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器装备
陈大少爷用人,可靠永远放在第一位。
什么德才兼备,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纯属扯淡!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素不相识的,鬼才知道你有才还是有德。更何况打得又是汪jīng卫旗号,真要是德才兼备的人,也不会自甘堕落,吃这碗遗臭万年的饭。
除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南洋兄弟外,他几乎谁都不相信,也不敢轻易相信。所以在招募部下时,才设置当官的不要、学生不要、话多的不要……等诸多门槛。由此可见,杨效国这个前东北军少校军官能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奇迹。
之所以那么多失意军官一个不要,唯独选他这个名不经正传的小角sè,一是因为他话不多,看上去没那么滑头,不像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二来头一次跟散兵游勇打交道,事关身家xìng命,又不放心把招募大权交给刘培绪,陈大少爷这才破格招募他这个对东北军、西北军和晋绥军都有些了解的落魄军官。
同时他的出身和履历也“可圈可点”。
当兵前给地主家放羊,如假包换的寒门子弟,跟那些个军阀政客扯不上哪怕半点关系。在东北军系统里混了十几年,除干过班长和排长这两个芝麻点大的实职外,就是副连长、团部参谋,直到忻口会战被rì军击溃时,还是个倍受排挤的副营长。
值得一提的是,张效国也上过与“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以及“黄埔军官学校”并列为中国四大军官学校的“东北陆军讲武堂”。但运气似乎不怎么样,上得是第十一期,也是最后一期,还没上完就赶上“九一八”事变,只好提前毕业,回原部队任职。
民国二十二年,他参加赫赫有名的长城战役,为保卫少帅的鸦片产地——热河,身中两枪,差点连命都丢了。伤刚养好又随少帅去西北剿G,没曾想G没剿成,却差点把蒋委员长给剿了。少帅被关后,东北军成为一盘散沙,粮饷无以为继,于是又跟几十个同乡一道去山西投靠阎长官,摇身一变为晋绥军。
然而阎长官的饭不是那么吃的,没过几天就把他们那帮杂牌送上最前线,当炮灰跟来势汹汹的rì军死磕。打得很惨,死得很多,以至于那么多同乡中就他一个活了下来。幸好rì军急于扩大战果,并没有仔细检查战场,否则很可能会被补上几刀。再后来的经历更是不堪回首,一路乞讨到北平,几次差点被盘查的rì军给劈了……
面对身着**制服的陈大少爷,张效国有些恍惚,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在北平,而眼前的一切也只是个梦。
“坐啊,怎么几天没见就生分了。”
陈大少爷把香烟往他面前一扔,半靠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张效国这才缓过神,拘束不安地说:“时过境迁,这里不是北平,您也不再是之前的表少爷,效国不敢坐。”
“我让你坐就坐,有什么不敢的?”
“是,团座。”再坚持那就是矫情了,张效国摘下帽子,半屁股坐了下来。
陈大少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效国,你是所有人中唯一的军官,在北平时又为我出过力,自然不能让你像他们一样当大头兵。经过一番权衡,我决定任命你为本团少校参谋,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能混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张效国哪敢有什么意见,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蒙团座不弃,收留效国,这份知遇之恩当涌泉相报,感激还来不及呢,效国岂能有什么意见。”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见他又站了起来,陈大少爷坐直身子,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微笑着说:“既然接受了任命,那我们就是同僚了。这几天你先熟悉下环境,最好能跟顾问们搞好关系,他们中有几个会说国语,交流上应该不成问题。”
山崎和長谷川忙于招募,坂本又一直守在军火库。从进营门到现在,除了开卡车送他们来的rì军外,张效国几乎没看到一个rì本人,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rì军?”
“确切地说应该是退役rì军,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些突然。”
陈大少爷掏出根香烟,给他扔了一根,随后掏出火柴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地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效国,你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别的我也不多说,只希望你能面对现实,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
张效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马站起身来,拍着胸膛真诚肃穆地说:“团座收留效国,效国这条烂命就是团座的。从今往后,效国必唯团座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否则天打五雷轰。”
“怎么又站起来了?”陈大少爷假作生气的狠瞪了他一眼,“咱们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带到上海来,更不会委以重任。什么天打五雷轰,再像那些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一样表忠心,那就真证明本团长看错人了。”
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陈大少爷刚转过头去,就听见五月红那熟悉的声音,“吆……还在谈呢,你们谈、你们谈,我们等会儿再来。”
既然要收张效国的心,那就该表现出足够的信任,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干脆呵呵笑道:“进来吧,张参谋又不是什么外人。”
“团座,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正好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陈大少爷岂会让他走,指着鱼贯走进来的老夫子、三太太、四太太、谢秀兰和陈尚文介绍道:“这位就是本团的王副团长,财务处李处长,交际一处谢处长、交际二处吴处长……张参谋,别看陈处长年轻,他可是留过洋的博士,是本团最有学问的人。”
“少校参谋张效国见过各位长官!”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张效国立即抬起胳膊,给众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张参谋真是年少有为啊,难怪团座在电报上对你赞誉有加呢。”
老夫子开了个好头,三太太李香梅也跟着笑道:“大家都是少校,别长官长官的了。”
虽然都穿着军装,但回礼姿势却不敢恭维。以至于让陈大少爷很直接的认为,有必要对他(她)们这些校官进行一次最基本的训练。
“现在可不是客套的时候,”陈大少爷走到窗户边,朝食堂方向看了一眼,“王副团长,那边整编得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早完事了,一营五十一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会儿正在联络感情呢。”
“不对啊,还有四十几个哪去了?”
老夫子笑了笑,接过五月红递上的茶杯,解释道:“瞧把你给忙的,连军法队都给忘了,长福先挑的人,挑完之后才开始整编的。”
“我说怎么一下子少那么多人呢,”陈大少爷不无尴尬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去,“李处长、陈处长,这才刚开始,大部队过几天就到,你们必须要有所准备啊。”
陈尚文深以为然,掏出个小本子,如数家珍地汇报道:“生活rì用品有一些库存,确保三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考虑到物价天天看涨,我已责成显贵兄弟尽量囤积,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就等团座批准,李处长拨付了。”
卫生问题很重要,因为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也只有防患于未然才能减少非战斗减员。陈大少爷就算再省也不能省这笔钱,于是朝三太太说:“李处长,这笔款项你尽快安排一下,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囤积到一年所需。”
老夫子早就有过交待,散兵游勇一进军营,众人就必须以职务相称,李香梅有些不习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好的,回去后我就给陈处长开支票。”
“第二就是被服,”陈尚文合上小本子,继续说道:“虽然无需后勤处采购,但怎么运回来却是一大问题。另外照我这几天的观察,官兵们整天摸爬滚打,很多人衣服已经破了,一人两套肯定不够。特别是遇上yīn雨天,洗完的没干,无衣可换,不但影响军容,而且还容易得病。”
不花钱的东西不要白不要,陈大少爷胸有成竹地说:“这事交给我了,明天我就去跟石川交涉。”
“第三就是武器弹药,这也是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
说到这里,陈尚文拿出两份武器清单,一张交给陈大少爷,一张居然交给了张效国,并意味深长地说:“张参谋,清单第一页是本团现有的库存,第二页是我们所能搞到的武器种类。随着官兵人数不断增加,那些库存显然远远不够,所以还请你这位老行伍帮着斟酌斟酌,看装备那些武器更为合适。”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看来,张效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对他的考验,把清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慎重地问道:“团座、王副团长、陈处长,在此之前,卑职想知道本团共有多少官兵,如何编制的,将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这三个问题无疑都问到了点子上,众人再也不敢小视,连谢秀兰那个母夜叉都禁不住暗赞了一个。
不等陈大少爷开口,老夫子便接过话茬,“本团辖五个营、一个直属军法队、一个直属搜索队、一个野战医院和一个辎重队……官兵人数暂定为两千,视情况决定扩编与否。”
张效国沉思了片刻,指着清单上的备选目录,摇头苦笑道:“既然设有野战医院、搜索队和辎重队,可见将来必然会执行作战任务。但备选清单上几乎都是轻武器,甚至连最起码的手榴弹和zha药都没有。此外五营编制庞大,如连以下单位都以三三制编成,再加上必不可少的辅助兵种,那官兵人数将成倍增长,尤其辎重队。”
打仗就是打后勤,哪怕光打一仗也同样如此。陈大少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之后,若无其事地说:“王副团长说得是暂定为两千人,而不是就两千人。张参谋,人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装备他们,并让他们在现有条件下发挥出最强战斗力。”
现有条件不就是清单上那些口径不一的“万国造”嘛!
张效国权衡了一番,毅然说道:“既然可选余地不大,那卑职建议士兵大量装备汉阳兵工厂或金陵兵工厂的‘中正式’,重机枪用马克沁,轻机枪用捷克造,也只有这样子弹口径才能趋于统一,才能缓解后勤压力。”
谢秀兰突然插了进来,“那军官呢?”
张效国瞄了一眼她腰间的勃朗宁,面无表情地回道:“出于同样的考虑,卑职建议军官是以装备盒子炮为主,毕竟子弹能跟现有的花机关通用。”
行军打仗,陈尚文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但作为后勤处长,他比谁都明白统一弹药口径的重要xìng,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团座,您怎么看?如采纳张参谋的意见,那三百多杆‘摸肝拿心’……”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还没等陈大少爷表态,张效国便又接过话茬,“陈处长,您所说的那些俄式步枪shè程远、jīng度高、杀伤力强,弃之不用未免太可惜。依卑职只见,组织全团士兵来一次实弹shè击,从中挑选出枪法最好的三百人装备该枪,然后再编入各连、各排甚至各班作神枪手使用,必能大大增强本团战力。”
“这个主意不错,”陈大少爷一锤定音,“等人到齐后就组织实施,挑选出来的神枪手给予班长待遇,子弹不够我来想办法。”
陈尚文飞快地小本子上记下,随即抬头说道:“张参谋,那就麻烦你明天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挑枪。”
在南洋时玩得都是手枪,谢秀兰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冷不丁爆出句,“算我一个,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登部队”军火库戒备森严,驻有一个中队的rì军,她那火爆脾气陈大少爷早已领教过,哪敢让她抛头露面,立马摇了摇头,“谢处长,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军火库还是别去了。”
“什么任务?”
“明天跟我一起去趟愚园路,如果时间宽裕,还要去趟76号。长福他们忙于训练,所以我也只能找你了。”
眼前这位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而保护他又是南洋长辈们交待的任务,万般无奈之下,谢秀兰只好点了点头,很不情愿地说:“既然有任务,那只好下次了。”
第五章 两个条件
时隔几天再次来到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发现这里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清,尽管弄堂口同样戒备森严,但时不时能看到平时所梦想不到的人物进进出出。从北洋zhèng fǔ一直到国民zhèng fǔ,几乎都是各朝各代居住在上海的前文武大员。
“表少爷,叶将军正在见客,要不您再去杨将军那边看看?”
汪先生在见客、汪夫人在见客、周先生在见客、褚民谊在见客……现在连叶蓬也在见客。陈大少爷在里弄里转了一圈,赫然发现全世界都在见客,忙着见那些前来讨价还价、前来当面歌颂汪先生的“远见与毅力”、前来表明他们希望在未来新政权中官居何职的贵客。
老子是来要钱的,找手里没钱的杨揆一有毛用?陈大少爷暗骂一句,扔下叶蓬的副官,扭头便往汪jīng卫所住的那栋洋房跑去。
表少爷去而复返,那气呼呼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又吃了闭门羹。桂联轩不敢触他的霉头,立马干咳两声,示意门边的几个侍卫守好门,自己却打算脚底抹油。
“桂副官留步!”
陈大少爷眼疾腿快,小跑着上前拦住去路,似笑非笑地问道:“桂副官,是不是连你都打算躲我?”
桂联轩流露出一脸无辜得不能再无辜的表情,叫苦不迭地说:“表少爷,瞧您说的,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躲着您啊。”
“少打马虎眼,说实话,我姐夫在见谁?”
“不能说,真不能说,”见陈大少爷皱起了眉头,桂联轩连忙补充道:“马就出来了,到底是谁,认不认识,您等会自己看,表少爷,您就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又是马上,又是等会,到底是多大会儿?”
眼前这位可是在华北rì军的地盘上,连北平市长兼jǐng察局长余晋和都敢打的人,桂联轩可不敢轻易得罪,一边递烟讨好,一边苦笑着说:“到底要多大会儿,那得去问您表姐夫。表少爷,要不这样……我先陪您去隔壁喝杯茶,等汪先生忙完了再过来。”
陈大少爷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喝茶聊天?想了想之后,干脆从谢秀兰手中接过公文包,往他手里一塞,“桂副官,我不让你为难,但你也得帮我把事给办了。包里是本团现有官兵花名册和待购军火清单,等我姐夫有空时请他签个字,再去叶将军那儿把钱领了,如果叶将军实在没有,那就去找周先生。办完后给个电话,我派人来拿也行,你送过去更好。”
桂联轩被搞得啼笑皆非,连连摇头道:“表少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行不行,这事我真办不了,您还是再等会儿吧。”
“说你能办你就能办,我走了,等你的消息。”说完之后,陈大少爷带着美女保镖就钻进轿车。
桂联轩急了,扒着车窗问道:“表少爷,那到底是多少钱啊?”
“不多,就三十来万,”陈大少爷拍了拍司机的肩膀,一边示意他开车,一边又补充了一句,“包括jǐng卫连的粮饷和装备在内,我表姐知道的。”
三十来万,还不多?看着轿车一溜烟地驶出里弄口,桂联轩彻底傻眼了。
下一站极斯菲尔路76号,不出陈大少爷意料,这里同样门庭若市。好在他要找的并不是丁默村和李士群,而是大名鼎鼎的魔王——吴四宝。
事实证明那顿饭没白请,那场舞没白跳,从大门到会客室,一路通行无阻,时不时还有人跑来打个招呼,邀请陈大少爷去他们的办公室坐坐。
“表少爷,有什么吩咐打个电话便是,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吴四宝大汗淋漓,上衣都没扣好,裤子上还沾有新鲜的斑斑血迹,一看就知道刚干完活儿。谢秀兰留在车上,会客室里就他们两个人,陈大少爷顺手带上房门,“吴大队长,您可是李主任的爱将,特工总部的顶梁柱,连我表姐夫对您都赞不绝口,我一个小小的上校团长哪有资格吩咐您啊!”
吴四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他面前,咧着大嘴呵呵笑道:“表少爷,您是xìng情中人,不像那些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本事没多大,还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有什么话您直说,只要我吴四宝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那我真说了?”
“说!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大少爷从怀里掏出一大叠法币,轻轻往他面前一推,“吴大队长,我那个团您是知道的,离市区那么远,没几辆好点的交通工具来来回回很不方便,所以今天特意登门拜访,请您帮我想想办法。”
偷车是76号除包毒、包赌和绑架勒索之外的另一项副业,他们用白俄配制的万能钥匙把车偷出租界,搓掉所有金属记号,重新喷涂上不同颜sè油漆,然后再卖回租界。
吴四宝心领神会,指着茶几上那叠钞票说:“表少爷,您这不是在打我脸吗?事情我给您办,但钱您得收回去。”
“哪能让兄弟们白干?就当请大家喝茶,再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但想再添置两辆轿车,还打算添置四五辆美国大卡车,把运输问题一并解决了。”
轿车租界多的是,别说两辆,就算二十辆都没问题。但卡车则是另一回事,保有量本来就很少,又大都集中在洋行买办手里,而且不像轿车那样使用频繁,不是停在仓库,就是停放在工厂,街面上几乎很少见到。
“情况的确比较特殊,”吴四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表少爷,既然您瞧得起四宝,那四宝就让弟兄们留意留意。”
留意留意,那跟天朝的研究研究有什么区别?
陈大少爷哪能不知道他是嫌钱少,便话锋一转,指着茶几上的那叠钞票,意味深长地说:“吴大队长,这只是给弟兄们喝茶的,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想跟您做笔生意。”
“表少爷,您想哪儿去了?您能来找我,那是给我面子。”吴四宝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紧盯着陈大少爷,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生意。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继祖虽不才,但也想趁年轻干出番事业,所以下定决心痛改前非,追随表姐夫搞和运。这么一来,哥伦比亚路那栋洋房自然就没人住了,买家倒是联系了几个,价钱也算合适……”
哥伦比亚路的花园洋房可不是一般气派,无论地段还是环境,在上海滩都是首屈一指的,直到现在住得大都还是洋人,吴四宝立马来了兴趣,忍不住问道:“表少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时局动荡,洋人恐被殃及池鱼,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也都在观望,一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置业。中国的有钱人同样如此,没钱的想买买不起,思前想后,也只有他们这帮汉jiān才感兴趣,事实上这才是陈大少爷此行的真正目的。
见吴四宝上钩了,陈大少点头确认道:“既已下定决心追随表姐夫搞和运,那就得破釜沉舟。吴大队长,我没开玩笑,是真想卖。”
“您打算卖多少钱?”
“那要看卖给什么人了,”陈大少爷意味深长地说:“卖给素不相识的人,低于三十万本少爷连谈都不跟他谈。如吴大队长感兴趣,那就另当别论了。”
吴四宝早有心换个像样点的房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感兴趣了,表少爷,您开个价吧!”
