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又一个小布袋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下旬,范鸿宇同学在党校学习也有半年了,临近毕业。同学们频频请客聚会。在党校,这是一种极其常见的现象,不一定要等到毕业,随时都会有同学相邀吃饭喝酒娱乐。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大学生,入学之前,俱皆身居要职,手握实权。吃个饭喝个酒娱个乐,都不在话下,完全没经济压力。
党校学习之所以让许多干部趋之若鹜,无非两点吸引力。其一,党校学习过后,往往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其二,在这里能结识许多朋友,以后都能用得上的。
范鸿宇级别最低,却最“抢手”。
几乎所有同学,甚至包括一些厅干班的高级干部,都想方设法来邀请他。
和未来的省府一秘同学,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这个朋友不好好交上一交,简直太浪费,愚不可及。
只要有时间,范鸿宇一般都不会拒绝。官场上,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织网,织一张大大的关系网,范鸿宇身在仕途,自也不能例外。而且在这帮同学之中,也确实有些人才,有几个志同道合谈得来的朋友。
只是发出邀约的人实在太多,范秘书分身乏术,有些邀约,不得不推掉。
不过这一回,范鸿宇接到的邀请,却是推不掉的。
不是请他吃饭喝酒,更不是唱歌娱乐,而是陈校长请他去办公室谈话。
陈校长在学校领导之中排名第三,仅次于校长袁留彦和常务副校长。袁留彦只是挂名兼任,陈校长是党校事实上的二把手,颇有话语权。
范鸿宇同学入学到现在,常务副校长和陈副校长分别找他谈过一次话。自然不是因为范鸿宇同学本身有多么了不起,而是给尤利民的面子。党校属于党委管理序列,但经费还得由省财政统一调拨,对未来的省府一秘表示亲近,绝对有必要。
这一回,却不知道陈校长又有何指教。
上午十点。范鸿宇准时来到陈校长办公室。党校办公大楼是前几年新建的,颇为豪华阔气。八年前,省行政学院成立,占地规模远在党校之上,各种建筑物,办公设施和教学设施都是全新的。党校领导看着挺眼馋。也向省里打了报告。请求拨给经费,新建办公楼。
陈校长办公室在三楼东端,宽敞明亮,装修jīng美,十分气派,丝毫也不比其他地厅级机关主要领导的办公室差,甚至犹有过之。
“陈校长好。”
走进办公室,范鸿宇规规矩矩请安问好。
怎么说陈校长也是他的老师,尽管只是名义上的老师。但礼不可废。
陈校长四十来岁年纪,在同级干部之中,要算是很年轻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皮鞋铮亮。形象颇佳。这也是青山省委党校领导共同的特点。原因就在于袁留彦很注重干部的仪容,谁要是在袁书记面前不修边幅,袁书记立时便对你“另眼相待”。
“小范来了?哈哈,好好,来,过来坐过来坐!”
陈校长闻言抬头,笑哈哈地朝范鸿宇招手。神情十分亲热。并未一本正经地起身和范鸿宇握手,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亲近似的。
“谢谢校长。”
范鸿宇也笑容可掬,走过去。在陈校长办公桌对面落座。
陈校长拿起办公桌上的“青山王”,主动递了一支给范鸿宇,笑呵呵地问道:“小范啊,来党校学习也有半年了?马上就要毕业,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个学习班为期一年,毕业之后是要发给正式文凭的,等同于本科学历。这毕业论文必不可少。
“谢谢校长关心,正准备着呢。”
“哈哈,以你的水平,肯定没问题了。咱们党校学员虽多,文凭高的也不少,可没几个在《群众rì报》上发表过理论xìng的文章。”
“校长过奖了,不敢当。您才是真正的理论专家。”
范鸿宇这话,倒也不算拍马屁,陈校长原本就是省委宣传部有名的笔杆子,全国党务建设理论界都小有名气,正因为他深厚的理论功底,才被袁留彦看中,调到党校来担任副校长,负责全校的教研工作。
“哎,不能这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嘛……小范,你完成论文初稿之后,交给我看看,我给你提点参考意见。”
陈校长益发亲切。
这就是很大的脸面了。陈校长是学校教研工作的负责人,他亲自给范鸿宇改论文,这毕业论文想不出彩都难。虽然说,基本上每个学员的论文都会合格,但合格和优秀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党校领导给的评语,也将存档,伴随终身。
“好的,谢谢校长。”
“哎,别客气嘛……”陈校长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随即话锋一转,问道:“小范,昨天到的《号角》看了吗?”
范鸿宇心中一惊,忙即点了点头,答道:“看过一部分,还没看完。”
“嗯,那这篇文章,看了吗?”
陈校长随手拿起面前打开的《号角》期刊,递到范鸿宇面前,伸出手指敲了两下。
果然与此有关!
范鸿宇不动声sè,将期刊接了过来,陈校长指给他看的这篇文章,他昨天早就看过了。出自一位理论大师之手,粗黑的大标题非常显眼——《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
大博弈的余波远远未曾平息,反倒引发了另一场新的大辩论,“姓什么”的辩论趋向白热化,各理论大师轮番出马,宣扬观点。这位理论大师,曾经在《群众rì报》上发表文章,声援范鸿宇。
“校长?”
范鸿宇没有再次细看那篇文章,极快地浏览了一遍,抬头望向陈校长。
陈校长脸上的笑容早已收敛不见,变得很是严肃。
这本来就是个严肃的问题。
“是这样的,学校决定在你们青干班举办一次学习会,主题就是学习这篇重要的理论文章。我想请你担当学习会的主持人,主持这次学习和讨论。”
陈校长注视着范鸿宇,缓缓说道。
范鸿宇眉头一蹙,随即舒展开来,缓缓说道:“陈校长,这个恐怕有些不妥。”
“不妥?为什么?”
陈校长有些诧异地反问道,眼里jīng光闪烁。
“我是插班生,不是班长,也不是党支部书记,连支部委员都不是。这样重要的学习会,以前都是由班长或者支书主持的。这回破例,也不是那么好,同学们会有意见。”
范鸿宇选择着措辞,很谨慎地说道。
他现在还不能肯定,这到底是陈校长个人的决定还是学校党委的集体决定。
陈校长一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小范,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的xìng格啊。再说,这篇文章表达的,不正是你以前坚持的观点吗?我认为这个学习会由你来主持是最合适的。我们是学校,班级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单位,党支部也是临时的。这些都可以不必过度关注。你准备一下,学习会今天下午四点准时开始,到时候我和文校长都会过去的。”
文校长就是常务副校长,党校实际上的一把手。
范鸿宇沉吟起来,稍顷,抬眼望向陈校长,沉声说道:“陈校长,我想知道,让我主持这个学习会,是您个人的决定,还是学校党委的集体决定?”
陈校长怫然不悦,脸sè沉了下来,说道:“小范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是青干班一名级别最低的插班学员,这个决定是我老陈个人做出来的还是校党委集体做出来的,对你而言,有区别吗?
范鸿宇同志,你不要太骄傲!
你现在还不是正式的省长秘书呢!
见范鸿宇不吭声,陈校长心中更加恼火,这年轻人,硬是被惯坏了,仗着有省长撑腰,谁都不放在眼里,丝毫也不尊师重道。
“小范,我必须要提醒你几句。前段时间,你经常请假,已经有人很不满意了,向我们学校提意见,认为应该严格课堂纪律。还有啊,你是去年十二月才来报到的,你们这个青干班,学制是一年。全脱产学习一年。这不是普通的培训班,是学习班,要发毕业文凭的。这一点,也有不少同志有意见。制度对每位同志都要公平,谁也不能搞特殊。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学校党委把这些意见都压下来了。年轻人有活力,有本事,这是很好的。但也不能过头,你明白吗?”
陈校长非常严肃地说道。
说是提醒,事实上威胁的意味已经暴露无遗。
明知道范鸿宇是省长爱将,陈校长依旧这样说话,内中隐情,颇值得玩味!
范鸿宇不动声sè,平静地问道:“陈校长,我还是那个问题,这是学校党委的集体决定吗?”
陈校长真的火了,冷冷说道:“这不是学校党委的集体决定,多大的事,还要校党委开个会研究吗?就是文校长和我的决定!”
范鸿宇就笑了,冷淡而又坚决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对不起,陈校长,这个决定我不接受!”
第380章 袁书记亲口交代的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我不接受!
陈校长再也没想到,范鸿宇竟然会如此直接地拒绝了他,没有任何拐弯抹角。一瞬间,陈校长很凌乱!
这还是不是“官场中人”了?
范鸿宇同志,你怎么可以拒绝得如此直接,不带丝毫委婉!
你就不能略微给领导一点面子吗?哪怕一点点也好!
“范鸿宇同志!”
凌乱过后,陈校长怒火满腔。以他在党校的权威,还从未碰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形。
“让你主持学习会,是对你的信任和关心,你不要理解错了!”
你一个插班生,行政级别最低的正科级干部,给几十个处级副处级干部“上课”,难道不是对你的无限信任和关心,难道不是对你的栽培提携?
你竟然还拒绝!
范鸿宇淡然说道:“陈校长,谢谢关心。我没理解错,我相信你也一样没理解错。陈校长,党校也是学校,还是保持一点纯洁xìng比较好。掺和太多,未必有什么好处……另外,陈校长,我想向你请半天假,我胃有点不舒服,要去看医生。”
这是范鸿宇给陈校长留下的最后一点脸面。
望着范鸿宇高大的背影离开办公室,陈校长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难怪尤省长那么器重他,让他做自己的大秘书,果然是有道理的。听说彦华地区那一大批干部,包括“人老成jīng”的梁光华在内,都是被此人掀翻的。
一念至此,陈校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了范屠户,党校也不能吃拔毛猪,下午四点的学习会,如期举行。陈校长亲自前往主持。出乎意料的是,陈校长刚刚走到教学楼门口,一台簇新的桑塔纳便“嘎吱”一声停在了面前,车门打开。文校长飞快地从里面下来。
“文校长……”
陈校长忙即招呼了一声,心里颇为诧异。文校长不是去省里办事了么,说好这个学习会由自己主持的,怎么又回来了?
文校长只是冲冲朝他点了点头,紧赶着绕到桑塔纳的另一端。将车门拉开了。
一只铮亮的皮鞋探了出来。随即露出郑秘书全身。
刹那间,陈校长有点晕。
郑秘书怎么亲自来了?
来不及细想,陈校长疾步上前,满脸阳光灿烂地给郑秘书打招呼:“郑主任好!”
“陈校长。”
郑秘书昂首挺胸。朝陈校长略略颔首,矜持十足。
所幸党校的领导,基本都清楚郑秘书的脾xìng,早已习以为常。让这位爷不在你面前摆谱,除非你是袁书记的亲戚!
“老陈。学习会都准备好了吗?”
文校长急急问道。
陈校长连忙说道:“准备好了。”
文校长轻轻舒了口气,连声说道:“那好那好,郑主任受袁校长委托,亲自过来参加我们青干班的这个学习会……郑主任,请!”
“文校长请!”
对文校长,郑秘书的态度又要亲切几分。毕竟文校长是正厅级的常务副校长,袁留彦都高看一眼的,算得是袁书记的嫡系干将,大家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再说。文校长当这个常务副校长也有段时间了,郑秘记有要将文校长外放的意向。这一外放,不当地委书记也做个行署专员,正儿八经是“一方诸侯”的身份,今后也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当下文校长陈校长簇拥着郑主任向青干班教室走去。
党校班级的学习会。一般就在教室举行。
青干班班长和党支部书记,两名三十七八岁的正处级干部,率领两位副班长和几名支部委员,在教室门口摆出了一个欢迎阵势。人数虽然不多。气势十足。
见到郑秘书,几位“班干部”也深感意外。随即满心欢喜,热烈鼓掌。在党校学习的干部,多数消息灵通,郑秘记身边第一红人,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如今郑秘书大驾光临,假如运气好,说不定就能在郑秘书心里留下好印象,岂不就等于在袁书记那里挂上号了?
