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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大明官txt下载     大明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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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四章一口气发了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唇枪舌剑(上)

    关于这次进宫面圣,之前方应物最担心的情况有两点。第一是担心对答不当,传出去影响了自己的声誉。

    毕竟这次面圣关注者很多,天子又不是秘密召见,大庭广众之下有这么多太监围观。所以固然宫墙巍巍,估计也拦不住传言,自己言行稍有不慎,便要引起内外非议。

    更可怕的是,有可能引起种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歪曲,比如自己在天子面前稍微恭敬点,便可能被扣一个谄媚事上的帽子。

    第二就是担心面圣时候,天子左右有不对付的人作梗,那将导致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到目前为止,这个担忧已经成了现实,大太监梁芳明显对自己敌意十足。

    难不成梁芳今天就是故意出现在这里的?方应物忍不住想道,按说梁芳这种承接很多差事的当红大太监,不一定必须要天天陪伴在天子身边,今天出现也许不是巧合。

    天子不善于与陌生人寒暄并打交道,说话又有点结巴,方应物礼拜完毕,梁芳先在旁边插了几句嘴,有了这个中断之后,天子便一时间不知如何张口了。更何况天子有心问方应物几个问题,但还没想好怎么问。

    天子不发话,方应物也只能干站着,还得双眼低垂不能随便乱看,以免犯了大不敬。

    梁太监深知天子秉性,这时候说话看似多嘴,但并不会招惹天子反感,相反还会被视为解围。

    于是梁芳又再次开口了,好像是说家常话一般。对天子笑道:“皇爷!奴婢偶然听到些外面的热闹事情。说是这几日他们方家门庭若市,门槛都被踏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内阁搬到他们家里去了。”

    对熟人说话就利索多了。朱见深转向梁芳问道:“这是为何?”

    梁芳瞥了方应物一眼,便答道:“外朝那些大臣,听说皇爷要召见方大人,一窝蜂的到了方家扎堆。

    大概是诸公许久不见皇爷,都存了一肚子话,要委托方大人转给皇爷罢。许是叫方大人直言进谏,许是叫方大人痛陈国事,还有可能许是叫方大人当面弹劾吾辈。”

    朱见深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心里相当反感这种像是被大臣们起哄架秧子的感觉。不就是把方应物叫过来见见。至于大呼小叫的好像发生不得了的事情么?而且私下议论肯定又少不了自己,想消除都没法消除。

    不得不说,梁芳久在天子身边,对天子心理状况的把握堪称是细致入微、妙到毫巅。宫中人人都知道要讨好天子,但为什么梁芳能出头?他能最受宠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既要利用天子心理状态,又不能表现出刻意为之的分寸拿捏最难。

    梁公公知道,与其说天子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还不如说他是发自内心的厌烦与外朝大臣会见。

    理由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大概有两条,一是天子讨厌那种谈话方式,不想一本正经动辄一两个时辰那么累,不想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和大臣会商;

    二是天子讨厌那些谈话内容。不想听无休无止的说教。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凡接见大臣,有很大概率要被灌一耳朵圣人学术。

    列祖列宗再上。历代先帝没有一个如此行事的,所以天子内心其实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不过多年来的惰性积累下来。习惯了舒适安逸的活法,也就懒得费精神去纠正了。

    更何况他发现即便君臣如此疏远。朝政也能运转,无非就是全靠公文沟通后效率低一点,但换得自己耳根清净了。所幸如今四海承平,除了每年总有地方发生些灾荒之外没有大事。

    总而言之,成化天子就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又不愿意被别人议论的心理,方应物把这叫鸵鸟心态。所以天子下旨召见方应物后,很反感大臣大惊小怪的扎堆议论,似乎显得他以前多么不尽责似的。

    天子是个颇为情绪化的人,方应物眼瞅着天子被梁芳稍加拨弄,便生了厌烦心,便觉得自己不能再哑口无言了,于是上前对天子奏道:“情况并非如同梁芳所言.......”

    梁芳笑嘻嘻的打断了方应物,“莫非我所言都是假的?你想弹劾我欺君?”

    方应物没有被梁芳所干扰,他知道现在的重点在哪里,所以并不搭理梁芳,仍然对天子说:“陛下有所不知,当时诸公纷至沓来,臣家中高朋满座熙熙攘攘,确实也是为了臣被陛下召见而来。”

    随后方应物又停顿半晌,最后仿佛很纠结的说:“若要臣如实说,就是诸公想念陛下天颜,朝会之上亦是咫尺天涯,很多大臣连陛下样貌都不清楚。

    听说宫中画像甚多,有忠君之人托臣斗胆向陛下讨要一二,索回家中观摩供奉,没想到倒是让梁公公有所误会了!”

    成化天子很喜欢艺术,本人也非常精通书画,宫中也养了一批书画手,时常做人物画像。

    听到方应物主动提起绘画的话题,天子心情不知不觉愉快了不少,他喜欢这个话题,别人想索画也是一种认可。终于开金口道:“准了,朕要赐你两幅,且拿回去赏看。如若有好题诗,可呈进宫来。”

    方应物连忙跪拜:“谢陛下恩典,臣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

    这样都行?梁芳心中颇为不爽,本来已经挑起了天子的厌恶情绪,结果被方应物又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了。

    今天他本该去外面督工,但为了方应物便特意留在天子身边。到目前为止两次出手,一次是拿方应物来得迟来说事,企图借此惹出不满;又一次是用“私下议论”来挑起天子的反感,只要让天子对方应物生出厌烦,那就达到目的了。

    但却没料到方应物应对娴熟,完全不像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讲了一个笑话,要了一次画,就全部解决掉。

    不过梁公公不爽归不爽,但并不气馁。前面都是开胃菜,试探一下初次见面的方应物而已,杀手锏还在后面没有用出来。(未完待续。。)

    ps:  大卡文,这段戏煞费思量,明天补更。

今晚大家别等了。。。

杀脑细胞的斗智情节太难写了,最近情节有点平淡,所以这里想弄的出彩一点,结果写了删删了写,始终不满意,原本想补更结果一天全浪费了。

    到了晚上结果又开了新脑洞,今晚12点前怎么也折腾不完了,大家明天上午看吧,我晚上要继续熬夜憋。

    最惨的是本周酬勤奖又没了。。。。呜呼哀哉。

    不过有个好消息,本书应该算是敲定繁体出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与大家见面。

    。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唇枪舌剑(下)

    见天子仍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的意思,梁芳便又开口对天子道:“外间皆传方大人乃是刚正之人,奴婢如今见了真人,才知道传言不可信。眼前这方大人在皇爷面前摇尾乞怜,哪有铁骨铮铮的模样?”

    又来了......方应物忍不住心头一紧。梁芳这话不同于刚才的直白。暗藏好几种玄机。一是激起他的情绪;二是制造君臣之间的对立气氛。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相当于制造舆论。周围这么多耳朵听着,君臣相见的细节必定要被传出去。

    如果梁芳这句话传开,那他方应物成什么形象了?十几年前那次君臣相见时,太监们传了一句“只知道山呼万岁”,便把几位阁老贬成万岁阁老了;而今天稍有不慎,自己又要重蹈旧辙。

    无论如何也该先将眼前这关过去,方应物组织着语言,喝道:“梁芳!你蓄意挑拨君臣和睦,到底居心何在?难道你眼里就看不得君臣相得,唯恐天下不乱么?真乃无耻奸邪也!”

    天子也觉得梁芳说话有些过分,他本性终究是喜欢“一团和气”不喜欢吵架的,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警告。

    梁芳却又道:“奴婢只是看不惯这等表里不一的人而已!方应物表面正气凌然,背地里也同样鬼鬼祟祟?据奴婢所知,方应物与某内监往来密切,堪称是攻守同盟,却仍然以清流正人自诩,简直笑死人也!”

    天子一直很随意的听着梁芳与方应物对答。但此时梁芳所言终于引起了天子的特别关注,侧头垂询道:“此人为谁?”

    天子问的虽然言简意赅。但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要知道梁芳嘴里这个与方应物勾结的内监到底是谁。而方应物隐隐有不妙预感。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上。

    梁芳扫了方应物一样,这才答道:“东厂汪直!”

    方应物在旁边听到,宛如晴天霹雳,忍不住心神大震!他与汪芷的秘密关系,难道已经被梁芳所探知?若是如此,他竭力打造的稳固根基便要出现崩盘迹象了,无论个人形象还是权力根底,全都要推倒重来。

    亏得多年修炼有为,方应物虽然心里已经剧烈跳动。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满脸惊讶,佯装不明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故而只能借着惊讶拖延时间。

    这边天子皱起了眉头,又问道:“你可有什么实证?”梁芳又答道:“奴婢手里并无实证,只是所见所闻一些事情后的猜测和推断而已,皇爷大可不信。”

    方应物几乎要倾倒,这梁芳毫无实据全是猜测,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真是绝了。

    但又不得不承认,梁芳这样不是没有效果,他不用真的去证明什么,只要挑起听众一丝疑心就足够了。再说如果没证据还强行装作有证据。弄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从另一方面还可以看出,梁芳在天子面前确实得宠,以至于说话竟然可以如此随意!这让方应物不能不加倍的警惕和小心。

    此时不能再装傻观望了。方应物连忙“哈哈”大笑几声,“梁公公当真会说笑话!”

    又上前一步。奋力抢过梁芳的话头,对天子奏道:“臣与厂督汪直确是相识多年。昔年在边塞时便与汪芷打过交道。

    彼时强敌在侧,齐心合力一致对外才是正理,哪有太监与文臣武将的区分?难道臣与汪直为了表现不同,故意要彼此内讧?

