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进士
第六十九章进士
那边五娘听说钱公子没有考中,忙问罗振声:“那四姐夫呢?大哥呢?”
“大哥和四姐夫都考中了。”罗振声道,“而且四姐夫比大哥考的还好。”见姐姐脸『色』发白,他不由安慰五娘:“姐夫也不过是这次没考中,多考几回不就中了。我和大哥去看榜的时候,还看见好几个比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和大哥是同科呢!”
五娘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他给撵了出去。
罗振声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把姐姐给得罪了,讪讪然出了门,迎面碰到琥珀。
“四爷,地锦姐姐可好些了?”
罗振声不由眉头微蹙:“也不知道是怎地了?到今天还没有好利索,我说给她请个大夫,她又说大姐去了,母亲心里不高兴,知道了只怕会怪她多事。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她。也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怏怏的。”
琥珀不由掩袖而笑。
不怪大家都说四爷好脾气……
“您来看五小姐啊?”十一娘这段时间天天被大太太带在身边,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反而没什么事可做,琥珀闲着无聊,和罗振声说话。
罗振声点头:“五姐夫落榜了。我来安慰安慰五姐。”
琥珀笑道:“四爷真是细心……”
家里的丫鬟都喜欢和罗振声说话,罗振声也喜欢和丫鬟们说话。
他就和琥珀闲聊起来:“……你看我大哥,大嫂把他照顾得多好。再看钱公子,听他说,进场的那天早上为了省一两银子的雇车钱,差一点迟了……”
“是吗?”琥珀笑道,“那钱公子能到国子监读书,还是很了不起的!”
罗振声点头:“我也这样跟五姐说……”
两人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直到罗振声屋里的丫鬟找来才各自散了。
晚上十一娘回来,琥珀就和十一娘说起这事来:“……说起来,钱公子落第全因家境太贫寒的缘故!”
十一娘却认为钱明没有考上大部分的原因是花在其他地方的心思太多了!
不过这样,五娘肯定很失望吧?
她正思忖着,滨菊提了热水进来:“小姐,三老爷来了?”
“这个时候?”十一娘很是吃惊。
滨菊点头。
琥珀立刻道:“我去看看。”
十一娘点了点头。
待她梳洗完了琥珀才回来,不住地笑:“三老爷也派人去看榜了。知道大爷高中了,十分高兴。特意跑来指点大爷怎样参加殿试呢!”
十一娘不由失笑。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去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大太太就把三老爷来的事告诉了她“……你看,亲就是亲,叔伯就是叔伯。要不是你三叔家两个孩子年轻还小,又没女婿,他又怎么会来指导你大哥。要不然,你大哥是‘振’字辈里的第一个过了会试的,怎么不见你二叔来跟你大哥嘱咐几句?”
意思是说二老爷不来指导罗振兴,是因为有个女婿和罗振兴会同殿竞争,二老爷把亲生的女儿看得重,所以把女婿也看得重。而三老爷之所以来,是因为目前罗振兴和罗振开、罗振誉没有利害冲突。
大太太说这样一番话是想告诉自己,只有罗振兴才是自己的大哥吧?
十一娘喏喏称“是”。
大太太脸上闪过满意之『色』。
到了殿试的那天,大老爷和三老爷亲自送罗振兴去了东华门——罗振兴会在太和殿里参加殿试。
第三天,殿试的结果出来。
余怡清中了探花,罗振兴二甲第十名。
罗家举家欢庆,弓弦胡同这边虽然没有披红挂绿,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笑容。罗大老爷在祭祖的时候也不禁喃喃地道:“罗家又可以兴旺四十年了。”然后给自己的同窗好友写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永平侯在第一时间送上了贺礼——碧玉镶白墨床。
罗振兴非常喜欢,还写了一封信去表示谢意。
三老爷则嘱咐他好好读书,准备接下来的庶吉士考试,还时常来这边检查罗振兴的功课。
考上了庶吉士,就意味着罗振兴能留在燕京,考不上,罗振兴就会被外放,两个不同的起点,意味着两种不同的仕途!
罗家充满了紧张的氛围,大家走过倒座房时脚步都会不由的放轻。
自己在紧要关头,大太太也没有忘记钱公子。
不仅在国子监附近给他租了个环境优美的院子,还让杭妈妈的儿子杭新才带了两个小厮、两个婆子过去服侍。
没几天,就到了四月二十二日元娘出殡的日子。
十一娘被大太太留在了身边,罗振兴天没有亮就和二太太、三太太,还有罗振达,罗振声、罗振开、罗振誉、余治清、钱明、大『奶』『奶』、三『奶』『奶』、四娘、五娘、十娘等人去了徐府。
大太太就让十一娘帮她张罗着送太夫人寿辰的礼物。
寿山石盆景一对,天蓝釉百折花囊一对,豇豆红福禄寿三星翁一尊,青花釉里红太白翁一尊,青釉梅瓶一对……
十一娘和许妈妈忙了一个上午才把这些东西装好。
大太太就问十一娘:“大『奶』『奶』让你做的两双圆口青布鞋你可做好了。”
“做好了。”倒不是十一娘对大『奶』『奶』给她的单子十分熟悉,而是这双鞋的尺寸她从来没有做过。
大太太点头,让十一娘把鞋拿过来,然后指了屋里的东西:“这些是我们罗家送的。你也要表表你的心意才是。”
如果没有小院的事,这样做自然会让人觉得贴心暖意,可现在……十一娘想到小院时太夫人看自己的眼神和给元娘吊丧时太夫人看自己的眼神,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只怕太夫人并不会领情。可她又不能反驳大太太——毕竟所谓的让自己进府,只是推测和传言,谁也没有当着她明言。
到了晚上罗振兴回来,大太太少不得要详细地问元娘葬礼的事,自然又哭了一场,大老爷在一旁好生安慰了半晌,大太太这才略微好一些,由落翘服侍着歇下。
第二天,大太太吃过早饭正差人把给太夫人的寿礼送过去,禁卫军虎威营任都指挥使王大人亲自带着王琅登门拜访。
因为姐姐去世,她们要服大功,守九个月的孝,因此五娘和钱公子的婚事只能等到冬天再议。
没想到,王家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如果要是等不得想就此一拍两散就好了。
十一娘忙差了琥珀去打听王家人来都说些什么?
琥珀却回来道:“……王家的人说,想十一月二十八就下定。”又笑道,“珊瑚姐姐说,那王公子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出手阔绰,虽然言词间很是倨傲,但想他身份尊贵,有些脾气也是常理。”
十一娘却听着心里发凉。
五娘却是十分的气愤:“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怎么就这样等不急?刚服完大功就下定!”
紫薇和紫苑自然是要劝五娘的:“姑爷如今能安心的读书了,金榜提名指日可待。到时候,您诰命、前程都有了,怎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府可比的。我们府不也没有爵位,可这日子不照样过得滋润!”
五娘听着却脸『色』一变:“不对……”
紫薇和紫苑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五娘是什么意思。
“母亲那么不喜欢杨姨娘,怎么就会因为杨姨娘死了就善待十娘呢?”她目光炯炯,“而且,我能感觉的到,当初那位姜夫人分明看中的是我……”
紫薇和紫苑听着大惊失『色』:“您是说……可王公子看上去十分体面……”
五娘就笑起来:“这日子还长着,我们走着看就知道了!”
那边太夫人听说罗家送来的寿礼里面有十一娘亲手做的两双鞋,特意让魏紫找出来。
是两双很普通的青布圆口鞋,但看上去却比平常所见的青布圆口鞋显得光鲜亮丽很多。
太夫人微怔。
魏紫已惊讶地道:“太夫人您看。”说着,拿了眼镜给她。
太夫人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那鞋绑鞋头上全绣着同『色』的福字。
“心思真是巧!”魏紫拿了另一只仔细地打量,“这样若隐若现,可真是漂亮!”
大太太拿在手里半晌没有说话,却吩咐魏紫:“你去帮我把针工局的牛嬷嬷找来。”
待牛嬷嬷来了,太夫人就指了鞋问:“你帮着看看,哪里出的青布?哪家的丝线?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时候做的?”
如果自己的大姐死了她还有心情做鞋,那可真是……
太夫人想着,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牛嬷嬷仔细看了半天。笑道:“布是淞江的三梭青布,宫里用的也是这样的青布。丝线看不出来是哪家的,但肯定是从江南来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做的鞋,真不好说。看着挺新,可要是细心保管着,有些做了年余的鞋也能看上去像新做的。”
太夫人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和牛嬷嬷说了几句,就『露』出了倦容。
牛嬷嬷立刻机灵地起身告辞。
太夫人少不得让人打赏,送了牛嬷嬷回宫。
杜妈妈就安慰太夫人:“……她年纪还小,又是庶女,自然得听嫡母的话。有些事,等她嫁过来了,您慢慢教就是了。”
太夫人就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我多心了!”
“怎么是您多心呢?”杜妈妈就笑着给太夫人斟了一杯茶,“罗家突然塞了个媳『妇』给您,您想仔细看看也是正理嘛!”