要多了他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陈大少爷故作沉思了片刻,毅然说道:“一口价十五万!但吴大队长必须帮我两个忙。”
那么大的花园洋房才卖十五万,简直白菜价!吴四宝欣喜若狂,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表少爷真爽快,别说两个忙,就算十个、一百个都没问题。”
“就两个,汽车算一个。”
陈大少爷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另一个忙对吴大队长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本少爷一直想买几匹马骑骑,可跑马会那帮洋鬼子却总是找这样或那样的借口,说白了就是瞧不起本少爷,认为本少爷没资格骑他们的西洋马,所以非得出这口气,不但要搞他十几二十匹马,还要把他们的马夫搞过来,让他们人马两空!”
偷几匹马,绑架几个马夫,乍一看还真算不上什么事。
事实上却不然,跑马厅在公共租界,马夫还好说,马就难搞了,那么大目标,还是个活物,怎么才能在巡捕和商团士兵的眼皮底下运出来?如果有选择的话,吴四宝宁愿去暗杀工部局总裁,也不愿意去偷那些臭哄哄的畜生。可陈大少爷的态度非常之坚决,如果不帮他出这口“恶气”,那这桩生意就别想再谈了。
再想到陈大少爷第一个条件中的卡车,吴四宝眼前一亮,顿时哈哈大笑道:“成交!表少爷,您就回去等我信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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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任人唯亲
PS:衷心感谢凌晨心(飞云)老书友的打赏鼓励,几年了,感谢不尽,感激不尽!同时泪求宝贵的收藏,上传至今,成绩惨淡,急需各种鼓励,拜托了。……………………………(以下正文)……………………………
在去rì本之前,除了较有份量的人物予以接见外,汪jīng卫本人一直很少出面。
一切对rì交涉,都由周佛海负责。每周仅召集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陶希圣、高宗武、林柏生、李圣五、陈chūn圃等人,在寓所中举行两、三次干部会议。
但自从跟rì方正式接触后,问题就显得渐趋复杂了。新zhèng fǔ的组织、名称、权限、国旗,以及对于“维新”和“临时”南北两政权的处置等等,与rì本和南北两政权之间都有着很大距离,所以在一些问题上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事实上这也是陈大少爷被拒之门外的真正原因,因为汪jīng卫正和周佛海、梅思平、影佐一道,在二楼客厅会见南京维新zhèng fǔ“行政院长”梁鸿志、“内务部长”陈群、“绥靖部长”任援道,以及他们的靠山——中支派遣军司令部联络部长兼维新zhèng fǔ顾问原田雄吉中将。
“rì本内阁五相会议已作出决议,维新zhèng fǔ的名称不能保留,这是毫无意义的。但是,我不同意采取合并的办法,主张采取合并的方式,也就是说维新zhèng fǔ的行政院和各部不能废除,应以它为基础予以充实,使其更加完善和健全。比如,还缺个财政部长和外交部长,必须物sè适当人选充任……”
梁鸿志用一口地道的福建长乐话在发言,他跟汪jīng卫同年生,但看上去要比汪jīng卫苍老多了,仿佛年近古稀的老人。
望着他那侃侃而谈的样子,汪jīng卫想起去年三月下旬,维新zhèng fǔ成立不到几天,上海《中美晚报》那篇谴责其当汉jiān的一副对联:孟光斩姘头,梁鸿志短;宋江打败仗,吴用威消。对仗虽有欠工整,但却把讽刺其没有民族气节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或许自己将来也会受到这样的讽刺,想到这里,汪jīng卫不胜凄寒。
今天是第二次会谈,中心内容还是取消南京维新zhèng fǔ,梁鸿志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新zhèng fǔ必须以维新zhèng fǔ为基础,他梁鸿志还得当行政院长。
说起来也难怪,自京师大学堂毕业后,梁鸿志在政界混了三十多年,却只当过北洋zhèng fǔ法制局参事、参议院议员和执zhèng fǔ秘书长,好不容易在rì本人扶持下当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行政院长”,虽处处仰人鼻息,但好歹也算个zhèng fǔ首脑,又怎么舍得丢这顶乌纱帽呢?
汪jīng卫当然不会同意,可又不能冒着一拍两散的危险断然回绝,便不置褒贬,让其他人继续发言。
陈群和任援道不出意外的支持梁鸿志,连他们的太上皇原田雄吉,都用赞美的语调说:“梁先生知识渊博,政治经验丰富,处事沉着而果断,是当代少有的政治家和谋略家,汪先生,我推荐他担任新zhèng fǔ的行政院长。”
汪jīng卫心里凉了半截,意味深长地看了影佐祯昭一眼,强作微笑着说:“由仲毅兄(梁鸿志的字)担任新zhèng fǔ行政院长,我个人表示同意,但还得与贵国zhèng fǔ有效协商,听听他们的意见。”
“至于对维新zhèng fǔ是合并,是改组,还是取消?我认为应遵循五相会议决议办,予以取消。”影佐毫无疑问地站在汪jīng卫这边,微笑着面对原田,“将军阁下,您认为呢?”
此原田非彼原田,尽管军阶要比陈大少爷那位学长高很多,甚至还担任过师团长,但由于工作xìng质不同,在消息灵通和政策把握上远不如“登部队”的特务机关长原田。影佐的态度如此坚决,原田中将很直接地认为这是大势所趋,不得不淡淡地说:“同意取消,但是,对维新zhèng fǔ其他官员,必须作出妥善安排。”
“自然,自然,”汪jīng卫连连点头,“至于谁担任什么职务,以后再具体磋商,总之,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会谈双方都没取得各自的预期,不欢而散。
汪jīng卫、周佛海和梅思平刚送走维新zhèng fǔ诸jiān和rì本人一行返回来,就见陈璧君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份拨款申请,声sè俱厉地问:“四哥,继祖的申请为什么还不批?都六天了,近两千号人等米下锅呢,我都不好意思再接电话了。”
心情本来就不好,况且一要就是三十六万,汪jīng卫自然不会答应,指着叶蓬等老军阀办公的洋房,“凡事都得有个章程,如谁都像他一样不按程序,直接跑我这要钱,那还有设置军事委员会的必要吗?冰如,这个字不能签,这个例我更不能开。”
把官兵花名册和待购军火清单往这一扔就想要钱,手头上本来就没多少经费的叶蓬不仅强烈反对,甚至还当着汪jīng卫和周佛海的面子,指着花名册上那长长的校官名单,指责陈大少爷任人唯亲。
管家和柜上的先生当中校副团,太太们当少校处长,连管家的两个儿子都当上了少校,在他们那帮老军人的强烈反对下,这件事已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闹得沸沸扬扬。陈大少爷和他的“收尸团”,也随之而成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反面典型。
周佛海同样持反对态度,见母老虎要发飙,连忙上前给汪jīng卫解围,“夫人,虽说刚从金正银行提来四千万元,但要花钱的地方更多。如都像表少爷这样一要就是三四十万,那这点经费全用于建军都不够,更何况在建的又不光是他一个团。”
提起这个陈璧君就来气,立马咆哮道:“对,我表弟是一要就三四十万,但也要看看钱都花哪儿去了。jǐng卫一旅花掉的钱比他少……可到现在总共才有几个人、几条枪?徐朴诚、徐凤藻、龚国梁还有那个熊育衡,哪个不是中将师长、少将旅长!可他们谁又有继祖兵多,谁又有继祖可靠……”
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上,并不是谁都像陈大少爷一样吃得开,更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陈大少爷一样获得rì本人支持。
所以叶蓬、杨揆一、刘郁芬、鲍文樾和杨毓珣等老军人,只能招降纳叛,喊着“对来归军队,决不打算在系统上有主客之分,而是要以新军的革命jīng神,来唤醒并普及于全中国的军队”的口号,派人四处收买拉拢**溃兵、忠义救**游击队、地主保安队、游杂部队乃至土匪。
钱没少花,效果却不尽人意。迄今为止,在上海周边还没有一支可用之兵。
陈璧君越说越气,指着周佛海和梅思平的鼻子数落道:“为了建军,继祖连哥伦比亚路的洋房都卖了!谁真心支持四哥搞‘和远’,谁打着‘和运’幌子捞钱,你们心里难道真没数?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事你们今天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说得很难听,但却句句在理,周佛海哑口无言。
汪jīng卫意识到今天不给个说法,母老虎这一关肯定过不去,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冰如,继祖花了多少钱,都花哪儿去了?你知我知,别人却不知,再加上他做事鲁莽,招人闲话也就在所难免。”
总算说了句公道话,陈璧君的气消了许多,但还是穷追不舍地问:“那这事你办还是不办?”
汪jīng卫像哄孩子似地,循循善诱地说:“正如你刚才所言,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所以这事肯定是要办的,但一定要办漂亮些,绝不能授人以柄,让别人也说我们任人唯亲。其实我早有打算,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一直拖到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办?”
汪jīng卫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回头喊道:“桂副官!”
“有,”桂联轩连忙跑步上前。
“通知下杨将军、叶将军、刘将军和鲍将军,我明天要去江湾军营亲自点验直属团,并为zhōng yāng军官训练团选址,请他们随行。”
“是……!”
周佛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补充了一句:“顺便通知下特工总部,请丁主任和李主任负责此行的安全。”
用事实说话,堵住叶蓬、杨揆一、刘郁芬、鲍文樾和杨毓珣等老混蛋的嘴,陈璧君恍然大悟,顿时露出了笑容,“这样最好,你们忙你们的,我这就去给继祖打电话,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汪jīng卫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周佛海连忙说道:“夫人,表少爷不是什么外人,提前通知可以,但务必提醒他注意保密,绝不能给宵小以可乘之机。”
“放心吧,继祖不会乱说的。”
对于陈大少爷那位声名狼藉的“收尸团长”,周佛海实在放不下心,想了想之后,一脸诚恳地提议道:“汪先生,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桂副官先带几个人去江湾给您打前站吧?”
chóng qìng方面已明令通缉汪jīng卫、陈璧君、周佛海和褚民谊四人,76号那边更是刚破获一起针对汪jīng卫的暗杀,并抓捕了三个军统杀手。小心驶得万年船,汪jīng卫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毫不犹豫同意道:“谨慎点好,桂副官,按周先生的意思办。”
第七章 后勤辎重
7月2rì,一千三百多名**战俘抵沪后的第四天。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各大报纸,不约而同地刊登出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称“上海跑马总会”十几位会员,寄养在跑马厅的十六匹英纯**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连同失踪的还有九名中国马夫,租界当局已责成巡捕房限期破案,并悬赏三千元征集线索。
消息一出,民众哗然,其造成的影响比汪jīng卫抵沪时还有之过而无不及。因为马匹失踪直接导致延续近一个世纪的香槟赛无法继续进行,赌鬼们别想再通过赛马翻身,无所事事的人们也不用去大马路凑热闹了,连小商小贩的生意都受到影响。
外面因“丢马”闹得沸沸扬扬,远在江湾军营的陈大少爷也因“得马”而被搞得焦头烂额。
“也不商量商量,说卖就卖,还贱卖!这荒郊野岭的能当家吗?况且还不是自己的,人家叫你今天走,你不能拖明天,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看你往哪儿奔……”
来回几千公里,一路鞍马劳顿,刚完成招募任务的前陈公馆大管家、现军事委员会直属团中校副团长陈良,不仅对眼前这十六匹体形优美、结构匀称、气质敏锐而温顺的纯**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厌恶。坐在马厩边一个劲嗟吁叹息,似乎生怕正全神贯注洗马的陈大少爷听不见,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十五万元法币,外加七辆汽车和十六匹马,一栋价值近五十万的花园洋房就没了。这笔账怎么算怎么亏,也难怪他如此痛心疾首。
公馆卖了,也就意味着三太太、四太太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这不是一件小事,五月红到这会儿还在哭哭啼啼。李香梅虽然没闹也没哭,但一连几顿饭都没吃,总推脱胃口不好,可见对陈大少爷败家的行为有多不满。
不是为了图个耳根子清静,陈大少爷才不会来这臭哄哄的马厩,更不会屈尊降贵的亲自动手洗马。没曾想他前脚刚到,陈良便后脚跟了过来,还一个劲发牢sāo。
老夫子听不下去了,拍了拍他肩膀,“陈副团长,团座这么干,自然有这么干的用意。更何况卖都卖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被炸之前的陈大少爷似乎又回来了,居然扔下刷子,一脸坏笑着说:“良叔,别再生气了,气坏身体可不好。真正应该生气的是那些个工董,你想啊……没马他们就没法举办香槟赛,不举办香槟赛就卖不成香槟票(相对于彩票),不卖香槟赛也就没法抽取三成利润。一年几千万呐,相比之下,咱这点损失算什么?”
“工部局这会儿肯定炸锅了。”
令陈良啼笑皆非的是,连老夫子跟着起哄,“团座,您找吴四宝干这事还真找对了人。把十几匹马神不知鬼不觉的搞出租界,不简单,真不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
陈大少爷很是不屑,若无其事地说道:“周佛海从正金银行提出来的那一箱箱交通银行发行的十元新钞力量大着呢,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每家报馆,不管商办还是官办的,都已经有了七十六号的内线。报馆的动态、chóng qìng来的指示、每个人的言论,每天都有详尽报告。没见那些报纸的态度在逐渐转变,抨击汪jīng卫的力度明显大不如以前吗?”
老夫子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地问:“可这跟偷马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在跑马厅也安插了人?”
见周围没什么外人,陈大少爷干脆一吐为快,“跑马厅倒没安插,但帮会分子几乎都成了他们的人,青帮张啸林、季云卿、张德铭,还有洪帮徐朗西,每月都能收到一笔可观的数目;听陈耀祖的口气,连工部局和公董局政治部的那些个主要人员,都先后跟他们有了默契,替吴四宝避免了许多工作上的‘困难’,当然,帮本大少爷出那口‘恶气’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说是里外勾结了?”
陈大少爷似笑非笑地确认道:“jǐng匪一家,可笑那些个工董还傻呵呵的要求zhōng yāng捕房限期破案,破什么?破他们自己呀?”
他们一问一答,兴致还越来越高,陈良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马匹埋怨道:“少爷,您这叫损人不利己,要这些马何用?你又不会骑,还得养着它们。”
“不会骑可以学嘛。”
陈大少爷掏出香烟,一边分发给二人,一边眉飞sè舞地说:“这些可都是英纯血马,比rì本人的东洋马强一百倍,稍加训练,就能当战马使用。更何况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想要的是那几个马夫,而不是这十几匹马。”
这点诡计哪能瞒过老夫子,只是一直没说破罢了,见陈大少爷道出真正用意,便接口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陈副团长,团座这是在未雨绸缪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就该四处收购骡马了。至于那几辆卡车……只是暂解运输不便的燃眉之急,到时候该扔就扔,没什么舍不得的。”
“一语中的!”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异常严肃地说:“打仗就是打后勤,**为什么总打败仗,弹药粮食接济不上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咱们要吸取教训,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所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辎重队拉起来。”
陈良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又摇头说,“团座,南方不比北方,想一下子收购那么多骡马谈何容易?况且我早听人说过,养一匹马所需的粮草能养十个人,此消彼长,对缓解后勤压力好像也没多大帮助。”
“那也比没有强,”陈大少爷点上香烟,“毕竟卡车虽好,但却受油料、道路和零配件限制,又容易暴露,相比之下,还是用骡马妥当些。”
“脚踏车,脚踏车怎么样?”
陈良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说:“脚踏车不喝油,比马匹好养护。你们看,为这十几匹马的安全,都要派人在马厩rì夜守着。真要是遇上急行军,人困得不行,那还得先给马喂食饮水钉掌,行动时更要带足饲料和干草。脚踏车就没这么麻烦了,随便往路边一扔,睡起来就能再骑,而且比卡车和骡马都容易搞到。”
想到历史上rì军进军南洋时就大量使用过自行车,陈大少爷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完全可以装备一个脚踏车营。但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在年底前采购到四五百辆。”
老夫子权衡了一番,抬头说:“脚踏车机动xìng高,但载货还是不如骡马,依我看两者都要采购,缺一不可。”
“那就这么定了,”陈大少爷一锤定音,“良叔负责收购骡马,老夫子负责搞定那几个马夫。脚踏车需要采购的量太大,吴四宝肯定指望不上,所以我得去趟梅花堂,看‘满铁’上海事务所的西义显,能不能看在汪jīng卫的面子上帮这个忙。”
“满洲”牌自行车是上海乃至整个东南亚最畅销的rì货之一,找“满铁”上海事务所的西义显应该没多大问题,毕竟不是军用物资,而且又不是不给钱。
老夫子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指着cāo场上正训练的官兵说,“只能人等车,不能车等人,要么先搞二、三十辆,让他们在闲暇之余带着练。”
大马路(南京路)上那么多家百货公司,凑二三十辆还是没问题的,陈大少爷正准备让陈良去给李显贵打电话,就见唯一不需要参加训练的张效国,从队部一边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一边还在耳边作接电话的手势。
汪jīng卫要亲自带人来点验,这个消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该来的迟早会来,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回头命令道:“张参谋,立即通知山崎停止训练,并请所有顾问组所有军官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是!”
