捋着胡须道,“有些病症脉象跟书上是不一样的,可能有别的兼证或者因为某种原因,导致脉象不一样。还是要抓主证的。”

    “可是白虎汤证是详于脉而略于证的,是由脉推证啊,脉滑说明热炽于里,里有热,浮脉是气血外达,热在内而见于外。脉浮滑,表明证属阳,阳热亢盛,这跟白虎汤证表里俱热才符合。病患既然是白虎汤证,为什么脉不滑浮呢?”

    林恒鄙夷地一撇嘴:“数脉也主热证的!迫血妄行,就会出现数脉!”

    “照你这么说,洪脉、促脉也主热,难道出现这些脉象,也都是白虎汤证?”

    “这个……”林恒神情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林亿捻着胡须沉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难道是我辩证错了吗?”

    林恒急了,先前林亿已经被叶知秋说得改变了用方,这一次如果再让叶知秋纠正了辩证,那医馆的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赶紧道:“师父不会辩证错的,他一个小小学徒,能看出什么来!”

    林亿摇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连张仲景的《伤寒论》都可以有错,师父自然也有错的时候!——贤侄,你还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叶知秋见他堂堂皇室御医,居然敢于人前向一个半大的孩子承认辩证可能有错,而且不耻下问,这胸径宽阔当真令人敬佩,听他问起,忙恭恭敬敬回答:“这个病是温病里的暑温,病患舌质红绛,舌苔微黄。——舌质红绛说明热已入营血,舌苔微黄,说明气分也热……”

    林亿愣了一下,道:“热入营血?气分有热?什么意思?”

    叶知秋刚才是一边思索一边说的,听他问了,这才猛然醒悟,这两句话是卫气营血辩证的术语,而这种辩证方法,是清代温病学家叶天士首创的,主要用于温病的辩证。宋朝人哪里知道。

    叶知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的。

    林恒很像把叶知秋打压下去,挽回医馆的面子,便冷声对叶知秋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病也是不同于伤寒的温病?”

    叶知秋道:“没错,这是暑温。病人现在出现了高热神内闭外脱,必须按照温病治疗原则对症治疗……”他没有往下说,因为他看见除了林亿之外,医馆里林亿的几个徒弟和坐堂大夫都瞪眼瞧着他,好象看敌人一样。心中顿时想起来,自己这样直言不讳地反驳林亿的话,就算说得再有理,也是不适合的,毕竟,这是在林亿的医馆,是林亿的病人,而且,就算自己详细说了温病辩证,只怕他们也听不懂,胡乱反驳,反倒把两家的关系搞坏。自己是来这里学医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再者说,他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他从来没有给人看过病,只是背了一肚子的医书,纸上谈兵还行,真要给人看病,就没底了。现在这个病人病情如此危重,连续昏迷了五天,而且持续高热,这样危重的病人,那可不能乱来,或者是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乱来,必须力争辩证准确,下方有效,一次痊愈。

    见他没有往下说,林亿的徒弟们和坐堂大夫们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没人调侃讥讽他,他们看得出来,这半大孩子脾气挺倔,如果这时候讥讽他,只怕他倔脾气上来,不顾一切又跟林亿争辩,那就麻烦了,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

    林亿听他只说了个开头就不说了,不觉有些诧异,捻着胡须道:“不妨事,你尽管说!”

    叶知秋道:“其实,我的主意也未必高明,而且,奇谈怪论的,怕惹人笑话。”

    “谁生下来就是能医百病的?且无妨,尽管说来!”

    叶知秋斜了林亿那几个徒弟和坐堂大夫一眼,见他们那神情,心中更是不快,心想我何必要跟你们斗,你们不相信就算了,我为何要把热脸去贴你们冷屁股,当下淡淡道:“我是来跟伯父学医的,我医道浅薄,伯父治疗的病案,我不敢妄加评断。”

第54章 药膳炖鸡

    林亿知道他有顾虑,对他先前所说也的确还没有太多的兴趣,便点点头,沉吟良久,又写了一道方子,写完之后,递给叶知秋:“你瞧瞧吧。”

    叶知秋接过方子瞧过,发现还是白虎汤,只是略做了加减,其中清热的石膏、知母剂量进一步加大了。心中暗自苦笑,硬着头皮道:“前面用了白虎汤没有效果,不更换方剂,依旧使用原方,只怕也还是没有太多效果的!”

    林恒实在忍不住,又怒道:“你胡说什么!这里是林家的医馆,不是你们孙家的!你来这里是跟家父学医,不是来指教的,别在那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了!”

    林亿呵斥道:“闭嘴!怎么这样说话?”

    林恒赶紧闭嘴,缩了缩脖子,可是脸上却还是不服之状。

    叶知秋拱手道:“伯父,病患这病,当真不能用白虎汤治,我可以给伯父写一个方子,给病人治治看,或许有效!”

    林亿眉头一皱,摆摆手,道:“先不用了,我先按照我的方子治,不行了再找你。”

    “就怕病人病情恶化来不及……!”

    “我有数!你不必多说了!”

    这样的话,在林亿来说,已经是非常重的话了,叶知秋感觉到了,只好闭嘴不语。

    林亿叹了口气,开了方子给病患家属抓药。然后接着给后面的病患诊治。

    后来的看病,叶知秋心中只告诉自己是来学医的,而不是来争辩的,所以只是用心跟着林亿学诊病,后面好在没有遇到更麻烦更危重的病案,虽然又有几个是温病的,只是伤寒的方子并非全部不能用于温病,其中一些方子也是可以治温病,偏巧又是遇到的这样的病案,叶知秋又打定主意不多说话,所以后面的诊病倒也顺利,没有再出现争执。

    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之后,已经是将近三更了,叶知秋谢过林亿,说好第二天晚上还来学医,便告辞走了。

    他走的时候,先前那用了他的方剂的病人服了药,却还是一个劲喊痛,不过并没有进一步加深,叶知秋知道没有这么快的,估计要等到第二天才知道效果如何了。

    林亿的徒弟们见他后面乖乖学医,也不捣乱争辩了,这才放心,送他出门,拱手作别。

    叶知秋回到孙府,刚好响过三更梆子声。他已经从碧巧那里学会了如何听梆子声。

    敲门进院,穿过前厅,来到垂花门外,又敲了门,门上小窗户拉开,后面门房老婆子见是他,这才开了小门。陪笑道:“少爷才回来啊?太太已经睡下了,嘱咐你饿了就让厨房做点吃的。然后早点安歇。”

    叶知秋点头答应,过了穿堂,进跨院回到自己的园子,见屋里还亮着灯,知道碧巧和邀月应该还没有睡,便快步过去,敲了房门。

    门应声而开,好象碧巧就躲在门后一样,见到他,这才舒了口气:“我的爷,怎地这么晚才回来?”

    “找林伯父看病的人很多,林伯父又一个个看得仔细,还要跟我详细说来,所以耽搁了。——邀月呢?”

    “等你老不回来,她歪在床上就睡着了。”

    叶知秋迈步进了屋里,来到圆桌前,端起茶壶,将茶壶嘴凑到口中,就要喝,碧巧急忙一把拉住了,道:“那是凉的,我给你沏热的去!”

    “不用,我就喜欢喝凉的!”咕咚咚一口气灌了半壶凉茶。

    碧巧笑道:“瞧你渴的那样,先前在那里没有茶喝不成?”

    “有啊,只是听的入了迷,忘了喝了,回来才发觉口好渴。”

    碧巧咯咯笑了。

    叶知秋见他笑得花枝乱颤,煞是好看,忍不住一把搂过来便亲。碧巧顺从地任由他亲着,好半天才分开,碧巧轻喘着偎着,心疼地瞧着他,道:“这都半夜了,太还没黑就吃的饭,现在该饿了吧?我叫厨房给你弄点吃的送来?”

    “还真有点饿了。”叶知秋摸了摸肚子,道:“这三更半夜的,厨娘早睡了,别打扰她瞌睡。”

    “那我给你拿些点心?”

    “我不爱吃甜的,腻味,吃了睡不着。我想吃辣的。厨房不知道还有没有火,有的话咱们自己做,下一碗面就行了。”

    这园子有两个厨房,一个是前院的大厨房,给前院的男仆、老婆子、小厮、粗使丫鬟们做吃的,内宅的是小厨房,专门负责岳氏、叶知秋和几个贴身侍女奶娘的饮食。小厨房就在内宅。

    碧巧道:“厨房的火炉烧着水,彻夜的都不会熄。我做的不好吃,不合你的胃口,还是叫厨娘起来做吧?”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我反倒不想吃了,没关系,你能把面做熟了就行,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走吧!”

