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血色桑干河
金兵,已手足无措。
这种时候,哪怕完颜宗翰有天大本事,也知道今晚必将凶多吉少。
己方人困马乏,没有了斗志。而对方以逸待劳,士气正旺……想到这里,宗翰突然发出一声苦笑。
斡离不说的不错,南儿不可信!
不过,也是他活该。
若非他心中存着贪念,想要消灭太子亲军,便不可能中计。到这种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宗翰深吸一口气,催马上前,横枪身前道:“玉郎君,可否答话?”
玉尹表情凝重,也催马上前。
他没有见过完颜宗翰,可粘罕之名,却是印象深刻。
南下伐宋的主力,双手更沾满了汉人鲜血。历史上,正是此人和完颜宗望主持了第二次开封之战,一手造成靖康之耻。曾几何时,宗翰几乎是玉尹不敢想象的存在。可现在,这个形体粗壮,却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家伙,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玉尹道:“大太子有何见教?”
宗翰犹豫了一下,沉声问道:“咱自知今日凶多吉少,但心中有几个问题,却要请教。””
“大太子请讲当面。”
“斡离不和珊蛮善应,可是被郎君所害?”
“然!”
玉尹微微一笑,回答的干净利落。
宗翰又问:“那萧庆萧相公,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
玉尹道:“萧庆,便死于自家手中。”
“花塔子铺,我两万大金锐卒,是被何人所杀?”
“也是自家。”
心中,一阵激荡。
完颜宗翰看着玉尹,目光变得更加阴冷。
若在以前,他说不定早就下令要杀了玉尹。可是现在,却容不得他再去耀武扬威。
深吸一口气,宗翰又问道:“西辽,何以出兵?”
这也是宗翰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西辽出兵的时机,选择的实在是太过巧妙。早一时则太早,晚一时又太晚,偏偏就在宋金交锋,粘八葛白达旦以及倒塌岭联军出动之后,漠北兵力空虚,而大同府又无暇西顾的时候,大举出动,并占据漠北。
若说宋辽之间没有勾结,宗翰绝不相信。
但他更不信,赵桓有这种胆气,和西辽联手……
一直以来,宗翰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不过今日一见玉尹,却一下子恍然大悟!
依稀记得,西辽有一个神秘的南院大王,好像也叫做玉尹。
只是,勿论是谁,都不可能把西辽南院大王和开封城里一个卖肉屠户联系在一处。哪怕是萧庆,也没有往这方面去考虑。且不说宋辽之间恩怨颇深,堂堂南院大王,怎可能跑去开封城里做屠户?就算有人猜到,也会被别人笑他是个傻子。
可现在……
玉尹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沉声道:“大太子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多问?”
果然!
完颜宗翰神色复杂,看着玉尹,半晌后突然幽幽一声长叹。
“如此说来,那辽人从可敦城退走西洲,也是你的谋划?”
“正是。”
宗翰突然觉着,自己输得不冤枉。
这么一个家伙,早在数年前便开始算计,实在是太过可怕。
他轻声道:“那孙海….….
“孙先生的事情,却与我无关。
是葫芦口之战后,他主动派人与我联络。我见他颇有才干,所以便信了他,却要大太子笑话。”
宗翰一怔,旋即仰天大笑。
“某家输得不冤!”
他突然厉声喝道:“宋金乃兄弟之邦,玉郎君又何以不顾兄弟之谊,擅起刀兵,不怕被你们老赵官家责罚吗?”
玉尹摇摇头,轻声道:“自家也是奉命行事,官家又如何问罪与我?
倒是大太子今日,要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们那位大狼主知道了你的死讯,会是怎生一个模样?呵呵,说不定他很高兴,甚至还可能派人,向我道谢,你说呢?”
宗翰面颊一抽搐,看着玉尹的眸光,变得越发阴冷起来。
片刻后,他突然厉声喝道:“多说无益,就让你我手中刀枪来见个分晓。”
说时迟,那时快,宗翰一声呼喊。
在他身后的数百合扎,虽然已经失了斗志,可听闻宗翰的呼喊,也跟着齐声呐喊,挺枪催马,向宋军发起了冲锋。玉尹勒马横刀原地,面对呼啸而来的金兵全然不惧。在他身后,庞万春一声大喝,八百黑旗纵马疾驰,犹如黑色洪流一般,朝着金兵便冲过去。
黑旗箭队弓马娴熟,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弯弓搭箭。
若在平时,金兵身披重甲,倒也还能抵挡。可是现在,合扎皆轻甲护身,面对袭来的箭雨根本无法抵挡。那箭矢呼啸,铺天盖地。黑旗箭队自方腊起事,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加之庞万春对骑射的造诣,甚至比那些草原上的神箭手更加厉害,在他的调教下,黑旗箭队的骑射功夫自然与那些宋军相比,要高出许多。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合扎,眨眼间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一般,倒在血泊之中…..….…
完颜宗翰手持大枪,纵马疾驰。
那杆枪上下翻飞,犹如出海蛟龙一般拨打雕翎。
眼见着就要和黑旗箭队发生正面碰撞,却不想黑旗箭队突然转向从金兵两侧呼啸而过,打着圈儿射箭。金兵被困在中间,只能狼狈防御。可是这夜色中,箭矢如雨,又如何能够抵御。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战马的悲嘶,金兵的呼号合在一处,令人不由得为之心寒。
完颜宗翰杀红了眼,心知这样子被宋军缠住,早晚一死。他认清楚方向,大枪翻飞,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朝着玉尹便扑过去。玉尹勒马横刀原地依旧一动不动。
倒是在他身后的狄雷大吼一声,跃马迎上前来。
铁锏翻飞,呼呼作响。
完颜宗翰甫一交锋,便心中暗道不妙。
这狄雷的气力惊人,每一锏落下来,都震得完颜宗翰手臂发麻。
两人打了十数个回合后身后金兵的惨叫声越来越稀少,也让完颜宗翰的心情,越发急躁。
他大吼一声,连环三枪生生把狄雷逼开拨马就走。
哪知道才跑出去十几步距离,就听得正前方传来一声沉喝:“大太子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暗金犹如一匹幽灵战马,不知在何时,便拦住了完颜宗翰的去路。
这匹老马,几近成精。不必玉尹下令,便陡然间加速犹如一支离弦利箭般,眨眼便到了宗翰跟前。力尹在马上突然长身而起,斩马刀拦腰横扫,挂着一股骇人罡风。
宗翰忙举枪想要封挡,却听得锁的巨响声传来胯下马希聿聿长嘶,两臂顿时失去了知觉。
这厮好大气力!
宗翰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调转马头。
没想到这厮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家伙,这大宋果然是藏龙卧虎,竟然有这般人物存在.只是宗翰却忘记了,他身后还有狄雷追击。才跑出两步,狄雷便到了他跟前。
人借马势,马借人威,狄雷铁锏当头砸下宗翰再想要封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宗翰的脑袋,好像被砸烂的西瓜一样,顿时脑浆迸裂。
玉尹只阻拦了宗翰一回便没有继续追击。
眼见宗翰被杀,他这心里面却陡然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空虚感受。
宗翰死了?
玉尹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这时候,狄雷已上前把宗翰的人头砍下来,刚要递给玉尹,却见玉尹拨转马头……
“狄雷,庞万春,今日不收俘虏,格杀勿论!”
狄雷和庞万春先是一怔,旋即齐声应诺,转身复又杀入敌阵。
身后,喊杀声不断,可是在玉尹听来,却显得有些虚幻,有些不太真实……宗翰死了,宗望死了,萧庆死了。还有蒲察石家奴,还有此前的大挞不野、完颜赛里、高庆裔——等等。这些,应该都是女真的精锐所在吧,如今都已经死绝了!
靖康,还会有吗?
玉尹却陷入了迷茫………
他说不清楚,更想不明白。
其实大宋国力不弱,却屡次被异族所败。
真的是那些个异族过于强大?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在今日前,他曾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靖康。可如今女真精锐尽失,却又觉得,这靖康非他可以阻止。女真没了,还有西辽,还有那个远在大漠,却不知道躲藏于何处的蒙古人。若大宋不能自强,早晚还是灭亡。没有了靖康,天晓得会不会还有其他灾难。
这时候,理应一鼓作气,横扫大漠。
就如同那盛世大唐一般,让万国来朝……
可玉尹很清楚,这不太可能。
他可以肯定,今日这一战,应该是最后一战。赵桓决不可能允许他们继续北进,这是在根子上的问题,哪怕他杀掉所有的女真人,最后的结果,却可能还是一样。
赵桓,赵桓……
玉尹心中,突然一动。
若是赵桓死了,会是什么结果?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旋即就没了踪影。
赵桓而今才二十七岁,怎可能死掉?
只希望他能维持住而今这个局面,将来若赵堪登基,说不得大宋还有几分希望。
嗯,便是如此!
战斗,已经结束。
三百四十三名合扎无一人逃脱,尽数战死。
玉尹也不客气,命人把这些女真侍卫全部砍了脑袋,准备送往开封请功。
他带着庞万春狄雷,返回逐鹿山。
此时,天已经大亮,逐鹿山下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此战宋军俘虏金兵约三千人,斩杀两千余人,其余皆逃匿无踪。可以说,经过这一战之后,女真在蔚州的力量被彻底拔除毗不对,还有鸡鸣山的金兵!那鸡鸣山统兵的主帅是已经成了废人的金兀术。但玉尹却不敢小觑了这个家伙,历史上正是这个金兀术,给大宋带来了巨大灾难。哪怕他成了废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玉尹在收整兵马之后,立刻下令,命吴玠为主帅,庞万春、杨再兴、张见、傅选四人为副将,率八千精兵,奔袭鸡鸣山。从逐鹿山到鸡鸣山,大约一天的路程。
不过由于夺取了定安县城,俘获了大批战马。
如此一来,也使得宋军有了代步工具,杨再兴和庞万春两人为先锋,率三千骑军先行出发。随后吴玠三人率五千兵马跟进,朝着鸡鸣山方向马不停蹄赶去。
“记住,我不要俘虏!”
在吴玠出发之前,玉尹沉声道:“尤其是那个完颜宗弼,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虽然不明白玉尹为什么对完颜宗弼如此上心,可他既然下了命令,吴玠便牢记在心中。
吴玠等人领兵离去之后,玉尹便准备返回松子口。
可是,没等他赶到松子口,就见陈规领着孙海罗德高尧卿等人,从松子口赶来汇合。
、‘小种相公有命,令郎君即刻返回析津。”
“哦?”
玉尹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这一战,应该是打赢了!
作为燕山府统帅,河北东路安抚制置使的种师中,想必也有些担心,担心玉尹不顾一切,继续和女真开战。要知道,蔚州一战,大宋大获全胜。可燕山府而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赵桓也好,朝中大臣也罢,都不可能允许种师中再立战功。
这功劳已经够大了!
大到了连种师中,都感到恐惧的地步。
只是种师中没想到,玉尹还是提前一步,命吴所率部夺取鸡鸣山。
玉尹不清楚鸡鸣山的战略地位,他只是想要干掉金兀术,并无其他想法。但种师中却很清楚,鸡鸣山对女真人的重要意义。一俟宋军夺取鸡鸣山,势必要切断中京与西京的联系。到时候西京大同就可能成为一支孤军,完颜吴乞买决不可能,坐视西京大司丢是……
那样一来,战事恐怕还要继续。
而种师中把这场大战打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提心吊胆,实在不敢,也不愿意继续攻击。
、‘桑干河那边,战况如何?”
陈规连忙道:“桑干河战事已经结束,岳飞牛皋两人大败虏贼,俘虏几近五千人。””
五千人?
玉尹听到这个数字,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
若加上逐鹿山俘虏的金兵,加起来几近八千,又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可不知为何,玉尹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宋金议和,即将开启。
这八千俘虏.….…..
那大宋朝官员是怎样一种尿性?早在开封之战结束后,玉尹便心知肚明,甚至有些厌恶。
“孙海!”
“小底在。”
玉尹突然把孙海叫过来,看着他沉声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托付于你。”
孙海一怔,愕然问道:“敢问郎君,有何吩咐?”
玉尹朝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而今我手中有俘虏近八千人,可我却不想收留他们。
我知道,此事听上去颇有些困难。
但我还是希望所能助我一臂之力,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为我分忧呢?”
这话说的非常隐晦,但孙海已经明白了玉尹的意思。
玉尹不想收留俘虏,绝不代表着他要把那些俘虏释放。据孙海对玉尹的了解,这家伙对女真人可谓是恨之入骨。至于原因?孙海也不是非常清楚,从玉尹开创大宋时代周刊,便一直对女真人加以提防。
花塔子铺惨案,如今是众说纷纭。
各种说法都有,但却没有人把这件事,和玉尹联系在一起。
但根据孙海的猜测,那惨死于花塔子铺的两万虏贼,十有**就是玉尹一手谋划。
如今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
孙海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额头上更渗出一层冷汗。
这玉郎君真不愧是屠户出身,前脚杀了两万虏贼不说,这刚干掉数千虏贼,又要干掉近八千俘虏。
想到这里,孙海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喉咙有些发干。
玉尹看着他,依旧是一脸和煦笑容。可是在那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沁人肺腑的冷意。
、‘玉郎君,杀俘可是不祥之兆。”
“屁话!”玉尹脸色一沉,、‘死在自家手里的虏贼数万,也未见有什么报应,反而又得了一场大胜。就算官家问罪,自有我拦着便是……不过如此一来,这世上便再无太原孙海,只有杭洲孙海……呵呵,你若不愿意,便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孙海冷汗淋漓,心中不禁苦笑。
玉尹顶着?
那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太原人孙海。不过便如此又如何,玉尹说了,这世上只有杭州人孙海!
其实,以孙海而今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入仕,甚至无法抛头露面。
但作为玉尹的幕僚,早晚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与其到时候被人知晓,倒不如趁此机会,洗白了身份。玉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想来给他换一个身份也不算难事。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便永远跳不出玉尹这艘船了!
玉尹没有催促孙海,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半晌后,孙海叹了口气,抬起头直视玉尹目光,、‘既然郎君如此信任小底,小底可以保证,这八千虏贼,绝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玉尹顿时笑了!
“如此,自家便放心了。
到了桑干河以后,自家便会让你接手那些俘虏……至于如何动手,我自会让**韬和李小翠夫妇配合。另外,我会留十三郎与小乙助你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你就立刻离开,赶往杭州,找一个名叫黎大隐的家伙,他自会为你换一个身份。
最多两年,我保你重回开封!,、
两年!
孙海咬了咬牙,沉声道:“小底必不负郎君所托……”
第357章 好走,种师道
靖康二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来到。
江南,已春回大地。
塞北,却依旧严寒.院中的那颗桃树,虽然透出绿色,可那光秃秃的枝桠,却让人感到有些寂寥。
玉尹坐在门廊上,手指无意识的招过琴弦。
枯木龙吟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在院中缥渺,总让人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受。
春天,来了!
逐鹿山之战,包括了逐鹿山和桑干河两处战场。
宋军在这一战中,可谓是大获全胜。完颜宗翰和完颜委室被杀,令完颜吴乞买大惊失色。
而四太子金兀术,在鸡鸣山被宋军所袭,也死于乱军之中。
种师中听闻玉尹偷袭鸡鸣山,吓了一大跳,连忙让玉尹传令,命吴玠和太子亲军撤出鸡鸣山,后退百里屯驻永兴县城。这永兴县城,也就是后世河北省张家口市的逐鹿县。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女真已是必败无疑。若再占居逐力山,势必会令完颜吴乞买亡命反扑。毕竟,这鸡鸣山关系到西京大同府和中京的联络。
只要鸡鸣山不被宋军占领,西京就不会成为一支孤军。
种师中之所以这样决定,也有队范西辽做大的意思……如果西辽占领西京大同,必然实力大增。一个女真,已经让大宋头痛不已,若在加上一个西辽……倒不如留下西京大同府给女真人,让他们与西辽进行博弈,才能保持北疆局势的平衡。
陈规向玉尹解释了种师中的想法,玉尹侄也没有往心里去。
当初和女真开战,便是为了让西辽兵进漠北。现在,耶律余里衍已经兵临漠北,他也就完成了当初的承诺。至于接下来西辽和女真如何博弈,就不是他能决定。
不过让种师中真正恼怒的,并非玉尹擅自偷袭鸡鸣山。
孙海在桑干河畔,将俘虏的八千金兵全部斩杀,鲜血染红了桑干河.….…..
此事发生之后,使得北疆震动。
按照玉尹的说法,孙海和女真人有深仇大恨故而才会做出这种疯狂举动。在斩杀了女真俘虏之后,孙海也自尽身亡。由于他手握兵符,故而高宠等人也必须听从他的命令。种师中当然清楚这里面的玄机,若非玉尹下令太子亲军中,谁能指挥高宠何元庆这些个骄兵悍将?哪怕是吴玠,恐怕也无法调动高宠的背嵬。
可是,孙海的人头已经送来。
血淋淋,面目模糊。
种师中心里非常清楚,这决不可能是劳什子孙海的人头。
逐鹿山之战,死了那么多人天晓得玉尹是从何处砍了个燕云汉人的人头充数。
那孙海,恐怕早已逃匿无踪……
可就算清楚又能如何?
种师中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和玉尹反目成仇。
且不说他制裁不得玉尹,便是能制裁,只怕他的兄长也不会同意。
种师中只得严加斥责命玉尹整顿太子亲军,并让他撤出蔚州退到银城坊休整。
真不能再让他到前线了!
这厮胆大包天,连杀俘这样的事情都敢做出来。
鸡鸣山是女真联络西京的唯一通路,若太子亲军继续驻扎永兴,保不齐又会惹出什么事情。
所以,种师中下令,使岳飞率部接替玉尹驻守永兴。
同时又让牛皋驻扎定安,监视桑干河北岸的倒塌岭联军,与岳飞形成相互呼应的局面。
庞万春所部调往营州,除庞万春为营州兵马都监。
陈规也被调离太子亲军,出任平州守备一职,辖平州、营州和滦洲三洲之地,为燕山府东部屏障。如此一来东部有陈规,西部有岳飞加上中部驻扎古北馆的韩世忠,燕山府的防御可谓惊人。本来,种师中还想从玉1尹这里把吴玠讨要走,却被玉尹严词拒绝。
要知道,按照玉尹的想法,他早晚会从太子亲军抽身出来。
而吴玠正是他心目中,最为合适的接替者……
再者说,吴玠自己也不想离开太子亲军,所以玉尹便顺理成章的拒绝了种师中。
哪知这种师中不死心,见吴玠要不来,便向玉尹讨要吴璘。
吴璘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
说起来,吴璘原本就是西北军的成员,而种师中的兄长种师道,在西北军中地位甚高。
小种经略相公,在政和年间时,是指种师道。
不过随着种师道入主枢密院,开封之战更声名远扬。他年事已高,于是从小种经略相公就变成了老种经略相公。种师中也因出任河北东路安抚制置使的位子,拿去了小种经略相公的名号。所以说到底,在吴璘心中,对种师中更有归属感。
他和吴玠的情况不一样,没参加过太子亲军的成名之战。
后来虽赶上了燕山之战,也只是夺取了灵丘,斩杀兀林答阿鲁……所以,和吴玠相比,吴璘对太子亲军没什么归属感。在他看来,太子亲军早晚会返回东京,倒不如留在燕山府,一方面可以和女真人继续交手,另一方面也能为种师中效力。
既然吴璘不反对,玉尹也就没有阻止。
强留一个对太子亲军没有归属感的人,哪怕他有再大的能力,玉尹也不会放心……
就这样,种师中心满意足的得到了吴璘,命吴璘驻守居庸关。
玉尹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谁知道种师中却得寸进尺,向玉尹讨要兵马。
“种公手中,难道无兵马可用?”
玉尹乍听,诧异不解。
种师中治下的河北东路,而今至少有十二万兵马之多,如何又要向他讨要兵马?
种师中笑道:“燕山府而今有十二万兵马,但你太子亲军便近两万之多。
王渊借我八千兵马,黄潜善借我两万兵马,还有宗帅的一万多兵马……这些兵马,将来都是要归还回去。如此一来,我燕山府不过剩下五万。如果放在以前,倒也够用。可你打下蔚州,得六县之地,也需要兵马驻扎..你算过没有,这样一来,我析津府还有多少兵马?
平州三州共一万三千人;古北馆约八千人,还有永兴县也要驻扎八千。这样我析津府不过两万人,里面还有数千火器营的工匠,这兵马怎地足够?所以还请小乙帮衬。”
若这么计算,燕山府的确兵力薄弱。
玉尹蹙眉道:“可是从各地赶来的义勇,也有万余人啊。”
“那些人大都乌合之众,那堪重用?
小乙你莫以为我有其他用意,其实这样做对你而言,也是一桩好事。你太子亲军这次功劳恁大,兵力已达两万之多。这许多兵马,哪怕你背后有太子撑腰,也难免被人算外。八千……太子亲军正兵八千,杂兵七千,若超过了便非一桩好事。
我也不多要,与我八千杂兵足矣。”
八千杂兵?
这老小子却真敢说..,….
八千杂兵,可都是我出钱一手训练出来,你怎能说拿就拿走?
“小乙,你可以从义勇中再抽调三千人到麾下,这样一来,便不会可人关注。
我也知你为这些兵马付出巨大心血,我不白要你八千人……自家与倒塌岭也有些关系,若你以后向走倒塌岭这条商路,我会尽量配合。
呵呵,你看这样可以吗?”
倒塌岭?
也就是后世的蒙古!
玉尹知道,这不过是种师中画的一张大饼。
能不能成功,尚在两可……但种师中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玉尹也着实无法拒绝。
“既然如此,便依种公所言。”
玉尹从析津府离开,闷闷不乐。
他率领太子亲军来到银城坊后,便开始进行休整。
只是,这新年在不知不觉中到来,让他突然生出几分思乡的感怀。前年这时候,我在赶往杭州的路上;去年这个时候,我却在和虏贼交战。一晃三年过去,自己也成家立业,更有了两个女儿。可是,却从未和家人在新年团聚,实在有些遗憾。
也不知九儿姐和金莲,又在做些什么?
一想起燕奴和杨金莲,玉尹的思绪顿时混乱起来。
脑海中忽而闪现耶律余里衍的倩影,忽而又浮现出赵福金和赵多福的笑靥……该死,我怎会想这些事!玉尹眉头紧蹙,用力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罗德匆匆走进庭院,来到玉尹跟前躬身行礼,“郎君,外面来了一支义勇,说是小种相公之命前来。””
义勇?
玉尹一怔,搔头道:“随我看看去。”
两人出门时,正遇到杨再兴过来,玉尹便叫上杨再兴一起往城外走。
出城之后,就见一支破衣烂衫的兵马站在城外等候。为首是两个壮汉,一个大约在四十出头,另一个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的模样。两人原本都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袍坐在地上,看到玉尹等人前来,连忙站起身,并回头大声斥责,让其他人也都起身。
“小底武陵钟相,听闻郎君在燕山府与虏贼交锋,故而率乡亲前来投效。”
不想中途遇到大雪,耽搁了路程毗抵达燕山府时,大战已经结束。小种相公惜我等忠义,故而命我等前来向太子亲军报到。敢问大官人何人?可否了介玉郎君?”钟相?
玉尹一怔,觉得这名字颇为耳熟。
“自家便是玉尹,你二人可以小种相公公文?”
“啊川
两个大汉闻听,连忙纳头便拜,“不知郎君当面,钟相(杨幺)失礼,还请恕罪。”
说着话,那钟相取出一份公文递给玉尹。钟相,杨幺……
玉尹突然波灵灵打了个寒颤,“你二人可是来自洞庭?”
“啊?郎君怎知我等来历……小底虽非来自洞庭,但武陵却距洞庭不远。”
果然是他们!