张效国刚跑出队部,陈大少爷便接着说道:“良叔,赶快去隔壁用电话通知石川,让他想方设法拦住桂联轩,好给我们争取时间作相应准备。”
“好的。”
“老夫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陈大少爷一边在营区平面图上做标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南洋的兄弟识字,把他们全动员起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要用石灰涂上显目标语,内容从他过去的文章中摘。对了……前些天不是让显贵去印刷了些孙先生和汪jīng卫的半身像嘛,赶快让他送过来,只要能挂的地方,全部都给它挂上。”
“好的,我这就去办。”
“等等,”陈大少爷补充道:“三姨娘和尚文那边也很重要,尤其那些账目,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某位天朝领导曾说过“形式主义害死人”,而此时此刻,陈大少爷最需要的就是形式主义。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军营里顿时忙碌起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刷标语的刷标语、整理内务的整理内务、做假账的做假账……为了获得未来的国民zhèng fǔ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汪jīng卫的进一步信任,陈大少爷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命令阿彪的“收尸队”换上新军服,在食堂里开展起“和平运动”的政治学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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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武器
不知是为陈大少爷省钱,还是为了自己能捞更多钱,或许两者兼有之,山崎大尉这个手握招聘大权的顾问组长,仅招来小林、佐崎和服部三个退役军官,另外七个都是一等军曹或二等军曹。
招募过程中,山崎大尉不仅为陈大少爷“jīng打细算”,而且还很好地发扬了“收尸团”任人唯亲的一贯传统。小林中尉是上陆军士官学校时的同学,佐崎中尉是同为渔民儿子的北海道同乡,服部少尉则是他当中队长时的旧部。
刚招募来的七个军曹大致如此,要不是权力不够大,在一些问题上他说了不算,连原田中佐派来的長谷川曹长和坂本曹长,都很可能会被他趁招募之机给换掉。
“看见没有,这就是北支派遣军司令官接见团长阁下时的合影。”
一进会议室,山崎便眉飞sè舞地介绍起墙上那一排照片,“这是影佐将军,据说一个月前还是炮兵大佐。今井少将、须贺彦次郎海军少将……小林君,这位穿西服的也是大人物,说起来你肯定如雷贯耳。”
从陆士毕业直到退役,小林只跟联队长打过几次交道,哪见过这些将军级人物,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犬养健,前首相犬养毅的三公子!”
都是大人物,服部少尉不禁感叹道:“中队长阁下,看来这个支那人不简单啊。”
“服部君,注意你的措辞!”
山崎猛地回过头来,异常严肃地jǐng告说:“团长阁下和本部军官,几乎都来自英国海峡殖民地乔治市。他们是华侨,不同于一般支那人。不仅深受大本营、‘梅机关’和‘登部队’诸多将领信任,而且跟汪jīng卫关系深厚。小林君、佐崎君,还有服部君,请牢记我们已不再是现役军人了,能否继续留下来为天皇陛下效力,完全取决于团长阁下的态度。”
“嗨!”
混口饭吃不容易,退出现役后他们就是一普通人,想不被遣送回去,留在中国继续拿高薪,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山崎的话说得很重,三人连忙鞠躬行礼,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再犯同样错误。
陈大少爷还在隔壁忙,会一时半会儿看来是开不了。
看着墙上的那一幅幅照片,小林中尉禁不住笑问道:“山崎君,您刚才所说的汪jīng卫,是不是那个把满洲比喻成妻子的支那政治家?”
“什么妻子?”
山崎显然对此一无所知,小林解释道:“在联队部时听参谋们说过一个外交笑话,rì支事变前,时任支那外交部长,或许是次长曾作这样的比喻,满洲好比是支那的妻子,现在rì本同他发生了关系,并引诱她从家中逃跑。作为丈夫确实很不愉快,但对变了心的妻子,也没有追问她的意思。兼之对方男人好打架,很有些麻烦。”
比喻得还挺形象,山崎等人捧腹大笑起来,佐崎更是笑着催问道:“后来呢,还有吗?”
小林点了点头,“眼看rì支事变要爆发,他说rì本竟利用这个丈夫的弱点,要同妻子,也就是满洲举行公开婚礼,并且提出一定要支那也出席。无论如何,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外交谈判真是太有趣了,一个不慎,就会成为千古笑谈,”山崎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再次提醒道:“不过这样的笑话太不合时宜,不管汪jīng卫有没有讲过,诸君今后都不要再提,尤其在团座阁下和石川面前。”
“石川?”佐崎一愣,抬头问:“山崎君,您说的是那个少尉翻译官?”
“是的,”山崎确认道,“不过他现在已是中尉,甚至还代表‘登部队’,指导我们的顾问工作。”
服役这么多年,立过战功挂过采,到退出役还是个少尉,服部愤愤不平,“那个石川,几天前还是少尉,怎么突然就成中尉啦。少尉提中尉,不是要经过部队推荐,去士校学习,再经联队军官团评议合格,最后再由天皇陛下发布晋升令才认可的吗?”
“对立大功的人员,部队长有权进行特别晋升。”
山崎顿了顿,指着照片上的陈大少爷接着说,“三位或许不敢相信,团座阁下两个月前还是一个商人,之所以能在短短两个月内获得如此成就,石川功不可没。所以在‘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的推荐下,石川才得以获得联队给予的特晋一级嘉奖。”
“人比人气死人啊。”
服部感慨地说起军中顺口溜,“神气的少尉、贫乏的中尉、好不容易的大尉,唉……这些都与我无缘了。不过我没考上陆士,就这么退役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小林君在中尉衔上服役十多年,没升上大尉,真是太可惜了。”
军官人事制度规定,见习官三个月升少尉,少尉两年后升中尉。中尉干满七年才有资格升大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晋升。升到大尉,津贴多,前途也光明,最后一道坎没跨过去,要说不遗憾那是假的,小林轻叹了一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幸好有山崎君这个老同学收留,不然真没脸回国啊。”
“团座阁下!”
说话间,陈大少爷拿着一叠账本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三人连忙像山崎一样鞠躬行礼。
“坐,大家都坐,时间紧急,我们直入正题。”
陈大少爷把账本往会议桌上一扔,用越来越娴熟的rì语说:“刚接到电话通知,汪先生夫妇将于明天上午,亲率周佛海先生、梅思平先生以及军事委员会诸多将军前来本部视察,据说连影佐等贵国将领都可能随行。这不仅是本部的荣幸,还直接关系本部今后的粮饷,所以有必要请诸位来开个会,共同研究下点验和接待等相关事宜。”
“点验?”山崎不是傻子,一下子切中要害。
“是的。”
陈大少爷指着账本确认道:“山崎君、小林君,这是本部所有装备清单,明天军事委员会点验组将按此清单逐一核对,确认无误后才能划拨采购款及训练经费。考虑到本部士兵大都为**战俘,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想让他们尽快适应接下来的高强度训练,就必须在伙食和营养上想办法。
但新zhèng fǔ还在组建之中,财政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军事委员会所制定的粮饷标准,远不能满足本部所需。因此,我们只能通过申领装备款的方式,解决这一迫在眉睫的问题。”
吃空饷和虚报装备数量是捞钱的不二法门,陈耀祖和桂联轩三天两头往这跑,总共有多少人,一点都做不了假,也只能在装备数量上做文章。山崎心领神会,指着账本笑问道:“团长阁下,这是不是意味着本部装备,还有很大一部分没到位?”
“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没到位,”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四位可能有所不知,除本部之外,军事委员会同时组建的还有四个师和一个旅,如果不借此机会把经费问题解决掉,那将来只会越来越困难。”
顾问费从团部支取,这就意味着大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山崎当然不能置身事外,立马问道:“那能不能请石川君想想办法。”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苦笑道:“登部队情报室不是作战部队,连之前提供的那些轻武器,都是从几个联队的缴获库凑的,石川君对此是无能为力。”
“那团长阁下是什么意思?”
“五分钟前,我刚跟原田机关长通过电话,他认为山崎君和小林君应该会有办法,所以这件事还得拜托二位。”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山崎和小林面面相窥,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问:“团长阁下,您是说原田机关长让我们去找桥本联队长?”
“那就不知道了,但原田学长既然让我找二位,那肯定对二位能否帮上忙充满信心。”
除近卫师团外,rì本陆军其他师团所属联队都是乡土联队,山崎和小林虽然退役了,但关系却依然存在,而且他们之前所服役的联队又都驻扎在上海,否则老鬼子原田也不会暗示陈大少爷打他们的主意。
小林还等着下个月像山崎一样领军饷呢,见陈大少爷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不好再保持沉默,于是指了指马厩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暂借几件重装备应付点验应该不成问题,但团长阁下可能要破费,桥本联队长爱马如痴,如果能送几匹马的话,我想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山崎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道:“12旅团军火库里的缴获装备堆积如山,只要团长阁下能表示出足够诚意,那别说暂借了,甚至送几件给我们都没问题。”
“马不是问题,诚意更不是问题!”陈大少爷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来,“汪先生明天上午就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分头行动,争取天亮前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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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强马壮
rì本的对华政策,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高官们对汪jīng卫看得很紧,对于其所提出组建十个正规师的要求百般推诿,反倒对那些没什么政治影响力的“小汉jiān”非常支持。比如“豫东剿G军”张岚峰部,要枪给枪、要炮给炮,甚至还给钱。
同样名不经正传,同样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的陈大少爷,也“享受”到了类似待遇。
在山崎大尉和小林中尉的指点下,送出六匹英纯血马和十二根小黄鱼后,陈大少爷分别从17师团第81联队和混成第12旅团在上海的仓库中,拉回两门150毫米迫击炮、四门82毫米迫击炮、十二门60毫米迫击炮、十八挺24式重机枪,以及近千发炮弹和四万六千多发过期子弹。
为了给陈大少爷撑门面,小林中尉还特意找来两门膛线早已磨平,很可能有炮弹也打不响的75毫米山野炮。
五辆卡车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好在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公司的兄弟大都会开车,否则一时半会儿间,陈大少爷还真找不着那么多司机。
第二天一早,被宪兵“误认为”反rì分子,被拘押了整整一夜的桂联轩,终于和他的几个部下赶到军营,给稍后就到的汪jīng卫一行“打前站”。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陈大少爷感同身受,一边带着他检查准备情况,一边愤愤不平地说:“桂副官,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讨个说法。宪兵队护短那就找‘梅机关’,‘梅机关’不管咱再找派遣军司令部,就算把官司打到东京去,也要论个是非对错。”
能从宪兵队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已经很不错了,桂联轩哪敢去找rì本人理论,更不想给汪jīng卫添麻烦,“算了,都说了是误会,那就不要再提了。”
“你也太好说话了,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见陈大少爷还在喋喋不休,桂联轩连忙岔开话题,指着cāo场上正列队的官兵,“表少爷,汪先生眼看就要到,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安全措施都落实了吗,尤其子弹,有没有清点入库?”
一千六百多号**战俘和散兵游勇才来几天,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冷枪呢,陈大少爷早有准备,一脸严肃地保证道:“放心吧,除执勤的南洋兄弟外,谁都没配发子弹,不信你自己检查,连本少爷的枪膛里都是空的。”
安全问题由不得一点马虎,桂联轩脸sè一正,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哨兵问:“那我真检查了。”
“检查呗,都是为了我表姐夫的安全,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十八门大小口径火炮和近百挺轻重机枪,已被Q营官兵从仓库里取出,在杂草丛生的训练场上一字排开,远远望去,煞是威风。
“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邱营二连,听我口令,前方二十米,开步走!”
一个多月的训练效果体现出来了,已晋升为少校、上尉、中尉或少尉军官的南洋流氓,看上去已经像那么回事,还像模像样地喊起口令。本就是大头兵的**战俘和散兵游勇,似乎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在他们此起彼伏的闽南味口令下,歪歪扭扭的排起一个个方队。
“不要笑,严肃点!”
与此同时,团参谋张效国正板着脸,指挥三太太李香梅、四太太五月红、交际一处处长谢秀兰、后勤处长李尚文、医院院长李尚武等军官列队。连阿珠、刘妈、阿柄等陈公馆的老人,都摇身一变为少尉或中尉军官排在她们身后。
陈良、老夫子、阿东、阿武和张庆喜等人,这会还在刚搭建的检阅台上忙碌。整理桌布的整理桌布,摆茶杯的摆茶杯,挂半身像的挂半身像,要不是时间太紧,说不准连鲜花都能准备上。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冷不丁从大喇叭里响起,吓了正检查枪支的桂联轩一跳,老夫子连忙冲麦克风说道:“不要紧张,大家不要紧张,我试一下麦律风,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那可是山崎从老部队借来的玩意儿,可不能给人家弄坏了,陈大少爷正思忖着等有时间是不是再去趟混成12旅团在上海的仓库,想办法把那些万国造钢盔也搞来,就见两辆轿车远远停在大营门外,几个身影随即钻出车,正跟哨兵们说些什么。
“桂副官,是不是我表姐夫到了?”
桂联轩转身一看,摇头笑道:“那是特工总部的李主任,肯定也是来打前站的。”
“我这要他打什么前站?”
陈大少爷决定给他个下马威,报上次在76号被人用指的一箭之仇,冷冷地命令道:“陈队长,你去接待一下,跟他们的规矩一样,除李主任外,其他人都在外面给我等着。”
“是!”
今天是要钱的时候,也是立威的时候,陈长福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捂着盒子炮往大营门跑去。
不一会儿,李士群孤零零的被接了进来,大老远的便大呼小叫道:“李某也是奉了汪先生的命,才带人先过来四处看看的。表少爷,您大人大量,可不能他们一般见识。”
陈大少爷笑了笑,指着cāo场上那黑压压的一片人,意味深长地说:“李主任,小弟这虽比不上76号戒备森严,但确保我表姐夫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表少爷人强马壮,那是当然,”李士群不卑不亢地回道:“但我们也是听命行事,不四处看看,恐怕无法交差啊。”
陈大少爷脸sè一正,煞有介事地说:“营门外你负责,进了营门我负责。李主任,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放心我的人,我还不放心你的人呢。”
不得不承认,他这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李士群也不坚持,更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而是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聚焦在那一排火炮和轻重机枪上,“真是士别三rì当刮目相待,表少爷,我看您这些轻重武器,都快顶上一个军了。”
“一个军,开什么玩笑?我也就是小打小闹,跟李主任是万万不能比的。”
“还是有钱好啊,什么东西都能搞到。”
看着李士群那副羡慕的样子,陈大少爷话锋一转,愤愤不平地说:“这句话真没错,为置办这点家当,小弟我就差砸锅卖铁了。可有些人呢……还说三道四,什么任人唯亲,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想想他们都为‘和运’出过什么力?李主任,我算理解你的苦衷了,要不是看在表姐夫的份上,我非得给他们点颜sè瞧瞧。”
眼前这位可是说到做到的主儿,要不也不会为把哥伦比亚路的花园洋房贱卖给吴四宝,出“上海跑马总会”那一口恶气了。
同仇敌忾,把矛头一致对准了那些老军人,李士群当然少不了落井下石,刚顺着说了几句,就见大营门边岗楼上的哨兵打起旗语,陈大少爷立即整了整军服,一边拉着他往营门跑去,一边大呼小叫道:“奏乐,快奏乐,把口号喊起来,都给我jīng神点儿!”
“收尸团”还没奢侈到配备乐手的程度,但陈家财大气粗,像收音机和留声机这样的家用电器还是有的,再加上山崎借来的扩音设备,让这一切成为了现实。
“和平建国、反G建国、rì中提携、共存共荣……”
随着陈大少爷一声令下,欢快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和震耳yù聋的口号声,顿时在军营上空响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敬礼……”
车队缓缓开进营门,身着崭新**制服,头戴德式钢盔,清一sè配备花机关的军法队官兵,不约而同地抱枪行注目礼。
“四哥,我说继祖不会让你失望吧。看见没有,这才成军几天啊?”陈璧君激动不已,紧抓着汪jīng卫的胳膊,连说话的声音都略带颤抖。
这是汪jīng卫出逃后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也是第一次视察“自己”的军队,出发前还专门换上了套将官军服,看着车窗外那jīng神抖擞的官兵,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汪jīng卫感慨万千,吟着泪水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车刚停稳,桂联轩上前打开车门。见叶蓬、杨揆一、刘郁芬、鲍文樾、杨毓珣和郭尔珍也陆续钻出轿车,陈大少爷清了清嗓子,立正敬礼道:“报告汪主席,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直属团官兵一千八百二十一人,实到一千八百二十一人,列队完毕,接受点验,zhōng yāng军事委员会直属团上校团长陈继祖。”
鉴于新zhèng fǔ还在组建中,“中国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也还正在筹备,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陈大少爷只能以他早被chóng qìng开除了的国民党政治委员会主席相称。
欢迎仪式很隆重,军容很整齐,连汇报都中规中矩,汪jīng卫满意到极点,举手回礼道:“请稍息,陈团长,带路吧,我们开始点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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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军医训练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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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那么多个人,那么多条枪,自然用不着汪jīng卫一个一个的数。
叫嚣得最凶,反对声最猛的叶蓬和刘郁芬,也不会亲力亲为的去查验。军事委员会那些手下没一兵一卒的军官终于派上了用场,一个个拿着小本子在队列里穿梭。
主席台就坐的汪jīng卫当然不会闲着,在陈大少爷的极力邀请下,“勉强”同意跟“收尸团”官兵说几句。
“直属团官兵们,同志们!”
汪jīng卫指着身后的标语,抑扬顿挫地说:“和平、反G、建国,从进营门到现在,我已看到不下十幅这样的标语,我要强调的是,和平、反G、建国不仅是标语,不仅是口号,还是踏入国民革命新阶段的指导方针!”