    碧巧拗不过他,只好跟在后面,两人轻手轻脚出了跨院,来到对面厢房后面的厨房。抬眼一瞧,不由咦了一声,只见厨房里还亮着灯,透过门缝,一阵阵香味飘了出来。

    碧巧轻啐了一口,道:“这是谁?这么深更半夜的躲着弄好吃的?”

    就听着屋里咣当一声,里面那人似乎踩翻了盆子还是啥的,慌慌张张过来取了门闩拉开房门,见是他们俩,脸都白了,忙不迭地福礼赔罪。

    叶知秋瞧见原来是厨娘,笑道:“怎么,也是睡到半夜肚子饿了,找点吃的?”

    “是啊是啊,啊不是不是!”

    碧巧道:“吞吞吐吐的,搞什么?只怕不是找点吃的这么简单吧?”说罢迈步进去,便看见火炉上砂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气,显然在炖着什么东西。走过去,揭开盖子一瞧,只见里面热气腾腾的炖着一只老母鸡!另有一些药材。

    厨娘脸色大变,讪讪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知秋过去一瞧,道:“哎哟,你蹲药膳啊?我瞧瞧都有什么,嗯,黄芪、当归、大枣,哈哈,还有人参呢!这人参不错哟!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嘛,怎么,你病了要进补?我瞧你胖乎乎的,气色也不错,用不着这么补吧,会越补越胖的,现在又不是唐朝,不是以胖为美了,还是瘦一点的好,又好看又健康。”

    厨娘很是尴尬,连连赔笑。

    碧巧瞧着砂锅里的东西,冷眼又盯着厨娘,道:“你这人参哪来的?”

    古代还没有人工种植的园参,有的只是野生的山参,都非常的贵重,稍好的人参,一两就差不多要十两白银。这锅里的人参,有二两多,她一个厨娘,只怕还吃不起这么昂贵的东西。

    厨娘急忙道:“这是,是我这一年攒下来的月钱,从药铺里买的。”

    “一年攒下的月钱?你一个月才八百文月钱,攒一年也买不下这么些人参的!”

    厨娘吓坏了,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道:“当真是我买的,姑娘,你相信我!”

    “既然是你买的,干嘛不青天白日的炖着吃,非要深更半夜的偷偷摸摸关上门做?”

    厨娘脸红了,低头不语。

    碧巧道:“我好心问你,既然你不肯说,得了,我明儿个告诉太太去,让太太处理好了。”

    厨娘知道,太太岳氏虽然吃斋念佛,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孤儿寡母的这么些年,从来不曾吃过亏。真要捅到那去,不仅要赔钱、打板子,只怕还要撵出去的。在孙府吃得好穿的好住得好,又有钱又有体面,要是撵出去了,哪里找这样好的差事去,更何况被人大富人家撵出来的人,别的府邸也知道是犯了错的,便不会再要。

    所以厨娘急了,跪趴两步,抓住了碧巧的衣襟,哽咽着道:“姑娘息怒,我说,我都实说了。请姑娘千万别告诉太太去。”

    碧巧道:“那得看你是不是说实话!”

    “我一准说实话!”厨娘抽噎着道,“是这样的,我闺女病了,患的肺痈,是府上二少爷治好的。闺女病好之后,身子一直很弱,不想吃东西,老觉得乏得很,还不时的干呕,肚子饿,可是又不想吃东西,强撑着吃下去,肚子又胀得难受。我瞧着可怜,就问二少爷要了个滋补的方子,买了些补药,合着老母鸡一并炖了,准备给闺女吃。这人参,是,是二少爷打本卖给我的,见我闺女可怜,只收了半价。”

    “既然是这样,你为啥不光明正大地炖,非要偷偷摸摸的?”

    厨娘低着头道:“我,我的银子都拿去买滋补药了,再没钱买老母鸡,所以……,所以就用了……”

    “你偷用厨房的母鸡炖给你闺女吃?”碧巧怒道。

    厨娘老脸通红,磕头道:“我错了,姑娘,你行行好,千万别告诉太太去。要不然,我没了这差事,一家人可就艰难了!”

    “我问你,你一共从厨房偷拿了多少只老母鸡?还拿了什么?”

    “一共就三只,加上这一只了,前面炖了两只,还拿了些枣啊啥的,姑娘,少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说罢磕头咚咚有声。

第55章 初试身手

    叶知秋听了,皱了皱眉头,道:“你女儿得的是肺痈?”

    “是啊。”厨娘道。

    “你给她吃了两只药膳滋补老母鸡了?”

    “嗯。”

    “她觉得如何?”

    厨娘叹了口气,哽咽着道:“不好,还是原先那样病怏怏,还老说口渴,心烦。”

    叶知秋苦笑:“你不知病情就胡乱用补,还能不出岔子?多亏今儿个遇到我,要是再这样乱补下去,你闺女只怕会给你补出大病来的!”

    “不会吧?”厨娘吓了一跳,紧张地望着叶知秋,“是二少爷给的方子啊!”

    叶知秋眼前浮现出二哥孙永辕那阴冷的目光,摇摇头:“你不用这样给你女儿补了,会适得其反的!”

    厨娘眼珠转了几转,磕头道:“少爷,您是怕我再拿厨房的母鸡炖给闺女吃,才这样说的吧?少爷,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三只母鸡的钱,还有红枣的钱,我会用以后的月钱扣还的。”

    叶知秋苦笑:“我不是在乎这几只鸡,你闺女吃了两只了,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新增了口渴心烦,那是津液大伤之故!算了,你要是不信,就接着给你闺女这样补好了,到时候她出了大毛病,别说我没提醒你!”

    厨娘见他说的真切,这才有些紧张起来,道:“都是病后老母鸡滋补最好,为啥不能补呢?少爷,你行行好,给我说说,我也知道个端倪,才知道该咋办啊。”

    叶知秋道:“好,我告诉你……,你先起来!”

    厨娘赶紧跪趴出来,哈着腰望着他。

    “你闺女得的是肺痈,肺痈是温病,温邪最伤人体津液,你闺女虽然病好了,却已经是津液大伤。而当归、人参、黄芪都是甘、温之品,老母鸡也是热性的,你闺女是热病,你还给她热补,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所以你闺女吃了病体不见好转,反而增加了口渴、心烦,津液进一步受损,能不口渴吗?热扰心神,能不心烦吗?所以,生病了食补是应该的,但是也得根据病情来选择补品,不然,只怕会适得其反!”

    厨娘听的呆了,傻傻地站着,半晌,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道:“这,这是二少爷给的滋补方子啊,他,他这不是害我吗?”

    “他未必是存心的,可能忙起来忽视了这一点。”这个理由叶知秋自己都不相信,因为厨娘的女儿的病就是孙永辕看的,他自然知道是热病,还给她热补的滋补方子,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对温病还缺乏了解。

    连孙用和、林亿这样的堂堂太医都不了解温病,更何况一个小郎中呢。

    厨娘急了,道:“那,少爷,你能不能重新开个方子,给我闺女好好补补身子?”

    叶知秋道:“听你刚才说的情况,你闺女只怕不是食疗能解决问题的,还得吃药才行。”

    “那你给开副药吧。多谢你了少爷!”

    叶知秋哭笑不得,瞧了碧巧一眼。

    碧巧不懂医,但是知道她的这位爷被人叫做傻瓜蛋,在学堂里经常挨戒尺打手板心的,在医馆也只是拣药的伙计,还没有权利看病下方的。便道:“你还是明儿个找少爷看吧,少爷累了一天了,吃了东西要赶紧歇息呢。”

    厨娘忙道:“那正好,反正这锅鸡我闺女是吃不了的了,二爷就拿去吃吧,嘿嘿。”

    叶知秋道:“你花了攒下来的月钱才买的这人参、当归啥的,我吃了,那不是白白便宜了我吗?嗯,这样吧,我照价给你钱,你拿钱再去买药给你闺女补。至于给你闺女看看病……,呃,行吧,我去看。”

    厨娘大喜过望,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少爷照着价给钱,那就可以有钱给闺女补身体了,而且,少爷还答应去给闺女看病,她不懂医,不知道这位少爷能不能看病,反正孙家三位太医呢,所谓虎父无犬子,再怎么着看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忙不迭的称谢。

    叶知秋出门的时候带着钱袋的,回来还没有换衣服,便从腰间解下来递给碧巧,碧巧问了价格,取了银子递给厨娘,道:“这是人参等补品的钱,不过,你拿了厨房的母鸡三只,这得从钱里扣,回头我给帐房。”

    厨娘连说应该,哽咽着,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叶知秋摆摆手,道:“等会看完了我下个方子,不过,你先别着急着用,明儿个我去了师父他们,行的话你再照方抓药给闺女吃。”