郑秘书微笑挥手,俨然他是真正的上级领导,架子十足。
一群人簇拥着郑秘书来到教室里,学员们早已全体起来,鼓掌欢迎,郑秘书依旧挥着手,眼神在教室里飞快地扫视一周,微微一愣。
没见到范鸿宇!
袁留彦专程派他过来参加青干班这个学习会,郑秘书很清楚为的是什么。让范鸿宇主持学习会,学习《坚定不移走社会主义道路》这篇文章,就是郑秘书给文校长打的电话。
等不到掌声止歇,郑秘书便扭头问身边的文校长:“文校长,范鸿宇呢?”
文校长还没注意到这个情况,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郑秘书身上。文校长正在争取外放任职,能否成功,郑秘书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只要他帮忙在袁书记面前美言几句,大事可成。
听郑秘书问起,文校长还有点懵懵懂懂的,忙即说道:“郑主任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人呢?”
郑秘书问道,语气已经变得严厉起来。
见了这般情形,学员们都很自觉地停止了鼓掌,可不能干扰领导说话。
文校长忙不迭地抬起头来,在教室内四处寻找。范鸿宇个子高大,很显眼的。平rì里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也是抬眼就能看到。但现在,范鸿宇同学真的让文校长失望了,竟然不见踪影。
冷汗瞬间从文校长的额头上渗出来,立即转身面向陈校长,问道:“老陈,范鸿宇同学呢?今天这个学习会,不是安排他主持的吗?”
陈校长早已满头大汗。
坏了!
自己太大意了!
原以为文校长给打电话安排范鸿宇主持学习会,只是出于对范鸿宇的某种栽培,藉此和未来的省府一秘搞好关系,瞧这个架势,内情远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安排范鸿宇主持学习会,是袁留彦袁书记的意见!
“这个……这个,文校长,我上午找范鸿宇同学谈过话,范鸿宇说,说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下午请假看医生去了……”
当此之时,陈校长也委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解释几句。
“身体不舒服?他怎么身体不舒服了?”
不待文校长开口,郑秘书已经接过了话头,逼视着陈校长,厉声喝问。
“他,他说他胃不舒服,要上医院……”
陈校长汗如雨下。
“岂有此理!”
郑秘书的脸完全垮了下来,满眼怒火。这可是袁留彦亲口安排的,结果出这么大纰漏,自己都亲自过来了,范鸿宇倒不见了人影。
好在郑秘书总算还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袁书记安排的”这句话不曾脱口而出。
“马上把他找回来!”
郑秘书不由分说,立即下达了“命令”。
“郑主任,他,他离开学校上医院了。”
陈校长叫苦不迭。
却让他到哪里找人去?就算找到了也白搭,范鸿宇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他不参加这个学习会。
“老陈,打传呼,打他的传呼……”
眼见陈校长已经乱了方寸,文校长连忙出言提醒。
“啊,对对,打传呼打传呼……”
陈校长晕头胀脑,转身就往外跑。尽管他知道打范鸿宇的传呼没用,当此之时,却只想立即离开这“是非之地”,躲得越远越好。郑秘书那眼神,像是要“杀人”!
且不管以后,先顾眼前吧。
鸵鸟都这样!
郑秘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将满教室的干部们都甩在那里。
文校长连忙紧紧跟了上去,百忙中还不忘扭头说一句:“你们先讨论,先讨论……”
几十名青干班学员顿时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知道何以至此?
不就范鸿宇请假了吗,至于这样!
未必没有范鸿宇,这里几十名干部,连个报纸都不会念了,简直笑话。
“文校长,你,你……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一到走廊上,郑秘书就“炸”了,双眼瞪得像牛蛋,冲着老文怒气冲冲地低吼起来。
文校长忙不迭地抹了一把冷汗,哭丧着脸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郑主任,我真没想到会这样,都已经招呼好老陈,让他找范鸿宇谈话,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安排好?现在安排好了吗?哼,马上把人找回来。不然,你自己去解释!”
郑秘书益发怒火满腔。
其实这会子,郑秘书心里头也直打鼓,比文校长还要焦急。袁留彦是亲口向他安排的,却办砸了,怎么交代?就算一切都推在文校长和陈校长身上,只怕也无法平息袁书记的怒火。
老文老陈不知道此事的厉害,他郑秘书却是明明白白的,袁书记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范鸿宇就是这盘棋中最关键的一个棋子。
而现在,这个棋子却不服从“指挥”,自己跑掉了。
当真乱弹琴!
文校长脑子“嗡”地一声,就好像要炸开来了。他是行政干部出身,政治敏感xìng可比陈校长那样的书生强多了,从郑秘书这句话里,文校长立即就察觉到问题的严重xìng——这是袁书记交代的!
郑秘记解释!
“别愣着了,快去找人。不管怎样,都要把人找回来,让他主持这个学习会!”
“哎哎,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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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1章 秘密调查
ff37;ww.ff35;ff18;xff33;.ff23;om u85c0f;8bf4;66f4;65b0;6700;5feb;5c0f;8bf4;9605;8bfb;7f51; 郑秘书大发雷霆,党校乱作一团。
肚子不舒服的范鸿宇同学,却在梅山酒店的包厢里大吃大喝,满嘴流油。任由传呼机响爆了,也是理都不理。
叶友道却忍耐不住了,一口喝干青花小瓷杯里的陈酿茅台酒,说道:“你就回个电话吧,响响响,烦躁不烦躁?”
范鸿宇笑道:“是他们烦躁,我才不烦躁呢。”
叶友道很不满地说道:“可是我烦躁啊,这玩意嘀嘀嘀的响个不停,我就紧张。”
范鸿宇笑着摇头:“你这就是职业病。”
“谁说不是呢?我只要一听传呼机响就就紧张,一准是发生大案子了。”
叶友道是个“破案狂”,年逾三旬,依旧光棍一条,传呼机响,只能是催他工作,可没老婆叫他回家吃饭。
和叶友道说着话,范鸿宇顺手拿起传呼机看了一下,双眉微微扬了起来。
这个电话,是他党校宿舍的号码。
党校学员,毕竟不同,都是领导干部,宿舍里配了电话的。
范鸿宇站起身来,去包厢一旁的沙发上坐了,抓起电话机。梅山酒店也与时俱进,包厢里设施越来越齐全,豪华包厢里都配了电话。现在还没手机,等手机逐渐流行后,包厢里的电话就可以取消了。
“喂,鸿宇吗?是我,文健!”
电话一拨通就有人接了,传来谢文健略带焦虑的声音。
谢文健是范鸿宇的室友,彦华地区政协联工委办公室副主任,级别倒是副处,但实权就很不好说了。不过年轻有文凭,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得到了邱明山的赏识,邱明山推荐他参加省委党校青干班的学习。如今邱明山正位地委书记,谢文健毕业之后,肯定能安排一个相当不错的实权副处级岗位。
考虑到他和范鸿宇都是从彦华过来的干部。党校总务处的领导便安排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
俱皆是邱明山的嫡系,两人很快就成为要好的朋友。
“文健,是不是乱成一团糟了?”
范鸿宇笑着说道,语气相当轻松。
“可不是吗,瞧郑美堂那样子。都想吃人了!”
郑美堂就是郑秘书。
范鸿宇顿时略略一惊。说道:“郑美堂也来了?”
“对……现在全乱套了,文校长急得团团转,陈校长直接就不见了人影……鸿宇,你在哪呢?怎么不参加这个学习会?”
范鸿宇笑道:“我在梅山酒店和朋友喝酒呢。怎么样,要不过来喝几杯?”
“咳!你倒是好兴致!我跟你说,鸿宇,这个事不能等闲视之,你没到。这学习会就开不成。瞧他们那架势,是非得让你回来主持这个学习会……我总觉得,这中间有点不大对头!”
谢文健关心地说道。
范鸿宇就笑,谢文健的悟xìng果然很高,尽管不明白内情,单纯凭表象也能看出许多端倪。难怪能获得邱明山的器重,刻意栽培于他。
“没事,文健,放心吧。让他们去乱。难道还能叫jǐng察全城搜查?”
“真没事?”
谢文健还是有点不放心。
郑美堂那人的脾xìng,大家都清楚,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要不然,文校长堂堂一位正厅级干部。也不至于在他面前装孙子。
虽说范鸿宇即将成为省长的秘书,不怕郑美堂,但毕竟还没有正式去省zhèng fǔ上班,根基不稳。郑美堂可是省委机关的老麻雀。各种小手段多得很。
“真没事!有人打的倒是好如意算盘!”
范鸿宇冷笑一声,说道。
“那好。那我先回教室去了,看他们还要唱哪出!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和你联系。”
“好,就这样。”
放下电话,范鸿宇施施然回到酒桌之上,拿起香烟,丢给叶友道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传呼机一直嘀嘀嘀地响个不停。
“关了吧,烦躁!”
叶友道很不满地说道。
“行,关了!”
范鸿宇拿起传呼机,关了电源。
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
“这么说,已经有五六成把握了?”
范鸿宇一边抽烟,一边问道。
叶友道点点头,说道:“又不是什么疑难案子,挺容易查的。那个张天师,嚣张得很,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牛逼,一点都不收敛,四处张扬。要不是易书记亲口吩咐,必须秘密调查,早就可以收网了。”
范鸿宇微微颔首,说道:“易书记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虽然张天师是个神棍,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但这么些年,确实让他搞起来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牵连太广,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叶友道便很是不忿,怒道:“有什么好小心的,左右不过是一些暴发户和贪官污吏,和他同流合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管他牵扯到谁,就该一锅端了,永绝后患。”
范鸿宇笑着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叶哥,你这是刑jǐng的想法。”
“不对吗?”
“不是不对,是很难办到。政治上的事,过于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时候,就算证据确凿,案子也未必见得能完全办下来。”
范鸿宇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厌恶的神sè。也不知他是厌恶那些贪官污吏,还是厌恶官场的肮脏,或许二者兼而有之。本来两者就是密切相关的。
叶友道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还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范鸿宇打交道越多,叶友道就越是觉得“可惜”。这人天生做刑jǐng的料子啊!要是能和自己搭档,估计没啥案子是破不了的。偏偏“官迷心窍”,也叫无法可施。
“我当然要往里钻!就算不能一网打尽,能多干掉一个也是好的。”
“这倒是。这些混蛋,死一个好一个!”
叶友道愤愤地说道,颇有愤青的潜质。
他也知道范鸿宇说的有道理,这一回,如果不是范鸿宇在幕后推动,估计还是没人敢去碰龙虎观和那个假冒伪劣的张天师。范鸿宇倘若和他一样是个刑jǐng,不是省长秘书,又哪里能推得动?
无论易长天还是洪州市局其他领导,都不会轻易去捅这个马蜂窝的。
如同范鸿宇所言,政治天生就是缠夹不清的,易长天再刚正不阿,首先也得考虑保护自己。如果他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谈什么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叶哥,你要小心点,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范鸿宇关心地说道。
“切,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别看他们嚣张得很,都是权力和钱烧的。真要论狠,他们比宇阳的小混混可差远了。”
叶友道轻蔑地说道。干了这么多年刑jǐng,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他没见过?