    至于到了京师之后,说臣与汪直勾结更是无稽之谈,这样的谣言完全不可信,臣不屑置辩!”

    梁芳追问道:“是不屑还是不能?莫非你方大人从东厂受益的时候还少了?就我所感觉,仿佛东厂处处都在协助你,这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方应物冷哼一声,继续对天子辩解道:“梁芳所言,实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的不提,只说近日的事情,若汪直与臣彼此为同党,当初王敬之死沸沸扬扬时,明明年前便可以洗清冤屈,但汪直怎会拖延查明事实的奏疏,让臣继续陷于不白之冤?

    若汪直与臣为同党,明知臣回京之后面临复杂情势,为何还要远赴边关,不在京城坐镇协助微臣?

    若汪直与臣为同党,那臣今日要进宫面圣,汪直为何不能进宫像梁芳一般随侍左右,然后助臣一臂之力?遇到面圣这样大的事情,汪直还不出现,任由臣被梁芳折辱,又哪里像是盟友了?”

    梁芳一时间哑口无言,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一定要指责汪直与方应物互相勾结,但说起近期的事情,却又从理论上说不通。汪直让方应物陷入了麻烦,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时候连个面都不露,哪里像是勾结起来?

    最后方应物硬邦邦的对天子奏道:“梁芳此言,莫须有而已!”

    朱见深微微点头,表示采信了方应物的说法,暂时平息了争论。但是真正心中所想谁也不知,朱见深毕竟做了二十年天子,纵然不大成器,但也有他的城府。

    方应物说罢感到额头上冒出了几滴汗,但为避免君前失仪,或者说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出心虚,硬是忍住没有伸手去擦拭。

    真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汪芷给自己惹了麻烦,又心虚的躲出京去,叫自己屡屡难受不已。却不料她这种表现,在今天面圣时成了挡箭牌,堵住了梁芳的嘴。若汪芷这段时间对自己鼎力相助,那今天可就有嘴也难说清了。

    不过经此一遭,今后与汪芷的往来和关系必须要加倍谨慎了,说不定还要另行想法子。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还是先看紧眼下关口再说。

    梁芳嘴角噙着几丝冷笑,这是第三板斧,仿佛依旧没有奏效。不过没关系,连续三板斧下去,足够让方应物费心费神、疲于奔命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方应物越连续招架下去,越容易出问题,等到最后出手时才好一招致命。(未完待续。。)

    ps:  从早晨坐到现在,就写出这么点!卡的想跳楼啊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黑材料

    此时气氛隐隐然有些诡异起来——天子仍旧不说话仿佛有点神游天外的意思,在场人中也只有他敢随便走神了;

    梁芳则是胸有成竹的连连冷笑,好像完全不在意方才连连进献谗言失败;而方应物毫无反击,只望着梁芳若有所思,似乎期待着什么。

    不知道这算是沉默的诡异,还是诡异的沉默,反正其他人皆不敢随意插嘴了。在宫里混的若连这点眼色都没有,早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只是有人作为旁观者,隐隐觉得方应物今天表现有点不正常的软弱。这方应物到目前为止只是被动抵挡,完全没有任何反击,这不太像是方应物的脾气。

    如果换做往常时候,方应物早就毫不客气的反戈一击了。按说方应物根本没有必要过于害怕梁芳,梁芳虽然是权阉,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存在,方应物不至于畏之如虎。

    其实静默时间只有短短的片刻,可是大部分人却感到很漫长,最终又是梁芳再次开口打破。他面朝天子,叩首拜道:“陛下!”

    敏感的人立即收起遐思,聚精会神的关注梁公公,他们知道关键时候来了!宫中太监一般都称呼天子为皇爷,亲热程度有别于外朝大臣,而梁芳此刻却郑重其事的以“陛下”相称,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嗯?”朱见深也觉察到异常,不免回过神来,好奇的盯着梁芳。

    “奴婢不知陛下召见方应物所为何事,但奴婢只知方应物此人乃秉性阴险、居心叵测、内怀诡诈、无君无父。万万不可轻信也!”

    朱见深又问道:“你因何出此言?”

    “因为奴婢近来听说了几件事情!”梁芳继续奏道:“其一,方应物当初在宛平县时。曾经公然议论陛下玉音口吃,多有讥讽之意!”

    朱见深脸色陡然涨红。“可,可有此事?”

    梁芳斩钉截铁的答道:“连县中一个叫张贵的衙役都知道,陛下在早朝回答群臣进奏,开口说‘是’这个字时吃力非常!

    如果不是方应物宣扬议论,小小的衙役怎会知道玉音如何?他本人也承认是从方应物口中得知的!”

    天子在早朝时,大臣进奏完毕后按照惯例一般都要答“是”或者“知道了”,但就是这两种答话,对口吃的今上而言不啻为苦差事,尤其是在千百人面前结巴一下的时候。

    周围太监们听到这里。便觉方应物若被咬死,这关就不好过了!在外面随便议论天子的生理毛病,天子不发火才怪!

    梁芳准备及其充足,不等方应物有所辩解,仍然在滔滔不绝的进奏:“其二,方应物在宛平县时,宫里在县里商家召买所用什物,有方应物一力作梗,所花费比往常要多一半。原先十万两能办下的事情。现在则要花费十五万两。

    然后县里商家将多赚到的银子又分出来献给方应物,三年积累下来大概有数万两之多,与此同时他还赚到了青天名声!”

    周围太监又忍不住吐槽几句,如果梁公公所言属实。那这方大人真是生财有道。靠着刚正的名望帮着商户从宫里多要银子,然后又从商户这里收钱,这就等于是间接黑了宫里的银子。

    梁芳说完之后。得意的扫了方应物一眼。他当然知道方应物不好对付,如果三言两语就能将方应物击倒。那方应物根本熬不到今天。

    前面的三板斧与其说是出手攻击,不如说是诱敌深入。消磨方应物的力气,让方应物想尽办法疲于应付并等着方应物黔驴技穷。

    当然梁公公不知道,方应物与汪直互相勾结才是方应物真正的死穴,但却只被他当成了扰乱方应物的手段。

    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实证,自己也不大能确定,只是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想。不然的话,抓住这一点死死咬住不放,方应物说不定真会露出马脚。可惜梁公公大题小做,错过了最佳的题材。

    闲话不提,而梁公公自觉现在时机已到,就该抛出最有分量的指控了,力求将方应物一举击倒。只要真正挑起了天子发送自内心的愤怒,貌似强横的方应物不过就是土鸡瓦犬而已!

    而周围其他太监都是能随驾的,自然很清楚天子的秉性。天子此人内方外圆不喜言语,只要不触怒他,一般情况下都是很亲和的。但要触怒天子也不大容易,宫里太监一般没人干这种事。

    倒是像文官那样喋喋不休的连续揭短犯颜进谏,这才能导致天子执拗起来后龙颜大怒。

    所以通过十几年来文官的实验样本来分析,可以得知天子的痛点大约有三个方面:一是讨厌被揭短,二是反感外朝对宫中事指手画脚,三是厌烦文官踩着自己刷声望。

    除此之外,哪怕是别人贪污受贿敛财无度,亦或残忍暴虐人神共愤,亦或道德败坏丑行无状,就算是君前失仪不够恭敬,也未见得能引起天子的愤怒——只要别干扰到他的日常生活。

    梁公公方才说的两件事情,显然都已经碰到了天子的痛点了。第一件,直接拿着生理毛病大肆议论,谁能忍得了?第二件,方应物赚钱不要紧,但是却一边刷声望一边间接黑掉宫里的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佛也有火遑论天子。

    大家无人敢直面天子,生怕被迁怒到,但垂下头时却齐齐用眼角偷偷瞥着天子的神态。

    只见得此时天子脸色如同火烧,啪的一声狠狠拍着宝座扶手。而方应物极为震惊,几乎称得上面如土色。

    梁公公将一切看在眼里,被方应物堵心多日的闷气一扫而空,如果不是在天子面前侍立,肯定要仰天大笑几声。

    这些事都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连夜写呈文禀报给他的,刚好在方应物面圣之前几个时辰搜集到了这样的黑材料,梁公公只觉自己终于开始走运了。

    梁公公身在内宫,宫禁森严的状况下对宫外的消息多多少少有点凝滞,便对施春的禀报深信不疑了。何况梁公公对施春比较信任,内心并无防备。

    再说马上方应物就要进宫面圣,当时拿到黑材料的梁公公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核实辨别了,便抱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心思先用上了。(未完待续。。)

    ps:  为了构思梁公公怎么上当,整整卡了我两天。。。我日啊!!!!还是不满意,这个副本要写砸了!!!!以后再遇到卡文我就绕着走换副本,不傻乎乎的死磕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两字千金......

    虽说方应物此刻脸色很苦逼,但若换成熟悉的人来看,就会发现方应物的神态有种刻意为之的演戏味道。事实上,方应物的心里头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梁芳总算把这些糟烂事情抛出来了......方应物心里默默的想道。不怕梁芳说这些,只怕梁芳不说!

    梁芳忍不住又看了几眼方应物,就好像猎人喜欢打量自己的猎物一般。但他却发现,方应物的脸色渐渐的有所变化,说不出来的诡异。

    没等梁公公琢磨出什么门道,便又听到方应物对天子奏道:“陛下!臣在私下里,确实议论过陛下玉音之事,但绝无不敬之意!自忖实在是情有可原!”

    梁芳对方应物的说辞嗤之以鼻。狡辩,接着狡辩,辩解的越厉害,皇爷的反感程度也就越高,谁愿意拿着自己的毛病反复纠缠?