    如何换成这之前,叶知秋是不敢给人看病的,今天在林亿医馆学了诊脉之后,又实践了一番,心中有些底了,而这个病案二哥孙永辕已经看过,而且已经治疗了,是肺痈。已经辩证清楚了,只是后面调理不当的问题,便跃跃欲试,到底还是担心,便又补了一句要把方子给了师父看,确定可以之后再用。

    这厨娘在孙家做事已经很多年了,家就安在孙家大宅院里。孙家宅院四周有一些附属院落,便是给这些长年在孙家做事的仆从们居家用的,而住在这里的差不多全家都是孙家的仆从,有的是家生子,也就是老子娘都是孙家仆从,是主人家配的婚,生下的子女也自然成了孙家仆从。厨娘在内宅也有住处,便是为了方便随时烹饪的,轮休的时候便可以回家了。其实家就在孙宅旁边,随叫随到。

    厨娘也不拿炖鸡了,把火减小些,道:“这鸡已经差不多了,少爷等会回来就可以吃了。”

    说着话,三人出了厨房,拉上门,叫醒侧门门房,打开了侧门,出来便是个四合院,这里住着的都是服侍四爷的亲信仆从的家。

    厨娘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厢房前,敲开门,是个老头,见到他们,颇有几分意外,赶紧的点头哈腰陪笑往里让。这老者是厨娘的丈夫,也是孙宅的仆从,负责马厩养牲口的。碧巧道:“少爷听说你们闺女病了,特来给她瞧病的,人呢?”

    “里屋炕上躺着呢,四少爷,请进!”

    叶知秋环视一眼屋里,只见陈设简陋,倒收拾得挺干净整洁的,跟着老者进到里屋,便看见一张土炕,躺着一个女子,十七八岁模样,面容憔悴,枕上散着一头干枯的头发,穿着月白色的半旧中衣,身材纤瘦,正撑着两手努力地往起坐。

    碧巧忙过去按住她,道:“兰草,你病着呢,快躺下,别起来,少爷给你瞧病来的。”

    那女子名叫兰草,是孙宅的粗使丫鬟,平素在外面打杂,没在内宅服侍,所以叶知秋看着眼生。

    厨娘把老汉拉到一边,低声道:“四少爷说了,闺女的病是热病,那人参、当归啥的加老母也是热的,不能这样补,越补越糟糕!我央求着四少爷来给闺女瞧瞧,重新开个方子。”

    “哎哟,哪还有钱买补品啊!”

    “四少说了,把那人参啥的照原价补给咱们!佛祖菩萨,四少可真是好心人!”

    “我的娘,这可当真是……”老汉感激不尽,眼眶都红了,瞧见叶知秋站在里屋四处观瞧,赶紧的把披着的衣服摔倒一旁,忙不迭得端了一张凳子过来,用中衣袖子使劲在凳子上擦了擦,这才放在床边,哈着腰陪笑:“四少爷,您请坐!”

    叶知秋坐下瞧了她的脸色,问道:“感觉哪里不舒服?”

    兰草勉强一笑:“肚子胀痛,想吃东西又吃不下,还老反胃干呕。”

    叶知秋道:“二便呢?正常吗?”

    兰草消瘦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瞧了一眼旁边的碧巧,才慢慢道:“不好,大便……,干得很,难下。小便,黄黄的,一点点。”

    叶知秋道:“我给你把把脉。”

    兰草从被子里把手腕伸了出来,碧巧忙弯腰帮着把中衣袖口往上捋了捋,露出纤细的手腕。

    叶知秋提腕诊脉,感觉脉息细而数,细脉和数脉都还是比较容易判断的,叶知秋又是刚刚学过,所以确定了。脉象判断准了,心中大定,又道:“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兰草伸出舌头,是干枯的,舌质红,表面无苔。这几个症状都还好判断,叶知秋心中又是镇定不少,沉吟思索脉象、舌象进一步证明是热病未解,说明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对的。她先前是肺痈,所以这热证应该是胃阴虚热,而不是实热,从她觉得饿却不想吃东西,脉象舌象上都可以鉴别,加上前面已经有孙永辕的辩证肺痈为依据,应当可以断定是胃阴虚证了。

    叶知秋扭头对老者道:“你女儿前面得的是肺痈,病虽然治好了,但后期调理没有跟上,又误服热补,原病余热加热性补品的火邪耗伤了胃中阴津,胃失濡润不和,所以才会出现饥而少食,干呕,大便干结小便短赤和心烦等的热象。证属胃阴不足,必须滋阴养胃。就用益胃汤好了。不过我还不能先给你开方,明日我问了我师父,确定可以之后,再给你下方抓药。”

第56章 两只凤凰

    老汉连声称谢,厨娘是管吃的,什么时候都想到吃,在一旁道:“那该怎么给闺女补呢?”

    叶知秋道:“她是热病,自然要凉补,所谓热者凉之嘛。我开的益胃汤就是甘寒滋润的,所以不要再买药材加到里面了。不然加的不对反而乱了。你们做父母的有心给她补补,就选一些凉性的食品,比如鸭肉、兔肉、鸭蛋、芹菜、冬瓜啥的。平性的猪肉、各种鱼类也行。注意饮食清淡一些,不要太油腻,她本来就胃阴虚,太油腻了不好消化。”

    厨娘忙不迭答应了。

    叶知秋又叮嘱她好生休息,感动的兰草一个劲掉眼泪。叶知秋起身告辞,带着碧巧出门,厨娘老两口一直送他们进了侧门,这才回去。

    两人来到厨房,碧巧端了那一砂锅的药膳炖鸡,刚一出门,哎哟叫了一声,抬头望天,道:“下雨了!”

    叶知秋抬头一看,黑漆漆的天飘落了丝丝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忙道:“快走吧,这雨挺大的。”

    果不其然,秋夜的雨,本来应当是淅淅沥沥的,这一场却是不客气,只得片刻,哗哗地变大了起来。

    碧巧端着鸡的,不敢走快了,小碎步往前走,眼见下雨,更是弯着腰用身子挡着,免得把砂锅淋着了。叶知秋忙道:“我来端!”

    “不用!你赶紧的先跑回去!”

    叶知秋下意识跑出几步,又不忍心把她一个人撂在后面淋雨,便又跑回来,三两下脱下袍子替她挡在头上。碧巧忙道:“哎哟我的爷,你赶紧先跑回去,当心着凉!”

    “没事,马上就到了!”

    说着马上,却走了好一会,毕竟孙宅太大了,从厨房过穿堂进跨院过甬道到正堂,得走好半天,等他们进了自己跨院屋子正堂廊下时,两人都淋湿了。

    叶知秋瞧着碧巧额前一缕湿漉漉的秀发耷拉着,眼睫毛湿漉漉的往下滴答水珠,笑道:“瞧你,跟落汤鸡似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砂锅,进屋放在桌上。

    碧巧跟着进屋,觉得鼻子痒痒的,禁不住阿嚏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吧!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换身干的!”

    碧巧快步走到衣柜前,一边取衣服一边道:“先给你换!完了我再换!”说罢,拿着一身叶知秋的衣服过来,耷拉在床边屏风上,伸手给他解衣袍。

    叶知秋道:“我自己来!你也赶紧换!”

    碧巧还要再说,忍不住又是阿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叶知秋推了她一把,笑道:“赶紧的换啊!着凉生病了还得人照顾呢!莫非你想借生病偷懒?”

    碧巧这才笑着取了自己的衣服,躲在屏风后面换。

    叶知秋脱光了衣服,听见屏风后面西西索索的,便抬头往屏风后面一瞧,只见碧巧已经脱光了,正在用干帕子擦身子,便从后面过去,一下子搂住了她。

    “哎哟!”碧巧吓了一跳,站立不稳,往后一靠,撞在屏风上,咣当一声,屏风摔在了地上。

    两人相视瞧着,咯咯笑了起来。叶知秋见她如出水芙蓉般娇媚,忍不住热血奔涌,附身吻住了她的香唇。一只大手袭上她高耸的酥胸。

    碧巧嘤咛一声,回吻了一下,便躲了开去,娇喘着道:“爷!别闹了,当心着凉!莫非你也想借病躲懒不成?咯咯咯”

    “我不管!”叶知秋把她**的娇躯搂紧了,又去找她的红唇。

    就听得门口有人叫了一声:“你们这造反呢!——哎哟!呸呸,青天白日的干那丑事,也不怕丑吗?”一跺脚跑了出去。

    叶知秋扭头一瞧,却是邀月,原来她歪在床上睡着了,被屏风倒地的声音惊醒,跑进来看究竟,却看见两人站在那赤条条搂着亲热,又羞又窘,转身撩门帘跑到自己外间小屋里,捂着一颗狂跳的心不知该怎么办。

    碧巧嬉笑着赶紧推开叶知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袍给叶知秋穿。叶知秋也觉不好意思,也拿她的衣裙替他穿。两人忙乱地匆匆穿好衣服,把屏风扶了起来,脸红红的相视而笑。

    碧巧道:“赶紧吃东西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啊,有好菜,咱们何不喝点小酒?”