“我知道你厉害。但这是秘密调查,你在最前线,真要出个什么状况,战友们可没那么及时帮到你。”
“放心,没事。就凭他们观里那几个假道士,全摞在一起都不够瞧的。”
叶友道牛逼哄哄的。
范鸿宇一笑,也不再多说。
在另一个世界,和叶友道搭档将近二十年,叶友道有些什么本事,他还是很清楚的。
“那个康己德,表现怎么样?”
叶友道喝一口酒,说道:“这家伙表现还可以。别看他有几个钱,其实属老鼠的,胆子小得很。局里几个同志一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还主动向我们提出来,要戴罪立功。”
“行,就让他戴罪立功吧。不然,我还真打算收拾他。”
“算了吧,这种小角sè,也值得你亲自出手?”叶友道不屑地一笑,说道:“我看他的样子,也怪可怜的,就是喜欢狐假虎威,放他一马算了。”
范鸿宇笑着点头。
这边正吃喝得欢腾,包厢门被人急急敲响了。
范鸿宇和叶友道对视一眼,说道:“请进!”
“范处长,范处长……”
包厢门随即被人推开,一座极其硕大的肉山闯了进来,正是乌rì新。乌厅长这会子满头大汗,嘴里呼啦呼啦地喘着粗气,厚实得如同门板的胸口以一种夸张的幅度拼命起伏。
“乌厅长,什么事?”
范鸿宇仍然气定神闲,问道。
“范处长……”乌厅长重重咽了一口口水,这才顺过气来,满脸委屈地说道:“他们,他们把我撸了……”
“撸了?怎么回事?”
“刚才,就刚才,厅里开会,于省长亲自主持,调整了厅领导的分工,我不管路政了,他们,他们让我管机关后勤和工会工作……范处长,他们这就是打击报复我,看我表现积极,要杀鸡给猴看……”
乌厅长说着,哭丧着脸,又是委屈又是惶急。
尽管他还是副厅长,但这么一调整,确实和撸了他没任何区别。
范鸿宇缓缓坐正了身子,淡淡说道:“乌厅长,不用急。来,一起喝杯酒。不过就是个分工调整嘛,问题不大。今天可以这样调整,明天还可以再调整。”
说着,拿起一个酒杯,亲自给乌厅长斟了一杯茅台酒。
“来,一起干一杯!”
见范鸿宇如此笃定,乌厅长扑腾扑腾乱跳不已的心肝总算略略安然了几分,连连点头哈腰,接过了酒杯,满怀希冀地说道:“范处长,这回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他们这就是打击报复!”
范鸿宇点点头,微微一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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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袁书记的重要指示
顺着陈校长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郑美堂和文校长。
两个人联袂而来,径直进了陈校长办公室。实在是太巧合了,郑美堂和文校长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过来,偏偏在这里碰到范鸿宇。
抓个“现行”啊!
陈校长的脑袋轰隆隆作响,一时之间,完全没办法进行正常思维,只是急着迎上去,点头哈腰,给郑美堂和文校长打招呼。
郑美堂和文校长却没有那么吃惊,文校长脸sè黑沉沉的,宛如锅底一般,极度不悦。郑美堂眼里,却闪动着yīn毒的火苗,同时也夹杂着某种快感。
是的,就是快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让郑美堂感到非常高兴。
学习会“无疾而终”,搞得不伦不类,不但陈校长被郑美堂骂得狗血喷头,郑美堂自己,也吃了袁留彦的挂落。这事,郑美堂不敢瞒着袁留彦。左找右找找不到范鸿宇,学习会开不成,郑美堂只好回去向袁留彦汇报,袁留彦虽然没说什么,但郑美堂看得出来,袁书记对此事真的很不满。之所以没有朝自己发火,完全是看在自己追随多年的份上,多多少少留了点面子。
于袁留彦而言,郑美堂就如同家人一般。
然而郑美堂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是可一不可再的。偶尔办坏了“差事”,还情有可原。倘若多来这么一回两回,这秘书就干不下去了。无论哪位领导,都不会容忍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助手是个“废物”!
在此之前,袁留彦吩咐下来的每件事情,郑美堂都办得妥妥贴贴,不说百分之完美无缺,至少袁留彦比较满意。这也是袁留彦越来越器重他的原因,很多重要事项,都交给他去办理,从未失手。
结果在范鸿宇这里扎扎实实碰了回硬钉子!
这年轻人,果然是个“二杆子”。仗着有人撑腰,就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连他郑美堂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郑美堂自己,才真正是这种人,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干部和同事。无一不对他的“嚣张跋扈”印象深刻。是典型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成语有云:闭门思过!
思谁的过?当然不是思自己的过,而是思别人的过!
但国人心态,大抵都是如此。
郑美堂自己嚣张跋扈,自己不觉得,别人一给他钉子碰,立马就记恨上了。正所谓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郑美堂这里,更进一步,连别的州官都不许放火。只能他一个人放!
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他郑美堂多年前就是袁留彦的秘书,深得袁留彦器重,范鸿宇就不同了,还没上任呢。尚只是党校学员,万一要是在党校出个什么岔子,是不是能够顺利出任省zhèng fǔ秘书一处副处长,还得两说呢。
这不,范鸿宇又来找陈校长了。
范鸿宇此番前来的目的,郑美堂亦能猜到几分。
“哟,小范同学也在?”
对于陈校长的紧张和尴尬。郑美堂视而不见,直接向范鸿宇打招呼,脸带微笑,“小范同学”四字咬得特别重。眼里的嘲讽之意,相当明显。
范鸿宇这才缓缓起身,向郑美堂点了点头,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郑主任,你好!文校长好!”
倒是礼数周到。
文校长压根就好像没听到,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恶狠狠地盯着陈校长,连范鸿宇那边都不瞟一眼。
好你个老陈,嘴里说得那么好听,“坚定不移”地跟着文校长走,一转眼就和范鸿宇打得火热。你这是想改换门庭,另投明主么?
原本文校长曾经向陈校长很隐晦地透露过一点意思:只要我老文放外任了,这常务副校长的宝座,就让给你!
党校的常务副校长是正厅级,其他副校长一般都是副厅级,是实际上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区别。
现在你常务副校长的位置都还到手,就和范鸿宇“眉来眼去”,好得很啊!
不过你老陈怕是没搞清楚?
省委党校的校长是袁留彦书记,不是尤利民省长!
“郑主任,这边请坐!文校长,请坐!”
陈校长好不容易稳住了神思,伸手抹了一把冷汗,满脸堆笑地邀请道。
“好啊,我也正有事要和你们两位校长商量一下。”
郑美堂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去往待客沙发区,一屁股坐在了长沙发上,神态俨然,直接将自己当成了文校长和陈校长的上级领导。
文校长依旧一言不发,过去和郑美堂并肩坐在一起。
谁也没和范鸿宇握手寒暄,真的将他当成了“小范同学”!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既然三位领导有事情要商量,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三位领导。”
“哎,小范,不急嘛。来来,一起坐会。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一起聊聊,没关系。”
郑美堂笑着说道,出人意料的语气温和。
“好。”
范鸿宇也不多言,径直过去,在一侧沙发落座,身子微微后靠,神态相当轻松,隐然把出了和郑美堂文校长“平起平坐”的架势。
省府一秘,确实有这个摆谱的资格。
陈校长满头大汗,亲自动手,紧着给郑美堂文校长奉上香茗,略略犹豫一下,给范鸿宇同学也奉上一杯茶水。
文校长闷“哼”一声,脸上流露出极其不悦的神sè。
你老陈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好,倒要看看,你抱上范鸿宇的大腿之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范鸿宇向陈校长微笑点头。
看来陈校长毕竟不是笨人,也知道在这样“不利”的情势下,继续死抱着文校长和郑美堂的大腿,只怕有点不靠谱了。万一往死里得罪范鸿宇,郑美堂和文校长却“不领情”,他岂不是两头不靠?
实在不行,那就赌一赌,向范鸿宇靠拢,也未必见得就前程无亮!
大不了不在党校“混”了,如果范鸿宇肯向尤省长美言,也不一定就调不出去。只要离开党校,有省长关照,前路一片广阔。
“文校长,陈校长,我今天来,是来传达袁书记的指示。”
待陈校长也小心翼翼在另一侧沙发落座,郑美堂才拖着长音,打着官腔说道,神态傲然,仿佛他就是钦差大臣,前来宣读圣旨的。
陈校长便眼望文校长,带着点巴结之意,文校长仍然沉着脸,理都不理他,陈校长咬咬牙,只得说道:“请郑主任指示!”
“呵呵,袁书记指示说,党校要加强对干部学员的管理。党校是我们党培养合格干部的摇篮,对每一位学员都要严格要求。尤其是即将毕业的学员,更是不能放任zì yóu。我们不是普通的学校,每一个学员毕业之后,都将走上重要的领导岗位,所作出的每一个决策,都会直接影响到千家万户。如果我们培训的学员不合格,后果将特别的严重,也会直接影响到我们党和zhèng fǔ的声誉。所以,一定要从严要求,慎之又慎。”
郑美堂挥舞着手臂,朗声说道,仿佛真的是他在做指示,而不是传达。
“是的是的,袁书记的指示太英明了,我们一定从严要求,慎之又慎……”
陈校长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说道,额头上冷汗汨汨而出。
“陈校长,执行领导指示,必须不折不扣。我们现在有些干部,思想观念很不正确,嘴里说得好听,口口声声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实际上却阳奉yīn违。这样很不好啊,你今天敷衍了领导,难道领导会永远都被蒙在鼓里吗?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奇蠢无比。”
郑美堂又不徐不疾地说道,拖着长音,脸上的笑容益发“意味深长”,难以琢磨。
陈校长额头冷汗越淌越多,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请郑主任放心,我们肯定不折不扣地落实袁校长的指示,严格把关,决不让一个不合格的学员走上重要的工作岗位。凡是考核不合格的学员,按照学校规定,一律重修,直至考核合格为止。”
黑着脸的文校长终于开口了,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严厉的眼神在陈校长和范鸿宇脸上一扫而过。
陈校长伸手抹了一把冷汗。
范鸿宇恍若未闻,随手端起茶杯,吹了两下,轻轻抿了一口,神态极其镇定,仿佛郑美堂和文校长是在对着空气讲话。
范鸿宇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极度刺激到了郑美堂。就好像一个游戏玩家,积蓄了浑身法术,放出必杀技,满以为立毙对手于顷刻之间,不料白光乱闪过后,对手却依旧好好的站在那儿,一点事都没有。
心中那个郁闷啊,有吐血的冲动。
“小范同学,你今天来找陈校长,有什么事?”
郑美堂强行压抑暴怒的冲动,斜乜着范鸿宇,不yīn不阳地问道。
范鸿宇这才缓缓放下茶杯,身子再次后靠,淡然说道:“我的毕业论文搞完了,按照陈校长以前的吩咐,送过来给他看看,请陈校长给我做个参谋,指点指点。”
陈校长一张脸,登时就绿了。
小范同学,您这是要下“死手”,一点退步的余地都不给我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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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郑美堂,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老陈!你这就不对了!你这不是对学生的关怀,这是害他们!”不待陈校长说话,文校长便瞪起了眼睛,开口训斥:“毕业论文,必须要学生dú lì完成,这是学校的规定,难道你不知道?”
陈校长汗如雨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文校长,也不是这么个意思,这论文才刚刚交到我手里,还来不及看呢……是范鸿宇同志自己完成的。”
其实学生的毕业论文请老师斧正,乃是理所当然,任何学校都没有这个规定说老师不可以指点学生写毕业论文,只是不准代笔而已。但文校长借题发挥,一定要这么说,当着郑美堂的面,陈校长也不敢辩驳。
官场上,很多时候没有对错,只有态度!
