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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草上匪     鼎宋txt下载     鼎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变中有变再生变

    王冲一行人百余骑在古道间蜿蜒而行,坐骑偶尔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嗒响声,让王冲再生感慨。

    出安乐城向东这十多里路面上,还残留着汉时的古蜀道,而后就没于山野之间。向北回古蔺的路,都是商队的骡马踏出来的。

    王冲之前所上西南策,主旨就是开发西南,而区域开发的前提则是修路。在西南地区,不管是唐朝还是宋朝,交通却都还吃着秦汉的老本。

    秦灭巴蜀后,便以通路为掌控西南之要,蜀守李冰不仅修了都江堰,还修了从成都到僰道,也就是宜宾的大道。始皇在位时,更雄心勃勃,令常颓从宜宾修路,向南经贵州威宁入滇境,抵达曲靖,全长近千里。一路山高谷深,多在峭壁悬岩凿路,只能开出五尺宽的山路,这就是“五尺秦道”。

    秦之后,汉武帝又接下始皇帝的壮志,令司马相如修西夷路,从蜀中通西昌,南抵云南。再派唐蒙修南夷路,沿“五尺道”旧址入毕节,向东深入贵州腹地,达牂牁江畔,直下两广。沿着安乐水的这条蜀道,就是汉时南夷路的分支。

    唐宋时已过开疆辟壤的时代,西南便沉寂下来,秦道汉道渐渐荒废,虽还是商队来往的主脉,却无人维护,更无人续修。

    就王冲所知,到了明朝时,局面才有改观。永宁奢氏的奢香管领奢氏和前身即为罗氏鬼国的水西安氏时,接连修了三条路,一条从毕节向西直抵乌蒙。一条从毕节向东抵达龙场,直通贵阳。一路建有九驿,也即龙场九驿。还有一条向北。连同毕节和古蔺、叙永,也即此时的蔺州、古宋。

    如果此时能建成这三条路,将西南与蜀地乃至中原连为一体的进程就会大大加快,这正是王冲哀叹没有奢香的原因。

    这也只是王冲闲时所想,能不能修路,由形势而定,就算此时有奢香,也不可能修成这三条路。不过,在王冲的心中。对修路还是抱有期望。

    “拿下旁甘,赤水河以北这条路就通了,而另一条路,还得看宗老爷子的嗓门够不够响亮。”

    在王冲暗自思量时,汴梁皇城垂拱殿内,宰执重臣们正在赵佶面前吵得面红耳赤,一份奏章在赵佶的案前摊开,奏章厚厚一叠,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看得赵佶直揉眼睛。

    《再论西南事疏》,这是边事司判官,知蔺州事宗泽与边事司勾当公事,知兴文寨王冲联名所上。

    奏章用简洁篇幅总结了边事司一年来在泸州所取得的成绩。力证国家用事西南的正确。而后洋洋万言,提出了更宏大的目标,总结为西南七条。

    第一条是重厘西南羁縻制。将过往只沿袭唐时羁縻旧制的纷乱格局进行全面清理,以宣抚使司提领新的羁縻体系。宣抚使本为临时所置的军政要职。只有执政大臣才可得此职,掌一路乃至数路的兵事钱粮。用以应付大事。例如童贯,现在就是宣抚河东河北陕西等六路军政。

    宗泽王冲建议,以宣抚司为统掌西南诸夷的常驻使司,该司集转运司、安抚司、提点刑狱、提举学事于一身。以便推行化夷入汉之策。

    除开马湖蛮、石门蕃部、罗氏鬼国、罗殿国等“远夷”,其他向朝廷纳土请封的藩夷,全都进行新封。去掉夷酋所领的“都督”、“将军”、“刺史”等唐时名号,改以宣抚使司中的同宣抚使,宣抚副使等可世袭名号。而原本各藩夷所领军州,也改以内地州县制,藩夷头领所领的差职,也改为知州县事,只是按羁縻所定,均可世袭。

    第二条则是在以宣抚使司重厘羁縻制的基础上,设立“黔州宣抚司路”,将蔺州、溱州、珍州、滋州、纯州、承州、播州、遵义军、蛮州、矩州、南宁州以及黔州所领诸羁縻州都划入该路。取该路州军中势强者藩主为同宣抚使、宣抚副使,分其地为州县。朝廷在蔺州设宣抚使司治所,统掌该路军政。

    第三条则是在第二条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建议设立黔州宣抚司后,就取消泸南缘边安抚司,以此节省钱粮。泸州南面诸夷之事,由黔州宣抚司路统一管理。

    宗泽王冲认为,以贵州宣抚司执行“以汉抚番”、“以番制番”,不仅效果好,成本也低,根据粗略计算,取消泸南缘边安抚司后,梓州路和泸州军每年至少节省六十万贯开支。

    第四条阐述黔州宣抚司路的人事、钱粮之权,以及朝廷如何管控,两人建议,可试着将边事司改为黔州宣抚司,由此解决边事司不合朝廷体制的问题。不仅朝廷控制黔州宣抚的人事权,还能以兵马监押等军职人事权,深入掌握西南诸夷。

    第五条则是说明设立黔州宣抚司的害处,那就是用人不当,搜刮过甚,容易激起边事。还要设立提点刑狱,提举学事,分宣抚事权,同时推行王法,广兴教化。

    两人建议,在黔州路设立学校,吸纳藩夷上层入汉。进而再在国子监设立番学,取诸夷酋长子弟入学,容其参与科举,以西南差注法授官,任差于西南甚至广南各地。

    “化土番之豪杰,为我汉家之忠臣,合艺祖以科举纳天下英雄入毂之意。”

    赵佶看到这句话,心头也是一动。

    第六条说到了修路,宗泽建议,自南宁州向北,修通直达播州的路,再向西修路至蔺州,这样就能将西南诸藩连为一体。这条路不必朝廷出钱,而是开盐榷,收滇黔骡马,由宣抚司按各藩夷所领盐引马引,分下路段。三五年后,蜀地到广南西路便成坦途。

    第七条才谈到罗氏鬼国,宗泽认为。朝廷在罗氏鬼国之东大动边制,必引乌蛮忌惮。因此最好怀柔以待。

    “一老一少,倒是作事的料。就是有些贪大。”

    赵佶勉强看完,昏头涨脑之际,生出这样的感慨。虽然西南贫瘠,没多少威胁,远不如西北事重要,利益和名声也不如收燕云显赫,但终究是开疆辟壤。如果能不花什么工本,也没太大后患就拿下来,他乐见其成。哪个皇帝不想效秦皇汉武?

