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渤海人的野望(二)
好在负责“护送”耶律贤使者的四名“保安军”骑兵皆是百战老兵,虽然事发突然、虽然大家开始时都有点心不在焉,可随着城头上的人说出渤海故地、说出复国的言辞,四名“保安军”骑兵便已有所警觉,待城上的守将下令开弓放箭,位于“传旨使者”右边的那名骑兵已经伸手去拉依然处于错愕状态的前者的马缰绳,准备带其脱离险地。另外两名骑兵则以最快的速度从马鞍上摘下盾牌,为自己的同伴及“传旨使者”提供掩护——哪怕小巧的骑兵盾牌所能提供的保护很是有限。而那名带队的“保安军”骑兵连长则一边摘盾挡箭,一边举起信号枪,冲着刚才城头发出喝斥声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一来几名“护送”骑兵反应迅速,二来信号弹击中城墙垛口后产生了剧烈的闪光和炙热的火焰,影响了城上弓箭手的瞄准。所以,尽管回过神来的守军弓箭手乱箭齐发,却没有能够伤到“传旨使者”及负责“护送”的四名“保安军”骑兵。
一口气疾驰出近百步,完全脱离了弓箭的有效射程后,带队的“保安军”骑兵连长这才带住坐骑。他一边安排两名手下护送“传旨使者”回本阵,一边从怀里掏出另一支信号枪,向天空中发射了一发代表劝降失败、需要强攻的红色信号弹。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这位“保安军”骑兵连长发信号,新安城北门上下发生的情况足以说明一切问题。是以,这边“保安军”骑兵连长才扣下信号枪的扳机,那边负责掩护的“飞龙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一营的十几挺轻重机枪便已经开了火。密集的子弹不但将那些探出城头垛口拉弓射箭的渤海守军打倒一片,而且也将城墙和城墙上的那座小小的城楼打得碎屑横飞。紧接着,该营的十门60mm和82mm迫击炮也次第开火,只片刻工夫便把城楼及城楼左近的城墙完全笼罩在了硝烟与烈焰之中。
尽管自辽阳城南下以来一直没有发生战斗,可相关作战预案却是非常完善的。所以,随着耶律贤的“献城圣旨”失去了作用,一场激烈的城池攻防战也就随之展开。在两万武装到牙齿的周军面前,周长不过五六里、人口不足一万、能拿得动刀枪的兵士和青壮不过两千人的宁州新安城算得上是实实在在的弹丸之地。是以,仅仅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一营为了掩护“传旨使者”进行的火力反击,就已经令新安城北门城楼左近的城头上为之一空。待到“南下集群”将整个新安城团团围住,其所属攻城炮营十八门130mm攻城炮两轮齐射将新安城北城墙炸出四、五个缺口后,整个北城城头更是连一名守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不过,邹振远并没有因此就掉以轻心。因为他很清楚,摧毁城墙、占领城头,对于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周军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真正的考验却是在城内、在巷战。虽说新安城较之以前的长霸城、凤州城要小上不少,守军数量也少很多,可对方毕竟拥有地利、人和的优势,周军轻敌冒进的话,很可能会遭到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所以,邹振远再三叮嘱负责率军进城的“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五步兵团的副团长,务必小心谨慎,切不可轻敌大意。同时,他也非常干脆的拒绝了被枪炮声激起兴致的邢正男希望担任攻城第一梯队指挥官的请求,只准其站在攻城第二梯队后面的高大望楼上,通过望远镜了解城内的战况。对此,邢正男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真个在战时违抗军令,只得乖乖的站在后面,通过望远镜的镜头过一过眼瘾。
事实证明,邹振远的小心完全正确。持续三个来月的北伐之战不但令周军取得了辉煌战果,同时也令他的对手学习到了许多应对的经验、教训。宁州新安城的渤海守将安排在城头的兵力非常有限,眼见自己的突然袭击没能伤到所谓的“传旨使者”,且周军的反击火力异常猛烈,他便马上下令将城头上幸存的兵士撤下,与其他人马一起分散到城内各处,准备依托事先建好的街垒、壕沟等防御设施,与冲进城内的周军做最后的决战。
预设阻击阵地、几乎遍布城内所有有利位置的弓弩手,以及为了复国而视死如归的勇悍精神,小小的宁州新安城、区区两千训练不足、装备一般的守军,凭着一腔热血硬是与周军周旋了大半天,自上午巳时初直打到傍晚酉时末,才被兵力、火力、装备、训练皆占绝对优势的对手彻底消灭。为此,周军付出了超过两百人的伤亡,而得到手的却是一座满目疮夷、处处残破的弹丸小城。
渤海守军的顽强、攻城过程的艰难、投入与收获的不平衡,令站在宁州新安城北门残破城墙上观看全城形势的邹振远不但没有任何破城的喜悦,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如果宁州南面的复州、苏州以及东面的镇海府、穆州等州县也是这般麻烦,不但整个北伐之战结束时间要向后拖延,而且还会影响对原来辽国与高丽之间边界的巡视与保护行动。所以,邹振远一面命手下尽快完成打扫战场、安抚百姓等工作,一面下令加紧审讯被俘的渤海守军,务求从这些人口中得到渤海人突然与周军对抗的原因,以及方才新安城守将所谓“渤海复国”一说的真实性。
事实证明,无论哪个民族或者部族中都有软骨头的存在。经过突击审讯,相关情况很快便被送到了邹振远的手中。