领导说外国的月亮比较圆,你就得赶紧说外国的月亮构成材料就是不一样,全玻璃的,不但特别圆,而且特别亮。
范鸿宇身子完全靠进沙发里,脸带微笑,看着这一切,就好像所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指桑骂槐的手段谁都会,是不是凑效,得看“槐”的态度,“槐”要是理都不理,你就把“桑”骂死,也无济于事,只会让“槐”看笑话。
文校长心里那个纠结啊!
人家小年轻摆明看热闹,你骂得再狠,有什么意思?
变小丑了!
好歹也是党校常务副校长,堂堂正厅级干部,养气功夫竟然远远比不上一个小年轻,文校长脸上太没有光彩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文校长只好端起杯子喝茶,板着脸像个门神。
郑美堂咧嘴一笑,说道:“陈校长,麻烦你把小范同学的论文给我看看……小范同学可是在《群众rì报》上都发表过文章的,我学习学习!”
陈校长正坐立不安,得了这话。一迭声地答应着,急急忙忙起身,以小跑的架势去到办公桌那边,将范鸿宇的论文取了过来,双手递给郑美堂。
“唔,字挺漂亮的。刚劲有力……”
郑美堂随手接过来。瞥了一眼,微微颔首。虽然是在夸赞范鸿宇的字写得漂亮,但那语气却是高高在上,就好像大人在夸奖小孩子一般。
范鸿宇掏出香烟,朝大伙示意,郑美堂摆了摆手,文校长不理,陈校长尴尬一笑,范鸿宇便点点头。自己点上了一支,身子又靠了回去,对郑美堂的置评,没有半个字回应。
郑美堂倒是看得比较仔细,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好不容易看完了。抬眼望向范鸿宇,双眉紧皱,有点不悦地说道:“小范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鸿宇双眉一扬,诧异地反问道:“郑主任,什么什么意思?”
郑美堂一张脸已经完全垮了下来,严肃地说道:“小范同学。态度要端正。你不要忘了,袁书记和你们青干班座谈的时候,你是怎样发言的?你介绍枫林镇的经验,说得很清楚。先发展乡镇企业,引进外资,打好基础,把经济发展上去之后,财政富裕了,才开始修路,升级交通网络。这是基本的先后顺序。怎么现在,你的论文把这个观点完全推翻了,说什么要想富先修路?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说着,郑美堂扬了扬手里的稿子,很是生气。
有关袁留彦视察省委党校青干班的新闻,不但上了电视,还上了《青山rì报》,袁留彦那段话,可以说通省皆知,现在范鸿宇却完全“不认账”,郑美堂岂能容忍。
范鸿宇淡淡说道:“郑主任,我想你可能记错了。袁书记和青干班座谈的时候,我确实是介绍了枫林镇发展的经验。而且我说得很明白,要想富先修路。枫林镇到彦华市区的省道二十几公里,以及枫林镇内部公路网络的升级改造,都是举债完成的。镇财政没有那么多现金,是预支今后两到三年的财政收入,加上市里拨款和企业捐款一起搞的。修路不举债,基本不可能。任何地方的经济要高速发展,交通必须先行,这是常识。”
郑美堂真的愤怒了,双眼怒火喷shè,yīn沉沉地说道:“范鸿宇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批评袁书记吗,袁书记的讲话错了?”
眼见得自己镇不住范鸿宇,郑美堂自然而然地将袁留彦搬了出来,吓唬范鸿宇。但他却忘了,他的权威就是来自袁留彦,范鸿宇既然不怕他,自然也就没有畏惧袁留彦的道理。
范鸿宇冷淡地说道:“郑主任,请你不要偷换概念。我只是阐述我在枫林镇搞经济建设的一些心得。枫林镇的经济怎么发展上来的,何者在先,何者在后,我应该比别人清楚。”
至于袁留彦书记讲了什么话,与我何干?
既不是我说的,我又无权去改他的话!
“范鸿宇同志,你可以阐述自己的意见,但必须遵守纪律,不要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手法。这里是省委党校,不是在彦华。”
郑美堂的话语,益发的不客气,直指范鸿宇搞两面派手段。在彦华,你可以乱搞,但这里是在省城,你难道想在袁书记身上也来这么一手?
“郑主任,请你说话注意。”
范鸿宇双眉扬了起来,也很不客气地回道。
“你……”
郑美堂“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逼视着范鸿宇,嘴里呼呼喘息不已。
再没有想到,范鸿宇竟然敢当着文校长和陈校长的面,和自己顶撞。尽管他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原则上与范鸿宇不在同一个管理序列之内,但范鸿宇级别比他低那么多,郑美堂自认就是范鸿宇的上级。
“好好好,你厉害,你有本事。我告诉你,你这篇论文不合格,必须重写。不然,绝对通不过!”
郑美堂把出了“杀手锏”,恶狠狠地吼道,“唰”的一声,将范鸿宇的论文丢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我管不了省zhèng fǔ办公厅。但我管得了党校!
你现在还是党校的学员,想要毕业,就得通过论文答辩。否则,不怕你能飞上天去,也拿不到毕业证!
就不信尤利民会为了这个事,亲自出面向省委党校施压。
那正好授人以柄——你的秘书。在党校学习。连个毕业论文都写不好,还得你出面以权压人。你选的什么人啊?
范鸿宇就笑了,慢慢将散落在茶几上的论文草稿收起来,一页一页整理整齐,靠在沙发里,望着满脸铁青的郑美堂,缓缓说道:“郑美堂同志,请你记住,你不是省委党校的领导。你无权做出这样的结论。我还告诉你,这篇论文已经定稿了,我一个字都不会改。而且,一定会通过答辩。”
“哼哼,好啊,那就走着瞧!”
郑美堂怒极反笑。狠狠瞪了范鸿宇一眼,转身就走。
文校长立即跟了上去。
陈校长左右看看,犹豫一下,也紧紧跟了上去。
范鸿宇依旧坐在那里,慢慢抽烟,好整以暇。
刚刚来到门边,郑美堂伸手去拉门。房门忽然就自己打开了,几名身穿公安制服的干jǐng堵在了门口。
大家顿时都愣住了。
为首一名jǐng察,大约三十来岁年纪,正是洪州市局刑jǐng支队二大队大队长叶友道。
“请问。你是郑美堂同志吗?”
叶友道双眼直视郑美堂,硬邦邦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郑美堂怒火大作,气势汹汹地反问。
“我们是洪州市公安局的……”叶友道拿出证件,在郑美堂面前一晃,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郑美堂同志,我们破获了一个诈骗案……”
“什么诈骗案?关我什么事?让开!”
郑美堂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叶友道的话,吼道。
简直要将郑副主任气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都敢来找他!
“郑美堂同志,请你安静!”
叶友道才不吃这一套,也是一声怒吼。
顿时就将郑美堂镇住了。
这小jǐng察还真敢朝自己吼啊?
“我们破获的这起诈骗案,就和你有关,犯罪嫌疑人张保力已经招供了。现在请你跟我们会局里去接受调查。”
“什么他妈的张保力?你们搞清楚,我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简直乱弹琴,叫你们局长来!叫易长天来见我!”
郑美堂几乎要气晕过去,再也顾不得“领导”形象,三字经脱口而出。
这几个小jǐng察,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叶友道冷笑一声,说道:“张保力你不知道,那么金吾山龙虎观张天师你知不知道?”
“谁?张天师?”
郑美堂双眼顿时就瞪得滚圆,像是绝不相信似的。
“对,就是他。郑美堂同志,请你配合一点,不要让我们采取强制手段,那就不好看了。”
叶友道冷冷说道,右臂举起。看得出来,只要郑美堂再敢咆哮,叶大队真敢下令把他铐了。叶友道和范鸿宇是同样的xìng格,绝不信邪!
对郑美堂,叶友道算是客气的了。
郑美堂铁青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流露出绝难掩饰的惊慌之意,他从叶友道眼里读到了极其坚定的眼神。
这小jǐng察真敢动手,才不管他是谁。
再说了,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就不可能不明了自己的身份。
郑美堂一言不发,举步出门。
几名jǐng察左右散开,前后簇拥着他,向外边走去。
文校长和陈校长大张着嘴,呆若木鸡。
范鸿宇慢慢掐灭烟蒂,缓步出门,从两人身边走过,向陈校长微微颔首致意,至于文校长,范鸿宇同学连正眼都懒得再瞧他一眼。
“范……范处长,请,请留步……”
文校长猛醒,急急追了上来。
“文校长,有何指示?”
范鸿宇站住了脚步,扭头望着他,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不敢不敢,指示不敢当……范处长,你这篇论文,可不可以留下,我……我看看……你放心,一个字不改,绝对通过答辩!”
文校长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像是表决心似的说道,满脸都是谄媚讨好之意。
第385章 令氏集团董事局主席
郑美堂去省委党校传达袁留彦的指示时,萧郎去了洪州机场。
萧郎不是一个人去的洪州机场,而是跟着省zhèng fǔ办公厅主任刘建国一起去的,同行的还有省zhèng fǔ办公厅和省交通厅的其他几位同志,包括交通厅长老谭。
刘建国受省长尤利民的委派,专程到洪州机场来迎接重要客人的。
这位客人,来头不小,乃是香港令氏集团董事局主席令千秋,繁盛贸易公司老总令和繁的亲老子!
令和繁上回来洪州,与范鸿宇萧郎好一番“密谋”,定下了大计,回去之后,不住游说令千秋。经过一两个月的苦功,总算说服了令千秋,答应亲自前往洪州进行实地考察。
令和繁立即将这个消息通知了范鸿宇。
尤利民便指令隆重接待。
原本,尤利民想让分管交通的副省长于伟光代表他亲自前往机场迎接令千秋一行。香港令氏集团虽然算不得最顶级的大公司,因为与徐氏集团联姻,在香港也颇有名气。可谓是改革开放以来,带着投资为目的前来考察青山省的最知名香港客商,象征意义甚至还大于实际意义,当得慎重其事。
当然,也还没够得上尤利民亲自去机场迎接的“资格”。
在这种层次的经济交往之中,派谁去迎接贵宾,也是颇有讲究的。
因为令千秋此来,言明将要和省里洽谈投资修建洪南高速公路的项目,所以委派于伟光这位分管交通的副省长前往迎接,很是合适。
不料于伟光的秘书请示于伟光之后,直接拒绝了,说于省长身体不适,正准备去医院做个检查,不方便去机场迎接客人。
这个理由大得很,明知道于伟光是借故推脱,萧郎也不好说什么。
还不许人生病了?
萧郎如实向尤利民做了汇报。尤利民略事沉吟,便即指示由省zhèng fǔ办公厅主任刘建国带队,代表自己去机场迎接令千秋。
萧郎建议,既然于省长身体不适,是否可以考虑委派别的副省长去机场?
尤利民摇头。
萧郎便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尤省长的考虑自有道理。先委派了于伟光。于伟光不去。再委派别的副省长,被委派的这个同志要有意见了——怎么,“指使”不动他就拿我做替补?我难道地位不如于伟光?
于伟光又不是常务副省长!
只是如此一来,于伟光的跋扈嘴脸暴露无遗,尤省长就算想要息事宁人,亦不可得了。看来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萧郎的心情,便沉重起来。
虽然他马上就要离开省zhèng fǔ,离开尤利民身边去首都任职,青山省这场“省级规模”的大博弈。他不会参与其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对手如此强大,加上荣启高书记态度不明朗,此番博弈鹿死谁手,实未可知。
袁留彦的副书记做得如此威风凛凛,绝不仅仅是他自己手段了得。他的背后,肯定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这种情形是很难出现的。
正职和副职的区别很大!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自己却要离去,不能再协助尤省长“作战”,心里面总觉得不大好受。
好在范鸿宇绝不是省油的灯,在政治斗争这个方面的权谋手段。犹在自己之上。或许,由他代替自己协助尤省长,效果会更加理想!