    只是宗泽王冲所献之策,干系太大,尤其是重厘羁縻,另设一路宣抚使司,大改朝廷旧制,难怪宰执重臣争论不休,就只王黼坚持。王黼自然要坚持,真的设下此司,新开一路。辟地至少五千里,朝廷必须赏他一个副相。

    由这封奏章,赵佶想到了之前唐恪的弹章,宗泽王冲的回应真是妙啊。两人的立场很清晰。他们志不在罗国,而是将罗国之东的诸夷整合起来,由朝廷切实掌握。唐恪的弹劾顿时显得不着要领,滑稽可笑。

    不过蔡京的话也对。宗泽和王冲靠着边事司肆意行事,也坏了朝廷成例。尤其是现在,他正要放眼北方,西南一面,不能闹得太大……

    赵佶一时踌躇不定,西南这一处,掣肘太多,收益不多,但投些力气就能收到,风险也不算太大。西北乃至北面,掣肘虽少,他几乎可乾纲独断,收益也大,却还遥遥无期,这几处该怎么选择呢?

    内侍忽然传来急报:“银台司进奏院急报!成都府路威州茂州羌蕃乱起,蜀守周煦进兵受挫!利州路转运使、成都路分兵马都监等人弹劾周煦坐待事乱,贸然进兵!”

    争论嘎然而止,宰执重臣们齐齐将目光投向赵佶,蔡京轻吐一口气,王黼则是黑了脸。

    形势很清楚了,蜀地已乱,怎容宗泽王冲再在泸州搅起风云?

    不再必须面对选择,赵佶如释重负地道:“此事干系重大,诸位卿家再从长计议,蜀地之乱,烦劳公相筹划。”

    蔡京沉声道:“宗泽王冲所论可从长计议,但二人擅权兴事却不可不问!正值蜀乱,更要严责二人,以防再起边乱!老臣以为,当罢二人,代以老成持重之人主边事司泸州事。”

    王黼大急,边事司几乎就是靠这一老一少两人在作事,蔡京此举是要断他边事司的根。

    想及宗泽王冲捎来的私信,王黼急中生智,扬声道:“之前晏州之乱时,蜀兵已不堪用。现今威州茂州又乱,离成都尺掌之近,急切间无兵可用。边事司泸州房正集西南诸夷蕃兵上番教习,可责二人领兵平乱。至于所言西南事,待平乱之后,再从长计议。”

    蔡京正要反对,赵佶扬眉哦了一声。集蕃兵上番教习这事,王黼之前已奏报过,还说诸藩忠心可嘉,宗泽王冲勤力,给他们请过功,却被蔡京拦住。

    蜀兵不堪用已是众人皆知,之前靠西军才平定了晏州之乱,却留下一大堆料理不平的后事,童贯一直在抱怨,让他头痛不已。既然能不用西军,还能以夷制夷,何乐而不为?他赶紧道:“此策可用。”

    蔡京暗哼一声,却没就此放弃,再道:“周煦既被诸人弹劾,不论是非,已不可用,当调得力大臣接任蜀守。”

    之前在争论中一直沉默的许光凝道:“孙羲叟不错……”

    众人纷纷附和,孙羲叟在平定晏州之乱时,主掌粮道民政,经验丰富,而且资历也够了。

    王黼看了许光凝一眼,不知他是什么用意。孙羲叟与宗泽王冲相处不错,大力支持边事司,把此人调开,泸州换人,边事司泸州房会有什么未来,这就难说了。

    蔡京沉吟片刻,点头道:“老臣也推举孙羲叟。”

    许光凝暗道这也是还王冲一个人情,宗泽与王冲掀起的风浪太大,还是不要在继续掺和西南夷事了。再挣些军功,从这个漩涡中跳出来为好。

    至于自己,许光凝看看王黼和蔡京,心说我可无心攀附你们,唐恪没弹劾对人,你们才是生事的祸首,我不过是拉着缰绳,让马跑慢一些。

    赵佶不耐烦地挥袖:“就如此吧,一应事务,自由公相与诸卿议定。”

    王冲回到蔺州,才知威州茂州羌蕃作乱的消息,不过与宗泽不同,他不仅得了官面上的消息,李银月还带来了父亲李木青的消息。

    “铺报应该已到汴梁了……”

    宗泽语气沉重,这真是天降横祸,正要动手,成都那边却出了状况。有此一乱,朝廷自不允许泸州这边再多事。

    王冲道:“我们还没接到朝廷谕令。”

    他再笑道:“何况,威州茂州之乱,小患尔,只要开去三千得力官兵,步步进逼,其乱自平。”

    宗泽皱眉,听王冲又道:“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即便公相,甚至官家不喜,也会捏着鼻子认下。”

    宗泽有些难以接受:“这是欺君吧。”

    王冲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满朝臣子,哪个不欺君?有别的是用心为何,当年童相是怎么欺君的?”

    替皇帝传旨撤兵,却见战况有利,童贯就敢于矫旨,不传此令,这不是欺君,还有什么是欺君?

    宗泽默然许久,缓缓点头,再叹道:“可惜时间不多了,由头难寻,要怎么让孙安抚点头出兵?”