    “嗯!”碧巧扭头对门外道:“邀月,拿酒来,少爷要喝酒。”

    邀月一颗心还咚咚跳,慌乱地道:“深更半夜的喝什么酒,再说也没菜啊!”

    “我们到厨房里,叫厨娘做了一锅药膳老母鸡来了。赶紧的吧。”

    叶知秋道:“刚刚淋了雨,等会喝点热补鸡汤,正好祛寒!”

    邀月哼了一声,道:“你们就知道偷偷摸摸的做事!也不想着这屋里还有旁人呢!”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伸手要掀帘子,又停住了,大声道:“我可要进来了,你们完事了没有?”

    “进来吧!”碧巧笑嘻嘻道,“偏你就这么多话!”

    邀月撩门帘进去,瞅了他们一眼,道:“照我说,你也悠着点,要亲热也等着夜里上了床再说,偏你就等不得,淋了雨,不担心少爷着凉,反去勾搭。要是少爷病了,太太生气,瞧你小浪蹄子怎么死!”

    碧巧红着脸瞧了叶知秋一眼,吐了吐舌头,赶紧的帮着布置碗筷酒盏。

    叶知秋过来瞧了一眼,道:“怎么就一副酒具?你们的呢?”

    邀月冷哼道:“我们可没那福气,陪知秋少爷吃酒!”

    叶知秋听她叫出自己新取的表字,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表字知秋?”

    “范姑娘说的,全府上下都知道了,知秋,一叶知秋,我的爷,既然你都能洞察先机,怎么不知道我这丫头还在屋里,便放肆跟碧巧那蹄子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呀?”说到后面,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没等叶知秋说话,旁边碧巧抢着道:“我们哪知道你躲在屋里装睡,莫不是想偷听?”这句话说出来,自己也觉不好意思,羞得脸也红了。

    “呸!”邀月轻啐道,“谁听你们做那丑事?自己地动山摇的,还不让人知道,当我死人呐?”

    叶知秋道:“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拿酒具来,今儿个难得高兴,又有好菜,一起喝点酒,我还没单独跟你们两个吃酒呢!”说罢,要去拿酒具,邀月抢着过去,从酒柜拿了两幅酒具出来,摆在桌上。

    叶知秋拉着碧巧坐下,瞧着站在那的邀月:“你也坐啊!”

    邀月咬咬嘴唇,有些酸酸的道:“我坐?不耽误你们两卿卿我我吧?”

    “呸!”碧巧轻啐了一口,红着脸道:“少爷让你坐你就坐啊,哪有这么多话!”

    叶知秋笑道:“就是嘛,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要亲热,等会上了床安歇时再亲嘛,嘿嘿嘿”

    碧巧轻轻打了他一下,娇羞道:“也不害臊!”

    邀月本来坐下来半拉屁股,见状又起身,冷哼道:“瞧瞧,我还没说完,就打情骂俏起来了,真当我是死人么?”

    碧巧更不好意思,替她斟了一杯酒,道:“好生坐下吧。”

    三人坐下,叶知秋举杯相邀,一起喝了一杯酒,拿着筷子在砂锅里夹鸡肉,可是那是一整只鸡炖的,虽然烂了,却还没分开,他们三个也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正喜欢热闹,六只筷子便在砂锅里插来叉去的,三人合力,这才撕开了母鸡,各自夹了一块送进嘴里。一起都笑了。

    叶知秋要扯下鸡腿,可是筷子不好使力,索性右手用筷子叉住鸡身,左手抓住鸡腿撕了下来,举着送到碧巧嘴边。

    碧巧忙道:“少爷你自己吃!”

    “张嘴!”叶知秋命令道。

    “你自己吃好了!”

    “快张嘴!”叶知秋板着脸。

    碧巧只好张开小嘴,叶知秋把鸡腿塞进她嘴里,碧巧忙抬手抓住,含糊地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叶知秋瞧见邀月寒着脸望着窗外,装着没看见,便吃的笑了一声,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她:“喏,吃吧,自己接着还是我喂你!”

    邀月显然很是有些意外,瞧了他一眼:“我可没那福气让爷喂!”伸出藕节般白嫩的手接过鸡腿,轻轻咬了一小口,嚼着瞧叶知秋笑。

    叶知秋给碧巧倒了满满一大杯酒,道:“刚才受凉了,来,吃杯酒,暖暖身子!”

    “一起吧!”

    “那是自然,好酒当前,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独享的!”叶知秋笑道,端起酒杯,哧溜一声一饮而尽。二女笑着也都喝了。

    这时,一阵风夹着雨丝吹了进来,有些许的凉意,邀月要去关窗户,叶知秋道:“不要关!就是要听这雨声呢!可惜咱们院子里没有芭蕉树,要不然,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那才有趣味。”

    邀月笑道:“我的爷,你是大夫,不是文人墨客,学那些酸样做什么?”

    “这是情趣,怎么叫酸!”叶知秋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一眼黑漆漆的院子,听着刷刷的雨声,道:“赶明儿咱们也种一株芭蕉吧!还有梧桐!”

    碧巧笑道:“种梧桐?莫非你还要引凤凰来不成?”

    “不用引,我这不就有两只漂亮的小凤凰吗!”

    邀月笑道:“她是凤凰,我是草鸡!”

    “鸡是骂人的话,可不能乱说。”叶知秋笑道。

    宋朝还没有用鸡来形容那种人的,所以邀月眨了眨大眼睛,不懂得为什么鸡是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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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床上讲故事

    叶知秋道:“躲在屋里听不清雨声,不如,咱们把酒桌挪到廊下吧,那才惬意呢!”

    “啊?”碧巧迟疑道,“廊下雨丝飘进来,把衣衫沾湿的。”

    “那岂不是更好吗!要的就是这情趣!”说着就把酒桌上的砂锅鸡还有酒具往旁边茶几上摆,要抬桌子。

    邀月忙道:“便是要去廊下吃酒,也不用抬桌子啊,这桌子这么大,到了廊下,摆满了哪里坐得开。反正只是喝酒,菜也只有这一锅,莫不如端了这茶几出去,小巧些,放着不占地方,再拿三张凳子去就行了。”

    “这主意好!”三人忙着把茶几和凳子挪到廊下,靠着扶栏放着。两个女子一边一个,叶知秋坐中间。三人举杯饮酒,吃着滋补鸡,听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声。

    邀月几杯酒下肚,有些醉意,便大着胆子笑道:“既然喜欢这雨夜景致,少爷何不做一首诗?”

    碧巧笑道:“你这不是捣乱吗?你我两个大字不识,就算少爷吟了诗,却也听不懂啊。”

    “听不懂也好玩嘛。就怕咱们少爷做不出来。嘻嘻”

    先前邀月说他只是大夫,不是文人墨客,有小视之意,叶知秋虽然不觉什么,到底有些好强,仗着酒兴,便道:“这有何难,听着!——”

    二女仰着俏脸瞧着他,屋里灯笼红光照映在脸上,红扑扑的。

    叶知秋脑袋里盘算着,抄袭哪一首好,秋夜雨景的诗词倒是很多,只是这两位都不识字,太文雅了她们也听不懂,也没意思,见二女眼巴巴瞧着,一时却想不起。

    碧巧忙笑道:“慢慢想,且不着急,爷们作诗,可比咱们绣花还要谨慎,先吃一杯酒来!”

    叶知秋笑了笑,心里思索着诗词,要是此刻在那善于吟诗作赋的可馨姑娘那,小酌吟诗,那才有情趣呢。这时廊外雨更大了,哗哗的,当真如端着盆提着桶往下倒一般,这下子诗情画意冲淡了不少。正沮丧地要坐回位置,突然想起一首打油诗来,自己笑了,又忙打住,正色道:“有一首了,你明天听着:

    奈何奈何又奈何,

    奈何今日雨滂沱。

    滂沱雨夜喝花酒,

    望着二娇想嫦娥。

    邀月扑哧一声笑了,白了他一眼,道:“你听听他做的啥诗,看着我们两,想别的姑娘,哼!——我的爷,你想哪个嫦娥啊,要不要我去帮你请来?”邀月歪着头嬉笑瞧着他。

    碧巧咯咯笑着道:“这大雨的夜晚,哪里有什么月亮,又哪里有什么嫦娥,他这是痴人说梦呢!”

