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围城打援
“嗖!嗖!嗖!”
明军扔出手里的火把,落在清军的帐篷上,立刻引起了一道道火光。
帖兆荣带着西凉骑兵冲在前面,挥舞手里的斩马刀,砍倒一顶顶清军的帐篷,帐篷垮了下来,裹住了里面的清军,跟上的恭义营步兵用长枪一阵乱捅,里面的清军很快停止了挣扎。
汪晟纵马冲向一顶大号的帐篷,看样子是清军将领的寝帐,帘子一挑,一名千总打扮的清军将领从里面探出身子,汪晟的斩马刀猛然挥落,那清军千总立刻倒了下去。
没有惨叫,没有反抗,那清军千总胸前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脸上却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汪晟,直到眼中失去了光彩,还是那副表情。
清军被喧哗声吵醒,纷纷钻出帐篷查看动静,昏头昏脑的就被明军杀死。恭义营冲破清军的营寨的外围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反应最快的清军正向营寨里面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为同伴示警。
清军近万人的大营,帐篷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外面是各部战兵,里面是粮草辎重和中军帐,当恭义营冲破营寨外围的时候,整个清军大营都被惊动了,越来越多的清军钻出帐篷,有的在寻找长官,有的在漫无目的地乱跑,有的试图反抗。
恭义营却一往直前。
冲!烧!杀!
冲!
以四千明军对一万清军发起偷袭,如果陷入混战,被清军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恭义营反而会陷入被动,必须在第一时间攻破清军的中军帐,摧毁清军的指挥系统。
恭义营不知道清军营寨的具体设置。只是按照战前的计划,分成两股一起向里杀去。他们很快发现,清军营寨中央有一面两丈高的大纛,说明领兵的将领是一员副将,只要砍倒了这面将旗,清军的士气就会崩溃。
烧!
恭义营事先准备了上千支火把,都用松油反复浸泡过,每个步兵身上都带着一支,一顶帐篷被点燃后,跟上的明军就会引燃自己的火把。向下一顶帐篷扔去。
明军到处放火,清军顾不上救火,营寨里的火势越来越大,不断向四周蔓延,滚滚浓烟升上了天空。到处都是火光熊熊,场面越来越混乱。
杀!
恭义营放过了四散奔逃的溃兵。只攻击那些有抵抗的敌人。如果出现清军将领试图组织反抗,立刻就会成为明军的重点打击对象。
清军逐渐聚拢成一群一群的,对于还没有完成结阵的敌人,明军骑兵就会立刻发起进攻,将他们彻底杀散。对于已经形成阵型的步兵,哪怕只是一个十几人的小型枪阵。明军骑兵都会小心地绕开他们,留给步兵处理。
随着不断深入清军的营寨,清军的抵抗渐渐加强,和明军混战在一起。这支清军出自大顺军残部。战斗力还算不错,但是恭义营以有备攻无备,打起仗来又拼死互相救护,在乱战中形成了一个个战斗小组,竟然一直占着上风……
当汪晟和帖兆荣冲到绿营中军附近时,清军主将已经拼凑了一条防线,几百名披甲亲兵列阵护卫中军大纛。清军主将非常清楚,明军有大量的骑兵,他就算逃跑八成也逃不掉,不如坚守中军,聚拢部队和明军决一死战。
胜败在此一举!
汪晟和帖兆荣没有任何犹豫,向着清军大纛就冲了过去。
一路上的混战虽然分散了恭义营的兵力,但汪晟和帖兆荣身边还有大约两千人,对清军这几百名亲兵来说,明显占优势。但是,清军主将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督促着手下的亲兵拼命抵抗,这几百亲兵是清军的精华,汪晟和帖兆荣竟然一时难以取胜。
“当!”
汪晟的对手是个彪悍的绿营把总,两人挥刀对砍,汪晟的斩马刀竟然被磕飞了,那绿营把总抡起刀再次砍下,从汪晟背后却突然射来一支冷箭,正中他的面门。
“汪三将军,你是全军主将,不宜冒险。”汪猛催马上前,拦在汪晟前面。
此时的清军大营中,到处都是往来冲突的明军骑兵,还有四散奔逃的清军,处处火光,喊杀声一片。仗打到这个程度,哪怕不能攻克清军的中军帐,这次偷营劫寨也算成功了。
“我既是主将,就该身先士卒!”汪晟拔出马剑,又杀了上去。
他看得很清楚,越来越多的绿营兵已经披挂整齐,拿着刀枪参加战斗。清军的人数占优势,如果不能及时把他们打垮,战局就会陷入胶着,恭义营的伤亡也会急速增加。
对于一支在敌后转战的部队来说,如果出现大量的伤员,机动性和战斗力会大幅下降,离失败就不远了。
杀!
将近两千名恭义营的士兵铺开一个扇面,向着绿营中军冲了上去。
但是,这支清军不愧是金声桓手下的精锐,竟然也撑开了一道单薄的防线,以五六百人死死顶住了恭义营的进攻,虽然节节后退,但始终没有崩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汪晟心里有些犹豫:“见好就收吧,也许应该撤退了……”
他正要下令,清军阵后却突然一阵骚动。
“杀鞑子呀!”
一群百姓涌了过来,大约有二三百人的样子,手里拿着捡来的刀枪,突然杀入清军阵中。
是民夫!被清军抓来的民夫临阵起义,反戈一击,立刻就冲乱了绿营中军。
恭义营抓住机会一阵猛攻,终于冲破了清军的防线,那清军主将见势不妙,一脚踹倒了中军大纛,带着几十名亲兵拍马就跑。
中军将旗一倒,清军的士气立刻瓦解,刚才还在抵抗的清军纷纷落荒而逃,在他们身后,是紧追不放的恭义营骑兵……
……
东乡县城外,恭义营和抚州义兵正在做总攻前的准备。
围城打援已经实现,该拔掉东乡县这颗钉子了。
利用这几天时间,他们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东乡县城里只有二百名绿营兵,一千名青壮,以两万多义兵和恭义营几千人一起进攻,胜负毫无悬念。
“壮哉!壮哉!真是赫赫兵威,无坚不摧呀!”
大战一触即发,场面异常壮观,傅冠忍不住大发感慨,汪克凡却视若平常,并不在意。
“请问大伯,马士英这个人,你怎么看?”(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一语惊人
“马士英奸佞之臣,弄权误国,当今圣上早有定论,虽然死者为大,也不能一笔抹杀……怎么,云台要为他翻案不成?”
傅冠平时都是一副和气老爷子的模样,此时却突然神色一变,两眼炯炯有神盯着汪克凡,目光中大有深意。
他话里提到“死者为大”,是因为马士英前不久刚刚牺牲。
马士英是弘光朝首辅,当政期间没有什么作为,是一个比较昏聩的宰相,又因为和东林党闹翻,在士林中声名狼藉,被扣上了一顶大帽子,认为他是造成弘光朝灭亡的误国奸臣。黄宗羲就曾经说过,从古至今,弘光帝是天下第一昏君,马士英是天下第一奸相——“今古为君者,昏至弘光而极,为相者,奸至马士英而极。”
但是,这个评价有些过了,马士英只是昏聩,并不是卖国奸臣。
弘光朝灭亡之后,马士英成了过街老鼠,日子很不好过,曾经上书请求到福建面圣,想投靠隆武帝,却遭到群臣的一致反对。隆武帝只好下诏书,定马士英为“罪辅”,命他在江浙立功赎罪,但私下里另给马士英的心腹写了一封诏书,对他进行安抚。
马士英又试图投靠江浙的鲁王,也遭到拒绝和辱骂,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他却积极组织抗清,多次渡过钱塘江进攻余杭一带,直到满清多罗贝勒博洛南下,马士英兵败被俘,拒绝投降被杀,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汪克凡对马士英的评价并不高,他在多铎清军南下的时候,抽调江南四镇主力和左良玉打内战,导致扬州迅速失守。清军轻易攻占南京,但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弘光帝和马士英身上,却是黄宗羲等东林党的有意抹黑。
傅冠的反问非常敏感,明显有试探的意味,汪克凡也避而不答,再给他来了一个反反问。
“那再请问大伯,史阁部这个人,你怎么看?”
汪克凡反反问,多少有点倚小卖小。傅冠是长辈,总不好厚着脸皮再反反反问,只好正面回答。
“史阁部为国尽忠,无愧‘忠靖’二字,至于其他的么……死者为大。就不多说了。”
史可法谥号“忠靖”,是公认的民族英雄。但是到了傅冠这个层面。对史可法的不足之处也看得非常清楚,汪克凡既然有此一问,傅冠如果什么都不说,反而显得自己无能,所以含糊其辞地点了一句。
很明显,汪克凡连问这两个问题。话里有话,肯定还有后文。傅冠宦海沉浮几十年,唇枪舌剑,言语机锋经得多了。虽然只是一场平常的谈话,又怎肯被汪克凡一个小辈牵着鼻子走。
小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光想套我的话!
汪克凡微微一笑,语出惊人。
“依小侄之见,弘光朝一年亡国,罪不在马士英,罪在史可法!”汪克凡知道,自己这句话多少有些偏激,但为了说服傅冠,只好剑走偏锋。
如果是周国栋、许秉中、揭重熙等人,听了这句话肯定要跳起来,和汪克凡激烈,天下人谁不知道,史可法是忠臣,马士英是奸臣,说史可法误国,岂不是颠倒黑白!
但是,傅冠却没有发怒,眼中精光四射,直直看着汪克凡,好像刚刚认识他。
“这个……,从何说起?”
“弘光未立之时,史阁部为南京百官之首,若能力排众议,匡扶正统,又何来马士英之祸?”
汪克凡一句话问出,傅冠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
“嗯……,不错,想不到你年轻轻轻,也有这般见识。”
崇祯帝殉国之后,南京文武百官以史可法为首,在迎立皇帝的问题上拥有决策大权,但他缺乏政治家的雄才大略,在福王和潞王之见犹豫不决。
按照封建伦常,福王(就是弘光帝)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但是东林党和福王一脉有世仇积怨,担心福王上台打压东林党,所以推出潞王和福王争位。
(福王朱由崧的祖母是万历宠爱的郑贵妃,从万历到天启年间一直和东林党争夺帝位,在东林党的努力下,郑贵妃的儿子,也就是朱由菘的父亲老福王没有当上皇帝,换句话说,福王这一脉虽然也是万历的子孙,却是东林党政治上的死敌。)
史可法是守正君子,本来愿意拥立福王,但他是东林党魁左光斗的弟子,出于门户之见又偏袒东林党,在迎立皇帝的问题上左右摇摆,在压力之下,最后准备牺牲理应继位的福王,导致福王向江南四镇军阀求助,和马士英联手,依靠军队的干涉才夺回了帝位。
如此一来,弘光帝自然不会信任史可法,史可法遭到排挤打压也是必然的结果,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史可法咎由自取。
如果只是个人的荣辱得失倒也影响不大,关键是这场帝位之争造成了南明畸形的政局,朝中党争越发激烈,江南四镇也以拥立之功嚣张跋扈,军阀反制朝廷,以至于日后土崩瓦解。
如果他能果断拥立福王,或者直接倒向东林党,力挺潞王登基,无论怎么选择,南明朝廷的政局都会稳定的多。
像马士英这种弄权的政客太多了,没有马士英,也会有王士英,李士英,张士英,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意义……说的偏激一点,史可法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南明灭亡的第一责任人。
政治家有政治家的责任,史可法是文官,不会打仗没有问题,但一定要在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进而保证国家正常运转,能够抵抗外敌入侵,连马士英都斗不过,史可法的政治能力不及格!
弘光朝廷坐拥大半个中国,占有最富庶的江南地区,养着一百多万军队,满清实际兵力不过二十万人,各种客观条件都比南宋差不了太多,但不到一年时间就土崩瓦解,史可法难咎其责!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汪克凡和傅冠一时都沉默无语,大家都是明白人,很多话一点就透,一老一少已经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傅冠忍不住设想,如果把自己换成史可法,肯定会做的更好一些,这虽然有些事后诸葛亮的意思,但有一点必须承认,史可法的选择是最糟糕的。
正在这个时候,滕双林匆匆走了过来,向汪克凡请示发起总攻。
按照恭义营的规矩,在小规模战役中,几名重要将领轮流担任前敌指挥官,攻打东乡县就轮到了滕双林,但他在总攻之前,还是先请汪克凡下命令。
“我不管,今天大家都听你的。”汪克凡笑着摆了摆手,他在恭义营里的威信越来越高,不用这些虚礼来维持自己的权威。
滕双林行礼退下,汪克凡又向傅冠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请问大伯,刘宗周这个人,你又怎么看?”
“这个,刘宗周士林领袖,品行高洁,至于其他的么……,人死为大,就不多说了。”
刘宗周,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王阳明心学领袖,东林党的偶像级人物,黄宗羲的老师。
满清多罗贝勒博洛南下,击败在江浙抗清的鲁王政权,鲁王朱以海逃往舟山群岛,刘宗周绝食而死,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如果单看刘宗周的学术成就,不愧儒学大师这个称号,但是,这个人的政治能力和品性都有一定的问题。
弘光朝廷建立之初,刘宗周身居要职,听说清军进入山海关,欣喜若狂,主张立刻联络吴三桂和多尔衮,“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夷王”,要借助清军打败李自成。
从崇祯年间开始,刘宗周每逢朝廷任命,必定要走完三辞三谢的程序,甚至四辞四谢来显示自己的高洁。
这边大明王朝马上要完蛋了,那边刘宗周却从容不迫,崇祯皇帝从北京派来使者,走了一两个月才到浙江,刘宗周坚决辞谢不接受任命,使者再花一两个月回到北京,然后再拿着皇帝的任命来浙江……,来来回回一年多,刘宗周才赶到北京赴任。
矫情!