    “如果我没料错,滋州西面的乌蛮小族已在生乱,羌蕃作乱,孙安抚自要各寨堡加紧巡查,乱子由此而起……”

    王冲两掌相切,作了个大打出手的姿势。

    “上番教习的蕃兵忍耐不住,主动出手……”

    宗泽喃喃自语,猛然睁眼:“守正,你是要解决旁甘!?”

    王冲微笑不语,宗泽摇头苦笑:“可怜旁甘,竟不知自己是被圈养的猪羊。”

    王冲再道:“只是这么一来,事后定会被朝堂追责擅兴律,按判还是暂避为好,此责由小子背着。”

    宗泽哼了一声:“就凭你就能担下此责?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冲挠头,心中感动,再无话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进无退冤旁甘

    王冲去见旁甘前,还未完全定下决心,对宗泽也只模糊地说要在罗氏鬼国身上搞点事,证明汇聚蕃兵的正确。

    宗泽都不知道详情,下面的人更被蒙在鼓里。十一月初六清晨,滋州仁怀县木龙岩,临安乐水(赤水河)而立的绥远寨,绥远寨守把兼道路巡检王武开被寨门外的鼓噪吵醒。

    “乌蛮又来了?”

    听部下来报,被扰了冬日暖睡的王武开非常不爽,拍着因宿醉而发痛的额头,嘟嘟囔囔挣扎起床。

    寨子外跪着上百苗夷,这都是“两属夷”,也即同时向乌蛮和大宋纳赋的夷民。

    这一带早年为乌蛮所治,朝廷建滋州,立承流、仁怀两县后,大部分苗僰夷民都居于朝廷治下,不再面对乌蛮逼压。可在边缘地区,比如绥远寨之西,乌蛮依旧时时入境,找以前受他们统治的苗僰夷民收租税。

    这种情况在辽宋边境有,在宋夏、宋与吐蕃边境也是常见,朝廷多对两属夷采取轻赋乃至免赋的对策,即便将两属夷推给生夷,也不愿挑起边事。但两属夷却还是将大宋当作申冤之地,经常求请大宋出面。

    王武开在政和五年权知绥远寨,头一年就忙于料理这档子事,能作的无非就是约谈乌蛮首领,时不时来个歃盟,让乌蛮稍微约束而已。

    第二年形势就变了,旁甘崛起,那些乌蛮被旁甘压住,再没来“催赋”,到边事司掌泸南夷事。绥远寨这边更加清静。以至于王武开将寨中的土兵减了一半,寨中只留十名泸州禁军。四十名土兵。

    寨中无事,王武开就忙着抱滋州巡检江崇的大腿。他现在是正九品忠翊郎。被丢在西南边陲守小寨子,也不算委屈。多少顶着大使臣本官的武人还在敢勇里混着呢,他这个小使臣有差使就不错了。但人心都是不足的,到明年他就满任了,自然想挪个好地方,换个好差使。

    原本他想走边事司的门路,可他跟那位年纪轻轻就立下殊功,名声在僰人中如日中天的王冲没多少交集,只能找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权知滋州兼巡检江崇。此人是皇亲国戚,打通了关系,未尝不能如愿。

    只是王武开身家单薄,出不起大礼,绥远寨又安宁无事,建不了事功,眼见任期将满,跟江崇的关系也没太大进展,他只能整日借酒浇愁。

    今日这事。恐怕又得去乌蛮那边说和,王武开很烦躁。

    “乌蛮搜刮甚紧,还劫人伤人?”

    冷风一吹,来求援的苗夷头领这么一说。王武开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大半。西边的乌蛮不是被旁甘压着吗?这是怎么了?

    “备好甲仗弓弩,去抓乌蛮问话!”

    王武开这个寨主还算称职。敏感度足够,否则江崇上任时早就换了他。他没有忽视乌蛮的异动。

    不多时,王武开领着三十名装备齐全的兵丁策马而去。他虽吃空额,却没忽视寨丁的训练,绥远寨就靠着乌蛮,出了事,别说江崇,泸南安抚司都要先拿他开刀。

    有苗夷领路,很顺利地抓了几个还在村落里打草谷的乌蛮,细细一问,王武开抽了一口凉气。

    旁甘不仅撤回了控制这部分乌蛮的族人,还带走了大部分粮草军资和精壮蛮丁,剩下的人眼见过不了冬,只好跑过来“催赋”。

    至于旁甘为何要这么做,俘虏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旁甘要打回大方,夺罗氏鬼国王位的。有说旁甘准备侵攻大宋,要占滋州、纯州,重夺蔺州的。

    这些说法都是俘虏自己臆想,没有什么凭据,可王武开有自己的判断。旁甘势力虽然大涨,却不可能与罗氏鬼国抗衡,而侵攻大宋么,粗听颇为荒谬,可跟唐恪弹劾边事司这事结合起来,反而更有可能。

    王武开虽未与旁甘直接接触,却也清楚这家伙在自家领地里大造宋钱,旁甘与王冲和宗泽同气连枝,这两人如果垮台,旁甘前途未卜。

    旁甘到底要作什么,王武开没有深想下去,毕竟这事不是他这么个小小寨主能掺和的,另一个想法却不可遏制地喷涌出来,大功就在眼前!

    乱子被夸大了数倍的铺报当夜就送到了承流江崇的案头,江崇大吃一惊,第二日下午,急报就到了蔺州,同时往江安送去。让江崇更为吃惊的是,第二日夜,王冲就到了承流,似乎早知此事。

    王冲不客气地把江崇当作部下吩咐:“你这里先集兵,稍后安抚司就会发下调兵牒文和兵符。”

    两人是合伙关系,交情已深,前程相织,江崇自不在意。他目光闪烁,已有所悟:“是要收拾旁甘?”