    方应物继续解释道:“而臣的本意,是眼见早朝陛下答奏吃力,便想要寻找治愈的法子,以使得龙体舒康。”

    周围响起了轻轻的笑声,但显然只当方应物是说笑话了。宫城有如此多太医,个个医术堪称是国手,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将天子的口舌毛病治好,方应物又何德何能?

    等其他人笑完,方应物才道:“经过臣的研究,还真找出一个消解法子,今日正要奏与陛下知晓。”

    方应物不是开玩笑,他是说真的?众人微微一愣,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万一稍有差错,欺君之罪的名头谁也担不起。

    方应物全然没有任何担忧。把握十足地说:“经过臣反复实践,发现以人之口舌。‘是’和‘知道了’两种发声都较为费力。但若发声改为‘照例’,则声气通畅许多,流利上口。

    所以臣斗胆谏言,今后陛下回答臣僚进奏时,大可用‘照例’来答复,如此或可消解陛下答话的困扰。”

    照例?朱见深闻言大感兴趣,当场试验了几次,口中反复吟哦“照例”两字,果然比“是”和“知道了”通顺上口、好说好讲。发起声来轻松许多。边上其他人也都忍不住试验,结果发现确实如此。

    如此成化天子忽的喜笑颜开、龙颜大悦。在早朝上,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前答复进奏,对有口吃毛病的他而言是一件非常痛苦和尴尬难堪的事情,没有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曝其短。

    却不料如此轻轻松松的便能解决掉......天子指着方应物道:“你用心了!”

    此言一出,梁芳脸色立刻黑了下来。“照例”这两个字献上去后,解了天子一个心结,再追究方应物究竟有没有私下里议论宣扬天子口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此刻梁公公产生了深刻的怀疑。难道方应物连这都是有备而来的?若真如此,只怕另一件“勾结商家侵吞内帑中饱私囊”的指控也不构成任何杀伤力了。

    这已经是他今日最后的杀招了,如果连这都难不住方应物,眼下可是再无后手。更要命的是。从人性角度来说,方才先让方应物背了片刻黑锅,然后再反转。一波一折只会让天子更兴奋。

    想至此处,梁公公不敢再赌最后了。今天他可是势在必得。一定要放翻方应物,除掉这个实际上的最大阻碍!如果连最后一件谗言都不能生效。那么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应物得意?

    情急之下,梁公公也小有急智,连忙随机应变的对天子奏道:“方大人有功于陛下,何不升赏?”

    “咦?”很多人还正在感叹方应物的好命和机缘,随随便便两个字就讨得天子的欢心,实在是超高的性价比。忽然听到梁公公建议升赏方应物,顿时没回过味来。

    方才梁公公还对方应物喊打喊杀的,怎的转眼之间便又替方应物请赏?众人又看向方应物,却见方大人面无喜色,反而慌慌张张......

    天子朱见深深以为然,对方应物问道:“你现居何职?给事中?不知各部郎中有缺么?”

    刹那间方应物感到背后冷汗刷刷直流,脸上再次现出惊惶之色。这次可不是假的了,是真的惊恐,宫中的事情,果然波诡云谲,充满诈术和陷阱......

    “照例”这个典故,也是上辈子从素材中看到的,据说成化年间有个大臣向天子建议改“是”为“照例”,让天子很高兴。到目前为止,穿越到成化朝的方应物尚还没有听说这种事情,于是便抢了这个专利。

    可是他方应物堂堂一个清流,绝对不想凭借这件事情升官!这事说白了还有点逢迎拍马的嫌疑,如果没有其他后果,最多也就是一件名人的逸闻趣事。

    但若靠这事得到了实际好处,比如说升为郎中,那岂不成了靠着逢迎拍马升官?和万安之流 有什么区别?

    此后他方应物只怕要多一个“照例郎中”的外号,就类似于纸糊阁老一样,这年头士林起外号还是相当凶残的。再经过梁芳之流的大肆宣扬,这清名的损失是没法计算。

    所以梁芳故意进言升赏,肯定是不怀好意的,方应物绝对不想吃下这个好处。

    不过天子的好意也不能过于生硬的拒绝,那就等于是扫了天子的脸面......仓促之间方应物只得竭力岔开话题,再次向天子奏道:“陛下!方才梁芳有两件谗言,还有一件尚未解释明白,否则以不清不白之身焉敢受赏!”

    天子毫不在意的笑道:“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不就几万两银子么,就当赏了你罢!”

    周围太监感慨万分,今上真乃仁厚之君也!

    方才梁芳指控方应物当知县时花样百出贪占了几万两内帑,还等于是变相拿着皇家的银子为自己邀买民心,这个罪名在天子心中应当是很严重的。

    结果方应物两个字讨得皇爷他老人家高兴了,连几万两银子的黑账都懒得计较了。

    但方应物为这个“恩典”简直要吐血,对当今天子的性格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天恩浩荡,实在吃不消啊.....这位皇帝还真能“难得糊涂”,他知不知道,对一个清流而言清白比银子更重要?简直就是好心办坏事的猪队友角色啊!

    梁芳趁机轻声喝道:“方大人,还不上前谢恩!”(未完待续。。)

    ps:  发现一个规律,写到烧脑细胞的地方,就容易睡着。这个副本算是写砸了,希望尽快翻过去啦,一看日历又到月底搏命时间了,呜呼哀哉!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切尽在掌握

    事情既然被提起来了,那不能不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就真要背黑锅了。传开后,别人没准真以为他方应物胆大包天贪占了皇帝的银子。

    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方应物抢过话头叫道:“陛下!宫中发内帑在市中采买什物,向来是有定数的,例如给银一万就是一万。

    而这笔银钱出了库便不归陛下所有,要么落到采买太监手里,要么落到商家手里。臣只是帮着商家多争取了几分,减了采买太监财路而已,如何称得上贪占内帑?

    至于铺户因为感激而进献给县衙的银子,三年累积确实有几万两,但臣一两也不留,全部用在了修建慈仁寺,性闲法师可以为证!

    其实就是因为修建慈仁寺拨银不足,臣又不想盘剥扰民,才不得不行此下策敛财,只是让宫里负责采买的公公们不满了!”

    这个解释,称得上完美了,纵然是天子也无话可说。慈仁寺本来就是天子为了太后幼弟性闲法师下诏敕建,由宛平县负责。

    若修建银两不足,时任知县的方应物从宫中太监腰包里搜刮几万两银子充当修建经费,仿佛也是天公地道,天子家奴捐点钱给天子修寺庙算什么坏事?或者说能从太监身上刮出银子用在皇家事务上,那是方应物的本事。

    从天子角度来看,这笔内帑只不过是从内监手里挪用到了慈仁寺,没有什么损失。甚至天子还得感激方应物,这算是帮着追回了几万两内帑用在更重要的正事上面。

    不过梁芳站在天子身边听完后。终于感到非常的不对劲了,因为方应物应对的实在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是一切预先设定好的一样。

    更要命的是。本来自己抛出黑材料,是为了让天子对方应物产生恶感。可如今看来事与愿违了!好像是自己用欲扬先抑的法子捧方应物似的!

    是的,此刻梁公公陷入了迷茫,他隐隐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与方应物早就对好了台词,每当自己提出一个刁钻问题,方应物就能从容不迫的拿出一个完美答案,跟事先演练过差不多。

    但是梁公公又可以肯定,自己事先绝对没有和方应物有过任何沟通,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自己打的就是让方应物出其不意、措手不及的主意。怎么可能与方应物沟通这些?

    问题出在哪里?难道从自己这儿泄露了风声,叫方应物提前知道自己会拿黑材料发难,所以早有了准备?

    想至此处,梁公公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连他自己都是昨晚刚刚得到的黑材料,想泄露也没有时间。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施春连夜向自己呈上方应物黑材料之前,方应物就已经知道了,问题就出在施春这里!

    按下梁公公心思不表。眼见天子默认了自己的回奏,方应物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可算是大势已定,至少今天和梁芳的对决里不会输了。

    这些黑材料与其说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向梁芳告发的,还不如说是他方应物借着施春的嘴故意向梁芳泄露出去的。

    昨天在镇抚司里。施春被吓破了胆后,方应物便灵机一动自曝其“短”,并唆使施春向梁芳禀报“方应物公开议论宣扬天子短处”以及“变相黑走几万两内帑”等黑材料。

    施大人虽然明知其中可能有坑。不大明白方应物的用意,但抉择之后还是选择了顺着方应物的意思向梁公公禀报。这样做了。至少可以获得东厂决不再追究他的承诺,而且能将梁公公先糊弄过去。

    对施春而言。就算最后被证实有问题,那也可辩称是自己没有核实清楚,在梁公公那里勉强也能解释。退一万步说,离了梁芳也未必就活不下去......

    至于方应物为什么要让施春向梁芳告发自己的黑材料,那也并不是方应物自己犯贱,另外有其原因的。

    昨天方应物可以判断出,在即将到来的面圣场合里,梁芳必定会想方设法陷害自己。但方应物不清楚梁芳具体会如何去做,这是一个不定的因素,知己不知彼,方应物想有所提防也无从下手。

    故而方应物想了又想,与其让梁芳自行其是,导致自己防不胜防;还不如让自己来设计剧情,引诱梁芳按照自己的预设套路行事,那么自己还能游刃有余。

    今天这个想法实现的还可以,梁公公果然将两件黑材料当成了压箱底的手段......下面他就该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罢?方应物至此彻底放下心来,这就叫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梁芳一时间瞪着眼睛没话说,登时攻守异位了,此时方应物也适应了环境,发现天子私下里并不特别讲究尊卑秩序,大胆说几句话不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方应物开口向梁芳质问道:“在下的事情,梁公公竟然所知甚详,但在下与梁公公素来没有交往,不知梁公公又是从何得知?”