根据俘虏招供,此番宁州新安城渤海人对抗周军的行为完全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其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目前托庇于高丽人羽翼下,已经改名王继的原渤海国王、亡国之君大諲撰之子大光显。而且,被王继(大光显)鼓动参与所谓“渤海复国”的不光是宁州,南面的复州、苏州,东面的镇海府、穆州等渤海人相对较多的原渤海故地也在其中。实际上,就连自己之前轻松接收的嫔州、海州、耀州、辰州等州县也有王继(大光显)的亲信、心腹在活动。只是后者渤海人所占比例较低,无法形成足够的势力,这才不得已暂时蛰伏起来,以待形势变化。
尽管由于被俘渤海人官职较低,无法接触到更加核心的机密内容,不能提供王继(大光显)所谓“渤海复国”行动的全部阴谋。可光是目前得到的消息,就足以令邹振远心惊肉跳的了。一来,既然王继(大光显)已经串联了几乎整个辽东半岛上的渤海遗民,那么自己此番南下接收行动势必阻力重重,就算可以依靠周军的强大实力暂时压制住渤海人的反抗,朝廷对这些地区日后的治理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二来,既然王继(大光显)能够串联辽东半岛上的渤海遗民,那么就不能排除他同样会派人去煽动辽阳城以北、原辽国东京道各州县中的渤海遗民参与到其所谓“渤海复国”的阴谋中来。虽说这些州县中的渤海人数量并不占大多数,但真要闹将起来,对于地方官府来说也绝对是件麻烦事。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渤海人闹事,势必会令那些不甘心辽国灭国的契丹人、那些对后周朝廷阳奉阴违、摇摆不定的女真人,以及不愿失去往日权势地位、想要继续享受此前的高官厚禄的亲契丹汉人们蠢蠢欲动、借机生事。换句话说,如果处理不好王继(大光显)的所谓“渤海复国”阴谋,十五万周军浴血奋战三个多月的北伐之战的胜利果实便会大打折扣,甚至为今后后周朝廷对这里的统治埋下重重隐患,令辽东半岛乃至整个原东京道都陷入长期的动荡与混乱之中。
是以,在得到相关审讯结果之后,邹振远第一时间便派快马将相关情况及自己的意见告之坐镇辽阳城的黄海,并经由他手即刻电告开封,交委员会定夺。
有关辽东渤海人异动的情况自然引起了委员会的高度重视,王崤峻等人经过商议,一方面同意了邹振远兵分两路,派一支快速部队立即赶往鸭渌水(鸭绿江)一线,巡视原辽国与高丽边境,既阻止藏身于高丽境内的王继(大光显)铤而走险,直接出兵辽东、搅乱局势,也防备高丽人趁乱北进,蚕食原辽国领土。另一方面,则指令情报部在原辽国东京道以及高丽境内的所有情报站,在全力打探有关王继(大光显)及所谓“渤海复国”的消息、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其阴谋的同时,对各主要州县中的渤海人头面人物进行密切监视,以防其挑起事端,扰乱地方秩序,与王继(大光显)遥相呼应。
接到委员会的命令,情报部在原东京道各分站自然是立即行动,全力打探消息。邹振远亦马上将所部一分为二,以“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五团、师属骑兵团、“保安军”步、骑兵各一个团组成总兵力近万人的边界巡逻保护暂编旅,由邢正男率领,以最快速度杀向鸭渌水(鸭绿江),阻击王继(大光显)可能的进犯,并防备高丽人的蚕食行为。而他自己则率领“南面打击及边界巡逻保护集群”的剩余人马,在与自辽阳城增援而来的“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四团、“保安军”步兵两个团近八千援军汇合后继续南下,以强力手段完成对辽东半岛其余州县的接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渤海人的野望(三)
一方面情况紧急,另一方面首次独立领兵出战令一直想要展现自己才华、证明自己绝非依靠所谓“父荫”的“无能衙内”的邢正男雄心勃勃,所以一俟得了邹振远的将令,他便即刻领所部兵马西进,以最快的速度杀向鸭渌水(鸭绿江),以防形势发生大变。
当然,疾行归疾行,常年受自己义父及穿越团队其他成员谋定而后动的行事风格影响,再加上多年随同诸位叔伯在外征战的经历,邢正男在行军布阵方面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大军行动虽然迅速,却从不一味赶路。该休整的时候便休整、该加大侦察力度的时候便加大侦察力度、该小心通过的地方亦绝不会轻敌冒进。是以,当建隆七年阴历六月二十一午后,其率所部一路强行军抵达距离原渤海国重镇、现在的废城开州四十里时,并没有急于赶完这段路程,以便大军能在城内休整——开州城虽被废多年,但城池再残破也比野外树木更能遮风挡雨。而是下令原地扎营,并派出大量斥侯侦骑前出打探情况。
邢正男如此作为,一方面自然是谨慎的性格使然,另一方面却也是出于对局势变化的担心。毕竟,开州城虽然早在渤海国灭国之后便已被放弃,其原来的所有居民也就被迁往它处,但作为靠近高丽的战略要点,其却一直是负责监视高丽的契丹精骑的主要驻扎地。尽管随着周军北伐节节胜利,驻扎在这里的一万五千契丹精骑和女真悍卒被大量抽调到辽阳城协助防守,可按照原东京留守府提供的数据,留守在这里的原辽国兵马应该还有三千余人。在派出随行的“传旨使者”招降守军之前,邢正国认为有必要先将废城内的情况打探清楚,以防出现类似宁州的情况——虽然一直没有大股渤海人靠近开州废城的报告,但在因为周军北伐而一片混乱的情况下,谁又能保证辽国原有的信息传递通道还能正常运转,将各地的消息及时传递到辽阳城来呢。所以,邢正男宁愿稍稍拖后一点行军速度,也绝不会为了早到鸭渌水(鸭绿江)几个时辰而率军冒进。