弘光政权建立以后,刘宗周入朝担任要职,但拒不接受弘光帝给他的官衔,自称“草莽孤臣”,对文官武将指指点点,说这个当斩,那个当斩,除了东林一脉之外,所有人都误国奸臣,所有人都当斩,后来被大家联合赶出了朝廷。
清军南下之后,浙江各地士绅起兵抗清,刘宗周决定绝食自尽,有弟子劝他不要轻生,为国效劳,刘宗周说自己年纪太大,不能胜任抗清这么艰巨的工作,还是死了干净。
绝食几天后,刘宗周大发感慨,已经看破了红尘,天下兴亡,黎民涂炭,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然后坚持绝食,从容的把自己饿死,达到了仗义死节的目的。
这种人,汪克凡实在看不惯!
“请问大伯,你避居邵武府,是要学刘宗周邀名么?”
这个问题直诛本心,异常犀利,傅冠的脸色一变,就要发怒。(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心太软,只好杀了他
在明代官场上,做官做到傅冠这个高度,起起伏伏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傅冠只有五十多岁,对宰辅这一级别的官员来说还属于中青年干部,虽然赋闲在家,又何尝没有抱着再次出仕的期望。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不过是一句掩饰罢了。
傅冠被免职之后,在心态上还是以宰相自居,清军侵入江西,别人都是向南跑,他却偏偏向东跑到福建的邵武府,就在隆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每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往往都会偏高,在傅冠看来,他在小节上虽然马虎,却是大明朝廷的中流砥柱。他被免去江西督师之后,继任者万元吉搞得一塌糊涂,短短几个月就丢了大半个江西,充分说明离开他傅冠之后,隆武帝就玩不转了。
随着隆武帝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傅冠心里的期望也越来越高,就等着隆武帝幡然悔悟,充分意识到自毁长城的错误,然后派天使再三登门,请他去力挽狂澜……但令他失望的是,在邵武府呆了三个月,隆武帝一直都没有理他,似乎把他忘了。
傅冠自视栋梁之才,满怀报国之心,却遭隆武帝如此冷遇,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被汪克凡一句话捅到痛处,再没了云淡风轻的宰相气度,面皮立刻憋得通红。
“放肆!些许虚名,老夫从不在意……”
“小侄一时妄言,还请大伯恕罪!”
汪克凡连忙施礼,截住了他的话头:“大伯为大明孤忠之臣,岂会坐看山河破碎,社稷颠覆,小侄以刘宗周、马士英、史可法与大伯相比。实在不妥……”
傅冠不由得一愣,刘、马、史三人风马牛不相及,搁到一起和他傅冠相比,更是不伦不类。
这是什么意思?
心如电转,他已经隐有所悟。
“贤侄,你是劝我出仕么?”听话听音,他立刻抓住了汪克凡话里的重点——孤忠之臣,不求他人体会理解的节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这一点上。史可法和刘宗周都做的不好,马士英牺牲之前,却有孤忠报国的意味。
“国事糜烂如此,无论布衣公卿,都应以社稷为先……”
大明朝马上就要亡国了。个人的荣辱得失应该放在一边,有一份力尽一份力。你傅冠的身份在这搁着。隆武帝不给你官做,你就躺倒不干了,不合适。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大家都是明白人,汪克凡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傅冠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突然擂响,对东乡县的总攻开始了!
恭义营和抚州义兵两万多人,从四个方向同时发起总攻。在汪克凡这一面是主攻方向,近万人一起冲动,场面异常壮观。
刀枪如林,旗帜如海,明军仿佛铺满了整个田野,迈着沉着的步伐向城墙压了过去。在他们中间,有几辆高大的巢车,几辆缓慢的桥车,和几十辆木驴车,士兵们抬着云梯和飞桥,跟在木驴车的后面。
“哐当!哐当!”
一架又一架飞桥搭上了护城河的对岸,木驴车倒下麻包,填平壕沟,恭义营和抚州义兵一个冲锋,就轻易冲到了城墙下,城上有零星的弓箭射了下来,却根本无法阻止像潮水一样的明军。
白旗!
城楼上突然竖起了一面白旗,城墙上的抵抗也彻底停止,紧接着,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城破!
在巨大的压力下,城中的青壮纷纷逃跑,仅有的二百名绿营兵分散在四面城墙,根本控制不住形势,眼看东乡县就要被明军攻破,东乡县令终于竖起白旗,开门投降。
不一会,东乡县令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献城有功,请将军饶我一命!”
“太晚了。”汪克凡摇了摇头:“我围城五天,多次射书招降,你若有反正之意,为何直到大军攻城才降?”
按照恭义营的规矩,招降都有规定时限,一旦超过最后通牒时间,就被视为抵抗到底,格杀勿论。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心存侥幸,就像东乡县令一样,看到恭义营围而不打,就想等待清军援兵,看到动了真格的,才在最后关头献城投降。
“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妻儿,畏惧城中的绿营兵,因此不敢投降……”那县令为自己百般辩解,但理由非常牵强,城中的绿营兵只有二百人,他身为县令总有几个心腹手下,找机会投降并不难。
汪克凡一摆手,恭义营士兵上前拖起他,就要拉下去斩首,那县令大呼小叫,拼命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愿去招降进贤县,戴罪立功!”
随着他的喊叫,揭重熙等人都有些意动,这东乡县令贱命一条,杀不杀无所谓,如果他真能招降进贤县,倒是个意外之喜。
那县令看到一线生机,又连连赌咒发誓,自称和进贤县令是同窗好友,只凭三寸不烂之舌必能成功招降。
“真的吗?”汪克凡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若你此时伏法,我保你家人平安,若是你不能招降进贤,就没这么简单了。”
那东乡县令一愣,脸上神色扭曲,纠结不定。
“算了,把他砍了吧。”
汪克凡不再多说,命恭义营士兵把东乡县令拖了下去,斩首示众。
“云台,想不到你心肠这么软,一定要杀了他。”揭重熙看着汪克凡,眼神中有些说不清的味道。
汪克凡点了点头:“揭军门应该也明白,他为求活命才夸口的,我今天放了他一个,日后就得杀他一家,有些下不去手。”
“明白,明白,哎……”揭重熙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恭义营进入东乡县城,张榜安民,暂作休整,吃中午饭的时候,傅冠又找到了汪克凡。
“云台,我想过了,宁做马士英,不做刘宗周……我想去一趟福建,向圣上讨个差事,哪怕做个县令也行。”
“大伯言重了,县令是不必做的,不如请命来救援赣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大将
汪克凡费尽心思,鼓动傅冠出山,除了国家利益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政治上的布局。
大明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汪克凡就算得到隆武帝的赏识,在内阁里没有一个自己人,行事还是难免束手束脚,傅冠和自己有亲戚关系,不是一派也成了一派,文主内,武主外,相得益彰。
傅冠的才能略有欠缺,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南明现在奄奄一息,各地封疆大吏有军阀化的倾向,皇帝的权威都受到了严重挑战,内阁过于强势并不是什么好事,比起那些迂阔的道学先生来,没事爱喝上两杯的傅冠反而更加灵活。
在汪克凡的计划里,一定要帮助傅冠上位,哪怕不能得到首辅的位置,最少也要进入内阁。
要达到这个目标,带着傅冠去救驾是最简单的办法,但这么做太偷懒了,势必会影响到汪克凡自己的发展。
他有意和湖广越闹越僵,自己在江西单打独斗,不惜火并张先壁,和何腾蛟就差公开翻脸,还把樊文钦推出来做幌子,都是为了独得勤王救驾的功劳,这么辛辛苦苦的布局,就是为了塑造一个孤忠之臣的形象……简单一句话,这份功劳不容他人染指,哪怕傅冠也不行。
帮助傅冠上位,需要另找一条途径。
救援赣州是现成的功劳。
在江西的各个州府中,以南昌、九江和赣州最为重要,赣州是广东的屏障,东连福建,西接湖广,南明只要撑住赣州,就还是一块完整的地盘。对整个战局具有重要意义。
在赣州战役中,清军出动的都是伪军,除了金声桓的江西绿营之外,只有少量增援的江浙绿营,一支八旗兵也没有,总兵力不到十万人,南明如果团结一致,完全有守住赣州的可能。
对节节败退的南明来说,急需一场胜利来振奋民心士气,隆武帝如果成功脱困。取得赣州战役的胜利,对朝廷的威信也有极大的帮助,有利于稳定南明政局。
恭义营的兵力不到一万,还要去救驾隆武帝,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为赣州解围。傅冠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小侄以为,大伯当请命为朝廷钦差。从两广等地抽调精兵救援赣州。唇亡齿寒之际,丁魁楚不至于见死不救……”
两广总督丁魁楚是支持隆武帝的,守住赣州也有利于广东的安全,肯定会同意出兵,至于广西巡抚瞿式耜,湖广总督何腾蛟那里。就看傅冠的活动能力了。如果傅冠能召集一支援军,再加上赣州守军和恭义营等,不求消灭金声桓,只求守住赣州。把清军赶回江西中部,完全有可能实现。
随着汪克凡的解说,傅冠的眼睛亮了。
隆武帝处境窘迫,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他以布衣宰相的身份请求效命,不求官位,不求权柄,应该能得到隆武帝的支持,如果能抓住机会挽回赣州战局,再入内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文官来说,协调各方面关系本来就是强项,傅冠的资格老,地位高,很多南明的地方官员都是他的老下级,真要是把能量发挥出来,何腾蛟、瞿式耜这种后进的少壮派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运作成功的话,凑了两三万人马也是有可能的。
“嗯,贤侄此计大妙!”
傅冠掰着指头算了起来:“广州苏观生是老夫同门,总能调三四千兵,广西赵印选原为老夫下属,手下也有三千人马,丁魁楚那里再凑了四五千……”
想到带着大军杀回赣州之后,走投无路的万元吉突然获救,只好向自己赔罪拜谢,傅冠心里就是一阵暗爽——哼,让天下人也看一看,万元吉督师江西一事无成,还得靠老督师救命!
正在得意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脸色立刻变了。
“云台,你这法子虽然好,但还有一件麻烦事,恐怕功败垂成。”傅冠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老夫不擅兵事,贸然统领大军,若是败于金声桓之手,可是百死莫赎呀……”
傅冠被免去江西督师,酒醉误事只是一个导火索,他虽然自己不承认,但实际上干的比万元吉也强不了多少。万元吉丢了江西中部,傅冠却丢了江西北部,因为军事上的失误,他和揭重熙等人还产生了矛盾。
在家里赋闲这些天,傅冠做了一定的反思,最后终于认识到,带兵打仗并非自己所长,要想救援赣州,从各地召集人马只是第一步,如何把这些乌合之众捏合在一起,如何与金声桓作战,他完全没有概念。
南明的家底越来越薄,好不容易召集几万人马,如果再打个大败仗,被自己一下赔光,哪怕立刻自杀也难逃青史上骂名千载……一时之间,他有些犹豫了,用眼神试探着汪克凡,汪克凡既然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看来是早有打算,要和他一起救援赣州。
可以接受!
傅冠拿定了主意,汪克凡从军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却每战必捷,连败强敌,有他帮着参赞军务,再加上恭义营这支人马,事情就有了八成把握。
“贤侄,可愿助老夫一臂之力?”
“大伯既然有命,小侄当然遵从。”汪克凡却另有打算:“不过我还要带领本部人马,大伯身边却时时缺不得人,最好另请高明。”
我还要去救驾,没时间帮你。
另请高明,这话听着就像推托之词,傅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明清两军二十万人的大会战,事关国运和个人命运,不能随便拉个人就用,一时半会的去哪另请高明?
不过他是宰相气度,只淡淡一笑。
“贤侄这么说,当然必有所指,能为老夫推荐一位‘高明’么?”
你既然提出这个计划,肯定仔细考虑过,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汪克凡的确早有考虑,也咸咸一笑。
“呵呵,大伯果然目光如炬,确有一人可当此重任,不过来历有些突兀,小侄怕大伯不信……”
“哎——,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说吧,是汪晟还是吕仁青,只要你说可以,我都信得过。”
“汪晟与吕仁青都是将才,独当一面可堪重任,统领数万大军却差了火候。”汪克凡摇了摇头:“大伯需要的一员大将,可谋划全局,可掌控三军,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虽乌合之众也能撒豆成兵!”
“噢?我大明还有这样的将才?!”
傅冠被他说得心如猫抓,急不可耐,要真有这样的人物,应该早就是天下皆知的名将了,但想来想去都对不上号。打了十几年的仗,大明的良将死的死,降的降,剩下的武将都是庸庸碌碌之辈,比金声桓之流要差得太多。
“你说的可是李过?”傅冠有些不确定,李过的能力肯定没问题,但他正在湖北前线,怎么可能来救援赣州。
“不,此人名叫施琅,乃郑芝龙麾下一员裨将。”汪克凡说出这个名字之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裨将?”傅冠愣住了,看了汪克凡好半天才问道:“贤侄,你可当真?”