    “锦衣卫施春所报来的!”梁芳表面气势不弱,很强硬的答道。

    方应物却愕然了一下,他本想把梁芳与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互相勾结当成罪状揭发出来,却不料梁芳居然自行承认了。

    其后方应物连忙看了看天子,却见天子稳居宝座无动于衷,对梁芳所言并不在意。

    方应物万分无语,心中忍不住又吐槽几句:这位天子也不知道该说是大度还是糊涂,对身边人纵容的也太过分了罢?各种评书里的昏君,几乎全都是这个模式啊,艺术果然来自于生活!

    如果换成几位先皇,听说身边最亲近的管事太监与宫外锦衣卫重要人物互相勾结串通,必然会雷霆大怒,轻则发孝陵种菜重则赐死啊!

    梁芳得意的瞅着方应物,一个宫外大臣和宫里得宠太监相斗,只要太监的恩宠还在,大臣或许能取得优势,但想取得胜势那可就难上加难。

    这就是大臣和太监斗争中,大臣动辄一批批贬职流放,而太监常常能屹立不倒的缘故,除非换了天子或者天子变了心。(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谗言大对决

    如果在勾心斗角的场合中轻易退让认输,那方应物就不是方应物了。他心念一转,便又对梁芳问道:

    “在下知道,宛平县县衙总班头张贵被捉拿进了镇抚司,关于在下的一些不实消息大概就是这样传到梁公公耳朵里。那么张贵被捉拿想来也与梁公公有关了?”

    梁芳否认不了,便点头道:“是又如何?一个小小捕快班头而已,拿就拿了,难道方大人想要降尊纡贵,替一名贱役向我讨公道?”

    方应物却不再理睬梁芳了,立即转身向天子奏道:“陛下!梁芳勾结锦衣卫堂官,捉拿宛平县差役张贵下狱,臣在此弹劾梁芳居心叵测!”

    听到方应物弹劾,梁芳只管冷笑不已,连辩解都不屑于,他有这个自信不需要辩解。果然天子也摇摇手道:“此言过矣!”

    方应物便再次奏道:“张贵乃是臣做宛平县正堂时,所着重使用过的人选,这点人人皆知。

    而梁芳明知陛下召见微臣,然后便指使锦衣卫堂官捉拿张贵严刑拷打,意图罗织罪名构陷微臣,此举足可视为居心叵测!”

    梁芳忍不住哈哈一笑,反问道:“这又哪里居心叵测了?正因为你要面圣,我才用心查你,免得出了什么事故,这也错了不成?”

    方应物心头大喜,就等梁芳说这种话!便立即驳斥道:“那在下倒要问上一句,是不是圣上意欲召见谁,你梁芳便可以擅自动手审查谁?是谁给你梁芳这个资格?

    圣上召见他人。自有雷霆雨露,臣僚命途皆由圣心独断!难道反而要靠你梁芳来左右?

    故而你梁芳所做之事。简直就是擅代圣上行威福之事,不知你将置圣上于何地?此等状况。自古以来唯有汉唐权阉有之!”

    方应物说的激动,又对天子叩首道:“陛下饱览史书,可曾知道前朝李唐甘露之变否?又岂不闻见微而知著乎!”

    成化天子朱见深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说,方应物的话仿佛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也算是说到了心坎上。这么一想,梁芳的行径确实很令自己不爽。

    如果自己随便召见别人,都要先由梁芳来审查并臧否人物,那自己这个天子的皇权威严何在?到底是自己说了算。还是由梁芳决定?此例一开,长此以往自家这个天子岂不成了被梁芳蒙蔽的应声虫?

    在大明朝,被皇帝所纵容的权阉,看似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但仍然有一些界限不可逾越。有时候天子漫不经心的没有觉察到这条界限被逾越,但并不意味着权阉确实能这样做。

    梁芳也想到了其中利害关系,登时面如土色,意识到自己在此时此刻,可能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机之一!

    也是梁公公持宠而骄横的惯了。说话难免随意不谨慎,偏生又遇到了最善于抓漏洞的方应物。刚才方应物那几句话简直字字诛心,把他梁芳推出去斩首都够了!

    还有比较要命的是,本来梁公公捉拿张贵企图构陷方应物在先。天子下旨召见方应物在后。所以并非是梁公公得知天子召见方应物后,才故意动手构陷方应物的,只是这两件事巧合的凑在了一起。

    而梁公公当局者迷。一直没有想到其中敏感之处,结果又被方应物敏锐的觉察出问题所在。并借此公然大作文章。

    即便天子想装糊涂,那也装不下去了。众目睽睽如此多人在场看着。难道天子想当众表示自己真是一个糊涂蛋,鼓励大家今后都有样学样?

    梁芳今天第一次慌了神,瞬间汗流满面,当机立断的跪在天子脚边,抱着龙靴嚎啕大哭:“皇爷!此言吓杀奴婢也!”

    这看得方应物摇头无语,不禁想起了抱大腿磕头求饶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施春。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梁公公与施春能勾结起来,还真是有共性。

    不过不说,梁芳这样做还是有效果的。天子神色稍稍软了几分,念及梁芳的好处,便轻轻叹口气道:“朕知尔无心之失,罪不及此。”

    梁公公哽咽着答话道:“奴婢谢过皇爷宽宏!”

    方应物冷哼一声,迅速又从看戏模式切换到参演模式,上前对着天子声色俱厉道:“梁芳这等奸邪窃据君侧,乃社稷之患也!臣请诛杀梁芳,以谢天下!”

    方应物的话狠辣无比,再配合他那扭曲的表情,仿佛整个人都杀气腾腾。这叫在场的其他太监悚然一惊,暗暗想道,方应物竟然想把梁芳往死里逼,但这明显不可能。再怎么样天子也不可能杀掉梁芳,甚至重责都不大可能。

    说完狠话,方应物就偃旗息鼓,静待结果了。他当然知道肯定杀不了梁芳,所以只是借着机会说几句狠话,显出自己的范儿,替自己扬名罢了。

    他们当清流的,话说的越狠,越容易流传开,比如“仗节死义正在今日”之类的。

    另外,今天面圣到目前为止,方应物自我感觉表现的有些软,与自己平常塑造的形象不大符合,有可能会生出一些不太好的传言。故而要拿着梁芳使一使狠,证明自己不负众望与奸邪拼命做斗争了。

    朱见深拍了拍梁芳,“你起身来!”他又环视了四周,便觉不给梁芳一些处分又说不过去,总得杀鸡给猴看。

    如此天子便对梁芳道:“朕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你身上差事太多,暂且将御马监差事交付别人罢,其余不变。”

    其他太监闻言各有所思,天子这个处置可以说明两点,第一是梁公公并没有失宠,大部分差事还保留着;第二是从小因为特殊经历,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天子真被方应物那句“甘露之变”刺激到了。

    御马监虽然不如司礼监、东厂,但依然是太监衙门里能排到前三名的地方,号称是太监衙门里的兵部,地位十分重要。当初梁公公为了从汪直手里抢到御马监,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大概是天子听到方应物一句“甘露之变”,便对梁公公在内宫的权势有些不安心了。这样的状况下,天子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令自己心里安稳下来,结果就是免掉了梁公公的御马监太监职务。

    虽然梁公公平常主要工作就是协助天子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御马监太监的差事更多像是挂名,但他毕竟是正正经经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如今这项职务被天子剥夺掉,梁公公也算得上是损失惨重。

    想到这里,在场的太监们忍不住连连感慨,梁公公今天实在是丢人了。这丢人并不是说梁公公丢官弃职,而是说梁公公败给方应物。

    在本朝斗争中,文官与太监各有所长。文官善于凭借经典讲道理,太监善于傍依天子进谗言。

    不要以为进谗言很没有技术含量,这同样是需要丰富的技巧和素养。在这方面,梁芳梁公公堪称是个中好手,皇宫大内数一数二的强者。

    但今天,梁公公与方应物互相斗了几个回合,最终因为方应物几句话便丢官弃职,这实在是情何以堪!

    在“进谗言”这项属于太监特长的专业技能上面,梁公公败给了文官代表方应物,怎能不算丢人现眼?

    细细想来,梁公公败的也不冤,方应物对天子心态的把握确实更棋高一着、妙到毫巅。这年头如果连进谗言都比不过文官,还要太监怎么活?

    天子不等众人回味完毕,便吩咐道:“尔等退出十丈外,只留方应物说话!”

    天子竟然要与方应物单独秘密谈话!众太监简直惊诧莫名,但圣意难违,只能按下杂乱的心思,退到了远处。

    方应物立刻将梁芳抛至脑后,重新集中精神,今天最大的谜底要揭晓了么?到目前为止,天子仍然没有表露出召见自己的缘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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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一章 永远正确

    区区一个方大人实在不算是什么危险人物,所有太监和护驾侍卫都走开了,只远远地围着方应物和天子,但却听不清两人谈话声音。

    而方应物一反刚才滔滔不绝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的侍立在天子下首。此一时彼一时也,这时候当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为好。

    天子精力不大充足,先闭目养神片刻,然后才对方应物道:“你以为东宫如何?”