玉尹心中不禁奇怪,这二人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反贼。
其中又以杨幺最为出名,官军数次围剿,却落得惨败,最后还是被岳飞牛皋所杀。
说岳中,杨幺曾让王佐去游说过岳飞,但并未成功。不过玉尹知道,那只是一个传说。历史上的确是有一个名叫王佐的人,却是南宋名臣,未曾依附过杨幺,更没有出苦肉计,劝降陆文龙。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眯起眼睛,打量钟相旁边的年轻男子。这厮便是杨幺,怎地会跑来燕山投我?
哈,这历史,可真个是变得乱七八糟。
他打开公文,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就明白了钟相的来历。
这种师中也忒不地道,要了我八千兵马不说,却还给我这么一帮子苦哈哈充数。
看这些面黄肌瘦,狼狈不堪的义勇,玉尹有心拒绝,却狠不下心。
“既然是种公差遣,便留下来吧。钟相杨幺,随我入城……其余人等便交由大郎你来分派,便暂时先留在抬重营勾当。”钟相带来了六百多人。
按照他的说法,他从老家北上时,共有一千多人随行。
可是从武陵到燕山府,何止千里之遥。一路上遇到种种艰险,水土不服,冰雪阻路,粮草不她…以至于等他们抵达燕山府的时候,连一半人都没有剩下。而且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病怏怏的。玉尹本不想要,但这些人的忠义,让他难以拒绝。
罗德答应一声,便带着人走了。
玉尹则领着钟相和杨幺准备进城,哪知道杨幺在钟相耳边低语两句,钟相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忙唤住了玉、尹。
“郎君,小底有一事禀报。”
“哦?”
“小底在途中,遇到一人,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毗似是虏贼使者,要前往开封。”
这句话说的非常巧妙,遇到一人!
玉尹不由得笑了,他大体上能猜出端倪,想必是钟相这些人在路上实在是顶不住,干起了无本买卖。
不过,他没有说破,而是好奇道:“是什么书信?”钟相从怀中取出一封脏兮兮,皱巴巴,还沾着血迹的书信,小心翼翼递给了玉尹。
打开书信,玉尹看了一眼,顿时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文字?”
他搔搔头,对杨再兴道:“去找罗德,替换他回来。
你代他把那些好汉送到鸦重营,让衙内妥善安置……这看上去,似乎不是汉家文字。”
不一会儿的功夫,罗德回来了!
他拿过书信看了一眼,便轻声道:“郎君,这是契丹文。”
“大郎可识得契丹文?”
罗德顿时笑了,一挺胸脯道:“自家在太原时,没少和辽人、女真人还有西复人打交道。这两年,不管是契丹文还是西夏文,都了然于胸,怎可能瞒得过自家。”
“嗯,回帅府说话。”
玉尹和罗德领着钟相杨幺便返回帅府。
回到帅府后,他唤来两名亲兵,让他们先带着钟相杨幺下去梳洗,换一身衣服。
不换也不成了!
这两人身子都快要臭了……
在外面还好些,可是进了大厅,便特别明显。
而后,玉尹又让人准备酒菜,等钟相二人回来。趁此功夫,罗德把那封书信看了一遍,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
“大郎,上面写的什么?”
罗德轻声道:“郎君,这里面的内容,古怪的紧。””
“此话怎讲?”
“这上面说,临潢府粮价飞涨,粮食短缺的紧。”
要一个名叫余都姑所人在开封多买些粮食回去还说,事不宜迟,需尽早把事情敲定。”
玉尹疑惑道:“这有甚古怪?”
“可据我所知,临潢府的粮价,而今可是稳定的很。””
“哦?”
“这里还有一句,若小官人不肯同意,便与老官人说项。””
玉尹依旧是一头雾水,茫然看着罗德。
罗德轻声道:“郎君可知,那耶律余睹的别名,就是余都姑?”
“啊?”
“这封信表面上看去,并无任何问题……但细一品味,便颇有玄妙。
临潢府粮价飞涨,是不是说虏贼局势危急?所谓买粮,其实就是要挑起我大宋内乱?郎君当知道,太上道君和官家不和,而且自太上道君还朝,便一直争斗不休。”
玉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顿时呆愣住了。
罗德这么一分析,听上去还真是那么一回事.
小官人是指赵桓,那老官人便是指赵佶?赵桓这次,肯定不会轻易低头;而老官人……
只是,这都是罗德的猜测,也没有任何证据。
玉尹拿着书信,在屋中徘徊。
许久之后,他突然对罗德道:“大郎,我想要回开封。”
“那这边……
玉尹搔搔头,也感到万分苦恼。
这时候,钟相和杨幺洗漱完毕回来,玉尹便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旁。
当晚,他在帅府设宴款待钟相两人,并安排两人,在吴玠帐下听刽…玉尹心里有事,吃罢酒,送走钟相杨幺,便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他正打算把罗德找来继续商量事情,却不想外面有人通禀,说是析津府来人,种师中请玉尹即刻前往。
玉尹见种师中催的急,只好暂时把书信的事情放到一边,带上高宠何元庆二人,直奔析津府。
这一路日夜兼程,便不复赘言。
第三天,玉尹抵达析津府后,便觉察到有些不妙。
析津府帅府上下,皆身穿麻衣,笼罩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
“种公,发生了什么事?”
才十几天的光景,种师中看上去憔悴许多。
见玉尹到来,他把玉尹领到了书房。这书房中还有一个青年,玉尹一眼认出,正是种师道的长孙,种彦崇。
种彦崇披麻戴孝,一脸悲戚。
看到玉尹,他连忙躬身行礼。
“小郎君,你这是……只
种彦崇闻听玉尹询问,顿时泪如雨下,“玉郎君,翁翁……翁翁他,他,他..走了!”
第358章 还京
历史上的种师道,死于靖康元年末。
时太原城破,女真东西两路大军南下长驱直入,西路军一度攻至洛阳城下。种师道本就身体不适,听闻女真南下消息,病情随之加重,在入冬之后,便故去了。
而今,种师道还是走了。
比原有历史,迟了三个月……
按照种彦崇的说法,翁翁含笑离世,没有任何遗憾!
是啊,他怎能还有遗憾?
女真在燕山之战大败,金国jīng英几乎死了一大半,可谓元气大伤。而最为重要的,还是西辽的出现。耶律余里衍以极大魄力,率部兵进漠北,和女真形成东西对峙局面。
大宋,二十年可以无忧!
说句心里话,玉尹对种师道并没有太多好感。
主要是他每次和种师道打交道,都被种师道吃的死死的,也让他感觉着很不舒服。
但即便如此,当玉尹得知种师道死讯的时候,也呆愣住了!
种师道死了……
也代表着一个雄踞北宋的五代望族,开始走向没落。种师中虽然颇有才干,但比之种师道,确有明显不足。至于种师道之子种定国,守成有余,要入主中枢,却显得才具不足。而种彦崇和种彦崧都还年轻,未来是怎样发展,说也无法说清。
玉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低落。
脑海中,不自觉总浮现出种师道那张带着老狐狸笑容的面庞,此时却是分外亲切。
“二郎已前往开封,向朝廷发丧。
想来官家不久就会有恩宠赐下,家父要自家前来请教叔祖,当如何安排?”
二郎,便是种彦崧。
之前由于种师道身体不好,所以种彦崇和种彦崧二人便返回洛阳老家,伺候种师道。
似种师道这等人物,死后必然是风光大葬。
虽则他是宋徽宗赵佶一手提拔起来,但对赵桓也是忠心耿耿。老头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在朝堂上左右逢源,直到最后才表明了他的立场。虽则后来赵桓罢免了种师道枢密院使的职务,更多却是为了一种朝堂上的平衡,而非对种师道不满。..
所以,赏赐绝不可少。
但种师道一死,种家需要有人支撑,种师中顺理成章接替种师道的位子,成为种家之主。
种定国派种彦崇前来。也是为了向种师中请示如何接受官家赏赐。
这些,本是种家的家事,和玉尹没有什么关联。
可玉尹却灵光一闪,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种公,太子亲军出征已数月之久,而今燕山府战事平息,左右不会有太大事情。所以,末将也准备率部还京。一来进行休整,二来也要与太子交代……却不知种公以为如何?”
“小乙要回去吗?”
种师中白眉一蹙,露出沉吟之sè。
对太子亲军的安排。种师中也颇为头疼。
玉尹并非他治下军官,可以不听从差遣,始终是一桩麻烦。论战斗力,种师中自然看重太子亲军。此次燕山之战,太子亲军可说是当记首功。整个蔚州,几乎是太子亲军一手打下,数万金兵,也有大半死于太子亲军之手,绝对是战力惊人。
可问题是。太子亲军的情况太过特殊。
哪怕是种师中心胸甚广,也无法容忍这么一支不听从他差遣的兵马在他的治下。
而今种师中和玉尹合作甚密,也没什么冲突。
谁又能保证,将来还能相安无事?
在种师中看来,玉尹年轻气盛。又有太子做起靠山。一连串的大捷,很可能令他忘乎所以,骄横跋扈。此前玉尹偷袭鸡鸣山,便已显露出端倪。幸亏种师中命玉尹及时撤出,若不然就要引发更大的战事。这是一把利刃。弄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种师中虽然不舍太子亲军战力,却又无法容忍这样的兵马在他治下。
好在,火器营在燕山府设立,种师中倒不必担心火器匮乏。于是在三思之后,种师中便同意了玉尹的请求。
“既然小乙有心还京,老夫便不做阻拦。
只是大军开拔,必须要通报各州府,上奏朝廷方可。小乙最好还是率部先屯驻肃宁寨,等候朝廷通知。这样吧,我这就派人向朝廷奏报,小乙也可以向朝廷请示。”
玉尹闻听,顿时笑了。
他连连点头,表示赞成,便和种师中告辞。
返回银城坊后,玉尹立刻找来陈东,让他上奏枢密院,恳请返回开封。
同时,又写了一封密信,让高世光带着密信回转开封,由朱绚转交朱琏和太子。
他很担心,枢密院会扣押他的书信。
虽然说不清楚原因,但玉尹却隐隐有一种直觉,开封很快会有大事发生……
这一来一回,少说要一个月的时间。
玉尹倒也没闲着,立刻下令太子亲军准备开拔,退回肃宁寨。
正兵加杂兵,一万多人开拔,可不是一桩小事……从燕山府前往肃宁寨,势必要经过广信军和真定府。种师中也没有为难,直接开出公函,派人递交真定总管王渊。
此时,已是正月初六,眼看着元宵节将至。
玉尹命张玘和傅选为先锋,率部先行出发,前往肃宁寨打前哨。随后,他又找来吴玠,让吴玠整顿兵马,三rì之后开拔。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玉尹却招来了吴玠陈东罗德和高尧卿四人。
“我准备前往开封。”
“啊?”
吴玠四人一怔,诧异道:“郎君不是说先回肃宁寨,怎地突然要返回开封。”
玉尹把那封书信传递众人,而后让罗德把他的猜想说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如果大郎猜测的不假,恐怕不久之后,东京就会有事故发生。我准备让十三郎和狄雷,率五百背嵬随我还京。我离开之后,太子亲军便交由晋卿掌控。
你们在肃宁寨屯驻后,命张玘傅选和杨再兴三人,各领一支兵马。分别屯驻滹沱河与封龙山两地,做出随时出发的迹象。一俟朝廷有旨意传来,便即刻动身,用最快速度赶往东京。途中,若遇到什么麻烦,便请大名府留守朱桂纳和河北兵马元帅府副帅张所帮忙……总之,要做好一切准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战事。”
吴玠等人。面面相觑。
半晌后,高尧卿突然道:“小乙你带五百人,目标过于明显。
我前些时候,得到消息家父病重,正好趁此机会还京探望。便以我的名号,掩饰小乙行踪。只是要委屈一下小乙,暂时充当我的护卫,这样岂不是更加方便吗?”
“衙内所言,颇有道理。”
陈东道:“最好再带上大郎。有他在,遇到事情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玉尹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有罗德跟随。的确能为他排忧解难。
“郎君,你这一走,若有人问起,该如何说?”
玉尹想了想,轻声道:“就说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我已派人通知了李大郎,他会帮忙掩饰。而且我估计,最近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上门。燕山府大捷,所有人都在忙着查收战果。哪个有jīng神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晋卿对此,不必担心。”
几人有商议片刻,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随后,玉尹又挨个单独召见了杨再兴、张玘等人,让他们尽力配合吴玠的行动。
燕山之战。大家已有了深厚情谊。
对于玉尹的安排,张玘几人,自然也不会反对,便躬身应命。
第二天,张玘率部开拔。直奔肃宁寨。
而高尧卿则带了一对马军,随同张玘一行离开了银城坊。
种师中得到了消息,倒也没太在意。
只笑呵呵与身边人道:“这小乙,也忒xìng急,本打算设宴为他送行,却已经走了。
这样,派人通知各州府,就说太子亲军返回肃宁寨,不必阻拦。
另外,让人送五十坛好酒过去,就说是为玉郎君送行……之前总觉着太子亲军留在这里是个麻烦,可他们真要走,却又有些不舍。”
种师中说完,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燕山府战事虽然已经平息,但他却非常清楚,接下来的rì子会格外忙碌。
太子亲军返回肃宁寨,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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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二年正月,金国狼主完颜吴乞买再次派出使团,带着大批礼物和金银,前往开封配合耶律余睹与大宋议和。
同时,完颜吴乞买有命完颜阇母为左军元帅,出镇西京大同府。
在宋金交战时,西辽联军击大败粘八葛部,粘八葛人匆忙返回,在渔阳岭遭遇西辽伏击。粘八葛小王战死渔阳岭,令漠北为之震动。粘八葛人连忙派人向女真求援,同时花费大量金银,恳请白达旦人出兵协助,希望白达旦人能阻止西辽。
逐鹿山之战,女真大败。
完颜阇母抵达西京后,并未出兵救援粘八葛人,而是派出使者前往西夏,拜会李承乾。
正月初六,西辽突然停止了在漠北的战事。
其中缘由不得而知,但有人说,是西夏李承乾派人照会了耶律余里衍,让她停止攻击。
西辽能够立足,很大程度是依靠西夏。
李承乾让西辽休战,耶律余里衍就算再不满,也无法拒绝。
不过,西辽虽然停战,粘八葛人也元气大伤……与此同时,马尔忽思在漠北联络到大批族人,迅速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向粘八葛人发动了攻击。只是相比之下,这批人的对粘八葛造成的伤害远不如西辽,只能在后方牵制住粘八葛兵力。
一时间,漠北风云变幻。
正月十六,一支商队自可敦城出,缓缓向南行驶。
车队中,一辆看上去极为简陋的马车里,一个年过双十,英姿飒爽的少女透过车帘,不无留恋的朝身后可敦城望去。
“怨哥儿,这一走,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马车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第359章 八方风雨会东京(一)
已近仲chūn,开封府沐浴在明媚阳光中。<.. ..>
赵构匆匆来到龙德宫,就看到赵谌迎面走来。
“九叔来向翁翁请安吗?”
赵谌向赵构行了个李,看似颇为亲热的问道。
不过,话语中虽显得亲热,可是在态度里却透着一抹淡淡的疏远之气。只是赵构心中有事,并未觉察。
他笑呵呵道:“小哥又来与道君学画吗?”
赵谌忙道:“正是……昨rì画了一幅画,想请翁翁指点。
只是翁翁身体不太好,所以未敢打搅……九叔既然来与翁翁请安,我便不耽搁九叔了。”
“如此,小哥自便。”
赵构急着要面见赵佶,也不想和赵谌耽搁。
见赵谌要走,他也没有挽留,只客气了两句,便与赵谌分开。
看着赵谌的背影,赵构心里好生愤恨。想当初,那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本是他的,却不知为何,落到了赵谌的头上。若不然,这次燕山之战,他怎地也能分润些功劳。可是现在,满大街都在谈论燕山之战的辉煌胜利,已无人记得他这个齐国公。
却生的好命!
赵构在心里暗自咒骂一句,便匆匆走进龙德宫内。
赵佶,看上去jīng神有些萎靡,正坐在河畔的凉亭中,呆呆看着岸上的景致。
赵构连忙上前,与赵佶见礼,“道君何故在此发呆?”
赵佶一怔,回头看去。
见是赵构。他微微一笑,“九哥来了,便陪我在这里坐一坐吧。”
赵构见赵佶神情落寞,心里有些奇怪,于是走到赵佶身边坐下,并好奇的看着赵佶。
“其实,官家做的不差。”
“啊?”
赵佶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便是自家,怕也做不得如官家那般好……今我大宋,正当兴旺。若自家这时候夺回皇位。便是成功了,只怕于大局而言,也无甚好处。
若因此坏了大事。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赵构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慌张起来。
看赵佶这情形,似乎是想要退出,不再去和赵桓争夺皇位。
这又怎生是好,如果赵佶不争皇位,那此前所做的种种努力,恐怕要付之东流。
这也就罢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被赵桓知道自己从中做鬼,岂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赵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脸sè也顿时变得煞白,看着赵佶,半晌说不出话。
赵佶虽说权力yù极强,也是个知好歹的人。
而今大宋大好局面。是赵桓一手打造出来……
不管赵桓与女真开战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打胜了,更打得女真上书求和,甚至要与大宋结成兄弟之邦。自大宋立国以来,燕山之战,怕是对北方胡族最大一次胜利。
可以想象。赵桓挟燕山大捷之余威,必然可以稳固朝堂,令大宋重现兴盛。
赵佶虽然是个昏君,但并不愚蠢。
这个时候再去和赵桓争夺皇位,与他没有任何好处。
与其最后父子反目,倒不如现在罢手。至少赵桓也不会继续为难他,何乐而不为?
可赵构,却无法放下。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赵佶,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和赵佶坐了一会儿之后,赵构就匆匆离去。赵佶也没有再说什么,依旧呆呆坐在凉亭中,看着眼前的景sè,整个人恍若呆滞。该放手的时候,终须要放手才是!
前两rì,一个偶然机会里在观音院遇到了昔rì红颜,却已成为比丘。
这使得赵佶生出许多感慨,甚至生出遁世之心。加之燕山大捷后,赵桓权柄rì重,也使得赵佶生出了退让之心。
但愿得,九哥能明白我这番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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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赵构直奔镇安坊。
才一进家门,就直接唤来内侍蓝珪,“立刻去找十九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这蓝珪,是赵构的心腹。
此前赵构为康王的时候,为康王府都监,主管机宜文字。
而今赵构虽被罢了康王之位,贬为齐国公,但府内一应配备,却不曾减少。赵桓心里有愧,也没有过于为难赵构。哪怕赵构而今的仪仗不合礼仪,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睬。
蓝珪见赵构急慌慌的吩咐,也不敢怠慢。
忙领命匆匆离去,赵构自登上了醉杏楼。
他在醉杏楼中徘徊不停,忽而起身来回踱步,忽而坐下来唉声叹气。看他这副模样,那些个内侍下人也知道赵构心情不好,所以躲得远远的,以免被殃及池鱼。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赵构侍妾吴金奴命人点上了灯火,不想这东京大了些,惊扰了赵构的思绪,竟被赵构一顿斥责,流着泪跑出醉杏楼。
吴金奴刚走,赵叔向便来了!
一进门,赵叔向就笑道:“九哥今是怎地,火气忒大?”
“十九哥,亏你还笑得出来。”
赵构看到赵叔向,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忙上前一把拉住赵叔向的手,轻声道:“出事了!”
“嗯?”
赵叔向一怔,旋即使了个眼sè。
赵构也是惊慌失措,所以才会做出失态举动。
见赵叔向使眼sè,他马上便明白过来,帮下令让楼内的下人们退下,又吩咐蓝珪带着人,在醉杏楼外严加守卫。拉着赵叔向的胳膊,两人便上了二层阁楼坐下。
“十九哥。道君似有些悔意。”
赵叔向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闪过一抹冷芒。
“九哥,莫着急,慢慢说来。”
赵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慌乱,便把今rì去龙德宫拜会赵佶时。赵佶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最后,他颤声道:“若道君真个反悔,你我只怕会有xìng命之忧。
这件事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便停下来吗?官家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吧。”
赵叔向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场变故,不由得眉头紧蹙。
“十九哥怎么说?”
“我……我已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叔向站起身,在阁楼中踱步。
半晌后,他轻声道:“方才十九哥也说了,这件事绝不能停。”
“可是……”
“道君反悔,并无大碍。
关键是你我这个时候,更要谨慎小心,绝不能乱了方寸。你说的不错,这件事若走漏了风声……不,肯定会走漏风声。耿南仲唐恪之流,不足以信任。他们可以投奔我们一回。就能够再掉过头来,狠狠咬咱们一口。出了事,道君不会有任何危险。官家哪怕再心狠手辣,毕竟是父子,他都不可能对道君施以任何手段。
但官家可以和道君握手言和。却不会与你我握手言和。
一俟官家知道你我在里面做的这些事情……呵呵,哪怕官家再重新九哥,也不会心慈手软。
想当初,太宗将魏王驱逐西南,做了个涪陵郡公。
难不成今rì,九哥也想效仿当初。流落蛮荒,不仅是九哥郁郁不得志,便连带着子孙,也要受尽欺凌?”
赵叔向拿出了他祖上赵光美的事情做例子,让赵构脸sè大变。
是啊,难不成自己要做第二个涪陵郡公吗?
在外人看来,太宗虽驱逐了赵光美这一支,但毕竟是手足之情,虽驱逐却也颇为优渥。
可赵构却清楚,太宗以后历代帝王,对涪陵郡公一脉的打压。
百余年下来,涪陵郡公一脉可谓凋零,根本无法登入朝堂。同时,历代帝王对涪陵郡公一脉都保持着jǐng惕。哪怕是涪陵郡公一脉不再参政,也会加以提防,一俟出现问题,便强力打压。所以,涪陵郡公一支到了赵叔向这一代的时候,看似风光无比,实际上已落魄至极……
赵构沉默许久,猛然抬起头,凝视赵叔向。
“十九哥,你说该如何是好?”
赵叔向站在栏杆旁,看着院中桃杏争chūn的景sè,并未立刻回答。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
阁楼里的烛火闪动,照在他的面庞上,透出几分yīn鸷。
“九哥,事到如今,你我已没有退路。
退则死,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道君顾全大局,所以才决定罢手。可你我,还有朝中那些盟友,却退不得,退就是死!所以,我们只有继续撑下去才行。”
“可是道君已经反悔了啊!”
“哪有如何?”
赵叔向声音陡然拔高,“想当年太祖在陈桥时,何尝不是被百官黄袍加身,不得已才起兵平乱,打下我大宋江山。今rì你我,也只有效仿当年,与道君黄袍加身。
只要能驱逐了官家,道君重新登基,执掌朝堂,你我……才有一线生机啊。”
赵构闻听,吓了一跳。
他想过无数种应对方法,惟独没有想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想当初太祖陈桥兵变,被黄袍加身……
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一点,那就是造反!
成了还好,若失败了,那便死无葬身之地。
赵构目光闪烁,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不太赞成赵叔向的这个主意,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目前而言,这是唯一出路。
咽了口唾沫,赵构脸sè煞白。
“十九哥,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赵叔向冷哼一声,“若有其他办法,还请九哥教我。”
“可是……”
“九哥,如今时刻,乃生死存亡之际。
我方才也说了,进则生,退则死……而今这局面已不是你我说放手便可以放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知道,我知道!”
赵构心中已乱成一团麻,在屋中徘徊。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犹豫?”
“昔年太祖黄袍加身,有百官支持。
可现在,你我若想要效仿太祖事,又有谁能赞同?”
“这个嘛……”
赵叔向沉吟片刻,突然道:“若要行事,殿前司便是最大障碍。
王宗濋那鸟厮,素来听命于官家。所以要效仿当年事,就必须要控制三衙禁军……我有一计,可以调走姚平仲和张伯奋。但王宗濋……却需要九哥出面,把他控制。”
“控制?”