    这是叶知秋随口改编的打油诗,想的自然是可馨姑娘,想着她们反正也不知道,随口念了,此刻听她们笑话,便也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算逑算逑!嫦娥太远,还是两位眼前人来得实在,来!咱们吃一杯!”

    碧巧端起酒杯道:“少爷作的诗好不好我不知道,只是说出了心里话,听着又有意思,正该吃一杯!”

    邀月轻啐道:“偏是你,就护着他!他瞧着咱们想别的姑娘,你还吃这酒?”

    碧巧道:“少爷将来自然是要娶妻的,自然也该望着咱们两想别的姑娘,那有什么,少爷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不比那些心里花花肠子,嘴上头油嘴滑舌骗得你团团转的人强百倍!”

    “这倒也是,好吧,就冲你这老实劲,吃你一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碧巧也吃了,酒劲上来,乐呵呵道:“少爷,你写的诗正好,再做一首嘛。”

    叶知秋道:“也成,不过我写一首,你们得喝一大杯!”

    邀月醉眼朦胧望着他:“把我们灌醉了想做什么?我可不是你屋里人,你别打我的主意!”

    碧巧打了她一下:“尽瞎说!少爷啥时候打你的主意了?”

    “你忘了,那一次,他喝醉了,往我床上爬来着,我叫你来,才把他拉走的。”

    “那是喝醉了。”

    叶知秋大窘,原来自己附身的那位还有这么一遭,酒后无德嘛,忙咳嗽一声,道:“放心,以前的事就让他一阵风过去吧。以后我是不会的了。就算喝得烂醉,该上哪张床我还是知道的,尽管放心!”

    邀月说那话,其实多少有些在碧巧面前炫耀的意思,心里巴不得跟少爷有那么一档子事,最好怀上了,那太太就会让少爷把自己收进屋的。只可惜,那少爷当时爬上床只是呼呼大睡,啥也没做,气得她只好叫碧巧。现在听叶知秋这么说了,悻悻地道:“那好罢,做一首我们喝一杯!不就几杯酒嘛,醉不死人的。”

    “好!”叶知秋很夸张地上下左右打量着邀月,拖长了声音吟诵道: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嗯,装疯!

    叶知秋引用的是苏轼的诗,这时候苏轼才十几岁,远没有成名,自然没人知道他的诗词,更何况这两位大字不识的丫鬟。只不过,叶知秋把最后一句改了,改成了三句半的打油诗。这首诗本来浅显,二女都是听得懂的,正听着觉得优美,最后一句突然一转,成了这样,先前又见他上下左右夸张地瞧着邀月,自然是说她怪样子装疯了。

    碧巧咯咯笑个不停,邀月又羞又恼,只那粉拳打碧巧,道:“我只找你!都是你惯的他,没得拿我开心!”咚咚打了她几捶,碧巧笑着讨饶,这才作罢。

    叶知秋道:“开个玩笑嘛,好,我喝一杯赔罪!你们也喝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碧巧也喝了,瞧着邀月道:“喂,还不快喝?当真装疯啊?咯咯咯”

    邀月狠狠瞪了她一眼,端起杯子喝干了。碧巧给三人斟满。

    叶知秋笑问:“还想听不?”

    “听!不过不准拿那我取乐了!”邀月噘着嘴道。

    叶知秋正要念,忽听得跨院门那边有人道:“姑娘们,夜深了,赶紧安歇,别闹了!”

    叶知秋抬眼望去,只见雨中一个老妇撑着雨伞站在那,正是吕妈,想必刚才打闹声音太大,他的跨院又紧挨着母亲岳氏的正屋,便听到了,忙答应说就睡。低声道:“咱们声音低一点,免得惊扰了太太!”

    邀月起身道:“不成,太晚了,太太明儿个要骂我们的。赶紧洗漱睡吧!”说罢开始收拾碗筷。

    叶知秋知道她们的难处,毕竟是丫鬟,明日挨骂,不会是自己,而是她们服侍的人,虽然觉得不过瘾,却不再坚持。

    碧巧见他这样,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等会上床了,我们俩自己个喝!”

    叶知秋高兴地点点头。

    收拾停当,碧巧和邀月服侍叶知秋洗漱完毕,邀月这才退了出去,到外间安睡。

    叶知秋和碧巧又轻手轻脚拿出酒来,把一砂锅药膳老母鸡放在床头柜,又从点心柜子里取了几样瓜果点心,放在一个捧盒里拿到床上,又拿了一盏小灯笼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拉上外层帷帐,这样外面就看不见光亮了。两人脱了外衣,只穿贴身小衣,上了床,盘膝坐好。

    碧巧斟了两杯酒,一杯端起来递给叶知秋,自己拿了一杯,道:“来,少爷,先喝一杯!”

    叶知秋先前喝了好几大杯,已经有些酒意,见她只穿了贴身小衣,身形婀娜,巧笑嫣然举着酒杯,童心大起,伸出手绕过她的胳膊,道:“来!咱们喝杯交杯酒!”

    胳膊挽着胳膊喝交杯酒,碧巧从来没有见过,俏脸羞得更红了,见他喝了,学着样子也喝了。

    叶知秋见她羞答答的样子,春心大动,拦住她腰肢要去亲,碧巧忙扭开脸,道:“小心!别把东西碰翻了!”

    “没事!”叶知秋顽强地追击着她的红唇。碧巧无处可藏,只好让他亲了,片刻,推开他,吃吃笑着道:“好生坐着吃酒!”

    叶知秋坐好了,瞧着她,道:“傻傻的这样吃不好玩,咱们想个主意罚酒,那才有意思,好不好?”

    “行,少爷说了算。”

    “那好!”叶知秋眼珠一转,道:“猜拳行令声音太大,容易吵着她们,咱们换个玩法。呃,咱们讲故事好不好,我讲一个,你喝。你讲一个,我喝,都是一大杯。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

    “好吧,要是讲不出来呢?”

    “那可是要罚的。”

    “怎么罚?”碧巧歪着头瞧着他,脸上红扑扑的。

    叶知秋贼贼地笑了笑,伏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

    “啊?”碧巧羞得拿手捂着脸,“不要嘛!羞死人了!”

    “就这样!必须这样!”叶知秋淫笑着,“来,咱们先喝一杯!”说罢端起杯子来。

    碧巧放下手,也拿起酒杯,自然而然伸手过去挽过他的胳膊,变成交杯酒之状,叶知秋笑道:“孺子可教也!”两人饮干了酒。

    叶知秋道:“我出的主意我先讲。——从前,有个人,他一直过得很安稳,没遇到过什么怪事,等人到中年,就遇到怪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躺下就做梦,而且做的梦完全一样!你说他做的什么梦?”

第58章 鬼故事

    “呃——,”碧巧想了想,笑道:“梦到仙女下凡和他好?”

    “哈哈,你是不是经常梦到有神仙下凡跟你好啊?”叶知秋笑得很淫邪。

    “才没有呢!”碧巧红着脸道,“我就梦见,梦见跟你好过。”

    “你都跟我好了,你还梦到?”

    “没有啦,那时候我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我老看见你傻呆呆地在廊下,看见天上飞过鸟儿,跟鸟儿说话,看见花间有蝴蝶,就跟蝴蝶说话,傻呆呆的真好笑,看多了,晚上就梦到你了呗!常言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时候我想,人人都说你是傻瓜蛋,或许真是你傻,没人跟你玩,你才跟鸟儿跟蝴蝶说话来着,若有朝一日我能做你房里人,一定跟你说好多好多话,你就不会孤单了。”

    叶知秋想不到自己附身的这人还有这种傻事,傻人有傻福,反倒得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心中感动,俯身过去香了她脸颊一下,道:“你是好心人,我能得你服侍,一辈子的福气。”

    “服侍少爷才是我的福气。”碧巧娇羞地低下头,瞧见酒杯,忙道:“赶紧说故事啊,怎么拐到旁边去了,那人都梦见什么了?”

    “好,接着说故事!——这个人梦见一个面色白净的男人,全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把白森森的钢刀,割自己的脑袋!”

    “啊!”碧巧惊呼一声,钻进他怀里,随即醒悟,又忙挣脱开,粉拳砸在他肩膀上,嗔道:“坏死了你!说这些鬼故事吓人,好占人便宜!”