太夫人没有做声,眼神却暗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进士(上)
第六十八章进士(上)
第二天是元娘的大殓,按理罗家应送三牲祭桌到灵堂给元娘烧纸钱,谁知道大太太一早起来就吐了满身,大老爷吓得脸『色』发白,忙差人去请大夫。罗振兴知道了急急赶过来探病。大太太怕耽搁了元娘那边的时辰,只催着儿子快去:“……家里有许妈妈,还有你父亲和六姨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罗振兴犹犹豫豫。
大太太就说要把十一娘也留下来了:“你这个妹妹一向沉稳,你应该放心了吧?”
正说着,二房那边的三爷罗振达和四姑爷余怡清、三『奶』『奶』、四娘、七娘来了。
“快去吧!”大太太道,“我没什么事。不过受了些风寒罢了。免得大家都等你。”
罗振兴想了想,叮嘱了十一娘一番,这才去了倒罩房。
钱明已经和余怡清相谈甚欢了。二十岁的罗振达还只是个童生,罗振声却连童生也不是,两人唯唯喏喏地站在那里,自然一句也不敢说。见罗振兴来了,余怡清就笑着问起他会试的事来。
罗振兴自我感觉还考得不错,但这种事可不是凭感觉就能高中的,不敢说大话,含含糊糊地应酬了几句,就叫了小厮去门口候着:“看五爷和六爷怎么还没有来?”
“这两个家伙,只知道玩。”余怡清个子不高,却长得清秀斯文,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精神。
钱明就笑道:“他们年纪还小,正是喜欢玩耍的时候嘛!”
余怡清一笑,正要说什么,门外已有小孩子气呼呼的声音:“还是五姐夫人好,不像四姐夫,什么时候都要冒充大人。”
大家望过去,除了五爷罗振开还有谁?
余怡清就哈哈大笑起来:“我本就是大人,何来冒充之言。”
罗振开鼓着腮帮子还要说什么,罗振誉就拉着哥哥的衣襟:“娘说让你出门听大哥的话。”气得他直瞪弟弟。
罗振兴见了就道:“既然大家都来,我们就快过去吧!”
大家就收敛了笑容,和罗振兴一起去了徐家。
徐府门前白漫漫一片,人来人往,三品以上官员才能乘坐的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停了一溜。
钱明啧舌:“燕京的大员都来了吧?”
余怡清看着也颇为激动:“侯爷好像只比我大一岁。”
“嗯。”罗振兴苦笑,“侯爷今年二十六岁。”
正说着,有眼尖的管事看见他们,急步迎了上来,殷勤地领他们进门。
远远地,罗振兴就看见了穿着一身白衣白袜的徐令宜站在孝棚前正和两个四旬左右的男子在说话。
看见罗振兴,他和那两个男子低声说了两句,就迎了上来:“你们来了!”
待走近了,罗振兴才发现徐令宜面『色』有些憔悴。
大家忙给徐令宜行礼,钱明就自我介绍道:“学生宜春钱子纯,见过姐夫。”
徐令宜微怔。
罗振兴忙解释道:“是五妹的未婚夫,刚下的聘。”
徐令宜听着就朝钱明点了点头,然后和余怡清寒暄:“还是过年的时候来过,一直在准备会试的事?”
余怡清点头:“三年一次的机会。”
徐令宜微微颌首,钱明在一旁笑道:“我今年也和大舅兄、余连襟一起下场,只是学问浅薄,不知道能不能高中?”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机会!”徐令宜淡淡地道,然后亲自领他们去了孝棚。至于大『奶』『奶』和四娘等人,早有专引女眷的婆子带到了内院元娘停棺处上香哭灵。
只是罗振兴等人刚进孝棚,就有管事的来报:“皇后娘娘的祭礼到了。”
徐令宜就叫了管事招呼罗振兴等人,自己去了正厅。
十一娘被留在家里,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谆哥在灵堂上说出什么话来,让场面难堪。
服侍大太太躺下,十一娘就端了锦杌在她床前做针线。
不一会功夫,大夫来了。
十一娘回避到了东间,等大夫走后才重新回到内室。
“大夫怎么说?”
“说是胸中有热,胃中有寒,胃失和降,所以呕吐。”许妈妈把『药』方拿给十一娘看,“开了黄莲汤。”
十一娘笑道:“我不十分懂这些,想来大夫说的不会有错。可差了人去抓『药』?要不我来升个小炉子,等会『药』回来了也好及时煎了。”
许妈妈听她说的乖巧,忙笑道:“怎能让您升炉子,吩咐小丫鬟就是。”
十一娘笑道:“这本是份内之事。妈妈不用客气。”
两人闲聊了半天,抓『药』的人回来了。
十一娘把『药』给许妈妈看了,拿了其中的一包去一旁的耳房,升了小炉子给大太太煎了一副『药』。
端进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在和许妈妈说话:“……总不能让她两眼一抹黑……”
看见十一娘进来,大太太就止住了话语。
“总不能让她两眼一抹黑”,这个她指的是谁?两眼一抹黑又指的是什么呢?
十一娘不敢表『露』心中的困『惑』,笑盈盈地服侍大太太吃『药』。
大太太吃完『药』就睡了,十一娘就和许妈妈坐在床前做针线,看着天『色』不早,就去厨房给大太太用黄梁米兼着花白米给大太太熬了碗白粥,端进去的时候,大太太正好醒来。
“十一小姐真是有心!”许妈妈当着大太太的面表扬十一娘。
十一娘笑道:“平日看着妈妈这样服侍母亲,就跟着学了。”
“哎呀,赶情还是我的功劳!”许妈妈笑起来。
大太太看着微微点头。
吃了晚饭,罗振兴等人回来了,赶过来问大太太的情况。
知道大太太没什么事,四娘、五娘、七娘就围着讲起元娘的祭礼来:“……皇后娘娘的不算什么稀罕,不过是三牲六礼,有个叫什么杨文雄的都指挥使,送来的东西那才叫丰厚。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有一百多抬呢!”
大太太却问:“知道文家都送了些什么祭礼?”
大家面面相觑。大『奶』『奶』却坦然地道:“只不过送了些猪羊祭品,抬了九台。”
大太太点了点头。
现在元娘去了,大伯母肯定是忌讳文家吧?
四娘觉得自己好像看中了大太太的心思,就笑着起身告辞:“今天『色』不早了,明天再来看大伯母。”
大太太也不留,由大『奶』『奶』送了出去。然后对留在屋里的十一娘道:“扬州文家,当年攀上了徐家,靠着徐家做内务府的生意,南边的织造,北边的马场都有涉及……却还能这样的低调,十分难得。”说着,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十一娘一眼,“要知道,送祭品都是些台面上的东西,送到帐房的才是真金白银。”
十一娘愕然。
大太太……是在教导自己怎样处事吗?
她又想到大太太那句“两眼一抹黑”的话……难道是指自己?
从那以后,大太太果然常要十一娘在身边服侍,还不时讲些徐家的事。
十一娘虽然很认真地听着,却并不把它当成唯一的标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事情的层面和理解事情的方式。
从头七到五七,三姑六眷都要再去祭拜一番。所以三月二十五日,罗家的人又去了一趟徐府。十一娘依旧被留下来照顾大太太——大太太的呕吐好了很多,人却总是没精神,可能身体无恙了,但元娘的去逝给她的精神打击太大了的原故吧!
十一娘在心里暗忖着,却接到了甘家七小姐差人送来的一封信。
在信里,她先谢了十一娘上次送的帕子和荷包。然后说起元娘去逝的事来,让她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说,她找到机会就来看十一娘。还让十一娘没事就多看看佛经,还说佛经里有大道理。自己的继母甘夫人就很喜欢看佛经。
十一娘拿着信不由失笑,更多的,却是感激。
感激七小姐的好意。
三夫人是她的堂嫂,徐家出了什么事,谆哥那句是怎样来的,可能她比自己还清楚。却还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所以十一娘不仅给她回了一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还让那个送信的人给甘家七小姐带去了两条自己亲手打的五蝠络子。
到了三月二十八日那天,罗振兴、罗振声和吴孝全一早就去看榜,结果到了中午还没有回来,大太太心里急,又怕儿子没中受了打击不愿意回来,又怕儿子高中被人拉去喝酒……就差了杭妈妈的儿子杭新才去找人,结果杭新才前脚得了差事,后腿就跑了回来:“……大爷中了,大爷中了!”
大太太听了忙起身朝外去,与罗振兴碰了个正着。
“娘,我中了,中了。”罗振兴很兴奋,“第六十六名。”
“快,快,快,”大太太满脸欢喜,“祭祖宗。”又道,“快去告诉大老爷。”
家里一下子就欢腾起来。
罗振兴又道:“四妹夫也中了,第九名。”
大太太一怔,忙问:“那钱公子呢?”
罗振兴迟疑了片刻,道:“只能等过几年了。”
大太太的愉悦就少了几分,但还是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三叔当年也考了好几回。”
“是啊!”罗振兴就是怕母亲失望,忙道,“他的事太多了,要是能安心读书,状元榜眼肯定如囊中取物……”
大太太脑子一转,立刻道:“你等会就把他请来吃顿饭吧!一来可以安慰安慰他,二来要是他愿意,国子监三年的费用都由我们家出。”
罗振兴一怔。
大太太已道:“四姑爷毕竟是二房的,不比钱公子,是你的妹夫!”