像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大堆,别说下面那些斗大字不识几个的大头兵了,连陈大少爷都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想表达什么。
汪jīng卫似乎也意识到跟下面这群人说大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话锋一转,“我们为什么要建军?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建军?建军之目的,就远大说是国防,就切近说,是确立治安。G匪不灭,治安不宁,而当前国家之危机、人民之痛苦,也完全在于G匪猖獗。在此,我衷心希望诸位能应尽量协力,根除赤祸,以救国救民。”
不能再冷场了,见下面还没动静,陈大少爷连忙给张效国使了个眼sè。这是早商定好的暗号,张效国反应过来,立即举起胳膊,“根除赤祸,救国救民!”
只要开个头,接下来就好办了,在邱成松、杨忠义、林山虎、谢文滨和陈长禄这五个营长的带领下,一千多号官兵又吼起“根除赤祸,救国救民”的口号。
有枪有炮,有戏台子有观众,比在跑马厅看香槟赛还热闹,连四太太五月红都忍不住跟着举起胳膊叫喊起来。
令陈大少爷倍感意外的是,汪jīng卫突然流露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一边用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一边凝重地说:“现在有人骂我汉jiān,将来也会有人把你们叫作伪军,但那都是不负责任的话。抗战胜利,最后胜利,不过是自欺欺人。中国现在所需要的,是如何与rì本协力,将过去的纠纷根本予以解除,重新建立将来的正当关系……
中rì两国,经历过了这场血战,彼此自知,而又互知,中国不能灭亡rì本,rì本也不能灭亡中国,战则两败俱伤,和则共存共荣,所以我等要视rì本为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也许很久没演讲,也许真动了情。
汪jīng卫一发不可收拾,挥舞着胳膊讲个喋喋不休。从总理遗训的起草讲到自己被刺仍坚持和平,从全面抗战讲到艳电发表,重点还是阐述“其非对付rì本,而是要以实力来支持和平、维护和平,保障和平”之建军目的,要求全体官兵对和平、反G、建国有“同一的方针、同一的思想、同一的信仰”。
最后还是在陈璧君的提醒下,才以再次要求全体官兵“本一心一德之jīng神,收群策群力之效果,裨和平之真谛,建立国家军队之宏规,定成东亚共荣之伟业”收尾,结束了这长达近两个小时的讲话。
点验结束,部队带回。
汪jīng卫又要求接见“收尸团”连级军官代表和营以上所有军官,陈大少爷不但要亲自相陪,还得一一介绍。团座抽不开身,要钱的事却不能耽误,老夫子和陈良立即把点验组成员请到队部,跟后勤处长陈尚文和财务处长李香梅对账。
汪氏夫妇和周佛海、梅思平、陈耀祖、林柏生、叶蓬等文武大员的午饭,在陈大少爷的内宅、祠堂改成的直属团团部解决。
四菜一汤,连酒都没有,十分简单。以好吃而著称的陈璧君,非得没表示出哪怕一点不满,反而对如此安排赞不绝口,一个劲夸奖陈大少爷俭朴,并要求众人以陈大少爷为榜样。
“汪先生,点验结果虽没出来,但我深信直属团从筹备到成军的一应花费,比陈团长所申请的只多不少,真不愧为您的内弟啊。”
饭碗刚刚放下,叶蓬居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夸奖起陈大少爷来。不过言外之意也很明白,你们是一家人,为建军贴点钱是应该的,别拿我们跟你这位腰缠万贯的内弟比。
今天挣足了面子,汪jīng卫非常高兴,哪会跟以贪污而著称的叶蓬计较,而是朝身边的陈大少爷语重心长地说:“继祖,你如此长进,我和你表姐都很欣慰,但切不可骄傲自满,更不能再干那些贻笑大方的荒唐事。”
“姐夫,我是真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了。在北平时我就说过,谁妨碍表姐夫您收拾时局,那继祖就替表姐夫您收拾他。从今往后,一心一意的cāo练,又怎会干什么荒唐事?”
不等汪jīng卫开口,陈璧君便给了他个白眼,假作生气地问道:“那每天去租界收尸是怎么回事?”
“那是为了‘和运’啊!”
陈大少爷振振有词,“租界许多报纸对姐夫百般诬蔑,每每看到便怒火中烧,可惜继祖胸无点墨,骂又骂他们不过,思前想后,只有用实际行动来表明‘和运’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么不愧,所以别人不愿干的我来干,也算是一种宣传吧。”
花花轿子人抬人,周佛海接过话茬,哈哈大笑道:“我算明白表少爷的良苦用心了,夫人,如果说丁主任和李主任是在施霹雳手段,那表少爷就是菩萨心肠,刚柔并济,两者缺一不可。”
“对对,就这么个意思。”
似乎怕陈璧君不相信,陈大少爷还煞有介事地补充道:“表姐,我真这么想的,只是没周先生那么高学问,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
“跟仁济善堂做善事没错,但也不能不务正业。”
“表姐,”陈大少爷咧着大嘴呵呵笑道:“其实派人去收尸还有一个用意,团里不是设了个医院吗,可除了钱院长和陈副院长正儿八经学过医之外,其他人都是柜上抓药的伙计,要想让他们成大器,那就得认真培养。而学西医又离不开解剖……”
陈璧君可是支持过汪jīng卫废除中医的,顿时恍然大悟,禁不住笑骂道:“我说你怎会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原来是要拉尸体回来给部下练手啊。”
汪jīng卫眼前一亮,抬头说道:“叶将军、杨将军,你们不是打算在军官训练团开设军医科吗,既然直属团设有医院,并且已着手培养军医,那何不如把师资力量都集中过来,让军官训练团一心一意地培养军事人才?”
叶蓬正急于培养自己的班底,否则对组建军官训练团也不会如此上心,当然不希望陈大少爷把军医科拿走,可这个意见是汪jīng卫率先提出的,不得不点头同意道:“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直属团编制庞大,怕表少爷照顾不过来啊。”
手头上缺的就是医生,陈大少爷哪能拒绝这天上掉下的馅儿饼,“家父就是靠卖药起家的,要不是追随表姐夫搞‘和运’,继祖这会可能还在卖药呢。干别得不行,干这个还真难不倒我,更不会顾不过来。”
“那就这么定了。”
汪jīng卫一锤定音,“医院就改称为军医训练团,经费由军事委员会统筹。为体现重视,我亲自兼任训练团团长,重行是学医的,由他兼任教育长。鉴于训练团设在直属团,方方面面离不开继祖的支持,所以继祖也要兼任一个教务处长。”
隔行如隔山,业务上的事我管不了,派个人来管钱总行吧?叶蓬沉思了片刻,低声问道:“那总务处呢?”
陈大少爷可不想让他整天往自己这儿跑,立马提议道:“陈副团长本就是直属团的后勤大管家,让他兼任总务处长正合适。另外政治工作也非常重要,我建议由本团王副团长兼任政训处长。”
刚接见完南洋子弟,陈璧君已把直属团当成了自己的陈家军,同样不希望叶蓬把手插进来,于是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军医训练团是在直属团医院的基础上组建,那还是以直属团干部为主。毕竟都在一个军营里,也只有这样才能政令畅通嘛。”
被堵得死死的,叶蓬只好作罢,看着陈大少爷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又心生一计,“汪先生,直属团五营编制庞大,轻重武器和人员已远超一般加强团,而军官数量却不成正比,如不加以完善,指挥起来恐难得心应手啊。”
陈大少爷怒了,蓦地起身问道:“叶将军,您是打算往本团掺沙子呢,还是在打本团那些武器装备的主意?”
“表少爷何出此言,叶某只是为汪先生尽心尽力罢了。”
“好一个尽心尽力!”
陈大少爷狠瞪了他一眼,声sè俱厉地jǐng告道:“本少爷明确地告诉你,邱、谢、杨、林、陈铁板一块,是针不进水泼不进,除非叶将军不想我表姐夫得到南洋父老的支持,否则就别再开这样的玩笑。”
槟榔屿五大姓氏公司的实力摆在那里,可不是张啸林、季云卿、张德铭、徐朗西之流所能比拟的,见陈大少爷这个颍川堂头房长子发飙了,汪jīng卫意识到必须跟他们说清楚,“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槟榔屿五姓氏公司历史悠久,五位宗主更是德高望重,连先总理在南洋时都曾受过五大公司庇护,所以邱、谢、杨、林、陈五营不能以一般部队待之。”
汪jīng卫这番话,让一直把陈大少爷不当回事的叶蓬大吃一惊,愣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道:“汪……汪……汪先生,那……那直属团今后还归不归军事委员会管?”
说归军事委员会管,那他叶蓬就有发言权。说不归军事委员会管,那“直属”二字何从谈起?这个问题还真把汪jīng卫给难住了。
看着他那副yù言又止的样子,陈大少爷脱口而出道:“就个人而言,我是表姐夫的内弟;从历史渊源上来讲,我表姐夫则是直属团的姑爷。叶将军,这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如您真想了解,那我建议您去趟南洋,挨个儿拜完使头公、王孙爷爷、大使爷爷、二福侯和开漳圣王就明白了。”
第十一章 班排长
“谢营三连一排三班机枪手郑百农前来报到,这是王副团长亲自签发的出营证,请吴队长过目。”
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营的全封闭式管理,把江湾军营搞得像一座大监狱。陈大少爷当然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于是制定出一套军饷、晋升和休假相结合的激励措施。
军官由他、老夫子和陈良负责,在不影响训练的情况下,他们三人会轮流带南洋兄弟去十里洋场见见世面。
士兵想出营就得走另外一套程序,对直属团有没有归属感,平时尊不尊敬长官、有没有拜长官所信奉的那位人格神,有没有跟排长拜把子,训练成绩是否突出……都是考核标准,只有全部符合上述条件才能得到排长推荐,然后经过连长、营长和王副团长的逐一批准,最终才能拿到出营证。
拿到出营证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zì yóu活动,从出大营门到回来销假都不能离开有“收尸队长”之称的直属团辎重队上尉队长阿彪的视线。换言之,他们的良好表现,可以换取一次随“收尸队”去租界收尸或搬运补给的机会。
尽管如此,散兵游勇和**战俘们还是趋之若鹜。
天天可以出门,不要像那些南洋亲戚一样接受rì本人训练,手下还有六七十号人,而且又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危险,阿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对辎重队长这个职务也非常满意。一边接过郑百农递上的出营证,一边朝对面的库房说,“快去换衣服,军法队的人一到就出发。”
“是,长官。”
“弟兄们,动作快点,今天再要是被普善山庄或普元堂抢了先,看队长怎么收拾你们。”
仓库外“收尸队员”们忙成一团,往卡车上搬棺材的搬棺材,搬麻袋的搬麻袋,冲他们大呼小叫的那位还识字,捧着个本子似乎在核对什么。
不一会,随行的军法队少尉分队长陈长师到,他绕两辆卡车转一圈,点了下人头,确认无误后才面无表情地说:“吴队长,出发吧。”
军法队到哪儿点不讨人喜欢,连阿彪都同样如此,居然指着前面打趣道:“分队长,那辆车上只有一口棺材,宽敞得很,您嫌坐着累的话就别客气。”
“我还真想躺一会儿,”陈长师冷哼一声,随即扒上前面那辆卡车,往那口薄皮棺材里一躺,真是百无禁忌。
卡车缓缓驶出大营门,郑百农的心情豁然开朗,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一边不无激动地问:“弟兄们,咱们今天进十里洋场吗?”
躺在角落里打盹的那位睁开双眼,哈欠连天地说:“这要看你的运气了,夷场收尸的又不光我们一家,如果被普善山庄和普元堂那帮小瘪三抢了先,完不成任务,那你小子这张出营证算是白领了。”
这让郑百农突然想起一个传言,顿时大惊失sè,“兄弟,你跟我说实话,那些红烧肉到底干不干净?”
拿他这种长官们面前的红人寻开心,是收尸队员们唯一的乐趣,不等哈欠连天的那位开口,另一个收尸队员便拍了拍他身边的那口空棺材,“每天至少要拉六具尸首回来,第二天上午又要拉六口空棺材出去,而且一直都没添置过,兄弟,你说干不干净?
棺材是用来装尸体埋的,每天拉那么多具尸体回来,而棺材又都在,那尸体哪儿去了?想到眼前这帮家伙又收尸,又三天两头给自己做红烧肉,郑百农像刚吞下一口大粪,恶心到极点,趴到车厢护栏上就哇哇地吐起来。
“不就是几块肉嘛,又没人拿枪逼着你吃。”
“是啊,还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兵,就这点事还吐成这样。”
“话说在前面,出了营门我们可不管你饭,想不挨饿就赶快咽回去。”
死人见多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郑百农天当然不会怕,但吃人肉却怎么都接受不了,被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顿戏弄,连苦水都吐了出来。
“好了,别闹了。”
玩笑点到为止即可,阿彪可不想得罪那帮南洋亲戚,立马拍了下车厢板,“谢营的兄弟,别听他们胡扯,给你们吃的肉干净着呢,要不团座能跟你们吃一样的饭?”
“真的?”
“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那这些棺材?”
“棺材,你以为棺材不要钱啊。”
阿彪靠在车厢板上躺下,也哈欠连天地解释道:“我们是义务的,知道什么叫义务吗,就是收尸不要钱,不像普善山庄和同仁普元堂那样拿仁济善堂的津贴。更何况开战之后,木料涨价,别说我们这些不要钱的,就有津贴的普善山庄和普元堂也不会每具尸首一口棺材,开始是两尸或三尸合一棺,后来干脆把棺材当道具,先装着运出去,找个荒郊把尸首往坑里一扔,再把棺材拉回来继续用。”
郑百农将信将疑,又问道:“长官,那我怎么没见你们埋啊?”
“没见营门外又挂了块zhōng yāng军医训练团的牌子嘛,每天六七具都还不够呢,哪儿舍得埋?”说到这里,阿彪突然睁开双眼,朝他那帮手下呵斥道:“别只晓得开玩笑,都给我把眼睛睁大点,今天真要是还完不成任务,老子非得让你们去挖普善山庄的埋人坑不可。”
“是,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汽车开进租界,躺在棺材里闭目养神的陈长师立马起身检查弹夹,随即回头喊道:“吴队长,团座有新规定,以后出营的弟兄就到这儿跟你散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带他去大马路转转。”
“那你怎么回去?”
“下午四点在这汇合,你们自己也小心点。”
“明白。”
这的确是陈大少爷定的新规定,鉴于获准出营的士兵越来越多,收尸和搬运补给已起不了多大激励作用,才进一步放宽政策,由军法队军官带领他们逛逛繁华的大马路,然后去大世界玩玩,看看哈哈镜,让他们会笑出点眼泪。而且大世界百戏杂陈,应有尽有,门票只收两角小洋,花很少的钱,就可以盘桓一天。
郑百农无疑是个幸运儿,一获准出营就赶上了“新政策”。可摸了摸口袋后,又不得不支支吾吾地说:“报……报……报告长官,我……我没钱。”
陈长师狠瞪了他一眼,“前几天不是刚给你们发饷了吗?”
“我……我听杨排长说不用花钱,所……所……所以就没带。”
“不带钱你出来干什么,”想到能被石堂兄弟推荐出营的士兵,都是未来的班长甚至排长,陈长师拍了拍他肩膀,“算了,我先借你,回头记得还我。”
军法队长官愿意借钱给自己,这可是比获准出营还要大的荣誉,郑百农激动不已,立正敬礼道:“是长官,谢谢长官。”
周围行人不约而同地往这边看来,陈长师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这里是租界,不是军营,别长官长官的,叫我陈先生。”
“是,陈先生。”
与此同时,陈大少爷正在团部里召开营以上主官会议,讨论议题也正是一直悬而未决的基层骨干问题。
“愚园路已打过好几次电话,催我团赶快派人去教导队参加集训,好为军官训练团开班作准备。依我看这不是什么坏事,从教导队一集训完就是学员队分队长或学兵队分队长,不但比其他人多学两三个月,而且分到训练团后还能以分队长身份参与rì常管理,对甄选学员和学兵加强我团有百利而无一弊。”
老夫子的话音落,陈大少爷便接着说道:“诸位,现在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派谁去,派多少人去的问题。总之,确保部队稳定是第一位的,绝不能因此而导致各营失控。”
南洋兄弟不少,但相对于一个五营编制的团却不多,刨去团直机关和军法队,才勉强配置到排一级。副排长、副连长甚至连副营长是一个都没有,更别提军需官和司务长等后勤军官了。
朝夕相处近一个月,邱成松对手下那些兵也大致有了些了解,见陈大少爷紧盯着自己,立即说道:“团座,既然非去不可,那就把班长定下来,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他们帮着顶一阵子应该出不了乱子。更何况我们早出晚归,又不是一去几个月不回来。”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邱营、杨营和林营的班长人选我看过,基本上没多大问题。但谢营和陈营的人选还得斟酌,因为其中有十几个炮兵和通讯人才,将来会另有任用,不能作为班长人选。”
直属团有炮,而且为数不少,但为了不让rì本人起戒心,自汪jīng卫点验后就被送入仓库,再也没拿出来过。毕竟这里是上海,不是张岚峰部所在的河南,一旦让他们感觉到威胁,必然会像后世历史上对待周佛海的税jǐng总团一样,会把直属团分拆为几部分,派往忠义救**或GCD游击队活动频繁的“准治安”区维持秩序。
事实上这也是陈大少爷把官兵人数一直控制在两千人以下的真正原因。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长禄一时半会儿间真不知道该重新挑选哪些人合适,见他皱起了眉头,张效国接过话茬,“团座,依卑职之见,与其匆忙任命,还不如在团里也设一个教导队,专门培养班长。”
“关键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团座,我明白您的意思。”
张效国胸有成竹,“就目前而言,我团缺得不仅仅是班长,还缺排长和副排长。所以卑职建议多任命些代理班长,让他们轮流进团教导队集训,两三个月下来,无论管理能力,还是个人军事素质,也都一目了然了。”
这个主意不错,既能调动积极xìng,又能解眼前人手不足的燃眉之急,陈大少爷一锤定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成松、忠义、山虎、文滨还有长禄,你们把名单拿出来后就去军委会报到。张参谋,教导队由你负责,尽快拟出个训练和考核计划。”
……………………………………………………
第十二章 惊弓之鸟
“起来起来起来,五分钟内携装备到训练场集合,动作给我快点。”
“带齐装备,钢盔呢……你的钢盔呢?丢三落四的,赶快回去拿!”