赵构先一怔,旋即便明白了赵叔向话中含意。
“若只这般,倒也不难。”
赵构道:“可就算是控制了王宗濋,也无力掌控开封啊。”
“这个……我自有主意。”
赵叔向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赵构根本就无法拒绝。
他想了想,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何时动手为妙?”
赵叔向道:“此事我还需再找人商议,而后才能做出决定。不过,要越快越好……我听人说,太子亲军已呈报枢密院,准备返回东京。一俟太子亲军返回,官家手中便掌控一支你我根本无法控制的力量,到时候再想动手,只怕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必须在太子亲军返回之前动手,否则你我到头来,只有人头落地。”
赵构听的心惊肉跳,连连点头。
的确,太子亲军若返回东京,势必会令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这是一支只听从太子赵谌调遣的兵马,亦或者说,这是一支完全忠于赵桓的jīng兵。
东京禁军虽然号称是大宋最为jīng锐的兵马,可实际上,武备松弛,战力低下。
之前的高俅也好,而今的王宗濋也罢,都不是通晓兵事的人。若只是对付王宗濋,赵构倒是有些把握。可那太子亲军……方在燕山大败虏贼,其战斗力绝非禁军可以相提并论。这样一支jīng锐兵马若屯驻开封,赵桓皇位也会变得更加稳固。
思来想去,必须要在太子亲军返回前动手。
到时候大局已定,太子亲军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只需稍加安抚拉拢,自可归心……
赵构想到这里,心中大定。
“十九哥,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赵叔向微微一笑,对赵构道:“九哥不必着急,若有需要九哥出力时,自不会与九哥客气。
这两rì,九哥照常去宫中觐见道君。
不过咱们的计划,却不能与道君知晓,万一道君不同意,便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
我这就去做安排,尽快拿出决议,还请九哥耐心等待两rì。”
赵叔向好一番安抚,总算是让赵构定下心来。
见天sè已经不早,赵叔向便与赵构告辞,离开了镇安坊。
走出齐国公府大门,赵叔向脸上的笑容陡然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yīn鸷之sè。
“郡公,咱们回去吗?”
一名随从上前,轻声询问。
赵叔向摇了摇头,沉吟一下道:“去庆丰楼,顺便再通知下面,让他们做好准备。”
第360章 八方风雨会东京(二)
如赵叔向所言,他们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太子亲军请求还京的奏疏已经呈递枢密院,虽然被耿南仲扣下,却拖延不得太久。
赵叔向和赵构也都清楚,太子亲军如果还京,除了奏疏枢密院之外,东宫必有报备。毕竟,太子亲军是太子的禁军,一举一动都必须告之太子。一旦太子收到消息,而枢密院迟迟没有上奏的话,那事情必然变大,弄不好会捅到赵桓面前。
谁都知道,燕山之战打到现在,赵桓已经不想再打了!
所以,抽调太子亲军还京,势在必行,任何人都无法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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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丰楼位于开封外城右二厢,规模在开封城里不过属于中等。
随着宋金开战,赵桓对女真的态度rì益强硬,女真使团收到的待遇,也随之降低。
从最开始的内城高阳正店,到而今右二厢的庆丰楼,简直不能同rì而语。
不过,女真使者耶律余睹倒没有太过在意,依旧每天穿梭于开封市井中,积极寻求和大宋对话的途径。短短两个月,耶律余睹几乎遍访开封士绅名流,但得到的答案,都不容他乐观。
耶律余睹不气馁,更没有放弃议和希望,等待时机到来。
正月十五,事情终于发生了转机。
完颜吴乞买下定决心。要与大宋和谈,甚至不惜付出一些代价,为的就是要从宋金之战的泥潭中挣脱出来。而赵桓似乎对这场长达两个月之久的战事也感到厌烦,想要结束战事。一个不能再打,一个不想再打,正月二十二rì,宋金议和终于摆到了台面上。耶律余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与大宋使者燕瑛开始了艰难的谈判。
艰难!
耶律余睹历经辽金两朝,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燕山之战给了大宋朝太多的底气,燕瑛在谈判时。也显得格外强硬。
耶律余睹有时候甚至想停止议和,不再谈下去……可他也清楚,金国已经无法承受住再一场大战。
屋中的光线昏暗。耶律余睹便坐在椅上,沉吟不语。
在他对面,还有两个人。
一个坐着,另一个站着,显得非常沉闷。
“姨丈,还拿不定主意吗?”
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余都姑旋即抬起头来,看着那坐在暗处的女子,“蜀国,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至少。咱可以解脱出来。”
说话的女子,赫然是耶律余里衍。
值此混乱之时,任谁也没有想到,堂堂西辽国主,有天命女王之称的耶律余里衍。竟然会出现在东京。
哪怕是耶律余睹在 第 458 章 制,也就变得越来越大……
八剌沙兖的同宗,自成一派;那些流亡过来的皇亲贵胄,又个个骄横。
西夏李承乾对咱步步紧逼,这次若不是他们派人威胁,咱岂能放过灭掉粘八葛的大好机会?
说一千,到一万,咱是个女人。
这些人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咱,哪怕咱做的再好,也没有用处……”
余黎燕说着,眼圈红了。
她抬起头看着耶律余睹,“姨丈,咱大辽若想中兴,定要有个强横的人坐镇才成。
咱也是听到风声,那些个番子打算放耶律定重回大辽……耶律定是个什么样的人,姨丈想来也清楚。他若是回了漠北,那些个权臣贵胄势必会听从他的吩咐,到时候咱辛辛苦苦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恐怕就要付之一炬,咱又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咱思来想去,唯有禅位于姨丈。
姨丈当年投奔番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朝中文武也都明白姨丈的苦衷。况且姨丈才干卓绝,对漠北事务也了若指掌。如果姨丈继位,咱也可以放心禅让王位。”
耶律余睹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耶律余里衍的这番话,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禅位!
蜀国竟然要把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交给我来打理吗?
耶律余睹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事实上,耶律余睹虽然表面上承认余黎燕,可是这心里……若不然,他何以称呼余黎燕为‘蜀国’,而不是‘王上’?
说到底,他还是不认为,余黎燕能够代表大辽国祚。
她是个女人,堂堂大辽怎可能以女人为王?哪怕是当年承天皇太后萧燕燕统治大辽,也不敢妄自称王。余黎燕打下西州,延续了大辽国祚没错,但还不足以能够执掌大辽。
耶律余睹,心动了!
正如余黎燕所说,他虽然投奔了女真,却并未被辽人所敌视。
当年他背叛天祚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妻儿被萧奉先所害,若不反叛,便只有死路一条。耶律余睹在大辽,在漠北。自有他的声望。想当初堂堂金吾卫大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便是西夏李承乾见到他,也不敢对他有半点怠慢之心。
女人,终究做不得真正雄主。
西辽内部派系林立,就如同余黎燕所言那样,也是明争暗斗。
八剌沙兖的辽人同宗,最初虽投奔了余黎燕。可随着西辽的强大,自然就产生了私心。
至于那些流亡过去的权臣贵胄,又怎可能真正臣服余黎燕。
大辽公主?
听上去好大的名头!
可实际上。在这些人眼里,没有半点用处。
更不要说西夏李承乾,也不会坐视西辽壮大。
耶律余里衍作为一个女人。在一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里,本身就没有任何的优势。
“蜀国,你休要说笑。”
余黎燕呼的站起来,“姨丈,咱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今我执掌大辽,能够兵出漠北,已是极致。若没有雄主坐镇,大辽中兴便是一句空话。
难不成,你要我把这大辽权柄,交给耶律定不成?”
这一句话。正说到了耶律余睹的痛处。
脸sè顿时yīn沉下来,他起身在屋中徘徊,久久不语。
耶律定,是天祚帝元妃之子,萧奉先的外甥。
想当初。耶律余睹去了文妃萧瑟瑟的妹妹,和天祚帝是连襟。萧奉先担心耶律余睹反对他扶立秦王耶律定,于是便诬陷耶律余睹勾结萧昱,谋立天祚帝长子,文妃萧瑟瑟所出,也就是耶律余睹的外甥。晋王耶律敖卢斡。最终,天祚帝赐死萧瑟瑟,逼反了耶律余睹,令其投奔女真……耶律余睹对萧奉先和元妃一脉,可谓是恨之入骨。连带着,他对耶律定也非常厌恶,甚至有想要诛杀他的念头。
西辽交给耶律定?
这万万不成!
且不说耶律定没那个本事,就算是有才干,他也不会答应。
耶律余睹的脸sè,yīn晴不定。
许久,他长出一口气,看着耶律余里衍道:“燕子,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想要什么?”
余黎燕脸一红,低垂螓首。
半晌,她轻声道:“咱希望大宋和女真的议和,失败!”
耶律余睹眼睛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余黎燕。
话锋突然一转,“燕子,你以为那赵叔向,如何?”
余黎燕想了想,便轻声道:“那赵叔向有狼顾之相,绝非善类。
此人如此热衷于老赵官家复辟,也颇为古怪……咱觉着,这个人可以利用,却不能相信。”
耶律余睹的眼中,透出一抹赞叹之sè。
他点点头,“燕子,你果然长大了,不愧是天命女王。”
深吸一口气,耶律余睹接着道:“方才他找我,想要我和他合作,废掉老赵官家,扶立那太上道君。嘴巴上,此人信誓旦旦,可我觉得,他所谋之大,超乎我想象。
自从我与他相识以来,便一直暗中观察此人。
这厮在开封,看似没有任何根基,可我却发现,他与三衙禁军的许多武官往来密切。
同时,他在开封府更有许多耳目,显然是早有预谋。
若说他是忠心那太上道君,我却不太相信……他要我配合他行动,到时候便与我在议和时给予优渥。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这里面有古怪,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定。”
耶律余里衍秀美一蹙,“他要如何与咱合作?”
“二月二,老赵官家西台祭天,他要我除掉老赵官家。
为此,他可以先行与番子定下议和盟约……只要能除掉老赵官家,赵佶登基,盟约便可以生效。”
耶律余里衍闻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人常说,这皇家无亲情。
哪怕余黎燕也是生在皇室,见惯了尔虞我诈,可听闻这件事以后,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那盟约内容如何?”
“只要我杀了赵桓,支持赵佶。
大宋便让出应州和蔚州两地,重回燕山之战之前的局面。
同时,大宋割让檀州与平州两地,赔款五百万缗,每年岁贡增加二百万贯,还可以开放望京馆集市,二十年内两国不会开战。说实话,我先前听了,还真有些动心。”
“不可以!”
耶律余里衍顿时急了。
“若此约签订,番子的实力必然大增。
今我大辽方重回漠北,虽暂时站稳脚跟,但元气尚未恢复。一俟番子盟约签订,必然全力攻打漠北。如此一来,我大辽中兴无望,到时候便只有退回西州一途。
这一退走,再想重入,便难上加难。”
耶律余睹微微点头,“燕子所言,也正是我所虑。”
“那姨丈……”
“这件事,我不打算参与,只静观其变。”
“那姨丈是不肯回我大辽了吗?”
“回自然要回,只是若要从老赵官家手里拿些好处才成?
我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破坏了宋金盟约,然后再返回漠北……对了,燕子你这一次过来,可敦城可有人知晓?”
“可敦城那边,姨丈只管放心。
我已命耶律查奴封锁消息,短时间内不会走漏风声。只是这件事拖不得太久,否则……”
耶律余睹笑道:“放心,不会拖太久。”
话说到这里,耶律余睹突然问道:“等这边事情结束,燕子和我一同返回漠北吗?”
余黎燕沉默了!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回了。”
“那你……”
“姨丈莫要睬咱,只管专心应付差事。
至于可敦城那边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姨丈回去之后,便持我诏书继位,查奴和斡鲁朵他们都会支持姨丈,仁爱太子那边,也愿意协助姨丈在漠北立足。”
耶律余睹闭上了嘴巴。
他突然有一种愧疚感,好像是他夺走了余黎燕的皇位一样。
但他不得不承认,余黎燕这种安排,也许才最妥当……沉吟片刻后,耶律余睹道:“燕子,不若这两r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姨丈正好也想多知道一些西辽的事情。”
余黎燕摇摇头,“不用了,咱已经安排好了住处。”
“哦?”
“咱让怨哥儿留下,有什么事情,姨丈可以让怨哥儿与咱联络。
咱能一手打下西州,怨哥儿最为清楚。等姨丈做好了决断,让怨哥儿通知咱便好。”
余黎燕的态度很坚决,耶律余睹也不好再挽留。
看天sè已不早,余黎燕便告辞离去。
她带着任怨从庆丰楼走出,漫步于长街之上。
“燕儿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在开封城里,自然不可能再随意称呼余黎燕‘王上’。所以,任怨便以‘燕儿姐’替代,也是之前便定好的称呼。
“怨哥儿,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任怨一怔,便点头道:“自然知道……不过我听说,他家的宅子重建,但还是在老地方。
只是,他而今并不在东京,便是去了,也见不得。”
“咱……”
余黎燕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之sè,轻声道:“咱只是想看看他的住所,见不见他,并不重要。”
任怨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便住在观音巷,从这里进内城,顺着马行街一直走,很快便可以到达。
呵呵,这辰光,正是马行街最热闹的时候,燕儿姐既然有意去观音巷,顺便可以去看看马行街裹头,倒是别有滋味。”
余黎燕想了想,道:“如此,便走一遭。”(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1章 再见
夜风起,东京似锦繁华。
chūn夜里的微风,最是醉人。玉尹坐在丰乐楼三层的雅室,鸟瞰开封夜景,心中不胜唏嘘。
返回开封,已一rì。
但玉尹却没有回家,甚至不敢出现在大庭广众。
今天来丰乐楼,也是偷偷摸摸,自丰乐楼的侧门上来。马娘子结束了丰乐楼的生意,把丰乐楼卖给了柳青。其实马娘子心里很清楚,柳青背后,便是玉尹和太子。
说穿了,这丰乐楼其实就是太子赵谌名下的产业。
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所有人都以为是柳青得了便宜。
当然,也不会有人怀疑柳青,这厮而今发达的狠了,而且和宫中搭上了关系,已不是一个等闲商人。
马娘子几乎是以半卖半送的价格把丰乐楼盘给柳青,为的是能在rì后,谋一些方便。
柳青得了丰乐楼之后,便遵照玉尹的吩咐,把丰乐楼改名樊楼。
是樊梨花的樊,而不是白矾的矾……在玉尹看来,樊楼这个名字,听上去好像更加顺耳。
回到开封,玉尹一直在下桥苑居住。
这里是高家的产业,此前曾一度因蹴鞠大赛而格外热闹。但是在开封之战以后,朝堂上人事变动频繁,以至于蹴鞠大赛渐渐从权贵阶层淡出,流入坊市之间。
于是乎,当初高尧卿花费巨资改造而成的下桥苑蹴鞠场,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用途。
不过这里相对安静。也没什么人来打搅。
所以玉尹便住在这里,更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高俅的身体,越来越差。
玉尹回到东京后,也只见了高俅一次,看样子怕是熬不过这个chūn天。
整个人恍恍惚惚,似乎已经失去了神智……历史上,高俅和种师道一样。都是死于靖康元年。只是在原来的历史上,高俅的结局颇为凄惨,而现在。他虽然不再是殿前司都太尉,但是情况却比之原来,要强许多。至少他三个儿子。算熬出头了。
“王宗濋此人,当不得用。”
高俅只清醒的一会儿,对玉尹叮嘱道。
“此人贪婪好sè,更无自知之明,而且耳根子极软,切不可对他太过于放心才是。”
玉尹不禁奇怪,有心再问,可高俅却又一次糊涂了。
但看得出来,高俅觉察到了什么。
毕竟是徽宗皇帝身边的宠臣,或许没什么本事。但对于朝堂yīn谋,却有着敏锐直觉。
高俅也觉察到,朝中要出大事了……
玉尹见过高俅之后,更加紧张。
所以在回东京的第二天,便让高尧卿设法通知李宝。来樊楼见他。
现在,他不能抛头露面,否则必然会遭到柏台那帮御史的弹劾。但内心里,却万分紧张,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坐在樊楼三层,看着外面的景sè。玉尹不禁恍惚。
两年前,他就是在楼下那间肉铺勾当,可一眨眼……
靖康之耻,恐怕是不会再出现。
但不知为什么,玉尹这心里面,却变得更加忐忑。
历史已非原来的历史,他对于这个时代的预知能力,也在渐渐消除。大宋朝,驶入一条未知的航线。接下来的事情,便只能依靠他自己解决,穿越的优势不复存在。
好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刚重生过来,对这个时代还懵懂不知,甚至有些畏惧的玉小乙。..
想到这里,玉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朝窗外看去。
仲chūn将至,马行街热闹非凡。
在那灯火阑珊处,一个高挑的倩影映入玉尹的视线。他先是一怔,旋即擦了擦眼睛,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惊之sè。玉尹甚至以为他看花了眼,可仔细看去,便知道没有看错。
那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算不得魂牵梦绕,却无数次在他脑海中浮现。
余黎燕?
这不可能……
玉尹呼的站起身,伸手想要叫喊。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且不说马行街上人cháo涌动,乱糟糟的就算是叫喊也未必能听清楚。就算能听清楚,便真的是余黎燕吗?她可是西辽的天命女王,而今西辽方入漠北,可谓是百废俱兴。堂堂西辽女王,又怎可能出现在这开封闹市?
但玉尹又肯定,那就是余黎燕。
犹豫了一下,玉尹转身便出了雅室,顺着侧门楼梯飞快跑下楼。
只是,当他跑下楼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余黎燕的踪影,呆愣在街头的yīn影中,玉尹心里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那是燕子!
那绝对是燕子……别人也就罢了,她……我又怎可能认错?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玉尹的肩膀。
回头看,却是高尧卿站在他身后。在不远处,李宝带着吕之士肃手而立。
高尧卿道:“小乙,却发的什么疯?
我方才上楼时便看你跑下来,又站在这里发呆,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教头已经到了。”
玉尹这才回过神,忙朝着李宝遥遥拱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李宝点点头,带着吕之士便上了楼。
而玉尹则站在原处,又呆了一会儿,这才和高尧卿从侧门上楼。
“小乙,你刚才是怎地了?”
回到了东京,高尧卿又恢复了往rì对玉尹的称呼。
玉尹犹豫片刻,轻声道:“衙内,烦你让柳大官人待会儿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高尧卿也没有追问,便点头答应。
两人上了楼,玉尹径自走进了雅室。朝李宝拱手道:“李教头,方才失态,勿怪则个。”
李宝忙回道:“郎君却客气了。”
而今的李宝,在玉尹跟前已没有任何傲气。
随着玉尹的身份地位提高,李宝和他的差距也就越来越大。更不要说,两人虽然都是为太子赵谌效力,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赵谌对玉尹的信任。远不是李宝可以相提并论。这一点,李宝也试探过,更清楚自己在赵谌心目中的真实地位。
表面上。赵谌对李宝客客气气,张口李教头,闭口李教头。
但李宝能感觉得出来。在那客气的后面,隐隐有一些疏远之意……反倒是提起玉尹时,赵谌总是一口一个小乙的称呼。乍一听很是不客气,可实际上,却有着浓浓的亲近之意。
毕竟,玉尹和赵谌,曾在陈桥镇并肩作战。
那在战场上铸造出来的信任,又岂能是李宝可以相提并论?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坐下来。
玉尹向李宝打听了一下开封府近来的状况,最后又问道:“对了。那些个和你作对的团头,而今可老实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哪知道李宝却当了真。
“说起那些个团头,最近倒是有些古怪。
去年时,我们还时常发生一些冲突。可近来却突然间销声匿迹,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前几rì小八还带着人砸了他们一个场子,按道理说他们应该跳出来寻仇,却悄无声息。
自家让吉普打听了一下,却发现他们最近时常在西台山附近出没。
反正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做什么……自家就想。莫非这些个鸟厮,要退出开封府不成?”
“西台山?”
玉尹闻听一怔,顿时来了兴致。
说起西台山,玉尹可一点也不陌生。
叔祖黄裳就葬在西台山不说,当初开封围城之时,宋军的转折之战,西台山大捷,便是玉尹一手主导。
“西台山,又有什么稀罕?”
“这个,却不太清楚……对了,去年岁末,官家命人在西台山筑高台,听说准备过些rì子,在西台山祭天。这段时间,那边守卫也颇为森严,所以自家也打探不得。”
祭天?
玉尹越发感到奇怪。
就在这时,柳青从外面进来。
和玉尹见过礼之后,柳青问道:“郎君唤我,有何吩咐?”
玉尹让柳青取来了纸墨,而后画了一幅余黎燕的画像。玉尹的画工,师承张择端,虽非特别出彩,却也得了真传。余黎燕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太深刻,所以画出来的画像,也颇有几分神形兼备。
“有件事要麻烦大官人,帮我找一个人。”
“哦?”
“此人……应该不是开封本地人,能说一口燕云话。
另外,她身边肯定跟着不少人,应该是以西州商人或者漠北商人的身份前来开封。
你先去找肖押司一趟,让他打听一下。
似这种大豪商来,必然有报备……记住,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引起怀疑。”
说着话,玉尹把那副余黎燕的画像,便递给了柳青。
吕之士无意间扫了那画像一眼,先一怔,旋即道:“大官人,可否让我看一看?”
柳青朝着玉尹看了一眼,玉尹犹豫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
把画像接过来,吕之士仔仔细细辨认了一会儿,突然道:“郎君,可否稍等片刻,让吉普过来一趟?”
“哦?”
“这女子,我颇有些眼熟,好像是前rì来的开封,在秀才巷赁了住处。
对了,就是李秀才先前的住处,师父之前让小底把那处产业处理掉,小底却觉得,而今开封地价才开始上涨,这时候出手怕有些亏了,所以便着人赁出去换些酒钱。
前rì有人要赁下那宅子,自家与吉普师弟一同过去办得契约。
当时出面的,是一个男子,说得一口流利开封话。这女子便在屋中,当时自家还以为是那男人的外院。不过,自家没有太留意,倒是吉普师弟看得比较真切……
回来时他还与自家说,那屋中女子。真个美人!”
玉尹听罢顿时大喜,连忙让吕之士去把吉普找来。
在等吉普过来时,玉尹有些魂不守舍,忽而起身徘徊,忽而坐下来,有一言不发。
李宝和柳青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
难不成。郎君又有了相好的不成?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吕之士带着吉普前来。
吉普看过了那副画像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肯定道:“就是这女子。自家却记得清楚。
特别是她脸上这美人痣,小底印象很是深刻。
嗯,就是她……”
李宝轻声道:“郎君。不若小底派人去那边盯着,一有消息,便通知郎君?”
玉尹下意识想要点头答应,可旋即又摇了摇头。
他背着手,在屋中徘徊。
半晌后轻声道:“秀才巷里,可有要赁的空屋?”
李宝一怔,便扭头向吕之士看去。
吕之士想了想,便回答道:“空屋倒是有一座,距离那处宅子不远,斜对面的位子。
据说。那原来的主人姓张,开封之战前举家逃出开封,屋子便空下来,一直没有赁出去。若郎君觉得合适,小底这就去着人安排。不过要想住进去,怕要等契约定下才成。”
玉尹眉头一蹙,一旁柳青便道:“不必定下契约,八哥便带郎君过去住下。
自家这就去寻肖押司把契约拿下……呵呵,想来这点小事,肖押司还是要给些面子。”
玉尹的脸sè。这才好看了些。
“李教头,给我继续盯着那些泼皮,一定要弄清楚,他们都和什么人打交道。”
李宝连忙躬身领命,便带着吉普准备离去。
临走前,他吩咐吕之士陪着玉尹去秀才巷的那处空屋,并且再三交代,不能走漏了风声。
待柳青李宝等人离去之后,高尧卿疑惑道:“小乙,这好端端,怎地要搬家?”