大明的偏将裨将多的去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这个施琅就可以担当重任?还有,汪克凡从没去过福建,怎么知道施琅的名字,又怎么知道他有大将之才?
汪克凡却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然后又变得坚定。
“大伯放心,我以身家性命担保,施琅可当重任。”
“贤侄,大军交战不是儿戏,稍有偏差就是万劫不复,这施琅到底是何许人,另你如此推崇?”
“实不相瞒,小侄也是才知道施琅的名字。”汪克凡瞪着眼睛说瞎话:“花天师前日夜观天象,见东南有将星如炬,烨烨生光,辉耀闽台,事关我大明气运,才泄露天机……”
在明末清初的军事人物里,施琅无疑是出类拔萃的将帅之才,汪克凡当然知道施琅有多牛,但没法和别人解释,只好又推到了花晓月身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过一个多月,施琅就要跟随郑芝龙降清,虽然日后还会反正,却会投到郑成功麾下,汪克凡不好去挖墙脚,紧接着施琅会和郑成功反目,投降满清,反过来和明军为敌。
再不抓紧的话,一员大将就要从手指缝里漏掉了。
对汪克凡来说,施琅还有重要的意义,在江南作战,一定要有强大的水师,施琅尤其擅长水战,如果能把他招揽到麾下,恭义营如虎添翼。
从历史上的结果来说,施琅是投降满清的汉奸,但他投降满清有很多特殊原因,比如和郑成功天生不对脾气,在明军阵营里混不下去了等等。
施琅虽然智勇双全,却恃才傲物,得意时踌躇满志,失意时牢骚满腹,没有什么坚定的政治主见,只想凭个人能力博取功名,和性格刚毅,忠于大明的郑成功完全是两个极端。
郑成功因为性格原因,总是看施琅不顺眼,多次剥夺他的兵权,甚至还把他抓起来准备处死,施琅逃跑之后,叛变投降满清,郑成功又杀了他全家。
如果恩威并施,用其所长,汪克凡自信可以驾驭这员虎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当朝首辅殁于王事
傅冠来恭义营短短几天,就多次听说过花天师的名字,还曾经和花晓月见过一面,在他看来,花晓月就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神棍,是汪克凡手里的一件工具。
作为一代大儒,两朝阁老,曾经的礼部尚书,傅冠在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方面还是很老辣的,五十多岁的人了,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过,岂能轻易相信神仙鬼怪之说。
老年人对新生事情一般都比较排斥,对不理解的事情敬而远之,花晓月用五雷正法炸开城墙,傅冠只当一件奇闻轶事,姑妄听之。他没有亲眼见过爆炸的威力,没有受到那种直观的震撼,对军事上的事情也不懂,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傅冠认为,这是恭义营内部的事情,用神仙鬼怪之说哄骗那些粗鄙的军汉,鼓舞士气,凝聚军心,让他们打仗时悍不畏死,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汪克凡本人却不能相信这些东西。
神道可以“暗助王纲”,但只能用来愚弄无知的百姓,朝堂之上没有旁门左道的位置,到了傅冠这个层面,维护儒家思想的统治地位是一种本能,哪怕花晓月真是奇人异士,也不能干扰国家大事。
如果换在从前,他根本不会犹豫,直接就下令处死这个花天师了。赣州之战事关国家气运,怎能容一个神棍在里面搅合,凭他的一句谶语随意选将,哪怕昏聩如弘光帝或马士英,也不会这么做。
但是,傅冠现在不是阁老督师了,这个花天师又是汪克凡的人,他只能耐下性子,对汪克凡好言相劝。
“贤侄。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傅冠推心置腹,语重心长,有劝诫,有教训,有开导,汪克凡却只是笑着点头,明显一句也没听进去。
“大伯,《周易》博大精深,五行占卜之术自有道理,虽然世间多有招摇撞骗之徒。坏了卜算的名声,但高明之士确可推算将来之事,不得不信啊!”
《周易》就是《易经》,属于儒家五经之一,傅冠是正统儒家弟子。总不能说《周易》是旁门左道,汪克凡把《周易》推了出来。立刻堵住了傅冠的嘴巴。
“这个。《周易》虽为五经,但取其道不取其术……”傅冠憋了半天,总算找到辩解的理由,《周易》被列为儒家经典,主要是吸收其哲学思想,不是鼓励大家算命的。
“大伯这话就不对了。道为本,术为表,相辅相成……哎,这样吧。请花天师来与大伯一见,真假立刻便知。”
汪克凡征得傅冠的同意,命人把花晓月找来了。
傅冠至此也动了意气,准备戳穿花晓月的画皮,免得他(她)继续毒害蛊惑汪克凡,见了花晓月之后,立刻提问刁难。
“听说花方士善卜,就给老夫算一卦如何?”他的办法很简单,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傅阁老命相贵重,在下不敢泄露天机。”花晓月却轻轻避开,不肯接招,傅冠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她)都是闪烁其词,不肯正面回答。
“哼!装神弄鬼……”
傅冠的脸拉了下来,对着花晓月好一番斥责教训,主要内容就是好好当你的神棍,但不要有非分之想,再敢蛊惑汪克凡,干预国家大事,老夫要取你的性命等等。
花晓月垂首恭听,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等到傅冠说累了,端起茶碗喝水的工夫,她却施施然站了起来。
“在下虽然修为浅薄,所学却是玄门正朔,岂能如倡优献技,只为博取傅阁老一笑?”
她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情,淡淡说道: “占卜之术,本是信则灵,不信便不灵,傅阁老与我师无缘,倒不用强求,在下告辞了。”
她话里的骨头非常硬,你的态度不对,我又不是唱戏的戏子,也不是打把势卖艺的,在这露两手逗你开心,不可能!
“放肆!你……”傅冠眼睛一瞪,多年积累的官威像一道有形的实质,向着花晓月压了过去。
“傅阁老不必发怒!”
花晓月却不害怕,立刻开口打断了他:“既然傅阁老有命,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但此举只是为了挽回大明气运,并非与阁老争一时之气。”
“好!你算吧,只要你算得准,老夫向你行礼赔罪!”傅冠心里做好了两手准备。他身为朝廷高官,身怀绝技的人见得多了,这花天师也许真有两下子。但是,哪怕他算得再准,也只是江湖伎俩,不能掺和国家大事。
花晓月点了点头,神色肃穆。
“在下夜观天象,东南共有两颗将星升起,一颗应在施琅身上,另一颗么,恕在下暂且不便多说。”
这算什么?故弄玄虚!傅冠刚要插话,花晓月的语气却更沉重了。
“但可惜!可惜呀!可惜还有一颗斗大的文星,摇摇欲坠,直落徽州,可惜我大明将失一重臣,朝廷将失一栋梁!”
花天师泄露天机,有一位大人物要死了!
“嗯?你说的是谁?”傅冠听她说得如此郑重,脸色也变了。
“哎,此文星辉耀江南,一时无双,正应在石斋先生的身上,我大明将无首辅矣……”
石斋先生,就是当朝首辅黄道周!
首辅,是内阁的老大,天下第一文官,首辅突然身亡,对大明又是一个沉重打击。
“你好大胆!竟敢妖言惑众!”傅冠终于勃然大怒。
“哎,石斋先生殁于王事,夫人亦赞‘死得其所’,傅阁老如此着相,又是何必呢?”花晓月摇了摇头,转身出门,飘然而去。
屋子里,傅冠和汪克凡面面相觑。
花晓月这番话太惊人了,傅冠逼她卜算,只是想揭露她神棍的面目,如果她真有几分本事,算命算得准,傅冠也会用别的办法,打压她的气焰。
算命么,只是江湖伎俩,上不得台面,哪怕你算出我三十岁那年得的脚气,四十岁那年得的痔疮,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傅冠自信一身正气,足可压制一切旁门左道,绝不容花晓月挑唆汪克凡,干扰国家大事。
但是,花晓月却直接算出了国家大事!
这个,是真的么?
说是真的吧,实在匪夷所思。说是假的吧,偏偏有鼻子有眼,让傅冠半信半疑。
时间,就在最近,傅冠正好要去福建,到了那里真伪立辨。
地点,就在徽州,这属于南直隶的地盘,黄道周跑到那里干什么?
事件,殁于王事,就是因公牺牲了,肯定和清军有关。
细节,死得其所,黄道周牺牲了,他的夫人称赞“死得其所”,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云台,这花天师以前算过命么?”傅冠有点坐不住了,当朝首辅突然牺牲,意味着隆武帝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朝廷已经无法正常运转,马上就要崩溃。
虽然他不信花晓月,但万一,只怕万一,万一那花天师一语成谶,他必须要赶往福建一趟。
“算过,算得很准。”汪克凡表情严肃,点了点头:“当年他算出左良玉暴病身亡,我还不信,不料短短一个月后,宁南侯就真的死了。”
“这个……”傅冠的脸色变了,沉吟半晌,毅然说道:“云台,我要去福建一趟,今天就走,越快越好!”
傅冠本来就打算去福建,既然出了这么档子事,不如抓紧时间赶快走,黄道周没死当然最好,但万一真的出事了,他赶去能帮上隆武帝的大忙……况且,当朝首辅突然出缺,对他自己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云台,这花天师你要看住了,如果石斋先生真的有难,此人还有大用!”傅冠的想法变了,花天师能够算出国家大事,就不是一般的奇人异士,假如这件事是真的,这花天师如果在福建的话,就能让黄道周躲过这场大祸!
汪克凡派了一支小部队,保护着傅冠,当天下午就赶往福建。临行之前,傅冠犹豫再三,又找到花晓月,客客气气地请她指点,有什么办法把黄道周救出来。
花晓月表示非常遗憾,声称黄道周在劫难逃,无力回天,不过施琅正和黄道周在一起,此人很快就会返回福建。
……
恭义营攻克东乡县后,派出几支小部队大张旗鼓,和抚州义兵一起北上,摆出一副攻打省城南昌府的架势,暗中却积极准备南下。
抚河一战,汪晟偷营劫寨大获全胜,击溃了金声桓的先头部队,金声桓被迫调整部署,从赣州又抽调了两万人马北上,恭义营也获得了宝贵的休整时间。
在战后总结中,恭义营将士主要有两个收获。
第一,统一了对各种条例规定的认识。按照恭义营的规定,无论行军战斗多么辛苦,晚上都要修筑坚固的营寨,有些士兵对此颇有怨言,但通过绿营兵被偷营劫寨的反例,大家对辛苦的土木作业不再排斥。
第二,各兵种之间的配合还要加强,尤其是骑兵和步兵之间,在这次战斗中互相脱节,使得清军形成了一定的抵抗,未能全歼敌军。这主要是因为西凉骑兵刚刚加入恭义营,和步兵之间还没有形成默契。(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呆在抚州干什么
恭义营在抚州一带逗留不动,引起了一部分将领的不安。
进入江西之后,恭义营一直是打了就走,寻找清军的薄弱环节下手,才能从容转战,始终占据主动。但是,恭义营和抚州义兵会师之后,在抚州府已经呆了二十天左右,金声桓不断调兵遣将,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不断向中间挤压,形势又变得险峻起来。
抚州位于江西省中部,属于兵法上所说的“四战之地”,恭义营只占据了几座县城,府城还在清军手中,金声桓的六七万大军从几个方向压过来,守无可守。
吕仁青和滕双林对此很是担心,找到了汪克凡。
“云台,我们不能继续留在抚州,应该动一动了。”滕双林说道:“乐安县已经失守,鞑子的前锋逼近宜黄县,再不走就被关门打狗喽!”
“好啊,我正准备走呢,就等揭军门那里征调船只。”汪克凡胸有成竹。
吕仁青问道:“云台兄,你要去鄱阳湖还是建昌府?”
如果乘船顺抚河北上,进入鄱阳湖当然天地开阔,但是那里有清军的水师,南昌府还有重兵把守,恭义营很难冲破清军的防线。如果沿抚河逆流而上,就是与福建交界的建昌府,难道说,汪克凡要去福建?
“都不是,我要再回吉安府。”汪克凡的最终目标是汀州,不可能北上,直接进入福建却会打草惊蛇,只能杀回吉安府继续调动清军。
滕双林和吕仁青对视一眼,很不理解。
“云台,我和仁青老弟商量过了,要么尽快南下救援赣州,要么去饶州府跳到鄱阳湖以东。再回吉安府恐怕不妥……”
滕双林的方案自有道理,趁着清军的包围圈还没有合拢,恭义营南下救援赣州,自身也安全得多。退而求其次,可以向东北进入饶州府,和刚刚反正的饶州守将潘永禧会师,也能暂时避开清军的锋芒。
而去吉安府,就还处在清军的包围中,一路上的风险先不说,就算再次打下吉安府。也肯定守不住——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难道要退回湖广么?