事实证明邢正男的谨慎还是非常正确的,傍晚时分前出打探的斥侯侦骑不但传回了一万五千渤海兵马已经包围了开州废城的消息,而且还给自家主将带来了两名“俘虏”。不过,有些出乎邢正男意料的是,这两名“俘虏”并不是渤海人,而是如假包换的契丹人。或者按照随行的耶律贤所派使者的说法,这两个契丹人根本不该被称为“俘虏”,而是奉命前往辽阳城向那里的新主人周军求援的信使。尽管有些难以置信,但听完自己身边的通译以及耶律贤所派使者意思大致相同的转述之后,邢正男也不得不一边感慨世事难料,一边相信真有原辽国开州守将派人向周军救援的事情发生。
按照那两名所谓“信使”的说法,早在十天前,也就是建隆七年的阴历六月十一,他们的主将耶律识杰便已经从一群逃离辽阳城返回自己部落路过开州废城的女真牧民口中得知了辽阳城已被周军夺取、老皇帝被奴仆刺杀身亡、新皇帝及一众朝中重臣皆为周军俘获并纳土归降的消息。当时耶律识杰的第一反应便是弃城而逃,带着自己的亲信跑到距此不远、此前一直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女真鸭渌水部的地盘里去暂避一时。可一来,考虑到自己的家眷都在辽阳城中,别人都可以不管,可自己的母亲和三个尚未成年的儿子却不能弃之不顾。二来,他也不敢保证在来势汹汹的周军面前,鸭渌水部的女真人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而不会为了自己部族的安全与利益将自己交出来,以换取周军的优待与信任。是以,经过再三权衡与考虑、特别是得知新皇帝耶律贤已经派出使者携圣旨招降各州县官员守将后,耶律识杰还是决定留在开州废城的军营里,等着新天子的使者到来,然后奉旨投降。
不逞想,天子的使者没等来,由王继(大光显)率领的一万五千渤海大军却已经在三天前兵临城下。面对王继(大光显)抛出的只要现在归顺渤海,日后复国成功绝少不了自己一个公侯之位、若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的威逼利诱,耶律识杰也曾有过犹豫与动摇。但自觉胜券在握的王继(大光显)在其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自大、傲慢与目中无人,却令这位昔日的契丹贵族倍感羞辱,同时也很不看好所谓“渤海复国”行为的结果,并下定决心要与对方周旋到底,誓死不降。只可惜,打仗光有决心和勇气是不够的。面对一万五千如狼似虎的渤海兵将,耶律识杰手中仅剩的三千老弱残兵虽然凭借一腔血勇勉力支撑,硬顶了三天没让对方破城,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正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耶律识杰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派出一批死士冲出渤海军的包围圈,前往辽阳城向周军求取援军。
正所谓“救兵如救火”,一方面开州城已经岌岌可危,迟一步城内那三千契丹守军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另一方面,随着契丹死士破围而出,围城的渤海人在醒过神来后,肯定会猜到他们突围的目的是寻求援军从而加强戒备,以防对方真的搬来救兵。换句话说,自己在这里耽搁的越久,渤海人的防备就会越严密,之后的战斗就会越激烈。尽管对自家兵将的战斗力充满信心,但若是有机会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在命人将满身伤痕的契丹信使带下去好生医治与款待后,邢正男略一思忖,便下令兵分三路,以“保安军”步兵团为守备分队,留守自家大营,保护辎重;以“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师属骑兵团主力组成截击分队,隐蔽行军,绕过开州废城,于开州到鸭渌水(鸭绿江)岸边的必经之路的埋伏,以阻击从开州城溃逃的渤海军;以暂编旅其他兵马组成主攻分队,从正面对开州废城下的渤海军发起进攻。
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邢正男将进攻的发起时间定在了半夜子时。一方面,借助夜色的掩护,周军可以尽可能的接近渤海军的营地而不被发现。另一方面,人在睡得正香的时候突遭袭击,其反应速度和敏捷性都会大打折扣。所以,在提前吃完晚饭后,整个暂编旅除了少量必要的巡逻哨外,其他人都被要求抓紧时间休息、睡觉,以便晚上能有充足的体力和精力展开行动。
周军这边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开州废城下的渤海军却在王继(大光显)的督促下加紧进攻,大有不拿下城池誓不罢休的势头。尽管手下的谋士在几名契丹死士成功破围而出后,不止一次的建议王继(大光显)派一支偏师前出三十里安营扎寨,以防那几名死士搬来救兵。可一来,王继(大光显)认为只要自己这边加强攻势,攻破面前这座只有区区不到三千契丹老弱残兵把守的废城就在眼前,即便那几名契丹死士插上翅膀飞到辽阳城,救兵也来不及赶到开州。二来,根据之前获得的消息,周军在月初便已攻克辽阳,辽国君臣束手就擒,辽国已经不复存在,又哪里有救兵来救开州。至于周军,且不说其根本没有救援一座废城里的三千契丹老弱残兵的可能。就算他们想救,在宁州、复州等地渤海人拼死抵抗,整个东京道的渤海人皆躁动不安的情况下,其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赴援。是以,对于手下谋士的建议和担忧王继(大光显)并不以为然,除了碍于情面不得不增派了几支斥侯侦骑加强辽阳城方向的打探,以彰显自己虚心纳谏的优点外,便再无其它预防手段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渤海人的野望(四)