罗振兴想了想,没有拒绝,立刻差人去请了钱明来。
钱明再也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但听说罗家愿意资助他读书,他激动地起身给罗振兴作揖:“大舅兄,大恩不言谢!”
罗振兴见他没有酸气,也有挺高兴的,揽了他的肩膀:“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第六十七章 葬礼
第六十七章葬礼
春末的丽景轩,繁花似锦。
大太太面如白纸地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和风徐徐,有柳絮落在她的被褥上。
“大嫂,您要节哀。”二太太坐在床头安慰大太太,“逝者已逝!”
三太太也符合:“是啊,大嫂。你千万要保重!”
大太太嘴角微翕,泪珠又滚落下来。
一旁的许妈妈也含着眼泪:“大太太,您从昨天夜里一直哭到现在……可要仔细眼睛。”
其他人也都纷纷安慰大太太。
大太太的情绪终于好了些,挣扎着坐起来,和二太太、三太太客气道:“把你们都惊动了!”
“大嫂这可是说了句见外的话。”二太太笑道,“我们也是元娘的娘家人啊!”
大太太听着提起元娘,眼神又是一暗。
三太太正欲说两句话岔过去,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四姑『奶』『奶』来了。”
二太太就笑道:“我说怎么还没有来……让人去给她报了信的。”
话音未落,四娘穿着一身月华『色』的褙子走了进来。
她未语先垂泪:“大姐怎么就这么去了呢?丢下了侯爷和谆哥,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说着,拿了帕子拭泪。
三太太就笑道:“我们刚把大嫂劝好,这又要来劝你了。”
四娘听了,就收了泪,和大家见礼。
二太太就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大家去给太夫人问个安吧?”
大太太点头,道:“我精神不济,就不陪你们去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又说了些让大太太宽心之类的话,然后叫了引客的媳『妇』子进来,去了太夫人处。
太夫人听说是元娘娘家的人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大家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就睃了十一娘一眼。
看见她眼睛、鼻头红红的,神『色』间也略见郁『色』,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进了屋,大家这才发现太夫人这边还有四位女客。
十一娘认识其中的两位——忠勤伯府的甘夫人和威北侯府林夫人。
那林夫人正和身边的一位四十来岁的美『妇』说话:“……听见云板敲了四下,知道这边出了事,立刻就差了人来问。这才知道侯爷夫人没了!”说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那美『妇』就叹了一口气:“只可怜了孩子少了照顾。”
“谁说不是!”林夫人应合着,看见是罗府的人进来,就笑着收了音,端起茶来啜了一口。
太夫人给她们引荐众人。
那和林夫人说话的美『妇』竟然是陈阁老的夫人。
陈阁老现在是大周的首辅,没想到,陈夫人这么年轻……她微微有些惊讶。
另一位面生的『妇』人是姜柏的夫人。
十一娘不由仔细打量她。
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很平常,可举止温柔,笑容亲切,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而三夫人知道那美『妇』是陈夫人后就有些不自然起来,陈夫人却落落大方地和三太太行了个礼。
十一娘开始还以为这是胜利者的宽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位陈夫人却是事事处处都既不在人前,也不落人后,守着中庸之道的人。而姜夫人却有些不同,什么事情都把自己摆在最后。加之甘夫人一向不出风头,那林夫人就成了那个领头的人。十一娘就听着这位林夫人说话了。
好在林夫人说话也不粗俗,又有二太太时不时的符合一下,也算得上气氛融融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人,二夫人来了。
她拿了钦天监阴阳司择好的日子来给太夫人过目:“……您看看。还可以不?”
太夫人却没有接,道:“你做主就行了。”
二夫人听着就将那帖子重新放到了衣袖里,道:“原没有想到客人这样多,只怕外花厅那边要用屏风隔出来摆流水席。想借您库里的那三架黑漆云母石的屏风用一用。”
太夫人就叫了魏紫来:“去把黑漆云母石的屏风给二夫人。”
魏紫应“是”,二夫人和众人客气了一番,然后带着魏紫去取那屏风。
十一娘不由暗暗吃惊。
没想到,元娘的丧礼是由二夫人主持的。她以为会是三夫人……
念头闪过,她就听见林夫人叹了口气:“这样能干的一个,可惜……”
可惜没能成为永平侯府的女主人?
十一娘在心里暗忖着,就看见太夫人望了自己一眼。
有陈夫人在,三太太到底是不自在,二太太虽然没有走的意思,可三太太站起来说要去看看大太太,二太太不好多坐,只好起身向太夫人告辞。
太夫人那边正好又有几位尚书夫人来了,见留她们不住,就亲自送她们到了院门口。
十一娘就和七娘附耳说了几句,七娘目光微转,和正与太夫人道别的二太太低声说了两句,二太太目光微闪,略略颌首,就笑着问太夫人:“不知道二夫人在哪里起坐,我想问问大姑『奶』『奶』停几天灵?哪天发丧?我们回去说与大伯听,也好让他放心。”
太夫人看了十一娘一眼,笑道:“就在点春堂旁的花厅,二太太可能不知道,但几位小姐是知道去处的。”
二太太听了,和太夫人客气了几句,就去了点春堂旁的花厅。
一溜的媳『妇』子都站在檐下等着回事。
看见二太太,忙去禀了二夫人。
二夫人由丫鬟媳『妇』子簇拥着迎了过来:“亲家太太可是稀客,快到屋里奉茶。”
大家见了礼,二太太就把来意说了。
二夫人立刻道:“择了停灵五七三十五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由护国寺的高僧念大悲忏,白云观的高道打醮。五月初六辰正发丧,未正下葬。”
二太太就笑道:“我回去也好说与大老爷说。”
两人寒暄了几句,二太太就向二夫人告辞:“……还要去看看大嫂,您这边也忙着!”
二夫人客气了几句,然后送二太太到了夹道才回去。
一路上,七娘不住地和十一娘低语:“大姐家里真漂亮。我上次来给大姐请安的时候,正下大雪,后花园没来成!”
十一娘却想着自己的心思。
刚才和七娘低语,她就感觉到太夫人在看自己,后来七娘向二太太进言,太夫人眼底就闪过一丝不愉。
太夫人为什么不愉呢?
是因为问了七娘葬礼的安排,太夫人认为罗家做为娘家人太失礼了呢?还是太夫人不喜欢自己这样绕着弯子行事的作派呢?
她就想到二夫人、三夫人和五夫人……
很显然,沉默的二夫人和活泼的五夫人都很讨太夫人的喜欢,而伶牙俐齿的三夫人太夫人却不大喜欢……是因为嫡庶之别呢?还是仅仅是个人喜好呢?
还有二夫人,见礼的时候她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加上之前谆哥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徐府的人都知道了元娘想自己成为徐令宜继室的事呢?
这样一来,自己到徐府来却有尴尬……
胡思『乱』想着,她们很快回了丽景轩。
大太太正拥被而坐,由许妈妈服侍着吃粥。
看见大家回来了,许妈妈忙解释道:“大太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才吃了这碗粥——太夫人特意嘱咐厨房用黄梁米小火慢慢熬得。大家也尝尝吧!”
谁又好意思吃徐家特意为大太太开的小灶,纷纷婉拒了。
二太太就把徐家对葬礼的安排告诉了大太太。
大太太听着道:“既然是钦天监阴阳司择的日子,那就这样吧!”好像还有所不满似的。
请了钦天监择日子,和尚、道士做三十五天水陆道场……这样还不满意?或者,这只是个借口?
十一娘不由暗暗思忖着。
晚上,他们回到家中,大老爷忙出来问情况。
大太太就按照二太太的话把什么时候发丧,什么时候下葬说了。又想起还在考场参加考试的罗振兴,她不由双手合十喃喃祈褥:“元娘,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你弟弟高中,还有你妹夫……”
大老爷听着沉默了半晌,才黯然地道:“你也累了,早点歇了吧!这几日还有得忙。”
大家应声,各自散了。
第早一起来,大太太怏怏的,感觉不太舒服,以为是这几天伤心气郁于心,吃了一粒柏子仁丸,略好了些了,也没有在意。过了晌午派了吴孝全去考场接罗振兴,两人到了酉初才回来。
大太太拉着儿子上下打量:“……可瘦了不少。”
罗振兴笑道:“我在里面吃的好睡得好,没有瘦。”又问来迎他的罗振声,“你什么时候来的?”
罗振声忙上前答话:“昨天刚来!”
罗振兴这才发现大家都穿着白『色』的衣裳,自己妻子头上还戴了两朵小白花。
“这……”
大太太抽泣起来:“你大姐,她,她……”
罗振兴的表情从喜悦愕然:“怎么会这样……”眼角已有了泪光,“我要去看看大姐!”
他抬脚就要去荷花里。
大太太心痛女儿,也心痛儿子。拦着罗振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明天一早再去也不迟!”