“二打吉安府,就是要把清军调动起来,让他们摸不着头脑。”汪克凡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要通过往来穿插,把清军主力往北调。往西调,离汀州越远越好。
算算时间。离隆武帝汀州遇难还有一个月左右。马上就到最后的冲刺阶段,赣州前线的清军已经被调走了三四万人,汪克凡耐心留在抚州,就是等他们北上。
“云台,我们这样跑来跑去的,总不是个长远之计。”
滕双林不理解汪克凡的用意。但看他拿定了主意,也不敢多劝。打仗嘛,总有个战略目的,这样子来回流窜。部队会越来越疲惫,只要一招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恭义营的将领猜不透汪克凡的意图,金声桓也同样猜不透。
恭义营进入江西之后,金声桓一开始摸不清他们的虚实,一度以为就是一伙竖旗造反的抗清义兵,但连着吃几个大亏,他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搞清了对手是谁。
汪克凡,这个名字他非常熟悉,没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把总,竟然成了足堪匹敌的对手。
胜败乃兵家常事,金声桓连丢了几个县城,但并没有伤到元气,吉安府失守问题也不大,反正高进库是江浙绿营,死光了他也不心疼……但是,抚河一战被偷营劫寨,却把金声桓打疼了。
这一仗伤亡惨重不说,关键是损失的铠甲太多了,刀枪没了容易补充,铠甲却价值昂贵,制作困难。士兵没了铠甲,战斗力差的不是一个等级,虽然战后收拢了几千名溃兵,但这支部队基本上也废了。
更重要的是,被恭义营这么一搅和,江西各地处处冒烟,抗清义兵此起彼伏,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形势了。
按照金声桓原来的计划,要仅凭自己的兵力拿下江西全省,在满清主子面前好好露回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功劳足够他升为提督……江西战局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让他很被动。
金声桓只好暂缓攻打赣州,先全力剿灭恭义营这个心腹大患。
恭义营最让他头疼的就是流窜不定,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发力,吉安府一战他以为十拿九稳,不料对方能攻破坚固的府城,轻易跳出了包围圈。这次包围抚州府,金声桓一不小心,在抚河边又吃了个大亏,变得更加谨慎。
他调集重兵支援南昌府,征集数万百姓挖掘深壕,防止恭义营再次窜入江西北部,又从赣州抽调两万人马,赶往建昌府封堵东南方向,自己则带着两三万主力,从西南方向杀往抚州府。
按照恭义营的风格,应该很快向清军兵力薄弱的地区转移,金声桓打算把他们逼出江西,不管去福建还是浙江,都交给博洛的八旗兵处理。但是,恭义营却在抚州逗留不走,令金声桓喜出望外,只要再给他两三天时间,就能完成对恭义营的合围,连突围逃窜的机会都没有。
这明显违反常理,恭义营冒着巨大的风险,一直呆在抚州干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手下送来一个惊人的情报,汪克凡派出一支骑兵,去福建邵武府救出了傅冠一家人,其中就有汪克凡的岳父岳母。
“嗬,还是个多情种子!”金声桓莫名其妙。
傅冠虽然身份贵重,但已经致仕归乡,汪克凡把他接到军中,又有什么用处?汪克凡为了讨好女人,竟然置大军于险地,看来也是个不成大事的无能之辈!
看不懂。
不管他。
金声桓步步为营,把包围圈逐渐缩小,进入抚州府后,接连攻克乐安县和宜黄县,封住了恭义营南下的通路,又派了一支人马赶往贵溪(今鹰潭市),封住了恭义营的东侧,并加紧北上,完成对东北方向的包围。
到了这个时候,金声桓终于基本放心,恭义营的西北是坚固的南昌府,西侧有赣江天险,也有重兵把守,东侧和南侧都有清军主力,只能向东北逃窜,只要封住东北方向,不让恭义营和饶州的潘永禧会师,汪克凡就是死路一条。(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执行力
随着清军步步逼近,东乡县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抚州义兵的老弱已经撤走了,恭义营还有两天就要转移,就在这个当口,篆姬却带着几名伴当突然来到东乡县。
“奴家这一路担惊受怕,吃尽了苦头,汪将军该怎么谢我?”她只是随口说笑,眼角眉梢却更见风情,一股春意扑面而来。
“篆姬姑娘真是信人,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么?”
汪克凡每次见到篆姬,就像见到一个普通的老朋友,亲切而从容,而篆姬生得美貌,男人见了她要么失态急色,要么目不斜视局促不安,像汪克凡这样的真的不多,反而对他更添好感。
“当然了,要不我来干什么?”篆姬笑道:“火药都藏在吉水县,汪将军到那里自己取吧,其他几件东西好在不大,我都带来了。”
她勾勾手指,命伴当打开背着的包袱,取出了几个二尺多长的木盒。
汪克凡接过之后,先不急着打开,而是仔细查验上面的封条火漆,确认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才打开了木盒。
“哎呦,汪将军还信不过奴家么……”篆姬说到一半,目光却被木盒里的物事吸引住了。
木盒里垫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和软布,中间是个装在羊皮套里的圆筒子,两尺来长,一头粗一头细。
汪克凡面露喜色,拿起来轻轻一抽,竟然又拉出来一截,然后平端着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睛凑了上去,从细的那头往里看。
“这是什么?”篆姬很好奇。
“这是军事秘密,不能告诉你。”汪克凡放下望远镜。笑着说道:“篆姬姑娘一路辛苦,先去休息一下,今天中午请你喝酒……”
望远镜在军事上有重要作用,制作原理却并不复杂,用上好的水晶打磨镜片,找准凹凸度就能做出。在汪克凡的指导下,恭义营修械所经过多次试验,浪费了几十片水晶后,终于制成了这几副单筒望远镜。
(望远镜在明末由传教士带入中国,崇祯帝就见过。但数量稀少,体积笨重,只用于天文观测,没有用于军事领域。)
打发走篆姬,命人把汪晟、谭啸几个叫来。一人发了一个望远镜。
“此乃军中利器,哪怕兵败被俘。也要先把它毁掉……”
“什么古怪东西?”谭啸拿在手中摆弄了一会。把眼睛凑到大头往里看,突然叫了起来:“哎呀!你们怎么都变小了!”
……
东乡县城外,一条小河旁的空地上,上千名抚州义兵排成几队,虽然不算整齐,但也有了基本的秩序。
抚州义兵的主力已经分散转移。一部分进入山区,一部分撤往饶州府,剩下这一千多人都有志加入恭义营。
恭义营进入江西之后,虽然没有大的伤亡。但在连续的战斗中也不断减员,从辅兵中补充了一部分战兵,如此一来,恭义营的辅兵就有些不够,需要招募三百多名江西新兵。
和揭重熙、傅鼎铨会师之后,汪克凡就在着手准备这件事情,从抚州义兵中挑选青壮加以操练,并进行各种考核筛选,十几天下来,还剩下一千多人。
时节正值仲夏,太阳地里的日头很毒,青壮们操练的时间不长,就浑身大汗淋漓,却没有一个人抱怨。从各方面条件来看,这一千多人的素质都不错,但是,恭义营只要三百人。
“休息一个时辰,解散!”
几名新兵教官下令之后,一起转身走掉了。
一千多名抚州青壮立刻如鸟兽散,纷纷跑到附近的小树林里坐下,解开衣襟趁个凉快,这里还有准备好的茶水,咕咚咚喝上一碗,立刻消暑降温。
过的时间不长,突然跑来一名传令兵,手里高高举着一支令箭。
“弟兄们,长官有命,立刻在河边挖掘一条壕沟,长二百尺,深四尺,宽四尺……”
听说突然又有命令,树林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抱怨声,这大热天的,挖壕沟可是个辛苦活。但是军令难违,青壮们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准备去挖壕沟。
不料,那传令兵却咳嗽了两声,又接着说道:“嗯……,嗯……,壕沟挖好之后,还要全部填平!”
这是干什么?耍猴吗?
青壮们立刻就炸了,没站起来的大声发着牢骚,站起来的也一屁股又坐下,在河边挖沟本来就莫名其妙,挖好再填上肯定脑子进水了。
那传令兵说完之后,也不理会乱轰轰的青壮们,自顾转身走了。
“搞什么呀?不挖!”
“对,不给他挖,拿咱们兄弟寻开心呢!”
“不干,不干……”
青壮们吵吵了一阵,却又犹豫起来,这命令再古怪再不合理,但清清楚楚已经下过了,一个时辰后新兵教官就要回来,没挖壕沟怎么交代?
“嗨,弟兄们,别他娘的坐着了,谁想拿那每个月一两半的饷银,就跟老子挖沟去!”
一条身材高大的汉子站了起来,对着青壮们连连叫嚷,鼓动着大家去挖壕沟,终于,有三四百青壮跟着他一起,去取来工具开始挖沟。
这壕沟只有一百尺长,三四百人挤在一起,其他的青壮也插不上手了,就由着他们去干活。人多力量大,渐渐的,一条壕沟已经初见雏形。
有几名青壮却显得很奇怪,既不干活,也不乘凉,就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到处打量……
远处的城墙上,汪克凡和汪晟等人一字排开,一人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朝着这边不停地看,嘴里还互相聊着。
“这望远镜真厉害,简直跟鼻子底下一样!”
“是啊,以后再和鞑子打仗,老远就看清他们的虚实,保证一打一个准!”
“就这三百多人,凡是参加挖沟的,恭义营都要了。”
“那小子是个当哨官的料,敢出头,也有威信。”
“我认得他,叫王宠,以前是个马贼,手上的功夫还不错……”
挖沟又添沟,本身毫无意义,却可以测试这些青壮的执行力,斤斤计较,爱耍小聪明的一律淘汰,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通过测试,全部加入恭义营。
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最先站起来号召大家,执行力和组织能力都很好,可以提拔担任军官。(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孤忠良将
傅冠去福建后,他的家人都已经转移到饶州,再设法前往湖广,和傅诗华团聚。随着清军侵入福建的消息传来,傅诗华的父母都是一阵后怕,如果继续留在邵武府,恐怕全家人都难逃此劫。
在抚河一战中,恭义营缴获了大量武器铠甲,自己选取一部分后,大都留给了抚州义兵。
几千刀枪,上千铠甲,对抚州义兵的帮助很大,揭重熙和傅鼎铨得到这些装备后,组建了两营人马,经过恭义营十多天的突击训练,看上去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
在这个年代,搞敌后根据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恭义营走后,抚州义兵将面对清军的残酷围剿,汪克凡能帮到他们的只有这么多。
揭重熙和傅鼎铨在史书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没有恭义营的帮助,他们也一直在江西坚持抗清,直到顺治八年(1651年)才相继牺牲。有了这些武器装备,有了恭义营近百名伤员充当军事骨干,抚州义兵的战斗力提高了许多,应该能干出更大的事业。
江西老表的血性不用怀疑,揭重熙和傅鼎铨的气节不用怀疑,大浪淘沙,凤凰涅槃,从一群乌合之众变成可战之兵,肯定要付出巨大的牺牲和代价,只要抚州义兵能坚持到金声桓反正,就能迎来抗清斗争的下一个**。
临分手之前,揭重熙也给了汪克凡一个小小的惊喜。
“云台,恭喜!恭喜!这是万督师亲笔签署的敕书(委任状),授你为吉安府副将!”
揭重熙想把恭义营留在江西,又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只好向江西督师万元吉求助,封了汪克凡一个空头副将。给他的地盘是吉安府,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
在揭重熙想来,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江西多了一支强军,对战局大为有利,而恭义营有了上级系统,可以向万元吉申请粮饷,汪克凡日后还有受到提拔重用的可能。
“多谢揭军门提携!”汪克凡行礼拜谢。
在救出隆武帝之前,他对外一律自称龙虎将军,既不会打出湖广的旗号。也不会打出江西的旗号,而要继续借用樊文钦的旗号。
这个副将头衔暂时没有用处,但日后却可以做些文章。
两人惺惺告别,率部各自出发,抚州义兵向东北方向的饶州突围。汪克凡率恭义营乘船南下。
抚州义兵的大部分已经分散转移,揭重熙手下还有六七千人。大张旗鼓打着恭义营的旗号。以吸引清军主力,掩护恭义营突围。而恭义营及时跳出清军的包围圈后,又能把金声桓调回吉安府,以策应抚州义兵的安全。
这是一个互相掩护的计划,存在很大的风险,并非万全之策。
饶州方向清军兵力薄弱。如果抚州义兵无法突围,可以仗着地主优势,退入山区继续周旋,而恭义营却要从清军主力的缝隙中穿插突围。如果被缠住就会陷入重重包围,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离隆武帝汀州遇难还有一个月,接近最后冲刺阶段了,汪克凡不得不弄险。
当天晚上,恭义营的船队经过抚州府城,没有理会城中的清军,大模大样地继续向上游形势。
抚州知府接到哨兵报告,城外有大量的明军船只经过,他立刻到城墙上亲自查看,月色下看不清船上的旗号,但船只的数量很多,粗略估计一下,怎么也得是一支上万人的大军。
他立刻派探马出城,跟踪侦查这支明军船队。
第二天下午,金声桓接连收到两份情报,内容截然相反。
按照抚州府的报告,东乡县明军主力乘船南下,过了抚州府后拐进巴水支流,向着崇仁县方向去了。
而另一份报告却说,明军主力正在向饶州方向逃窜,想趁清军的包围圈尚未合拢,逃往鄱阳湖以东。
到底哪份情报才是正确的,金声桓有些犹豫不定……
……
恭义营攻克吉安府,兵进南昌府的消息传回湖广之后,又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失去的才觉得珍贵,湖广的文武官员重新审视恭义营的以往战绩,才发现这支部队的战绩是如此骄人。
从大破宋江水匪,到独力坚守崇阳,再到临湘全歼博尔辉,在湖广官军中,恭义营战斗力之强悍,无人能出其右。
等到恭义营出走江西,大家都以为这支部队很快就会完蛋,但是出乎意料,在金声桓数万大军的围剿中,恭义营从容不迫,连战连捷,以弱胜强,把江西搅得天翻地覆,俨然开辟了一个新的局面!