一边是邢正男的小心谨慎、善于捕捉战机,一边是王继(大光显)的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战斗还没有开始,胜负其实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UU小说,www.uu234.com所以,当唯一一名好不容易侥幸摆脱周军斥侯侦骑追杀,背上插着两支羽箭的渤海军探马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将周军五千人马已经进至距离自家大营不足三里的消息禀报给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满脸不悦的王继(大光显),并随即倒地身亡时,后者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应对,而是固执的认为这名探马是在谎报军情,并不住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周军不可能出兵援救自己的敌人”这句话。然则,事实就是事实,其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等赶来的谋士和心腹将领上前规劝自己的主公接受现实、速想对策,周军的炮弹已然呼啸着落在渤海军大营,并轰然炸响。紧接着,便是枪声大作,喊杀声震天。
子夜时分突遭袭击,而且还是如此猛烈的袭击,正在睡梦之中的渤海军登时便陷入了一片惊慌失措的大混乱之中。兵找不到将、将寻不到兵,少数悍勇之辈在低级军官的组织下仓促结成的防御阵型不是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碎,就是被跟随弹幕杀来的“飞龙军”步兵以密集火力扫倒、冲散。开州废城城西、城南、城北的渤海军不可避免、同时也是无可挽回的彻底糜烂了。部分渤海军兵将见敌军虽来势凶猛,可基本上都是沿着自家大营从西向东推进,就认为只要逃离营垒,便能逃出生天。然而,他们才从大营的南北两侧营门冲出,便遭到了早已等候多时且得到“飞龙军”师属骑兵团一部火力支援的“保安军”骑兵团各阻击分队的迎头痛击,不得不退回营垒之内,与大营内的其他袍泽一起,被周军炮火和弹雨驱赶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以退潮的海水般快速向东溃逃。
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的王继(大光显)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说他不幸,是因为已经胜券在握的他偏偏在即将破城的当口却被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周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说他幸运,则是因为鬼使神差之下,他将原本应该计划扎在城西的中军帐临时改在了城东。如此一来,当周军自西向东开始发起进攻后,留给他的应对和准备时间远比城西充裕得多。于是,在被炮声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惊醒并度过最初的手足无措阶段之后,王继(大光显)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并迅速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他一方面将城东大营内的所有弓弩手全部集中于城东大营与城北和城南大营相交界的区域,并下令凡接近城东大营一箭之地以内的兵将,一律格杀勿论,务求不放任何一名溃兵进营,以防其冲垮依然相对保持完整的城东大营。另一方面,他则命令城东大营各部以最快的速度进行集结——周军开战之初突击的重点是城西大营,其炮火打击的重点自然也在那里。待城西大营被突破,周军的炮火又改为沿开州废城南北两侧的渤海军大营进行延伸射击,掩护自家步兵进攻,所以对城东的渤海人大营只是进行了一般**射击,这也给了王继(大光显)调兵遣将的机会。
当然,王继(大光显)做这样的布置绝非要固守城东大营,与撵着自家溃兵屁股杀来的周军决一死战。实际上,无论是从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还是从士气如虹的喊杀声中,王继(大光显)早就判断出来袭之敌确如那名报信的探马所讲,不是那个已然国祚断绝的辽国,而是正在辽国疆土上纵横驰骋的周军,且其人数恐怕真的是不少于五千。尽管自家兵马数量将近周军三倍,但此前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消息却令王继(大光显)很清楚双方战斗力的差距,明白依靠自己手中这一万多征招入伍不过两个来月,没有经过什么大阵仗的渤海军,无论如何也不是那支当初曾经以不足四万人马大败三十万辽军并夺取幽云十六州,且自北伐以来一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连辽国国祚都被其断绝的周军的对手——哪怕对手只有五千人马。
实际上,自打王继(大光显)起兵“复国”伊始,他便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在战场上与周军一决高下。无论是煽动宁州、复州等地的渤海人拼死抵抗周军对这些州县的接受,还是拉拢、挑拨东京道其他区域的渤海人,怂恿其给周军及大周官府找麻烦,其目的都不是要靠这些人击败乃至赶走周军,而仅仅是希望前者的行动能够拖延周军夺取整个东京道乃至结束整个北伐之战的时间,使自己能够有机会控制鸭渌水(鸭绿江)两岸及周边地区,建立一个属于渤海人自己的政权,而后迅速向大周朝廷称臣纳贡,最终利用中原政权看重名份、看重面子、看重所谓“仁义道德”、看重所谓“万国来朝”这种表面工夫的心理,为自己恢复渤海国、获得中原朝廷册封提供有利条件。