罗振兴却不依,叫了小厮套车,回房去换了件素『色』的衣裳。
大太太只得让罗振声陪着罗振兴一起去。
两兄弟很晚才回来,刚躺下,有人叩门。
值夜的提着灯笼问是谁,没想到来人是钱明。
罗振兴让人开了门,钱明就嗔怪他:“大姐去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有同窗的父辈去给大姐吊丧,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今天太晚了。”罗振兴迎了钱明进来,“准备明天通知你的。”又见钱明一身『露』水,道:“今天你就睡这里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徐府。”
钱明应了,眼里不禁闪过喜悦之『色』。
罗振兴此刻不由怀疑,自己撮合了五娘和钱明,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第六十六章 凋零(下)
第六十六章凋零(下)
大太太这么一哭,其他人想到元娘年纪轻轻,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却这样就要没了,不免生起世事无常之感,跟着哭了起来。
或者是母子连心,谆哥本能地感觉到了害怕,吓得哭起来。
『乳』娘忙安慰他,还有『妇』人上前给谆哥擦眼泪。
谆哥打那『妇』人的手,躺进了母亲的怀里。
那『妇』人表情尴尬,喃喃地退到了墙角。
『乳』娘就道:“谆哥,秦姨娘要给你擦脸呢!”
大太太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朝那『妇』人望去。
就见那『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量,穿了件丁香『色』素面妆花褙子,生得面如银盘,眼若杏子,白白净净,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想到女儿的苍白憔悴,再看着这位生了庶长子姨娘的珠圆玉润,大太太更觉得伤心,哭得更大声了。
谆哥吓得躲在母亲的怀里睃着自己的外祖母。
元娘听着,眼泪就无声地划落在枕头上。
“罗家大太太别哭了!”有个温和的声音劝道,“四夫人『性』子一向刚强。这些年,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凶险的时候都挺了过来,相信这次四夫人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大太太抬头,竟然是那位内侍。
那内侍就朝着大太太微微笑了一下,又去劝太夫人:“您这样一哭,把谆哥也给吓坏了。不顾大人,也要顾着孩子才是。”说得大太太脸上一红,捂住嘴巴强忍止住了哭。
太夫人听着也收了眼泪:“雷公公说是。”
外面的人听着,哭声也渐渐小了。
那位被称为雷公公的内侍就趁机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咱家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回话。”
太夫人亲自送雷公公,到了门口,雷公公就停了脚步:“怎敢劳烦您!”执意不让太夫人再送。
五夫人就自告奋勇地帮太夫人送客。
“那可好。”雷公公笑道,“咱家也很久没有见到丹阳县主了。”
太夫人见状,和那雷公公寒暄了几句,由着五夫人代自己去送客。
待雷公公走远了,一群人簇拥着太夫人回了屋。
刚进门,就有小丫鬟禀道:“二夫人来了!”
大家转过身去,就看见二夫人穿着一身漂『色』衣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娘,四弟妹还好吧!”她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了似的,“我刚才得了信……”
太夫人擦了擦眼角:“本不想惊动你……”
二夫人听了忙道:“我知道娘担心我伤心,可我也担心着四弟妹,怕您伤心……您还好吧?”
“好孩子。”太夫人就携了二夫人的手,“我还好,我还好。”
二夫人就扶着太夫人进了屋。
大家往内室去,就看见谆哥伏在元娘的怀里,元娘瘦骨嶙峋的手吃力地搭在儿子头上,正喃喃地和谆哥说着什么。
众人看着伤心。
“四弟妹。”二夫人有些哽咽着上前和元娘打了声招呼。
“二嫂来了!”元娘目光微转,却没有目标,就『露』出了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二夫人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丫鬟们就端了锦杌过来。
太夫人、大太太、二夫人、三夫人几个就围着元娘坐了,其他人则围立在一旁。
元娘就轻声地吩咐谆哥:“去,跟贞姐儿玩……娘和祖母、外祖母说话。”
谆哥见母亲和以前一样,就乖顺的跟『乳』娘走了。
元娘就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吓了一跳,二夫人忙上前给元娘把脉。
元娘却突然睁了眼睛:“我累了,想睡一会。”
大家听她这么说,不好再问什么,三三两两地出了内室,只留大太太和太夫人在屋里守着。
二夫人就有些担心地问姚黄:“太夫人今都吃了些什么?家里还有没有羊『奶』,给太夫人和大太太端一碗去,养养精神。”
姚黄正要答话,就有小厮进来禀道:“侯爷来了!”
太夫人刚说了一声“快请进来”,就看见徐令宜一身三品的大红官服急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夫人、五夫人等人。
他表情凝重:“元娘怎样了?”说着,已大步朝元娘床边去。
只看一眼,徐令宜脸『色』大变。
他在战场上不知道看过多少濒临死亡之人……
默默地站在床前,过了好一会,徐令宜才轻轻地问太夫人:“她有什么交待?”
他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已是鸦雀无声。
太夫人轻轻叹口气,道:“元娘想让自己的十一妹帮着她照顾谆哥。”
徐令宜扭头望着满屋的人,神『色』肃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大太太就看见乔姨娘身子颤了颤。
她不由心里一阵痛快。
那天晚上,大太太留宿在徐家。第二天天没有亮,徐家有管事来拍罗家的大门。
“夫人已经去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这句话实实在在地在大『奶』『奶』耳边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愕然。
丈夫在考场还没有回来,四叔罗振声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再看大老爷,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呆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一个当家作主的人。
大『奶』『奶』只好上前问那管事:“夫人是什么时候去的?走得可还安祥?”
管事忙道:“是早上寅时去的。侯爷、二少爷、四少爷还有大小姐都在旁边守着,走得安祥。”
大老爷听着,眼角有水光闪现。
大『奶』『奶』叹一口气,喊了吴孝全陪那管事去吃早饭:“……家里的事我交待交待就随您去。”
管事应声随吴孝全去了。
大老爷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大『奶』『奶』吓一跳。可毕竟是媳『妇』,有些话不好说,忙让人叫了六姨娘来:“……大姑『奶』『奶』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爹,我和四爷、三位小姐去吊丧。”
六姨娘听着落了几滴泪,然后过去搀了大老爷:“您可要节哀顺变……大太太已经够伤心的了,您要是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这家可怎么办啊!”
她一边劝着大老爷,一边和大老爷回了屋。
大『奶』『奶』回屋换了件月白『色』的褙子,吩咐杭妈妈快去报了三位小姐,然后又派人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那边报丧。
五娘听了就拉着来报信的杏林问:“大姐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杏林哪里知道,答非所问地道:“听说大姑『奶』『奶』死的时候侯爷和几位少爷小姐都在。”
五娘不免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
万一罗家没有人坐元娘的位置,那以后钱公子的仕途就少了个得力的人……
而十娘听说元娘死了,当着去给她报信的丫鬟就冷冷地笑了一声:“她还走得挺快!”
那丫鬟唯唯喏喏,不知道答什么好。
十一娘听了却怔了半天。
她想到了初见元娘时元娘那温柔的笑容,还有小院里元娘自嘲的语气……好像很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不知道为什么,十一娘泪盈于睫。
她不知道是为自己悲伤,还是为元娘悲伤……或者,为她们悲伤!
待十一娘和五娘、十娘一块去了大『奶』『奶』那里时,杭妈妈的纸钱、蜡烛、刚买来,大『奶』『奶』还在等二房和三房。看见她们来,忙问:“吃了早饭没有。”
大家摇头。
大『奶』『奶』忙吩咐厨房的人做些馒头饼子:“……二婶和三婶一到我们就走,吃完就罢了,吃不完,你们带着马车上去吃。”
十一娘见大『奶』『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行事却有条不紊,心里十分的佩服。
大家吃了一半,有小丫鬟跑进来:“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了!”
二房来的是二太太和三『奶』『奶』、七娘,三房只来的是三太太。大家见面,少不少嘘唏感叹,潸然泪下一番。
二太太就催:“时辰不早了,大家还是快点过去吧!迟了让人说闲话,总是不好。”
大家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浩浩『荡』『荡』往荷花里去。
路上,十一娘透过十娘撩开的帘子看到有两、三拔人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的马车后面。刚开始她还有点奇怪,片刻后才醒悟过来。
原来大家都是往一个方向去……
待马车过了太池,已是白茫茫一片。
待到了永平侯府,只见大门起至内宅门,扇扇大开,孝棚、牌楼早已竖起,管事小厮都穿起了白直裰,或站在一旁临时搭起的帐房处侯着,或进进出出地忙着事。
见了罗家的马车,立刻有管事迎了上来,叫了引客的媳『妇』子带她们去了内院。
还没有进院子,十一娘就听到了谆哥的哭声。
待进了院子,谆哥的哭声越发的大了,其中还夹着『妇』人们的低泣。
“你们来了!”迎接她们的是憔悴的三夫人。
大『奶』『奶』点了点头,向二房和二房介绍三夫人。
大家行了礼,三夫人眼睛里已噙满泪水:“快进去看看吧!”