“似遇到了一个故人,却又不太肯定。
我打算过去看看,待弄清楚之后,再做决定……再说了,下桥苑虽然清静,却不太安全。住一两rì还成,若时间久了,未必不会走漏风声。倒是在民宅住下,更加安全。以后若有事情,我会让小八和你联络。对了,十三郎他们,可安排妥当?”
“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
玉尹,这才松了口气。
又吃了几杯酒,见路上的行人渐渐散去,他这才和吕之士从侧门离开樊楼,上了一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玉尹这脑袋仍是乱七八糟,有些混沦。
余黎燕的突然出现,让他感觉到,开封城里的局势,恐怕并不如李宝他们所说的那样平静。而今燕山大捷,钦宗皇帝正准备和女真议和,而且是让燕瑛和吴敏两个负责。这格调,便已定下来,以燕瑛和吴敏两人对女真的态度,决不可能卑躬屈膝。
所以,这个时候,最是敏感。
想来各路牛鬼蛇神,都在蠢蠢yù动。
玉尹之前虽远在燕山府,但也隐隐知道,开封府而今的局势……
议和派已逐渐失势,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东山再起。也就是说,一旦议和完成,钦宗皇帝的皇位,就算稳定下来。此前种种非议,也必然随着这场大胜而烟消云散。
徽宗皇帝,会坐视赵桓坐稳皇位吗?
玉尹这心里,并不太肯定。
“郎君,到了!”
车外,吕之士的声音打断了玉尹的沉思。
在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驶入秀才巷,在一所空宅门外停下。
房门落锁,但对于吕之士这种街头泼皮而言,形同虚设。他上去握住锁头,只稍一用力,便把门锁扭断。随后,玉尹和吕之士一同进了屋子,吕之士点上灯,陪着玉尹探查了一下房间。
这屋子许久不住人,带着一股子霉味。
屋中布满灰尘,更结了一张张蜘蛛网……
房子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外加一间厢房;二楼则是两间房,可以充当做卧室和书房。
就在玉尹和吕之士看房子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响。
玉尹连忙走到窗边,探头向外面看去。
深幽的秀才巷,光线昏暗。
一辆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宅门口,赶车的是一个壮汉,跳下车后,从车辕上拿起一盏灯笼。
玉尹眼睛一眯,便认出那汉子,正是任怨。
紧跟着,车帘一挑,从马车里走出一个女子。由于光线不好,加之这女子穿着连帽披风,所以看不清楚。但是从那背影,玉尹还是辨认出来,心跳顿时加快许多。
女子朝玉尹所在的空屋看了一眼,但并未在意。
任怨打开房门,女子便走进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二楼的灯,亮了……
是她!
玉尹可以肯定,那女子就是余黎燕。
可是,该如何与对方碰面呢?
玉尹心中不由得有些犹豫,考虑是不是上门探望。
只是这样做,却略显冒昧,实在不是玉尹的风格……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吕之士上楼道:“郎君,师父担心这里太过简陋,所以派了几个婆子来打扫,还准备了被褥。”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玉尹便有了主意。
“让他们先打扫一下,八哥随我走一遭,去高衙内府上取一样东西。”
吕之士立刻答应,便陪着玉尹下楼,上了马车。
门外,吉普带着十几个婆子等候。他和吕之士点了点头,便带着那些个婆子进屋打扫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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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府门外,玉尹没有进去。
吕之士把高尧卿唤出来后,玉尹在车中和他低声交谈两句,不一会儿的功夫,高尧卿便从屋中拎着一个匣子出来,交给了玉尹。
“小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高尧卿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玉尹并没有和他解释,只让他联络朱绚,准备明rì见面。
“回去吧。”
玉尹吩咐了一声,吕之士便赶着车往回走。
回到秀才巷,那屋子已经打扫干净,灰尘扫去,蜘蛛网也都清理干净,还洒了水,空气也清新很多。一楼的客厅,点着油灯,房门的锁头,也换了一把新的。
玉尹谢过吉普和吕之士后,便让二人离去。
他关上门,上了楼,推开窗子朝对面看去,却见对面的那宅子二楼,灯光已经熄灭。
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玉尹打开那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支胡琴。
调好了琴弦,吹熄了拉住。
他坐在窗边,深呼吸一口气,手中的弓子一颤,胡琴旋即响起一串幽幽的音符……
第362章 惊闻
任怨住在一楼的厢房,始终保持着jǐng惕。
当耶律余里衍决定禅位耶律余睹后,任怨便决定了,离开西辽,重回大宋故里。
他是任老公养大不错,但骨子里始终是一个宋人。
太原人独有的刚烈xìng情,让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大宋的事情。以前,他跟随任老公投奔西辽,后来又跟随余黎燕去了西州。如今,余黎燕已经不再为西辽之主,而任老公也有意从西辽朝堂淡出,使得任怨最终决定,抛弃他在西辽的锦绣前程。
不过,他并没有单飞,而是继续留在余黎燕身边。
并不是任怨对余黎燕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知道,余黎燕的心里,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兄弟。之所以留下来,还是任老公的恳请。在他决定离开西辽的时候,任老公找到他,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请代我保护好蜀国公主,莫要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任怨是个一诺千金的人,任老公对他有养育之恩,既然把话说出来,他便不能拒绝。
随余黎燕来到开封,也见了耶律余睹。
虽然内心里对耶律余睹有些抵触,却也必须承认,耶律余睹比余黎燕,更适合西辽之主。
余黎燕在西辽最危险的时候,延续了西辽国祚。
她很有能力,但因为她的xìng别和身份,注定了余黎燕只能把大辽国祚延续,而无法将大辽中兴。
这一点。从西辽局势稳定后,便可以看出端倪。
余黎燕虽然依旧是西辽之主,可是在西辽内部,却并非铁板一块。
而今已经不是萧燕燕统治西辽的时候,哪怕是萧燕燕,也没有成为西辽之主,更何况余黎燕比之萧燕燕。差距甚大。国祚延续,局势稳定,便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统制西辽。耶律余睹虽然背叛过大辽。可是在许多辽人心中,依旧有着极高威望。
任怨必须承认,余黎燕的决定没有错。
虽然未余黎燕觉得可惜。但又一想,若真能抛开那西辽的制约,说不得余黎燕会更加幸福。
半梦半醒间,任怨忽然听到一阵幽幽嵇琴声。
他不由得一怔,呼的坐起来。
这大半夜的,怎地突然有人cāo琴?
任怨没听过玉尹使琴,但是却经常看到,余黎燕在西州时,一个人使琴黯然落泪。
虽然听不太明白音律,可也能听出。使琴的人,演奏的曲子竟然和余黎燕独自一人使琴时演奏的曲子非常相似。他心中正感到疑惑,便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连忙起身走出厢房,就见余黎燕一脸惊喜之sè,从楼上飞快跑下来。
“主公……”
任怨刚要开口询问。{.余黎燕已到了门边,把门闩拿下,拉开了房门。
秀才巷里,寂静无声。
月光照在巷子里,恍若披着一层银霜,透出清冷之气。
嵇琴声幽幽。奏得正是《阳关三叠》。
那熟悉的曲调,以及似曾相识的使琴手法,让余黎燕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满牟那山的夜晚,山野中回荡着阳关三叠的曲子,却不似如今这般清晰。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余黎燕启檀口,幽幽清唱。
唱的,正是当初玉尹离开可敦城时,所作得那首《鹧鹄天?送人》。唱着唱着,余黎燕流下了两行泪水。
任怨本想出来阻止,可是见此情形,怎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任怨缓缓退回厢房。
哈,没想到,真个没想到!
他竟然在开封城,而且就在对面……呵呵,主公这许多年的相思,却终究得偿所愿。
嵇琴声,戛然而止。
“小乙,是你吗?”
余黎燕突然高声呼唤。
斜对面的那间宅子,房门突然吱呀开启。
玉尹一袭白sè长衫,手里拎着一支嵇琴,从屋中缓缓走出。
刹那间,余黎燕痴了!
“小乙,真的是你!”
恰rǔ燕投林般,余黎燕飞快跑上前。
不过,在距离玉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下脚步,那双明眸含着泪,凝视玉尹。
“燕子,别来无恙!”
玉尹的声音非常轻柔,一如当年在可敦城那般。
余黎燕的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流淌下来,快走几步,便一头扎进了玉尹的怀中……
“小乙,真的是你。”
说着话,她竟忍不住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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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洗,照映窗台。
玉尹烹了一壶茶,和余黎燕坐在书房中,相视默默无语。
“我……”
“咱……”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不过又马上闭上了嘴。看着对方,玉尹和余黎燕都笑了。
这一笑,似乎也道尽了三年的相思之苦。
余黎燕把这三年的经历,一一和玉尹讲述了一遍,最后还把她决定禅位耶律余睹的事情,也告诉了玉尹。
“西州三载,咱心力憔悴。
那王位看似诱人,却实在是令人烦恼。
自家从去年便筹谋此事,决定打进漠北之后,便让出皇位……大辽,非咱一介女子可以中兴。若林牙大石还活着,咱便把这王位让给他坐。可惜……而今西辽。争纷不断。此次若非小乙在燕山府吸引了番子六成兵力,只怕咱也进不得漠北。
便如此,也费了好大心机。
八剌沙兖那些家伙,安于现状,不愿轻启战端;而那些流亡贵胄,一个个骄横无比。若非查奴和乙室斡鲁朵他们帮衬,咱手握兵权。只怕要一辈子窝在那西州。
思来想去,也只有姨丈最合适。
虽然他投奔了番子,却是迫不得已……论能力。便是林牙大石也逊sè几分。而且他曾任倒塌岭节度使司大将军,与倒塌岭十三部颇有交情。把西辽交给他,说不得最为合适。”
玉尹初闻余黎燕禅位于耶律余睹时。吃了一惊。
但旋即,他便冷静下来。
看着余黎燕那张略带着几分疲惫之sè的娇靥,玉尹可以想象到,过去三年里,她那娇柔的肩膀上,承受着何等压力。轻轻叹了口气,玉尹为余黎燕满上一杯茶水。
“既然这般,怎地跑来东京?”
余黎燕道:“我若不离开西辽,姨丈又怎敢前往?”
是啊,余黎燕虽是女人。而且受到诸多节制。可毕竟是她一手延续了大辽国祚,更手握兵权。在这种情况下,耶律余睹也不敢轻易前往西辽。万一到时候余黎燕要拿他开刀,耶律余睹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只有余黎燕离开可敦城,耶律余睹才会放心前往漠北。余黎燕这一举动。表明了诚意,更消去耶律余睹后顾之忧。
想来,她做这个决定,也是万分辛苦吧。
玉尹的目光轻柔,带着几分疼惜之sè。
“对了,你不是在燕山府。怎地会在东京?”
余黎燕说完之后,话锋一转,好奇的询问玉尹。
玉尹一怔,笑了。
“若不回来,岂不是要与燕子错过?”
余黎燕脸一红,心中顿感一阵甜蜜。
不过,她旋即露出紧张之sè,轻声道:“小乙,你这个时候回来,可不太明智。”
“哦?”
“若你太子亲军随行,倒也能相安无事。
可咱听人说,你那太子亲军,而今尚住在真定,根本没有过来。你这样做,便是把自己置于险境。咱虽然初来东京,却也看出来,这开封城里,可是风云激荡。”
玉尹面颊一颤,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风云激荡?”
余黎燕娇笑道:“小乙休要装糊涂,以你聪明,难道还看不出端倪吗?否则,你又怎可能偷偷潜回东京,怕是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玉尹搔搔头,露出一抹苦笑。
真不愧是天佑女王,怪不得能延续大辽国祚。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引我回来的,便是你那位姨丈,余都姑。”
“哦?”
玉尹索xìng把他截获了女真信使的事情,和余黎燕解说了一遍。
“我是觉着,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才赶回来打探消息……燕子你已经见过余都姑,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你为难不好说,那不说也就是了。”
余黎燕听罢一怔,半晌后轻轻摇头。
“若咱说,这件事和姨丈没有关系,会怎样?”
“哦?”
“今rì咱见了姨丈,也说到了这件事情。
不过姨丈却告诉咱说,他根本不清楚是怎样一种状况。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老赵官家的人在做戏。姨丈一直没有表态,所以那个清明前是怎么回事,自然就不清楚。”
“是官家的人?”
“不是,似乎是你们太上道君的手下。”
“哪个?”
余黎燕犹豫片刻,一咬牙便轻声道:“好像是一个叫做赵叔向的人……姨丈对此人感官并不算太好,所以也就没有和他过多接触。只听人说,这赵叔向打算在二月二动手,更有意与姨丈联手。为得姨丈支持,他甚至还做出了许多个承诺。”
玉尹没有去询问,那赵叔向做了哪些承诺。
赵叔向?
玉尹必须承认,他对这个人的印象,的确不是太深刻。
只知道此人是魏王赵光美的后裔,拜涪陵郡公,身无实权,大部分时间居住洛阳。
此前,这个赵叔向曾出现过两次,而且对玉尹的态度颇为和善。
但犹豫小哥赵谌和赵叔向有些不合,所以玉尹也就没有和这个人,有过太多接触。
至于赵叔向的承诺?
不用说也能猜到,无非是割地求和之类。
老赵家这等事情没少做,玉尹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奇怪。
之前开封大捷,却出了个燕山之盟,落得个不败而败的局面。现在这些人又想要篡权,割地求和的事情便做出来,也不令人奇怪。事实上,玉尹早已经失去了这这些人生气的兴趣。他只是奇怪,这赵叔向如此活跃,究竟是为得哪般?
哪怕赵佶复辟,赵叔向最多也就是个环卫官,不可能得到实权。
既然得不到实利,按道理说,便应该这么活跃。
这个人,似乎很有趣!
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蹙起眉头。
看这种情况,怕是要提前和赵谌接触了……
“既然余都姑已经答应,为什么还不离开?”
余黎燕轻声道:“姨丈是想要破坏此次宋金议和,为大辽在漠北,谋求更大空间。”
不知为何,玉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让余都姑尽快离开吧……他留在这里,于大局并无用处。
我总觉着,他继续留下来,反而会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倒不如趁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先行前往漠北,而后暗中发力,令西辽在漠北站稳脚跟。”
余黎燕没有做出承诺,只是表示,会再行劝说耶律余睹。
两人便坐在这书房里聊着天,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可敦城时的那副模样。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余黎燕和玉尹都没有困意,在经过一番磋商后,余黎燕便告辞回去,不多时带着任怨,往庆丰楼行去。
玉尹则在屋中徘徊,睡意全无。
赵叔向!
这是一个他此前根本不在他计划中的人物,突然间出现,令玉尹有种措不及防的感受。
他思忖良久,便做出了决定。
辰时,吕之士赶着一辆马车来到门口,玉尹迅速上了车,让吕之士直奔开宝寺而去。
高尧卿已经为他约好了朱绚,在开宝寺碰面。
玉尹本打算和朱绚碰面后,再决定何时与赵谌接触。可现在看来,怕是要提前了!
他必须要尽快和赵谌取得联系,而后才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面前。
对了,余黎燕也提到了太子亲军的重要xìng。
如他所猜测那般,太子亲军的回京奏疏,怕是被压在了枢密院。便只有让赵谌出面,催促枢密院做出决定。太子亲军一rì不回来,玉尹这心里,就一rì不安宁。
“小乙,刚得到消息,马兰桥镇昨rì发生暴乱。”
玉尹来到开宝寺时,朱绚还没有过来,高尧卿却提前到达。
一见玉尹,他就急匆匆上前,轻声道:“张伯奋昨晚已奉命率侍卫亲军步军司前往马兰桥平乱。不过据枢密院呈报,马兰桥镇暴乱规模甚大,似乎聚集了数万暴民,正围攻鄢陵。张伯奋所部出发之后,官家又命姚平仲的侍卫亲军马军开拔屯驻卢馆镇。二十六郎因为这件事,可能要晚来一些,还请小乙你不要见怪。”
第363章 最长一夜(一)
马兰桥镇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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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徽宗登基后,北宋民间的暴乱起义此起彼伏,包括宋江等在内的京东三十六巨盗,也是其中之一。
可问题是,这马兰桥镇暴乱,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它暴乱的时间,恰好是在局势最为为妙的时候,令玉尹心中,不得不产生了疑窦。
“衙内可知道,马兰桥镇为何暴乱?”
“这却说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流民作乱,当地官府处置不当,以至于发生暴乱。”
高尧卿神sè轻松,笑呵呵说道:“小乙不必担心,想那些许暴民,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有张伯奋和姚平仲二人出马平乱,想来暴乱旦夕可定,无需太过担心。”
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张伯奋也好,姚平仲也罢,都是将门之后。
若论能力,这二人可不算太差。哪怕是姚平仲在历史上因偷袭牟驼岗失败,不得不逃匿深山,确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主儿,手下侍卫亲军步军司和马军司,大都经历过开封之战,绝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暴民可抵挡。
但不知为什么,玉尹总觉着有些不太放心。
和高尧卿在开宝寺塔上闲聊了一会儿,朱绚便来了。
看到玉尹,朱绚也是吃惊不小,“小乙,你怎地回来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玉尹的胳膊,“你的信,我昨rì才递到东宫,估计就算小哥那边招你还京,旨意也许几rì才能出来。你这时候回来,可并未奉召。若被人发现,必然会惹来大祸。趁大家还没有发现你的行藏。小乙当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朱绚说的很不客气,但却透出浓浓的关怀。
玉尹心里一暖,拍了拍朱绚的手,轻声道:“我要见小哥。”
“啊?”
“之前,我截获消息,说虏贼yù对官家不利。
所以我星夜赶回,可是回到开封,才发现局势更加不妙……我想请二十六郎代为转告小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知小哥,请他设法见我一回,可否?”
朱绚,沉默了!
高尧卿一旁怒道:“二十六郎也忒不痛快,不过请你通禀一回,怎地吞吞吐吐?”
朱绚闻听,不由得苦笑。
“衙内怎说得话,自家又岂是那种没义气的?
非是我不想为小乙通禀。而是自家也见不得小哥……官家准备在二月二rì,于西台山祭天,小哥与圣人在三rì前便开始斋戒。莫说我,便十八姊也不容易见到。”
二月二,又是二月二!
玉尹闻听,不由得眉头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赵桓二月二祭天,的确是一桩大事。
身为太子的赵谌斋戒,也在情理之中,却坏了玉尹的大事。
“如此说来,十八姊还能见到太子?”
朱绚道:“十八姊可zì yóu出入禁中。自然可以见到。
不过,她也不方便频繁进出宫内,昨rì把小乙书信递到禁中,便是十八姊的功劳。”
玉尹,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朱绚解释。一时间犹豫不决。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衙内,王娘子而今,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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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内立刻走一遭。让十三郎设法和王娘子联络,命她入宫值守。”
“啊?”
“就让她……留在柔福帝姬宫中。”
王燕哥和高宠成亲之后,便没有继续留在赵多福身边。
原因嘛,有很多!
一来她不想继续留在宫中,总觉着有太多束缚;二来,陈桥之战时,王燕哥随赵多福带着赵谌跑去了陈桥,险些有xìng命之忧。赵桓后来虽然没有问罪王燕哥,但终究有些不满。朱琏的意思,也不想王燕哥留在禁中……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母老虎在,天晓得那赵多福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太子留在宫中,按道理说非常安全。
可玉尹却有一种预感,哪怕是在宫中,也会有危险发生。
王燕哥武艺高强,而赵多福在经历了陈桥之战后,也成熟稳重许多。两人在一起,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
不过,单凭王燕哥一人,恐怕还有些不够。
在思忖之后,玉尹又道:“另外,让**韬和李小翠二人入城来,我有事情吩咐。”
李小翠jīng通毒术和暗器,有神鬼莫测之能。
让她进入宫中,也可以增添一份保障。只不过,王燕哥进入禁中还容易些,但李小翠进宫,就必须要有人帮衬才好。让朱璇把李小翠带进宫里?恐怕有些难度。
玉尹有沉吟许久,突然问道:“茂德帝姬,而今安好?”
朱绚愣了一下,诧异道:“怎地小乙不知?”
“我知道什么?”
“茂德帝姬,在数月前,已经出家了!”
“啊?”
这可真是一桩出乎玉尹意料之外的事情。茂德帝姬赵福金,好端端怎地出家了呢?
朱绚道:“蔡鞗死后,官家曾有意要茂德帝姬回宫。
可帝姬却不同意,甚至和官家发生了几次争执。去年入冬,可能是官家逼得狠了,帝姬一怒之下便出家为尼。官家对此也很生气,所以便不再理睬帝姬的事情。”
北宋时,女子虽受到各种约束,但总体而言,还算zì yóu。
当时的女子改嫁颇为正常,丈夫死了,再嫁他人,也没有人说三道四。赵福金当年下嫁蔡鞗,说穿了也是一桩政治婚姻。她与蔡鞗并无子嗣,蔡鞗死后,赵福金便是嫁人也不会惹来非议。想必是赵桓希望用赵福金的婚事做一次政治交换,惹怒了赵福金,以至于最后出家为尼,和赵桓撕破脸皮。以作为她的抗争……
皇宫大院里的事情,最是肮脏。
身为皇室子弟,虽享受到常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但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不过,似赵福金这般出家为尼,却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
玉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绝美的面庞。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帝姬,在何处出家?”
朱绚的目光颇有些诡异,看得玉尹有些手足无措。
“二十六郎这般看我作甚?
自家自去岁离京,便忙于军务。后至燕山,更与虏贼连番恶战,对京师内发生的事情,并不太清楚。怎地,帝姬出家难道还与我有关系?问这话也忒有些古怪。”
朱绚,笑了。
“帝姬。便在观音院出家。”
“啊?”
不仅是玉尹大吃一惊,便包括高尧卿在内,也感到有些奇怪。
这开封府内。寺观多不胜数。虽比不得那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况,但大大小小,也有百座之多。赵福金哪儿不好出家,偏偏选了观音院。也幸亏是玉尹和赵福金并没有太多联络……至少在百姓眼中,玉尹和赵福金就是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至于私底下,两人虽有接触,但知者甚少,几近于无。
玉尹强笑道:“便在观音院出家又如何。那是观音院的风水好,与自家却没关系。”
但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福金在观音院出家,真就和他没有关系吗?
至少在玉尹想来,应该是和他有些关联……
朱绚道:“我也知道。帝姬在观音院出家和小乙无关,不过先有李娘子在观音院出家,如今又有帝姬前往。观音院现在可不比早先,已经是这开封府一等一的寺院。”
“哦!”
玉尹应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交谈。
想想也是。一个艳名冠绝开封的李师师已经足以让观音院声名远扬。而今又来了一位帝姬,这观音院想不出名都难。玉尹旋即便明白了朱绚这话语中的意思。
观音院既然出了名,想要偷偷和赵福金接触,只怕是非常困难。
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紧蹙眉头。
“这件事,容我再做考虑。
王燕哥王娘子的事情,就拜托二十六郎费心。总之,要尽快把我回东京的事情告知小哥,否则终究是一桩麻烦。二十六郎,我而今不方便出面,若有事情,便请你与衙内联系。他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我,一旦小哥有消息,便尽快通知我。”
朱绚,高尧卿,玉尹……
这三个人,如今已经如一条线上的蚂蚱,根本无法摆脱关系。
朱绚没有再犹豫,便点头答应。
三人在铁塔上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下了开宝寺塔,各自行动去了。
不说高尧卿和朱绚行动,单说玉尹。
他上了马车,让吕之士驭车而行。待马车驶入旧酸枣门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让吕之士把马车赶去李宝家中。和李宝一席长谈,玉尹便急匆匆返回秀才巷的住处。
当晚,耶律余里衍来到玉尹的住处。
“姨丈说,今rì议和颇为顺利,燕瑛和吴敏也不似之前那般强硬,有所缓和。
看样子,也就是这一两rì的功夫便会议和成功……听姨丈说,你们老赵官家准备于后rì在紫宸殿设宴。不过他会在金明池宝津楼亲自签订议和盟约,以体现他的功绩。
姨丈准备在当天离开东京,如此一来老赵官家必然动怒,甚至有可能再次兴兵。便那完颜吴乞买有心挽回局面,也没有充足时rì。到时候便要重议,也是困难重重。”
这叫什么?