而王继(大光显)之所以又是派弓弩手、又是集结城东大营兵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跑。在他看来,如果不能阻止城北、城南大营方向溃散下来的自家兵马对城东大营的冲击,原本还算齐整的城东大营顷刻间就会如前者一般崩溃,自己就算能趁乱逃走,尾随自家溃兵而来的周军也会随即出营追赶,只怕不等自己跑到鸭渌水(鸭绿江)边,便会被对方追上成为阶下囚甚至身首异处。所以,派弓弩手守住几座大营的相接处,阻止自家溃兵的冲击就是现在的必然选择——那些弓弩手最后是死是活,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至**速集结城东大营的兵马,则是为了保证自己在逃往鸭渌水(鸭绿江)的过程中多少还能有一战之力。就算周军置渤海军大营内的溃兵于不顾,真的追上了自己,有了城东大营里的这五千人马在手,好歹还可以返身阻击一下,为自己继续逃跑争取时间。如果周军没能及时追上来,那么这五千兵马便是自己在高丽人那边保全性命乃至东山再起的重要倚仗。
王继(大光显)的安排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发挥了其应有的效力,当来自南北两座营垒的第一拨渤海溃兵被自家弓弩手射倒了一大片后,之前一泄千里的溃退势头在短时间内还真被遏制住了。眼见前有如蝗箭矢、后有密集弹雨,大营之外又有一队队的周军骑兵毫不留情的收割着那些试图逃出大营的渤海军兵将的生命,数千不知自己到底该逃向那里的渤海溃兵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走也不是,除了少部分悍勇之辈抱着死个痛快的念头,向前、向后、向营寨外,甚至向开州废城方向发起毫无意义的自杀式冲击外,其他绝大部分渤海溃兵都被挤压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或绝望的呐喊、或大声的咒骂、或掩面号啕哭泣、或跪地请求饶恕。渤海溃卒的表现显然不符合周军的意图,是以在发现情况发生了变化后,亲自指挥周军突击渤海军大营的邢正男立即调整部署,一方面命担任主攻的“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五团加强火力,继续驱赶渤海溃兵向其城东大营逃窜;另一方面则下令炮兵支援火力迅速调整目标,重点打击那些拦阻溃兵进入城东大营的渤海军弓弩手,并加大对城东大营的轰击强度,务求完成既定作战任务。
一方面周军炮火非常猛烈,另一方面发现身后那些原以为会来支援自己的袍泽正在向大营外狂奔,是以两千名渤海军弓弩顿时做了鸟兽散。而那些个被困在原地的渤海溃兵在发现前方的箭雨突然戛然而止后,只是略一愣怔,便齐齐发一声喊,继续自己的溃逃之路。数千溃兵不但很快便追上了那些弓弩手,而且还冲散了城东大营内几支因为集结速度较慢,尚未来得急追随自家主公一起“转进”鸭渌水(鸭绿江)的渤海军营级阵列,将这些个昔日的袍泽全部裹挟到自己的逃跑大军之内,向着城东大营营门的方向狂奔。只是,人的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的。不等他们接近营门,负责外围阻击的周军骑兵便已经赶在他们前面堵住了大门,彻底断绝了其逃出生天的最后一线希望。
眼见逃生无望,已然在周军的围追堵截中跑得精疲力尽的渤海溃兵们终于完全崩溃,在周军弃械投降不杀的断喝声中一个个跪伏于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后者决定。
第一百五十三章 渤海人的野望(五)
好在周军虽然攻势迅猛,对弃械跪地投降的渤海军却还算客气,只是将他们集中一处,由少量兵士看押起来,既未打骂、搜刮财物,更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开州废城城下的这场战斗前后不过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暂编旅以仅仅伤亡五十余人的代价,便取得了毙、伤、俘渤海军八千人的战果(其中俘虏六千五百余人)。这样的战绩对初次单独领兵作战的将领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可邢正男却并不满意。一方面,对手实力太弱。主帅狂妄自大、兵士缺乏训练,漫说是和辽军精锐相比,只怕连此前死守宁州的那些个渤海人都远远不如。打败这样的对手实在算不得本事。另一方面,经过一番点验,邢正男失望的发现,不但渤海军的首脑王继(大光显)在周军完成对整座营寨的包围之前便已逃脱,而且还有四千多并未受到实质打击的渤海军精锐人马也跟着前者跑掉了。敌军首脑逃跑、敌军精锐未受多大损失,就算抓的俘虏再多,在邢正男看来也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是以,在得知王继(大光显)已经跑掉的消息后,邢正男马下下令由“飞龙军”第十五步兵团一部留在开州废城外,负责打扫战场、看押俘虏,待留守己方大营的“保安军”步兵团押送后勤辎重赶上来后,再东进鸭渌水(鸭绿江)与主力汇合。而他自己则亲率其他人马即刻出发,一路向西去追赶王继(大光显)及渤海军余部——尽管事先已经安排了“飞龙军”师属骑兵团在开州至鸭渌水(鸭绿江)的必经之路上设伏阻击,但在不能保证王继(大光显)一定会沿着大路逃窜的情况下,尾随追击也不失为一种更加稳妥的选择。至于开州废城内的契丹守军,邢正男只是向耶律贤的“传旨使者”提出了“原地待命,在自己率军回返之前城内的契丹人不可出城一步”的要求后,便全权交给对方去处理了。