7月2rì凌晨四点,直属团第一次吹响了刺耳的紧急集合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荷枪实弹的六十多名军法队员就来到营房前,举着喇叭筒,扯着嗓子,催促正酣睡的直属团官兵起床。
“陈队长,怎么回事?”
一切来得太突然,连刚刚起床,正打算跟兄弟们一道去十二公里外的军事委员会教导队,接受训练的邱营三连连长邱成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听见哨吗?紧急集合,”陈长福放下喇叭筒,又补充一句,“邱营长,今天不用去教导队了,看好你的兵,随时待命。”
“是!”
刚清点完自己的部下,邱成延赫然发现阿彪的“收尸队”不仅没像平时一样为全营官兵做早饭,而且还在后勤处长陈尚文的指挥下,用卡车从军火库搬来一箱箱子弹,看架势马上要分发。连平rì里只会出现在训练场上的rì本顾问都出动了,一个个荷枪实弹,板着脸站在一边。
与此同时,早十分钟接到命令的邱成松、杨忠义、林山虎、谢文滨和陈长禄已赶到队部,等候正在隔壁接电话的陈大少爷下达命令。
邱成松这个营长显然也被蒙在鼓里,刚走来就迫不及待地问:“王副团长、张参谋,是真有任务还是演习?”
“既有任务也是一次演习,”老夫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之前的地图上。
“什么任务?”
老夫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今天几号?”
“2号。”
“那再过五天呢?”
杨忠义脱口而出道:“7号啊。”
“应该是7月7号!”老夫子回过头来,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异常严肃地说:“也就是七七事变两周年。”
林山虎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疑惑地问:“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
老夫子脸sè一正,“去年七七事变周年和八一三抗战周年两个纪念rì,上海共发生两次全面‘大暴动’。从公共租界、法租界到rì占区,沿道路和水路一直延伸到郊区县镇,几乎同时爆发拦截伏击rì军和汉jiān,冲击rì本机构、rì资企业,向rì本军营shè击和投掷手榴弹,攻击rì军舰只等暴力事件。来势凶猛、声势浩大,尽管rì军和租界当局动员了一切军事和jǐng察力量,其中还包括万国商团白俄义勇军来防止sāo乱,但仍没能控制住局势。”
南洋距上海十万八千里,邱成松对此还真一无所知,看着墙上的地图,禁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军统!”
张效国接过话茬,指着地图介绍道:“他们出其不意,声势浩大,据rì方所提供的资料显示,他们动员人数不下三千,分六路近二十个小队同时进攻戈登路、麦根路rì本纱厂,劳勃生路rì本海军留守处,曹家渡rì本纱厂,北火车站,锡金公所,仁纪路,海宁路,阿拉伯司脱路,外白渡桥,水上饭店,东康路和正金银行等众多目标。
其中‘苏浙行动委员会’直辖一大队陆俊卿部,居然强攻戒备森严的虹桥机场,从早晨一直激战到中午,并炸毁青沪公路桥梁两座。所部第二中队还同时进攻了丰田纱厂、高昌庙造船厂、龙华机厂、梵王渡、曹家渡、徐家汇及沪杭公路20号桥等处,给rì军造成巨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
看着地图上标记的一条条进攻路线,邱成松恍然大悟,“这么说如果他们今年再搞一次暴动,那我们都很可能会成为袭击目标?”
“是的。”
老夫子忧心忡忡,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凝重地说:“张参谋所介绍的还只是七七事变周年纪念rì,声势同样浩大的八一三暴动则紧随其后,爆破、枪击rì本军jǐng和机构,而且行动范围大多在rì军控制的虹口和杨浦。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由不得我们半点大意呀。”
说话间,陈大少爷接完电话走了进来。
“弟兄们,情况王副团长和张参谋已经介绍了。一连两次大暴动,别说我们了,连rì本人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好在外面的事情不用我们管,无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两面不是人的事,但自身安全却容不得一点马虎。”
陈大少爷顿了顿,继续说道:“对我们而言,是看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所以取消休假,任何人都不得出营,从现在进入战备状态,并按照张参谋制定的计划加强营区防务。张参谋,下达命令吧。”
“是!”
张效国立马走到墙壁,用小木棍指着地图,“现在正式下达命令,邱营一连、二连负责大营门两侧防务,三连驻守大营门;谢营一连、二连负责东线防务,三连驻守小营门;杨营和林营则分别负责西线和北线,陈营为总预备队。
鉴于地形对我不利,各营必须在天黑前沿铁丝网、沟渠和靶场,构筑三道纵深不少于一百二十米的野战工事。战壕深度、坚固程度、火力点、连接走向、弹药存放位置,都必须按战时条令执行,届时团座会亲自验收。
同时,为免遭有可能的炮袭而造成无谓伤亡,自今rì起至八月十三rì止,我部所有官兵将全部露宿战壕,所需物资和补给辎重队随后发放。考虑到战备时间较长,是否遇袭具有很大不定xìng,作为总预备队的陈营,将会在顾问组指挥下与各营展开攻防演练……”
考虑得很周详,作战防御、实兵对抗演练、后勤补给、战场急救都在计划之中。连刚搭起架子的团搜索队都要从各营抽调人员,侦察方圆五公里内的风吹草动。
随着陈大少爷一声令下,一千八百二十一名官兵顿时忙碌起来。
从营区走到靶场最北侧要步行二十来分钟,背枪、背子弹、背铁锹、背被服还要背七天口粮,让过惯之前那安逸生活的老兵们叫苦不迭。
“装备太沉了,又不是真打仗,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吗。”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扛机枪的老兵深以为然,“有好好的营房不住,还要挖战壕。”
随行的小林中尉十分生气,跑上去狠踹了他脚,用一口生硬的中文咆哮道:“废物,一群废物!比起大rì本皇军,你们连标准装备都没背足。”
骂完之后,立马回过头去,“安藤曹长……”
“到!”
“给这群废物演示一下。”
“嗨!”
不一会,安藤从仓库里全副武装的跑了回来。
“都给我看清楚了!”
小林举着武士刀,一面示意安藤一件件解下装备,一面如数家珍地喊道:“九九式背囊、军毯、携行帐蓬、圆锹、饭盒、雨衣、步枪、三零式刺刀、手榴弹四枚……安藤君,这两块砖头怎么回事?”
“报告副组长,甲等口粮三rì份没有,所以用三块砖头代替。”
部下没给自己丢脸,小林满意到极点,指着那三块砖头,继续吼道:“这就是大rì本帝国的战士,就算没有也不会偷工减料!”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头不高,身体也不是特别强壮的小鬼子,所携带的装备重量几乎是自己两倍,除了之前展示的那些外,还有实弹一百发、步枪弹药盒一套、工具一套,罐头、食盐、鱼干、梅干、钢盔、防毒面具、水壶、军鞋、袜子乃至衬衣衬裤,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整来的。
作为营长,林山虎很没面子,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们一眼,“现在知道为什么打不过人家了吗?知道为什么一个师甚至一个军都被人家一个大队追着跑吗?背这点东西还叫苦,我看小林顾问没说错,你们就是一群废物!”
得到林山虎的认同,小林更来劲了。刚走到靶场北侧,就亲自挑选出一块具有代表xìng的旷地,以远处那一片残垣断壁为假想敌,命令安腾等人在林营官兵面前,演示怎么构筑单兵掩体。
“都给我睁大眼睛!”
林山虎刚刚说完,安腾便从背囊中解下九八式步兵锹,将锹头和木柄装配在一起,先起出一平米地皮,然后把锹插进浅土,全身跃起,右脚借落下力量在锹沿猛踩,锹身全部入土,一个侧转,向后用力一压锹柄,手脚腰同时用力,左脚用力蹬,整锹土就被抛到指定位置。动作连贯、准确、干净。
转眼间,已挖出一米多深。然后放下锹,用钢盔把掩体整理成口小腹大的模样。
小林顾问敬业得令人惊叹,走到坑边讲解道:“单兵掩体挖掘,是所有士兵都要掌握的基础技能。体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技巧,希望你们多向安腾曹长学习。”
随后,他又指着另一个坑讲评说:“长谷川曹长的掩体,虽然符合标准,但如果在战时,那就是不合格。首先,没选择好地方,因为此处土质松软,容易被敌方炮火摧毁,遭炸shè时会尘土弥漫,影响视野。其次,挖出来的土有规律地堆在前方,容易给敌方造成目标指示。好啦,你们开始挖吧,要挖到站进去刚能露出脖子为止。”
………………………………………………
第十三章 机场守备团
老夫子并没有危言耸听,陈大少爷更不是在虚张声势。而是去年那两起暴动所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连rì本人都心有余悸,不得不加以防范。
随着七七事变两周年纪念rì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上海四郊,rì军伪jǐng连rì加派岗哨,增加巡查,以资戒备。浦江交通完全封锁,行驶在南黄浦、塘口、王家渡、闸港、杜家行、叶树、闵行、洙泾一带的船只,一律停止通航;苏州河上游北新泾、虞姬墩一带,水道交通亦被封锁,任何船只不得进出。
要不是有“梅机关”签发的通行证,连五月红和梅秀兰这两位少校交际处长,都无法分别前往愚园路一一三六弄和极斯菲尔路76号进行交际活动。
“一路上都是rì本兵,总共检查了四次,还听见好几回枪响,想想就怕人。”
刚经历的一切让五月红忐忑不安,一钻进帐篷就拉着陈大少爷胳膊喋喋不休。相比之下,还是谢秀兰镇定得多,找了个弹药箱坐了下来,一边整理旗袍,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母老虎让你这两天别出营,但教导队的训练不能耽误,听口气应该是对那些老家伙不放心,不然也不会让咱们派人去盯着。”
派谢秀兰去愚园路担任联络官是陈璧君的意思,让五月红常去76号跟以周佛海老婆杨淑慧为首的太太团打麻将,也陈璧君亲自要求的。
对这样的要求,陈大少爷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自己总呆在军营里太过闭塞,有两个人传传话、探听点小道消息没什么不好。但自始至终,都没要求二人刻意打听什么,在他看来一切顺其自然最好,用不着干那些自找麻烦的事。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军官训练团是汪jīng卫的黄埔,可从上到下没一个真正信任的旧部,让我们盯着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可不想兄弟们出什么事,还是过一阵子再恢复训练吧。”
“那我明天怎么跟她说?”
要多少钱人家就给多少钱,说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人家就一个军官不往这派,断然回绝肯定说不过去。见陈大少爷皱起眉头,老夫子笑问道:“团座,要不让搜索队搞出点动静?让她知道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抽不出人去教导队。”
“也只能这样了,”陈大少爷点了点头,“不过得先跟石川通个气,绝不能弄巧成拙。”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老夫子刚走出帐篷,谢秀兰又说道:“他们也担心安全,今天就要把jǐng卫连调回去,母老虎让你多准备些弹药,还说最好能用卡车送一下。”
“调走最好,我还求之不得呢。”
“还有件事非常重要,”谢秀兰忧心忡忡,“今天陪她送影佐时,听那些rì本人说有个师团好像要从rì本调来,很可能要咱们挪窝,至于往哪儿挪还没定,这让你那个表姐夫很恼火。”
石川提过的116师团?
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想了想之后,还是若无其事地说:“路到桥头自然直,他们不是还没来嘛,等他们来了再说。”
穿着旗袍坐在陈大少爷面前,谢秀兰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瞄了五月红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就这么多了,我先去换衣服,然后去谢营的工事看看,有什么事派人去那儿找我。”
“去吧,路上滑,小心点。”
同为交际处长,人家干得都是些正事,自己却整天打麻将,而且还总输钱,五月红有些沮丧,耷拉着脑袋嘀咕道:“小祖宗,要不给我换个差使,这麻将打得腰酸背痛,也太没劲了。”
“那你想干什么?”
“干脆像76号一样设个电讯处,我当处长,专门给你接电话。”
陈大少爷被搞得啼笑皆非,禁不住调侃道:“再把收音机搬过去听小曲?”
“你怎么知道的?”五月红还劲儿了,靠到他身边,眉飞sè舞地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不光听小曲,还要帮你听听电台上的消息。”
“我自己不会听啊?”陈大少爷给了她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是不是又输了?四姨娘,做人要有人品,打牌要有牌品,输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输得大气,千万别让人笑话咱陈家输不起。”
“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
五月红咬牙切齿,“杨淑慧你说她真没钱?可打起牌来比谁都小气,输了赖账,赢了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姑nǎinǎi下午好不容易才糊了把大牌,她又嚷嚷着要去看什么天上掉下的木头,最后连叶吉卿和佘爱珍都跟着一起赖,气得我差点把麻将桌给掀掉。”
“天上掉下的木头?”
“是个人,不是木头,叫什么天木,今天上午才抓到的,听说是个大人物。”
“王天木?”
“对对对,就叫王天木,你怎么知道的?”
王天木,戴老板手下的六大骨干、军统的“四大金刚”之一,陈大少爷想不知道都不行。他这么个重量级人物一落网,那军统在上海、天津和北平的地下组织也快被连根拔起了,而chóng qìng和76号之间的口水仗,也快随之而会升级为赫赫有名的“特工战”!
想到他们杀来杀去,最后死得都是些小角sè,陈大少爷毅然说道:“四姨娘,既然你不喜欢跟她们打麻将,那以后就别去了,就干电讯处长,接接电话听听小曲。”
正说着,大营门守卫打来电话,便宜表哥陈昌祖和汪jīng卫的亲信桂联轩来了,陈大少爷不得不前去相迎。
好好的军营被挖得一塌糊涂,一眼望去不是沙包就是战壕,前面那排军营由于紧靠马路,导致邱营防区缺乏纵深,他们干脆把一整排房子都给拆了!砖头被用来加固工事,木料则在顾问们的指导下搭建成了前线指挥所。
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陈昌祖被搞的哭笑不得,一见陈大少爷便忍不住地问:“表弟,你这是搞什么,弄得跟战场似的,有这个必要吗?”
“这里可不是市区,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陈昌祖指着小营门方向,“那边全修了。”
“全修了,”陈大少爷点了点头,不无得意地笑问道:“桂副官,你久经沙场,本团工事修得怎么样,给点意见。”
桂联轩跳下战壕跺了两脚,随即又爬上来环顾了下四周,最后才不得不承认道:“中规中矩,如敌方没坦克和装甲车应该能抵挡一会儿。”
“我三道防线也只能抵挡一会?”
“没有火炮支援,没有防空措施,没有反坦克武器,你以为能抵挡多大会?”
令二人倍感意外的是,在如此打击下陈大少爷不仅没生气,反而呵呵笑道:“桂副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毕竟军统就会偷鸡摸狗,可没你说的那些个飞机、坦克和大炮。”
陈昌祖可没时间跟他扯这些,立马接过话茬,“表弟,知道我们的来意吗?”
“知道,不就是把jǐng卫连调走嘛,人本来就听你们的,要多少弹药尽管拉,我都已经跟陈副团长和陈处长说好了。”
说到这里,陈大少爷似乎想起了什么,拉着他胳膊一边往刚搭建好的前沿指挥所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嚷嚷道:“桂副官,这些事你去办吧,让我跟表哥说几话。”
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桂联轩是轻车熟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你们说吧,我这你就别管了。”
地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砖块和泥土,陈昌祖差点摔跟头,一进指挥所便狠瞪了他一眼,“都上校团长了,还咋咋呼呼的,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
陈大少爷看了看四周,见官兵们都主动回避得远远的,这才神秘兮兮地问道:“表哥,听说五院院长、副院长和各部部长、次长都落听了,能否告诉小弟你在新zhèng fǔ中身居何职。”
“听谁说的?没这么回事。”
“还真把我当外人了。”
看着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陈昌祖不得不解释道:“表弟,不是把你当外人,而是真没确定下来。不过你放心,怎么着也不会亏待不了你,肯定会给你留个好位置。”
“要资历没资历,要影响没有影响,我还能有什么想法?”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一脸诚恳地说:“表哥,我之所以问这些,只是怕你上那些老混蛋的当,被一些诸如‘身份特殊’、‘事事都要做出表率’的**汤给忽悠了,到头来后悔都来不及。”
尽管陈昌祖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表弟,我们的身份是特殊嘛,当然应该处处以身作则,否则让别人怎么看你表姐夫。”
“糊涂!”