釜底抽薪吗?
赵桓现在已经不想再打,可如果当天耶律余睹失踪,必然会令赵桓颜面尽失,甚至迁怒女真。到时候,宋金议和便是一句空话,弄个不好,双方很可能会再次开战。
若宋金开战,则西辽在漠北的生存空间必然大增。
耶律余睹倒是好算计,抽身撤走,却留下来一个烂摊子与赵桓和完颜吴乞买两人……
不过,从内心而言。玉尹倒不反感。
能灭了女真最好,毕竟他对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若金国被灭,则大宋立国以来所面临的四面环敌之局面,将会大大减轻。虽说这样一来,会给西辽喘息之机。但西辽身处漠北,还有一摊子烂事在身。等到耶律余睹在漠北站稳脚跟,也不可能给予大宋朝太多的威胁。倒似乎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玉尹便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燕子你怎么办?”
“我?”
余黎燕看着玉尹,没有开口。
玉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余黎燕甚至连女王之位都放弃掉,背井离乡来到开封,还能怎么办?
他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余黎燕的柔荑。
“若你愿意,便留下来。
自家虽说已经有了妻室,却也能给你一个名份。可能会委屈了你。但我保证,定会要你幸福。”
明眸中,闪着泪光。
余黎燕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看着玉尹一句话也不说。
这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玉尹深吸一口气,刚要伸手把余黎燕搂在怀中,却听得房门笃笃笃被人敲响,余黎燕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刷的一下退了几步,而后轻声道:“有人来了!”
心里面,不住的低声咒骂。
玉尹走到门口,回头看余黎燕上了阁楼。便打开了房门。
李宝站在门外,见玉尹开门,忙一拱手,“郎君,已经打听清楚了。”
玉尹侧身。把李宝让进了屋中。
“情况如何?”
“小底受命之后,便让人前去观音巷打探虚实。
正如郎君猜测,观音巷有不少闲杂可疑之人出没……看那样子,好像是在监视郎君宅院。小底因郎君的吩咐,也不好打草惊蛇。故而弄清楚后,便赶来与郎君知晓。”
嗯,这样才对!
玉尹轻轻点头……
太子亲军是赵桓手中的一个大杀器,那么身为太子亲军都统制的玉尹,自然会倍受关注。表面上,他远在肃宁寨,但那些人也不会因此,而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沉吟片刻,玉尹看着李宝道:“李教头,明晚能否把那些个耳目铲除,神不知,鬼不觉?”
李宝一笑,脸上露出一抹厉sè。
“只要郎君一声令下,小底便保证,让那些家伙见不得太阳。”
“嗯!”
玉尹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韬和李小翠夫妇来到了秀才巷。
玉尹把他的想法,与夫妇二人说明,李小翠倒是没有拒绝,反而露出一丝好奇之sè。
也难怪,她虽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母夜叉,却从未进过皇宫大院,更没有见识过那些皇室贵胄的生活。如今有机会能够跑去皇宫里转悠,自然也不会拒绝。
倒是**韬有些不太情愿,“郎君,拙荆若进了宫中,还能出来吗?”
玉尹哑然失笑,“自然会出来。
只要过了这场风波,小翠便是zì yóu人。当然了,她若是想留在宫中,便是另一说。”
**韬闻听,便向李小翠看去。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玉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成想,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行太保,居然还有这么一副面孔。
李小翠骂了声,“真是个呆子!”
**韬嘿嘿一笑,一脸憨态的挠了挠头……
++++++++++++++++++++++++++++++++++++++++++++++++++++++
天黑后,玉尹便带着余黎燕和**韬李小翠三人,从秀才巷出来。
换了一身青衣小帽的打扮,与早就等候他的柳青汇合一处。柳青带着几十个家丁,直奔观音巷而去。身为开封府有数的富豪,玉尹和柳青之间的生意合作,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柳青来玉府拜会,也很正常。玉尹不在,做朋友的过府探望,都在情理之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玉尹会混在这些人之中。
当他出现在燕奴和杨金莲两人面前时,着实让两人大吃一惊。
“夫君,你……”
玉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九儿姐,金莲,此事说来话长,容我rì后向你们解释。
现在,你们都给我听好。
待会儿金莲带着两个孩子,随柳大官人离开。
找到张二姐夫妇,十三郎阿娘和徐婆惜徐娘子她们之后,便连夜出城,虽柳大官人去张三哥的庄子里暂住下来,等我消息。燕子,你带上怨哥儿,保护好她们。”
话一出口,屋中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周燕奴而今,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听玉尹这话,便知道要有大事发生。
余黎燕虽然有些不舍,但却清楚,她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参与眼前的事情。
她是个辽人,虽然已经脱离了西辽,却始终是个辽人。一个辽人参与到宋人的事情里,会让原本非常简单的事情,变得非常复杂。而且,玉尹等于是把家小都交给了她保护,这份信任,足以让余黎燕心满意足,虽有些遗憾,却没有反对。
只是杨金莲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大家的脸sè,想来比较麻烦。
她虽然不谙世事,却也知道玉尹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开封府。
既然玉尹出现在家里,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旋即,玉尹又取出一封书信和一块佛牌。所谓佛牌,也就是度牒,是出家人身份象征。不过玉尹手中的这块佛牌,却非同小可,乃少林寺住持方丈陈希真的佛牌。
此前,玉尹曾向陈希真借了二十名武僧,在距离东宫不远处的一座寺院里修行。
凭此佛牌,可以差遣那二十名武僧。
玉尹把佛牌和书信,一并交给**韬,让他先去找那二十名武僧到张三麻子的山庄里驻守,保护杨金莲等人的安全。毕竟,余黎燕和任怨两个人,力量还有些薄弱。
“而后你星夜赶往卢馆镇,把这封信交给姚平仲。”
玉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姚平仲,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猜想而已。
“告诉姚平仲,就说如何决定,由他选择。
若要还京,无比与于后rì,也就是二月初一之前返还……”
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
**韬领命而去,另一边杨金莲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抱着两个女儿,随柳青登上马车。
“小乙,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4章 最长一夜(二)
梆梆梆,夜已深了。
赵福金起身,吹熄了蜡烛,准备歇息。
数月前,赵桓意yù让她和蔡家断绝关系,而后改嫁张邦昌之子。这显然又是一场政治婚姻,赵桓意yù通过这种手段,来安抚那些老臣子的心。事实上,随着燕山大捷,议和派在朝堂上声音越发微弱。而此前赵桓驱逐梅执礼等人,更让议和派人心惶惶。
官家把持朝堂,便在于一个平衡。
赵桓深谙此道,虽然一面大力启用主战派,可另一方面,也不想就此抛开议和派。
汪伯彦在雷州病死,而白时中也已不在开封。
议和派元气大伤,领袖人物也纷纷失势,只剩下一个耿南仲,犹自强撑着局面。
在这种情况下,安抚议和派,便是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情。
本来,赵桓是想要让赵多福下嫁,可随着赵佶重归朝堂,对这件事更坚决的反对,令赵桓不得不改变主意。三思之后,他把目标定在了赵福金身上。茂德帝姬xìng情温婉,加之蔡鞗也死了,便成了一个寡妇。说起来,嫁给张邦昌的儿子,也不算委屈,于是便想要积极促成此事。
哪知道,赵福金却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以出家来做抗争。
赵福金出家为尼,令赵桓也不得不暂时改变主意。
真若是把赵多福逼得狠了,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于他这个皇帝,也脸面无光。
最是无情帝王家!
赵福金幽幽一声轻叹,和衣而卧,闭上了双眸。
之所以在这里出家,也是因为这里,紧邻着观音巷吧……赵福金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就选择了观音院,如今想来,怕是与那个小冤家有关。不过,这观音院虽小。却也别有滋味。赵福金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李师师在同一座寺院中朝夕相处。
赵福金是个才女,李师师琴棋书画,无一不jīng。
两人在一起,闲来无事便吟诗作对,或抚琴弄月,别有滋味。
只可惜,小乙远在燕山府。却少了一个知己,便是李师师,也时常感到有些遗憾。
半梦半醒之间,赵福金突然感觉到,有人推开了禅房的房门。
她睁开眼,呼的坐起来。
就见一道人影,唰的从外面闪进了屋中。
赵福金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叫喊,便听来人道:“帝姬莫出声。民妇并无恶意。”
是女人?
赵福金一怔,这心里顿时安定许多。
紧跟着,来人取出火折子擦亮。点燃了禅房中的蜡烛。
“九儿姐,是你?”
赵福金看清楚来人模样,不由得一声轻呼。
周燕奴,玉尹的妻子!
虽然赵福金和燕奴并不认识,两人之间,更没有任何交集。可观音院和观音巷玉府不过一墙之隔,更不要说,这观音院还是玉尹名下产业。燕奴时常会来观音院上香,是观音院的金主。特别是在玉尹出征后。她去观音院上香次数,随之增多。
赵福金曾私下里,多次和燕奴照面。
只是这样面对面独处一室,却是第一次……
赵福金心里正疑惑,这三更半夜。燕奴跑来寺院里是何缘故?可没等她开口询问,从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女子。看上去娇小玲珑,颇有几分姿容。先是和赵福金见了礼,而后燕奴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名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乙?”
看清楚那男子的样貌,赵福金脑袋里一片空白。
玉尹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呆在肃宁寨,和他的太子亲军在一起吗?
赵福金虽然出家,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全不留意。可是对玉尹的事情,还是很上心。
而且,身为皇室,自幼耳濡目染权力之争,更嫁给了一个号称是政和年间最有权术的权臣之子,赵福金的心思,自然比许多普通老百姓更加敏锐。
难道说,京城出事了?
玉尹出现在这里,定然有事故发生。
而且他深夜出现在这观音院中,想来并未奉召,而是擅自潜回。
这可是个大罪名,若被柏台的御史们发现,玉尹就算是不死,也至少要脱一层皮。
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风险潜回?
造反吗?
赵福金却不是很相信。
所以,她猜出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以至于玉尹不得不冒险返回开封府。而且,他恐怕是遇到了麻烦,不然也不可能在这深夜,偷偷潜入观音院找她。
赵福金的脑海中,在电光火石间便做出分析。
她刚要提醒玉尹这寺院中还有耳目,需要派人jǐng戒。
却听到玉尹对那个娇小妇人道:“烦请李娘子辛苦,自家与帝姬有要事商议,不想任何人打搅。
不过,不要闹出人命,有个清静便好。”
李小翠轻轻点头,转身就出了禅房。
这种事情对她而言,最简单不过。身为这江湖中有数的用毒大家,区区迷幻药自不在话下。赵福金在观音院出家,虽说和赵桓翻了脸,但赵桓也不可能真个坐视赵福金过那清苦rì子。所以这观音院里,还有还有十几个女使扮作比丘尼伺候赵福金。那些比丘尼虽然jīng明,但是对李小翠而言,却不会产生任何的威胁。
“九儿姐,烦你在外面守护,有人过来,便提前告知。
李娘子解决了那些闲杂人等之后,便协助九儿姐在外面jǐng戒,尽量不要坏人xìng命。”
燕奴和李小翠领命离去,这时候赵福金也坐起身来。
“臣玉尹,拜见帝姬。”
“小乙这是何意?这观音院里,没有什么帝姬,只一个妙玉而已。”
妙玉,是赵福金出家的法名,与李师师妙音之名相得益彰。
她下了床,又点了一支蜡烛,这才示意玉尹落座。
好在入睡前没有更换衣服,否则这场面。便香艳的紧……玉尹犹豫了一下,便坐下来,开门见山道:“臣今rì前来,也是迫不得已……因臣打探到一桩天大yīn谋,有人意yù对官家不利。故而臣星夜从真定赶来,可是却苦于见不到太子,只好打搅帝姬。”
“都说了,这里没有帝姬。”
赵福金嗔怪道。不过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意。
停顿了一下,她轻声道:“可是道君,有意夺回皇位?”
“啊?”
赵福金微微一笑,轻声道:“小乙一心为官家着想,确是忠臣良将。
不过,这件事贫尼也有耳闻,想来官家,也一定非常清楚。道君想要重登帝位,确是有失妥当。不过这父子之间的事情。小乙你一个外人,最好还是不要参与进来。
官家已经准备妥当,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率殿前司奉命前往西台山埋伏。准备将逆贼一网打尽。所以,这东京城内不会出事,小乙只管放心,出不得什么大事。”
赵福金说的轻描淡写,浑不似谈论她的父兄。
可是,玉尹却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丝哀怨……想来不是她不关心,而是心已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兄长,却让她帮助哪个?
赵福金本就是那种感情极其细腻的女子。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最终只能选择逃避……这,也是她出家的另一个原因,不过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只以为她是和赵桓翻了脸。才选择出家避世。说穿了,赵福金避的,便是她的父亲和兄长……
“官家的xìng子,有些凉薄。
不过在这人伦大礼上,却不敢逾越。道君想要夺回帝位。显然不太可能;可是官家想要杀死道君,也没那个胆子。他不能,也不敢坏了道君xìng命,了不起便是把道君囚禁起来。这样也好,道君虽做不得帝王,却可以安安生生渡过残生。
抚琴作画,下棋赋词倒也是一桩好事,不必劳费心力,说不得还能长命百岁。”
赵福金说到最后,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只是玉尹能够品味出,这笑容里所隐藏的无尽苦涩和无奈。
一时间,玉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竟呆愣愣坐在原处,脑海中消化着赵福金给他的消息。
“倒是小乙,这般冒然跑回来,实非明智之举。
若被人发现了,柏台那些个御史可不会放过你……你此前在燕山府锋芒毕露,却得罪了许多人。你前面打得越好,朝堂里得罪的人便越多……小乙,听我之劝,早些离开东京,返回肃宁寨。还有,若将来官家收取你兵权,切莫有任何犹豫。
这兵权在手,仿佛掌控天下。
可实际上确是握了一枚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掌心雷。把兵权交出去,反而是一桩好事。朝中有太子在,便无人敢为难你。待将来太子登基,便是你飞黄腾达之rì。”
赵福金苦口婆心,劝说玉尹。
玉尹心里感激,正要道谢,却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师太美意,小乙感激不尽。
不过方才听师太说,王殿帅去了西台山,而张步帅和姚马帅也离京平乱,三衙禁军尽出,开封府内岂不是兵力空虚?”
“哦,我听说,苗傅和刘正彦所部留在城内,不会有事情发生。”
苗傅,刘正彦?
玉尹心里一咯噔,脸sè顿时大变。
据李宝打探来的消息,苗傅和刘正彦与赵叔向走的很近。
而赵叔向却是跟随太上道君赵佶……赵桓这时候,把苗刘二人留在开封,岂不是非常危险?不对!赵桓既然知道太上道君赵佶的把戏,甚至连赵佶要在西台山暴乱也都了然于胸,那必然也知道,赵叔向是赵佶的人……苗刘二人和赵叔向走的很近,难道说也是赵桓指使?亦或者说,那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引赵佶上钩?
玉尹突然觉得自己这脑袋瓜子,好像有些不够用了!
好复杂……
若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倒也能说得过去。
不对,还是说不过去……既然赵叔向是赵桓的人,又为何要联手女真人呢?
赵佶-赵桓-赵叔向-耶律余睹-女真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让玉尹感觉非常迷茫。隐隐觉着,他似乎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事情?却一时间想不明白。可这件事,应当是整件事的关键。
“小乙?”
见玉尹半天不说话。赵福金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
玉尹陡然醒悟过来,“师太勿怪,方才想到了一件事,以至于失礼了,还请师太恕罪则个。”
“小乙直恁客气。”
赵福金展颜一笑,旋即道:“想到了什么事?”
“这个……”
玉尹搔搔头,露出一抹憨笑之态,“却想不明白。”
“看来小乙。还是担心。”
玉尹没有回答,但却表明了态度。
没错,他的确是不放心,因为他隐隐觉着,整件事当中似乎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环,也使得他更加迷惑。若不弄清楚这关键一环,只怕事情也不会如赵福金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就在玉尹想着该如何说的时候,赵福金又开口了。
出家之后的赵福金。似乎少了几分早先的矜持,却多了些许灵动之气。
“小乙莫非还是不放心?”
玉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想要怎地?”
闭上眼。沉吟片刻,玉尹轻声道:“不瞒师太,自家而今最担心的,还是小哥的安全。
或许官家已有了万全之策,可难保会有疏忽出现。
所以,自家想请师太帮忙,把拙荆燕奴和李娘子带进宫中,便守在柔福帝姬身边。
而且,师太最好也留在宫中。等事情结束,回寺院。
我此前已托人,让王燕哥王娘子重新入宫,拙荆武艺高强,搏击之术犹在我之上。王娘子长于马战,两阵搏杀少有人能敌。至于李娘子,可随行护卫。她jīng于毒术,且为人机敏。到时候万一发生了意外,让小哥前往柔福帝姬处躲避。自家也能放心。”
赵福金眉头一蹙,显得有些犹豫。
说实话,若非不得已,她真不想再回到那皇宫大院里。
可玉尹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又敢保证,到时候不会出差错?
别看赵福金和赵桓翻了脸,可是对赵谌,却颇为喜爱。
这孩子很懂事,也很有礼貌,更不似赵桓那些人整rì来算计来算计去,显得非常单纯。
而且赵福金在出嫁前,和赵谌的母亲,也就是皇后朱琏还是闺蜜,关系极好。若真个发生意外,自己在宫中,说不得也能护持一二,总好过在一旁坐视,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赵福金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她轻声道:“小哥得你这个老师,确是好福气。
也罢,贫尼便应你这一回,权作在这观音院出家的报答。不过,小乙若真担心小哥安危,贫尼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小乙能更近小哥,方便保护他的安全。”
“哦?”
玉尹闻听,便直起了身子。
若能这样子,的确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玉尹便问道:“不知师太有何主意?”
“小乙可还记得周凤山?”
“周凤山?”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笑道:“怎能不记得?”
“当初虏贼围城,你让周凤山到蔡府做贫尼护卫。
不过,去岁贫尼出家,也不好再带着周凤山,便走了王宗濋的关系,让他安排周凤山进了殿前司,而今做了茶酒班祗应,专门负责宫廷宴饮茶酒事宜……贫尼虽已出家,但周凤山倒是乖巧,几次来看望我,却被我拦下。小乙若不嫌弃,便充作茶酒班殿侍,可以混入宫中。你与周凤山也认识,想来他会愿意帮这个忙。”
王宗濋是赵桓的表哥,与赵福金并无血缘关系。
但如果是赵福金出面找他帮忙,想他堂堂殿前司都太尉,安排一个茶酒班祗应却不在话下。
这茶酒班祗应,也是皇帝仪卫队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且人员也最多,每个祗应下辖百五十七人,也不宜被人觉察。
说实话,这开封城市井中,认识玉尹的人有很多;可是在皇宫大院里,认识玉尹的。并无几人。
赵福金道:“贫尼也知道,这般做是委屈了小乙。
若小乙不愿意,待贫尼入宫之后,与嬛嬛商议一下,再想个办法,让小乙入宫便是。”
算算时间,而今已是正月三十。
明天便是正月三十一,赵桓便要和女真人签订盟书。
二月初二。赵桓赴西台山祭天……到时候把徽宗手下一网打尽,这件事便告以段落。
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倒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再者说了,做这茶酒班的殿侍最不容易被人觉察,是一个极好的掩饰……
“有甚委屈,自家本就是市井屠户出身,做个殿侍倒也无妨。”
“那好,小乙而今住在何处?”
“便住在秀才巷。”
“这样吧,明rì我让周凤山准备一身衣服。带小乙进宫。
听说官家明天要和虏贼签订盟书,晚上肯定会在宫中摆设酒宴,小哥也一定会出席。
到时候。小乙便自想办法与小哥相见吧。”
是啊,和金国签订议和盟书……这原本是一桩极好的事情,朝廷怎可能不摆酒庆祝?
只是不晓得到了明晚,赵桓是否还有心情吃酒。
“如此,小乙告辞。”
玉尹站起身正要离开,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轻呼,紧跟着噗通一声,似有人摔倒在地。
玉尹连忙闪身出去,就见燕奴扛着一个人走来。
“九儿姐。怎么回事?”
燕奴轻声道:“不知怎地,妙音师太方才过来……奴刚要上去阻拦,却忘了翠儿姐在门外洒了曼陀罗香。妙音师太便昏了过去,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
妙音师太。便是李师师。
玉尹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个意外。
曼陀罗香他倒是知道,当初李小翠便是凭着这曼陀罗香,将封龙山九龙寨的赤天王一行数十人迷昏过去,而后取了他们的xìng命。李小翠曾说过。曼陀罗香药力奇强,可以持续三个时辰。而且醒来后,若不以冷水洗面,还会出现剧烈头疼。
若李师师是在睡梦中被迷昏过去也就罢了,到时候大可以装作不知道。
可现在……
这时,赵福金也走了出来,见昏迷不醒的李师师,眉头不禁一蹙,便轻声道:“烦请李娘子让妙音师太多睡一会儿。天亮之后,咱们便入宫,便把她也带过去就是。
到时候在与她解释,省的现在浪费口舌。”
“这样,也好!”
玉尹想了想,点头表示赞成。
目的已经达成,玉尹看看天sè,已近丑时。
他与赵福金告辞,便准备翻墙离去……刚走几步,却被燕奴拉住。
“夫君,你要多小心。
还有一件事,刘娘子和云哥儿他们如今便住在便桥旁边……五哥一家都在那边,有十几个人,都jīng通拳脚。岳翻当年,虽未拜阿爹为师,但也随阿爹学过弓箭,shè术不差。若小乙哥需要帮手,可以让去找他们,说不得也能为小乙哥分忧。”
玉尹闻听,便一拍额头。
怎地把这件事给忘了?
当初他劝岳飞,把家眷送来开封。
只是后来燕山之战开启,他整rì忙于战事,也没有功夫去打听岳飞家人的情况。
回来东京后,更是把此事抛在脑后。
岳翻?
嗯,说不得可以使一回。
想到这里,玉尹便点了点头。
“小乙哥,要多小心。”
玉尹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燕奴的面颊,“入宫之后,九儿姐也要多小心……宫中不必外面,规矩甚多。到时候可莫要耍脾气,有什么事,便与妙玉师太商量。”
“奴家,省得!”
玉尹不再废话,便翻过墙头,离开了观音院。
看着玉尹消失的背影,燕奴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总期盼着小乙哥出人头地,可如今真个出人头地,家境也改善许多。燕奴却没了往rì的快活。总觉着小乙哥越是出人头地,地位越高,遇到的风险也就越大。
这般下去,虽锦衣玉食,却真个不快活……
赵福金悄然来到燕奴身边,轻声道:“九儿姐,莫再担心。
小乙非比等闲,人聪明的紧。断不会发生意外……天亮以后,九儿姐便随我入宫,只是要委屈九儿姐则个,便装作寺庙里随贫尼带发修行的居士。等这件事过去了,贫尼再想办法,让小乙哥脱了武职回来,到时候便与九儿姐再也不分开。”
燕奴粉靥羞红,嗔怪道:“长老说得甚话?奴才未担心呢……”
赵福金闻听,咯咯笑了。
只是那双明眸中。却透出了几分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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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出得观音院,便与吕之士汇合一处。
“情况如何?”
吕之士嘿嘿笑道:“郎君放心,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已经被师父干掉,并连夜送出城去。估计用不得明rì正午,那十几个家伙便要成热腾腾的包子,为行人裹腹,不会有任何麻烦。”
玉尹听了,差点吐出来。
人肉包子……
你们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一想到以后出门,在那茶肆里吃的包子很有可能是人肉馅的,玉尹便觉得恶心。
人肉包子,在这个时代还真就不稀奇。
水浒传里的孙二娘。顾大嫂,貌似都是人肉包子的行家。
不过玉尹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吃包子了!