大『奶』『奶』应了一声,和三夫人进了内室。
元娘睡在一张罗汉床上,戴着一品夫人的九株花钗,穿大红『色』翟衣,表情安祥,神『色』温和,像睡着了一般。
她头顶点了一盏灯油,脚尾围坐着四、五个面生的『妇』人,正低声啼哭着。谆哥和贞姐儿,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都穿着孝衣站在元娘的身边。贞姐和那小男孩都低头抹着眼泪,只有谆哥,张着嘴嚎啕大哭。
十一娘看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大『奶』『奶』等人看着也都哭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哭声一片。
不知道谁就说了一句:“谆哥,你十一姨来了。”
谆哥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还一边抽泣道:“我要我娘,我不要十一姨。”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了十一娘。
有人面面相觑,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惊愕不已……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十一娘很是震惊。但同时,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想以此来告诉大家自己的诧异。但心里却不禁嘀咕:谆哥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好在三夫人十分的机灵,见气氛不对,立刻叫了引客的媳『妇』子送她们大太太那里去:“……现在在丽景轩休息。想必几位太太、『奶』『奶』和小姐都十分挂念。”
大『奶』『奶』也的确是惦记着大太太。
道了谢,大家跟着引客的媳『妇』子去了丽景轩。
第六十五章 凋零(上)
第六十五章凋零(上)
到了三月十八那天,大老爷天没有亮就起来了,祭拜了祖先,又说了一些下场考试应该注意的事。然后和大太太、大『奶』『奶』、五娘、十娘、十一娘还有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送罗振兴到了门口。
外面的车马早就备齐了,小厮打着灯笼扶着罗振兴上了车,直到看不见了,大太太还站在那里张望。
“回去吧!”大老爷看着笑道,“还有几天功夫呢!”
大周科举,三场连考,要到二十一号罗振兴才考完。
大太太点头,随大老爷回了屋,路上还在叨念着:“也不知道钱公子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你就不要『操』这么多心了!”大老爷道,“这种事也讲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鸿学才子曾经落第。”
大太太听着也有道理,不再唠叨。只是吃完早饭后,就开始念经。大『奶』『奶』也很是不安,跟着大太太一起念。
满屋的人都静气屏声,蹑手蹑脚。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四爷罗振声来了。
大老爷听着脸就冷了三分,待罗振声进来,他手里的筷子就丢在了他的脸上:“……你总算知道来了。你大哥今日下场,你知道不知道?”
十六岁的罗振声正处于发育期,个子高高的,白皙消瘦,像站不直似的总含着胸,给人感觉有些畏首畏尾的。
看见父亲发怒,他立刻吓得脸『色』苍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太太就朝着一旁的许妈妈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笑着起身劝道:“好了,好了。孩子没出过远门,晚来几天也是常事。今天是兴哥的好日子,你就别发脾气了,小心触了……”霉头两个字就咽了下去,改口道“不妥当。”
大老爷就瞪了罗振声一眼,大太太忙吩咐一旁的吴孝全——罗振声是他去通州接回来的:“四爷赶路也累了,下去吃午饭吧!”
罗振声忙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行礼,由吴孝全带着退了下去。
那边五娘听到消息已派了丫鬟紫薇来迎:“四爷,您可来了!”
罗振声却急急拉了紫薇的手:“紫薇姐姐,你快去跟五姐说一声,地锦病了。”
紫薇一怔,又看着罗振声满头大汗,应了一声,匆匆去了五娘那里。
地锦比罗振声大两岁,从小就在他身边服侍,对他忠心耿耿,是三姨娘和五娘最信任的人,现在听说她病了,五娘也很急,忙趿鞋下炕:“四爷住哪里?”
“住正院的东厢房!”紫薇迟疑道。
五娘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想了想,道:“你去看看地锦是哪里不舒服,我这里还有些百合固金丸、枳实寻滞丸、五苓丸……”
紫薇应着去看地锦。
地锦脸『色』苍白,人怏怏的:“都是我不好,耽搁了四爷的行程。我没什么事,你跟五小姐说一声,就是晕船。”
紫薇见她只是精神不好,安慰了几句,回了五娘。
五娘还是有些不放心,让紫薇带了些百合固金丸去。
她们这样进进出出,十一娘那里也得了消息,派了琥珀去问候了一声,回来道:“地锦姐姐也晕船。”
十一娘就让琥珀送了一包龙井去:“喝点清淡的茶,人感觉舒服些。”
地锦谢了十一娘的好意,琥珀就坐在那里和她闲聊了半天,期间有小丫鬟送了面汤进来,地锦闻一口都觉得难受,又晕晕地要睡,琥珀见着就告辞了。回去告诉十一娘:“……家里出了事,五姨娘一开始常常哭。后来吴孝全家的常去开导五姨娘。地锦他们来的时候,五姨娘好多了,开始跟着慈安寺的师傅吃长斋了。”
十一娘不由眼神一暗。
五姨娘还不到三十岁呢!
琥珀知道十一娘担心生母,可担心有什么用,除非是能嫁了……
心念一转,自己到吓了一跳,遂逃也似地转移了话题:“小姐,四爷去大老爷那里回话了。也不知道大老爷会怎样处置四爷?”
“事已至此,不过是训戒两句罢了。”十一娘打起精神来应付了几句,然后让人拿了针线来做。
琥珀见状不再说什么,端了小杌子在十一娘身边坐下,帮着给五娘做出嫁的鞋袜——大『奶』『奶』拿了单子来,让十一娘屋里的人照着单子做针线。
大老爷果如十一娘所说,把罗振声大骂一顿后,气消了不少,又看着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让他退了下去。
他就去看五娘。
五娘少不得把他说一顿:“……你留了人在通州照顾地锦,自己带人赶来不就成了,偏偏要拖上这些日子。父亲只是丢了你一筷子,已是轻的了。”
罗振声唯唯诺诺地笑。
五娘看着摇头,只好笑道:“你哪天才能让人不『操』心啊!”又问,“三姨娘可好!”
罗振声笑道:“你们走后没多久受了点风寒,我到杭州府请了大夫来给姨娘看病,还用了上好的人参、燕窝,姨娘的病很快就好了。”
五娘听了不由瞪眼:“你怎么能到杭州府给姨娘请人看病,余杭就没有大夫了吗?还用上好的人参、燕窝,是从库里拿的,还是在外面买的?要是从库里拿,你来之前还上了没有?”
罗振声听姐姐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低声道:“你怎么和姨娘说一样的话……”
五娘就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那些人参燕窝从什么地方来的?”
罗振声吓了一跳,忙道:“从库里拿的。不过,姨娘都给我补上了。”
五娘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脸上飞起霞『色』:“你好好的,别惹事。要是你姐夫这次高中了,我让他带你去任上,做个师爷之类的……你也不用这样拘谨了。”
罗振声听着愕然:“什么姐夫?四姐夫吗?他要请师爷也只会请三哥,怎么会轮到我?”
紫薇在一旁掩嘴而笑:“是我们家小姐!我们家小姐前几天刚刚订了亲,姑爷是大爷在国子监的同窗,今天也参加会试。”
罗振声听着精神一震:“真的,真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五娘笑着没有做声。
姐弟俩正高兴着,有罗振声那边的小丫鬟进来道:“四爷,地锦姐姐刚才又吐了。”
罗振声听着脸上立刻『露』出惊慌的表情,匆匆和姐姐说了一句“等会再来看你”,就随着那小丫鬟去了。
五娘看着不由皱眉:“这个地锦,什么时候这样娇嫩了!”
正说着,紫薇进来道:“小姐,永平侯府的人又来请大太太了。”
五娘不由微怔,喃喃地道:“难道是拖不得了……”
大太太脚步匆匆地跟着嫣红去了元娘的住处。一进门,吓了一跳。
屋子里鸦雀无声地立满了人,三夫人、五夫人还有文姨娘和那个新进门的乔姨娘都在,个个拿着帕子在擦眼角。
大太太看着心里“咯噔”一下。
正要开口问,太夫人身边的魏紫已神『色』肃然地迎了过来:“大太太,请您跟我来。”说着,转身就朝内室去。
大太太只好跟了进去。
就看见太夫人正坐在床边的锦杌上垂泪,身边还立了个胸前背后有葵花花纹的圆领衫的内侍。
看见大太太走了进来,那内侍的眼中就有了同情之『色』。
大太太已有几分明白,两腿一软,竟然迈不开步子。
一旁的许妈妈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大太太。
听到动静的太夫人站了起来,一面轻轻擦了擦眼角,一边轻声地道:“亲家太太,你这边坐吧!”声音里已有了哽咽。
大太太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虚,由许妈妈扶着,跌跌撞撞地到了元娘的床前:“元娘,元娘……”
元娘面如素稿,唇『色』青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连胸口的起伏都感觉不到。
大太太不由握了女儿的手,刚喊了一声“元娘”,元娘眼睑微动,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焦点的眸子,目光焕散,没有生气。
“娘!”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大太太眼泪已如雨般落下来:“是,是我。”
元娘嘴角就扯了扯,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我死了以后,谆哥就交给我妹妹十一娘。”她锵铿地说出这句话,人就开始大口地喘气。
这是女儿在交待遗言……
大太太忍不住哭起来,却还要大声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一片低低的抽泣声。
元娘就吃力地喊了一声“绿萼”。
绿萼含着眼泪应了声“是”,然后从元娘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雕红漆的匣子。
“给贵人。”元娘声若蚊蚋,“请贵人帮我交给皇后娘娘。”
绿萼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内侍躬身应“是”,屋里立刻安静下来,依然可以听到有人倒吸冷气的余音。内侍就恭敬地笑道:“夫人放心,奴家一定带到。”
“是我给皇后娘娘的奏折,”元娘嘴角微翘,“请皇后娘娘体恤我爱儿的慈母心肠。”
“放心,放心。”太夫人啜泣起来,“这件事,我为你做主。”
元娘整个人就松懈下来:“娘,我想见见谆哥!”