    饶是方应物心理素质足够过硬,猛然间听到这句话,也不亚于雷鸣贯耳,一时间竟然在君前发懵。

    东宫太子是国本储君,天子竟然问他东宫太子怎么样?这是朝堂政治中最敏感的话题了,特别是在当前特殊背景下。

    据方应物所知,成化最后两年时,外朝官僚对天子德行已经死了心,很少有拼死进谏的现象了,就只寄希望于有朝一日改天换地而已。但在这期间,庙堂依旧不安定,仍然有激烈的争斗,那就是太子之争。

    这时候的东宫皇太子是已薨纪妃所生的朱祐樘,当年天子只有这么一个活下来的儿子,便无可置疑的立为太子。

    而如今天子除去万贵妃之外,最宠爱的妃嫔便是邵宸妃。而邵宸妃生有皇子朱祐杬,非常聪明伶俐,极其受天子所喜爱。于是天子就起了废掉朱祐樘,改立朱祐杬的心思。

    从宫里宫外的势力来看,万贵妃、梁芳、李孜省等人与东宫不和,是强烈支持废除现太子、扶持朱祐杬的。素来无节操的首辅万安态度也倾向于万贵妃这边。

    而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外朝大部分朝臣、周太后则是正统派,坚决支持东宫太子。反对另立储君。

    这场太子废立斗争,方应物本来觉得与自己关系不大。反正有父亲大人这个东宫侍班在前面摆姿势。自己没必要太过积极,叫别人看去好像是父子双双押宝投机似的。

    就是按照历史结果,太子一方借着成化末年第三次天变获胜,自己只要坐享其成搭着父亲的顺风车就行了。

    所以面对天子这个问题,方应物真的是猝不及防。而且更大的疑问是,他方应物何德何能,只是个七品给事中而已,天子为什么要问他方应物这个问题?

    回过神来,方应物小心翼翼的措词答道:“臣不过是微末小官。生性浮躁、年轻识浅,陛下以国本大事垂询,臣却不敢以社稷为轻率。

    朝廷内有司礼监诸公,外有阁臣、部院大臣,此皆国家柱石,陛下可将此事询问,又何须来召微臣答话?”

    朱见深抬头不知看着什么,口中漫不经心道:“因为听说你是星君下凡。”

    方应物闻言很是尴尬,无知愚夫愚妇瞎起哄也就罢了。天子来凑什么热闹,难道真老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不成?国家大事怎能如此儿戏啊!

    朱见深收回涣散的目光,瞥了方应物一眼,“你以为朕拿你取乐?你虽然年轻官卑。但却做出过不少惊天动地的事情,为何今日不敢议论了?坊间传言你是星君下凡,朕倒是有几分相信。

    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有些事情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朕却能看的清清楚楚。朕看到了什么?你。方应物,在所有事情上做出的决断。几乎从来没有失误过!”

    方应物擦了擦汗,奏对道:“陛下这话言过其实了,臣当不起。”

    天子突然嘿嘿一笑,“并不是言过其实,情况确实如此。常言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话在你身上却完全无用。

    这些年你也遇到不少风云动荡,面临过很多抉择,但你却好像有一种永远正确的气势,这像是弱冠之龄的年轻人么?

    朕登极二十余年,见惯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可是看你做事情,每次都是对你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偶有小错也似乎是有意为之的卖个破绽......

    这样的人,除了你没有见过第二个,在碌碌众生中仿佛万绿从中一点红。你若坐在朕这宝座上,睁眼向下面看去,大概也会觉得这一点红很是醒目。”

    成化天子因为口舌不便利,说话很慢,中间还有结巴反复,不过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威力。

    永远正确这个词可不好随便乱用......方应物有些傻眼,头一次觉得朱见深有点皇帝的样子了。

    原先他一直将这位陛下视为昏庸无能、喜欢吃喝玩乐的平常人,只是投胎到帝王家而已。现在才感到,此人确实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皇帝。

    成化天子对方应物的小心思没兴趣,再次发问道:“想来想去,你这情况也只有星君下凡来解释了。如今朕有难题,便很想知道,你这个永远正确的人,这次该会如何抉择?”

    方应物总算稍稍明白了,在东宫问题上天子八成也是有点造难的,所以才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或者说,天子心里憋着这个难题,需要找人来发泄,偏偏方大仙最近风生水起的撞上了。

    但为什么要让他方应物一起造难啊,这个问题他方应物此时此刻此地无法回答!

    如果遵照正统大义,力挺东宫太子朱佑樘,那肯定会当面惹得天子不高兴,后果十分莫测,毕竟天子心目中是非常想另立朱祐杬为太子的。

    若在朝堂之上力挺东宫太子,还能刷点声望,可眼下是两人单独谈话的私人时刻,起居注都记不上,力挺东宫刷声望给谁看?除了当面得罪天子,什么利益也得不到,特别是天子现在有点神经质的样子......

    可是如果反过去支持邵宸妃皇子朱祐杬,那更不可能,明知历史大势还要支持挑战失败者,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除非布局能长远到三四十年后,指望朱祐杬的儿子嘉靖皇帝入继大统......但这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

    拿定主意不发表半句议论,方应物便奏对道:“臣从未接触过东宫,也从未见过其他皇子,故而无从判断,故而要让陛下失望了。”

    天子抬眼看了看日头,“眼下也正好到午时了......”

    这意思是叫他可以走人了?方应物连忙接话道:“臣今日惊扰了陛下,如今时候不早,乞请告退。”

    天子却道:“朕并非是要让你出宫的意思。”(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左顺门闲谈

    皇宫大内,占地庞大,结构繁杂,内部也分着很多层次。如果不计承天门到午门这段,只从午门开始算,大抵上可以分成三层。

    午门到奉天门之间是最外层,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六科廊、起居注馆、尚宝司都在这里,早朝的地点也在这里,而太子东宫则在东边。这一层以内廷大臣的办公场所为主,兼具太子学习、君臣面议等功能。

    奉天门到乾清门之间是第二层,这里是三大殿区,基本上就是礼仪性的场合,平时只作为摆设存在。第三层也就是最内层则是天子后宫所在了,也是朝臣绝迹的最神秘地方。

    却说皇宫最外层的文华殿,位于左顺门里。文华殿的设计功能是用来君臣谈事和天子讲习所用,但现在却因为距离东宫比较近,逐渐演变为太子学习的场所。至于天子,早就不见大臣了。

    今日午时,太子上午的课业结束,按照惯例赐给众讲官膳食。用膳地点并不在文华殿,而是在左顺门门房里。

    今日在文华殿侍班的东宫讲官堪称是星光闪耀、群英荟萃,十足十的黄金组合。有少詹事刘健、左庶子谢迁、侍讲学士李东阳、右谕德吴宽、左谕德方清之。

    如果这个时候天上掉一块陨石砸中左顺门,大明朝的历史就要被彻底改写。

    众讲官聚集在左顺门门房里,每人都有小太监奉上馔食。刚从紧张肃穆的课业中解脱出来,他们这些当老师的人也难免感到几分轻松,故而众讲官也顾不得“君子食不言”。一边用膳一边谈笑风生。

    只有方清之是个例外,他只管默默地用膳。耳朵里听着别人议论,但并不轻易开口。

    当初方清之开始侍班东宫时。儿子方应物曾经送给他一句箴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方清之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便用心践行之。直至有一日,方清之将这句箴言告知了同年杨廷和。

    而杨廷和大笑道:“以吾观之,只怕是令郎担心方兄不善言辞,所以才送了这样一句箴言,叫方兄你干脆装聋作哑,免得惹出麻烦连累到令郎身上。”

    杨廷和思维敏锐,这个一阵见血的解释太有道理了。很合乎方应物那种骄傲自许、目中尊长的性子,以至于让方清之生了几天闷气。

    不过生完闷气后,方清之发现这句箴言还真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结果只能继续践行。

    闲话不提,方清之啃了两口白米饭,却听坐在对面的吴宽笑道:“东宫明理好学,远离嬉游,有明君之相也,也是吾辈的幸事!”

    地位最高的刘健却道:“诚然如吴匏庵所言。东宫言行举止皆有明君风度。不过我却总感到,东宫与吾辈似有隔膜,固然礼数周到但却不很亲近。”

    李东阳开口道:“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圣人又云君子群而不党。只要东宫肯用心向学,吾辈不负天下重托,其它不必计较什么。若想要亲近。吾辈怎么比得过内监阉人。”

    谢迁却叹道:“东宫从未赐吾辈一同用膳,由此可见一斑。我敢断言。谁有幸先能伴东宫用膳,他日必为首辅。”

    有人附和道:“不知诸君谁先拔得头筹。到时候一定要做东道。”

    正午时分,宫里众人不是用膳就是休憩,在外面走动的不多。但左顺门门房里众讲官却听到了脚步声,便很随意的透过敞开的房门口,向台阶那边望去。

    却见有一伙人出现在视野里,正拾阶而上。前面两人是小内监服色,神态带着几分恭敬,应该是在引路;而后面这个人却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再细看时,后面这人叫所有讲官都感到非常熟悉,不是方清之的儿子方应物又是谁?众讲官便产生些许疑惑,听说方应物今日进宫,去了西苑那里面圣,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方应物踏着台阶,进了左顺门门洞里,随意扫了几眼,正好也瞧见门房里的几位。他连忙走上前去,连连行礼道:“拜见父亲......拜见众位前辈......”

    方清之没法沉默了,咳嗽一声问道:“你不是觐见天子去了么?来此地作甚?”

    方应物叹口气,苦着脸意兴阑珊的答道:“天子下旨,叫儿子我去文华殿陪伴东宫用午膳。”

    奉诏陪伴东宫用膳?这几个关键字从方应物嘴里不情不愿的蹦出来后,众讲官纷纷惊诧,但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拿诡异的目光瞥了瞥谢迁,方才谢余姚可是预言过首辅什么的......