自从清军南下,除了忠贞营收复荆州府和承天府之外,南明这么多军队都没有打过像样的胜仗,汪克凡一连串的胜利,让整个湖广都震惊了!
这么强的一支部队,为什么会被逼到江西,难道湖广就容不下他们吗?
官场上开始出现质疑之声,虽然不敢把矛头直接指向何腾蛟,但是章旷、卢鼎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随着以往的各种细节被翻了出来,大家才惊讶地发现,汪克凡自从军以来,一直在遭受各种排挤,从黄澍到章旷再到卢鼎,都对恭义营百般刁难,拖欠粮饷,有功不赏,甚至还要吞并恭义营。
但是,汪克凡却一直忍辱负重,不论遭到何种不公平的待遇,都能以大局为重,直到被逼出岳州府,也没有和友军翻脸动手,而是让出地盘,到江西另谋出路!
没有实力的话,忍让会被当成一种软弱,而恭义营的实力如此强悍,却能对友军一再忍让,就是胸襟气度的表现了。
太不公平了!
舆论不断发酵,恭义营出走江西,成了湖广官场上最热门的话题,汪克凡的名气越来越大,哪怕在偏远的湘西山区,那些从八品正九品的小官,也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一位孤忠之臣,还是一位善战之将。
孤忠良将!
但凡还有一丝正义感的文官武将,谁不希望有这样的队友?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同情汪克凡的人越来越多,堵胤锡、许秉中、李过等人纷纷上书,请求何腾蛟召回恭义营,为湖广增加一份抗清的力量,就连牛忠孝等人也帮着汪克凡说话。
何腾蛟对此非常恼火。
恭义营出走江西,是对湖广官场的背叛,是公然挑战他的权威,如果把汪克凡请回来,就等于承认自己的处置不当,让部下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这怎么可能?
堂堂何军门,五省总督,去向一个小小的参将认错,以后还有什么威信!还怎么当领导!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动不动就有人扯旗单干,难道都要向他们妥协?
那整个乱套了!
何腾蛟拿定主意,死不认错。
但是为了平息沸沸扬扬的舆论,他下达了一份对汪克凡的嘉奖令,以五省总督的身份任命汪克凡为南昌府副将,并对外解释宣传,恭义营进入江西,是他下的命令,是为了支援江西督师万元吉。
恭义营在江西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如果按照何腾蛟往日的脾气,一定会给隆武帝报捷揽功,但这次他却装起了哑巴。原因很简单,他最近心里有鬼,不敢去招惹隆武帝。
隆武帝早就下过几道密旨,命湖广派兵迎驾,何腾蛟却一直阴奉阳违,就是害怕隆武帝离开福建,加强对湖广等地的控制,削弱他手中的权力。
何腾蛟希望,隆武帝最好坚守福建,实在不行可以逃往广东,反正不能接到湖广来,给自己找麻烦。
恭义营进入江西之后,何腾蛟有过隐隐的担心,担心汪克凡去迎驾隆武帝,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迎驾隆武帝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汪克凡不可能知道,而他只是个小小的参将,手下兵力有限,隆武帝也不会给他下密旨。
仔细观察恭义营在江西的所作所为,他更加确定,汪克凡只是去那里另谋出路,最多去救援赣州,投靠万元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恭义营有进入福建的打算。
在江西折腾去吧,就那么点人马,早晚都会被清军消灭,这件事自然就过去了……
……
和何腾蛟的愿望一致,金声桓也希望尽快消灭恭义营。
恭义营来回流窜,终于跑不动了,在抚州一带长时间休整,金声桓抓住机会,铁壁合围。
当然,东北方向还没有彻底封住,恭义营在最后关头可能逃往饶州。
但是,就算恭义营逃往饶州,金声桓也可以带着大军继续追击。饶州西侧是鄱阳湖,北侧是长江,东面有多罗贝勒博洛的八旗劲旅,汪克凡还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这就是对付流寇最有效的办法,不断封堵围追,把流寇逼到地形狭窄的死境,然后一举消灭。
为了消灭恭义营,金声桓一共调集了将近七万人马,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赣州前线的攻势完全停止,剩下的四五万清军和明军形成对峙,如果继续抽调部队,就要放弃占领的县城和据点,浪费以前的努力。(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二打吉安府
ps: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有事出去了,这一章是补中午的,晚上还有一章。
……
金声桓有七万人马,听着很多,实际上连鸟巢体育场都装不满,抚州府一带却有上百平方公里,不可能包围得水泄不通。
所以,清军的包围圈像栅栏一样,中间难免有空隙。
在大规模的战役中,这些空隙算不上什么漏洞,反而是危险的陷阱。
小股的明军可能钻出去,但对于近万人马的恭义营来说,如果冒险从这些空隙突围,清军也不会站在那里傻看着,调动优势兵力围堵拦截,自然就封住了包围圈的缺口。
让金声桓头疼的是,有两处栅栏同时告警!
两份情报,内容截然相反,其中有一份肯定是错误的,该怎么选择?如果选择对了,就能把恭义营堵在包围圈里一举消灭,如果选择错误,恭义营就会从栅栏中间钻过去。
当务之急,是要判断恭义营的去向。
汪克凡的用兵之法虽然诡异,但还是有迹可循……他一直都谨慎小心,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宁可迂回,也不冒险,总是寻找薄弱环节下手,避开清军的优势兵力。
西南方向清军兵力雄厚,恭义营如果向这里突围,一旦被清军主力缠住,肯定全军覆没,风险太大,汪克凡不会这么选择。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恭义营有如神助,成功从那里突围,又会回到吉安府一带,面对赣州的四五万清军,进入一个更大的包围圈。等于自投罗网。
金声桓经过仔细考虑,认为恭义营逃往了饶州,西南方向的船队只是揭重熙的抚州义兵。
他随即下达命令,调动清军主力北上,封堵饶州方向的明军。
不过作为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也考虑到了意外发生的可能,又传令其他的清军向西南方向集结,拦堵另外一支明军。
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叫“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但实际上。同时打出两只拳头,肯定没有一只拳头有力……
……
恭义营的船队逆流而上,进入乐安县境内,然后弃舟登岸,向西北方向突围。
在清军的包围圈上。这是一道狭窄的缝隙,左右都有清军的主力。前方还有一座被清军控制的小镇。卡在恭义营的去路上。
强行军!
恭义营成军以来,第一次这样行军,所有人员一律轻装,除了铠甲武器之外,只携带三天的口粮,黎明时分出发。天黑赶到小镇,突然袭击全歼守军。
没有粮食,没有辎重器械,结硬寨打呆仗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被清军主力咬住,恭义营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在小镇休息了两个时辰,天没亮就再次出发,两天一夜走了一百六十里!
这是一次冒险,拼的就是出其不意!
诸葛亮一生谨慎,突然来一次空城计,把司马懿骗得不轻,恭义营一路狂奔,在清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跳出了包围圈!
但是危险还没有解除,清军已经发觉不对,在后面追了过来。恭义营略作休息,然后连夜行军,在第二天黎明赶到了吉水县。
在这个强行军的过程中,恭义营消灭了清军二百多人,自己却掉队减员了五百多人,但是,恭义营展示了自己的极限,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多年以后,在恭义营老兵的记忆中,仍然难以忘怀转战江西的点点滴滴,其纪念意义甚至超过了收复南京,收复北京。老兵们一致认为,经过转战江西的淬炼之后,恭义营才成长为一支打不烂拖不跨的铁军……
篆姬头一天就赶到了这里,一直在等候恭义营。
她在吉水县有关系,从湖广带来的物资都藏在这里,又为恭义营提供了一批急需的军粮,恭义营得到补充之后,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直接抢占赣江渡口,杀往吉安府。
恭义营神兵天降,把守渡口的少量清军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稀里糊涂就丢了码头,汪克凡带领大军渡过赣江,当天晚上包围了吉安府。
安营扎寨,睡觉休息。
三天两夜,这一路足足走了三百多里,修筑营寨又用了两个时辰,全军将士都累坏了,除了必要的警戒部队以外,大家很快都陷入了梦乡。
汪克凡本来要亲自值夜,汪晟却把他劝去休息,带着本部的一千多人马,充当警戒部队。有他值夜,汪克凡也非常放心,一觉睡到四更天才起来换班,来到营墙上,只见汪晟两眼通红,眼窝深陷,却目光炯炯没有一丝困意。
“三哥,你可真能熬,快去睡一会吧。”
“好,我睡一会。”
汪晟一屁股坐在营墙上,轻轻呼口气,头一歪就睡着了……
……
城外突然来了明军,吉安府中一片惊慌。
吉安府现在又被清军占领,守将杨武烈,是高进库的老同事,手下有三千江宁绿营兵。哨兵禀报有明军来犯,看旗号还是恭义营,杨武烈大吃一惊。
恭义营在抚州府,被金声桓数万大军重重包围,他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匆匆赶到城墙上,看到恭义营正在安营扎寨,月色之下看不清楚,但应该有一万人马左右。
“他娘的,见了鬼了!”杨武烈骂了一通娘之后,还得面对现实。他手下只有三千绿营兵,守着一座城墙残破的吉安府,面对大名鼎鼎的恭义营,能撑多长时间实在没信心。
撑不住也得撑着。
满清主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南京的洪承畴更是老狐狸一只,如果不战而逃,放弃吉安府,报上去八成就是一个斩首之罪。
出城迎战更不行,恭义营大闹江西,现在已经是凶名赫赫,他既然大模大样找上门来,肯定有恃无恐,出城迎战岂不是找死?难道说,自己手下这三千绿营,比抚河边上的一万绿营还厉害?
据城坚守!
哪怕是一座破城!
杨武烈派出快马,赶往赣州前线求援,又连夜发动城中青壮,加固那些刚刚堵住半截的城墙缺口。辛辛苦苦干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城墙上的十几个缺口又封起来一截,但还是只有一丈多高的半截墙,比旁边的城墙低了一半。(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出城迎战
杨武烈非常担心。
吉安府的城墙破破烂烂的,防护力大为下降,明军不用打造太多的攻城器械,只要用云梯强攻,他就很难守住。
出乎意料的是,从早上到晚上,明军的营寨一直静悄悄的,除了警戒部队换岗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直到天色擦黑,明军的营寨里才有了动静,他们开始吃晚饭了。
炊烟渺渺,欢声笑语,明军营寨里有一种紧张后的放松感,就好像忙碌多日,出门踏青野炊一样。
气氛这么好?!
杨武烈看不懂了,但他并没有轻敌,也没有意气用事。汪克凡以狡诈多计著称,也许这又是什么计策,比如激将法诱敌之计骄兵之计等等。
不用理他,抓紧修补城墙是正事。
惴惴不安中,一晚上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站在城墙上,似乎都能听到明军营寨里鼾声如雷。
直到第三天早上,明军仿佛才想起吉安府,派出一支人马逼近到护城河外二百步的地方,修筑了几座小型的土寨,然后开始挖掘地道。
穴攻!
西洋火雷之法!
杨武烈立刻想起那个传说,连忙派人去把许根有许千总找来了。
恭义营一打吉安府的时候,许根有火线提拔,被高进库任命为游击将军,但没来得及颁发正式的敕印,等到高进库一死,他这个游击将军自然泡汤,在清军中还是千总身份。
千总就千总,许根有没了上司,只好投到杨武烈麾下,一样忠勉办事。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吉安府的城墙废墟,研究恭义营炸开城墙的秘密,和其他人比起来,是这方面的专家。
专家果然不一样,许根有来到城墙上一看,立刻郑重警告,恭义营现在采取的办法,和一打吉安府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只挖了两条地道。
“贼人定是火药不足,所以才挖了两条地道。但杨协台也万万不可小瞧,那火雷一旦炸开,再坚固的城墙也顶不住……”
他仔细描述爆炸时的惊人威力,杨武烈亲眼见过城墙上的那些缺口,对问题的严重性当然了解。只是对爆炸的原因还心存疑问……无论是西洋火雷之法,还是妖人的五雷正法。听上去都一样的不靠谱。到底该如何破解呢?