太夫人听了忙吩咐人去抱谆哥。
不一会,『乳』娘就抱了谆哥来。
谆哥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慌张,看见母亲,就要扑过去。
『乳』娘不敢放手,谆哥挣扎着:“娘,娘……”
元娘抬手,半空中又落下。
太夫人低泣:“让他去……”
『乳』娘这才敢把谆哥放在地上。
谆哥立刻朝母亲小跑过去。
“娘,娘……”他熟练地爬上母亲的床,“您不睡觉了吗?”
元娘笑:“我要睡觉。不过,我睡觉的时候,你要听你十一姨的话。”语气轻的像羽『毛』般。
“十一姨是谁?”谆哥很是不解,歪着头望着母亲,“我为什么要听她的话?我听娘的话不好吗?”
大太太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五十一章 烟火(中)
第五十一章烟火(中)
过了大约两盅茶的功夫,乔夫人转了回来。
她脸『色』苍白,神『色』恍惚。丫鬟上前去扶她,却被她猛地一下推在了地上。
那丫鬟脸『露』痛苦,却嗯也不敢嗯一声地爬了起来,又去扶乔夫人。
这一次,乔夫人呆呆地由那丫鬟扶了,眼睛却死死盯着坐在太夫人身边的乔莲房,半晌才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乔夫人,”林夫人见她额头有细细的汗冒出来,人像脱虚了般的摇摇欲坠,不禁担心地道,“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向活泼敏捷的乔夫人转头望着林夫人,目光有些涣散,好半天才凝神道:“我是有点不舒服!”
林夫人忙道:“要不要请个大夫?”说着,就要起身,“我去跟太夫人说一声去!”
乔夫人猛地抓住了林夫人的手臂:“不,不用。我只是吃坏了肚子。对,吃坏了肚子。四夫人送的新鲜桃子……”
林夫人不由皱了皱眉。
乔夫人的力气很大,抓得她手臂生疼,说话语无论次,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可她说没事,自己又何必多事!
想着,她不『露』痕迹地把手臂抽了回来,笑道:“您要是不舒服就做声。我也好去叫大夫。”
乔夫人点了点头,瘫了般地半倚在太师椅上。
十一娘看在眼里,隐隐觉得元娘定是把乔莲房的事告诉了乔夫人。
那大太太知道不知道呢?
她睃向大太太。
大太太和身边的甘夫人有说有笑的。
十一娘正要转头,看见大太太站了起来,低声和甘夫人说了几句,甘夫人笑着点头,她进了花厅,叫了一个小丫鬟:“带我去净房。”又吩咐落翘,“你随我来。”
落翘曲膝行礼,跟着大太太,由那小丫鬟带着去了花厅后面的净房。
大太太在净房前停下,塞了一个小小的银锞子给那丫鬟:“你不用在这里服侍了,我不习惯。”
小丫鬟望了落翘一眼,喜滋滋地接了银锞子,退了下去。
大太太就低声吩咐落翘:“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来了,就在外面等我。知道吗?”
落翘忙道:“知道了。”
大太太微微点头,站在净房门口四处张望了片刻,见周围的确没人。然后一个人从旁边的角门出去,穿过点春堂,匆匆去了小院。
穿堂的台阶前站了两个婆子,正踮了脚看热闹。见大太太过来,上前行了礼:“您这是要去哪里?我们四夫人早歇下了。您有什么事,还是明早再说吧!”
立刻有人喝斥道:“天黑着,你的眼睛也跟着瞎了不成?”
两个婆子立刻畏畏缩缩地转身恭敬地喊了一声“陶妈妈”。
半明半夜的穿堂里,一个穿了官绿『色』妆花褙子的『妇』人满脸严肃地走了过来,正是元娘身边服侍的陶妈妈。看见大太太,她脸上添了笑容:“大太太,您来了!”
大太太点头,急不可待地朝前走:“元娘怎样了?”
“正等着您呢!”陶妈妈一面应着,一面陪大太太进了小院。
小院里黑漆漆的,只有正屋的屋檐下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有个小丫鬟立在门前无聊地掰着手指甲,看见有人来了,她立刻睁大了眼睛,很警戒地问了一声“谁”。
“是我!”陶妈妈应着,大太太就看见那小丫鬟松了一口气,转身推了门:“四夫人刚还问了!”
陶妈妈点了点头,服侍大太太进了屋,转身对那小丫鬟严厉地说了一声“小心看着”,然后反手关了门。
门轴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清晰幽远,把那小丫鬟吓了一跳。
元娘歇在西边的厢房临窗的镶楠木床上,看见大太太,她嘴角绽开了一个笑容,在莹白的羊角宫灯下,柔和又恬静。
“陶妈妈,你把东西给娘。”她轻声地道。神『色』间虽然很疲惫,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陶妈妈应声,将那件白『色』绣竹梅兰襕边挑线裙子拿了出来。
大太太接了,却叹了口气:“你又何苦这样……乔家可不是好惹得。”
“娘,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元娘微微地笑,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如古井般深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她们以为我病了,就没有办法了。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地进进出出。我要是不挑了最硬的那个敲碎了,只会后患无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认真论起来,这圈套虽然是我设的,可她要不是想着去侯爷面前显摆,又怎么会上当?怎不见其他人家的小姐来凑热闹?要怪,只能怪自己太急切。怨不得我!”
大太太没有做声,显然是同意女儿的说法。
“这件裙子您收好了。”元娘笑道,“免的被有心之人找了去,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太太点头:“我省得。”然后当着女儿的面,把自己的裙子脱了,把那条裙子穿在了身上,又把自己裙子套在了外面。
乔莲房没有大太太高,那时候的裙子又都是大褶,大太太这么一套,竟然还真看不出里面又穿了条裙子。
“侯爷是什么意思?”她穿裙子的时候问,“可同意了你的主意?”
元娘答非所问,笑道:“太夫人同意为谆哥向姜家求亲了!”
大太太脸上『露』出几份惊讶,很显然没有想到元娘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犹豫道:“那侯爷……还有继室的事……”
“现在不是时候。”元娘笑道,“先把这件事处置好。那件事不急。就是急,也急不来。总得等我死了吧!”她嘴角一撇,表情里就有了几份讥讽。
大太太看着眼睛一红,忍了片刻,终是没有忍住,眼泪扑扑落下来。
“娘,您别这样。”元娘拉了母亲的手,“我找您来,可不是为了惹您哭的!”
大太太胡『乱』地点头,掏了帕子出来擦了眼泪:“你还有什么事?我听着呢。一定帮你办到。”又忍不住抱怨,“我真是不明白。姜家门生旧交遍朝野,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不知道多荣耀。侯爷为什么死活不同意?要是他早答应了,又怎么会累得你……”说着,像想起什么似的,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难道他真有什么想法不成?废嫡立庶,那可是触犯了大周律令的,会被御史弹劾的!他难道就不怕百年之后声誉受损吗?”
“娘,这么多年了,您难道还不明白。”元娘笑道,“要是那律令真那么有用,何至于再设个都察院?”
“也是。”大太太心有不甘地应道,神『色』间颇有些无奈。
“所以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姜家结亲。”元娘表情淡淡的,“到时候,谆哥有了这样强有力的岳家,谁也别想动摇他世子的位置。”话到最后,已是掷地有声。
“嗯。”大太太点头,“你可想好了给谆哥定哪一房的小姐?我看在翰林院任掌院学士的姜柏最好。他现在已经是掌院学士了,要是不出意外,入阁拜相那是指日可待。”
“嗯!”元娘微微颌首:“娘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们家有个幼女,而且是嫡出。今年刚两岁,和谆哥的年纪也相当。至于王氏,我已派人带了重礼到太原府,加上我们家愿意和王琅结亲,相信她不会拒绝为谆哥做保山。”
大太太有些迟疑:“茂国公府毕竟是没落了,让王氏去做保山,也不知道姜家的人会不会给她脸面?”又怕女儿以为自己不愿意,解释道,“我倒不是舍不得几个女儿,是怕白白便宜了那王家人!”
“有些事您不知道。”元娘笑道,“那王氏虽然出身贵胄,在姜家却做低伏小,极会做人。当初姜柏在燕京任庶吉士的时候,姜柏的夫人身患重病,她不仅衣不解带地在一旁服侍,而且还四处为姜柏的夫人求医问『药』,拜神参佛。后来姜柏的夫人吃了她寻来的『药』方病愈了,对王氏就不是一般的亲昵了。我曾经让人给姜家递过音,姜家婉言拒绝了。要不然,我何必要去求她从中说和。”
“这些事你比我明白。”大太太笑道,“你拿主意就行了。”
元娘就沉『吟』道:“娘,三位妹妹的婚事,您可要『操』『操』心了!毕竟,长幼有序!”