陈大少爷脸sè一正,煞有介事地说:“举贤不避亲,该争得就要争!如果你也不争,我也不争,事事都遂他们的心愿,那表姐夫岂不是被架空了?”
“那你是什么意见?”
“我连你身居何职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意见?”
眼前这位不着调的远房亲戚虽然没资历、没影响力,但却有着连叶蓬都没有的实力,以及连他自己都望尘莫及的财力,陈昌祖沉思了片刻,低声说道:“我学得是航空工程,还在德国留过几年学,你表姐夫想让我出任航空署长兼zhōng yāng空军学校校长,并着手组建新zhèng fǔ空军,见没什么更合适的人选,我也就一口答应了。”
“飞机呢?”
“正跟rì方交涉。”
“上当了,表姐夫肯定上那帮老混蛋的当了,”陈大少爷脱口而出道:“你也不想想,连组建十个师这最起码的要求人家都百般推诿,能给你连他们自己都缺的飞机吗?就算给,也只会给一堆飞不起来的破铜烂铁,让你当个有名无实的光杆司令。”
“这我心里有数,可新zhèng fǔ不能没有空军,要是连我都不干,那还有谁能干?”
“事有轻重缓急,表哥,难道你不觉得天上的事固然重要,但地上的事更重要吗?”
军事委员会里都是一帮过了气的东北军和西北军老军阀,除了写几封信、发几份电报招降纳叛外,就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指望他们建军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建成了那也是叶家军、杨家军、鲍家军……而不是汪家军、陈家军。
陈昌祖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可残酷的现实摆在那里,不用他们汪jīng卫则无人可用,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表弟,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表姐和表姐夫也明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另外别说我已经答应你表姐夫搞航空,就算没答应也插不了这一脚,毕竟隔行如隔山,对行军打仗是真不懂。”
“你不懂我懂啊,”陈大少爷指着外面的战壕,大言不惭地说:“表哥,行军打仗没你想得那么难,看见没有……不过如此嘛,只是你没试过而已。”
“表哥知道你长进,知道你有志气,所以这方面还得多靠你。”
“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行?”陈大少爷摇了摇头,“虽说行军打仗没那么难,但练兵却是件麻烦事。没见我这些天哪儿都不敢去吗,将来人一多,就更离不开了。”
“一心一意练兵,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表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新zhèng fǔ成立后表姐夫和表姐只会越来越忙,甚至连你对我都无暇相顾。更何况人言可畏,直属团终归是军事委员会的直属团,到时候人家打着表姐夫的幌子扔个小鞋来,你说我是穿还是不穿?”
看着陈昌祖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陈大少爷又补充了一句,“我受点气是小,耽误了表姐夫的事那才是大呀。”
为军费的事,眼前这位已经跟叶蓬和刘郁芬撕破了脸。同时也正如他所说,等新zhèng fǔ成立后一切都会按规矩来,不管汪jīng卫还是陈璧君都无法像现在这样偏袒。
陈昌祖当然不希望陈大少爷这支真正“忠于”汪jīng卫的军事力量被打压,再三权衡了一番后,毅然说道:“表弟,要么咱们一起干!我负责天上,你负责地上,两者都能兼顾到,而且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什么意思?”陈大少爷明知故问。
陈昌祖笑了笑,不无激动地说:“搞航空就得有机场,有机场就得有军队守卫。只需把番号改一改,把军事委员会直属团改为国民zhèng fǔ空军陈渡桥机场守备团,离他们远远的,就算有什么事也由我来跟他们打交道。”
事实上陈大少爷就是这么想的,因为rì军116师团即将抵沪,他们上岸之时就是他的直属团挪窝之rì,与其坐等rì本人或汪jīng卫安排,还不如自己找个去处。
陈昌祖的话正中了他下怀,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道:“既然表哥看得起我,那本团今后就唯表哥马首是瞻,只是表姐和表姐夫那边……”
“放心吧,他们那边我去说。”
陈大少爷光顾着乐,居然把更重要的事给忘了,连忙问道:“对了表哥,陈渡桥机场在哪儿?离上海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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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移师武进
7月4rì下午一点,五辆车头插着太阳旗的黑sè轿车,迎着像燃烧似的气息,在上海通往南京那焦干而滚烫的公路上奔驰。
一股股热流受到疾驶的轿车冲击,使凝固了的空气在车厢两旁忽忽流过,形成一股小气流,从车窗涌进车内,虽然气流是热的,没有一丝凉气,但也使坐在车里的陈大少爷消除了些窒息感。
这是陈大少爷第二次随汪jīng卫出行,桂联轩还像在北平时一样坐在副驾驶,或许因为华中rì军对交通线格外重视,一路上,rì军的口令声和打靶声不时传来,而且这趟旅程又是绝密情况下开始的,所以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目不转睛地窥视前方,捕捉可能发生的威胁汪jīng卫安全的异动,神态近似悠闲。
“继祖,知道姐夫为什么点名要你随行吗?”
前天刚跟陈昌祖谈过直属团将何去何从,今天就把我上一道去南京跟“维新zhèng fǔ”谈判,除了这事还能为什么?想到陈渡桥机场远在武进,还是跟“登部队”没任何隶属关系、直接隶属于华中派遣军的dú lì混成第11旅团的地盘,陈大少爷真想打退堂鼓。
他愣在那里一声不吭,似乎有些走神,汪jīng卫干咳了两声,继续说:“你的打算和顾虑,昨晚吃饭时昌祖都跟我说了。考虑到江湾军营迟早都要还给rì方,去武进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如此推心置腹,还让自己坐在他身边,如果不是跟他混实在没前途,陈大少爷说不准还真会油然而生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见汪jīng卫紧盯着自己,陈继祖表起忠心,“表姐夫,继祖其实就是那么一说,去不去,去哪儿?还是听您的,您就把继祖当‘和运’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和运”的一块砖,还哪里需要哪里搬,汪jīng卫被搞得啼笑皆非,“跟你说正事呢,都上校团长,还没个正形。”
“表姐夫,我就是在说正事啊,”陈大少爷很无辜地说:“听昌祖哥的话去常州,那就等于把您和表姐扔上海,我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继续留下来当然好,可rì本人却不一定让,思前想后,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所以干脆不想了,还是由表姐夫您来安排。”
汪jīng卫点了点头,循循善诱地说:“116师团来沪已成定局,所以军营迟早是要给他们腾出来的。本打算让你驻扎到浦东,但听昌祖一说又觉得去武进更合适,毕竟我们终究是要还都的,更何况空军不是陆军,一切都要从零做起,昌祖身边也的确需要人帮衬。”
“这么说表姐夫您想让我去武进了?”
“继祖,武进不是上海,那里情况太过复杂,甚至还有危险,所以姐夫迟迟下不了决心啊。”
国民zhèng fǔ成立后常州府就被撤消了,武进县就相当于后世的常州,那里北临长江、南衔太湖,水网密布,地形十分复杂。迄今为止,只有铁路、公路和县城控制在rì军手里。广袤的乡村依然是忠义救**、GCD游击队、土匪、湖匪、大刀会和游杂武装的天下。
而陈渡桥机场在沦陷前也只是国民zhèng fǔ空军的一个备降场,基础设施几乎没有,否则rì本人也不会这么大方。
更重要的是,新zhèng fǔ尚未成立,那里还是“维新zhèng fǔ”治下,县长、jǐng察所所长都是rì军宣抚班扶持起来的前维持会成员,连梁鸿志那个“行政院长”的招呼都不听,真要是去的话其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大地盘只有dú lì混成第11旅团第49大队驻守,不像上海和南京那么戒备森严,就算打不过,跑路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去也有去的好处。
就在陈大少爷下定决心,准备一口答应之时,汪jīng卫又说道:“继祖,姐夫知道你为难,但从建军的角度上来看,这未尝不是一个壮大实力的机会。昌祖说得对,在上海……在rì方眼皮底下很难有大作为,要不直属团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满编,所以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一些在其他地方不方便做的事。”
“姐夫,您的意思是?”
汪jīng卫像怕被人听见似的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说道:“不论修机场,还是建zhōng yāng空军学校,都需要大量劳工。继祖,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表姐夫的意思。”
打着修机场建学校之名,行壮大实力之实,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表姐夫,既然您如此信任继祖,那继祖一定不会让您和表姐失望。”
“这么说你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不但要去,而且还要干出个样,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赶在表姐夫您还都前,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可用之兵。”
汪jīng卫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抓着他的手说:“只要你愿去,经费不是问题,更用不着你砸锅卖铁。但说话做事一定要低调,绝不能惹半点出乱子。”
“放心吧,我不会给您和表姐惹麻烦的。”
“那好,晚上见会畑俊六司令官时,我就把筹建新zhèng fǔ空军、进驻陈渡桥机场等相关事宜纳入会谈议程,并争取获得他的支持。”
与此同时,“登部队”特务机关本部正召开着“对汪谋略”的第三次会议。
更平时一样,这帮本应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参谋和联队长们,总喜把核心议题跟国家大事搅和在一起,谈着谈着就吵得面红耳赤。
“若不是局势严峻,大本营也不会有与汪全面合作的新要领,既然大势所趋,那本部的‘对汪谋略’,也应作相应调整。”
东京对汪jīng卫的态度越来越明朗,木村大尉似乎打起了退堂鼓,居然一反常态地质疑起之前的决议来。这让一直认为应用武力征服中国的桥本联队长大为不满,顿时声sè俱厉地咆哮道:“知道局势为什么会严峻吗?”
他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嘲弄似地说:“因为这场战争,大本营内部也有不同意见,并且严重对立。对于rì支事变,陆军参谋本部是反扩张派,陆军省是扩张派。陆军省里,军务科是反扩派,军事科是扩张派。陆军参谋本部中,反扩张主义派支配着战争指导科,扩张主义者把持着作战科。如果说你有权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说说,准备听从那方面的意见?难道,谁的嗓门儿大就听谁的?”
木村大尉哑口无言。
中村少佐是站在木村这一边的,立马接过话茬,yīn阳怪气地说:“看来,联队长阁下的消息很灵通啊,居然知道这么多内幕。”
“也未必都可靠,”桥本联队长冷哼一声,“但帝国内部,确实有了反省声。石原将军就曾公开宣称,自满洲事变以来,特别自目前这一事变以来,我们的四亿中国兄弟已经从死亡边缘苏醒过来了,rì本人现在却打开了瞌睡。”
说完之后还不无嘲讽地补充了一句,“这话出自一个功勋卓著的少将之口,真是很有意思。”
“是啊,”池田中尉是个狂热的主战派,立马点头附和道:“所以他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的职位被人取代是必然的。”
本应讨论“对汪谋略”的核心人物陈大少爷,却被他们越扯越远,原田中佐不得不当起和事老,“木村君富有远见,他的意见应加以重视。桥本君的看法虽偏激,但并非没有道理。想rì清战争时,人们以为要与整个清国开战,战前持悲观论调者不在少数。可战事一开,才发现是与李鸿章一个人作战。
以至于帝国俘获清国战舰广丙号后,还接到清国地方长官来信,说那艘战舰是属于广东方面的财产,并非李鸿章大人所有,而这场战争与广东方面更没任何关系,所以希望帝国海军放还。弄得帝国方面莫明其妙,明白个中奥妙后,不禁哑然失笑。”
原田机关长原来是支持自己的,要不也不会举这么个例子,木村大尉反应过来,接口道:“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经验,rì支事变初,帝国上下都很有信心,认为是与蒋J石集团作战,只要打败蒋政权,一切就会在设想中的结束。而战端一开,却发现竟然是与整个支那作战,所以局势才变得如此严峻。”
桥本联队长哪能同意他的意见,针锋相对地反驳道:“一味指责参谋本部没有道理,木村君别忘了事变前情报显示,支那最jīng锐的师只有四千条步枪,主要支援火力也只有二十四门迫击炮。相应编制的帝国陆军却有九千条步枪,一百多挺重机枪,外加二十二门战防炮,三十门步兵炮。
若开战,支那每月至少需要七万万发子弹。昭和十年,支那全国存弹只有一千万发。还有二千万发在制造中,国外定购有三千万发。这六千万发只够支那十个四团制新师月需的三分之二。加上各部队存弹,勉强可供一个半月。
以后所需弹药,必须购自国外,其中一千万发钢心弹为绝对应购者。支那还有三七战防炮二十门,计弹二千九百发,合三月之用。七五高炮二十门,计弹一万九千发,也仅能维战三个月。所以当时杉山阁下向天皇陛下保证,三个月内结束战事,也是有依据的。”
都打成这样了,还摆事实、讲道理!
原田中佐头都大了,立马站起身来,“桥本君,依我之见,争论这些已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陈继祖部。”
“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内线,我不同意他和他的士兵脱离本部视线。至于军营嘛……完全可以重新安排,无需考虑116师团登陆后无处可去。”
“是啊,一去武进就等于把控制权完全交给dú lì混成第11旅团,本部之前所付出的努力,也将随之而付之东流。”
“池田君,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原田中佐摇头笑道:“据大本营最新消息,11旅团将于年底前划归本部序列,不存在控制权供手与人的问题。”
“真的?”
“千真万确。”
桥本联队长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同意让他去武进,毕竟这意味着他将会因此而远离汪的权力核心,同时那一千多人对武进治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桥本君,眼光要放长一些,”原田指着墙上的地图,诡秘地笑道:“根据石川君的分析,陈继祖去武进不仅不会淡出权力核心,反而会更近。因为武进比上海更靠南京,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汪jīng卫在为还都做准备。”
“那原田君有什么计划?”
“鉴于海军方面对他们的存在颇有微词,我认为还是让他去武进。同时加大扶持力度,使其成为汪最具实力的追随者,确保汪还都后本部依然能够控制局势。”
“还都”是个关键词,桥本恍然大悟,顿时哈哈大笑道:“原田君,你看得的确比我远,难怪司令官阁下如此器重呢。”
见众人没有异议,原田中佐一锤定音,“既然诸君都不反对,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考虑到11旅团的配合尤为重要,我提议石川中尉随行。同时劳驾桥本君跑趟嘉兴,跟高桥旅团长阁下说明一切。”
第十五章 黄浦七期
老鬼子原田并不是在无的放矢。
正如他所说,东京大本营为加强对rì军在政略、战略上的统辖,适应即将建立汪jīng卫政权的新形势,加紧对chóng qìng政治诱降的工作,已决定在南京成立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并计划于两个月后撤销华中派遣军的番号,下达中国派遣军和“登部队”的战斗序列,并重新规定华北方面军、第11军和第3飞行集团的战斗序列。
也正因为如此,即将卸任的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在大本营授意下终于站到汪jīng卫这边,不但要求梁鸿志、陈群、任援道等维新zhèng fǔ诸jiān“积极配合”,而且还一口答应了汪jīng卫有关于筹建新zhèng fǔ空军的一系列请求。
陈昌祖这一具体负责人,随即退出汪jīng卫、周佛海等人与维新zhèng fǔ诸jiān的谈判,开始大张旗鼓地四处招募北洋时期南苑、保定、沈阳及广东地航空学校的毕业生。而陈大少爷则在华中派遣军联络部参谋山田少佐陪同下前往嘉兴,跟dú lì混成第11旅团商谈进驻常州陈渡桥机场的相关事宜。
回到上海已是7月9rì,事实证明他白担心了一场,除四郊曾发生过几起零星交火外,市内风平浪静,并没有爆发像去年七七事变周年纪念rì那样的暴动。
陈大少爷风尘仆仆的前脚刚迈进团部,老夫子、陈良、张效国、梅秀兰、邱成松、杨忠义、林山虎等营以上军官后脚就跟了进来,陈良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团座,我们真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陈大少爷一边示意众人坐下,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麻烦虽麻烦点,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无需像现在这般处处仰人鼻息,更不用再担心会把我们派去执行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那动身的rì子定下来没有?”
“116师团最快下个月底才能到,所以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但考虑到汪jīng卫和陈昌祖催得比较紧,我打算先派一个连去,等两边都准备妥当,再把大部队拉过去。”
“团座,听说那边不太平啊!”老夫子忧心忡忡,“昨天《中美晚报》上还说,**六十七师在那一带抗击rì军,激战两天,毙伤rì军一百多名。”
“有这么回事。”
陈大少爷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刚从dú lì混成第11旅团带回的地图,翻出一张大比例尺的摊到众人面前,指着地图确认道:“就在这里交火的,距我团要进驻的机场30华里,他们打残了一个中队,但自己也伤亡惨重,400多人阵亡,近千人重伤,两百多人被俘,连六十七师三九七团副团长周伯英都战死了。”
邱成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禁不住问道:“团座,一个连的兵力是不是太单薄了?”
“是啊团座,要么先派一个营去,省得被人家当软柿子捏。”
令众人倍感意外的是,陈大少爷居然摇头笑道:“就一个连,至于安全嘛……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机场位于县城和铁路之间,无论**还是GCD的游击队,都不敢在那一带活动。”
老夫子这才松下口气,想了想之后又问道:“rì军那边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11旅团要求驻扎在武进城的步兵第49大队和宪兵分队予以配合,而且石川也会随行。而之所以只先派一个连去,也正是因为他们深感兵力不足,很可能会要求我们协助维持治安,才施的一个缓兵之计。”
陈良可不想真跟**结怨,立马脱口而出道:“可这么拖也拖不了多久啊,毕竟大部队迟早都是要去的。”
“所以除了那一个连外,我还想先派些人去做两个月生意。”
“做生意?”