七十里的路程对于一支骑兵队伍来说并不算长,一路快马加鞭、不惜马力的话,至多一个半时辰便能跑完。尽管暗淡的残月对行进速度有些影响,但急于逃命的渤海军残部还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位于鸭渌水(鸭绿江)边的定州来远城下。原本依着王继(大光显)的意思,大军应该不做任何停留,直接绕城而过,自城南的浮桥上渡过江去,待到了由高丽人控制的朔宁城再做休整——哪怕那意味着大家需要再继续疾奔一百三四十里。只是,一来自子夜到现在众人一直处于一种精神紧张状态,再加上一口气狂奔了七十里,已然有些身心俱疲。之前考虑到周军的追兵可能就在身后,一旦速度有所放缓,被周军在旷野之中追上势必会全军覆灭,大家尚能勉力支撑。如今,一座由自家袍泽守卫的城市就在眼前,身后二十里之内亦无周军追兵的踪影,这群渤海败兵的大多数人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进城、下马、睡觉。对于一支败军、一支疲军来说,一旦支撑他们跑下去的那股精神松懈下来,再想鼓起来可就势比登天了。二来,作为除开州废城之外,渤海军在鸭渌水(鸭绿江)北岸唯一的一处支撑点,定州来远城的战略意义也是很重要的。有这座城池在手,渤海军就可以随时兵出辽东,与渤海人聚居的穆州、宁州等州县遥相呼应,将辽阳以南地区搅一个天翻地覆。失去这座城池,不但会割裂王继(大光显)所部与辽阳以南地区渤海人的联系,而且鸭渌水(鸭绿水)也会成为其每次经略辽东的天然屏障。
当然,对于这样一座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池,周军也肯定会想办法夺取。不过,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前来增援开州废城契丹守军的周军兵力只有五千左右。除去留守大营以及接收开州废城的人马之外,真正能用来追击的至多超不过三千。而自己这边退下来的人马加上城内原有的守军,总兵力却将近七千。以七千对三千,凭借着城墙的掩护,就算周军火器犀利,自己这边依然有六、七成的胜算。而一旦己方守住了城池,下一步亦可以定州城及鸭渌水(鸭绿江)以南百里范围为根基,继续按照既定的“复国方略”一步步施为。如此,不等周军再派遣大军前来夺城,己方的使者想来已经到了开封,求得了册封。退一万步讲,即便以渤海军现在的力量守不住定州城,至少也可以利用这座城池有效迟滞周军追兵的前进速度,为大家及主公撤到高丽人控制区创造有利条件。在王继(大光显)的那些心腹亲信看来,有城墙为依托,光靠城内现有守军和临时征募的青壮,也应该足以拖住周军一两天的时间,而这已经足够大家撤到高丽西京(平壤)了——至于昨晚己方之所以败得如此惨、如此快,皆因周军乃是偷袭,且己方的临时营寨难以抵挡周军炮火,绝非双方实力对比的真正体现。
尽管心中隐隐觉得在定州城进行短暂休整并不妥当,可看看身后那些已经摇摇晃晃,只是勉强还骑在马上的部下,听着身边一众心腹亲信几乎异口同声赞同此议的表态,再加上其内心中那并未因为一场惨败而完全消失的自大与傲慢,王继(大光显)最终还是决定遵从“众意”,下令全体入城休整,待大家体力恢复后再行过河。
命令传下,身后的队伍中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声,随即王继(大光显)的一队亲兵便率先行动,赶到定州城北门,通知城内的守将出城迎接主公——即便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但主公的身份却不能不顾,该摆的谱还是要摆足的。只是,众人等来的不是定州守将,而是满脸慌张的亲卫,以及一个他们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愿意相信的消息——定州来远城已被周军夺取。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你相不相信,它都在那里摆着。惟今之计,是如何在不引起麾下兵将怀疑的情况下让大家放弃进城休整的念头,迅速绕城而走,脱离险地——尽管谁也不知道在城池周围有没有周军伏兵,可王继(大光显)及其心腹却很清楚,漫说以用身后的那些败兵去攻城,只怕定州来远城已经被周军攻占的消息一公布,整支队伍瞬间就会崩溃,到时候自己连最后这点东山再起的本钱都会丢光。
然而,攻占定州来远城的周军将领显然不愿意给王继(大光显)这个机会。不等他和他的一众心腹亲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并想出合适的对策,一排炮弹便已带着刺耳的啸叫声落在了渤海败兵当中。与此同时,密集而猛烈的枪声也从定州来远城头传了过来。
随着一连串的爆炸,以及最前排的袍泽浑身冒血的从马上跌落,即便是最笨的渤海军兵将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道自己最后的指望已经落空,就算王继(大光显)及其心腹亲信想隐瞒此事也已不可能了。于是,整支渤海败军瞬间崩溃,而且是无可阻挡的完全、彻底的崩溃。不但是普通兵士,就连一些中级军官也失去了方寸,被部下裹挟着往五里外的鸭渌水(鸭绿江)狂奔而去——那里有他们数日前过河时架设的两座浮桥。