    王冲点头:“唐恪反水,威州茂州乱起,朝廷很可能借机削了边事司,我们形势危急,只能借旁甘人头一用。”

    江崇楞了片刻,叹道:“守正,跟你合伙作生意真是危险。”

    王冲晒然:“既上了这条船,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我本给了旁甘选择,他如果愿意配合我们,把西南搅乱,不仅能免这场大难,还能得富贵。可他却耽于安乐,这是他自误。大潮滚滚,不进则退,这条路也是如此。”

    原本的亲密合作伙伴,助王冲成事的梯子,却被王冲转手坑了,这事自然让江崇惊心。不过他也只是感慨,倒不是怀疑王冲会这般待自己。江崇清楚,王冲拉起这摊生意,主旨不是为财,不然怎会连油盐不进,以国事为先的宗泽都上了他的船。

    但这话也让江崇凛然,自己是为名利才上了王冲的船,如果之后自己的作为,让王冲觉得会坏他的事,难说王冲不会对付自己。想到这里。一面检点自己之前作为,一面告诫自己。跟王冲的合作还是适可而止,以后不能陷得太深了。

    “守正何须多言。旁甘,夷人耳。”

    江崇心中一肚子计较,嘴里却这么说着,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言,没有别的意思。

    王冲淡淡一笑,他怎会不清楚江崇的心思。这次坑害旁甘确实大损自己的人品,宗老爷子满心为国,自然不在意,像王世义等还为自己立身考虑的人却颇有怨言。当日他很花了些功夫,才说通了王世义,不过王世义还是发牢骚说:“先生给二郎取字守正,就是告诫二郎不要这般行事。”

    可他不在乎,之前交代邓衍时,他就已有想法,以现有格局,即便借王黼特权,依旧无力大动西南。他只能以擅权生事的方式,再往前进一步,这一步已是极限,他没办法作得更多了。既然只剩下一步。拼上人品也在所不惜。

    江崇把话题拉了回来:“要等到安抚司发下牒文兵符再动手,怕已经晚了吧。”

    王冲再一笑:“滋州罗永顺要动兵,与乌蛮相斗。你能说什么?”

    罗永顺就是滋州蕃部巡检罗骈,大观年间献土。才立有滋州两县。他的儿子罗晃还带着三十名蕃兵在承流县外的军营里练兵。

    江崇叹气:“当然作不了什么,等到有了结果。向朝廷奏报而已,不过……”

    罗永顺虽献了土,可只要不是举旗造反,侵攻汉土,劫掠汉民,他要作什么,朝廷根本管不着。就如西南诸羁縻州一样,之间相互攻杀,即便闹到朝廷上,朝廷也只是调解,寻常一概不问。

    听王冲的意思,是让蕃兵借罗永顺的名义先出兵,江崇这边等到手续齐全再出动,江崇再问:“先不说罗永顺力量足不足,他能得什么好处?”

    王冲若是没朝廷名义就驱策藩夷,那就得给人好处,江崇想不出来。

    王冲咧嘴一笑:“方才不是说了,上了这条船,就是有进无退,眼下不是他们计较好处的时候,而是不这么作,会有什么坏处。更何况,罗永顺本就乐意看到西面的乌蛮被打压。”

    江崇失笑,自己还总是忽略了边事司在西南造出的波澜。藩夷现在对朝廷的争论还不太清楚,就只知道,朝廷借边事司,在西南插手越来越深,谁不顺着这股大势行事,谁就要倒霉,至少会成为其他藩夷收拾自己的借口。

    两人议定好细节后,王冲便去了城外军营,深夜时,江崇心中难安,踏上城头,遥望军营,就见军营灯火通明,再听得如雷欢呼,王冲已说动了各家藩夷。

    十一月初十,安乐城北面十五里的山谷中,上千身着黑衣,裹着头巾的乌蛮手持藤牌梭镖,木弩短弓,向东面数百服色纷杂的敌军冲去。后方旌旗下,旁甘的弟弟遮先骑着滇马,在亲信的簇拥下遥望战场,意气风发。

    昨日夜里,旁甘得报东面的罗永顺大举进兵,占了沙山,截断商路,直奔安乐城而来,旁甘派他领一千五百丁壮迎击。

    事发紧急,旁甘和遮先都庆幸王冲提点在前,已在安乐城聚兵两千,不然还真要手足无措。而罗永顺为何敢于出兵,理由似乎也很简单。罗永顺本与乌蛮有世仇,只是力弱,又有大宋压着,不敢妄动。

    现在因回撤族人,东面乌蛮失去控制,估计劫掠太狠,惹恼了罗永顺。加之宗泽王冲被边事司同僚弹劾,地位难保,罗永顺大概觉得可以浑水摸鱼。不提商路,永乐城的钱坊也足以让他人垂涎。

    唯一不确定的是王冲在这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心腹也在揣测,是不是王冲在教唆罗永顺,由此劝旁甘赶紧南逃,王冲对他知根知底,真要动手,那就没得逃了。

    旁甘却认为,王冲缺不了自己,自己还没表态,王冲怎么可能绝了自己这条路?眼下王冲说不定正为应付弹劾而焦头烂额。

    大敌当前,追究根源已不重要,只要打退了敌人,一切都好说。来袭之敌数目似乎并不多,旁甘派遮先领兵抵挡,觉得就算胜不了,也足以挡住敌军。

    此时看敌人数目。遮先心中大石落定,还不到一千人。更不见官兵旗号,就是罗永顺狂妄兴兵而已。罗永顺手下的苗瑶僮僚。向来都打不过乌蛮,人数又少,这一战自己赢定了。

    山谷狭窄,一千多人分作几拨冲过去,挟着挡者披靡之势。可对面芦笛铜鼓响起,原本乱哄哄的敌人骤然变化,列出整齐队列。

    五个百人阵一字排开,已挡去山谷大半截面,再有数百人自阵间涌出。分作两排四阵。

    冲击的人群已近到百步之外,排在头前的单薄横阵俯身踩弩,再在头领的号令下,齐齐扣下牙发。

    弩箭掠空而来,冲在最前面的乌蛮一个个仆倒,几拨人潮之矢,矢尖瞬间就被折断。

    后方遮先既没有望远镜,也没有巢车,看不到阵前情形。但自人群缝隙间还是能看到,对面敌军竟然列出了整齐战阵,心中顿时一个哆嗦,原本被遮挡在皮裘之外的冬日寒风似乎也透入体内。