“小八,天亮之后,你便去便桥旁边。找一个姓岳的人家。
持我腰牌,让一个名叫岳翻的人,前去李教头那边听候调遣……另外,把岳家人也送去三哥那边。”
“岳翻?”
吕之士一怔,问道:“可是那便桥岳小六?”
“怎么。你知道他?”
吕之士忍不住笑道:“郎君说笑了,那岳小六而今可了不得,来开封不过两个月,却闯下好大名声,诨号便桥之虎,三拳镇东水,是东水门新近起来的泼皮……”
玉尹闻听,顿时咳嗽起来。
“你说的是岳翻?汤yīn岳翻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吕之士道:“这厮使得一手好扑,便是吉普也只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略逊一筹。不过岳翻虽然厉害,却比不得他那侄子……他那侄儿年纪虽小,但天生神力,使得好拳脚,更jīng通枪棒。莫说同龄人,便是十几岁,乃至一些chéng rén,也比不得他的力气,更不是他的对手,人颂诨号小蛟龙。”
“小蛟龙?”
“是啊,那娃子说,最佩服的便是郎君,故而才有小蛟龙之诨号。”
我的个天,你确定说的是岳飞家吗?
若猜得不错,吕之士说的这‘小蛟龙’,便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号称四猛八大锤之首,岳家军背嵬统领,有‘赢官人’之称的岳云。可怎地听吕之士这么一说,这岳云不但成了玉尹的脑残粉,还跟着他那位历史上不太靠谱,被杨再兴所杀的岳飞小弟岳翻,成了开封府的泼皮,并且颇有朝着玉尹方向发展的趋势。
玉尹不由得哭笑不得,轻声道:“既然如此,便告诉岳翻,是我吩咐。”
吕之士连忙躬身应命,送玉尹回到了秀才巷的住处。
天已经很晚了,玉尹却无法入睡。
赵福金今rì与他说的那些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这朝堂之上,真个是杀人不见血,便是父子之间,也整rì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勾心斗角。
赵福金说他立功越大,便越遭人嫉恨,也使得玉尹心生忌惮。
她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已经有了这样的事情。
玉尹虽然有太子赵谌做靠山,但如今当权的,却是赵桓。天晓得,若赵谌什么时候不得宠了,自己的靠山便没了。哪怕老赵官家有不长命的传统,可赵桓才二十七岁,正值壮年。不说多,若无灾无病,赵桓至少可以在皇位上待二十年。谁又能保证,这二十年里,赵谌可以一直受宠?谁又能保证,赵谌会一直护着玉尹?
历史,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平添了许多未知。
可正是这些未知,让玉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许多历史上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出现的状况纷至沓来。令他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受。他对历史的预见能力,已经消失不见,接下来便是面对更加复杂而多变的局面。自己能否应付这种局面,亦或者说,他能否真真正正的扭转这个时代?心里面一点底儿都没有。
心情,突然变得格外烦躁,玉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月光照在桌上。照在那本摆在书桌上的道德经。
他心里突然一动,拿起书翻了两页。
赵福金已经提醒过他,要他让出太子亲军。
让出便让出。既然要让出,便不妨彻底退下来,来个以退为进,在一旁静观局势变化。
嗯,谋后而动,要谋后而动才好!
想到这里,玉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先前诸多迷惘,似乎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赵佶-赵桓-赵叔向……
玉尹发现。在赵桓和赵佶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叔向突然变成了一个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
没错,就是关键人物!
如果赵叔向并非赵桓或者赵佶的人,如果他另有谋划。如果整件事都是他在cāo控……
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念头突然间变得通达起来,顺着这个思路,玉尹一路想下去,脸sè顿时变得煞白。
赵桓或者赵佶。其实都是赵叔向手中的棋子。
赵桓也罢,赵佶也好,也许……都只是陷入了赵叔向为达到某个目的而设下的局。
赵叔向有什么目的?
玉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赵叔向的祖上赵光美,当年因为yīn谋篡夺皇位,被贬为涪陵郡公,世代不予实权。想当初,赵光美跟随赵匡胤和赵光义一同打江山,后来又有什么金匮之盟,说什么兄死弟及。也正是这个劳什子金匮之盟,让赵光义坐稳了大宋的皇位。
可最初支持赵光义的赵光美,到头来非但没有落到好处,反而被贬为涪陵郡公,郁郁而终。
他的子孙,便真个会甘心吗?
恐怕是不太可能……
但大宋皇权稳固,赵光义的后代,也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使得赵光美的后代,一直没有得到机会。一直到徽宗当政,朝堂rì渐混乱,陷入内外交困的局面。
赵佶的不作为,令女真崛起。
这原本是一个大好机会,谁想到开封之战,却使得赵桓崛起。
依稀记得,那万民伏阙和太学罢课的主谋张炳雷观,与赵叔向走的非常近……
玉尹印象中,下桥苑鞠战时,那两人便跟在赵叔向身边。
若这两人是赵叔向的人,那么之前的许多疑问,便可以得到解释。
燕山之盟内容的泄露,恐怕就是赵叔向一手cāo办。而后来的太学罢课,万民伏阙,也都是赵叔向暗中谋划。他这样做,便是为了把局面搅乱,而后可以从中谋利。
可谁想到,玉尹在燕山与女真人开战,却令得赵桓从那漩涡中解脱出来。
燕山之盟,而今已经被赵桓宣称是他迷惑金国人的一个手段,赵桓的声望也就随之暴涨,皇位rì渐稳固。在这种情况下,赵叔向便兵行险招……不对不对,赵叔向就算推翻了赵桓,登基的也是赵佶,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似乎不太合理。
他要做皇帝,他要恢复祖宗的荣耀……
但问题是,他会如何谋划?
玉尹发现,他的脑瓜子有点不够用了。
古人的权谋,真个是有些复杂,并不是他这种文艺青年可以揣摩。
嗯,天亮之后,把罗德找来,说不定能想出个端倪……其实,最好的谋士是孙海,可惜这厮因为在桑干河杀俘,已经隐姓埋名跑去了杭州,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如果孙海在,一定能看出端倪。
想到这里,玉尹轻轻拍了拍脑门,颇为苦恼的站起身来。
回到卧室和衣而卧,可这脑袋瓜子里一会儿是赵桓赵佶,一会儿又变成了赵叔向,乱七八糟的让他难以入睡。不知不觉间,天快要亮了,玉尹在天将发白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只是这心里有事,也睡得不是太沉,中午时,吕之士拎着食盒过来,把玉尹从睡梦中唤醒。
吃罢了午饭,玉尹便让吕之士把罗德找来。
向罗德询问了一下他太子亲军背嵬的情况,便让罗德去找高尧卿,命背嵬进驻下桥苑。
下桥苑便在旧曹门外,入旧曹门顺潘楼大街,可直扑东角楼,抵达左掖门。
万一,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太子背嵬便可以接应玉尹。
赵福金已经带着燕奴和李小翠入宫了,而昨夜王燕哥已提前一步进入禁中,让玉尹或多或少,松了口气。
再过一会儿,周凤山便要来了……
到时候先设法混入禁中,视情况而定吧。
玉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朱绚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想来小哥赵谌,应该已经得到了玉尹回还东京的消息。
可一时半会儿,赵谌那边不会有什么动静。
便这么等着?
玉尹可不是太心甘情愿。
还得靠自己,靠自己啊……
想到这里,玉尹又感到一阵头疼,便坐在书桌前,轻轻拍着脑门,视线在无意中,扫过了眼前的名单。
这名单,是昨夜玉尹随手写出。
玉尹的目光落在了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的名字上,眉头一蹙,觉着自己似乎还是忽视了什么细节。
可究竟忽视了什么细节呢?
玉尹拍着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第365章 最长一夜(三)
是夜,大庆殿灯火通明。
晚风徐徐,拂动殿外杨柳摇曳,那扎在柳枝上的红丝绸条子,更增添几分喜庆之气。
赵佶坐在玉阶下,看着玉阶上的龙椅,眼中流露出一抹怀念之sè。
不过,他旋即便把目光移开,转而这金碧辉煌的大庆殿上。过一会儿,赵桓在宝津楼签下盟书,这皇位就算是稳固下来。与其争个头破血流,倒不如趁此机会从这争纷之中退出。平rì里写写字,作个画,抚个琴,吟诵诗词,倒也还惬意。
赵佶骨子里,是个风雅文人。
此前把全部jīng力投注于掌控朝堂上面,虽说手握天下大权,却失了本应有的风雅。
退出吧,退出吧!
赵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赵构身上。
眉头微微一蹙,这九儿怎地看上去神情恍惚?
赵佶知道,对于他退出争纷一事,赵构并不是非常情愿。奈何赵佶一意退出,赵构就算再不愿意,可若是没了赵佶出来,也就不那么名正言顺。其实大哥带九儿倒也不差,只可惜九儿看不明白这局势,更不知道大哥的苦心,真个不堪大用。
大哥,便是赵桓。
宋人对儿子,多称呼为‘大哥’。
哪怕是贵为九五之尊,在私下里也是唤儿子为‘大哥’。
赵构身强体壮,有神力,隐隐为赵佶诸子之中,武力最为强悍之人。更兼弓马纯熟。
只是,如此力大,如此体魄,如此武艺,偏没有一颗强者的心。
从他对女真人的态度,便可以看出些端倪。
以前赵佶一心稳固政权,并没有留意赵构的xìng子。可而今再看来。便有些不太满意。
这一点,大哥倒是做的比九儿更好……
想到这里,赵佶便不再去观望赵构。
这时候。赵谌从外面走进大庆殿,来到赵佶面前,恭恭敬敬道:“孙儿拜见翁翁。”
“小哥怎地才来?”
赵佶脸上。顿时满带着笑意。
大庆殿之中,正等候赵桓来到的文武百官,也都纷纷与赵谌招呼。
赵谌一一还礼,而后坐在赵佶身边,“圣人要孙儿把功课作完之后,才让孙儿过来。”
赵佶笑道:“圣人都安排了什么功课?”
“今rì读了大学,而后又练了一会儿字。”
赵佶连连点头,“大学好,大学好啊……小哥要好生钻研,那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赵谌乖巧无比。连连点头答应。
目光从大殿上扫过,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sè。
十八姊说,小乙来了!
可惜却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出现,偏都是些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坐在这里。
此次与虏贼大胜,与他们有甚关联?
若不是小乙和我的太子亲军在燕山府奋勇杀敌。哪儿来得如此大捷?功臣不得光耀,偏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在这里呱噪不停。若他rì我登基时,定要让小乙风风光光。
想到这里,赵谌的眼中有一丝不屑。
他不想再和大殿里的那些文武官员寒暄,便坐在赵佶身边不肯离去。
“翁翁。父皇怎地还没有回来?”
赵佶轻轻抚摸赵谌的脑袋瓜子,轻声道:“官家正在签订盟书,其中要走的程序颇为繁杂。估计这会儿也差不多了,等官家回来,便可以开席……小哥,想吃什么?”
赵谌歪着头想了想,正要开口时,却听得大庆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赵佶闻听一怔,忙站起身来,顺手习惯xìng的把赵谌往身后一拉,便站在大殿正中。
大庆殿内,突然间安静下来。
文武百官一个个面带诧异之sè,向大殿外看去。
“道君,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赵佶沉声喝问。
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预感,不过脸上却是古井不波,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当了二十六年的皇帝,这点涵养和城府还是有的。
虽然当初女真人南下,令赵佶乱了分寸,惊恐不安。可是现在,赵佶却没有露出任何慌乱之sè,努力维持着大殿上的局势。
“涪陵郡公,涪陵郡公反了!”
一句话,顿时令大庆殿乱成了一锅粥。
赵佶厉声喝道:“都与我闭嘴。”
二十六年的积威犹在,令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赵佶喝道:“你慢慢说来,涪陵郡公好端端,怎地反了?”
“回禀道君,涪陵郡公率殿前司副都统孔彦舟已冲开宣德门,言要为官家报仇,正朝大庆门而来。”
为官家报仇?
赵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胡说八道,涪陵郡公怎可能造反?”
一旁赵构抢身出来,厉声喝骂。
赵佶眼睛一眯,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狰狞,从赵构身上扫过。
这九儿定然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否则方才还魂不守舍,这一会儿功夫便成了这模样?
赵佶正要开口,忽听大庆门方向,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大庆殿上的文武百官,也顿时失了方寸,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哥,速往宝慈宫,通知圣人,有事故发生。”
赵佶此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让赵谌离去。
可就在这时,大庆殿外人喊马嘶。
负责今rì酒宴司礼的景王赵杞抢身出去,却不想迎面跑过来一队殿前司禁军,不等赵杞开口。便一刀把他砍翻在地。赵杞惨叫一声,便倒在血泊之中,顿时没了气息。
数百名禁军从外面冲进大庆殿,呼啦啦将大庆殿内的众人团团包围。
赵叔向一身甲胄,手持宝剑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那宝剑上,犹自滴着血,显然是刚杀过人。
“赵叔向。你要作甚?”
一名官员站起身来,便指着赵叔向喝问。
不等他话音落下,从赵叔向身后窜出一员武将。二话不说,手起刀落,把那官员砍倒在地。
一时间。大庆殿内,已乱成了一锅粥。
赵佶把赵谌拉到了身后,目视赵叔向,眼中犹自带着不可思议之sè。
而赵构更是面sè煞白,透着几分茫然之sè。
“十九哥,你这是作甚?”
“奉先皇遗诏,特来诛贼。”
赵叔向厉声喝道,大殿上文武百官,又是一阵sāo动。
先皇遗诏?
所有人这心里顿时一紧,难道说……
赵佶的脸sè。格外难看。
他向前迈出一步,沉声喝问道:“却不知你奉得又是哪个先皇。”
赵叔向脸上透出一股悲戚和愤怒之sè,怒视着赵佶道:“昏君,你还敢出来问话?”
说着,他手中宝剑一指赵佶。“昏君,你为谋夺皇位,竟与虏贼勾结,在宝津楼刺杀官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为了皇位不惜割地求和,更连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若我大宋被你这等昏君把持朝堂。只怕用不得多久,便要基业尽丧。”
嗡……
大殿上,顿时沸腾起来。
枢密院使耿南仲站出来,厉声喝问:“涪陵郡公,你说的可是真话?”
“句句属实!”
赵叔向一脸悲恸之sè,“耿相公,自家又岂敢拿此事说笑?今rì官家在宝津楼等候虏贼使者,哪知道那虏贼使者左右不至。官家便向那虏贼代表询问,不想虏贼丧心病狂,将官家当场刺死。燕直阁与吴学士,更被虏贼趁乱所杀……我当时便在宝津楼外值守,听闻楼内发生变故,便闯入宝津楼,可是官家他,已然不成。
那虏贼俘虏,言是太上道君吩咐。
自家本不太相信,直到那虏贼拿出一纸盟书,自家才知道……
道君,臣亦知道君有意重掌朝堂,却不想道君竟然用这等方式……燕山之战,乃我大宋将士死战得胜,你竟然要让出蔚州和应州不说,还要割让燕山府与那虏贼。你如此作为,又置我大宋将士于何地?”
赵叔向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
赵佶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他在看,默默的观察局势……
而在他身后的赵谌,则紧紧抓着赵佶的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赵谌也有些糊涂了……他知道,父皇死了;可他更清楚,翁翁并没有去杀父皇。因为就在昨rì,翁翁还兴致勃勃问他,等赵桓和女真人签订盟书之后,愿不愿意随他去东南走走?翁翁说,要带他去杭州,去感受一下苏杭的美景。赵谌年纪虽然不大,却可以感受出来,赵佶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既然不是赵佶所为,那么……
赵佶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
可是他依旧做出一副平静表情,等待着赵叔向露出最后的杀招。
耿南仲上前一步,从赵叔向手里接过那份盟书。他认认真真看过一遍,幽幽一声长叹,呼的转过身,凝视赵佶,“道君,你怎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刹那间,大庆殿沸腾了。
耿南仲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赵叔向的话。
赵构厉声道:“耿南仲,你胡说什么?”
耿南仲则怒气冲冲,手指赵构喝骂道:“齐国公,你还想要狡辩不成?
这盟书之上,便有你的玺印,还有你亲笔所签的名字……老臣虽年纪大了,可是这眼力还在。齐国公你签名时有一个习惯,便是那构字中间有一处顿笔……你父子二人,为一己私yù,竟置祖宗基业而不理,更丧心病狂,连官家都要谋害。”
赵构脑袋嗡的一声,顿时懵了。
他健步上前。一把从耿南仲手中夺过盟书,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顿时脸sè煞白。
那盟书上的印玺和签名,的确是他所书。
赵构猛然抬起头,看着赵叔向,“你陷害我。”
这印玺和签名,他自然有印象。数rì前。赵叔向找到他,要他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了名字并盖了印玺。不过当时,赵叔向告诉他这是为了向赵桓保证。逼迫赵桓禅位所用。可谁想到,而今这名字和印玺,却变成了赵构勾结女真。谋害赵桓的罪证。
赵构咽了口唾沫,身子颤抖不停。
赵叔向却目光森然,“齐国公,这签名和印玺是你的,我又如何害你?”
“你……”
不等赵构说完话,忽听得赵佶一声沉喝,“九儿,闭嘴。”
赵构身子一颤,回过身向赵佶看去,颤声道:“道君。此事真的和我无关。”
赵佶道:“可现在,却与你有关了!”
他悄然向后退了一步,把赵谌的身体完全挡在身后,轻声道:“十九郎,好心计啊……呵呵。想来这大殿之上,定有你许多同党。你为了今rì这个局,可是谋算颇深。”
“道君,这话怎说来?”
赵佶却没有理睬赵叔向,目光落在了耿南仲身上。
耿南仲心里不由得一咯噔,哪知道赵佶的目光却越过他。根本没有理睬他的意思。
唐恪、张邦昌、王时雍……
赵佶此时,非但没有半点恐惧,反而越发平静了。
“当初劝我夺权的人,是十九郎。
今rì诬我谋杀大哥的人,也是十九郎……十九郎你果然是八面玲珑,长袖能舞,不愧是赵光美的后代。为了今rì这个局,你恐怕花费了不少心思吧。不仅是你,还有你父亲,你的翁翁……乃至于从赵光美被贬为涪陵郡公之时,便开始谋划。
好心计,好本事!”
赵叔向却笑了。
“道君说得哪里话?自家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是吗?”
赵佶冷笑道:“只怕这大庆殿上,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你的爪牙……可惜,你还是不够狠。若换做是我,便命人先冲进皇宫,把我和我的儿女诛杀干净,再拿出你这所谓证据,才是死无对证。到时候,你便可以挟天子以令天下,扶立小哥登基。
过两年,你再找个借口,把小哥毒杀了,自己来做皇帝……
满朝都是你的人,自然会支持你。了不起,你再学一回太祖,来一次黄袍加身……”
赵叔向眼中,闪过一抹戾sè。
赵佶全不理睬,仿佛自言自语道:“此前,你鼓动我与大哥争权。
而后又秘密与官家告密,并诬陷说我打算在二月二官家祭天时发动兵变。大哥信了你,便密令王宗濋率部前往西台山埋伏。那王宗濋一走,殿前司便是孔彦舟做主。
我依稀记得,这孔彦舟原本是个无赖,后不知怎地投靠了汪伯彦,并由汪伯彦把他带来开封。可惜那时候,自家瞎了眼,没有理会这些。开封之围后,高俅因病辞官,官家恩准之后,命王宗濋为殿前司都太尉,而后这孔彦舟便成了副统制。
好高明的算计……十九郎,我以前却真个是小看了你。
官家和我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还有我这个不争气的九儿,更被你耍的团团转。
我就奇怪,官家怎会突然要亲自去签订盟书,想来也是十九郎唆使。
对了,若我猜的不错,只怕王宗濋那个蠢货,现在已经成了无主孤魂吧……你调走了张伯奋和姚平仲,东京便为你一手遮天。等张伯奋他们回来,你已经稳住了局势,又有耿南仲这些jiān贼支持,接下来便是张伯奋他们有心反对,也奈何不得你。”
说着话,赵佶目光扫过大庆殿上的众人。
“耿南仲、张邦昌、王时雍,吴拜……秦会之,你也投靠了十九郎吗?”
开封府尹秦桧闻听,连忙大声喊道:“道君,臣绝对不清楚此事。”
不过随着赵佶一一点名,大庆殿上许多人,在耿南仲等人的带领下,悄然向赵叔向身边移去。
赵叔向的脸sè。变了!
“道君果然厉害……不过你不该点醒我,只要我杀了你们,谁又能知道真相呢?”
“我知道!”
赵谌终于忍耐不住,从赵佶身后蹦出来,手指着赵叔向骂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小乙也曾说过,你不可以托付。你这逆贼。竟敢杀害父皇,我必杀你。”
赵佶顿时慌了手脚,想要阻拦赵谌。却来不及了。
赵叔向脸sè一凝,“原来太子也在这里……小哥,本来还想留你xìng命。不想你却自己跳出来。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自家心狠手辣。今rì殿中的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只要杀了尔等,谁又能奈何我?”
赵谌红着眼,咬牙切齿便要扑向赵叔向。
赵佶却死死拉住了赵谌的胳膊,厉声喝道:“十九郎,尔敢!”
“哈,有何不敢?”
赵叔向狞笑道:“当年你祖宗赵光义敢夺取太祖皇位。为何今rì我便夺不得皇位?”
就在这时,赵构却呼的向赵叔向扑去。
“赵叔向,我和你拼了!”
不管这场争斗,最后是谁人获胜,他赵构算是完了。
赵佶说的不错。我就是个蠢货,被十九郎耍的团团转,到头来被他卖了,也不自知。
站在赵叔向身边的男子,便是孔彦舟。
赵构刚一靠近,他便横身拦住了去路。抬手就是一刀,向赵构劈去。
赵叔向仰天大笑,“道君说得不错,九哥,你还真是个蠢货,到这时候犹看不清楚形式吗?
若你臣服于我,少不得与你一条活命,保你个荣华富贵。
不过既然你向寻死……哈哈哈,我便在这里,哪个敢来杀我?”
赵叔向此时,已胜券在握。
他刚要下令禁军动手,却忽听得在大庆殿的一角传来一声如同狮子咆哮般的吼声。
那声音,震人魂魄,在大庆殿内回荡。
禁军被那声音所摄,竟一下子慌了手脚。与此同时,就见一人从角落中冲出来,劈手从一个禁军手里夺过了一杆金锤,而后身形一转,一记凶狠的撞击,把那禁军撞飞出去。
赵叔向一怔,忙大声喊道:“苗傅,拦住他。”
站在大庆殿内的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统制苗傅,拔刀上前阻拦。
与此同时,禁军齐声呐喊,便朝着赵佶冲去。
大庆殿外喊杀声四起,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统制刘正彦,也率领禁军朝皇城发起了冲击。
整个皇宫,此刻守卫空虚。
面对大批的禁军蜂拥而来,侍卫们顿时慌了手脚。
有心想要阻拦,却不知道该如何动手。赵叔向是有备而来,而王宗濋张伯奋等人不在,苗傅孔彦舟等人,便成为禁军统帅,让许多人不知道究竟该听命于何人。
“小乙?”
赵谌看到那出手之人,顿时露出惊喜之sè。
玉尹舞动金瓜,上下翻飞,将禁军逼向旁边,眼见苗傅带人冲过来,他闪身躲到一根大柱子后面,抬手扔出一枚黑sè物件。
“小哥,带着道君走啊。”
赵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拉着赵谌就想要往大殿外跑。
“往回走,去福宁宫。”
玉尹声音未落,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一枚掌心雷在大殿门口炸开,三名禁军躲闪不及,被炸的血肉横飞。
苗傅惨叫一声,也摔倒在地上。不过他身穿铁甲,总算是没有受伤。可那铁甲沉重,这一摔倒,想要再站起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去福宁宫!”