“卑职敢用身家性命担保,贼人用的定是西洋火雷之法,再过一天就会发动,杨协台当早作决断,万万不可犹豫!”许根有赌咒发誓。
“既然是穴攻,还要用火雷之法。可以灌水淹他么?”杨武烈准备以水克火。
“不行啊,贼人不用挖掘城墙地基,发动起来很快的……”
明军用火药炸城墙,地道挖的又快又简单。清军很难确定地道的位置,灌水的法子用不上。
两个人反复探讨,发现除了出城破坏之外,没有其他的破解之法……
……
恭义营日夜兼行,用了三天两夜长途跋涉三百里,部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尤其睡了一觉后,很多士兵的腿脚都肿了,只好又休息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有一百多名掉队的士兵归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的三百多人能回来的估计不多了。
恭义营进入江西以来,总的伤亡也就是四百多人,这次突围造成三百多人的非战斗减员,付出的代价非常高。
一部分中高级军官有想法了。
在他们看来,恭义营完全可以从容地向饶州撤退,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非要杀回江西南部。但由于汪克凡的威信很高,他们这些想法都憋在肚子里,并没有互相沟通。
既然杀回了江西南部,下一步就该救援赣州了吧,立下这份大功之后,或者投靠万元吉,或者退回湖广,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但是经过这场突围之后,士兵的体力过度消耗,恭义营的粮食也严重不足,在救援赣州之前,需要尽快攻占吉安府,先进行补充休整。
所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恭义营的士兵不顾两腿酸疼,就开始挖掘地道,准备攻城,但地道刚刚挖到一半,城中的清军突然杀出来了……
……
瓮城城门关闭,外城门打开,吊桥吱吱呀呀地放了下来,杨武烈带着两千五百名绿营兵出城列队,向着那几座土寨杀了过去。
明军这几座土寨修筑得很刁钻,虽然并不高大,却可以互相支援,把地道出口护在中间那座土寨里,如果出击的绿营兵太少,很难一举奏功。
更重要的是,明军还有一支行动迅速的骑兵,如果出城的兵力不够,无法对付赶来支援的明军骑兵。
两千五百人,是城中绿营能够调集的最大兵力,剩下的五百人还要把守城池。继续呆在城里,城墙早晚会被炸开,杨武烈只能孤注一掷,拼了!
除了一些守卫之外,土寨附近没有其他的警戒部队,这明显是明军的一个诱饵,但是对杨武烈来说,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既然是诱饵,肯定要示之以弱,就有可乘之机,他准备吞掉诱饵,把鱼钩再吐出去。
杨武烈打算将计就计,装作要破坏明军的地道,把明军的骑兵先引过来,趁着明军步兵来不及支援,把他们一举打败。如果能够大量杀伤明军的骑兵,造成严重的混乱,就可以趁机破坏明军的地道。
所以他领兵出城之后,没有急于向土寨发起冲锋,先整队列阵,做好和骑兵决战的准备。
两千五百名绿营兵,其中包括五百名弓箭手,五百名藤牌手,一千五百名长枪兵,为了对抗骑兵,他没有带其他的兵种,而是尽量增加长枪兵。
这场野战的胜负,将决定吉安府的生死!
战鼓如雷,绿营兵排成方阵,向着土寨前进。杨武烈有意压住了速度,以防队列变形,无法应付突如其来的骑兵。
果然,明军的反应也很快,恭义营的营门突然打开,连续不断的骑兵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直扑这两千五百名绿营兵。
“列阵!”
随着杨武烈一声大喝,绿营兵停止前进,调整阵型准备迎敌,长枪兵列阵而战,并不害怕骑兵的冲击。
“来吧,快来吧!”杨武烈心里暗暗祈祷着,祈祷明军的骑兵快点冲过来,痛痛快快地一决胜负。
“踏踏踏踏……!”
蹄声如雷,明军的骑兵越来越近,前后足有上千人马。
绿营兵纷纷端起长枪,就像一只豪猪突然撑起了满身的尖刺,杨武烈仿佛已经看到,明军的骑兵队撞到这如林的长枪上,立刻被刺得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但是,明军的骑兵冲到六七十步之外,突然分成了两股,像遇到礁石的水流,从绿营兵的两边掠了过去,绿营兵的弓箭手纷纷放箭,但对奔弛如电的骑兵没有多大伤害,只能目送他们转眼就冲出去好远,再也射不到。
“坏了!”
杨武烈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支骑兵既然不跟他硬拼,就不好对付了。
他转身向恭义营的寨门看去,又有大量的步兵正在出营。
“撤,撤回城里!”
杨武烈非常清楚,明军的骑兵就是来骚扰他的,真正的杀手锏是那些步兵,明军的兵力占优,如果被他们的步兵包围,就会全军覆没。
他指挥着绿营兵转身撤退,现在离吊桥只有一百多步,如果放开跑很快就能到,但是身后的那些骑兵却是巨大的威胁,在他们的追杀拦截下,这两千多名绿营兵剩不下几个。
所以,杨武烈还是尽量维持着阵型,以对明军的骑兵保持威慑。
果然,明军的骑兵再次兜回来的时候,还是不敢发起冲锋,只是放了一排箭,又从绿营兵的两旁跑过去了。
但是在他们的骚扰之下,绿营兵被迫停下来迎敌,耽误了好半天时间,杨武烈回头一看,明军的步兵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向这边跑来。
赶紧走!
明军的骑兵又兜回来了!
绿营兵再停下,再次举枪迎敌,勉强调整着散乱的队形。
明军的骑兵又绕开了!
“弟兄们,快跑!”
杨武烈知道,这一仗没有机会了,再这么磨蹭下去,一个都跑不掉。
他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吊桥疾奔而去,在他身后,是乱作一团狼奔猪突的绿营兵,在他们屁股后面,明军骑兵高举马刀马剑,飞快地追了上来,越来越近……
……
傅冠乔装打扮,化装成一个普通的乡下员外,平安通过清军的防线,千辛万苦来到了福建福州。
见到熟人之后,他立刻打听黄道周的消息,对方告诉他,黄道周在半个月前就离开了福州,带着三千人马北出福建,救援南直隶的徽州义兵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傅冠楞了足有十分钟,才回过神来。
“石斋先生(黄道周号石斋)是当朝首辅,为何会带兵出征?!”
“徽州义兵向朝廷求救,郑芝龙不发一兵一卒,石斋先生为挽回江南局面,只好亲自出征。哎,可惜他只带了三千杂兵,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隆武帝准备跑了
隆武二年,满清任命多罗贝勒博洛为征南大将军,率八旗精锐南下,会同李成栋等汉军绿营进攻浙江。
八旗主力去攻打四川的张献忠,博洛的兵力并不太多,用了四个多月才打败鲁王朱以海,朱以海逃往舟山群岛后,清军基本平定浙江,福建的隆武政权危险了。
福建的兵权控制在郑芝龙手中,但他早和满清暗通曲款,一直在积极准备投降。
为了表示归顺满清的诚意,郑芝龙主动弃守福建北部各处关隘,又假称有海盗进犯,不顾隆武帝的劝阻,把部队撤到福建东南部沿海,就投降的待遇和清军讨价还价。他的算盘打得很响,如果和满清谈判成功,就投降捞取荣华富贵,如果谈判谈不拢,就上船出海,重新当海盗……
郑芝龙撤兵之后,隆武朝廷人心惶惶,福建北部各州县都有投降的打算,只等清兵一到就开城“跪迎王师”,而朝中的文武百官也纷纷安排后路,派人和满清暗中联系,隆武帝的锦衣卫在仙霞关设卡,竟然截获了两百多封官员的迎降书。
隆武帝将这些迎降书付之一炬,对百官再三激励劝慰,但大厦将倾的态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黄道周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拼凑了三千人马北出浙江,意图联络徽州一带的抗清义兵,抵抗即将南下的清军,稳定福建形势。
但可惜的是,黄道周虽为一代大儒,军事上却并非所长,又过分高估了自己的号召力,在清军的围剿下,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黄道周为人有些迂阔。政治上也不算高明,但比刘宗周、何腾蛟等人还是强了太多。他出兵浙江看起来就像是送死,但在当时的背景条件下,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黄道周出征以前,以当朝首辅的身份发出号召,招募忠勇之士为国效力,但是应者寥寥,在一般人看来,清军是不可战胜的。没人愿意去送死。
但是,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将领却参加了黄道周的部队,他就是刚刚二十五岁的施琅。
施琅幼年上过几年私塾,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对高级将领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素质,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打仗。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明末清初没有什么良将,施琅就算很厉害的了。
他的族叔施福是郑芝龙手下的大将,一家子都是海盗,施琅本人十七岁时入伙,在郑芝龙的海盗部队里干了七八年,拥有丰富的军事经验。并混成了一名中高级军官。
郑芝龙拥立隆武帝,手下的大小头目都受到封赏,施琅被任命为佥都督,担任左冲锋。
佥都督。是从三品虚职,没有实际权力,左冲锋,是郑芝龙水师的专有职务,级别很高,大概相当于副将一级,但因为属于海盗部队,在正统的大明官场上根本吃不开,连施琅本人也不以为荣。
总之,佥都督和左冲锋的职务听起来不低,实际上却都有些尴尬,施琅并不满足。
25岁的施琅,年轻有为,渴望出人头地。
施琅胸怀异志,虽然是郑芝龙的部下,却并不忠诚,他的军事眼光非常敏锐,听说黄道周募兵出征浙江,立刻就发现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八旗兵虽然凶名赫赫,但过了长江就不复当年之勇,多罗贝勒博洛手下只有几万清军,虽然气势汹汹占领了浙江,但在江南地区的统治并不牢固,士绅百姓都同情大明,如果能够充分发挥地利人和的优势,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富贵险中求!
施琅加入了黄道周的部队,跟随他进入浙江。
但是施琅很快发现,黄道周手下的三千人马是一群乌合之众,依靠这样一支部队和清军作战必败无疑。
他向黄道周提出建议,遣散部队转投赣州,以首辅的身份召集各省援兵,遭到了黄道周的轻视和拒绝,施琅确定黄道周难以成事,就开了小差溜回了福建。
施琅这个人,在政治上有野心却没有手腕,所以总要投靠强势人物,其实不难控制。
但施琅的军事眼光的确很敏锐,谁快完蛋了,他总是能及时发现,及时下船,再去找个新的靠山,几次靠小聪明救了自己的命。当然,他在民族大义上没有什么底线,对靠山也并不忠诚,属于有奶就是娘的那一类人……
黄道周转战浙江,不久兵败被俘,隆武帝再也坐不住了。
就在前不久,何腾蛟的使者终于姗姗来迟,问起迎驾的事情,百般推诿,张先壁死在了吉安府,不用多说,而郝摇旗进入江西三个月,还一直在湖广江西的边界晃悠。
见到傅冠之后,隆武帝听说了恭义营的消息,对江西的局面又生出了一线希望,用皇帝的权威调集各位援兵,还是有希望打赢这一仗的。
他接受了傅冠的请求,任命他为钦差大臣,赶赴两广和湖广,召集兵马支援江西,自己则决定离开福州,取道汀州,移驾江西。
皇帝要搬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隆武帝虽然处境困难,手下还是有一帮死忠大臣的,这么多人都拖家带口,隆武帝自己也有曾皇后,还有一个刚刚满月的太子,准备了好几天,连福州的城门都没有出去。
傅冠接受任命之后,却隐隐有些担心,他手下没有军事人才,要调集这么多部队和清军作战,心里没底。
通过黄宗周事件,他对花晓月的本领再无怀疑,又在福州等了两天,果然和花晓月预言的一模一样,施琅竟然开小差跑回来了。
他派人把施琅请来,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施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所谈所论都颇有见地,第二天竟然还拿出了一份详细的作战方案。
就是他了!
傅冠有意招揽,施琅也一拍即合,两人都是踌躇满志。
傅冠随即奏明隆武帝,调施琅参赞军务,带着他一起离开了福建。(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掌嘴
恭义营击败出城迎战的绿营兵,轻易占领了吉安府,杨武烈和许根有弃城逃走,下落不明。
拿下了吉安府,恭义营有了落脚之地,才算真正安全了,金声桓的主力被甩在三百里外,大军调动不易,三五天内是追不过来的。
借着这个机会,恭义营抓紧时间休整,并联络刘淑和樊文钦,为部队征集军粮物资,为下一步的最后冲刺做准备。
前一段时间,清军对吉安义兵发起了残酷的围剿,幸好刘淑和樊文钦早有准备,主动退入井冈山山区,吉安义兵的损失不大。
刘淑和樊文钦也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恭义营又杀了个回马枪,吉安义兵趁机和恭义营联手,轻易收复了被清军刚刚占领的永新县城,把井冈山地区和吉安府连成了一片。
又一个抗清**!
在清军占领吉安府和永新县期间,当地的士绅豪强大都采取观望态度,但也有个别人主动或者被动与清军合作,对这些人,汪克凡除了训诫之外,只罚了一笔粮食和银子,并没有严厉惩处。
恭义营刚进江西的时候,需要杀人立威,但随着一个又一个胜利,恭义营的威名已经传遍了江西,兵锋所到之处,很少有人敢于配合清军抵抗,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团结那些士绅地主,以免把他们逼到清军一边。
人都会考虑自身利益和安全,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文天祥,这些士绅和满清合作的时间并不长,并没有转变为铁杆汉奸,如果对他们惩处过严,当恭义营再和清军作战的时候。类似的士绅地主就会彻底投靠满清,帮助清军拼死抵抗。
如果站在更高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如何处理和士绅地主的关系,是有关国家命运的方针大略。
在满清二百多年的历史中,一直大力宣传八旗兵如何骁勇善战,似乎满清夺取天下的原因就是赫赫军功,但实际上,大明朝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满清只是窃取天下的小偷。
所谓八旗兵天下无敌,是满清自己吹出来的。谎言重复一千次就变成了真理,哪怕到了现代,还有很多人认为八旗兵是不可战胜的,满清夺取天下理所应当。
错了!