    弩箭掠空的嗖嗖声因为太过整齐。汇聚成呼呼风声,第二次响起时,终于清晰传入遮先耳中。接着又是另一波异样的风声。那是弓手队开始射击。

    待弩声响过第三波,弓声响过第四波。嘈杂而熟悉的拼杀声终于响起。此时敌军排前的弓弩阵已经退到后方,零散冲上来的乌蛮在战阵前撞得头破血流。

    “不对。怎么只有自家的叫喊声?”

    以前最多指挥过几百人混战的遮先脸色惨白,眼前的战场太陌生了,让他心中完全没底。

    “上前,步子迈稳了!”

    “罗夷”阵中,田忠嗣听到了前进的号令,指挥着自己这一都缓步进逼。心中感慨无比,刚才那一阵弓弩,至少射杀了上百乌蛮,冲上来的乌蛮已心志溃散,不过是循着本能还在拼杀,个个各自为战,直如农夫村殴一般。这三个月里,自己学到的东西太珍贵了。

    “押队抽鞭子!还有人后退就一刀劈了!”

    另一阵里,都头杨文辰怒吼着,押队杨维吉根本顾不得什么播州杨遵义杨的意气之争,咬着牙,挥起鞭子朝脚下踌躇的兵丁背上抽去。两人都在心中念着,往日自家在山沟里称雄,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一战,才知差距有多大。

    又一阵中,龙延昊看看都中兵丁,既有播州瑶、蛮州苗,又有思州僚,在芦笛铜鼓的号令下却如一体般进退,不由哀叹,之前还觉得自己学的东西总有花巧之处,今日才知用在哪里。想及王冲之才,心中萧瑟,中国之大,自家那点家业,委实太渺小了。

    看着五阵稳稳前进,将凌乱不堪的乌蛮压得连连后退,后方身着夷装的王冲向一旁王世义挥手。

    七百承流集训的蕃兵,外加一百罗永顺提供的滋州土兵,以及随侍他身边的一百僰兵,总共九百人,王冲就领着九百人直插安乐城。此时滋州土兵在后方看守辎重粮草,战场上只有八百人。

    乌蛮兵露面时,被他鼓动着上战场的各家藩夷头领还有微微动摇,对方数目两倍于己!可王冲却笑道:“此等乌合之众,十倍都如鸡犬耳!”

    大话说得满,两军相接时,王冲还真捏了把汗,毕竟自己这边只有三百弓弩手。

    弓弩手的正常发挥缓解了王冲的忧心,接着乌蛮再与战阵相接,有无组织的差距立时显露出来。五个小战阵不仅挡住了乌蛮的冲击,还将对方一步步朝后推去。

    此时乌蛮士气已涣,却还没崩溃,王冲果断撒出胜负手:骑兵。

    也就六十骑而已,都是来自兴文寨的僰人亲随,由王世义带队。见王冲挥手,王世义招呼部下上马,再举起长槊,往肩上一砸。槊头与铁护肩相击,发出沉闷的金铁声,王冲高声道:“小心!”

    王世义暗道,该是乌蛮小心才对……

    六十骑自后方弓弩手遮护住的谷地侧翼奔出,人虽只着皮甲,马也只是滇马,却如一枝巨大长矛,狠狠捅入乱糟糟的乌蛮人群侧面。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乌蛮全体崩溃,遮先策马狂奔,却被一员雄壮大将一槊贯背而入,生生从马上挑起。

    “真没劲……”

    王世义槊头一甩,乌蛮主帅的尸体如麻袋般摔在地上。

    扫视狼奔鼠蹿的乌蛮,王冲也叹道,真没劲。

    田忠嗣等头领面面相觑,这就打完了?

    “当然没完,接着就是你们的好处了。直接攻打安乐城,怎么着都随你们,就只注意两件事。”

    王冲扫视各家头领,人人都屏息以待,在他们心中,这位年轻官人已被列作平生最为尊崇之人,不敢有一丝失态。

    “第一,我要旁甘,不要活的,就要脑袋。即便追过安乐水,也要拿来!”

    “第二,铜坊和铜匠不能动,谁家动,其他家杀了,有功!”

    王冲吩咐之后,沉声道:“听到了吗?”

    包括田忠嗣在内,同时轰然应喏。

    看着兵丁们散了战阵,簇拥着各家头领蜂拥而去,王世义苦笑道:“这趟官兵可来慢了……”

    原本的计划里,这支杂兵不过是搅动旁甘,造出旁甘聚兵作乱的事实,而后官兵再紧急出动平乱,如此就能给朝廷一个交代。可现在一战而定,官兵就可有可无了。

    王冲道:“无妨,总得有人来善后。”

    前世影视剧里的警察,不就是专干这事么。

    王世义再低声道:“二郎,今日已走到这一步,这条路该怎么再走下去?”

    即便只是顶着藩夷的名义用兵,也躲不过有心人的弹劾,王世义很为接下来的形势担忧。

    王冲意有所指地道:“有时候就得停下来,看看风景,甚至换个方向。”

    他再转了话题:“世义哥,你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未来要作什么,你想好了吗?”