玉尹大喊一声,再次拦住了禁军。
另一边,赵构却发出一声惨叫,被孔彦舟一刀砍死。
鲜血顿时染红了大庆殿,文武百官四处逃窜,禁军则蜂拥而上。
赵佶拉着赵谌跑了两步,脚下一滑,噗通便摔倒在地上。一名禁军挥刀上前,想要将赵佶杀死,哪知道赵谌猛然扑出,瘦小的身形冲进那禁军怀中,紧跟着那禁军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
胸口,插着一支明晃晃的匕首。
赵谌小脸发白,坐在地上喘息不停……
那匕首。便是当年玉尹赠送给他的礼物。在千钧一发之际,赵谌竟使出了玉尹教他的相扑之术,杀死一名禁军。果然是经历过陈桥之战的洗礼,赵谌此时所展现出来的血xìng,令赵佶也是目瞪口呆。只是,赵谌虽杀了一个禁军,也引起了其他禁军的注意。两名禁军手持长枪。恶狠狠朝赵谌扑来,赵谌刚杀了一个人,正有些手脚发软。眼见禁军向他扑过来,竟不知道该如何躲闪,呆坐在血泊中。
“太子休要慌张。周凤山在此。”
一个禁军祗应打扮的壮汉,从一旁冲过来,手持钢刀,拦住了两个禁军。
这周凤山本和玉尹在偏殿里准备酒水,赵叔向突然造反,令周凤山一时间也慌了神。
等到玉尹冲出去,周凤山才反应过来,忙跟着玉尹闯入大庆殿。
毕竟是御拳馆地字房的高手,禁军虽然厉害,又如何能比得过周凤山?
就见周凤山一刀一个。把那禁军砍翻在地。他拦在赵谌身前,大声吼道:“小乙,休要恋战,保护道君与太子要紧,这里交给我。”
玉尹闻听。把手中金瓜掷出,扭头便走。
苗傅带着人在后面追杀,却见玉尹猛然腾身而起,在空中一个诡异扭曲,唰的掷出一枚掌心雷。已经领教过掌心雷厉害的苗傅等人,吓得连忙闪躲。玉尹刚一落地。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便是那个玉小乙玉屠夫吗?给我死吧。”
一股锐风扑面而来,孔彦舟轮刀劈向玉尹。
说时迟,那时快,玉尹脚下垫步一扭,使了一个玉环步,避过孔彦舟的大刀,唰的便到了他近前。只见他一招小鬼拍门,双手好像挂着什么东西,看似缓慢,却又快如闪电。一快一慢的矛盾视觉效果,令孔彦舟顿感莫名难受。他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得蓬一声闷响,玉尹双手狠狠拍在他的胸口之上……
玉尹的双手,明明空无一物。
可是打在孔彦舟身上,孔彦舟却有一种被什么东西钻进体内的感觉。
气劲!
早在一年前,玉尹已经达到了内等子的程度。
双手出击,气血勃发。一双肉掌拍在孔彦舟胸口,把孔彦舟打得口吐鲜血,便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玉尹身后传来了一声爆炸。
掌心雷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玉尹使了个就地十八滚,便到了赵谌身前,伸手一把将赵谌抱在怀中。
“老周,保护道君。”
周凤山答应一声,手中大刀使了个夜战八方,将禁军逼退。
趁着禁军退后的刹那,他闪身来到赵佶身边,探手把赵佶搀扶起来。
“往福宁宫走。”
“小乙,跟上。”
周凤山搀扶着赵佶往后殿跑,玉尹则怀抱赵谌,抬脚便走。
一只手,蓬的抓住了玉尹的衣襟。
他低头看去,却见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抓着他的脚,“小乙,带我一起走,救我!”
秦桧?
玉尹心里一愣。
这秦桧,并没有背叛赵佶。
只是比较倒霉,方才玉尹投掷掌心雷的时候,被爆炸波及,以至于受了重伤。
救还是不救?
说实话,倒目前为止,秦桧并没有显露出历史上那陷害岳飞,议和卖国的jiān臣嘴脸。
自他任开封府府尹以来,开封府治安良好。
便是方才,他大可以投靠赵叔向,可是秦桧却没有这样做。
可是玉尹却不想救他……看他身上的伤势颇重,恐怕是救了也难以活命。再者说了,玉尹可不希望惹来麻烦。秦桧现在表现良好,却不代表他以后也会这般。
历史上,靖康之难时,秦桧慨然前往北国。
但是从北国回来之后……
这人,是会变的。
玉尹不想将来,被秦桧陷害。
要知道,这厮是个文人,杀人不见血的文人……
想到这里,玉尹已拿定了主意,身体一抖,气劲勃发,震开了秦桧的手。眼见十几个禁军扑来,他抬脚便踢在了秦桧身上。这一脚。玉尹使了全力,便是秦桧没有受伤,恐怕也xìng命不保。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被玉尹一脚踢起来,口吐鲜血。
“会之,汝妻子,吾养之。汝勿念。”
这也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玉尹一脚便踢碎了他的内腑,尸体更被踢飞出去。撞在了禁军的身上。
玉尹趁乱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道:“小哥休怕,小乙来了。”
当玉尹把赵谌抱在怀中的时候。赵谌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他可以听到玉尹的心跳,感受到玉尹身上传来的热气……小手紧紧搂着玉尹的脖子,赵谌这时候,才不会在意玉尹是否踢死了秦桧,只自言自语道:“小乙,我不怕!”
大庆殿中,已乱成一团。
赵叔向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本来十拿九稳,却被玉尹破坏……
一旁孔彦舟被人搀扶着走过来。胸口铁甲上,有一个极为明显的手印。
若非铁甲护身,方才玉尹那一击,便足以要了孔彦舟的xìng命。可即便如此,孔彦舟也被伤了内腑。脸sè煞白的走到赵叔向身边,“主公,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赵叔向脸sè铁青,厉声道:“一个不留!”
他一把拉住孔彦舟,“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今rì大庆殿上所有不肯臣服之人,一个不留。”
“喏!”
孔彦舟连忙领命,由于说的急了,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赵叔向带着耿南仲等人扭头就走,身后不时传来惨叫声,他却是充耳不闻……
“主公……”
刘正彦在大庆殿外,与赵叔向见礼。
“大庆门已经被我等控制,是否要攻击承天门?”
赵叔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厉声喝道:“给我继续攻击……刘正彦,给你半个时辰,必须要攻占福宁宫,一个都不许放过。错过今rì,若不得成功,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喏!”
刘正彦也知道,他没有任何退路。
而今已上了贼船,便只有继续前行……
他带着禁军,绕过大庆殿,直扑承天门。
而此时,玉尹抱着赵谌,已追上了周凤山和赵佶。
眼见赵佶气喘吁吁,走路更一瘸一拐,玉尹也急了眼。
他今晚本打算混入宫中,提醒赵谌多加小心。哪知道……赵叔向!他猜的没错,整个局,最关键核心的人物,便是赵叔向。只是他没有想到,赵叔向竟然如此胆大。
原本以为他是帮着赵佶或者赵桓,哪知道他竟然是要造反。
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
赵光美的后代,自被贬为涪陵郡公后,便屡受压制,甚至无法得到实权。而赵佶登基后,对宗室监控也格外严格,以至于赵叔向被压迫到了极致,最终选择造反。
唯有造反,他才有可能掌控大权。
否则,不管是赵佶也好,赵桓也罢,给他一个国公算是极致,而且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国公。
看着赵佶那颓然之sè,玉尹也有些可怜。
他快走两步,探手架住了赵佶一只胳膊,与周凤山使了一个眼sè后,“道君,得罪了!”
他和周凤山一左一右,把赵佶架起来,眨眼间便冲出大庆殿后门。
此时,整个皇宫都已经乱成一团。
那些个内侍宫女仓皇奔逃,一个个恍若眉头的苍蝇一般。
“去福宁宫……”
“玉小乙,莫走承天门……前面有一个角门,拐进去便是垂拱殿……只要穿过垂拱殿,便是福宁宫。”
赵佶对皇宫大院,毕竟比玉尹和周凤山熟悉。
他这会儿也缓过气,大声指点路径。
玉尹二人也不怀疑,便从赵佶所说的角门冲进了垂拱殿。
垂拱殿内,也乱作一团。
有不少禁军已经冲进来,正四处劫掠。
看到玉尹等人,十几个禁军呐喊着便扑上前来。
玉尹见状,扯下腰中大带,把赵谌系在怀中,“老周,保护好道君,我来开路。”
他说着话,便迎着禁军冲过去。
劈手从一名禁军手里夺过一口大刀,使出那庖丁八法,大刀上下翻飞,眨眼间便砍翻了四五个禁军。东京禁军,特别是殿前司,几乎是乌合之众。王宗濋本来就是个草包,甚至比不得高俅。自他出任殿前司都太尉后,殿前司武备几近荒废。
若欺负个普通人还成,眼见玉尹如同凶神恶煞般扑过来,这些个殿前司禁军,也都慌了手脚。见玉尹斩杀了四五个同伴,其他禁军顿时露出恐惧之sè,齐声呐喊,扭头就走。
玉尹也懒得去追赶,拖刀前行。
他也杀红了眼,这时候更不会去分辨敌友。
若真个让赵叔向得逞,那他一家人,便难逃一死。只有保住赵佶和赵谌,才有可能反败为胜。福宁宫,必须要赶去福宁宫……想来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有所准备了。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玉尹看也不看,轮刀就砍……
“小乙哥,是我!”
伴随着一声娇呼,玉尹总算清醒过来。
他定睛看去,确是燕奴,顿时松了一口气。
燕奴身披一件兕皮软甲,手持青竹枪……那枪头上,还残留着血迹,显然也经过了一番拼杀。
“小乙哥,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帝姬她们可无恙?”
“方才有禁军闯入福宁宫,好在被王娘子发现,率人将其格杀……两位帝姬都已经惊动,正在福宁宫中等候消息。我看那边情况稳定,便和翠儿姐来打探消息。”
玉尹闻听,长出一口气。
哪知道这时候,赵谌却突然叫喊道:“小乙,母后,还有母后……母后和十八姊尚在后苑,快救她们。”
玉尹脑袋嗡的一声响,暗叫一声,怎地忘了她们?
把腰间大带解开,玉尹将赵谌递给了燕奴,“九儿姐,保护好太子和道君,立刻回福宁宫,随两位帝姬杀出去。赵叔向反了,官家被害,你们去下桥苑与十三郎汇合。”
燕奴也知道发生了大事,却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
整个人一下子懵了,从玉尹怀中结果赵谌,她也未能反应过来。
“后苑在那边?”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从旁边冲过来。
“小乙,咱家给你带路。”
“张老公?”
赵谌一眼认出,这内侍便是张大年。
玉尹也没有废话,只看了张大年一眼,便点点头,拖刀随着张大年冲出了垂拱殿。
“小乙哥,小心啊!”
燕奴反应过来,冲着玉尹背影大声喊叫。
“九儿姐,这里便交给你们,立刻突围,前往下桥苑。
告诉十三郎,让他务必守住下桥苑……我救出圣人之后,便去下桥苑汇合,休要担心。”
声音,在垂拱殿内回荡。
玉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燕奴看了一眼赵谌,又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瘫倒的赵佶和气喘吁吁的周凤山,一咬银牙,“老周,咱们走。”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5章 最长一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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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承天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隐隐约约,想来赵叔向的兵马,已经开始向承天门发动攻击。
“这里,本是通往瑶华宫所在。
不过去年瑶华宫走水,以至于渐渐荒废。平rì里这里没什么人,所以颇为冷清……顺这条路往前走,便是后苑角门。这也是通往后苑最近的一条路,很少人会留意这里。”
瑶华宫,是安置那些被废嫔妃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冷宫。
张大年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向玉尹介绍。
他是个太监,走路时步幅很小。不过频率很快,以至于玉尹不得不全速行走,才能跟上张大年。
“本来,妙静仙师住在这里,还算有些人气。
去年瑶华宫走水,妙静仙师便离开瑶华宫,搬去大相国寺附近的私宅里安身,便没有人在这里走动了。”
“妙静仙师?”
张大年解释道:“就是元祐皇后。
只可惜她命不好,两度遭遇贬黜,也是个可怜人。”
元祐皇后,孟宝红?
玉尹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可怜人……她是哲宗皇帝的第一个皇后,可是却两度遭遇贬黜,幽居瑶华宫。不过,历史上孟宝红真正出彩,还是在靖康之后。
当时徽钦二帝被掳,皇室宗亲几乎绝迹。
时伪楚皇帝张邦昌为平息民愤,便请出了孟宝红。
孟宝红力挺赵构登基。稳定了局势……后来又是她力主诛杀张邦昌和王时雍,铲除了国之jiān贼。可以说,南宋之建立,孟宝红出了大力。只是在后世史书中,对她的记载却寥寥无几。
玉尹心里一动,旋即便隐去了念头。
孟宝红一生坎坷,最后出彩。也是迫不得已。
如今钦宗虽死,可徽宗尚在。想来有他支持,太子赵谌登基。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佶,已不太可能登基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虽说赵桓之死和他并无关系。但这个声名却彻底毁掉。
赵谌是赵桓生前立下的太子,可以说,只要赵谌活着,便无人能够阻止赵谌登基。
不过,若早想到孟宝红,先前便不必那么死命去救赵佶!
玉尹心里想着事情,以至于张大年后面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听清楚。
“玉郎君,玉郎君?”
“啊?”
“在想什么?”
玉尹脸一红,轻声道:“并未想什么。”
“呵呵。玉郎君可是担心老奴会变成拖累?”
“这个……”
张大年哈哈大笑,“郎君且请放心,老奴虽是个残奴,可若比起拳脚功夫,郎君未必能够胜我。天底下能胜我的人。不过寥寥。想那陈希真算一个,其余若陈广之流,绝非我之对手。”
玉尹听罢,吃了一惊。
这厮,莫非还是个宗师?
只不过怎么看,都看不出张大年有宗师气度。乍一看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不过,玉尹却不会小觑了他。
既然他说出这种话,定然是有这个底气。
太监,武林高手……莫非这张大年,还是一个如东方不败似地人物吗?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
穿过后苑角门,才行进数步,忽听有人厉声喊喝:“来者何人,可是反贼党羽?”
不等玉尹开口,张大年便抢先道:“咱家福宁宫总管张大年,奉太子之命前来护驾,敢问圣人可无碍?”
小路两边的桃林中,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就见一队骨朵子从林中窜出,拥着朱琏和朱绚以及郑庆云、狄玉辉等钦宗十夫人从桃林中走出。朱琏眼中透着一抹哀伤,朱绚则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至于十夫人,一个个都不过二八年华,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有些慌乱。
只是朱琏仍保持这几分冷静,“张大年,你没有反吗?”
张大年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若非官家,老奴在十年前便已成了死人。谁都可以反,老奴却不能反,官家的恩义,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偿还。”
朱琏眼中,闪过一抹轻松之sè。
想来她也知道张大年的厉害,所以方才也非常紧张。
目光落到了玉尹身上,朱琏神sè一松,“小乙,你在。”
玉尹连忙道:“臣私自还京,罪该万死。”
朱琏微微一摆手,“你有救驾之功,何来死罪?
你之前的书信,十八姊已经递给我……可惜当时本宫并未在意,以至于……小乙,官家他……”
朱琏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眸中,甚至还有一丝期盼之sè。
玉尹没有回答,只轻轻点头,朱琏的眼泪,顿时流淌出来。
“方才康履那贱婢说时,还以为他胡言乱语。”
朱琏也知道,现在不是她流泪的时候。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沉声问道:“小哥何在?”
“回禀圣人,昨夜小乙拜访茂德帝姬,请她今rì拜访福宁宫。
拙荆虽不才,却武艺高强,正在福宁宫中守护太子。此外尚有王燕哥和周凤山二人在,另有臣麾下一员大将随行太子和道君左右,此刻想来已离开皇宫,往下桥苑去了。
请圣人莫再犹豫,虽小乙杀出皇城。
下桥苑尚有太子背嵬五百,短时间内,反贼休想攻破。
只要能撑到明rì,说不得便会出现变局……臣此前已让人前往卢馆镇通知姚平仲,请他率部返回。最迟明rì天黑,姚平仲所部便会抵达。到时候叛军不足为虑。”
事发突然。朱琏一点准备都没有。
方才她正带着朱璇和十夫人在后苑游玩,康履带着一干叛军便冲上来想要劫持朱琏。索xìng朱琏生xìng谨慎,便是在后苑戏耍,也安排了骨朵子和一干五龙寺大内侍卫随行。听闻赵桓被杀的消息,朱琏是强撑着主持局面,将康履等人斩杀……
而今,玉尹出现。却让她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既然小乙已有安排,便依小乙之言。”
她回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厉声道:“从现在开始,本宫便拜小乙为帅,所有人等。必须听从小乙吩咐。若有人违背,便格杀勿论。哪怕你身份再高,也绝不饶恕。”
这话,是对十夫人所言。
狄玉辉郑庆云等人,说穿了不过是小女孩儿。
这时候若有半点动摇,必然令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朱琏说完,便把手中宝剑递给了玉尹,“持此剑,所有人包括本宫,听从小乙吩咐。”
玉尹也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
叛军随时都可能会打过来,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玉尹接过朱琏递来的宝剑,便沉声下令骨朵子分为两队,一队负责保护朱琏等人。一队则负责开路。本来,玉尹打算他率人开路,让张大年负责保护朱琏等人安全。哪知道,却被张大年拒绝,笑呵呵道:“郎君即为主帅,怎可轻身涉险?还是有郎君率队负责保护圣人。老奴带人开路……已多年不杀人,却不知道当年所学,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说罢,张大年从一个骨朵子手中要来了一口宝剑。
玉尹想了想,觉得张大年所言不差……既然张大年是一个宗师,那想必比他战力更强。
一行人刚准备动身,却见一名骨朵子从外面飞快跑来。
“圣人,大事不好,叛军已封锁拱辰门,正朝临华门而来……”
临华门,便是后苑东门。
玉尹闻听,不由得一蹙眉。
他对皇城并不熟悉,该怎么走,实在不好决断。
好在,有张大年这个地头蛇。
“既然临华门走不得,便迎阳门走……只是路程远一些,要穿过延义阁,走宜佑门,过左承天祥符门,从东华门杀出去。赵叔向虽控制了三衙禁军,但禁军主力却不在开封。所以他手中兵马不会太多,既然占领了承天门和拱辰门,那么东华门的叛军必然不会太多。只是皇城外的情况,自家却不太清楚,不晓得是否安全。”
远处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玉尹知道耽搁不得。
左右都是一搏,他一咬牙,“就以张老公所言,咱们从东华门杀出去。”
随着玉尹一声令下,张大年带着一队骨朵子在前面开路,他领着另一队骨朵子,紧随张大年身后。
此时,叛军已冲进临华门。
张大年手持宝剑在前面开路,犹如砍瓜切菜一样,带着一队骨朵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当玉尹保护着朱琏等人冲出迎阳门时,身后一队叛军正在逼近。
看了一下随身的兜囊,里面只剩下八枚掌心雷。此次玉尹入宫,不可能携带太多掌心雷,一共就带了十枚近来。见叛军越来越近,玉尹一咬牙,拿出一枚掌心雷点燃了引线,而后迅速塞进兜囊里,朝着迎阳门方向一扔,转身就飞速逃离。
“快走,快走!”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话音未落,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迎阳门在八枚掌心雷的爆炸声中,轰然坍塌。
数十名叛军被埋在废墟里,玉尹只觉得身后扑来一股灼热的气浪,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
在地上滚了两滚,想要爬起来,却觉得后背火燎般的剧痛。
原来,方才的爆炸,还是伤到了玉尹的后背,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
一只柔荑伸过来,“小乙,快走。”
玉尹抬头看,却是朱璇。
他没有犹豫,拉住朱璇的手,用力站起身子,而后拉着朱璇便跑。
“小乙,方才那是什么火器?”
“哈。乃燕山府火器营所造掌心雷……”
朱璇还想再问,可是看玉尹那苍白的脸sè,便知道他此刻正忍着巨大的痛楚,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朱璇也是个孩子,不过十六七岁。
经如此巨变,整个人变得成熟许多。不复之前的刁蛮。
在张大年的带领下,玉尹保护着朱琏朱璇姐妹,以及钦宗的十位夫人。跌跌撞撞的从皇城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宜佑门。正如张大年所说,赵叔向手里可用的兵马并不算太多。一部分留在大庆殿保护赵叔向。一部分攻占拱辰门,还有一部分则在承天门,这也就使得左承天祥符门的叛军人数并不算太多。只是这个不多,也是相对而言。
便是不多,这占领了东华门的叛军,也近千人。
十夫人之中的鲍chūn蝶,在从祥符门突围时,被流矢所杀。
而只有十六岁的卢顺淑,也身受重伤,最后由朱琏狠下心肠。将她刺死在祥符门内。
卢顺淑是钦宗的妃子,怎地也不能留下来,被那些叛军糟蹋。
这关系到钦宗皇帝的脸面,虽然赵桓已经死了,可是朱琏却依旧要维护皇室体面。
对于朱琏的心狠手辣。其余八位夫人,噤若寒蝉。
前方叛军正蜂拥而来,朱琏厉声道:“都给本宫跟上,若那个掉了队,本宫便第一个杀她。”
张大年发出一声历啸,手持宝剑杀入乱军。
玉尹这时候也不能继续留在朱琏身边。从一名叛军手里抢过一杆大枪,扑棱棱乱颤,与张大年并肩杀入敌阵。一口宝剑,一杆大枪,玉尹两人犹如两头疯虎般在前面开路,所过之处,就见血肉横飞,叛军被杀得连连后退,让出一条通路。
朱琏等人在骨朵子的保护下,一鼓作气冲出东华门。
只是后方叛军紧紧跟随,而且有越来越多的叛军,朝东华门赶来……
张大年见此情况,不禁露出苦笑。
他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郎君,你保护圣人走吧。”
“那张老公……”
张大年眼中闪过一抹森然,“官家与我有救命之恩,可惜自家却未能保护官家周全,以至于有今rì祸事。官家既然走了,咱也不想在活在世上。郎君,你带圣人走,自家领人在这里阻拦叛军。只是自家不知,能抵挡多久,接下来便靠你了。”
说着话,张大年嘶声吼道:“儿郎们,为官家尽忠的时候到了,若不想背负骂名,就随咱家拦住这些狗贼。”
他挺剑转身,冲进了东华门。
两名骨朵子愣了一下,紧随张大年便走。
紧跟着,又有十几名骨朵子冲进了东华门,刹那间,东华门内,喊杀声四起……
玉尹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他也知道,这时候犹豫不得,拖枪扭身便走。
“张大年呢?”
朱琏见玉尹跟上来,连忙问道。
从后苑一直杀出东华门,那一百多名骨朵子,此刻只剩下二十余人。
玉尹道:“张老公在东华门,留下断后。”
朱琏眼睛一黯,便知道张大年这一回,凶多吉少。
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玉尹,轻声道:“小乙,接下来本宫便拜托你了。”
“圣人放心,小乙但存一息,必保护圣人周全。”
他在前面开路,朱琏等人则在剩余骨朵子的保护下,跟在玉尹身后,迅速来到马行街。
这里,是玉尹的地头了!
到了马行街,玉尹便清楚该如何突围。
只是此刻的马行街,却乱成了一片……到处可见叛军踪影,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
看到玉尹等人,一名叛军大声吼道:“这里有人!”
他催马便朝着玉尹冲过来,却见玉尹不慌不忙,眼见战马到跟前时,猛然一个错步闪身,让过战马,躲过那叛军手中大刀,探出手一把将叛军从马上拽下来。
“圣人上马,臣步战随行。”
玉尹抓住了马缰绳,抛给紧随他身后的朱璇。
不等朱琏反对,玉尹已拧枪健步冲出。朝着那迎面而来的叛军便杀过去。
玉尹擅长用刀,却不代表他不会用枪。
要知道,他身边都是用枪的好手……杨再兴、高宠可谓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枪手。
玉尹在他们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懂得用枪。
不过若说jīng通却远远不够,但面对叛军,却已经足够!