    而方应物如实答了话后,却见父亲和前辈们大眼瞪小眼的一言不发,心里简直莫名其妙,这些人到底搞什么鬼?

    又是方清之打破了诡异的氛围,再次问道:“天子为何叫你去文华殿伴随太子用膳?”

    “儿子我怎么知道......”方应物嘀咕道,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才情况。

    当时天子表示已经到了午间,自己借机请求退下,但天子却又道:“既然你声称没有接触过东宫,故而无从判断,那朕给你机会。

    此时太子应当正在文华殿用膳,朕便赐你也去文华殿用膳,顺便伴随太子。等用过膳,再来见朕。”

    方应物顿时有吐血三升的冲动,这天子难道今天死活也要从他嘴里掏出点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铁口直断居然值这么多钱。

    不愿归不愿,但又不敢抗旨,方应物只得无可奈何的接下旨意。此后便在小内监的带领下,从西华门入宫,向左顺门方向而去,并在左顺门遇到了父亲和其他讲官前辈。

    方清之不大放心,但又不好说什么。方应物突然灵机一动,开口道:“儿子我不通礼仪,需要有人在旁边指引,免得在太子面前失了礼。

    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不如父亲大人陪同儿子走一遭罢?想必天子和太子都不会计较。”

    方清之倒是想跟着去,他实在是不放心特别能折腾事情的儿子。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在讲官里面出挑了,不符合中庸之道。不过又掂量片刻后,方清之果断的答道:“可以。”

    随后方清之便带着儿子穿过左顺门,向文华殿行去。其余讲官目送父子离开的背影,神态各异,各有所思。

    谢迁叹口气,对着其他人拱拱手道:“在下稍有不适,先行回去了。

    在路上,方清之忍不住低声问道:“天子到底要你作甚?”方应物老实答道:“臧否东宫.......”

    方清之吓了一大跳,这话题也是小小一个年轻官员可以随便说出口的么?他忍不住斥责道:“你能不能消停些,总是惹来麻烦事情!”

    方应物仰天长叹:“闭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儿子我也万般无奈!”(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后殿所见(上)

    方应物回头望了几眼左顺门,又向父亲问道:“不就是陪伴东宫用膳么?为何诸位前辈的神色如此奇怪?”

    方清之对自家儿子自然没什么忌讳,将方才的议论照实说了。方应物轻笑几声道:“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方清之一时没明白,但方应物却不再回答了。

    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上课时候被一群讲官围着盯着,稍有失礼不当(比如坐的累了后左腿搭上右腿),就要被絮絮叨叨的进谏纠正,但别无他法也只能忍着了。

    但下了课后,谁还想再找这个罪受?太子殿下再把讲官招来一起用膳,看似是赐给老师们恩典了,但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即便换一个人,肯定也不愿和讲官们一天到晚面对面。

    再往深里想,太子眼下还住在周太后所居的仁寿宫,由周太后亲自抚养。所以太子殿下在白天被讲官看着,到了晚上被太后看着,也就午间休憩这点自由时间了,还能不想自主一点?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和父亲一边闲谈,一边跟随在引路太监后面,向着距离左顺门不远的文华殿行去。

    在文华殿外面,有当值的侍卫把守,闲杂人等是不会放进去的。引路的太监上前交涉几句,侍卫便放行了。

    然而方应物却停住脚步,对引路太监道:“劳烦两位公公领路到此,如今有家父同行。下面便由家父将在下引入即可。两位公公还是趁早用膳去,在下这里不须两位公公辛苦了。”

    两位引路太监对视一眼,答道:“既然方大人体贴我等。那就领受了。”

    他们带着方应物进去见太子,少不得繁文缛节,能省事当然最好。何况有东宫讲官方清之引见,确实也不用他们费力气了。

    当然,如果他们领的是天子手诏,那自然不能轻率,肯定要亲自送到太子手里。可这回是天子口谕方应物。他们两个太监只是带路的,用不着那么严格,将方应物送到这里也说得过去。

    目送两位太监离去。方清之奇怪的对儿子问道:“你又有什么怪心思?无缘无故的为何让他们走?”

    方应物摇摇头没有回答,只道:“请父亲大人引路罢!”

    方应物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让这两个引路太监走人,也是一种对天子心意的试探。如果天子有什么特殊心思。肯定对这两个太监有交待。那么他们断然不会走人的。

    既然他们能毫无芥蒂干脆利落的走掉,说明没有从天子那里领受到密旨,更可以表示天子没有其他特别安排,方应物便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不是方应物想得多,在宫里头每时每刻都要存着心眼。

    休憩时间,太子朱佑樘自然不会在前面正殿,方清之便带着方应物向后殿而去。

    方应物边走边犯了嘀咕,外面一圈有侍卫还好。这里面怎么连个守路的内监都没有?防范如此松懈,难怪一百多年后的大明宫廷会闹出梃击案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

    方应物正胡思乱想。耳边忽然传来喧哗声音,然后看到前面父亲突然停了下来。方应物莫名其妙,好奇的绕过父亲,向前方看去。

    这一看,方应物也傻了眼。却见后殿飞檐下面围聚着十来个人,大都是内监服色,唯有当中一位十五六岁少年穿着龙纹便服,想来就是东宫太子殿下朱佑樘了。

    失了上下尊卑倒还没什么,君上和近侍稍稍逾礼亲近一些实属常见,没法计较那么多。但关键是太子和这伙内监中间摆着小小的案几,案几上则倒扣着一具骰盅!

    有个与天子岁数差不多的小内监熟练的摇晃着骰盅,然后霎时停住了手。再打开后,周围又是一片哗然声音,连带太子殿下也拍掌大笑,很不体面的前仰后合。大概是玩的太兴起,他们居然没注意到方家父子的到来。

    一时间,方应物恍惚间还以为来到街巷深处,偶然看到游手好闲之人聚众赌博......

    醒过神来,方应物忍不住吐槽几句,这位未来天子朱佑樘在史书上据说是有数的明君,没想到少年时候还有这种场面......果然是朱见深亲生的。

    而且方应物也总算明白了,难怪守路的内监不见踪影,估计也是忍不住跑到里面来陪着太子殿下取乐了。反正在外圈还有侍卫把守,有什么情况应该都会通报的。

    方应物更明白了,难怪太子午间从不留下讲官陪同用膳......这殿下天天中午在后殿和身边近侍们耍宝赌博,脑子进水了才会把讲官留下来!

    看样子只怕连外面一圈侍卫都不知道后殿里的状况,他们肯定想不到自家父子这不速之客啊......方应物感到有些拿捏不定。要是不知情还好,可是今天偏偏就撞上了,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个意外情况!

    想至此处,忍不住偷偷看了几眼父亲,却见父亲大人脸色铁青,下巴的短须也微微的颤动着,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

    作为有近乎于老师名分的东宫讲官,最大的职责就是辅佐太子,看到被天下人寄以厚望的太子如此堕落,方清之怎能不愤怒?

    方应物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拉父亲,但却没有拉住。方清之几个大步,走到人群前方,步伐之快几乎让方应物跟不上。

    这时候,方家父子终于被发现了。看到须发皆张的方清之,内监们登时鸦雀无声,小太子也愣住了。

    方清之目光灼灼的盯着朱佑樘,高声责问道:“太子!休憩时间不知自省,却大失体统与近侍狎溺并耽于博戏,岂是储君所为?”

    面对突然出现的方家父子,又听到方清之情急之下的疾言厉色问责,太子朱佑樘忍不住神色慌张,手足失措。

    方应物在父亲身后痛苦地捂住了脸,父亲大人这是骂错了人啊!君上怎么会犯错,都是身边人的错啊!

    要骂就应该破口大骂周围这些内监近侍勾引太子学坏,骂到狗血淋头都没关系,可是根本没必要对着太子去喷啊!

    还好据史书记载,未来天子朱佑樘算是个比较温和的人,如果换成嘉靖皇帝这种,挨了斥责还不得记仇一辈子?

    另外在方应物眼里,少年人管不住自己很正常,就算有点小过失也没那么严重。这样劈头盖脸的斥责下去,不怕引起青春期少年的逆反心么?

    天子尚未反应过来,但旁边却有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内监跳了出来,指着方清之破口大骂:“你个老穷酸放什么狗屁,谁把你放进来的?

    别说你当着讲官,眼下正是午间休憩时间,你也能管得到么!难不成晚上太子爷回宫睡觉,你也要看着去?”

    然后又有另一个内监站了出来,大喝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于是其他内监仿佛得了声势,乱纷纷的叫道:“出去!出去!无有太子召唤,哪有你们大臣闯进后殿的道理!”

    方清之是个斯文人,遇到这种撒泼无赖的纠缠,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修行有方,胸中自有一股浩然正气,倒是丝毫不畏惧。

    心里略略措词之后,方清之正要开口斥责眼前这群小丑,却见自家儿子方应物冲了出去,站在了自己前方,厉声对着哄闹的内监喝道:“尔等这些无父无母的丑类,什么时候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狺狺狂吠了?一群不知羞耻为何物的阉狗,竟然与尔等同立此地,简直让我作呕!”

    方应物骂着对面内监的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掌对着父亲随意挥了挥,看这意思是让父亲先靠边去。

    方清之无语,又让儿子抢先了,自己头脑怎么总是比儿子慢一拍?让别人看去,这是儿子护着老子么?