站在定州来远城头,通过望远镜看着如没头苍蝇一般他挤我撞,蜂拥向鸭渌水(鸭绿江)逃去的渤海兵,“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师属骑兵团团长李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叹自己这次总算是可以捞到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了。眼见北伐之战即将结束,再不想办法捞些战功,自己很可能就要成为参与此次北伐的三个合成步兵师师属骑兵团以及两个独立骑兵团五个团长中战功最少的一个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成作战不卖力,而完全是当初北伐作战方案安排造成的。最后一个出击的北伐右路军不但作战时间最短、作战距离最近,而且沿途经过的州县也是最少,所以李成所部的战绩不如其他几个骑兵团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如今挡住了渤海军三四千溃兵,再加上抓获王继(大光显)这个渤海人的所谓王室后裔,怎么着也对得起自己及麾下两千多将士来辽东走这一遭了。
一念及此,李成一边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边对身边的传令兵吩咐道:“发信号,命令各营依计划发起攻击。”片刻之后,随着两发红色信号弹从定州来远城头升起,早就等待多时的一个半骑兵营自定州城北门鱼贯而出,成弧形阵列,缓缓逼向渤海溃军。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渤海人的野望(完)
“飞龙军”这一个半骑兵营非常好的控制住了推进的速度,既不会因为逼迫过甚而激起渤海溃兵做困兽之斗的勇气,又令后者不敢放慢逃跑的脚步,从而使其领兵将领无法找到重新整队、稳住阵脚的机会。○
定州城距离鸭渌水(鸭绿江)不过五里,打马如飞的渤海溃兵花了短短半柱香的工夫便已冲到了江边。眼见那两座数日前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依然完好无损,在江水的推动下轻轻晃动,一众渤海军溃兵不由大喜,其中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随即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几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浮桥,完全不顾急造的简陋浮桥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冲击。
战马对桥面的冲击令单薄的浮桥摇摇欲坠,而为了抢先跑上这两座不到一丈宽的浮桥,那些急于逃命的渤海溃兵更是你争我夺、互相挤撞,甚至瞪着血红的眼睛向昔日的袍泽抡起了刀矛。时间不长,被晃下浮桥、被挤下浮桥,以及被袍泽砍下浮桥的渤海溃兵尸体便铺满了浮桥周围的江面。至于侥幸奔过浮桥的千余渤海溃兵,其逃出生天的激动心情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在他们喘息未定之时,数发炮弹已经从天而降,在其混乱的队伍中轰然炸响。紧接着,早已埋伏在鸭渌水(鸭绿江)对岸的另外一个半营的“飞龙军”骑兵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样以弧形阵列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向他们围拢了过来。
在江北时,因为有浮桥这条可能的生路存在,所以渤海溃兵根本就提不起勇气与周军作战。可到了江南,眼见自己最后一条生路就要被周军堵死,过了桥的这一千多渤海溃兵也急红了眼,抡起刀矛开始做困兽之斗。
只是,以一千多有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的溃败之军对阵七百余士气如虹、武装到牙齿的得胜之师,即便这些个渤海溃兵敢于拼命,这样的决死突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眼见冲在最前面的二三百人被周军密集的弹雨如同割麦子一般轻松扫落马下,再加上周军兵将齐声喊出的“弃械跪地投降不杀”的呼喝不停传入耳中,渤海溃兵们心中侥幸求生的念头渐渐占了上风。于是,经过短暂的犹疑之后,终于有人决定放弃抵抗,扔掉手中的武器,滚鞍下马,跪倒在地,向周军乞降。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随着榜样的出现,越来越多的渤海溃兵选择了投降。不大会儿的工夫,除了极个别异常悍勇之辈外,鸭渌水(鸭绿江)两岸便再没有站着或者骑在马上的渤海溃兵了——做出类似决定的不仅仅是已经过了桥的渤海溃兵,他们那些尚在江北的袍泽们也在意识到前路断绝后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
从炮弹落入定州来远城下的渤海溃兵群中,到所有渤海溃兵或死或降,这场被李成当做自己北伐最后一战的阻击战前后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守株待兔的周军以仅仅三人——均是因为马失前蹄的意外造成的——轻伤的极其微弱代价,取得了毙、俘渤海军三千九百余人的战绩。即便算上之前攻占定州来远城的损失,李成所部的伤亡也不到五十人,其中阵亡及重伤者更是个位数。而在攻城过程中,周军歼灭的渤海军则超过了两千人。