这是清朝的自吹自擂,为了掩饰他们得国不正的来历!
八旗兵总兵力只有十万人。过了长江就不灵了,既不适应南方的地形。也不适应南方炎热的气候。只能依靠绿营和孔有德、吴三桂等汉军,花了十几年才占领了整个中国。
满清全族只有一百多万人口,能够占领整个中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恩威并施,得到了汉人士绅地主的支持!
满清入关之后。对汉人士绅地主采取怀柔政策,并接受汉族文化,把自己打扮成吊民伐罪的义师,和大军所到如蝗虫过境的李自成比起来。多尔衮的政治眼光要高明得太多。
由于满清维护了汉人士绅地主的利益,在他们的支持下,满清才有财力物力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消灭所有敢于反抗的汉人。
士绅地主是软弱的,但掌握了大部分的社会资源,明朝没有工人阶级,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也失败了,汪克凡要想打败满清,就必须和士绅地主合作,和满清争夺他们的支持。
这就是汪克凡一直留在南明体系内发展的原因……
樊文钦见到汪克凡后,又催问朝廷对他的正式任命,并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想让隆武帝给他一个文官,不当这个吉安总兵。
这是真的上心了,准备在南明踏踏实实干下去,汪克凡当然欢迎,安抚一番之后向他保证,这件事在两三个月内肯定落实。
当然要落实,樊文钦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将来还有大用。
和樊文钦一起来的,还有湖广何腾蛟派来的使者,带来了对汪克凡的最新任命,提拔他为南昌府副将。
汪克凡坚辞不授。
万元吉还给了他一个吉安府副将,汪克凡和江西官场瓜葛不深,对勤王救驾的功劳影响不大……但他和湖广的渊源太深,何腾蛟又最擅长抢功,想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能接受这个任命。
“汪将军,所谓‘君有命,不俟驾’,国家非常之时,何必多做推脱……”那使者苦苦相劝,国君召见,孔子不等车马备好跑着就去了,领导给你新的任命,赶紧接受,不要再拿架子了。
“上官言重了,末将并非孔圣人,何军门之命,也并非当今圣上之命。”汪克凡一口顶了回去。
“你这是何意?何军门乃五省总督,所言所行皆与钦命相合……”那使者有些恼怒,何腾蛟是封疆大吏,就代表着隆武帝,代表着朝廷。
“上官若是不信,请回长沙府,找杨守明和路太平,一问便知。”
“杨守明?路太平?他们是谁?”
那使者愣住了,汪克凡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杨守明和路太平,是隆武帝派到湖广的钦差,催促何腾蛟派兵迎驾,却被何腾蛟一直软禁扣押,现在到了最后关头,该敲打敲打何腾蛟了……
打发走何腾蛟的使者,万元吉的使者又跟着到了。
赣州前线的清军被不断调走,万元吉的压力越来越轻,听说恭义营又攻克了吉安府,他也看到了战局的转机,所以派使者联系汪克凡,要和恭义营里外夹击,解赣州之围。
处在困境中的人都比较实际,这个使者比湖广的使者要客气得多,也灵活得多,他带来了万元吉的亲笔信,承诺只要解围赣州,就可以保举汪克凡担任吉安总兵,占有江西西部的地盘。
汪克凡欣然应允。
解围赣州,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内,而且要去汀州救援隆武帝的话,就会路过赣州附近,既能打击清军,又能掩护自己的真实用意,一举两得。
他向那使者承诺,恭义营将在三天之内出兵,攻击赣州清军的后方。但他同时提醒对方,不能对恭义营期望过高,要想彻底解围赣州,甚至反攻江西中部,需要等待后续的援兵……
厉兵秣马,战前动员,恭义营准备再次出征。
全营将士的士气都很高,在江西连续作战两个多月,终于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打完这一仗,立功之后应该就能回家了。
何腾蛟的使者到吉安府转了一圈,恭义营的将士们听到消息后,很多都起了想家的心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大家在湖广还有家人老小,衣锦还乡当然最好!
当官想再升上一级,当兵想多挣些赏银,都是为了风风光光回家,看看妻儿老小,再给老娘磕个头,对大多数的恭义营将士来说,都希望能早日回到湖广,回到崇阳、通城和岳州府。
而滕双林、吕仁青等人想的更远,在他们看来,如果能成功救援赣州,留在江西发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恭义营转战江西两个月,已经打开了局面,在大半个江西留下了火种,只要有一阵好风,立刻就是燎原之势。这正是大展拳脚的机会,如果能收复江西中部,在吉安府和抚州府一带创立基业,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帖兆荣的骑兵部队也抱有这种想法,他们的老家在陕甘,呆在江西和湖广区别不大,在江西打仗打得很顺利,不想回湖广去受夹板气了……
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有一个人比他们想得更多,更深。
篆姬!
篆姬一直在观察恭义营,揣测汪克凡的下一步意图,直到汪克凡给了她下一批物资的运送目的地,她才突然悟到了什么。
“汪将军,你是不是要去福建?”
“嗯,你什么意思?”汪克凡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还装啊!你要去瑞金,难道不顺便去福建一趟!”她目光挑起看着斜上方,一副思考的模样,分析着去福建的好处:“当今皇上正在用人之际,满清鞑子马上就要攻入福建,你带着精兵强将救援福州,这份从龙救驾的功劳可了不得啊……”
原来她是瞎猜的,汪克凡放心了。
瑞金,紧邻福建汀州,是恭义营下一个目的地,为了及时运送物资,汪克凡只能提前告诉篆姬,没想到这个丫头太聪明,竟然猜到了自己的大概计划。
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再说谎抵赖也没有用。
“呵呵,我是有这个打算,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知道么!”
按时间推算,隆武帝应该已经上路,哪怕真的消息走漏,外人也搞不清具体的细节,无关大局,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再三嘱咐篆姬。
“放心吧,我当然知道轻重!”篆姬斜了汪克凡一眼,取笑道:“这关系到大明百年国运,妾身还想做大明的第一官商呢,这辈子就一直靠着汪将军了……哎呀,掌嘴!”
她突然发觉这句话说得不妥,简直太暧昧了,脸立刻就变得通红,抬起手啪啪自己掌嘴,轻轻两下之后,却憋不住又是一阵笑,笑声清脆,眼神妩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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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杀猪杀屁股
经过几天的休整后,恭义营离开了吉安府,水陆并进,前往赣州方向。
所有部队沿着赣江东岸步行,抚州义兵又找来了二十几艘船,为恭义营运送粮草辎重,恭义营这次去的都是清军占领区,没有后勤补给,粮食要多带些。
和以往的大张旗鼓,遍贴檄文不同,恭义营这次行动很低调,没有攻打路过的两座清军县城,只管大模大样的自走自路,见到明军大队人马经过,那两座县城都是紧闭城门,哪敢出来招惹恭义营。
到了距离大约赣州二百里的地方,距离清军大部队不远了,恭义营才停止前进,把船上的粮食物资运上岸,打发抚州义兵回去。
“鞑子要是来抢船,不要和他们硬拼,只管放帆往下游冲,实在不行就上岸,鞑子为了抢船就顾不上追你们,人没事最重要……”汪克凡对刘淑再三嘱咐,没有恭义营的大军护卫,回去的路上,那些清军也许会出城拦截抚州义兵。
“好!……好!”刘淑连着答应两声,都只说了一个好字,心里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汪克凡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在江西百战百胜,刘淑对他一直充满了敬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细心,这么耐心……
……
赣州,自古就是华南重镇,雄踞于群山峻岭之间,三江汇合之地。
三江汇合,指的是两条支流在此汇聚成赣江,形成一个“人”字形,地形和重庆有些类似,赣州像是水中的一座半岛,三面环水。易守难攻。
对于南明政权来说,能否守住赣州具有重要意义,随着清军的不断进攻,南明的地盘越来越小,越来越扁,被挤压成一字长蛇的形状,如果说隆武帝所在的福建是蛇头,赣州就是七寸。
明军已经退无可退,不得已奋起抵抗,虽然战斗力仍然很差。但和当年望风而降望风而逃的弘光朝廷比起来,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当清军攻入江西南部之后,双方在赣州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战。
明军虽然拼死抵抗,但无论兵力还是战斗力。金声桓的绿营兵都比明军强得太多,他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逐步扫清了外围的县城和据点。对赣州完成了包围,同时在赣江等河流沿岸修筑了大量的营寨据点,切断了赣州和外界的水陆联系。
江西督师万元吉仗着城池坚固,地形险要,死守赣州城,金声桓也不急不躁。步步为营,设寨筑垒,把赣州包围的水泄不通,并且做好了围城打援的准备。
眼看赣州城岌岌可危。却没有明军的援兵到达,金声桓非常得意,如果能顺利攻克赣州,平定江西全境,满清论功行赏,怎么也得给他个提督……不料恭义营突然杀入江西,到处煽风点火,打乱了他的计划。
金声桓被迫抽调部队,去围剿恭义营,但并没有放弃对赣州的包围,他留下副将王得仁和将近五万人马,据守各处营寨据点,继续围困赣州。
王得仁,原来是大顺军白旺的部将,绰号王杂毛,投降满清后被金声桓收编,手下的部队都是大顺军精锐,战斗力比金声桓的部队还要强上几分。
(白旺在前文中出现过好几次,占据襄阳四府,独自对抗左良玉几十万大军,手下的部队战斗力很强。李自成死后,白旺被部将杀害,这支部队投降了满清,被金声桓收编。)
恭义营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对手……
如何救援赣州的明军,在恭义营内部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随着斥候探马的回报,清军的兵力部署基本浮出水面,敌情渐渐清晰。
王得仁的优势在于兵力多,战斗力也很强,有大量坚固的据点营寨可以坚守,金声桓的援军随时可能到达……而他的劣势在于腹背受敌,还想保持对赣州的围困,部队部署的方向都对着赣州,面对恭义营的侧后方比较空虚。
“照我说呀,咱们不如去打万安县,断了王得仁的粮道,把他引出来打!”谭啸第一个发言。万安县就在附近,也紧邻赣江,占据那里就能切断赣江水路,切断王得仁的补给线,如果王得仁率部来攻,恭义营据城坚守,以逸待劳,当然比一头冲进清军的防区要有利得多。
在进攻中抢占要点,反客为主,逼迫敌人来进攻自己的坚固营寨,这是恭义营众将都已经熟知的战术。
“不妥!”周国栋立刻反驳:“王得仁的军粮再少,也能撑个把月吧,他不来打万安县怎么办?等到金声桓的援兵来了,咱们腹背受敌,连跑都没地方跑!”
切断补给线,是要逼迫对方出战,但是王得仁等得起,金声桓顺着赣江很快就能赶到万安县,如果恭义营一直留在这里,反而会陷入被动。
帖兆荣想了想,又出了个主意:“不如绕到赣州后面去,直接杀进城……”
赣州三面环水,只有东南方向有陆地相连,那里的清军也比较薄弱,恭义营来个大规模迂回,突然从东南方向发起进攻,有可能突破清军的包围圈,冲进赣州。
汪晟却表示反对:“要兜这么大的圈子,还要过两条大河,肯定瞒不过鞑子哨探的,咱们地形不熟,孤军深入,太危险了!”