大太太眼角一挑,脸上流『露』出几份冷峻:“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元娘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中第一次有了怅然之『色』:“有时候,人不能不信命!偏偏就她留在了花厅,偏偏这事就成了,偏偏她一点也不慌张……原来还想看看的……时不予我……现在却只能选她了。只望老天爷保佑,怜惜我一片苦心,她表里如一,我没有看走眼……”
就在大太太和元娘说着体己话的时候,三夫人借着给太夫人上茶的功夫使眼『色』和五夫人去了花厅。
“……从南京快马加鞭运来的,每条花了二十两银子,突然一下子全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三夫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我和刘记的人相熟,今天可就出大洋相了——第一次办家宴,太夫人亲点的鲥鱼竟然没上!结果我一查,说那个当差的是你娘家陪房的外甥。说实在的,我们娘家又不是从什么地方迁来的外来户,娘家的差事都要请外人,怎么会跟到徐家来当差。五弟妹,这件事我实在不好『插』手,还是你亲自过问一下的好!”
五夫人笑道:“三嫂放心,要是当差的是我的人,我一定会给您个交待的。”
“看弟妹说的。”三夫人笑道,“我也不是要追究什么。就是觉得这事太蹊跷了!你也知道,家里的事我刚接手,难免有做不到的地方,也难免有人给我下马威……我不处处小心不成啊!”说着,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真希望四弟妹早点好,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能早点把这担子交出去啊!”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五夫人微笑着听着,正要说几句客气话,突然花厅檐下有人惊呼:“乔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商量(上)
太夫人笑望着十一娘:“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十一娘笑:“侯爷也是担心您!”
“你这孩子……”
徐令宜已道:“娘,您来西山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一路颠簸,要是有个哪里不舒服的,孩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胡说什么?”太夫人嗔怪道,“青天白日的,什么死啊活的!”又道,“我不过是出来走走,你不用大惊小怪的!”
徐令宜还欲说什么,十一娘已拉了他的衣角:“侯爷远道而来,还没有吃饭吧?我们也刚坐下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也只是一时心急,被十一娘一挡,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我也没吃饭!”
而太夫人看见十一娘拉了徐令宜,眼睛就眯了起来:“吃饭,吃饭。”
二夫人也笑着让丫鬟服侍徐令宜更衣。
三个围着太夫人吃了饭,二夫人催着太夫人回去:“……路上慢点,免得颠簸。”
太夫人见二夫人一切都好,放下心来,嘱咐了半天,这才由徐令宜陪着回了荷花里。
徐令宁、徐令宽在大门口等,看见徐令宜,都松了一口气。在垂花门下车,就看见了三夫人和五夫人,两人齐齐上前问候太夫人:“您回来了。”只有三夫人曲膝行了礼,五夫人被一旁的人扶着。
太夫人看这阵势笑起来:“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娘,您年纪大了,可不能再这样了。”徐令宽扶了母亲,“四哥听说你一个人去了西山,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有十一娘陪着我吗?”太夫人笑道,“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正说着,小厮跑过来:“侯爷,坤宁宫的公公来了。”
太夫人听着一怔。
徐令宜忙道:“皇后娘娘吩咐我下了朝去见她的,因要去西山接您,所以让人禀了一声。可能是派人来问出了什么事吧?”
太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快去跟娘娘说一声。她在宫里,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呢!”
“您知道就好。”徐令宽扶了母亲往内院去,“以后要去哪里,先和我们说一声。我们好歹有个安排。这样冒冒然,说走就走,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徐令宜则说了一声“我去看看”,然后随着小厮往外去。
十一娘就跟着去了太夫人屋里。
一群人围着太夫人,或服侍更衣,或打水净脸,或沏茶捧点……忙得团团转。
太夫人见十一娘也跟着在一旁忙,笑道:“你也回去更衣吧!”
一路风尘,感觉的确不好。十一娘笑着应喏,回了自己屋里。
琥珀等人又忙着服侍十一娘。
她洗了脸,重新梳了头,换了件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陶妈妈进来了。
“夫人,卢永贵回来了!”
卢永贵是帮着元娘打理陪嫁的。她刚成亲那会问起过这个人,陶妈妈言词间颇为闪烁,只说他为了生意上的事去了关外。还急急地解释:“……大姑奶奶的产业、帐目都在卢总管的手里。”一副怕她要过问的样子。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回来了?还主动来见她?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是一大早到的。”陶妈妈笑道,“来给您问安。结果您陪着太夫人去了西山。一直等到黄昏您也没有回来。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留在内院,特意让我代他给您请个安,说明天一大早再来见您。”
十一娘想了想,笑道:“你让他下午未正过两刻再来见我吧!”
陶妈妈笑着应了。
十一娘坐到镜台边戴耳坠,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陶妈妈却一面笑着走到镜台拿了支银鎏缠丝珍珠珠花为她戴上,一面低声道:“夫人刚进门,有些事不知道。公卿之家不比那富贵人家,这妻妾相处,也是有规矩的。以前,只有秦姨娘和文姨娘,大姑奶奶二十天,两位姨娘各五天。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姑奶奶也要心里有个安排才是。”
以为自己年纪小,又没人对她说这些……所以要处处“指导”她。
十一娘笑了笑:“这事妈妈就不要操心了。我会问了侯爷的意思再安排的。”
感觉到她的不悦,陶妈妈笑道:“夫人也别怪我多嘴。外面的事爷们做主,家里的事女人做主,这是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规矩。何必要问侯爷?而且,您去问侯爷,让他怎么答?说‘好’,岂不落得个‘宠妾’之名;说‘不好’,岂不让您背个‘善妒’的名声。这事,您做主就行了!”
十一娘微微笑:“妈妈说的也对。这屋里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所以我说,侯爷想到什么地方歇着?歇几日?全由侯爷做主!”
陶妈**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去服侍太夫人晚膳。”十一娘笑着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由绿云和红绣服侍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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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帘子都能听五夫人欢快的笑声,待走到帘前,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我当时可羡慕了。想着哪天得想办法摘一朵戴了。结果没等我打定主意,就被送了回去。今天可托了娘娘的福,心想事成了!”
小丫鬟的禀告声打断了五夫人的话。
十一娘进了屋,看见太夫人坐着的炕桌上放着个大红海水纹盘子,用水养了七八朵晶莹剔透的白茶花。
“十一娘快过来。”太夫人笑着朝她招手,“宫里的白茶花开了,娘娘送了几朵来。你也挑两朵。”
十一娘看见三夫人和五夫人手里各拿了两朵,又看见徐令宜已经折了回来,不由暗暗猜测:难道皇后担心太夫人又不好明问,借送花的机会到家里探虚实?
她笑着过去给太夫人行了礼,一面赞叹“真漂亮”,一面挑了两朵。
太夫人就吩咐杜妈妈开饭。
姚黄和魏紫忙把在暖阁里玩的徐嗣勤等人请出来。
几个小字辈给长辈问了安,大家围着吃了饭,然后各回了各屋。
路上,十一娘对徐令宜道:“侯爷,陶妈妈说,卢永贵回来了,要见我。他管着大姐陪嫁,我们又是第一次见面,想明天请了您和大哥、大嫂一道见见这卢永贵。您意下如何?”
徐令宜停下脚步,颇有几份似笑非笑的模样望着十一娘:“我就不见了。你们兄妹见见就是了。”竟然一副要撇清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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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早上,十一娘差了琥珀回罗家请大爷和大*奶来,而罗振兴和大*奶知道是要见卢永贵,立刻就答应了。
她又喊了陶妈妈来问:“屋里丫鬟的月例钱怎么个发法?”
陶妈妈笑道:“原来大姑奶奶当家的时候,在府里当差的由府里统一发。各房的陪房由各房的管。”
“这话怎么说?”
“好比您这里。”陶妈妈笑着解释道,“名份上是四个一等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个三等丫鬟,六个粗使的婆子,两个灶上的婆子,两个灶上的小丫鬟,两个灶上的粗使婆子。这都是有定制的。月例统一由公中发。比如说梳头的媳妇子,就不属于定制的,就得由您自己发月例。再如果,您想添个一等的丫鬟,也不在定制里,月例由您自己发。”
也就是说,她不用管屋里这些人的月例。
“如果我屋里只有五个粗使婆子呢?”
“那就只发五个人的。”
“是各房领了再发下去,还是统一发?”
“统一发。”
“什么时候发?”
“大姑奶奶在时,是每月的初一。后来三夫人当家,就成了每月的十五。”
十一娘不由脸色一变:“南永媳妇的月例我还没有发?”
等着月例钱过日子的时候她自己也有过。
陶妈妈笑道:“她虽然是在您屋里当差,可她占的是太夫人屋里的名份。月例在太夫人那里领,您就不用管她的月例了。”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三夫人来了!”
她来干什么?
十一娘把三夫人迎了进来,一左一右地坐到了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
丫鬟上茶,捧了点心。
十一娘笑着问她:“三嫂可是有什么事?”
三夫人就指了指秋菱手里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给四弟妹送月例银子来了!”
十一娘有些意外。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一副无所谓地让琥珀收了:“还劳三嫂亲自送来。”
“哎呀!这算什么事?”三夫人笑道,“我也是想到你这里来坐坐。”说着,啜了口茶,道,“说起来,我也是有事想找你商量!”然后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
十一娘闻音知雅,遣了屋里服侍的。
“四弟妹,”三夫人压低了声音,目光却闪烁着灼人的光芒,“你想不想赚点花粉胭脂钱?”
十一娘愕然。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她这话的人了!