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萧郎去了机场。
班机还没到。红地毯已经铺好,迎候的干部们在候机室一角落座,等候机场的通知。省交通厅长谭启华和萧郎坐在一起。今儿来迎候贵宾的人群中,以他和省zhèng fǔ办公厅主任刘建国的职务最高。但现在客人还在天上,大家随意散坐聊天,倒也不必讲究太多。
“萧处长,要回首都了?”
谭启华随口问道,语气显得比较亲密。在一干厅级干部之中,谭启华算是比较会“做人”的,和同僚们的关系都还处得可以,尽管不是尤利民的“嫡系”,也不曾怠慢过萧郎。
萧郎淡淡一笑,说道:“是有这个意向,我未婚妻在首都工作。不过能不能成,还得服从组织安排。”
“肯定能成,以你萧处长的才华,哪个单位不是抢着请你去啊?”
谭启华笑哈哈的,似乎心情相当愉悦。其实大家都清楚,此时此刻,谭厅长是最郁闷的一个。原本说好的“一方诸侯”的乌纱帽,忽然就不翼而飞了,还莫名其妙地卷入到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一不小心,就难以全身而退。
尤省长和袁书记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很多级别不算太高的干部们都有风闻。荣书记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谭启华虽然与这两位大佬都没有太亲近的关系,严格说起来,他更加得荣启高的器重,但他所处位置太“险要”,博弈双方的焦点,都集中在交通厅了,谭启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真要是应对失当,出了大篓子,谭启华可不敢奢望荣书记会全力出手来“救援”他。
谭启华很清楚,在那种层级的大人物心目中,他们这样的干部,都是一个个的小棋子,是保还是弃,完全取决于全局的态势如何,小棋子本身可做不了主。
现在努力和萧郎拉近关系,总是聊胜于无。
萧郎打着哈哈,说道:“谭厅长太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才华?可不敢跟你谭厅长比……”
谭启华连忙又夸赞了几句,话锋一转,问道:“萧处长,那你去首都高就之后,谁来主持秘书一处的工作呢?听说是范鸿宇同志?”
萧郎微笑点头。
范鸿宇都已经代理过一段时间,很多干部都知道了,又不是什么秘密,无须隐瞒。
“嘿嘿,这位范处长那么年轻,听说搞经济建设是把好手。不过,大机关和基层的情况毕竟不同,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xìng格?”
谭启华试探着问道。
这才是他刻意与萧郎套近乎的真实目的,眼见得省府一秘就要换人,谭启华有必要对范鸿宇了解得更深入一些。尽管因为宇阳县“一七大案”,“枫林模式”和彦华地区去年的“政治大博弈”,范鸿宇声名远播,但那都是大面上的印象,具体xìng格如何,萧郎应该更加清楚。
当然萧郎也不可能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多了解一点总不是坏事。
“鸿宇同志的xìng格和我有所不同,他的个xìng相当鲜明。”
萧郎微笑着说道,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在萧郎内心,也不认为范鸿宇是十分合适的秘书人选。范鸿宇此人,刚烈果决,杀伐决断,是典型做“一把手”的xìng格。想要指望他左右逢源,在省zhèng fǔ办公厅处理各种人际关系,只怕不大靠谱。
但是,料必尤利民比他萧郎更加清楚这一点,却指定范鸿宇来接替他的位置,萧郎估计,范鸿宇在尤省长心目中的定位,更加趋向于“参谋”角sè,而不是秘书。一些文字工作和琐碎事务,尽可以交给别人去办,反正秘书一处不止范鸿宇一个工作人员。
“听说,这回来我们青山考察的香港客人令董事长,他的公子在枫林镇投资办了一个电子厂?”
见萧郎不肯深谈范鸿宇的xìng格,谭启华便转换了话题,继续锲而不舍地打探范鸿宇的情况。他隐约听说,乌rì新似乎和范鸿宇关系非同一般。初听到这个消息,谭启华有点不愿意相信。老乌的情况,他非常清楚,貌似和范鸿宇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就和范鸿宇搞到一起去了呢?老乌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才,未必尤省长还真看上了这个胖子?果真如此,于省长也不至于让老乌靠边站。
但乌rì新被调整分工之后的诸般表现,让谭启华心生疑惑。
乌rì新并没有如同他想象中那样哭丧着脸,如丧考妣,反倒乐呵呵地接受了现实,一门心思扑到工会和后勤事务上去了,干得挺来劲。
这绝不是老乌的xìng格。
谭启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乌rì新的城府,还没这么深,一定有所仗恃,深信这一切厄运,都只是暂时的。
正因为如此,谭启华必须想办法搞清楚这中间的内幕,这将决定他今后对待乌rì新的态度。万一传言是真的,乌rì新真的和范鸿宇关系密切,只要尤利民还呆在青山省长的宝座上,乌rì新总有出头之rì。现在顺着于伟光的意思,将老乌踩得太狠,将来怕是不好再见面。
官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只要乌rì新没被彻底撸掉,赶出交通厅,就不一定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实话说,在谭启华内心深处,还真希望这个消息是靠谱的,乌rì新真的搭上了范鸿宇的线。如果乌rì新能够尽早取代他谭启华的位置,他正好跳出漩涡,优哉游哉去齐河市上任。
萧郎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令千秋先生的公子令和繁,确实在枫林镇投资了一个电子厂,规模很大,用工超过了一千人。正因为电子厂效益很好,令董事长才决定亲自过来考察。”
果然如此,连这个香港大客商都是范鸿宇的关系户,这年轻人,着实了得。
谭启华暗暗心惊。
第386章 惊变
巨大的喷气式客机缓缓停靠在红地毯一侧。舱门打开,一位五十几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短袖白衬衣,深红sè领带,西服笔挺,皮鞋铮亮,出现在舱门处。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位同样装扮的年轻男子,不到三十岁,两人长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父子就是叔侄。
随后还有好几位同样西装革履的男女。
萧郎就以眼神向刘建国示意。
他与令和繁见过面,令和繁陪司的这位五十几岁男子,毫无疑问就是他家老头子,令氏集团董事局主席令千秋。
刘建国和诌启华率先上前,满脸笑容。
“欢迎,我是青山省zhèng fǔ办公厅主任刘建国,受尤利民省长委托,特来迎接令董事长和诸位贵宾。热烈欢迎令董事长和令氏集团的贵宾们前来青山考察参观。”
令千秋忙即与刘建国握手,连声说道:“感谢尤省长,感谢刘主任,黄方太客气了。这样隆重的礼节,愧不敢当!”
令千秋神情儒雅,风度翩翩,戴着一幅玳帽眼镜,像学者多过像商人。和他儿子令和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令和繁虽然也颇有绅士风度,但整个人朝气蓬勃,锋锐无匹,颇具侵略xìng。
大家在机场穴暄尽礼,随即登上省zhèng fǔ派来的小车,直驶青山宾馆。
青山宾馆以省为名,是青山省最大的国营宾馆,前身为青山省委省zhèng fǔ招待所,几乎所有重要的客人都是下榻于此。
省长尤利民,常务副省长韦chūn晖和其他几位副省长,俱皆在青山宾馆迎候,独独缺了分管交通的副省长于伟光。
这个欢迎阵势,规格之高,无与伦比。以往只有巨头级大人物莅临青山之时才会见到如此盛况。
身为令氏集团的掌舵人,令千秋见过大世面,但如此规格的欢迎仪式,也还是经历得不多。当下不敢矜持,疾步上前,和尤利民韦chūn晖等人紧紧握手寒暄客气,相当谦和。
令和繁亦步亦趋,绝不僭越。
越是世家大族,这些上下尊卑的礼节越是讲究。令和繁在家里尽可以叛逆尽可以和老爷子闹翻,坚决不和徐氏集团联姻,那都是家事。一旦到了这种隆重的公开场合,那就得规规矩矩,不逾雷池一步。
“令董,久仰大名!”
尤利民握住令千秋的手,微笑说道。
“不敢不敢尤省长太谬赞了。令千秋不过是香港一个寻常商人,焉敢当省长如此赞誉?”
看上去,令千秋的谦逊不是装出来的,发自内心。
“令氏集团在香港本就是大名鼎鼎的名门世家,尤其令公子和繁先生早就在我们青山有投资项目,对于地方经济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我谨代表枫林镇的干部群众,对令公子深表感谢。”
尤利民也是相当客气。
令和繁又是连声谦逊,不过看得出来,令董事长内心其实颇感骄傲。做父亲的大抵如此,别人夸奖自己,忙不迭地谦逊礼让,夸奖自己的儿子,却情不自禁的“傲气外露”。
在宾馆门口纷纷扰扰好一阵才算是见礼完毕。
“令董,令公子,请!”
尤利民伸手延客,特意加上令和繁,脸面给得十足。
原本令千秋今天能够前来青山考察乃是令和繁一力促成,居功甚伟倒也当得起省长对他加意客气。
当下宾主双方携手入内。
青山宾馆前几年翻修过,装修疟重大气,略嫌呆板,灵动不足。不过此刻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平添许多喜庆气氛,将这一小小的瑕疵很好地遮掩了过去。
令千秋对此番考察相当重视,不但令和繁随行,令氏集团的另外几位主要干将,基本都跟了过来。令和繁说得明白,这回要修高速公路,投资很大。当然,青山方面会给相应的优惠条件。比如在省城洪州市给令氏集团一块地皮,无偿使用三十年,还有其他的优惠政策。总之做生意一定要做到互利互惠,双赢才是合作的基础。
与儿子一样,令千秋这几年一直在关注大陆的经济政策和改革开放的历程。香港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市场经济模式,想在香港“一夜暴富”,难度不小。做生意要赚大钱,拼的是实力。在香港比令氏集团规模更大,实力更雄厚的公司比比皆是,令千秋奋斗了半辈子,也依旧未能跻身香港一流大富豪行列。
但在一个剧烈变更的环境之中,想要一夜暴富,实力就不是第一位的了,眼光和观念往往更加重要。只要能及时抓住机遇,三五年时间便实现质的飞跃,绝不是梦想。
令和繁就是最好的例证。
两年前,繁盛贸易公司还只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因为抓住了机遇,两年过去,繁盛公司竟然就已经资产过亿,翻了几十倍,并且前景无比看好。
纵算是徐氏集团最优秀的年轻子弟,也无人能望其项背。
这也是令千伙下定决心来青山考察的主要原因。
现在青山省摆出这样隆重的欢迎阵势,更加让令千秋深感满意。至少青山这边的诚意毋庸置疑。
令千秋尤其想要见见范鸿宇,这个年轻人,在他儿子嘴里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对令和繁的xìng格,令千秋相当了解,傲气凌人,几乎对谁都不服气。如今竟然对内地的一位小干部如此推崇,让令千秋大感好奇。
“尤省长,请问,范鸿宇先生,还在贵省工作吗?”
和尤利民并肩而行,令千秋问道,声音压得比较低。
尤利民微笑答道:“令董,范鸿宇正在省委党校学习。令董也听说过他?”
令千秋忙道:“听说过听说过,犬子对范先生十分钦佩,推崇为不世出的天纵奇才,对市场前景把握之jīng准,无人可比。不瞒尤省长说,我很想见见这位神奇的范先生。”
尤利民笑道:“令董放心,我会安排的。尽快让您见到这位神奇的范先生!”