    王世义端起长槊,看着槊锋的血迹,就觉血液沸腾。他低叹了一声,压下心绪道:“我当然想横刀立马,征战沙场,但更想让自己的血流得值当,二郎……”

    他再看向王冲,眼里充满期待:“你要走的路,只要血不白流,我当然会跟着你走下去。”

    王冲点头,认真地道:“会有那一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洗却铅华夷事毕

    已是政和八年,上元节刚过,泸州军治,泸南安抚司名义上的衙署所在泸川县,正在整理文书帐薄,即将赴成都接任知成都府事,成都府路兵马钤辖的孙羲叟迎来一位客人。

    “钦叟得用,乃国之大幸啊。当年钦叟一到,沧州水平,待钦叟回了汴梁,汴水也该平了。”

    孙伏叟笑着将唐恪迎入后堂,口里赞着大观年间,唐恪治沧州水患的政绩。去年汴梁水患频频,堤坝告危,朝廷招唐恪回京任都水使,就是用他治水之长。

    “水为阴,泛滥成灾,乃上天以阴盛告天下。沧州有孟昌龄,朝中不知有谁。”

    唐恪回以直言,将当年水灾时不理会民人的孟昌龄打作小人,孙羲叟只能笑而不语,心中却叹,此人已上了公相之船,昔日那个为民请命,敢于严拒都水使孟昌龄的君子,已经污了一半。现在发君子言,听起来不觉义正词严,反而觉得好笑。

    “听说朝廷处置宗泽王冲的天使已到了泸川?”

    两人落座,还没等到茶碗在手,唐恪便急急问到正事。

    孙羲叟淡淡道:“天使已到三日,我已招二人到泸川,这两日就该到了。”

    唐恪哼道:“不是我非要与他们过不去,而是他们行事太过恣意,想必大府也上过本。”

    孙羲叟点头道:“确实上过本。”

    说话时孙羲叟嘴角微微抽动,不知是掩饰鄙夷还是嘲讽。关于边事司,他确实上过本。可没有说过宗泽王冲一句坏话。

    去年十一月,蔺州蕃部巡检。实领安乐水以北千里地的乌蛮夷酋旁甘忽然集兵作乱,蔺州滋州不安。正在滋州教习上番蕃兵的边事司勾当公事王冲。领九百蕃兵,三日平乱。不仅杀了旁甘,还拿获旁甘作乱的若干证据,其中以旁甘铸造假铜钱的铜坊尤为惊心。从帐薄来看,旁甘年铸铜钱超过三十万贯,为大宋年铸铜钱的十分之一。

    消息传出,西南大震,满朝皆惊,对宗泽王冲此举说什么的都有。而唐恪的观点是其中一部分人的心声:擅兴边衅,大乱将至!

    不管旁甘是何作为,他终究是乌蛮,悍然侵攻乌蛮之土,杀其酋长,罗国会有什么反应?原本泸南已风平浪静,这一下又要掀起狂澜。

    唐恪接着前一份弹章,斥责两人一面拉拢罗国之敌,一面寻衅。最终打算还是攻打罗国,宗泽之前所上《再论西南事疏》不过是颗烟雾弹。

    此时蜀地本已起威州茂州之乱,宗泽王冲此举陷蜀地不宁,更是恣意妄为。企图借边功晋身的小人所效仿的典范,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唐恪不知道朝中对自己这份弹章是什么意见,不过从自己能脱离边事司。回京治水这桩变动来看,朝廷该是认可自己的意见。否则不会给这个一个位置。治水是他长项,借着这个阶梯。很容易就能重回两制,位列朝堂。

    因此,唐恪认定,宗泽王冲是要完蛋了,他刻意缓了行程,就是想在泸川亲眼看到两人的下场。

    唐恪试探着问:“就不知会是怎般处置?听闻朝廷本有意调二人随大府去成都平羌蕃之乱?”

    孙羲叟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去成都之事,该是不可能了。”

    孙羲叟说的是实话,唐恪另有理解,冷哼道:“我看还是追毁二人出身文字的好,这等人,羞与其共列士大夫。”

    孙羲叟实在忍不住了,透了点口风:“二人如何处置倒还不明,不过……王将明已得尚书左丞。”

    唐恪一愣,王黼入相了!?

    许久之后,唐恪释然笑道:“果是风云之辈,深知取舍之道。”

    权柄交易这摊水历来很深,听唐恪这话,是他将此事理解为蔡京借此事发难,王黼却下手果决,丢了宗泽和王冲,甚至可能放弃了边事司,蔡京由此与王黼和解,给了他一个副相,抬高名分,削除实权。

    侍女递上茶汤,孙羲叟端茶遮脸,心说唐钦叟,你表错情了……

    第二日,宗泽和王冲到了,风尘仆仆,顾不得盥洗,就到泸州衙署正堂领旨。唐恪唐效父子挤在旁观人群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的下场。

    天使带来了三道旨意,第一道是给边事司泸州房,听到天使抑扬顿挫地宣布,取消边事司泸州戎州两房,一应事务,交由泸南安抚司接管。唐恪露出由衷笑容,果然如此,唐效更握拳一抖,奸邪就要得报应了!

    见宗泽王冲脸色不变,唐恪还笑道:“这一老一少,真沉得住气。”

    天使接着宣读第二道旨意,是给思州田佑恭、滋州罗永顺、播州杨光荣、遵义军杨文贵,蛮州宋其相,南宁州龙俊中以及溱州、珍州、承州等藩夷头领,各进本官一阶,并授领兵上番的子弟田忠嗣等十九人为承节郎至承信郎等官职不等。

    这些人也跟着宗泽王冲来了,并跪在后,齐声谢恩,声势不小,引得观众们嗡嗡议论不止。

    唐效皱眉:“这些人不是跟着宗泽王冲兴乱么?怎么还得了奖赏?”