而三夫人看到十一娘的表情却很满意。她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十两银子两天就可以赚一两,一百两银子就可以赚十两,这要是有一万两银子,就可以赚一千两……说实在的,这么好的事,要不是我这桩买卖差点本钱,我怎么也舍不得找人搭伙。”
十一娘不由皱了皱眉。
这和天下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除非是捞偏门,正当生意,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利润?不知道三夫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又做的是什么生意?徐令宜知不知道三夫人的这桩“生意”?
第七百三十一章 远讯(下)731
项氏心里还是有些惶恐。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娘亲为了这件事,不知道在背后嘀咕了姑母多少年!
她商量徐嗣谕。
徐嗣谕也觉得这件事很棘手,想了想,道:“既然母亲说让我收着,我们就暂时先收着好了。”又道,“我们过两天要启程了,大姨那里,我们也要去知会一声才是。你到时候跟她提一提,看看她怎么说,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项柔谨在娘家的时候就帮项太太打理中馈,兄妹几个里,对项家的事最清楚,后来嫁了项大人的同科、工部侍郎周家的长公子,结的得意亲家。周大人如今兼了都察院御史之职巡视两淮河工,周公子又争气,永和十六年中了进士,短短五年光景,如今已是户部山东清吏司主事了,前途远大,项柔谨是德才兼备的女子,不管是周家还是周公子,对其都极为尊重,项太太对这个长女就越的倚重,家里有什么事,都喜欢听项柔谨的意见。
项氏笑着点头:“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去看大姐。”
项柔谨知道了妹妹的来意,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这件事,我也是小时候听大舅母讲过一次。好像是说当时姑母出嫁的时候,想要把自己书房里的书一并带过去,你祖母立刻就答应了。娘亲觉得这书不比金银,是传家的东西,就悄悄在祖母背后嘀咕了一句‘虽然说是陪嫁,可到底是随着去了别人家,成了别人家的东西’的话,又不知怎么,传到了祖母耳朵里,祖母大怒,揪住这句话不放,在祖父面前编排娘亲的不是,最后还把项家的藏书送给姑母做陪嫁。姑母这样,我看,十之八、九还记着娘亲的那句话。”
你不是嫌弃我娘生了个女儿吗?好,我就把当初你最在意的东西送给你的女儿,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事隔多年,还是清脆地打了项太太一个耳光!
“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项氏急得团团转,“我婆婆已经开了口,让我把东西收下——东西是不能不收了。可这要是让娘知道了……”她说着,忙拉了姐姐的手,“姐姐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才是?”
看见妹妹夹在娘亲和姑母之间很为难,项柔谨心里也不好受。她沉思了半晌道:“藏书你好生保管着。娘亲那里我去跟她说。”
“怎么说?”项氏担心地道。
她怕娘亲到时候连姐姐也责怪上。
“实话实说呗!”项柔谨道,“娘亲和姑母之间冰冻三尺,早已非一日之寒。就算我们有心帮着姑母掩饰,娘亲恐怕也要责怪到姑母头上去,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怪到你婆婆身上去……”
项氏听着心里面一突,没等姐姐说完就急急地打断了姐姐的话:“千万不能把我婆婆给牵扯进去!”说着,苦了脸,“我现在都焦头烂额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你放心吧!”项柔谨看了不由叹气,“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然后打起精神笑着问起她去嘉庆府的事,“到时候应该住在衙门里吧!妹夫职小位卑,衙门的院子肯定很小。这日常的陈设、丫鬟、婆子带多了恐怕也安置不下……”
这话说到了项氏心坎里,她立刻跟着转移了话题:“可不是,我也正为这个愁。就是日常例用的,也有二十几个笼箱,这要是全带上,加上丫鬟、婆子,最少要坐两艘官船。相公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判官,这样浩浩荡荡地出京,别人看了还不知道怎样排编他呢?说不定还会招来御史。到了嘉庆,他的上峰和同僚看着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相公又是出身永平侯府,恐怕会觉得相公是个性子猖狂之辈,他以后和上峰、同僚相处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相公执意要把东西都带走,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暂时先把东西收拾好了,待到了启程的那一天再说。”
项柔谨听着心中一动:“妹夫让你把东西全收拾了?那你们住的院子岂不空了出来?”
“是啊!”项氏道,“我说留两个丫鬟看院子相公都没有答应……”说到这里,她迟疑道,“大姐,你看,相公是不是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她说着,拿起炕桌上的桔子,一分为二。
项柔谨微微点头:“我听着也觉得有这意思!”
项氏沉吟道:“只是相公当着我不说,我更不好问了!”
虽然他们是庶长子,为了嫡次子,应该早点分出去,但父母不做声,他们就不能主动地提出来。
项柔谨给她出主意:“那你就把一些平时用不着的东西放到妹夫成亲时家里给的田庄去,再派了心腹的管事、妈妈们守着,看妹夫怎么说。”
项氏明白过来,朝着大姐投去感激的一瞥,回去后立刻吩咐丫鬟重新收拾箱笼,把平日惯用的放在一起,不常用的放在一起,收了库的又放另一起,让丫鬟、婆子按这个造册,又去和徐嗣谕商量:“东西太多,准备放一部分到田庄。”
徐嗣谕暗暗松了口气,对着项氏却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项氏也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是闹明白了相公的意思。
看样子,这次出去就再回不来了!
她不由打量着这个她住了七、八年的院子。
原本齐肩的芭蕉树已经长到了人高,莹莹周岁时五叔帮着搭的秋千架空荡荡地静立在那里,她心里突然泛起淡淡的伤感。
刚成亲的那几年,她心里也惦记着分府的事。可这几年住下来,祖母性情开朗,待人慈祥,公公、婆婆知书达理,妯娌间你让着我,我让着你,见了面从来都是亲亲热热的不说,孩子也能玩到一起……想到那些热闹将离她越来越远,再想到这几年她在家里什么事也不用她管,就是怀孕、生子这样的时候,也有婆婆派来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以后什么事情都只能靠自己了,人生地不熟的嘉庆府,自己能不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呢?
思忖间,有人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娘亲,娘亲!”
她低头,看见女儿笑盈盈如太阳灿烂的脸庞。
“莹莹!”项氏抱起女儿,女儿立刻搂了她的脖子:“娘亲,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女儿的眸子清澈透明如泉水,让她的心跟着沉静下来。
为了女儿,她也要鼓足勇气,不能退缩才是。
“我在等莹莹啊!”项氏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比往日多了些许的坚定,“等莹莹来了,好一起去给祖母问安啊!”
莹莹嘻嘻笑,挣扎着从母亲怀里站到了地上,拉了项氏的手:“娘亲,我们快去!要是去晚了,大哥和二哥就把祖母屋里的豆沙糕全都吃完了。”
项氏吩咐乳娘抱了庆哥儿,笑着任由女儿拉了自己去了十一娘处。
望着三桅官船离渐行渐远,站在船舷上的徐嗣谕、项氏、莹莹和庆哥儿面目摸糊,十一娘才放下挥舞的手臂。
“我们回去吧!”背手而立的徐令宜看了揉着胳膊的妻子一眼.不以为意地道。
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十一娘“哦”了一声,由姜氏虚扶着往一旁的马车去。
英娘见姜氏伸了手,退后一步,走在了十一娘的身后。
有四、五个穿着将士袍服喝斥着穿过行人熙熙攘攘地码头朝他们所在的码头飞驰而来。
徐令宜不禁驻足,皱眉观看。
马一路飞奔而来。
徐府的护卫立刻拥了上去,围成了一道人墙。
听到动静的十一娘、姜氏、英娘、徐嗣谆、徐嗣诫等都不由循声望去,就看见几匹马齐齐仰起前蹄嘶鸣一声,在离护卫五、六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侯爷!”领头的骑士跳下马,跪在了满是石砾的角道上,“小的是乾清宫当官的禁卫军,”说着,摸出腰牌递给了徐府挡在他前面的护卫,“奉了皇上的口谕,请侯爷即刻进宫。”
徐令宜有些惊讶。
徐府的护卫已将那将士的腰牌呈给徐令宜看。
徐令宜瞥了一眼,吩咐徐嗣谆:“和你五弟护着你母亲回府,我去去就来。”
徐嗣谆、徐嗣诫恭敬地应“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朝着将士看了一眼。
徐令宜带着几个护卫跟着几个禁卫军飞驰而去。
十一娘他们坐在马车慢悠悠地进了城。
“母亲,父亲不会有什么事吧?”英娘有些担心地道。
姜氏欲言又止。
陈阁老前些日子上奏折要求选贤能递补已致仕的梁阁老,皇上以先帝未允为借口,一直搁置不议。皇上这些日子常招公公进宫议事。按大伯父的话:欧阳鸣不堪大用,皇上只好用永平侯牵制皇后娘娘的父亲周士铮。大伯母几次来见她,话里话外都透着如今皇上对公公恩宠有加,让公公帮着在皇上面前进言的意思,还说,要是公公要避嫌,推荐杜大人也是一样。姜家一样感激不尽。
可这话,她怎么好跟公公说!
上次婆婆已经敲打过她了,要是她再不知好歹地管这种事,婆婆肯定会生气的!
可如果不帮着说句话,姜家失去这次机会,气势只会越来越弱,想进内阁,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