那杆大枪在他手中上下翻飞。犹如出海蛟龙。大枪幻出重重枪影,只杀得叛军血流成河。朱琏也知道,这时候客气不得。便拉着朱璇,上了战马。至于其他八位夫人,哪怕已经是气喘吁吁。两腿如灌铅一样,却不敢落后半步。朱琏此前已经下令,谁若掉队,就地格杀。在八位夫人身后,跟着两名骨朵子,手持明晃晃钢刀。
这种情况下,狄玉辉等人,又怎敢掉队?
幸亏这不是明清,也不是在南宋。
女人还没有缠足的习惯,不至于拖着两只近乎残废的小脚跑路……
玉尹杀法凶狠。可是这马行街上的叛军,人数众多。
他已经记不清楚杀了多少人,手中大枪,更换成了一口大刀。跟随着他身边的骨朵子,越来越少。但叛军的人数,却好像没有减少。厮杀中,玉尹一个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叛军,一枪刺中肩膀。剧烈的痛楚,令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抬手将那大枪握住,手中大刀顺势一滑,把对面叛军,拦腰斩成了两段。
身后,叛军已冲出东华门。
显然张大年并未能拦住叛军,恐怕已经战死。
玉尹从肩头拔下大枪,一手枪,一手刀,在乱军中厮杀。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马蹄声响。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乙叔父休要慌张,岳云在此。”
从樊楼中,杀出一队人马。
看穿戴,却是一帮子平民……为首一匹马上,端坐一个垂髻童子,看年纪也就在仈jiǔ岁的模样,长的齿白唇红,煞是俊俏。掌中一杆铁锥枪,竟一马当先杀来。
这小子年纪虽小,却使得一手好枪法。
铁锥枪的份量比之普通大枪要重许多,可是在他手里,却如同灯草一般。
只见他在马上左冲右突,铁锥枪翻飞,接连挑杀数名叛军。在这垂髻童子身后,则是一个壮汉,手握一口近一人高的板门刀,冲进叛军中,一边咆哮,一边杀人,几入无人之境。
“小乙,某家岳翻在此,休要惊慌。”
岳翻,岳云?
玉尹不禁一阵迷糊,但出手却越发凶狠。
论武艺,岳翻比不得岳飞,可是在历史上,也是岳家军的一员悍将,否则如何能做得先锋官。只可惜,他后来遇到了一个更加凶残的杨再兴,以至于命丧黄泉。
而今,面对这一帮子叛军,岳翻非但不怕,反而兴奋起来。
吕之士说岳翻诨号便桥之虎,实际上还是隐瞒了一些东西。这厮自从来到开封,便打遍了便桥周遭,人送绰号:立地太岁。
那意思就是说,遇到他岳翻,就等于遇到了太岁……
而岳云年纪虽然小,却是天生神力。
连岳飞都承认,他和岳云这般大小的时候,比不得岳云的气力。
来到开封后,岳云随岳翻拜会了燕奴。
燕奴见岳云生的好,便把八闪十二翻中的罗汉功传授给岳云,更从安道全手中讨来了易筋壮骨丹给岳云服用。这小子虽只仈jiǔ岁,却已经练成了第二层功夫,几近四等力士。普通的壮汉,也未必是岳云对手,更不要说在他手持大枪的时候。
岳云的枪法,传自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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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百十人的突然出现,让叛军措手不及。
只匆匆抵抗了片刻,便一哄而散,四处奔逃。
叛军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言,如凶神恶煞。可若是面对一帮子杀神,却毫无战斗力。
玉尹拄着枪,喘着出气。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湿透,不过他却不敢有半点怠慢。
“岳翻,你带人在前面开路……顺着马行街,从里瓦子穿过去,到潘楼大街后转向旧曹门。”
岳翻连忙答应,便领着人在前面开路。
岳云这时候催马上来,大声道:“小乙叔父,你我共乘一骑。”
玉尹已经快站不住了,所以也不客气,便翻身上马。
在岳翻等人的保护下,一行人迅速来到潘楼大街。一路上虽不时遇到叛军阻拦,可是在岳翻的带领下,还是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从旧曹门突围出去。
前方,便是下桥苑。
玉尹伏在马背上,若不是岳云撑着他的身子,几乎便要倒下去。
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有人高声喊喝:“可是小乙来了?”
岳翻粗豪的声音传来,“正是玉郎君,你是哪个?”
“自家高宠,奉太子之命在此等候多时……”
高宠?
当玉尹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心神一松。
安全了,总算是安全了……
他再也无法在马背上坐稳,身体一软,顺着马背便滑下马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小乙,小乙!”
众人齐声惊呼。
在不知不觉中,玉尹已成了朱琏等人心中的主心骨,眼见他从马上跌落,顿时都惊慌失措。
“十三郎,便交给你了!”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366章 曙光(终章)
靖康二年一月,也是历史上靖康之耻的开端。
在原有的历史当中,宋钦宗被扣留在金营,旋即金太宗下诏,废钦宗和徽宗为庶人。
随后,金兵逼迫徽宗和太后入营,又下令凡宋各皇子皇孙,后宫妃子,以及帝姬全部前往金营。不久之后,金兵入城,东京梦华,从此便不复存在,湮灭于历史长河。
不过,而今的靖康二年,女真人已不复张狂。
非但没能顺利南下,反而被宋军打得胆战心惊。西辽重现漠北,令北疆局势陡然发生巨大变化。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以及完颜娄室、完颜宗弼、蒲察石家奴等一干虏贼名将尽数被杀,也使得女真人元气大伤,颇有一些后继无人的窘状。
这是一桩天大喜事!
可谁又能想到,在靖康二年正月三十一rì,一场灾难依旧席卷东京。
钦宗赵桓在金明池宝津楼被刺身亡,涪陵郡公赵叔向借口徽宗卖国,率领三衙禁军冲进皇城。大庆殿上,郓王赵楷、肃王赵枢、景王赵杞、齐国公赵构、祁王赵模、莘王赵植等十一位皇子被杀;直龙图阁大学士燕瑛,户部尚书吴敏,开封府尹秦桧、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等十余名大臣身亡。赵叔向这已非清君侧,而是彻彻底底的兵变,造反……
好在太上道君赵佶和太子赵谌在朝中大臣的保护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从皇宫中逃出。
随后奉旨入京的太子亲军背嵬。将赵佶等人保护起来,凭借下桥苑地形,与叛军死战。
整整一夜,血流成河。
好在民心所向,有开封城义士李宝、张三麻子、蒋奢蒋门神等人召集义勇,前往下桥苑救驾。
随后,当天因病未去大庆殿赴宴的太宰徐处仁听闻消息。召集家臣,动员开封百姓联手抗击叛军。徐处仁为相一载,自有他的能量。随着徐处仁振臂高呼。开封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与叛军作战。
凌晨寅时,本奉命平乱的侍卫亲军马步军司步帅张伯奋。率部攻破戴楼门,自宜男桥沿蔡河直扑御街。本留在武学和太学读书的士子们,也纷纷响应。武学士子更打开库府,取出兵器,随着禁军一同出战,在卯时时分,攻破朱雀门,兵临宣德门。
原本大好局面,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赵叔向见大势已去,忙不迭从拱辰门逃出皇宫。在殿前司副都统制孔彦舟的保护下,从陈州门逃离开封,连夜赶赴洛阳。赵叔向在洛阳,颇有根基。原本他准备在洛阳东山再起。却不想太子亲军奉命追击,洛阳留守。兼知河南府翟兴出兵夹击,令赵叔向不敢在逗留洛阳,带着孔彦舟连夜逃出潼关,直奔西北而去。
两月后,赵叔向在环州被环州钤辖武松识破身份。
孔彦舟死战保护赵叔向,却被武松所杀。赵叔向则被鲁达抓捕,后由张叔夜押送,返还开封。
十月,赵叔向被凌迟处死,满门八百一十七口人尽被斩杀,无一人活命。
魏王赵光美一支,也从此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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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醒来,小乙醒来!”
恍恍惚惚,玉尹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呼唤他的名字。
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想要睁开,却感觉万分吃力……整个人恍若漂浮在云端一样,身体没有半点知觉。他使了使劲儿,终于睁开了双眼。刺眼的阳光令他不由得一阵恍惚,连忙又闭上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
“小乙醒了,小乙醒了!”
这一回,玉尹听出来了,是燕奴的声音。
“九儿姐……”
他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微小而嘶哑。
燕奴,出现在他眼前,那满是疲惫之sè的粉靥,透出了惊喜之sè。
“小乙哥,你终于醒了。”
一句话未说完,泪水便如同泉涌。
“我这是在哪里?”
“福宁宫,我们在福宁宫。”
福宁宫?
玉尹心里一咯噔,怎地会在福宁宫?
他依稀记得,他带着皇后朱琏等人从皇城中杀出,在马行街遭遇了叛军围攻,幸得岳翻和岳云叔侄解救。可后面的事情,却模糊了……只记得昏迷前好像听到了高宠的声音。
怎地又会在福宁宫里?
“小乙醒了……九儿让开,让我看看。”
是安道全!
玉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燕奴闪身让开,露出了安道全的面容。
“你这厮,忒莽撞。
幸好你底子厚,抢救的及时,否则我也救不得你xìng命……罢了,你这厮就是这种命,身体没甚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所以动弹不得。九儿,这里有我秘制的补血丹,每rì一粒,一百天后便可以生龙活虎。只是这百天之内,不得太过劳累,当以静养为主,切莫劳心劳神。”
“多谢安叔父!”
燕奴恭恭敬敬,朝安道全一福,安道全便闪身让开。
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玉尹面前,让他有些迷糊。
朱璇、赵多福、还有赵福金、李师师……
玉尹听她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耳朵根子嗡嗡直响,却没有听清楚内容。
“我怎会在福宁宫?小哥安好?”
燕奴上前,探手托着他的后背,把他慢慢搀扶坐起。
“小乙哥,你这一昏迷。便是三天。
太子安好,虽受了些惊吓,却并无大碍……只是这两rì为先帝伤心,有些憔悴。
他晌午时还来这里坐了一个时辰,见你一直没有醒转迹象,这才离开。”
“三天……”
玉尹闭上眼睛,身体几乎完全靠在燕奴身上。
“那叛军……”
“赵叔向已经逃走了!”
赵多福便坐在玉尹脚边。恨恨骂道:“未想到这家伙竟如此狠毒,不但杀了官家,还想要嫁祸道君。
幸好小乙出手及时。否则便遂了他的心愿。
若我大宋真个落在他手里,才是真正的灾难。”
未必吧!
虽然和赵叔向并无太多接触,可是从那天他在大庆殿上的表现来看。也不是个软弱之辈。
至少,他不会随意向女真人议和。
若真个是他坐镇大宋江山,未必会比钦宗赵桓做的差。
不过,这些话玉尹不可能说出口来。
赵多福等人七嘴八舌,把当晚的情况告诉了玉尹。原来,燕奴等人保护赵佶赵谌和赵多福等人杀出皇宫后,便在下桥苑和高宠汇合。随后玉尹等人赶到,高宠把众人带进了下桥苑不久,苗傅便率部抵达下桥苑,并且向下桥苑发动了猛攻。
好在。当初高尧卿造下桥苑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
加之太子背嵬人数虽少,确是训练有素,装备jīng良……更兼多次在北疆参战,战斗力自然不是一帮子乌合之众可以比拟。而且。玉尹从北疆返回,还携带了八百枚改良型掌心雷,威力惊人。
>竟抵挡住十倍于己的禁军。苗傅久攻不下,不免心浮气躁……也就是这时候,李宝等人赶来助战,竟一举击溃叛军,占领了旧曹门。
随后,徐处仁率人前来救驾,还有司马朴等人,纷纷前来汇合。
到寅时,张伯奋率部赶回,攻破宣德门后,叛军再也无力抵抗,便纷纷狼狈而逃。
“张伯奋怎会过来,他不是在鄢陵平乱吗?”
“说来也巧,张太保送信卢馆镇时,张伯奋正好也在。
对小乙的书信,姚平仲本来非常犹豫……但张伯奋却坚信不疑,便和姚平仲商议之后,互换指挥权。姚平仲前往鄢陵指挥作战,张伯奋则率侍卫亲军马军司救驾。
若他晚回来一天,恐怕情况就变了模样。
多亏了小乙,才使得jiān贼未能得逞……”
原来如此!
怪不得是张伯奋过来,而刚才赵福金等人,连姚平仲的名字都没有提。
这一回,姚平仲怕要倒霉了!
本来是大功一件,可是却让给了张伯奋。
加之他的犹豫和不信任,也使得两位帝姬非常不满。哪怕他将来回来,也没好果子吃。
玉尹心里一声叹息,感到有些疲惫。
“金莲燕子,还有孩子们,都还好吗?”
“一切都很好,倒是没想到,小乙你居然还有这等手段,勾引得西辽天佑女王连王位都不要了,跑来东京找你。”
赵多福话语中,透着一股子浓浓的醋意。
玉尹一怔,旋即释然。
余黎燕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人,早晚会被人发现。
与其rì后被人发现,当作攻击玉尹的话柄,倒不如趁现在解决,省的将来有麻烦。
赵福金轻轻扯了一下赵多福,柔福帝姬这才觉察到,方才她说话时的不得体。脸顿时通红,低下头来,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去听赵福金轻声道:“小乙不必担心,从现在开始,世上已没有耶律余里衍,天佑女王,只有一个名叫赵丽燕的广德帝姬。”
“啊?”
燕奴在玉尹耳边轻声道:“太上道君已做主,收下燕子为义女,并赐姓为赵,封广德帝姬。”
玉尹顿时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道:“那道君……”
赵福金道:“本来,朝中有不少人想要道君重掌朝堂,却被道君拒绝。
道君说,先帝已立下太子。国祚有继,无需更换。再说了,出这么大的事情,若是道君登基,必然会令朝堂产生冲突。而今之时,以稳为主,绝不可以再有争纷。
明rì。小哥便要登基为帝。
道君还从大相国寺请来妙静仙师,元祐皇太后与娘娘一同主持朝政,他不会再理朝事。”
玉尹。沉默了!
看起来,赵佶真是大彻大悟,决定急流勇退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请出了孟宝红。赵佶便等于是彻底从朝堂中脱身出来,做他的太上道君了。至于赵福金所说的娘娘,便是朱琏。宋代习俗,称呼皇后为圣人,称呼太后为娘娘。赵桓已死,赵谌登基已成定局,那么朱琏便要从皇后转而成为太后。
有她和孟宝红二人主持,倒也不算太差。
宋代早有太后临朝的习俗,如果皇帝年纪太小,便有太后暂时主政。
等到皇帝年满十四。太后再还政与皇帝……这种制度,也确是能够稳定住时局。
孟宝红身无根基,确是哲宗皇后,地位和声望足够。
而朱琏年纪虽小,背景却不俗……其父朱桂纳为大名府留守。叔父朱胜非也是当朝相公。而这两人,又和执掌兵权的张叔夜、姚古、种师中、宗泽等人交好。
这样一来,便可以为赵谌夯实基础。
凭借赵桓生前燕山大捷之余威,待赵谌亲政,只要他不犯下太大错误,便可以稳固江山。
听罢了赵福金这番话。玉尹如释重负。
一种莫名的倦意涌上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小乙累了,且让他好好休息。
有什么话,待太子登基,小乙身体大好之后,可以慢慢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李师师看出了玉尹的疲惫,便劝说赵福金等人。
赵福金点点头,便让玉尹好生休养,带着赵多福和朱璇,离开房间。
“九儿姐,辛苦你,委屈你了!”
见众人离去,玉尹轻声说道。
赵佶收余黎燕为义女,便等同于认可了余黎燕和玉尹的婚事。
这件事,对燕奴而言,确是不公平……玉尹心里,非常愧疚,轻声和燕奴道歉。
燕奴鼻子一酸,眼泪唰的流淌下来。
她的确是有些委屈,不过看玉尹这样子,便是再不满,也都烟消云散。
“燕子千里迢迢,不惜抛弃王位前来找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九儿姐……”
“你啊,以后还是收收心,莫再去沾花惹草。”
玉尹一怔,“我何时沾花惹草?”
“你或许没有,可是我看得出,柔福帝姬和十八姊……唉,这件事,恐怕还有得说道。不过这是你惹来的是非,奴却插手不得。若真个嬛嬛和十八姊……这朝堂上,恐怕要吵翻了天。”
玉尹,沉默了!
“好了,先服了补血丹,好生歇息。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养好身体才成……奴便在这里,若有什么事,唤奴就是。”
说着话,燕奴搀扶着玉尹躺下。
闭上眼睛,却紧握着燕奴的柔荑不放。
玉尹脑袋里仍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是三天前皇城内血与火交织的场景,一会儿又是赵多福朱璇还有余黎燕盈盈的笑容。九儿姐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笔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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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
忽听燕奴唤他,玉尹睁开了眼。
天已经黑了,屋中点着十二支灌有龙涎香的河阳蜡烛。
赵谌便坐在床头,正呆呆看着玉尹。
见玉尹醒来,赵谌便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小乙,你醒了……你没事儿,太好了!”
“小哥?”
玉尹话出口,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赵谌,已不再是太子。
他是大宋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待天亮之后,便将成为这大宋的皇帝。
玉尹连忙改口,“官家怎地在此?”
赵谌拉着玉尹的衣袖,“小乙,我不想听你唤我官家,我还是想你唤我小哥……我不想做皇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帝王。翁翁他们昨rì已经决定,要我天亮后登基。可是,可是……小乙,我只想父皇他,能够回来。”
对于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而言,他如今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庞大的帝国。
在此之前,他没有一点准备。
赵桓才二十六岁,正是好年华……本以为可以在赵桓的护翼下快快乐乐的长大,哪知道一夜之间,却发生了如此变故。他不再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而将要成为帝王。
不管他是否愿意,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可是,他真的准备好了吗?
赵谌说着话,便流下了眼泪。
玉尹示意燕奴把他搀扶起来,靠在褥子上,拉住了赵谌的手。
“小哥,不管你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都必须冲上去。
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这种命运,绝不可能,有任何变化。臣也知道,小哥你没有准备好。其实,包括道君在内,谁又真的准备好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要再去沉溺于过去的回忆。
过了今晚,臣便不能再称呼你做‘小哥’。
但臣却会永远记得,当rì在陈桥和‘小哥’说的那些话语。盼望‘小哥’不管换做什么身份,都不要忘记。小哥你现在,应该考虑如何做好官家,将来有一rì,臣愿随官家马踏天下,凡阳光所照,皆我大宋铁蹄可至,这才是你的未来……”
“我……”
赵谌沉默了。
燕奴此时,已经退出房间。
只剩下玉尹和赵谌两人这样手把手的说着话。
当天将丑时,屋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官家,小乙叔父,快丑时了……官家还要会坤宁宫听候娘娘训示。”
是岳云!
玉尹微微一愣,却旋即释然。
“小哥,回去吧。
做一个好官家,莫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帝在天之灵,会关注你,道君在龙德宫,也会为你加油。只是臣这身体……待大好之后,再去为官家效命。”
说完了一晚上的话,赵谌的情绪,似乎好转许多。
他站起来,转身向屋外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小乙,你说的那些,我会牢记。
早些好起来,这满朝文武,朕唯一能够相信的,便只有小乙你一个人。”
赵谌,走了!
玉尹靠在床上,闭上眼睛。
这会不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未来,又将会是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经改变了历史,大宋朝或许不能够万世长存,但是……
玉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他靠在褥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忽然间,他被一阵鼓号声惊醒。
睁开眼看时,窗纸半白。
“是什么声音?”
燕奴轻声道:“大典即将开始,方才是开封府敲响街鼓,再过一会儿,小哥便要自宣德门入皇城,行登基大典。”
玉尹挣扎着坐起身来,“扶我出去。”
“小乙……”
“九儿姐莫要担心,听我的号,扶我出去。”
燕奴犹豫了一下,搀扶着玉尹从床上下来,慢慢从屋中走出。
天边,一轮红rì从地平线跃出,照亮了大地。
从宣德门方向,传来鼓号声,更有礼乐奏响,回荡苍穹。
天亮了!
玉尹站在门廊上,和燕奴相伴而立。
我自黎明前来,终见曙光初现……
看着那天边的红rì,玉尹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骄傲,忍不住仰天放声大笑!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后记
宋时行结束了!
这是继《恶汉》《曹贼》《刑徒》和《篡唐》之后,第五部书的终结。
全书大约一百六十万字,篇幅并不是很长。
说实话,和我最初的设定相差很大,因为最开始在构思这本书的时候,差不多是五百万字的篇幅。
但是,我实在是写不下去了!
2012年对我而言,是一个不愿重提的一年。
在这一年,我失去了也许是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一段感情。
套用一句网络用语:感觉不会再爱了……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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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最后……
从九月份开始,我每写一个字,每创作一个章节,都会有一种强烈的,乃至于彻骨的痛。
这种痛,让我无法构筑情节,无法勾勒细节,甚至无法思考。
曾有一度,我想要把这本书太监掉……真的,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痛到呆滞。
最后,还是在书友的劝说下,才决定继续创作。
只是当时的情绪,节奏,乃至于思想,已经无法回归到最初创作的那种状态。于是,我决定提前结束,可即便这样,也是痛苦不已,每天在纠结着写作。
从十二月拖到一月,从一月拖到二月,从二月拖到三月……
创作的激情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穷无尽的厌恶。
对,就是厌恶!
厌恶自己,厌恶写作,乃至于厌恶一切。
不过不管怎样,最终还是坚持着完成,写下了【全书完】三个字。
好了,解脱了!
可与此同时,又有些茫然。
当【全书完】三个字落下,也就代表着和过往再见。
人……总是有点贱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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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一些书友,总体而言,这个开放式的结局还算不错。
该填的坑都填上了,该交代的事情,也都有了交代。
至于大家是怎样看待,我也不知道……
感谢所有书友,感谢所有朋友,感谢所有人……
陪着我渡过了2012年那段最为低cháo的阶段。正如小乙对小哥所言:过去的已经过去,还是应该去面对前方的未来。
我已经38了,很多事情都要认真的进行规划。
结婚,成家,生子……很多事情都要提上rì程。
所以仔细想想,能够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其实挺好。
至少,我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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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休息一下。
新书已经构思完整,回归三国,回归热血。
我想要疯狂一把,想要发泄一次……而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4月27rì,让咱们再会三国。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新书《悍戚》开始上传,13年,新开始!
历经两个月,几经调整,新书《悍戚》开始上传。
此前曾在微博上说过,这也将是老新三国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希望为大家奉献一部不一样的新三国来。
故事依旧是从建安元年开始。
这时候,刘备刚占居了徐州,吕布才获得栖身之所。
江东小霸王,初露峥嵘,二乔仍小姑独处。美周郎还在抚琴奏乐,太史慈仍割据芜湖。
这一年,曹操兴兵夺取豫州。
这一年,汉献帝仓皇逃离关中,在雒阳废弃的皇城中惶惶不可终日……
袁绍,正志得意满,公孙瓒已日暮西山。
赵云流浪于山野之中,许褚稳坐许家寨,做着土财主的好梦。
而智几与妖的诸葛亮,还在琅琊跟着姐姐,玩儿着泥巴渡过他快乐的童年。
东海郡,朐县。
一个卑微的生灵,挣开了懵懂双眼。
蝴蝶的翅膀轻轻振荡,一场风暴即将席卷天下。
愿以天下独步之铁骑,踏遍这万里河山。
武者,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幸也!
就以我大汉皇叔之名,前方便刀山火海,亦将铁蹄踏平之!
五月十三日,悍戚隆重登场。
老新在这里发出召唤,三国雄起,大汉永存!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