    唐恪哼道:“终究是夷人,正值动荡时,朝廷还是要安抚的。”

    天使再宣读第三道圣旨,是给王冲的,一堆赞誉有加的话后,就宣布宗泽迁通直郎本官,这是正八品朝官,并除权知登州。

    唐恪失声低呼:“怎么会……”

    轮到唐效安抚父亲了:“宗泽终究没有亲历亲为,朝堂大概也是两方相争,难下结论,在他身上有所姑息。”

    接着是王冲,当听到圣旨称“任事勇略”等等赞词时,唐恪心头咯噔直响。

    果不出他所料。接着天使就宣布,王冲本官由从八品从政郎。转从八品宣义郎,这一下就跳过从事郎、文林郎、儒林郎、承直郎四阶。由选人变为京官,这是脱胎换骨。

    接着宣布的差使,让唐恪唐效张大了嘴巴,军器监丞!?

    见父子俩瞠目结舌,孙羲叟怜悯地解释道:“新判军器监之人,是王将明门下。”

    原来如此,王黼升任副相,把军器监拿到了手,王冲被当作心腹。也要塞到军器监去。算算年纪,十九岁,十九岁的军器监丞……

    唐恪心神恍惚,原来自己所想,竟是全盘皆错!哪里是蔡京得胜,分明是王黼得胜。

    宗泽王冲一番谋划,杀了旁甘,曝出假造铜钱之事,还联络起十九家藩夷。得了蔺州之南,安乐水之北的千里土地,摄抚千多户乌蛮,这一系列功劳。朝廷全盘认下了。撤销边事司,不过是王黼已居相位,得了权势。不好再用边事司,与蔡京妥协而已。

    不过唐恪还不明白。失声道:“陛下就坐看泸南乱起,朝廷与罗国兵火绵延?”

    孙羲叟叹道:“十二月时。蛮州宋氏重夺矩州,以矩州献土朝廷,罗氏鬼国南北受胁,正遣使入贡。”

    宗泽王冲既敢杀旁甘,怎会料不到后续的形势?杀了旁甘之后,蛮州宋氏就得了南宁州龙氏,以及播州遵义杨氏的协助,举兵急攻矩州(贵阳)。以经过教习,又历过实战的子弟为基层军将,四日便拿下了矩州,将乌蛮打了出去。再献土给朝廷,求朝廷设矩州军,遏制乌蛮的反扑。

    乌蛮南北受创,可受创两部,对鬼王来说,都是不服管教,心怀叵测,暗有图谋的旁支,虽然恼怒大宋和东面藩夷联手夺土,却也说不上面临存亡之危。鬼王的最佳选择,就是开始跟大宋正式打交道,讲道理,以图守住现有的疆域。

    宗泽王冲借旁甘的人头,不仅笼络了黔地诸夷,让朝廷号令畅通,还得了两块土地,辟地两千里,不亚于平定晏州僰乱。王黼就是借此功拜相,宗泽和王冲怎会少了功劳?

    既是如此,自己连连弹劾二人,为何又能得官回京呢?

    唐恪搞明白了形势,想及这个问题,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是蔡京把自己当作王黼之敌,要拉回京城去继续恶心王黼。算起来,自己已是一步步深陷到公相一面,即便回了京,昔日的旧党同僚,也会视自己如蛇蝎了。

    再睁眼时,正起身谢恩的王冲,也如蛇蝎一般,已比寻常人高大的身影,印在眼中,有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也罢,到得京城,再寻机治你!”

    唐恪刚这么暗自念叨着,就听到王冲用已褪去少年清朗,显得浑厚沉毅的嗓音道:“臣,不敢领旨!”

    嘶嘶的抽气声在四周回荡开,抗旨!?

    “臣自小苦读诗书经义,以金榜题名为志,未得功名,穿上这身官服,上为报国,下为赎父,非臣本愿,不得已尔。而今边事已平,臣求辞官读书,以正途闻于君前。”

    王冲的声音回荡在正堂内外,堂内的官员眷属,堂外看热闹的民众,同时响起一声喝彩:“好!”

    王冲不愿以事功升官,而是要读书考科举,对重出身的宋人来说,这般志气格外令人敬佩。京官,军器监丞,寻常人一辈子都难得到的前程,他竟然拒了。

    只有孙羲叟和宗泽负手而立,暗暗叹气。好是好,却又不知要结下多大的怨。

    这官这差使,是谁给的?是王黼。

    边事司靠宗泽王冲得了大功,王黼能得相位,自然要回报两人,只是这两个人还得区别对待。

    宗泽年纪已大,自有定见,王黼也不愿引此人为心腹,能写出《再论西南事疏》,说明此人也如君子党,是依抱负行事,而不是依人行事,真用作心腹,不定隔日就被他卖了。所以给了宗泽朝官,再丢去外面。

    王冲看似与宗泽一样,都是只论事不论人,之前进京时还不给面子,但终究是年轻人,棱角还有磨平的机会。王黼将王冲提拔到军器监,就是丢去官场大碾里磨。区区一个没有出身的小子。心气再高,也寸步难行。只能攀附他王黼。

    这般盘算,孙羲叟和宗泽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冲也该有所领悟,就看他怎么选择。

    没想到,他的选择竟是这般刚烈,辞官!直接又一耳光扇在王黼脸上,你给的官,送的好差使,我不要!我自己去考!

    王黼会怎么想呢?孙羲叟和宗泽都很担心。

    天使……也就是内侍该是头一次遇到拒绝封官的事,手足无措。孙羲叟看不下去,找人给内侍传了句话。内侍才松了口气,扬声道:“话已记下,你便侯着新的旨意。”

    抗旨拒诏这事在大宋也是司空见惯,只要不是被贬甚至被编管,拒绝封授都算不得罪,大臣得高位乃至相位时,不先拒几次反而失礼,也就是所谓的拜辞。王冲这情况显然算不上拜辞,不过朝廷肯定会另作处置。不会随便就遂了王冲的心意,这与王黼的脸面无关,而是朝廷的脸面得有地方搁。

    颁旨结束,香案撤去。人群也散去。没理会佝偻下来,顷刻间似乎老了几岁的唐恪,以及义愤填膺的唐效。孙羲叟径直上前。抓着王冲连声道何苦如此。

    王冲笑道:“安抚,不。大府,你放心。只要用李木青,威州茂州之乱自解,不必小子出面。”

    孙羲叟尴尬一笑,他数落王冲,用心还在成都羌蕃之乱上。王冲完全可以只拒京中差使,由他辟为幕僚,去成都平乱。

    不过有王冲的交代,孙羲叟心中也安定了不少,他再好奇地问:“此人真可信?与守正是何关系?”