“嗯,”陈大少爷确认道:“那里人生地不熟,且鱼龙混杂,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得未雨绸缪的做些准备。所以我决定再成立一个情报处,挑选十几个jīng明能干的兄弟先去摸摸情况,最好能跟各路神仙搭上关系。”
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是为混口饭吃,谁他妈愿意当汉jiān啊?
这样的事情虽没见过,但听得太多太多了,甚至连赫赫有名的张岚峰部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信誓旦旦地嚷嚷着忠于皇军,但暗地里却跟chóng qìng和GCD眉来眼去,甚至有传闻说chóng qìng派人来沦陷区都先换上他们的军服,拿着他们的通行证,rì本人也没见拿他怎么着。
想到这里,老夫子毅然说道:“团座,这个情报处长由我兼任。人员从柜上的老人里挑,五洋杂货和药品也都是现成的,今天出发,明天就能开张,绝不会误了您的事。”
陈良紧盯着陈大少爷的双眼,急切地说:“生意上的事没人比我更熟,后勤那一摊又有尚文盯着,相比之下,还是我去更合适。”
真是患难见真情啊,陈大少爷感动不已,再三权衡了一番后,突然说道:“考虑到rì本人和县衙那边同样需要接触,我想请二位都去,一明一暗,都能顾及到,相互之间又可以有个照应,什么事还能商量商量。”
“这样最好,”老夫子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笑问道:“陈副团长,谁明谁暗,咱俩是不是分下工?”
“还是你明我暗吧,毕竟跟rì本人周旋你比我有经验。”
“那就这么定了。”
陈大少爷接过谢秀兰递上的茶杯,一边环视着五位营长,一边异常严肃地说:“弟兄们,外面的事不管有多麻烦都不用你们cāo心,但训练和学习却不能给我有一丝懈怠。去武进的消息要保密,绝不能漏出半点风声,你们一切照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团座,这么说我们还得去教导队,上完教导队还得上军官训练团?”
“是的,直到你们学成为止。”
“那谁带一个连去武进给大部队打前站?”
“阿彪,”陈大少爷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辎重队人数不够我再招,连兵都不会抽调你们一个。”
天天跟rì本人朝夕相处,连自视甚高的杨忠义都不得不承认要学得东西太多太多,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大部队去武进之后呢?团座,那儿离上海这么远,可无法像现在这样早出晚归啊。”
这个问题陈大少爷早就考虑到了,朝张效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军官训练团是要上的,但在哪儿上却不一定。我已跟汪jīng卫说好了,到时会把教材发下来,由张参谋代为教授,等训练团结业时参加考试就行,不会耽误我们的事。”
见大事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军法队长陈长福接过话茬,“团座,有件事必须向您汇报,谢营二连五排六班的魏华良行迹可疑,但一直以来掩藏得很好,抓不着他的任何把柄,甚至还作为代理班长被选拔进教导队训练,所以我们很难采取有效措施。”
事情出在谢营,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谢秀兰顿时皱起了眉头。谢文滨更是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陈队长,是那个枪打得很准的魏大个儿吗?”
“就是他。”陈长福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上月十四号,你营二连五排六班上等兵葛正富向军法队举报,说魏大个拉屎从来不用草,夜里还说一些诸如‘旅座快撤’、‘对不起校长’之类的梦话。经王副团座同意,军法队开始监视其一举一动,经过近一个月观察,可以确定魏华良被俘前绝不是普通士兵,而应该是一个军官。”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有点意思啊,还对不起校长。”
作为副团长兼政训处长,老夫子不但知情,而且还知道很多,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后勤处陈处长帮着偷拍的,洗出来后我亲自去了趟愚园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还真是条大鱼,不但出身黄浦,甚至还是一个少将!”
“真的?”
不等老夫子开口,陈长福便掏出一张字条,如数家珍地介绍道:“魏华良,三十七岁,黄浦七期步兵科,历任西北军第3路军排长、连长、营长和团长等职。武汉会战前,被任命为55军二十九师八十六旅少将副旅长,奉命驻守鄂东黄梅凤凰岭。按照chóng qìng方面的说法,他早就跟该旅旅长陈德馨一起殉国了。”
陈大少爷将信将疑,“消息可靠吗?”
老夫子轻叹了一口气,抬头苦笑道:“他是广东人,而愚园路最不缺的就是广东军官,应错不了。”
“黄浦七期,那应该是天子门生啊,怎么会是西北军军官?”
“团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效国侧身看了下照片,呵呵笑道:“确切地说,他应该是李济深的门生,而不是蒋委员长的天子门生。因为所谓的黄浦七期,是李济深回粤主政后感到自己没有嫡系的军事干部,就不能有坚固的地位,才决定开办‘第八路军干部学校’的军事训练机构。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后大概录取了七百多个学生。此事传到南京,委员长对其开办干部学校、树植下级党羽当然非常不满,但在当时形势下又无法公开制止,所以只好用分化、收买等老手段来夺这批学生,想使其企图落空。当李济深正式向南京报请批准备案成立第八路军干部学校时,干脆命令其不必单独开办干部学校,并将这批已考取的改为黄埔第七期入伍生。”
陈大少爷乐了,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不是蒋委员长的嫡系,他们的境遇可想而知,”张效国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到毕业时,蒋委员长便严令他们到南京后才发给毕业证书和分配工作。可他们应命到南京集中后,又对他们大加申斥,并说今后不再承认是他的学生云云。
迨到分配工作时,除少数认为可用的,其余统统被分配去了华北和西北及边远的杂牌部队。到部队报到,才由部队转发毕业证书,不到不发。到了部队后,他们不仅很难适应北方的生活习惯,而且备受冷落和歧视,所以大部分七期生纷纷自行回粤,能像魏华良一样留下来的寥寥无几。”
不但留了下来,而且还一步一个脚印的当上少将副旅长,手下正无人可用的陈大少爷,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回头问道:“王副团长,愚园路那边没起疑心吧?”
“没有,我就是让那帮刚来钻营的失意军官看了看照片,其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叶蓬和杨揆一都不知道。”
人虽然在自己手上,但怎么安排却是一个问题。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毅然说道:“既然继续留在谢营不合适,那就调来给我当亲卫,让长寿和长喜盯紧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但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绝不能泄露出半点风声。”
第十六章 收尸、走私
连长谢文海突然宣布魏华良表现优异,被破格晋升为少尉军官,即刻调任团jǐng卫排副排长。
这个消息让刚在战壕里吃完晚饭,正准备去教导队报到的梁卫华忐忑不安。因为在二连所有士兵中,除枪法最好外,他在其他方面的表现实在称不上优异。甚至迄今为止,都没像其他人一样跟排长拜把子,改信那位闻所未闻的人格神。
该不会是被他们看穿了吧?
梁卫华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见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步枪,亲自接他上任的陈长福一把按住,“魏副排长,从现在开始你用不着它了,跟我走吧,到团部去领手枪。”
“领完枪后先去见团座,jǐng卫排的规矩明天再跟你讲。总之,这个少尉不是让你白干的,到关键要为团座挡子弹,因为你这条命是团座给的,要不是他派陈副团长和钱院长去招募你,那你这会还不知道被rì本人押到那座矿山当苦干,没rì没夜的一直干到死为止呢。”
这是句大实话,但梁卫华却没有一丝感激,在他看来汉jiān就是汉jiān,是汉jiān就该死,哪怕救过自己的命也一样。更何况在他看来,陈大少爷对他根本就没有救命之恩,之所以招募他只是为了给rì本人当走狗。
已经死过几回了,死在他手上的rì本人也不在少数,他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任何动作,而是想方设法的要逃出去。
想到给那个像黑帮老大,比像团长还多的陈团长当亲卫,逃出生天的机会应该更多,梁卫华立马举手敬礼道:“是,长官。”
被带到团部时,陈大少爷正在吃饭,就一个芹菜炒肉丝,连汤都没有。梁卫华很是诧异,因为像这么俭朴的团级军官,在**中也是很少见的。况且眼前这位并不是普通的团级军官,而是腰缠万贯的大少爷和汪jīng卫的内弟。
“报告团座,jǐng卫排副排长魏华良带到。”
“魏大个,人如其名,果然是个大个儿,”陈大少爷没半点架子,用筷子指了指门边,笑容满面地说:“陈长寿、陈长喜,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同僚。”
枪就在腰间,膛里压满子弹,梁卫华突然冒出个把眼前这位一枪毙命的念头。见他似乎有些走神,陈长福好像也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走到陈大少爷身边,“团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大少爷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起身拍了拍梁卫华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吧,有长寿、长喜和大个儿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事肯定不会有的,因为梁卫华枪里那些子弹都做过手脚,只要他敢轻举妄动,那陈长寿和陈长喜就会毫不犹豫地送他见阎王。
梁卫华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立正敬礼,“报告团座,jǐng卫排副排长魏华良前来报到。”
“听说你枪打得很准?”
“报告团座,五十米靶四十九环,一百米靶三十八环,比起真正的神枪手,卑职枪法不算准。”
“已经很不错了,我连二十环还不一定能打到呢,还是五十米靶。”
能活到今天靠得绝不是运气,梁卫华当然不会傻到再接陈大少爷的话茬,而是静静的退到一边,像陈长寿和陈长喜一样做起侍卫该做的事。
比自己大很多,而且还是个少将,陈大少爷可不认为有那个“虎躯一震”,让眼前这位立马效忠于自己的“王八之气”,干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吃他的饭,吃完之后又再次研究起墙上的江南地图来。
陈长寿和陈长喜像两尊门神,守在那里一声不吭,目光冰冷,时不时环顾下四周,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他们的耳目。他们身上的那股杀气,跟其他军官们一样很熟悉,又很陌生,不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更像以取人xìng命为生的杀手。这也是梁卫华一直小心翼翼,生怕露出半点马脚的真正原因。
本应该声sè犬马、花天酒地的陈大少爷,居然像关老爷一样“挑灯夜读,”这让梁卫华更为愤慨,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汉jiān,会对rì本人死心塌地的效忠到如此地步!
正琢磨着是拼死干掉他,还是找个机会逃走,梁卫华突然发现一辆汽车从小营门缓缓开了过来,刚才还站在身边的陈长喜已迎了上去。
陈长寿狠瞪了他一眼,好像是对他的jǐng惕xìng大为不满,随后转过头去,朝屋里的陈大少爷说道:“团座,显贵兄弟到了。”
“请他进来吧。”
“是!”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走了进去,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身上还有香水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梁卫华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赫然发现陈大少爷热情无比,竟亲自动手给他沏起茶来。
“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沈太太和琴儿小姐的事都办妥了,国民zhèng fǔ交通部的护照,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签证,泰古公司、中国航空公司的船票和机票一应俱全,明天下午动身,一个礼拜后就能到美国。”
办完头等大事,李显贵如释重负。陈大少爷一边翻开着护照和船票,一边不无激动地说:“辛苦你了,要不是有你鞍前马后的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们。”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李显贵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接着说道:“对了少爷,您的消息没错,美国兵和英国兵看样子真要撤,前天我在洛克伍德先生家的酒会上,见着第二皇家魏尔奇火枪营、北兰开斯特郡步兵团、皇家军事服务队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几个军官,他们说命令已经下达了,接他们的船一到立马撤。”
没有电台、手榴弹和zha药是万万不行的,rì本人不肯给,陈大少爷只能自己想办法。而那些经销军火的外国洋行又被rì本特务盯得死死的,所以陈大少爷就把目光转到即将撤离的英美驻军上。
想到英国即将参战,陈大少爷立即提醒道:“那咱们的事得抓紧啊。”
“您放心,我正在办,而且已经有了些眉目。”
李显贵从包里掏出一叠账本,凑到灯下介绍道:“这是您上上个月交办的,已完成十之仈jiǔ,要不是阿彪的棺材不够,那三百杆汤姆森冲锋枪和六万发子弹早就入库了。第一批六万元、第二批三万四千六百五、第三批五万四千六……”
阿彪的任务不仅是收尸,而且还要走私。想到他两天后就要带“收尸队”去常州,陈大少爷合上账本,异常严肃地说:“这些账就不用看了,我还能信不过你?显贵,阿彪另有任务,我想请你把他那一摊也接过去。”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由不得李显贵不慎重,想了想之后,禁不住问道:“那人呢,负责转运的还是他那帮人吗?”
“人比之前的还要可靠,全从军法队抽调,另外你也不用像他一样抛头露面,还像现在这样在暗地里掌控。”
“既然人没问题,那我这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钱还有多少,不够我让四姨娘再给你准备。”
提起这个,李显贵顿时来了jīng神,眉飞sè舞地笑道:“少爷,您眼光真准,只要跟着吴四宝下注,那咱们的钱就源源不断。前天那支股票跌了,我真以为这下要赔个血本无归,没曾想吴四宝居然闯进交易所,用枪逼着那帮土财主高价买进,不但没亏,反而倒赚十三万。”
陈家的确很有钱,但陈大少爷可不想坐吃山空,所以一面把“登部队”给的武器“卖”给汪jīng卫,一面给本钱让李显贵在租界悄悄得跟着吴四宝炒股票。事实上炒股票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生财之道,两个月下来收获不菲,由于本金充足,赚得比用枪杆子“保赚不赔”的吴四宝还要多。
“钱够就行,还是那句话,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宁可少赚点,都不能让吴四宝察觉出来。”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说到这里,李显贵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少爷,光有电台也不行啊,您还得要有会cāo作电台的人,这方面我倒认识几个,都是交大毕业生,要不要我帮您物sè几个?”
南洋那边已经有了,最迟这个月底就能到,陈大少爷可不想让一帮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外人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想都没想便摇头笑道:“不用了,你还是把手头上的事办好。等清单上的东西都采购齐并安全转运出租界,就去美国跟子琪和子菁她们汇合,帮我照顾好她们,直到战争结束。”
“少爷,您让我也去美国?”
李显贵傻眼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大少爷点了点头,确认道:“人生地不熟,又都是女的,沈姨娘甚至连英语都不会说,没个人去照看她们我不放心啊。”
第十七章 “王佳芝”
“上刺刀!”
雪亮的刺刀反shè着阳光。
林营二连三排四班代理班长王宏深示范刺杀动作,并和几个老兵一起给讲解要领。
官兵们相互学习,是直属团一大特点。每到rì本顾问放假离营,陈大少爷都会要求张效国组织团教导队的训练尖子,回各营负责当天的训练。
营长林山虎昨晚刚跟王宏深谈过心,明确表示团教导队的集训一结束,他就会被破格晋升为二连三排副排长。官虽然不大,但军饷却是之前的三倍,更何况还有再次晋升的机会,王宏深踌躇满志,所以训练起来格外卖力。
“真到了战场,你们可能会害怕,可能一时间连枪都端不稳当,但是不要紧,你只要朝着敌人的方向,朝着他们帽子底下放枪,每一发子弹都可能击中敌人!远的打不着,就放近了打,关键是先隐蔽好自己,挖好自己的散兵坑,利用刚爆炸过的弹坑也可以……”
说得头头是道,不愧为先后参加过徐州会战和武汉会战的老兵。难得参加一次训练的陈大少爷,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跟战壕外的其他老兵们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团座当听众,同为训练骨干的三排六班代理班长张二勇,可不想让他把风头都出了,也学着长官的口气,对弟兄们说:“不但学会隐蔽自己,还要学会观察敌人的动作,你镇定,敌人就慌张;学会在战场上生存,才是杀敌的最起码本事。”
“张班长说得对。”
另一个训练骨干站起身,眉飞sè舞地说道:“但想在战场上生存光镇定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听枪声,学会判断流弹,学会听炮弹声……战场上遍地开花,随手捡到什么就用什么,珍惜你的枪弹,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威胁。因为,他要想知道你还有没有子弹,就可能要赔上自己的小命。”
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远远望去,谢营正在阵地前组织行刀术cāo练,杀声震天。示范的是西北军老兵,只见他按照29军的大刀套路,教士兵们怎么用刀近敌拼杀。作为总预备队,没有自己防区的陈营也没闲着,一群士兵们正在骨干们的组织下,练习迅速挖掘散兵坑和连接战壕。
看着眼前这一派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让梁卫华想起自己的部队、自己的兵。
凤凰岭,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一个旅不到两天就被打残了,在rì军狂轰滥炸下,连同归于尽的机会没有。假如他们也有机会接受这样的训练,也有这样的装备,也能吃上一天三餐,也能构筑完善的防御工事……那很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局,至少说能多坚持几天。
“团座,请您给弟兄们讲几句。”
这时候,战壕里那些被“蒙蔽”的士兵,竟团团围了过来,并七嘴八舌地邀请陈大少爷训话。作为jǐng卫排副排长,梁卫华绝不能坐视不理,连忙像陈长寿和陈长喜一样挡住他们的脚步。
别人的威信是靠实力、手腕,甚至暴力建立起来的,而陈大少爷完全靠的是“人格魅力”。他说到做到,答应十五号发饷,就绝不会拖到十六。说一天三顿白米饭,就一天三顿白米饭,隔三岔五的还能见着点荤腥;他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常常跟弟兄们打成一团,甚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一视同仁,不管对来自华北的散兵游勇,还是对来自华中的**战俘,都没有亲疏远近。一切都按规矩来,赏罚分明,从没有厚此薄彼;他待兵如子,不管谁生了病,不管生得是什么病,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从不吝啬,真把弟兄们当人看……
总之,他虽然从未打过仗,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长官。
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陈大少爷可不认为自己能在训练上发表什么高见,更不想讲那些“曲线救国”的大道理,于是拍了拍梁卫华的肩膀,呵呵笑道:“弟兄们,拼刺刀,你们比我在行;打枪,魏大个儿比我在行。今天我就是一个学生,你们都是我们的老师。所以,我提议本团第一个被破格晋升为少尉军官的魏大个儿讲几句,大家说好不好?”