    叶知秋嘿嘿笑了:“这还真不是鬼故事,而是一个医故事,我还没说完呢。”

    碧巧捋了捋鬓角乱发,道:“那你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这个人老是做梦梦到这个,半夜被吓醒过来,接着睡,还是梦到,彻夜都是这样。连着好些天,都没有睡好,夜夜梦到这白面白衣白刀子的人自己割自己的脑袋,血淋淋的吓死人了,他以为屋里有脏东西,就请道人高僧驱鬼,结果,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却半点效果都没有,还是老梦到这个,睡也睡不安稳,整天精神恍惚的。他的一个朋友来探望他,见他身形枯槁,听他说了这件奇事,便提议他去找大夫看看,别是得了什么病了,于是他就去找了当地的一个老郎中瞧病,那老郎中听他说罢,想了片刻,给他开了一个方子,只有一味药,便是人参,也叫独参汤,每天服一两。只吃了几剂,就再也没有梦到这割脑袋的白衣人了!”

    碧巧抚掌笑道:“太好了!这人当真是神医!不,是神仙,能治做恶梦的人,只怕神仙才行了!”

    “嘿嘿,他不是神仙,而是谙熟医道的高明大夫而已。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人的各种梦境的出现,其实是与人的脏腑功能情况有关的。《黄帝内经?灵枢》上说:‘正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气淫于腑,则有余于外,不足于内;气淫于脏,则有余于内,不足于外。’这人老是梦到白面白衣人用白刀子割自己的脑袋,是因为他的肺出了毛病,肺虚,而人参是补气圣药,对症治疗,两下就把他肺虚治好了,病没有了,也就不会再做那个怪梦了。”

    碧巧奇道:“这老郎中怎么知道梦到白面白衣人用白刀子割头,就是肺虚呢?”

    “这得从五行讲起,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是也,万物不离其中,人也是一样,人的五脏六腑也分属五行,其中肺属金,在色为白。——根据天人相应理论,人的五脏六腑跟世间万物都是相通相应的,就拿肺来说吧,肺在五行属金,在五季属于秋……”

    “五季?不是四季吗?”

    “医者把夏季又分成了‘夏’和‘长夏’两个部分,长夏就是夏末秋初秋高气爽这段时间。春属木,属肝;夏属火,属心;长夏属土,属脾;秋天就属于金了,也是肺的属性;冬天属水,属肾,所以肾也叫水脏。”

    碧巧听得似懂非懂,道:“肺属金,跟那梦有什么关系呢?”

    “别着急,听我说。五脏六腑除了五行五季归属之外,天人相应,还跟别的有归属关系啊,比如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肺就属于西。跟酸苦甘辛咸五味也有关,肺属于辛味。跟怒喜思悲恐五中情志也有关,属于悲。而五脏六腑跟颜色也有关,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里,肺归属于白。”

    “太复杂了,听得都糊涂了。”碧巧苦着脸道。

    “呵呵,这是一种取象比类的思维方法,你不懂医自然听着糊涂,这么跟你说吧,肺五行属于金,金就理解为白银,白银就是白色的,所以金在五色就归于白……”

    刚说到这,碧巧抚掌笑道:“我明白了,那人老是梦到一个白面白衣人白刀子,都是白色,白色属于肺!所以老郎中就知道他肺出了毛病了!对吧?”

    叶知秋呆了一下,赞道:“真聪明,这么快就理解了,刚才还说听糊涂了呢,瞧你没有听糊涂嘛!”

    碧巧得意地笑了,道:“少爷的故事真好听,又有趣又有意思,听着还长见识,往后遇到人老梦到白色的东西,我也让他吃人参治治,也是积德行善的事。”

    叶知秋笑道:“行了,故事说完了,该喝酒了!”

    碧巧笑着端起一大杯,咂了咂嘴,道:“这么一大杯啊?不过,少爷的故事,值!”说着,慢慢地一口一口饮干了这一大杯酒。

    叶知秋拿起一块糕点接着塞进她嘴里,又趁势香了她粉嫩的脸蛋一下,道:“该你说故事了!”

    碧巧一边嚼着,一边歪着脑袋道:“我可没什么故事。”

    “说不出那就要罚!刚才说好了的!”说罢就跪起身去拖她。

    碧巧咯咯笑着道:“好少爷,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好,你说!”叶知秋放开了他。

    碧巧想了想,道:“你先前说的是看病的故事,我也说个看病的故事吧,是小时候我们村里的故事,是真事呢。我们村有个小媳妇,平素胆小,开门声大一点都要尖叫的。村里的孩子便老在后面故意吓她,把她吓得尖声大叫,脸色煞白,就很开心……”

    叶知秋道:“你这么心地善良,一定不在这群坏孩子里面。”

    碧巧脸红了,低着头道:“我……,我还真在这里面,不过,我是跟在后面笑,看他们吓人,觉得好玩。”

    叶知秋道:“孩子嘛,都淘气,我小时候淘气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这算什么!”

    “是吗?你都怎么淘气了?”

    “我呀,嘿嘿,有一回……,你这说故事呢!怎么又扯到我上去了,不许赖皮,赶紧接着往下说。”

    碧巧嘻嘻一笑,道:“好吧,这小媳妇家就在我家隔壁,有一天她突然病了,老拉肚子,每天要跑茅厕好多次,有时候刚刚从茅厕出来,又往茅厕跑。一蹲蹲半天,我们几家就共这一个茅厕,有时候我肚子痛要上茅厕,偏偏她蹲在里面不让,我急得直哭,她就起来让我,等我方便完了出来,她已经拉在裤子里了。我觉得挺愧疚的。那以后我只要知道她在茅厕,宁可跑远路到别的茅厕去,也不跟她抢了。”

    叶知秋笑了笑,道:“看来这人拉肚子的病还挺严重。”

    “可不是嘛,后来,他们家就请郎中给他看病,可是,郎中看了一个又一个,药吃了一剂又一剂,怎么都不见好,反而是越来越重。饭也吃不下,整天懒洋洋的没精神。脸都拉变形脱像了。你猜,后来他是怎么着把病治好的?”

    “遇到名医了?”

    “不是,是找了我们邻村一个跳大神的神婆,到家里跳了一次,拉肚子的毛病便好了,再也不跟人抢茅厕了。人也能吃了,一顿要吃一大碗饭呢!她就蹲在门口吃,我瞧着的,你说奇不奇?”

    “还真是奇怪!”

    “可不是嘛,邻村那神婆很厉害的,好多人大老远的都来找她呢。听说跳一次,要一斗米,两只雄鸡,还要一筐鸡蛋,就这样,找她的还络绎不绝的。”

    叶知秋自然不会相信跳大神能治病。想了想,道:“这小媳妇的病,应该不是跳大神跳好的。而是碰巧了治好的。”

    “怎么碰巧了?”

    “她得的可能是一种精神性腹泻。也就是情志原因造成的腹泻。你不是说她胆小吗,你们老在后面吓她惊叫,说明她情志有问题,而后面看病请郎中看了很多,越看越严重,说明她的精神负担越来越重,所以腹泻也就越来越重。后来请人跳大神,她信这一套,信鬼神。她得的是精神性腹泻,是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跳了大神,她精神压力没有了,导致腹泻的原因消除了,自然就不会再腹泻了,胃口也就好了,当然便能吃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呢!”碧巧道,“不是少爷说了,我还不知道呢。”

    叶知秋瞧她说话的样,其实心里并不相信这种解释,只是迎合自己而已,这也难怪,古人信鬼神的比信医的更多也更浓厚,包括很多医者自己,都是信鬼神的。所以宁可相信这是鬼神的功劳。自己也只是推测而已,不再解释,端起杯子,道:“你说了一个故事,我喝!”便一饮而尽。

    碧巧也赶紧的拿了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瞧着他满嘴乱嚼咯咯笑。

第59章 愿赌服输

    叶知秋道:“你刚才说了拉肚子的故事,我也说个拉肚子的故事,而且也遇到了鬼。嘿嘿,从前……”

    一听他又说鬼故事,碧巧赶紧挪了挪屁股,靠在他怀里,还没听呢,娇小的身子就已经缩成一团,抓着他的衣襟瞧着他。

    叶知秋搂着她的腰肢,紧了紧,道:“不用怕,这个鬼故事一点都不吓人。从前呐,有个富商,得了一个怪病,全身痛,好象蚂蚁虫子在咬一样,口舌也烂了,而且每天早上起床,都看见两个鬼,手里托着煮熟的肉给他吃,把他吓得半死。”

    碧巧哆嗦了一下,勉强笑道:“这人跟前一个不一样,那人是做梦,这人是眼睁睁看见鬼,说明这世间还是有鬼的!”