    王冲眨眨眼:“严格说,他是小子的一位泰山。”

    孙羲叟一滞,不会这么巧吧?

    王冲再道:“待到乱平,还望大府为泰山多争取些功赏,另外,大府也可趁此……”

    他话只说到这里,孙羲叟哈哈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我还会把种家父子也带过去,这般功劳,也得让他们分沾。”

    羌蕃之乱既然只是举手之劳,这么一块人情大饼,就得跟大家分匀了,尤其是种友直这种用得顺手的武人。

    再谈妥细节,王冲便出了正堂,一群人轰然围上,七嘴八舌地追问着。

    以田忠嗣为首,除了蛮州宋锡定之外,其他人都在。个个面露忧色,问王冲为何辞官。边事司已撤,王冲再不任官,朝廷在西南又会是什么政策,众人心中没底。

    王冲揪住田忠嗣道:“泸州这边,种监押要走,孙安抚已上书,要你爹来坐镇。”

    田忠嗣两眼圆睁,失声道:“真的!?”

    王冲点头,当然是真的。边事司和泸南安抚司联手拟定了西南诸夷的处置方略,朝廷没理由不用。

    以田佑恭为泸州兵马监押,借思州田氏之力,稳定泸南。

    将蔺州之地扩至安乐城,在安乐城设军寨,用僰人为兵,护住商路。自旁甘手中夺得的千里之地就是王黼的功绩,他肯定会要。

    至于宗泽在《再论西南事疏》中提到的宏大构想,朝廷当然不会用,至少不会在这两年就急着用。不过一些细节,比如设番学,允许番人科举,以及用番人为官,这对好大喜功的赵佶来说,很合心意,估计在议定细节后会实施。

    田佑恭就是一个试验,若是泸州事态安定,而西南诸夷态度又一直恭顺,恐怕会有更多藩夷被纳入朝廷体制,头领或者头领的子弟,可以在内地任官。

    如今王黼已任相,即便撤了边事司,朝廷在西南也不会大举收缩,这毕竟是王黼的事功,他怎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南宁州的龙延昊依旧不舍地道:“守正真不当官了?”

    王冲笑道:“我怎会不当官?待我考得进士,再见你们,你们可得好好拜一番!”

    众人欣慰地笑了,滋州罗晃再叹道:“真盼还有承流那样的机会,大家再受守正的教诲!”

    众人默然,承流军营这三四个月下来,不仅学了本事,大家也结下了情谊,再携手战旁甘,更有一股同袍之气。刚才接旨,已是大家最后聚在一起,以后会是形同陌路,甚至刀兵相向,都难以料定。

    萧瑟回转在众人心中,却听王冲道:“天地很大,我们定有再会之日,我相信……”

    王冲扫视众人,眼中满含坚定:“我们还会在一起,并肩而战!”(未完待续。。)

除夕小话(其实该叫认罪书)

    今天除夕,蛇年最后一天,本来想当一只鸵鸟,扎在沙子里就这么糊弄过去,不过想着正应了虎头蛇尾这话,还是小心翼翼爬上来,悔过认罪一番。

    当初写《鼎宋》时,真是抱了雄心壮志,想好好写写宋朝,想好好说故事,想好好分析历史,想好好说人,真应了“眼高手低”这话,想要的太多,一个都没落着。

    最初写宋朝时,心里也有忐忑,在自己看来,宋朝是个难解的结,它所代表的传统中国是地缘历史的宿命,没有挣脱之法。

    鼓起勇气写《鼎宋》时,我曾经认为,可以靠一些花巧的技术手段,在国家战略层面上作一些布置,让宋朝避免沉沦的宿命,就历史而言,这其实只是战术层面的东西。

    方向是这样的,提前推动南方开发的进程,以四川为中心,形成一个次级经济圈,确保陕西在两宋变际间还能留在宋朝手里。只要能作到这一点,南宋就不会像真实的南宋那么难堪,而后的一连串历史也会因应而变,虽然蒙古崛起是大势,但细节层面上的绞杀局面也会与历史不同。

    真实历史上,南宋的四川的确已是相对分离的一部分,南宋靠四川的人力物力,经济发展,支撑了二十万大军,抵挡了女真人和蒙古人一百多年。但南方云贵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开发度远远不够,因此当蒙古人将战略重点转向西线,由四川下云贵时,四川就无法独力抵抗了。

    历史向后推几百年,到了明清时,几支农民军能依靠云贵与满人周旋,如果在宋时,南方开发进程能稍稍早一些,就资源层面来说,情况就会有很大不同。经济决定政治,当云贵的重要性上升时,宋朝士大夫的结构也会有所不同。

    这只是匪头预计要在《鼎宋》里铺开的一条线,其他的线还有很多,但是因为匪头又想写得好看,又想写得深入,结果写成了两不靠。

    去年十一月后,《鼎宋》的写作陷入低潮,工作方面也遭遇变化,开始准备离开北京的事,这一耽搁,就失去了将《鼎宋》坚持到底的心气。成绩不好的确是一方面,但自己对整本书的立意和写作方向失去了信心,这也是一停就是许久的原因。

    匪头在这里向各位鞠躬道歉,《鼎宋》确实无法坚持下去了,现在匪头已经离开北京,工作也大致有了安排,可以稳定下来,现在正在构思的新书是科幻方向,比起回顾过去,匪头其实更想展望未来,而《鼎宋》这本书,对匪头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来说,与其续写,不如推倒重来,因此以后会在合适的时候,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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