    那挑起骂战的中年太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方应物面前,咬牙切齿道:“你是何人?”

    方应物抬不屑一顾的说:“我等父子要与太子对答,你这阉狗也配在此说话?滚开!别脏了我的口水!”

    那中年内监揪住方应物,就要动手。太子朱佑樘醒过神来,连忙喝道:“退下!”

    中年太监回头对太子叫道:“小皇爷!此二人端的是无礼之极,难道还怕了不成?且让奴婢们打将出去!”

    这中年太监看起来有点唯恐天下不乱?难道是有人故意指使?方应物顿时疑窦丛生,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今天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偶然撞上的?说偶然也像是偶然,一切存在着极大的巧合。

    对宫廷政治稍有了解的人都明白,太子身边的内监并不是当前最得势的太监,他们真正发达起来怎么也要等到太子登基之后。

    几个还没有得势的太监,在太子犯错被讲官发现之后,竟敢气势汹汹的辱骂讲官,并且还敢率先对讲官(的儿子)动手动脚?

    他们知道不知道这样做,看起来是要袒护太子,但其实对太子本人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后殿所见(下)

    按下方应物的疑虑不表,却说太子朱佑樘某些方面继承了当今天子的性格,也不是很善于说话的人。他喝退了张牙舞爪的内监后,便心虚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讲官先生方清之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少年人做了错事,见到老师都是这样的心态。

    而方清之因为儿子冲到了前面,此时便斜视自家儿子,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你行你上啊”的意思。

    但方应物也陷入哑口无言的处境,他算什么身份?他有什么资格去训示太子?当然方应物是奉旨来见太子的,圣旨肯定最大。亮出这一点,别人不敢非议方应物。

    不过话还没出口,方应物转念一想,对面的太监们分明都是心里有鬼的,在看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前,自己又何必这么实诚的亮底牌?

    故而方应物横移两步,将身后的父亲让了出来。背在身后的手掌这次换了动作,向父亲大人招了招,示意父亲上前去理论。

    方清之板着脸,义正词严的对太子道:“今日不经意进了后殿,所见不堪入目,委实触目惊心。太子居行无状尊卑全无......”

    方应物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脸,父亲大人这实在不是江湖大佬谈判的样子和语气啊,这样太子怎么可能下的了台?

    “呸!”已经站在太子身后的那中年太监又开口打断了方清之,“既然说起尊卑,你方学士不经召见。没有传唤,便擅自闯进后殿,就合乎礼法了?你这将太子置于何地?难道你没有圣旨。也敢直接进入乾清宫么?”

    “这......”方清之能进来,一是儿子身上带着圣旨,二是内监疏忽大意,没有看守好门户道路,所以才直接进来了。

    如此方清之便又拿眼神示意方应物,叫他把来头亮出来。但方应物仿佛没看到,只低着头数蚂蚁。

    方应物当然并不是真的在数蚂蚁。他正在急速的运转,考量着眼前的形势。宫里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暗藏着无数种可能。谜底揭晓之前谁也不敢说自己猜的就对。

    比如说太子身边这几个不停叫嚣的内监,看起来很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脑残,而人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确实也存在这种可能性。

    他们这行径就是唯恐事情不闹大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脑残。甚至可以视为就是对全体文官挑衅。他们以为自己是汪直、梁芳这样的大太监么?

    别说以这些内监的实力,根本挡不住朝臣的猛烈反击,就是向来正直、非常看重太子学业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也不会饶过他们!

    但方应物却不敢真以为他们是脑残,更不敢以此为基础,来判断迷雾中的事实真相。能委派在太子身边的太监都是各方面挑选出来的,方应物不相信会有蠢货混迹其中,那么这几个内监的行为异常,就只能是另有原因了。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几人勾引太子博戏堕落在前,蓄意挑衅文臣讲官在后。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坑害太子。

    太子毕竟是政治人物,不是娱乐圈人物。哪有丑闻曝光后不积极想办法遮掩,反而要大闹特闹唯恐不惊动别人的道理?特别是在天子动了废掉太子的念头,正是非常敏感的时候。

    所以方应物不由得又想到了其他一些人,一些对太子朱佑樘心怀不满的人......在宫里,这样的人肯定为数不少,也有足够的实力在太子身边安插几名角色,关键时候便把太子推向深渊。

    不然在成化末年时,也不至于发生激烈的太子废立之争,地位最高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也被打发到凤阳养老,最后靠着泰山地震才定下大局。

    从这个思路想下去,方应物发现情况会变得更复杂而不可控制,这几名内监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方应物首先想到的一种可能性,就是天子已经知道太子的行为,然后故意下旨让自己到文华殿来,为的就是让自己碰上太子不端行径,还有人配合着在这里挑衅。

    至于目的,可能是想曝光一下太子的短处,煽动一下朝臣对太子的不满,也可能是纯粹的恶趣味,想看看清流正人们遇到这事怎么处理。

    如果真是天子搞鬼,那可不好处理了......想到这里方应物头大如斗,进个宫而已,怎能碰上了如此多的麻烦事情!

    不过当方应物的脑中再次闪过成化天子朱见深的面容时,他又发现自己可能是疑神疑鬼想太多了,并非人人都是充满着阴谋家气质的。

    成化天子这个人,虽然小毛病不少,但本性上并不心机深沉,喜欢使弄阴谋诡计的人,应该没有这样的手段。当然如果换成他的孙子嘉靖皇帝这个着名心机男,那用什么手段都不奇怪了......

    方应物还想到一点,如果天子真的早有预谋,那两个奉命引路的内监肯定要与自己一同进来。无论是监视也好,还是挑拨也好,那两人肯定不能只把自己送到殿外便不负责任的走人。

    所以,目前这个场面应该不是天子的本意。虽然排除了天子暗中插手的因素,但是疑点仍然存在,只是最大的可能性变成了别人而已。宫中对太子最为不满的人可不是天子......

    闲话不提,却说方清之历经了自家儿子这么多事,对于揣测儿子思路颇有心得。眼下看到方应物的样子,便隐隐然猜出方应物的一些想法。

    暗骂了几句后,方清之又对那中年内监道:“如果本官犯了过错,对太子不敬,自当向朝廷请罪,甘受严惩,免官回乡也不会有怨言!”

    方应物暗暗点头,父亲大人还是有点进步的,急切之间说得很不错,知道亮几句狠话堵对方的嘴。这句话里最关键的就是“如果”二字,即便话说得再狠,哪怕诅咒自己千刀万剐,但只要“如果”不成立,那当然就无所谓了。

    太子不愧是众大臣交口称赞的“仁君之相”,听到方清之发狠,连忙出言安抚道:“方先生言重了,都是本宫的过错,方先生何罪之有?”

    父亲和太子之间总算有点台阶了,方应物想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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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冷场帝

    现太子、未来的弘治天子朱佑樘虽然不是绝顶聪明的人物,论智商大概比不上弟弟朱佑杬和侄子嘉靖天子朱厚熜,但起码也是个中人之资。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拿出什么态度,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与方先生硬顶。故而他没有像左右内监那般张扬跋扈,反而很谦退的低头认错。

    那先前气势汹汹的中年太监还想说什么时,又被太子所阻止了:“苗大伴,暂且听听方先生怎么说。”

    有了这个台阶,抓住太子过错的讲官方清之也陷入了深深思量中,事情究竟应该如何解决,这十分考验政治智慧。

    方才在怒气填膺的状态下,种种义正词严的场面话脱口而出,但狠话终究只是狠话,只能用来表明立场,却不能解决问题——做了将七年词林官,方清之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方清之这个讲官先生而言,初步选择无非是两种:要么是对太子失德视而不见,将今日之事轻轻忘掉,掩盖太子的过失,但这样做违背本性,不是君子和良师所为也。

    要么就是按规矩办事,正正经经的训诫太子,那就肯定免不了要让别人知道了——正常情况下自然应该如此做,但是当前局势敏感,天子已经起了废立之心,太子一旦出现问题,那将陷入极其不利的处境。

    而方清之作为正统王道的清流大臣,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礼法出发,肯定要力挺太子朱佑樘。反对因为天子个人好恶另立皇子的,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太子有过错被天子捉住。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冲突。每个人在人生当中都会遇到,而且不止遇到一次。选择理想是赌博。选择现实是庸俗,这是个问题。

    大多数人遇到这种境地,最终的选择大都是折衷。方清之叹息道:“既然东宫有悔过之心,臣觉得今日之事不必奏报天子了,也不必转告内阁,只需依照规矩转告另几位讲官知晓即可,想来不会外传。”

    方清之这样做,既避免自己私相授受、包庇太子的嫌疑,也不至于扩散的太厉害。东宫讲官天然与太子是休戚与共的同一阵营。自然不会与太子过于较劲。

    以方清之的为人,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方应物忍不住嘀咕几声,父亲大人的头脑还是有点死板,能不能不要总是盯着太子本身?

    父亲大人和太子之间本是同阵营的,遇到内部矛盾暂时无法解决时候,要果断将矛盾转移才是!

    故而方应物又一次从父亲背后站了出来,别有用心的指着太子侧后方的中年太监骂道:“东宫向来以纯良着称,中外有口皆碑!今日却起居无状,大失德行。想必是因为受你们这些身边奸贼所引诱!”