“好好,谢谢尤省长。”
令千秋银满意。
当下令千秋一行在宾馆豪华贵宾房简单洗漱一下,略事休息,便即和尤利民等青山省zhèng fǔ的高官进行了友好会谈。
初次会面,双方都是说的客套话,具体的谈判,尚未正式开始。
简单会晤之后,尤利民代表青山省zhèng fǔ,在青山宾馆举办午宴,隆重款待令千秋一行。
省zhèng fǔ办公厅主任刘建国悄悄将萧郎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萧处长,这宴会的座位,怎么安排?”
原本这样的事情,刘建国不必再问萧郎,可以自己做主。关键是现在出了意外状况一于伟光副省长缺席!
刘建国得到的消息是,于省长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但这不代表他肯定不出席午宴。现在午宴马上就要开始,到底要不要给于伟光安排座位?如果给他安排了,于伟光不来,贵宾席上就会空一个位置;倘若不安排,万一他又来了呢?
岂不是要刘建国去背这个蔑视于省长的“黑锅”?
萧郎笑了笑,说道:“我已经请示过省长了,照常安排。”
“照常安排?万一……”
萧郎明白刘建国的意思,微笑说道:“刘主任,放心好了,于省长会来的。”
那可不一定!
尤省长和袁书记的分歧,已经越来越公开化了。
不过这话,刘建国自然不会说出口来。既然萧郎说得那么笃定,自己照此办理就是了。真要不来,也怪不到他刘建国头上。
刘建国和萧郎在青山宾馆说悄惊话的时候,一台进口丰田车正在驶往省人民医院的路上,于伟光端坐在丰田车的后座上,神情坦然。
都已经说了自己身体不舒服,这医院总是要去一趟才行,正好顺便检查一下身体。
“省长,午宴去不去参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很谨慎地问了一句。
“不去!”
于伟光一挥手,不屑地说道。
“他们闹他们的,咱们不掺和。”
“好的。”
秘书点头称是,心里头想着,待会还是要给萧郎通个气,也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有些事,领导不好出面,就该当由秘书代劳。
车子刚刚开到人民医院门诊大楼前,医院院长已经率领几个人在那里恭候于省长大驾。院长亲自给于伟光拉开了车门,上前和于伟光握手,寒暄问好。
于伟光挺胸凸肚,任由院长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略带矜持地说道:“院长,我可是不速之客,打扰你们工作了吧?”
“哪里哪里,能够为于省长服务,是我们的光荣。于省长,请!”
院长也是个官僚,满嘴官话套话。
其他几位医院负责人便排着队上前和于省长握手,表达自己对于省长的敬仰之情。好似于省长不是来看病,是来视察工作的。
闹腾了好一阵,才算是告一段落,院长弯腰延客,于伟光在一群人簇拥之下,昂首挺胸向里走去。
便在此时,秘书腰间的传呼机急促地鸣响起来。
秘书拿起传呼机一看,脸sè微变,忙即说道:“院长,我打个电话。”
院长连声答应,让一位副手领着秘书去旁边的办公室打电话,其他人陪着于省长向里而去。刚刚在院长办公室坐定,说了没两句话,秘书忽然冲了进来,满头大汗,张着嘴呼呼喘息,说不出话来。但那神情,却如同见鬼一般,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堂堂副省长的秘书吓成这副德xìng?
第387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于伟光沉下脸来,呵斥道。
其实于省长心里早已经在打鼓。秘书一贯都比较稳重,眼下如此失态,必定是发生了天大变故。只是为了在医院院长等人面前保持自己副省长的威严,才故作姿态罢了。
“省长”
秘书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说道,眼睛只在医院诸人脸上瞥来瞥去,显见得是机密大事。
院长等人也是人jīng,正要起身离去,于伟光抬手止住了他们,自己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秘书立即紧紧跟上。
“什么事?”
来到走廊拐弯处,于伟光这才皱眉问道,依旧有些不悦。哪怕发生了再大的事,你也不必如此惊慌,这天塌不下来。
秘书左右一瞥,确定无人在侧,这才凑到于所光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什么?”
于伟光大吃一惊,双眼猛地昭得滚圆,和秘么刚才一样,仿佛见了鬼似的。
“这怎么可能?洪州市局?哪来那么大胆子?”
“省长,消息已经核实了。人确实是洪州市局带走的……”
秘书紧张地说道,不因了一口口水,眼巴巴地瞅着于伟光,眼里全是惊慌畏惧之意。
郑美堂郑副主任“威名远震”,他们这些省zhèng fǔ的大秘书俱皆是清楚的。原以为只要有袁留彦书记罩着,郑美堂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
不料这一回……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
“易长天发疯了吗?”
于伟光还是不敢置信,伸手向上衣口袋里摸去,却是空的。近来于伟光正在戒烟,但当此之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秘书忙不迭地掏出“青山王”,递给于伟光一支,又紧着给他点上了火。
于伟光狠狠抽了两口,恶狠狠地盯着秘书,问道:“人是在省委党校直接带走的?”
“对!听说是当着文校长,陈校长和范鸿宇的面带走的…...”
秘书连连点头。
“范鸿宇?这事又跟他有关?”
于伟光再次大吃一惊,失声道。
秘书想了想,小心地说道:“这个还不大清楚,但当时他确实在场...不过,省长,这,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吧?他……他能有这么大能耐吗?”
“哼!难说!这家伙,就是个怪物,扫把星。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不得安宁。彦华的梁光华,都快退休了,还不是被他弄得灰头土脸,一个跟斗栽到了底?”
“那…..……那现在怎么办?”
秘书怯怯地问道。
“怎么办?回去!”
于伟光狠狠将烟蒂甩在地上,伸出穿着铮亮皮鞋的大脚,狠狠将烟蒂碾碎,半点领导风度都不讲究了,转身就走,跟医院院长一个招呼都没打。
望着于伟光匆匆而去的背影,医院诸人大眼瞪小眼,都犯起了愣怔。
但可以肯定的是,省里一定发生了惊人的大事,搞不好还是更高层发生了大事,不然,于副省长不至于如此紧张。
要吓到一位副省长,可不得了。
急匆匆上车,于伟光随即吩咐:“去青山宾馆,快!”
说着,抬腕看了看手表。
秘书也跟着看表,不堵车的话,应该还可以赶得上午宴。
看来于省长也意识到事情不大对。
直接把袁留彦的大秘书带走调查,可见对方已经动手了!
当此之时,于伟光别无选择,必须先去青山宾馆,再不过去,那就是和尤利民彻底“决裂”,后果实在太严重。既然人家敢于直接向郑美堂出手,必定是做好了最周密的准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雷霆万钧,不容有失。
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于省长满头的汗水和铁青的脸sè,意识到情形不对,不待吩咐,径直开启了jǐng报器。他这车上安装了一个可以发出jǐng报声的喇叭,紧急情况时可以用得上。
一路飞驰,闯了好几个红灯,丰田车总算及时赶到了青山宾馆。
于伟光疾步而入。
正好尤利民韦chūn晖陪着令千秋等人从会议室出来,前往餐厅,见到于伟光急匆匆而来,尤利民便停住了脚步。
“省长!”
于伟光快步来到近前,向尤利民微微鞠躬为礼,伸手擦了一把汗。
尤利民微笑说道:“伟光司志,身体舒服一点了吗?”
于伟光暗暗苦笑,脸上都是阳光归烂,连声说道:“谢谢省长关心,去医院瞧了一下,开了点药,好多了……”
脸颊禁不住火辣辣的,滚烫滚烫!
尤利民便微笑颔首,扭头对令千秋说道:“令董,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于伟光副省长,分管交通建设。刚才身体有点不适,去看医生了、..伟光同志,这位就是令氏集团董事长令千秋先生!”
于伟光赶紧向令千秋伸出双手,一迭声说道:“令董,您好您好,欢迎欢迎!”
令千秋自然不明白这其中发生的诸多故事,笑容可掬地和于伟光握手寒暄:“于省长身体不适,还特地赶过来,千秋十分感动。公务cāo劳,于省长要多多保重身体。”
“哈哈,就是一点小毛病,不要紧的,谢谢令董的关心...……”
萧郎冷眼旁观,心中暗暗冷笑不已。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不过于伟光为何如此前倨后恭,萧郎却有点不明所以。洪州市局暗地里采取的那些行动,极其保密,知道的人很少,专案组是由易长天亲自掌握的。
范鸿宇事先没对萧郎说起。
青山宾馆觥削交错,宾主尽欢。
省委一号办公楼三楼西端办公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办公室正zhōng yāng,一个白瓷杯摔得粉碎。富丽堂皇的明黄sè地毯厚近一寸,白瓷杯居然摔成碎片,可见袁留彦使尽了浑身力气。
“混蛋!”
“岂有此理!”
“狗胆包天!”
一贯甚为讲究官威官体的袁书记,此刻脸sè铁青,咆哮如雷,重重一巴掌拍在红木办公桌上,钢笔文件镇纸等“噼里啪啦”地跳了起来。
“岂有此理!混账透顶!”
袁留彦实在气得没法了,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洪荒猛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满腔怒火不知该如何发泄。
党校文校长佝偻着身子,远远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地望着怒火中烧的袁书记,惊恐万状。
郑美堂在党校当着他的面被洪州市局的干jǐng带走,文校长半刻也不敢停留,第一时间给袁留彦打了电话,随即驱车直驶省委大院,当面汇报。
这事太大了,丝毫也怠慢不得!
郑美堂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本身职务身份便已非同小可,更不用说他是袁留彦的大秘书,居然被洪州市局直接“抓走”,文校长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要“开战”吗?
不对!
已经“开战”了!
团团转了差不多三四分钟,袁留彦才停了下来,铁青着脸回到办公桌后,抓起了电话。
“喂,段书记吗?我袁留彦!”
电话接通,袁留彦依旧怒火冲天,语调硬邦邦的,没有丝毫柔和之意。
“袁书记,你好,我是段宸欣!”
话筒那边,传来省委政法委书记段宸欣浑厚的声音,沉稳异常。
“段书记,有个事我很不明白,想要向你请教!”
袁留彦瞪着眼珠子,似乎段宸欣就在他对面,这瞪眼珠子的动作,段宸欣能够看得到。
段宸欣沉声说道:“袁书记,有关郑美堂的情况,洪州市局的易长天同志刚刚已经向我汇报了,我正想去你那边,和你谈谈这个问题。”
“那好,我等你!”
袁留彦二话不说“‘哐当”一声,将话筒丢了回去。
文校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显然,与袁留彦对答的是省委政法委书记段宸欣。那也是一等一的“猛人”,青山省有名的“黑老包”,威名远扬,无数犯罪份子闻风丧胆。不料袁书记对他也是这种态度。
当然,袁书记正在盛怒之中,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仔细想想,袁留彦再愤怒,似乎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这当口,他找的是段宸欣而不是易长天。既然郑美堂是洪州市局的干jǐng带走的,易长天断无不知情的可能。没有他的同意,洪州市局再无第二个人敢直接将省委副书记的大秘书抓走!
明知郑美堂的身份,还敢让人去抓,易长天自然早就做好了“一战”的准备。袁留彦再权势滔天,赫赫官威也施展不到易长天的头上。
人家摆明不怕你!
直接找段宸欣,也符合袁留彦的身份。
袁留彦和易长天的地位,可不“对等”,袁留彦直接上第一线,和下面市局的头头“肉搏”,绝不是高明之策。
胜之不武,败足可耻!
眼见袁留彦靠在椅子里呼呼喘息,似乎完全将自己当作了空气,文校长犹豫着,慢慢挪动脚步上前去,弯下腰想要收拾一下满地的碎瓷片。
“住手!”
袁留彦又是一声怒吼。
文校长像弹簧似的一下就挺直了身子,紧张万分地望着袁留彦,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出去!”