    “别打岔!”叶知秋拍了她翘臀一下,道:“这富商逢人就哭:‘我还没到四十岁呢,家中老母还要人赡养,如今大白天的看见鬼,一定活不成了,谁要是能救得了我的命,我愿意重金酬谢!’许多大夫郎中听说了,贪图厚礼,都来给他瞧,可是没有一个治得好的。最后遇到一个铃医,这铃医给他瞧了之后,想了半天,开了一个方子,这人吃了便肚子痛,跑到茅厕狠狠的拉了好半天,肚子都拉空了,第二日早起就再也没见到那两个鬼,全身痹痛也慢慢好了。书生大喜,果然重金酬谢了这个铃医。”

    听他讲完,碧巧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坐直了身,道:“这个故事倒也怪,拉肚子,鬼就跑了。”

    “也不是,这人还是得了病的缘故。常言道:‘怪病多痰’,那铃医想,既然那么多郎中大夫看了,都没有看好,说明该用的方子都用了,自己再怎么想,也想不过这些人去,便想到这句话来,于是开了一个下痰积的方子,果然奏效。这人早起见到鬼,其实是内有痰饮,神明痰扰产生的幻觉,他的全身痹痛,口舌糜烂也是因为痰饮作祟。现在用下法涤除痰饮,病根没了,自然就见不到鬼了。病也就好了。”

    碧巧笑道:“这铃医白捡了个便宜,人家那么多大夫治过了都治不好,走了弯路,他避开了,捡了一条近路,所以一治就好了。得了重赏。”

    “是啊,善于终结前人的经验,后人才得以进步嘛,这铃医也很聪明,想到了祛痰这一招,也算是了不起了。”

    “偏方治大病!好多铃医都很厉害的。”

    “是啊,——喝酒!又想扯到别的地方好赖皮吗?”叶知秋帮她端起一大杯酒递了过去。

    碧巧苦着脸道:“爷,我喝多了,再喝可就要醉了!”

    “不行,愿赌服输!”叶知秋将酒杯送到了她嘴边,“闭着眼一口气就喝光了,这酒甜甜的,有什么劲,再喝几大碗都没事。”

    碧巧只好把酒喝了,勉强喝完,捂着头娇躯歪歪斜斜的,叶知秋赶紧扶着她:“没事吧你?”

    碧巧手按酥胸,摇摇头,憨笑道:“我……,我没事……,只是这床,这床怎么转起来了?”

    “瞧你!才这么点酒就醉成这样子,下面还怎么玩?”

    “要不,我……,我少喝一点陪少爷,好不?”碧巧醉眼朦胧嬉笑着,见叶知秋板着脸,便又凑上去,亲了她一下,扭股糖一般在他怀里撒娇:“行不行嘛?”

    叶知秋在她翘臀上打了一巴掌,道:“好吧,你喝半杯!这总行了吧?现在该你说故事了!”

    “我都醉了,哪里还想得起故事来!”

    “好啊!你说不出,那可要罚了!”说罢伸手去抱她拉她。

    碧巧咯咯笑着躲开:“好爷,饶了我……”

    叶知秋跪爬起来,道:“哪有的事,愿赌服输!快!”

    碧巧无力抵抗,只是吃吃笑,两手捂着嘴,含糊着说:“人家没那么着过嘛,好恶心的……”

    “恶心什么!习惯就好了!快点!”

    “我的爷,你以前都老老实实的,何曾有这些花样儿?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花样还多着呢!快点!张嘴!我等不及了!”

    “不要嘛……”碧巧捂着嘴扭着娇躯。

    “快点!张嘴,不然我要用强了!”

    碧巧躲不过,只好跪在地上,仰着头,张开红嘟嘟的小嘴。

    “乖!”叶知秋得意地笑了,转身从床头柜的老母鸡砂锅里拧下一只鸡翅膀,淌干了水,放进她的小嘴里,“好了!开始!”

    在孙永连声催促中,碧巧咬着那只鸡翅膀,跪爬着,从床这头爬到那一头,又爬了回来,到叶知秋面前,把鸡翅膀送到他嘴边,叶知秋鼓掌大笑,用手取下她嘴里鸡翅膀,道:“还要叫!还要叫!”

    碧巧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只得“汪汪”地叫了两声。

    “好听好听!”叶知秋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笑着叫道,“再叫!”

    “汪汪,汪汪汪!”

    就听到门外小间邀月的声音道:“碧巧!你打算闹通宵吗?又说话又大笑,还学狗叫,疯了你?你不睡也不让少爷睡?明儿个非告诉太太,有你好看的!”

    碧巧笑着吐吐舌头,打了叶知秋一下,低声道:“都是你,叫人学狗爬!”

    “愿赌服输!我输了,我也学狗爬!哈哈哈,真好看!这世间还有这么乖巧漂亮的小狗啊,只有我的碧巧,才这么好看!哈哈哈”

    碧巧忙起身捂着他的嘴:“别笑了,把人吵着!”感受到手里油腻腻的,想着他刚吃了鸡翅,赶紧摇摇晃晃的下床拿了一张手帕擦了,又替他擦了嘴。

    叶知秋又道:“再来,接着说!”

    “我真醉了,要不改日吧?”

    “改日?好啊!”叶知秋贼眉嘻嘻笑了起来,把床上托盘拿起来放在床头柜,抱住她就往床上按,伸手去扯她的小衣。

    “你要做什么?”碧巧忙抵抗着,娇羞道。

    “你刚才说了,改日啊!”

    “啊!”碧巧顿时醒悟,羞不自胜,“我……,我不是那意思……!”

    碧巧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叶知秋的嘴堵住了,呜呜的,全身劲道也没了影。

    ……

    第二天,邀月帮着给叶知秋梳洗时,又把碧巧说了一通,碧巧只是红着脸不回嘴。叶知秋也不好意思,只是看着碧巧笑。

    吃早饭的时候,岳氏捻着佛珠,面带微笑瞧着叶知秋吃饭,等他吃完了,这才道:“昨儿个我听说,你给老太爷出了好主意,说动了官家宽限了一个月时间,查咱家的案子,全家人都说这下有盼头了,都说你这一次立了大功呢。娘听了很高兴。”

    叶知秋道:“不是这样的,其实爷爷给二皇子治病,没有出错,就算说错了,也不是他能避免的。所以不应该追爷爷的究责任的。我一直想说服他们相信这一点,只是他们不信。这一个月,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我现在刻苦学看病,也是这个目的。”

    岳氏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不过听他说刻苦学看病,心中大慰,道:“那就好,好好学,听说你这些天背书挺用功的,还得了老太爷和你师父、师伯的夸赞呢。娘听了好喜欢的。要是你爹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说到亡夫,又不禁伤感,幽幽叹了口气。

    叶知秋吃罢早饭,来到医馆,医馆里早已经有不少病患等着了,只是三个坐堂大夫孙永轩、孙永辕和孙永珍都还没有来,孙永虎躲灾出去了,到现在也没找到。医馆里便就只有范妙菡和曾小星两人在忙,一个在擦药柜,一个在准备火炉升火给病患煎药。

    范妙菡见他来了,喜上眉梢,迎过来道:“怎么样?昨晚上怎么样?”

    叶知秋感到脸上有点发烫,扭捏道:“也没有什么啊,我们就只喝酒讲故事来着……”

    范妙菡瞪圆了一双杏眼:“林太医请你去喝酒讲故事?没叫你怎么看病?”

    叶知秋一怔,这才知道她说的是去林太医医馆学医的事情,还以为她知道了昨夜自己跟碧巧亲热的事,自觉好笑,忙道:“教了,教了我怎么看脉,经他一点拨,再一练习,大部分的脉我都会摸了,不过有几个还摸不准。”

    “才一晚上已经很不错了!”范妙菡喜道,听他学会了些,很是高兴,比自己学会了还高兴,又道:“那你今天能给病人瞧病了没?”

    叶知秋摇头道:“只怕还不行,望舌还没有学呢,估计今晚学吧。望舌比摸脉好要一些,应该学得比较快的。”

    “那你也可以找这些病患联系摸脉啊,反正师哥他们还没有来呢。”

    “这个……,人家只怕不愿意……”

    “哪有什么,借他们手腕摸摸脉而已嘛!我来说!”范妙菡走到堂中,对等候的病患们道:“各位父老乡亲,大伯大婶大姐大哥,我师哥正跟师父学摸脉,这会子还早,大夫还没有来,想用这个等候的时候,替大家摸摸脉,练习一下摸脉的本事。不知行不行?”