尽管也即将被提拔为少尉排长,但却被名不经正传的魏大个儿拔了头筹,本来就很不服气的王宏深,哪能错过这个让他难堪的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好!”
喊完之后,还不无挑衅地回头看了一眼,“魏副排长,还愣着干什么?这可是团座的命令,弟兄们,给魏副排长来点掌声。”
“副”字说得提拔重,同样愤愤不平的其他老兵,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竟不约而同地起起哄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梁卫华气得咬牙切齿,可形势比人强,见陈大少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到众人面前。
他从一个老兵肩上摘下步枪,拉开枪栓,检查枪膛,确认没有子弹后举枪瞄准,并大声说道:“弟兄们不要小看空枪,他练的就是耐心和jīng确度,空枪打的好,实弹就不会出大问题;到了战场上,子弹有得打,还要学会使用敌人的武器,这样就可以把你平rì节省的子弹都朝敌人打过去。只要朝敌人方向shè击,总会有点效果。”
他把枪还给老兵,随即走到不远处的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前,继续说道:“还有很多人羡慕使用机枪的兄弟,但在我看来,步枪点shè比机枪扫shè更叫敌人害怕,因为机枪总有换弹匣的间隙,而步枪有这么多,谁知道哪把枪正好把子弹打出来?还有就是,用敌人的武器,还可以迷惑敌人,使他分不清敌友,武器的声音,和人说话是一样的,他搞不清楚,我们清楚得很,那就活该他撞到我们的枪口上!”
这套说辞,对身经百战的老兵们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他在说这番陈词滥调的同时,居然麻利地将机枪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又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再次组装起来,期间只朝下看了几眼,甚至还忙里偷闲的清理了下枪膛。
娴熟程度比机枪手有之过而不及,的确有两把刷子,由不得老兵们不佩服。
见本应该在大营门值勤的张庆喜气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来,陈大少爷起身笑道:“弟兄们,魏大个儿没让你们失望吧?我还事,先走一步,你们继续训练,等有时间再来看望大家。”
“是,团座。”
弟兄们哪敢耽误团座的大事,连忙主动让开一条道,将陈大少爷一行目送出自己的防区。
“少爷,丁小姐来了。”
张庆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称呼都忘了改,陈大少爷狠瞪了他一眼,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哪个丁小姐?”
“大小姐和二小姐在中西女塾的同学,汇通银行丁怀庆总经理家的千金,您还让我给她送过好几次花呢,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陈大少爷这才想起自己的确追过那位丁小姐,可人家眼光高得很,连正眼都没瞧过他,甚至去中西女塾劝子琪和子菁去南洋时,还当众骂他“汉jiān”、“卖国贼”。
红颜祸水啊!
陈大少爷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禁不住皱起眉头,“她来干什么?”
“她说找您有事,”张庆喜凑到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感觉这事蹊跷,所以留了个心眼,没让她的司机进来,还请谢处长去搜了下身。她看上去应该真有什么急事,不但没生气,而且还挺配合。”
大美女送上门,不见未免太可惜了,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走,我倒要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走进大营门接待室,只见丁书萍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双眸微合,根本不敢抬头,只是用手指不停的揉搓着衣角,看上去非常紧张,跟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丁小姐判若两人。
从未离她这么近过,陈大少爷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对面,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
她的脸蛋呈瓜子形状,在细气的嘴角边划出两条弧线,极其优美的弧线,托出一张丰腴而不失紧凑的脸庞,很是耐看。由于刚才坐过汽车,乌黑、细长的秀发稍嫌凌乱,却更增妩媚。
黑sè的学生裙大概是棉质的,看上去很薄、很柔软,裹在她丰满的身上,曲线玲珑,有高耸,有谷低,煞是诱人。裙摆下,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裸露在外,没穿丝袜,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皙与柔嫩。
她似乎发现陈大少爷在偷觑,长长的睫毛动了数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子……子……子琪和子菁还好吗?”
都走一个星期了,这会应该到了美国,但陈大少爷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这里可不是陈公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她秀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嘴唇却抿得很紧,胸口上下起伏着,犹豫了好一会,才yù言又止地说:“我……我……我……我想请你帮个忙。”这句话说得很勉强,陈大少爷注意到一股混合了厌恶与无奈的表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
“请我帮忙,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要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低三下四的来求你呢,丁书萍定了定心神,咬牙说道:“我想请你看在子琪和子菁的份上,救救我表姐。”
陈大少爷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地说:“她俩都被你们串咄得跟我断绝关系了,我用得着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来求你是给你面子,丁书萍再也忍不住了,蓦地站起身来,“就知道找你也是白找,既然不愿帮忙,那就当我没来过。”说完之后,扭头就走。
想到那俩便宜妹妹迟早都是要回来的,陈大少爷可不想被她们恨一辈子,不得不暗叹了一口气,冷不丁问道:“你表姐怎么了?”
这招yù擒故纵起了作用,丁书萍暗自窃喜,连忙回头说道:“我表姐上个月被76号抓了,迄今生死未卜,又不让家属探望,找了好多人都没用,所以想起了你。”
“你姐叫什么?”
“郑萍如,”丁书萍从手包里取出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企图刺杀“易先生”的“王佳芝”,陈大少爷头都大了,倍感无奈地苦笑道:“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丁小姐,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丁书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仰头紧盯着他的双眼,急切地问:“你知道这件事?她现在是死是活?”
“不知道。”
丁书萍急了,“你肯定知道,不然怎么什么都没问就说帮不上?更何况你是汪公馆的表少爷,他们不可能不给你面子。”
第十八章 将计就计
也许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真不想让郑萍如死在那帮混蛋手里,明明知道这事难度非常大,甚至很可能因此而给自己带来麻烦,但陈大少爷怎么都没法拒绝。
再想到这未尝不是一个收“魏大个”心的机会,陈大少爷终于下定决心,面无表情地说:“丁小姐,这个忙我可以帮,但光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首先答应嫁给我,并尽快订婚,而且仪式一定要搞得很隆重。”
还没等他说完,丁书萍就怒了,也不顾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便指着他鼻子怒斥道:“陈继祖,你这是在趁人之危!愿帮就帮,不愿帮就算了,死了那条心吧,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本小姐也不会答应嫁给你。”
意料之中的事,陈大少爷并没有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丁小姐,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我过去的所作所为,你并非一无所知。对……我过去的私生活确实有些紊乱,但那都是你情我愿,从没有趁人之危,更没有欺男霸女。”
“可你刚才还说那样的话,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听我把话说完嘛。”陈大少爷脸sè一正,“凡是都得有个由头,也不想想76号是什么地方?你表姐犯得是什么事?非亲非故的,你让我怎么开口?更何况据我所知,你表姐早就被rì本宪兵队给盯上了,不采取点非常手段,你让我怎么捞人?”
丁书萍傻眼了,愣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地说:“你愿帮忙,我……我……我很感激,但……但惟独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又不是让你假戏真做,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姐妹亲情还是占了上风,丁书萍权衡了一番,低声嘟囔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假戏真做?”
看着她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陈大少爷乐了,“本少爷说话算数,绝不会出尔反尔,干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都落水当汉……你让我怎么信你?”
“这的确是件麻烦事啊。”
陈大少爷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丁小姐,你可以不信我,但总不至于连子琪和子菁都信不过吧?我这有她们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给她们发个电报,看她俩愿不愿意担保。”
“你们不是断绝关系了吗?”
“血浓于水,兄妹亲情是想断也断不了的,要不你也不会来我这儿了。”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子琪和子菁走得有些蹊跷,明明约好一起去大后方参加抗战的,却突然间去了美国。尽管对她俩临阵退缩有些失望,但六年的友谊还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低声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订婚前当我秘书,订婚后就是我的未婚妻。总之,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以防穿帮或被有心人利用。”
“那我连家都不能回了?学也不用上了?”
“兹事体大,由不得半点大意,想救你表姐就答应,不想救就算了。”
“这么大的事,得跟我爸妈商量商量,所以不能现在就一口答应你。”
陈大少爷摇了摇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丁小姐,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家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你总不希望你父母也被牵扯进去吧?”
想到真要是答应眼前这位的两个条件,自己就会成为汉jiān和汉jiān的未婚妻,丁书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再三权衡了一番后,连连摇头道:“不行,我还是不能答应,不然我爸和我妈会伤心死的。”
“那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陈大少爷猛地拉开房门,喊道:“庆喜,送客!”
“是!”
见陈大少爷起身就要走,丁书萍急了,“等等,要不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陈继祖,我也像子琪和子菁叫你一声哥总行吧?我求你了,别见死不救好不好?”
陈大少爷声sè俱厉,“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你不配合!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表姐命悬一线,丁书萍顾不了那么多了,吟着眼泪哽咽道:“好,我……我……我答应你,但你也要恪守承诺,否则我……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咱们一言为定。”
陈大少爷顿了顿,随即转过身去,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庆喜,打发那辆车回去。陈排长,通知张参谋、陈队长、谢处长和吴处长十分钟后到团部开会。还有,给丁小姐准备一个房间和两套军服。”
“是!”
丁家司机被凶神恶煞般的门卫被打发回去了,丁书萍还获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结果可想而知,撂下电话就开始哭哭啼啼,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缓过神来,被刚从市里返回的谢秀兰带到团部。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女人一换军服就显得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韵。
陈大少爷不禁多看了几眼,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调侃道:“丁秘书,你眼睛怎么肿了,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身在狼窝,丁书萍压根就没敢脱衣服,要不是困得实在睁不开双眼,甚至连睡都不敢睡,现在是既没jīng力跟他斗嘴,更没心情理会他的风凉话,慢慢地坐下身来,问道:“我表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对,办正事要紧。”陈大少爷瞄了门边的梁卫华一眼,像换了个人似的,“时间紧急,现在开始开会,谢处长,你先介绍下情况吧。”
“是!”
只要是女人,就见不得比自己长得漂亮的,谢秀兰同样如此,要不是南洋的长辈们有过交待,要不是实在回不去,她才不会管陈大少爷这破事呢。但既然管了,那她就得管到底,于是翻开一叠文件,面无表情地介绍道:
“自接到团座命令后,我、吴处长和陈队长就分别前往愚园路和极司菲尔路打探消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郑小姐的确在76号手里,也确有刺杀丁默村的企图,甚至差点得手。尽管有关于其为chóng qìng做事的证据确凿,但在证据面前她仍拒不承认,又哭又闹,呼冤叫屈,再就是大骂丁默邨,诡称因其移情别恋,这才买凶出气,要让丁知道‘天底下女人不尽是可欺的’。”
陈大少爷看了丁书萍一眼,随即回头问道:“有没有见着人?被关在哪儿?谁负责审讯的?”
“见到了,但人不在76号,而是被拘押在沪西的第一行动大队,由大队长林之江看守。佘爱珍、沈耕梅负责审讯,除此之外,周佛海的老婆杨淑慧、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和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也经常过去问话。”
谢秀兰顿了顿,继续说道:“说起来有些可笑,吴处长和我一进76号大门,她的牌友杨淑慧就嚷嚷着要带我们去看‘让老丁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到沪西后,赵慧敏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大骂郑是‘妖jīng’,其他几个在边上煽风点火,议论纷纷。
晚上吃饭时,她们又聚在赵面前撩拨煽动,称郑萍如不杀,无异于让她们的丈夫更敢在外放胆胡为。而且听她们的口气,你那位母老虎表姐也认为该杀。由此可见,郑小姐处境堪忧。”
真是敌人加女人,敌意加醋意啊!
陈大少爷轻叹了一口气,朝陈长福问道:“汪jīng卫、周佛海、丁默村和李士群对如何处置郑萍如,有没有漏出什么口风?”
直呼其名,没有半点敬意,这让坐在他身边的丁书萍和站在门边的梁卫华十分诧异。
还没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军法队长陈长福便低声说:“汪和周很忙,刚从南京回来又去了青岛,同时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件司空见惯的小事,所以暂没打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丁默村的态度则很明确,多次在愚园路和rì本人面前声称要杀,这可能跟他与李士群的内部矛盾有很大关系,因为此事让他的颜面荡然无存,在76号几乎抬不起头来,所以必须要杀之而后快;
李士群的态度却很微妙,杀不杀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郑萍如来打击丁默村。事实证明他做到了,自郑刺杀未遂后,丁在76号的威信一落千丈,特工们已经不再听他的命令,而丁也只能管他那个有名无实的社会部。”
陈大少爷一边环视着众人,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么说郑萍如的生死,完全取决于那帮女人的态度了?”
“汪惧内是出了名的,杨淑慧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叶吉卿和佘爱珍就不用说了,没有她们就没李士群和吴四宝的今天,如今她们已经达成了一致,这无异于宣布了郑萍如的死刑。”
啊!”
丁书萍大惊失sè,禁不住流下两行晶莹的泪珠。
“这不是在想办法嘛。”
陈大少爷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她是你表姐,你介绍下她和她家的情况。这件事很麻烦,必须谋定而后动,不然不但救不chéng rén,反而会把我们自己都给搭进去。”
风险那么大,还愿意帮忙,丁书萍突然发现眼前这位也没那么讨厌,于是擦了擦眼泪,魂不守舍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爸,也就是我姨父留学rì本时加入过同盟会,也算上国民党元老,但为人刚正不阿,所以除于右任外,在政界只有邵力子和王陆一几个朋友;她娘是rì本人,叫木村花子,跟其他rì本人不一样,很善良,跟我姑父一样信佛。”
“你姨父?”
陈大少爷突然想起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丁小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母亲也是rì本人?”
“不是,”丁书萍不想被误会,连忙解释道:“她娘来上海后很寂寞,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所以我娘就跟她结成干姐妹,并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还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救她,该不会又是一个“王佳芝”吧?想到那两个苛刻的条件,她竟然答应得那么痛快,陈大少爷很难不起疑心。
美人计,能不能高明点?
陈大少爷暗骂了一句,一面猜测是哪路神仙指使的,一面不露声sè地说:“继续说,继续说,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丁书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大表姐的名字‘真如’,就是佛经语词,她拉得一手绝好的小提琴,写得一手绝好的魏碑,还是上海女子摩托车驾照的第一个领有者,可惜出嫁后生下女儿不几天就死了;大表哥海澄,jīng通rì本柔道,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后来去rì本学习飞行,七七事变就回国了,据说现在在chóng qìng;
表弟南阳的名字是因敬仰诸葛亮而起的,他下得一手好围棋,十三四岁时就曾同寓沪北洋元老段祺瑞对奕过;二表姐天如爱好艺术,是大画家、大雕塑家张充仁的入室弟子。”
“挑重点!”陈大少爷敲了敲桌子,一语双关地提醒道:“说了一大堆,唯独没说你那个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大表姐。”
“哦。”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讨厌眼前这位了,连说正事都禁不住在他面前炫耀,好讽刺他不学无术。见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朝自己看来,连忙说道:“萍如是我二表姐,她生xìng活泼,爱好广泛,整天笑眯眯的,对体育、文艺、摄影、社会活动都有兴趣。特别喜欢游泳和骑自行车,而且车技很好,甚至能倒踩而行,还向我大表哥学过柔道。
她会弹钢琴,能唱京剧,也喜欢演话剧。人又长得漂亮,在学校时就是‘校花’,所以《良友》画报两年前就曾用她的照片作过封面。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跟rì本人走得很近,还在海军司令部当过一段时间播音员。还有,她已经定亲了,未婚夫叫王汉勋,是宜兴人,毕业于zhōng yāng航校,跟大表哥海澄一样也是个飞行员,据说也在chóng qìng,但我从来都没见过。”
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实在令陈大少爷不敢恭维。
在他看来,照片上的郑萍如只能算五官端正,跟漂亮实在沾不上边,远不如她的小表妹丁书萍和电影上的“王佳芝”,甚至连谢秀兰打扮打扮,都要比她养眼许多。
但现在可不是评头论足的时候,丁书萍刚介绍完,陈大少爷便把照片往桌上一扔,问道:“谢处长,陈队长,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不在家,你们就是团里的顶梁柱,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团座,我先冒昧的问一句,您真要与丁小姐定亲?”
看着陈长福那副yù言又止的样子,陈大少爷意识到他也感觉这个送上门的大美女不对劲,为防止打草惊蛇,立马笑问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问题吗?陈队长,是不是你这两天手头紧,拿不出贺礼呀。”
将计就计,陈长福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连忙笑道:“团座订婚,这是好事,我哪能有什么问题。只是确认一下,好有所准备,毕竟陈副团长和王副团长都不在家,订酒席、发请帖什么的,总得有人去办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