“是是,袁书说……”
文校长不但有半分耽搁,急急向门外走去。
“你给我记住,看好那个范鸿宇,他再敢出什么幺蛾子,随时向我汇报。”
“是是,袁书记,我记住了,记住了..”
第388章 马上放人
文校长在楼梯口碰到了段宸欣。
段宸欣是省委常委兼政法委书记,并未兼任公安厅长,也在省委一号办公楼办公,二楼西端是省委政法委的办公区域。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厅长,在八十年代末期尚未形成趋势,总还得再过几年,维稳工作越来越受到高层重视,这个cháo流才会逐渐形成。但段宸欣在全省公安系统的威望极高,他本就是从省公安厅厅长的位置上升任上来的,全省公安系统不少千将,都是他的老部下,包括洪州市局局长易长夭在内。
文校长忙不迭地给段书记打招呼。
段宸欣坦然颔首,知道他刚从袁留彦办公室出来。
缓步来到袁留彦办公室门口,临时在这里“代班”的一位秘书入员慌忙将段书记迎接入内。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
瓷片,茶叶渣滓在明黄sè地毯上呈放shè状四处飞溅。
袁留彦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后。
秘书战战兢兢地说道:“袁书记,段书记到了。”
袁留彦横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沉声说道:“段书记!”
段宸欣淡淡一笑,避开那些碎瓷片和茶叶渣,缓步走到袁留彦面前,说道:“袁书记。”
袁留彦伸出手来,和段宸欣握了一下,脸sè略有缓和,说道:“段书记,请坐!”
除了荣启高和尤利民,通常对班子里的其他同志,袁留彦都是称呼“某某同志”,随时随刻都将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俨然大班长。这一回,实在是气得狠了,完全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
段宸欣点点头,在办公桌对面坐下。
秘书忙不迭地奉上茶水。袁留彦的水杯打得粉碎,只好临时用待客茶杯将就一下。
“段书记,洪州市局这么搞,谁给他们白勺权力?唵?谁给他们这个权力!”
秘书刚一退出去,门还没合上,袁留彦便发作了,声sè俱厉。
“抓我的秘书,抓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事先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在党校抓入,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特务行为!只有反动派才搞这种特务动作!唵?郑美堂真要是违法犯罪了,可以抓他,可以判刑。如果犯了死罪,那就枪毙。我都支持,绝不包庇。但是,洪州市局抓入之前,是不是可以给我打个招呼?他们是不是怕我包庇罪犯o阿?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省委?他们还是不是属于省委领导之下的?他们是dú lì王国吗?可以为所yù为!段书记,这个事情,必须有个说法!”
袁留彦连珠炮似的发难,双眼睁得滚圆,仿佛要吃入一般。
对于袁留彦的暴怒,段宸欣有心理准备。当初洪州市局决定秘密调查金吾山龙虎观和那个冒牌张夭师的时候,易长夭亲自向他做了汇报,段宸欣思虑再三,也同意了。因为易长夭的汇报说,根据初步调查,龙虎观和那个冒称张夭师的神棍,犯罪情节相当严重,牵扯到数额极其巨大的金钱和聚众yín乱,甚至还有许多官员牵涉在内,其中不少官员的职务还不低,有点类似建国初期的**会道门组织,影响极其恶劣。
段宸欣一生正直,明知道这个案子真要查下去的话,牵连甚广,搞不好就会引起省委巨头之间的直接冲突,酿成“政治事故”,但他还是坚定地支持了易长夭。
打击犯罪,是政法千部的夭职。
如果在这样的大案子面前,他退缩了,那就不叫段宸欣了。
只是段宸欣没想到,那个冒牌张夭师如此神通广大,居然连袁留彦都是龙虎观的常客。难怪那么多职务不低的千部趋之若鹜,原因就在这里。
现在抓了郑美堂,袁留彦果然暴跳如雷。
“袁书记,首先我澄清一点,洪州市局向我汇报这个情况的时候,并不是抓捕郑美堂同志,而是请他到局里核实一些情况,协助调查。”
段宸欣缓缓说道。
事实也是如此,毕竞郑美堂的身份非同小可,没有确切证据,不可能随便抓捕。甚至就算铁证如山,真要将他抓起来,那也不能如此“草率”,必定要上报省政法委,再由段宸欣出面协调,获得省委书记荣启高和袁留彦本入的同意,才能最终采取强制措施。
涉及到了如此高层级的领导千部,单纯**律是不够的,还得讲政治。
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协调好,或者说,要达成妥协。
现在,段宸欣还是将事情归到洪州市局的头上,倒不是段宸欣不肯担这个责任,关键眼下局势尚不是特别明朗,他不能轻易将自己牵扯进去。作为一省政法系统的最高领导,“赤膊上阵”,永远不是最佳选择,那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协助调查?简直可笑!这样的谎言,他们也编得出来。”
袁留彦手一挥,不屑地说道,完全不接受这个解释。
刚才文校长说得清清楚楚,在党校的时候,洪州市局那几个二百五的jǐng察,气势汹汹,公然威胁郑美堂,如果不跟他们走,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倘若这也叫协助调查,那怎样才叫抓入?
“段书记,你是老政法了,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信吗?好,就算是协助调查,那为什么不能事先向我汇报?难道我会包庇郑美堂,不让他去公安局协助调查?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搞特务行为!”
袁留彦坚持上纲上线,将一顶“特务行为”的大帽子死死扣下来。
自己的大秘书都被入抓走了,再不强硬一点,谁还将他袁书记当回事?
“这个易长夭,我看他是昏了头。是不是这些年,他破了几个案子,就自以为了不起啦?尾巴翘到夭上去了,连省委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不讲组织纪律,大胆妄为的入,我看不合适再留在现有的岗位之上了。再由得他这么瞎折腾下去,洪州市局要出大问题!”
袁留彦yīn沉着脸,冷冷说道,直接提起了千部任免的话头。他是分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全省厅局级千部的任免调整,乃是他的正管。
你们敢抓我的秘书,我就敢撸掉你的乌纱帽!
段宸欣皱起了眉头。
原也知道,袁留彦绝不是那种温和沉静的xìng格,要不然,郑美堂也不至于那样嚣张跋扈了。
“袁书记,情况是这样的,洪州市局正在侦查的这个案子,和金吾山龙虎观那个冒牌的张夭师有关。根据市局的调查,这个案子的情节十分严重,涉及到巨额的金钱诈骗,还有聚众yín乱的行为。甚至涉及到了很多职务不低的领导千部,跑到龙虎观去搞封建迷信。正因为这个案子牵连比较广泛,所以洪州市局采取了秘密调查的方式。请郑美堂同志过去协助调查,也是为了案情的顺利侦破。”
段宸欣斟酌着词句,缓缓解释道。
一缕慌乱和尴尬神sè,自袁留彦眼里飞快地闪过。
龙虎观的情况,也许他比段宸欣还要更清楚几分,段宸欣只是听取了洪州市局的汇报,他却是龙虎观静心筑的常客,所谓张夭师的座上嘉宾。
但当此之时,袁留彦退无可退,继续板着脸,恼怒地说道:“段书记,无论如何,采取这样的行动,也应该事先和我打个招呼,和省委打个招呼。还是那句话,郑美堂真要是犯了罪,那就依法处置,我绝不姑息迁就。但这并不表示,洪州市局和易长夭这样子搞就是正确的。郑美堂是不是犯罪,和他们是不是尊重省委,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今夭他们可以不打招呼就抓郑美堂,谁知道明夭他们还会抓谁?这么搞,入入自危,还不是全乱套了?就算像你说的那样,龙虎观有问题,那个道士有问题,很多千部都有问题,那就更加应该慎重,更加应该上报省委研究定夺。他们这么自作主张,置党的领导,置省委的领导于何地?千部队伍搞乱了谁负责?易长夭负责?他负得起这个责吗?”
开口省委闭口省委,袁留彦这是直接将自己当成省委书记了,认为他就能代表省委。而且自始至终牢牢揪住易长夭和洪州市局,闭口不提省政法委和段宸欣,“斗争目标”相当明确。袁留彦是官场老手,很清楚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只能集中火力,攻其一点,绝不能四面树敌。
眼见段宸欣要开口说话,袁留彦一摆手,止住了他,说道:“段书记,你也不用再为他们辩解了。既然是协助调查,那请你通知易长夭,让他马上放入!”
段宸欣蹙眉说道:“袁书记,等协助调查一结束,郑美堂同志自然就回来了。”
“段书记!”
袁留彦一声轻喝,死死盯住了段宸欣,眼里怒火熊熊。
“我的要求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马上放入!否则,我将要求立即召开书记办公会议,讨论这个问题。一切后果,都由始作俑者来承担!”
先放入,然后再谈其他的,这是基本前提。
我袁留彦的权威,绝不容入随便挑战。
段宸欣双眉紧蹙,良久不语。
第389章 荣书记
段宸欣最终也没答应袁留彦,让洪州市局马上放人。
袁留彦的面子固然要紧,他段书记自己的面子,可也不是说录一层就录一层的。洪州市局刚刚将郑美堂带走调查,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问上三句话,自己就下令放人,市局的干警,怎么看自己这个全省政法战线的“老大”?
都说段书记铁面无私,终归还是个屈从于权势的寻常人。
尤其易长天,更是会“瞧不起”自己。
段宸欣坚信,哪怕袁留彦亲自给易长天打电话,让他马上放人,只怕易长天也不会理睬。那位老弟的性子,比他段书记还“犟”。
谈话不欢而散。
袁留彦坐在椅子里,慢慢抽烟,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神却阴冷如冰。
一支烟堪堪抽完,袁留彦起身就走,打开房门,顺着走廊,径直向东端力去,来到了省委书记荣启高办公室门外。
“袁书记嘻.……”
正在埋头整理文件的曹成连忙站起身来,微笑问好。
“小曹,荣书记在不在?”
袁留彦阴沉沉地问道。
“在的。不过袁书记……”
曹成一见这个架势,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正想要给袁留彦解释几句,袁留彦却毫不理会,直接就推开了里间办公室的房门,将曹成吓了一大跳。
“袁书记,有客人在,……”
曹成跟在后面急急提醒。
荣启高办公室,确实有客人在,是下边的一位地委书记,奉召到省里来觐见荣启高,刚刚坐下没多久,正汇报呢,袁留彦就直闯进来了。
那位地委书记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往起站,向袁留彦问好,脸上神情颇为诧异。
荣启高的双眉扬了起来。
“荣书记,我有事情要向你汇报!”
袁留彦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中央,阴沉着脸,硬邦邦地说道对那位地委书记的请安问好,比若未闻。
荣启高也意识到出了大事,便向那位地委书记点了点头,说道:“老王你先回去休息一会。”
地委书记忙即向营启高微微鞠躬,又向袁留彦微微鞠躬,极快地退了出去。
瞧袁书记这个样子,怕是省里要发生大事!
“留彦同志,发生什么事了?”
荣启高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神色略略有点不悦。虽然说袁留彦是省委班子里最重要的成员之一,级别和自己相当,但这样丝毫不顾礼仪,直闯进来,也让荣启高有些不满。
“荣书记乱套了!洪州市公安局搞特务行动,把我的秘书郑美堂抓走了!”
袁留彦语出惊人火冒三丈。
“嗯?”
荣启高的双眉,再次扬起,大感意外。
这还真是个“大事情”,怎么事先都没人向自己汇报?
理论上,洪州市局可以抓捕任何犯罪嫌疑人,但也仅仅是理论上的。郑美堂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袁留彦的大秘书,除非在犯罪现场将他当场抓获不然,要动他,必须上报省委,经过省委慎重研究司意之后,洪州市局才能采取行动。
尽管这不是理想法治社会应有的现象却是现实环境之中的“标准流程”。擅自破坏这个流程,比破坏真正的法律程序后果要严重得多。
“来,留彦同志,请坐!”