    一个老妇起身陪笑道:“这有啥不行的,摸摸就摸摸呗!能帮小兄弟学医,也是件好事嘛。”

    病患们大多都是孙氏医馆的老主顾,认得叶知秋是孙老太医的孙子,孙奇、孙兆两个太医的侄子,听人家要摸脉学医,便都纷纷点头说可以。

第60章 仁医本色

    范妙菡喜滋滋回头瞧着叶知秋,得意地眨了眨眼。然后端了一根凳子放在长条几案边,对众病患道:“那就多谢了,麻烦一个个过来。”

    叶知秋很感谢,急忙拱手谢过,在大哥孙永轩诊病的长条几案旁边凳子上坐下。病患一个个过来让他摸脉。他每摸完一个脉,就问是不是复诊的,如果是,便拿过病历记录本翻找,坐堂大夫先前看病都是有记录的,其中也有脉象记录,翻出来跟自己诊出来的脉进行对照。不是复诊的倒也罢了,那些复诊的,十之**他都摸准了,心中很是高兴。不过还有一小部分没有摸出来,这些脉象都是比较难以理解的那些。

    他把这些候诊的病患都摸完了,三个坐堂大夫还没有来。已经过了开诊的点了,病患们开始嘀咕会不会像昨日那样不来了?要不要换个地方看病。

    范妙菡急忙让曾小星去催,听说去催了,病患们又安静下来等着。又过得一会,曾小星跑回来了,喘着气道:“大师哥跟着师父出门去了,一早就走了,二师哥还没起床呢,说起来了也没人找他看病,师父也不在,不如多睡一会懒觉。”

    范妙菡怒道:“他怎么能这样!这一屋子病患等着呢,怎么没人找他看病,没人找他看病也该想想是什么原因啊?谁叫他自己心眼比医术高呢,看不好病还想把脏水往人身上泼!怪得着谁!——三师姐呢?”

    “三师姐在屋里哭呢。是她不来了。”

    “啊?怎么了?”

    曾小星摇摇小脑袋表示不知道。

    一听说坐堂大夫又不来,病患们嗡嗡的议论起来了,有的人嘀咕道:“我听说了,孙老太医犯了事,朝廷正查呢。”另一个问:“啥事啊?”“不知道,反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哎哟这怎么得了,孙老太医人挺好的,医术也高明啊。”“可不是嘛,一家人可能正为这事忙活呢,哪有心事来给咱们瞧病啊!”“那咱走吧,窝在这干等也没用啊,找别的医馆去呗!”“要不去高氏医馆,那高保衡也是太医,听说医术不在孙老太医之下呢!”“林太医的医馆更好!白天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病,林太医晚上亲自诊呢!别的太医哪有啊!”

    这些病患议论着,大部分人都起身摇着头走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干等在哪里,这几个都是一直在孙氏医馆治疗的老病号,不想中途更医,便仍旧坐着等。

    叶知秋歉意地对他们笑了笑,道:“很抱歉,让你们等着,师兄他们办完事就应该会来的。”

    一个老者咳嗽着,道:“无妨无妨,办正事要紧,咳咳……,左右无事,小哥不是学医嘛,要不,你给我看看呗!咳咳……,”说罢,老者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

    叶知秋很是感动,忙欠身道:“老人家,谢谢你,只是我还不会看病。”

    “看得好看不好的都没关系,一把老骨头了,又是老病,治不好也治不死,咳咳……,左右给你练练手脚也好。”说着,捋起衣袖把手腕放在了脉诊上。

    叶知秋还要推辞,旁边范妙菡已经笑逐颜开,扯了叶知秋一把,对老者道:“还是老人家您心肠好,知道我师哥学医呢,让他看着学。——师哥,赶紧的,给老人家看啊。”

    “我……,我不会看病啊!”

    “老人家都说了,看得好看不好的不要紧,让你学着看呗,就算你看了开了方,咳咳……,老人家也不会冒然就吃的啊,等师哥师父来了,你可以把方子给他们看,他们要是认可了,再找方抓药吃呗,现在也就看着学嘛,有什么要紧的。咳咳……,”

    叶知秋想了想,道:“好吧,我就是看着学医,我开的方子老人家你可不能拿去抓药吃,不然出了毛病可就麻烦了。”

    老者笑道:“这个自然,虽然老朽黄土埋到脖子了,却也还没活够呢。就让你看着学医的。放心看吧。”

    叶知秋道:“那好,多谢老人家!”

    “应该我谢谢你,你给我看病,还要谢我,哪成什么样了!嘿嘿,咳咳……,”

    老者身后留下来的几个病患见医馆里没有大夫,也都围拢过来坐着看叶知秋给老者看病。

    叶知秋笑了笑,轻咳一声,镇定一下心神,道:“老人家以前来我们医馆看过?”

    “看过,我的病一直都是在你们医馆看的,先前老太医还经常来诊病,开的方子又好又便宜,吃了很管用,后来老太医不来了,换成了两个小太医,咳咳……,也很不错,特别是大的那个小太医,是你大伯父吧?看病很准的,方子也不错,当然,小太医也是不错的。他们三个都给我看过病,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咳咳……,后来他们忙,就很少来医馆看病了,换成了两个小家伙,也还成,我说的是大的那个,二的那个不怎么样,我瞧他就不踏实,所以从来不找他看病,只找大的这个看,是你师哥对吧?咳咳……”

    叶知秋点点头:“是我大哥,另一个是我二哥。——老人家这次是哪里不舒服?”

    老者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顾自往下说:“那天给那孩子看病,孩子高烧,就是你二哥看的,就是坐在那边的那个,当时他慌了神,咳咳……,使劲要找替罪羊,死活往你身上推,等你给孩子治病了,他就放心了,拿话堵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呢,后来,那孩子却教你给治好了,咳咳……,撒了他一嘴尿,呵呵,当时我就瞧着,那么厉害的病,大家都慌了神,你一点都没慌,镇定的很,只用了一粒药丸,就让孩子转危为安了,嘿嘿,大伙都说你了不起,将来必成大器呢!咳咳……”

    “可不是嘛!”一个围坐着的病患也跟着说道,“单单看你这镇定架势,就比你那二哥强,就让人放心!”

    “对对!”其他几个病患也连连点头赞同。

    那老者接着说道:“当时孩子都快死了那样,你那二哥只想着怎么洗脱自己治死人的污点,没想着怎么救人,倒是你,虽然还没有出师,却一心为病患着想,咳咳……,看着孩子那么痛苦,你就甘愿冒着被你二哥扣屎盆子的风险,毅然决然给孩子治病,医术不错到还在其次,你这份心肠,那是真正的宅心仁厚,咳咳……,真正值得人赞叹的!”

    其他几个病患也都点头赞同,一个还道:“老人家说的对,——小兄弟,往后你出师了,能坐堂瞧病了,我们一准来找你看病!”

    叶知秋很感动,这些人不仅看重的是自己一粒药丸治好了孩子的病,更看重的是自己当时的好心和镇定,这也提醒了自己,对病患来说,胸有成竹的镇定和自信,往往能给病患很好的精神安慰,能帮助病人树立起战胜病魔的信心。而良好的医德,是树立病患对医者的信任的重要砝码。“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不仅是对医者医德的要求,其实也是医者成为名医的阶梯。能让广大病患尊为名医的,绝对是医德高尚之人。

    一旁的范妙菡听他们夸赞叶知秋,乐得眉开眼笑,道:“我师哥就是心肠好,现在他除了跟我师父学医,晚上还去跟林亿林太医学医呢!他可是两个太医的徒弟!”

    “是呀?难怪了,能一粒药丸就治好那么病重的孩子,这医术也真了不起的了!”

    叶知秋都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了,忙道:“我还在学者看病呢,医术还不行,——咱们还是看病吧。”

    “行!看病!咳咳……”老者一手摊在脉枕上,一手捻着花白胡须笑着。

    “老人家哪里不舒服?”

    没等老者回答,旁边范妙菡捅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傻呀,你看一下大师兄的病例记录,不就都知道了吗?”

    叶知秋摇头道:“我就是故意不先看记录,想考考自己的判断力,等四诊完了我也下了方了,再看大师哥的记录,两下一对照,不就知道自己哪里不妥当哪里欠缺了吗。”

    “这倒也是个主意,好吧,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

    老者一旁听着,连连点头,对旁边几个病患道:“这才是有主见的人,一个医者,首先要相信自己,咳咳……,不然,人云亦云,还谈什么给人治病?咳咳……”

    叶知秋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不禁有些好奇,道:“老先生在哪里高就?”

    旁边一个病患笑道:“他你都不认识?他是文贤儒文老先生啊,景佑年进士!如今是致仕了,想当年,也是远近大大的有名呢。”

    文贤儒颇有几分得意,捻着胡须微笑,又故意摆摆手,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说他做什么,如今老了,那些浮名都是过眼云烟!咳咳……”

    原来是个老学究,叶知秋忙拱手道:“失敬失敬!”

    文贤儒也拱拱手,又瞧了刚才那人一眼,故意皱眉道:“你瞧,你说这些,把人家小哥吓着了,还看什么病学什么医?”

    那人忙拱手连称抱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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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了了,指下难明,中医书呆子,世家小废材,起死回生施妙手,雄霸医林草本王。本草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本草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本草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