赣州周围多山多水,地形险要,战马不能涉水而过的大河就有四五条,如果硬要往清军的包围圈里钻,恭义营的骑兵无法发挥机动优势,反而会成为一个累赘。
清军在赣州周围环形分布,五万人马占据着各处险要关口,防御纵深有好几十里,整个阵型没有明显的弱点。
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
大家一起看向汪克凡。
“咱们老家有句话,叫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如果把王得仁比成一头猪的话,我也希望能一刀刺进他的咽喉,直接要了他的命。”汪克凡摇了摇头:“但是不行啊,王得仁就算是一头猪,也是一头凶狠的野猪,想一刀杀了他不容易,搞不好还会伤了自己。”
这番话立刻引来一阵笑声,尤其是史阿大这样的中级军官,都觉得非常形象,非常生动。
汪克凡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可不是一句笑话,猪不会用屁股来拱我们,猪屁股上也没有獠牙,不会伤到我们,所以我们就要瞄着屁股下刀,杀猪专杀屁股!”(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流寇如何对付流寇
杀猪杀屁股,和刘伯承的“不打牛犄角”是一个道理,都是避实就虚,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
恭义营逼近赣州后,突然转向东南,避开了清军阵营的中心,专门打击外围的薄弱据点,和王得仁的绿营兵发生了接触战斗。
王得仁对此早有准备,立刻带着援兵赶了过来。
恭义营大摇大摆地沿着赣江南下,行军速度也不快,二百多里地走了四五天,王得仁早就收到了情报,并作出了相应部署。
这段时间以来,王得仁在围困赣州的同时,一直在关注恭义营的动向。恭义营在江西四处流窜,连着打了好几个胜仗,金声桓也算会带兵能打仗的,却在恭义营手底下接连吃亏,让王得仁很是不以为然。
大顺军才是流寇的老祖宗,王得仁出身于大顺军,对流窜作战颇有心得,对付流窜作战当然也有两把刷子,恭义营转战江西四处流窜,对他来说无疑是班门弄斧,非常可笑。
对付流寇一定要有耐心,金声桓最大的失误就是急于求成,总是跟在恭义营的屁股后面转,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当然处处被动,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
王得仁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他看得非常清楚,恭义营辛辛苦苦大老远跑来,肯定是想救援赣州,无论他们使出什么阴谋诡计,只要自己不离开赣州,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赣州城里的明军最近蠢蠢欲动,频繁出城搜集粮食柴草,还大模大样修缮城墙,为了防止赣州明军趁机反攻,王得仁又调整部署。围城的兵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加强了。和恭义营比起来,赣州的重要性要高得多,决不能因小失大。
恭义营喜欢流窜就随他去吧,跑来跑去是需要粮食和银子的,只要搞好坚壁清野,让恭义营抢不到粮食,自然就流窜不动了,等到金声桓的大军南下,和赣州清军前后夹击。就能消灭他们。
王得仁并没有打算一口吃掉恭义营,而是耐心扎好自己的篱笆。
他派人到处张贴布告,警告那些农村的士绅地主,如果有任何帮助恭义营的行为,一律按照通敌论罪。严惩不贷。
清军攻入江西南部之后,为了攻打赣州做了大量的后勤工作。征集了几万民夫修整道路。沿路还修建了很多的据点,里面包括烽火台、驿站和仓库等等,这些仓库里存有很多粮食,决不能被恭义营夺走。
王得仁传令各处营寨据点,提高警惕,严防恭义营化装偷袭。从收到的各种情报来看,恭义营打仗荤腥不忌,无论化装奇袭还是偷营劫寨,什么招数都可能用出来。必须要打起十二分小心。
同时他还命令,如果这些据点遭到明军优势兵力的进攻,应当立刻焚烧仓库,转移撤退,把兵力集中到大型的营寨据点里坚守待援,如果大型的营寨也被攻破,一定要烧掉所有的军粮。
清军的阵型以赣州为中心,呈圆环状分布,王得仁手里有一万多精锐的预备部队,就隔江布置在赣州城对岸,处于清军阵型的圆心,无论恭义营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他的援兵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给予迎头痛击。
万无一失!
这是非常稳妥的布置,王得仁相信,想要突破他的防线救援赣州,不可能!
恭义营的第一个动作并不出奇,还是按照流寇的习惯做法避实就虚,绕开了赣江边上的坚固营寨,从东南方向发起进攻。清军对此早有准备,立刻放火烧掉了两座小型据点,在明军赶到之前就撤退了。
收缩防御,等待援兵,这是早就定下的方针。
王得仁派出的援兵赶到,但出乎意料的是,明军攻克两座外围据点后,并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斜着向东南方向插了过去,已经跑出去好几十里,沿路上又破坏了好几座清军的据点。
这就比较讨厌了!
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呢?
领兵的清将非常头疼,临来之前王得仁有明确的指示,给他的任务就是阻击恭义营,如果明军主动撤走,不许追击。但是明军斜着插了过去,就好像在清军的屁股上浅浅划了一刀,伤口不深却血流不止。
他派人向王得仁报告了这个情况,还没有等到后续命令就传来消息,明军在六十里外攻克了一座清军的大型营寨,消灭了守军五百多人。
好吧,追过去!
他带着部队刚刚出发,又接到了王得仁的命令,坚守原地不许妄动,至于恭义营那边,王得仁已经亲自率领大军前去阻击……
当王得仁追上来的时候,恭义营已经走了,仍然向着东南方向穿插,一路上接连破坏了十几个小型据点,三座大型营寨,清军不但损失了一千多人,还被迫烧掉了五千大军三个月的军粮。
王得仁一时保守,被恭义营在屁股上割下厚厚的一块肉。
我忍!
王得仁告诫自己不能生气,如果这个时候改变战略,就可能中了敌人的奸计,赣州已经是瓮中之鳖,绝不能跟着恭义营去兜圈子。
为了避免恭义营故技重施,他放弃了外围的部分据点,把仓库里的粮食物资都运走,整个阵型向内收缩了二十里,并征集民夫挖掘壕沟,切断恭义营穿插的道路——我把屁股藏起来,让你割不到。
与此同时,他又派人向金声桓告急,催他立刻派兵支援,如果大军调动不易,也可以先派一万多人乘船从赣江南下,以解燃眉之急。
就在这个时候,兴国县突然派人来求救,恭义营流窜到他们那里了,已经包围了县城。
救还是不救?
王得仁最后决定——不救。
他正在向后收缩阵型,离兴国县已经有好几十里,急急忙忙派兵去救,肯定手忙脚乱,万一又中了埋伏怎么办?恭义营围城打援不是第一次了。就让他们占据一个小小的兴国县,又能成多大的气候?
……
兴国县,位于江西中南部,紧邻平江。
恭义营用了两天时间,炸开城墙攻克县城,夺取了渡过平江的渡口,汪克凡进城之后,立刻安排人手,在平江上架设浮桥,准备进入江西东部。
对他这个举动,恭义营很多将领都无法理解。
杀猪杀屁股正杀的过瘾,为什么不掉头回去再杀几刀?去江西东部干什么?不去救援赣州了么?
恭义营进入江西之后,兜了几个圈子绕到兴国县,不知不觉已经向东南方向走了很远,差不多有一千里了,离崇阳老家已经这么远,还要继续向东走吗?
汪克凡清楚地感到,军心有些不稳。
时机已到,该揭开谜底了!
当天晚上,汪克凡召集几位重要将领,到他的中军帐议事。
汪晟、谭啸、周国栋、吕仁青、滕双林、帖兆荣,一共有六位恭义营的高级军官,当他们陆续来到中军帐,立刻就发现这里的气氛异常严肃。
距离中军帐百步之内,都由汪克凡的亲兵队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前后两道警戒线,严禁任何人靠近中军帐。所有将领的亲兵一律不许入内,连汪克凡的亲兵也不例外,他们排成的警戒线远离中军帐,只要不是大声喊叫,那些亲兵都听不到帐内说什么。
见到这个样子,帖兆荣不由得楞了一下,犹豫片刻解下了自己的腰刀,向站在门口的京良递了过去,滕双林却一伸手,拦住了他。
“好大的阵势,要交武器么?”滕双林问道,眼中精光四射。
“不用,汪将军说了,加强警戒,只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并非信不过各位将军。”
京良向帖兆荣施了一礼,帖兆荣收回腰刀,脸上的神色自然了不少——他投靠汪克凡时间太短,手下的骑兵实力又太强,如果真的有什么安排,十之**是针对他的。
滕双林突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老帖,你想太多了吧,既然追随汪将军了,难道还信不过他的为人么?”
“哦……”帖兆荣被识破心思,脸皮立刻憋成了猪肝色。
“既然已经去了刀子,还能再挂回去么?快放下进去吧。”
滕双林又低声劝了一句,自顾进了中军帐,帖兆荣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把腰刀放在一边,挑帘子跟了进去。
“老帖,就等你了。”
随着汪克凡一声招呼,帖兆荣抬眼看去,帐内除了他们几个外,只有那个会法术的花天师在场。
“诸位,今天把你们请来,是因为花天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汪克凡开门见山,直接请花晓月上场。
汪晟等人都感到非常奇怪,恭义营用火药炸城墙的秘密,他们几个都知道。
但是这个花天师有很多奇怪之处,斋醮做法无所不精,在恭义营和崇阳县的声望很高,听说还擅长卜算之术,算出了当朝首辅黄道周将有大难。当黄道周兵败被俘的消息传来,汪晟等人都非常震惊,对花天师也生出了敬畏之心,搞不清他(她)到底会不会法术。
今天这么郑重其事的,花天师肯定会宣布一个惊人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把皇上送到哪去?
终于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汪克凡的心中百感交集,异常兴奋。
他莫名其妙地来到明末,毅然决然地投身抗清,辛辛苦苦地奋斗了两年多,对天下大势做出的改变还是微乎其微,到底能不能扭转历史的发展轨迹,自己会不会在抗清斗争中牺牲,他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终于来到机会的面前,这一瞬间,他觉得以后抗清的胜败都不重要了,自己会不会牺牲也不重要了,只要能把隆武帝救出来,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就对得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努力。
隆武帝算不上雄才大略,但比永历帝总强的太多,连永历帝都能再坚持十几年,有隆武帝和李定国、郑成功联手,最少也能多坚持几年吧,这后面的发展就难说得很,如果把握的好,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真的以为满清是天命所归,康熙是千古一帝,汉人只能当奴才么?
“诸位将军,本天师近来夜观天相,紫薇帝星黯淡无光,已离乾坤本位!”花晓月脸色严肃,语气沉重,一开口就把众人吓了一跳。
皇帝是天子,上应星宿,命主紫微帝星,紫微帝星离位,意味着国家要出现重大的变故,皇帝本人有性命之忧。
(紫微帝星就是北极星,因为亮度和位置都非常稳定,而且坐北朝南,用肉眼观察,其他的星星似乎都绕着它旋转,所以被看成帝王的象征。)
沉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震惊。
“本天师昨日晚间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忽见帝星其大如斗。坠于东南之汀州,天地为之变色,本天师掐指一算,皇上即将驾崩于汀州……”花晓月闭上双眼,似乎再也说不下去。
大家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砸晕了,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心里却是满腹疑问,花晓月仿佛猜到了大家的心思,悠悠然又开口了。
“本天师连忙起卜卦算,才知东南出了卖国奸佞。郑芝龙身为我大明平国公,竟然投靠满清,引狼入室,弃守天险仙霞关,葬送福建一省之地……”
刚刚听说隆武帝即将驾崩的时候。众将震惊之外都是将信将疑。
福建那么大一个省,北部山区的地形非常险要。郑芝龙的手下还有二十万大军。包括一支精锐的水师,哪怕打不过清军也能保护隆武帝撤退,就算来不及撤退,最少也能坐船出海逃走,怎么会死在汀州?
但是在花晓月的解释下,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完全能自圆其说,而且有鼻子有眼的,让人虽然不敢相信,却又挑不出半点毛病。
再问更多的细节。花晓月以卦象不清为推脱,大家也说不出什么,能算出这件事已经了不得了,问太多的细节的确是强人所难。
“花天师,从卦象上看,圣上驾崩应在什么时候?!”汪晟只关心这一个问题,如果时间还来得及,一定要赶去救驾。
“当在十日之后,所差不过两三天。”花晓月给出的日期相当精确。
来得及!
兴国县离汀州并不远,既然碰上了这么大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定要拐过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明天一早就起兵去汀州,把皇上救出福建!”吕仁青叫了起来。
“为什么要离开福建?应该趁势进兵福州,把郑芝龙那个逆贼赶下海去,烈皇帝(崇祯谥号)在北京殉国,当今圣上也该坚守福建!”周国栋气势最盛,根本没把郑芝龙的海盗部队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隆武帝应该向崇祯学习,天子守国门,坚守福建。
“清军势大,福建无可守之势,应请圣上移驾广州,暂避鞑子锋芒。”汪晟一向谨慎,觉得隆武帝应该撤到后方安全的广州,在南明剩下的地盘里,广州是最大的城市之一,而且地方富庶,没有经过战乱,隆武帝可以在那里励精图治,积攒力量,再北伐收复失地。
“不妥,江西战局正在紧要之时,圣上应移跸赣州,图谋收复南昌!”滕双林想的更多,也非常兴奋。
江西只有金声桓的伪军,恭义营对付他们驾轻就熟,在江西已经打开了局面,救出隆武帝之后,又掌握了一张政治上的王牌,如果在江西发展下去,就能迅速扩充实力,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哎——!江西并非龙兴之地,大明中枢应放在湖广,进可北伐中原,退可据守四川,圣上若驾临长沙,天下尽在指掌之中,我大明中兴在望……”吕仁青想把隆武帝送到湖广,既能压制何腾蛟,又能扶植恭义营。恭义营的根基在湖广,能够利用的资源很多,有隆武帝做靠山,何必在江西辛辛苦苦地打拼。
从地理上说,湖广也处于南明地盘的中心,隆武帝到了那里,可以加强对云贵四川的控制,为南明经营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增强抗清的实力。
“清军马上进兵福建,皇上怎么能去湖广?天下百姓都会以为皇上望风而逃,若是谣言一起,谁还愿意拼命抵抗鞑子!”周国栋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能感觉到,吕仁青想让隆武帝去湖广,明显有为恭义营考虑的打算,让他感觉吕仁青有些不分轻重,私心**太多。
“要我说呀,圣上应当御驾亲征,以咱们恭义营为先锋,再调各省精兵助战,先把浙江的鞑子打败,再从江西杀到湖广,把南昌和武昌都收复了……”
谭啸早就急不可耐,终于找到个说话的机会。他是典型的革命乐观主义,一句话就把长江以南基本收复了。恭义营打败过博尔辉,打败过金声桓,谭啸觉得满清鞑子没什么了不起,打败博洛的清军也是完全可能的。
“哪有那么容易……”汪晟立刻反驳,和平常宽厚的样子完全不同,其他人也是纷纷争着说话,坚持自己的观念。
汪克凡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上,看得目瞪口呆。
这帮人到底是秀才出身,虽然投身军旅当了武将,但对政治还是充满了向往,一看到机会马上都憋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