以伤亡不过五十人的代价取得歼敌六千人的战绩,即便是放在素来都拥有高交换比的“飞龙军”,也算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了。然而,愉悦的表情在李成的脸上只存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消失不见了。因为负责点检俘虏的团情报参谋向他报告了一个其绝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渤海军的首领,那个所谓的渤海国世子王继(大光显)及其大部分心腹亲信均不在被俘人员的行列里,更不在被击毙的敌军尸体堆中。据一名被俘的王继(大光显)心腹谋士交待,王继(大光显)及其亲信在渤海溃兵因为定州来远城被周军攻占而大乱后,并未像其他兵将那样向浮桥逃跑,而是趁乱自定州来远城下往东北方向溯流而上,在周军骑兵出城之前便已脱离包围圈,从二十里外一处早就布置下的秘密渡口乘船渡江,逃往一百四十里外的高丽朔宁镇了——如果不是这名被俘的心腹谋士中流弹落马,无法跟上自己的同伴并最终成为俘虏,只怕周军连王继(大光显)是怎么逃脱的都搞不清楚。
王继(大光显)和他的大多数心腹亲信跑了?听到这个消息李成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可事实就是事实,在亲自审问完那名被俘的王继(大光显)心腹后,李成不得不接受这一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既然接受了事实,就要想办法补救。好在王继(大光显)等人逃离战场至多一个时辰多一点,就算他们策马如飞,现在想必也还没有抵达高丽人的朔宁镇。再加上其在朔宁镇换马、休整、补充物资的时间,周军这边还是有在朔宁镇城外将其堵住的可能性的。是以,略一思忖,李成便下令该团一营即刻集结,一人双马过江追击。能在王继(大光显)进入朔宁镇之前将他们追上当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想方设法在其离开朔宁镇继续南逃时将其抓住。
听着一营将士渐渐远去的马蹄声,李成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毕竟,王继(大光显)等人此番是逃命,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南下。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差,一营即便是一人双马,想要在王继(大光显)等人逃进朔宁镇之前截住他们也基本没有什么可能。至于说在前者离开朔宁镇后再去堵截,其成功的几率更是建立在对方一定会逃往高丽西京的基础之上。如果王继(大光显)等人逃到别的城池,或者干脆躲进深山老林里,要想靠一个营的四五百骑兵把他找出来可就难于登天了。更何况,如果王继(大光显)他们不再继续逃跑,而是躲在朔宁镇城内不出来,一营只怕也唯有望城兴叹了。且不说朝廷此番北伐的目标是辽国而不是高丽,在新的命令到来之前,自己只能阻止高丽人跨过清川江对原辽国领土继续进行蚕食。单说凭着一个营的轻骑兵,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一座坚城给打下来的——哪怕他们是“飞龙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李成之前让一营去追王继(大光显)等人,只不过是其作为负责堵截渤海溃兵的这支周军的指挥员所必须做出的反应。至于这样的安排能否成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营将士的马蹄声刚刚消失在江对面,一阵更加巨大的马蹄声便从定州来远城方向传来。随即,一名通讯兵便来向李成报告——尾随追击渤海溃兵的暂编旅主力已经在总指挥邢正男的率领下抵达了。
听说自己的顶头上司来了,李成赶紧收拾心情、整理装束,以一副负荆请罪的态度前去迎接。同时,他还暗下决心,无论上司如何斥责自己都绝不狡辩;该受什么处罚就受什么处罚,绝不请求宽恕。
不过,出乎李成预料的是,在听完他的情况汇报后,邢正男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把他骂一个狗血喷头,而是在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一个营太少了。四五百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区域想要堵住朔宁镇周边的道路只怕很难。至于说包围朔宁镇逼高丽人交出王继(大光显),就更显不足了。到时候,不但不能威吓住高丽人,反而会招来对方的嘲笑。一旦一营长禁不住高丽人的羞辱而攻城,即便仗着火器优势不会吃什么大亏,势必也会令其对朔宁城的封锁疏漏更多,让王继(大光显)等人趁乱逃脱的机会更大。
王继(大光显)在朔宁镇,咱们还可以用围城恐吓的方法逼高丽守将把他交出来。若是让他跑到了高丽人的西京或者开京,再想用这样的法子只怕就不太可能了。毕竟,清川江一线还可以说是渤海故地、辽国领土,咱们可以用这个理由来和高丽人打官司,就算他们告到开封去也不怕。可大同江乃至汉江一线自高丽建国起便由高丽人控制,大周朝廷在给高丽国王的册封文书中也是写明的了。且不说咱们兵进高丽西京乃至开京如何解决后勤补给问题,只怕光是朝廷这一关咱们就过不去。不管怎么说,高丽都是向咱们大周称臣纳贡的属国。即便其有暗中支持王继(大光显)的嫌疑,在朝廷下旨讨伐之前,咱们都不能自作主张的向其开战。所以,要么不追,要追就一定要确保将王继(大光显)等人困在朔宁城内,绝不可给其逃往高丽西京或者开京的机会。”
说完,不等尚在分析自己这番话的李成反应过来,便向其下令道:“李团长,你即刻率领师属骑兵团其余兵马出发,一人双马前往朔宁镇支援一营。”
这边李成领命出发,那边邢正男随即下令”飞龙军”第十五步兵团留下两个连,组织定州城内的汉人青壮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维持定州城秩序。而其余人马在稍事休整后,由其亲自率领,兵进朔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