    那中年太监姓苗,是太子身边的近侍之一,太子也要称一声苗大伴的。方才他被太子喝止了,其实心里并不服气。仍然别有心思。看到太子与方清之仿佛要妥协,正琢磨着怎么去坏事,但又缺乏足够的借口。

    最一开始的出口大骂。还可以视为乍然遭遇后的激情反应,与对面方清之义正词严讲大道理一个性质。现在眼瞅着事态朝着息事宁人方向发展。若还要去故意搅闹,那就显得有点不合时宜了。

    此刻听到方应物再次出阵叫骂。苗公公的心情别提多么兴奋了,简直就是刚打瞌睡便有人送上了枕头。他可不怕对骂,更不怕事情闹大。

    蠢货,真以为有理就敢声高么,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苗大伴先在心里骂了一句,立刻又趁机跳出来,对朱佑樘道:“太子何必委屈自己!君臣有上下之分,方学士携带他人擅闯太子寝殿,理当先行治罪,然后再论其余!”

    朱佑樘犹疑道:“苗大伴......”苗公公很是忠心耿耿的叫道:“明明彼辈有罪在先,却敢对太子妄加非议,老奴死也不愿见太子委屈自己!”

    方清之回头望了一眼儿子,到底什么时候亮出来头,只能让儿子自己来决定,他是无法插手的。

    蠢货,以为将事情闹大后,你就有好果子吃了?方应物心中想道,立刻摩拳擦掌的指着苗公公挑衅道:“你这奸贼,还敢蛊惑太子,欲借此为己脱罪乎?其心可诛!”

    苗公公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你也休要顾左右而言他,言语之间躲躲藏藏不敢坦诚己罪,算什么正人君子,笑掉大牙!我倒要再问一句,你们父子擅闯后殿,究竟认不认罪?”

    两人一来二去,越骂越火,气氛陡然重新紧张起来。方清之夹在中间,顶着苗公公的口水,心中极度不爽。

    再加上他侍班东宫,经常见到苗公公,但对其多有鄙视,此时按捺不住开口道:“既然你认定我父子有擅闯禁地的罪名,那我便认了又如何?”

    认了?苗公公微微一愣,方应物肯定应该是无理搅三分,怎么他父亲突然会认下罪来?

    别说苗公公,连方应物都为父亲突然插嘴愣住了,却又见方清之冷笑道:“本官就算在此认了罪,苗公公又打算如何治罪啊?本官愿闻其详!”

    这......苗公公顿时卡了壳,他们这样的太监自然没有捉拿外臣的权力,可就是太子本人也断然没有处置大臣的权力。

    苗公公做能做的,好像就只能是仗势将方家父子扭送“有司衙门”。除非方家父子在闯宫时被侍卫抓了什么现行,或许还能果断“处置”一下。

    此刻冷了场,作为冷场帝,方清之还微微有些自得,谁让自己一出马便将局面重新稳住了。那几句话也是模仿儿子的一些言谈,果然很有效果,噎死人不偿命啊!

    当然对太子而言,处置方清之肯定要惊动天子,除非万分不得已,绝对不能如此。他无可奈何的转头对苗公公道:“苗大伴且宽心,此事还是算了。”

    算你个头!苗公公在心里大骂方清之,好不容易与方应物吵了起来,这方清之插什么嘴!

    至于方应物也很无语,要不是方清之是自家父亲,他就忍不住要上去骂了。费心思与对面重新吵了起来,正要大干一场,又被父亲给泼下去了......(未完待续。。)

    ps:  大修,过渡一下,下章明早发。

第五百九十六章 讲义气的少年......

    苗公公和方应物这互相叫骂了半天的双方,此时心情居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他们一个站在太子身后,一个站在父亲身后,下意识的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感觉到了什么。

    方应物对苗公公行为理解的比较透彻,猜测苗公公背后另有别人指使,所以才不肯安分,憋着劲要大闹。

    但苗公公则忽然对方应物起了疑心,作为混进宫中还能混的不错的人,苗公公并不缺乏警惕心。刚才苗公公没有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方应物仿佛也有点煽风点火的架势,与自家如出一辙。

    他苗大伴这样做是有目的的,可方应物这样做又图的是什么?苗公公忽然想起来一桩事,这方应物今日该奉旨进宫面圣,又眼下看这时间,应当是君臣奏答结束了。

    至于方应物为何出现这里?苗公公想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方应物从陛下那里退下来后,在宫里遇到了父亲方清之,便又想凭借方清之东宫讲官的身份,来文华殿这里拜见太子,以图将来进身之阶。

    太子就是未来的天子,做大臣的谁不想提前结好太子?但外臣进宫本来就不容易,想拜见太子投资未来一般更是不得其门,而且太子身边圈子早都被东宫官员垄断了。

    那么方应物抓住今天的机会,借父亲的光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奇怪的,不然方应物哪还能有机会能在早朝之外的时间进宫?

    在这个基础上,苗公公对方应物的行为就很理解了。无论是方清之想折中处理大事化小。还是方应物故意大吵大闹祸水东引,其实都是处理当前问题的法子。没有高下之分。

    在苗公公想来,方应物想要做的。其实还是清流那一套。借着这个由头,抓住他们这些太子左右内监往死里踩,目的无非就是两点,一方面可以减轻太子自身的责任,将过错都推到左右内监身上,在舆论风波中保住太子的地势;

    另一方面,他方应物为了东宫国本,轰轰烈烈的大战太子身边的邪恶坏人,足以博得响亮名声。对清流而言。名声永不嫌多,说不定经此一事,群臣会推举方应物入东宫。

    想至此处时,苗公公暗暗笑了。方应物想踩他苗公公,也要看自己够不够班啊!

    方应物与苗公公对视过,再次对太子奏道:“此事能瞒得了一时,却难瞒得了一世,其中利害,不消臣再说。委实不在于臣父子身上,储君理当知晓!

    窃以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左右引诱储君失德。确实该从严从快处置,明示储君改过之心,以正视听!”

    朱祐樘毕竟不是太昏庸的人。终于听明白方应物的真正意思了。就是说他和太监玩骰子赌博这件事,就算今天不被方家父子看到。就算今天封锁了消息,迟早也会泄露出去。这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将极其严重。

    故而还是赶紧主动、迅速、果断的将责任推到左右太监身上,第一时间把问题定了性,然后推出替罪羊。这样一来,问题就算初步解决,他这个太子在今后的舆论中便不至于被动了,想借此兴风作浪的人也没了由头。

    而且朱祐樘还感到,这位方应物虽然言辞激烈了点,态度不像方清之那样折中,但出发点仍然为了自己好,确实也能解决问题,而且是近乎永绝后患的解决。

    其实就是壁虎断尾求生的道理,也算是变种的苦肉计!朱祐樘闻言犹豫起来,难道真的像方应物所说,把左右亲近太监全部自行处置,表达悔过之心,以绝人口舌?

    这还是理智和感情之间的矛盾,同样难以抉择,朱祐樘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苗公公偷偷察言观色,看到太子神态,登时着急起来。这太子要是信了方应物的鬼话,自己就第一个倒霉!

    情急之下,苗公公也有了主意。刚才方清之敢豁出去很光棍的认错,他们当公公的也敢光棍,这个世界玩楞拼狠谁怕谁!

    于是苗公公跪在朱祐樘面前,请罪道:“奴婢当初只是看小皇爷读书太苦,便想帮着小皇爷消遣散心,不承想要惹下是非,实在是死不足惜!惟愿小皇爷将来有所成就时,还能记得奴婢等人侍候小皇爷的苦劳!”

    “大伴你这......”朱祐樘优柔寡断起来,从感情角度出发,舍不得处置身边亲近的人。

    毕竟这么些年,苗公公等人照顾他无微不至,深宫之中可亲近人实在不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方应物督促道:“储君不可因小失大,不可为小义而忘大仁!”

    朱祐樘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叹气道:“本宫的过失,岂能随意迁罪于他人?自当一力承担,用不着苗大伴们来顶罪!”

    他到底能不能想清楚谁才是对他忠心?方应物连忙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储君万万不可如此轻率!”

    朱祐樘斩钉截铁道:“本宫心意已决,勿复多言!”

    真是单纯而又热血的少年......方应物久久无语,要讲义气也不是这么个**啊。你一个堂堂的太子爷,与奴婢们讲什么义气,这不是自甘堕落么!

    方应物的本意,是想逼出苗公公背后的人物,看看苗公公究竟是被谁指使的。他才不信,苗公公真的会束手就擒、甘心伏法。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苗公公身后的人物必然要现形了,然后再见机而作。

    怎奈这太子实在不配合,居然想把责任全部由自己扛下来。太子殿下也不想想,在目前的情势下,某些人唯恐没有把柄,他这样做能讨得了好?

    苗公公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太子背后又面朝方应物时,脸上笑容一闪而过,然后迅速的重新板起脸。但他含有几分得意的目光却始终不离方应物,似乎在挑衅。论起对太子的了解,方应物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太监?

    方清之围观半天,此刻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这厮今天就是来帮倒忙的么?如果太子毁了,他方清之这东宫臣僚的前途就全玩完!(未完待续。。)

    ps:  哭着道歉,不要抛弃我。。。今天出去办事,始终不得闲,直到晚上刚喝酒回来,然后起点后台还登陆不上去。。。。现在先把这章存稿发了,然后今晚不睡觉熬夜码字写,不写到心安理得不收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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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介绍:
大明成化十三年,历史系研究生方应物穿越成了读书人,
这是一个宅男漫不经心做着皇帝的年代,
这是一个没有权威的年代,
这也是忠奸、正邪、黑白分明的年代。
这是国无大患、垂拱而治的年代,
这也法纪松弛、官风懒散的年代,
这是高压肃杀转为宽松解放的年代,
这也是由俭朴厚重转为奢靡浮华的年代,
青山绿水间,一梦五百年,神奇穿越客的传奇开始了。大明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