荣启高邀请袁留彦到待客沙发落座。
青山省委书记六十来岁年纪,没有如同大多数领导干部那样梳着大背头,而是西式分头,戴一副黑框眼镜,面相清癯,并不十分威严。但荣启高资历甚老,担任省委书记十来个年头了,纵算最高层大人物,对荣启高也是比较尊重的。
袁留彦比荣启高年轻了七八岁,论资历,自是无法与荣启高相提并论。故此袁留彦虽然权重,在荣启高面前,也还保持着应有的礼节。今天若不是气得厉害,也不至于如此失礼。
两人在待客沙发里落座,曹成紧着奉上香茗。
“留彦同志,怎么个情况啊?”
荣启高问道。他不怎么抽烟,却将茶几上的香烟向袁留彦那边推了过去。
袁留彦也不客气,随即掏出一支来点上,气愤愤地说道:“荣书记,情况是这样的...……”
将文校长向他汇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甚至比文校长的描述更加详细。文校长向他汇报的时候,尽可能只说客观情况,并不敢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加进去。袁留彦就不一样了,加上了许多的定语和较为夸张的形容词。
总之在他嘴里,洪州市局简直就是“十恶不赦”。“荣书记,这样搞不行。洪州公安局,简直是无法无天。我看那个易长天尾巴都翘上天了,自以为有功劳,就胡作非为,连省委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还不得都乱套了?我建议,撤掉他!”
袁留彦果然是火爆霹雳的胆气,直截了当就要“下手”。
你易长天敢捋我的虎须,那我就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荣启高双眉微蹙,轻轻摇头,说道:“留彦司志,火气不要太大嘛。洪州市局的同志,工作方法不注意,作为上级,我们应该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
荣启高毕竟是老资格的省委书记,经历过太多的风风雨雨,尽管他也觉得洪州市局和易长天这回做事比较莽撞,但袁留彦这个处理方式,却也不见得就是稳妥的。
袁留彦闷“哼”一声,说道:“荣书记,他们这不是工作方法的问题,是刻意蔑视甚至是刻意挑衅省委的权威。郑美堂是不是有犯罪行为,暂且不论。在对他采取行动之前,难道向省委汇报一声,跟我打个招呼,就那么团难?他们到底是不相信我个人,还是不相信省委?认为我们会包庇犯罪分子?”
纵算在荣启高面前,袁留彦也是口口声声将自己和青山省委并列,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下面很多干部私下里都说,袁留彦才是青山省真正的二把手,袁留彦自己,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荣启高又蹙了蹙眉头,沉吟着说道:“留彦司志,根据你刚刚反映的情况来看,洪州的同志并不是在抓捕小郑,而是找他核实情况……当然,工作方法上确实欠妥,应该严厉批评。”
不管袁留彦今天的“表现”是如何的跋扈,问题还得一分为二来看。对洪州市局这种搞法,荣启高也不认同。袁留彦说得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洪州市局和易长天确实是在“挑衅”省委的权威。
这是一种毛病,不能惯!
这种毛病要是惯坏了,不及时敲打,今天抓了郑美堂,搞不好明天他们会直接抓曹成。
听荣启高如此说,袁留彦心中的郁闷,稍稍舒缓了几分,不过还是板着脸,说道:“荣书记,这事应该尽早处理,时间拖得越长,造成的影响越坏。这种行为,我很难忍受!”
郑美堂在洪州市局多呆一分钟,袁留彦的脸皮就被多录掉一层。
“好吧,留彦同志,这个事,我来处理。”
沉吟片刻,荣启高给了袁留彦一个肯定的答复。
袁留彦都把状直接告到了他的面前,不处理必定是不行的。袁留彦毕竟是他最主要的助手之一,省委班子的团结,必须要维护好。这是省委书记的基本职责。
“那好,荣书记,我等您的消息。”
袁留彦随即起身告辞。或许因为荣启高答应得比较“爽快”,袁留彦不知不觉间用上了“敬语”。
目送袁留彦离开,荣启高缓缓回到了办公桌之后。
曹成推门走了进来收拾。
“小曹,郑美堂那个事,你知道了吗?”
荣启高忽然开口问道。
曹成乃是省委大院消息最灵通的“包打听”,对曹成这个特点,荣启高知之甚捻。很多时候,荣启高有意无意的都想要听听曹成的意见。许多领导和秘书之间,都存在这种“奇妙”的情形。
曹成连书走近办公桌,说道:“荣书记,我听说了。”
荣启高便望着他,静候下文。
表面看,是洪州市局和易长天做事鲁莽,不请示不汇报,直接就抓了袁留彦的秘书,但内里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易长天刚直是刚直,绝非无脑之人。如果说这仅仅只是易长天自己的决定,说到哪里去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一些文艺作品里描写,个别正直无私的执法干部,凭一己之力,将贪赃枉法的上级领导绳之以法,那只是小说家言,现实生活中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因为他挑战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官员阶层和这个阶层许许多多看得见看不见的所谓“规矩”。谁破坏规则,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引得其他官员群起而攻之。
纵算易长天是省会城市公安局长,也绝对打不破这个圈子。真敢独自这么干,唯一的结果就是易长天自己“倒台”,其他人该干嘛还干嘛!
以荣启高的政治智慧,焉能看不出这里面明显带着“政治博弈”的影子?
荣启高主要想弄清楚,为什么会是易长天,是谁站在易长天背后!
第390章 上位者手段
曹成并没有一本正经地向荣启高汇报,而是一边整理着荣启高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资料,一边像是很随意的说道:“荣书记,根据我的了解,郑美堂郑主任今天是去党校传达袁书记的指示。袁书记指示说,要加强对党校学员的毕业考核,尤其是青干班,论文答辩必须严格把关,毕业论文通不过的学员,必须留校重修。当时在场的人有党校的两位副校长,还有青干班的一位学员范鸿宇。”
“范鸿宇?”
荣启高有点诧异,不过随即又像是明白了问题的关铤点。
对范鸿宇,荣启高可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全省成千上万名正科级干部,范鸿宇是唯一给荣启高留下了深刻印象的。
这个人太能折腾了,这两三年来,青山省发生的每一件“政治大事”,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职务不过正科级镇委书记,硬生生将青山政坛搅得风起云涌,连他荣启高堂堂省委书记都被卷入了进去。
实话说,对范鸿宇,荣启高并无好感。
“这个范鸿宇是不是还在窗政府那边实习?”
“是的,荣书记。范鸿宇在省政府办公厅秘书一处实习,秘书一处处长萧郎下乡搞调研的时候,就是他在主持秘书一处的工作.,...尤省长对他比较欣赏。”
曹成很谨慎地答道。
其实就是告诉荣启高,范鸿宇是尤利民未来的大秘书。
荣启高便轻轻“哼”了一声,脸色略有不愉。他不喜欢范鸿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肆无忌惮的毛头小年轻,尤利民倒是很欣赏!
“上个月,尤省长去首都向财政部谈有关发行国库券的问题,袁书记去省委党校青干班视察,让范鸿宇做了专题发言袁书记进行了总结。这个新闻上了《青山新闻联播》,据说很巧合,这个新闻播送的时候,正好尤省长和财政部的陈部长在一起吃饭,看到这个新闻了。”
曹成继续汇报。
事实上,这个情况曹成得知之后,第一时间向荣启高做了汇报。不过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道荣书记是不是还有印象。不管荣启高记不记得这个事,曹成都必须重新汇报。他很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非同小可,实际上就昭示着青山省新一轮“政治博弈”正式拉开帷幕,而且涉及的层级非常之高,尤利民和袁留彦等于是直接“对上”了。
省委“三巨头”之中的两位,摆开了“开战”的架势,荣启高焉能完全置身事外?
身为秘书曹成绝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荣启高肯定记得这个事。万一荣启高记错了,就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高层政治博弈,这是大忌!
汇报到这里,整件事情的脉络已经相当清晰了。
原本荣启高是有点生气,洪州市局直接抓走郑美堂一个招呼都不打,确实做得太过分。这是一股歪风邪气!
但联想到一个月前袁留彦亲赴省委党校青干班,亲自出手“对付”尤利民未来的秘书,本来就做得相当出格,也就不怪人家以“激烈”手段还击你拿小布袋装我的秘书,那我就直接把你的秘书抓起来!
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子打架,然而实情就是如此。
仔细分析所有政治斗争,本质上都和小孩子打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争个胜负,然后获得自己想要得到的好处。
小孩子打架争糖果玩具大人物政治斗争争权力,如此而已!
不见得权力就比糖果玩具更高尚。
“这个范鸿宇,原来是洪州公安学校毕业的?”
荣启高又问了一句。
曹成马上就明白了省委书记这句话的潜台词一荣启高在问,范鸿宇怎么又和易长天拉上关系了?
如果不是范鸿宇“指使”的易长天,那么又是谁指使的?
尤利民吗?
尤利民和易长天之间又有些什么特殊芸系?
让易长天派警察去抓袁留彦的秘书,纵算是尤利民亲自下令只怕都不好使。没有一点特殊关系,易长天绝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曹成微微一笑,说道:“荣书记,范鸿宇的未婚妻叫高洁,是彦华市的副市长。高洁同志的父亲,就是高兴汉书记。”
豁然贯通。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高兴汉给易长天下的指示,那就很好解释了。荣启高也隐约听说过高兴汉与易长天之间是最过命的交情。
袁留彦给高兴汉的女婿使绊子,高兴汉不高兴了!
但明白了不等于问题解决了,荣启高的双眉反倒蹙得更紧。原以为博弈是在尤利民与袁留彦之间展开,没想到高兴汉也卷入进去了。如果高兴汉仅仅只是看在“女婿”的份上才掺和一把,白也没什么。荣启高不愿意看到的是,高兴烬就此向尤利民靠拢。
省委常委兼省会城市市委书记,分量很重。
况且高家不是普通干部家庭,而是“世家”,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据说和京师某些重要人物都有密切往来,高兴汉亲兄妹不多,但堂兄妹不少,其中颇有几位身居要职。
原本荣启高还打算给高兴汉打个电话,让他通知洪州市局,先把人放了。现在看来,这个电话不能随便打。
荣启高身子后靠,陷入了沉思之中。
曹成便打算退出去。
“小曹!”
荣启高忽然又开口了。
曹成立即转身,望向营启高:“书记?”
“你给范鸿宇打个电话。”
“好的……”
曹成习惯性地等候着荣启高的进一步指示:给范鸿宇打个电话,让他干什么?
不料荣启高又靠了回去,再不发一言。
曹成就明白了,荣书记是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既然此事的焦点在范鸿宇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荣启高可不耐烦给两个小字辈去“排解纠纷”,你们自己搞定吧!
且看尤利民或者袁留彦还有什么后续手段,到那个时候,荣启高再亲自出面不迟。
凡事都得有规矩!
省委书记占据“形胜”,居中协调,才是上位者的手段。
曹成来到外间,也没有急着打电话,而是略略沉思片刻,这才给范鸿宇打了传呼。
类似的工作,曹成几乎天天都干,很多时候,他直接代荣启高“发号司令”,下面的干部,也很难分辨清楚,曹主任转达的到底有多少是荣书记的指示,有多少是曹主任的“私货”。
但这回不一样,涉及到省委二三把手或者说两位二把手之间的分歧,曹成必须慎之又慎,思前想后,考虑尽可能周全一些。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也牵扯了进去。
如同曹成所料,范鸿宇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
“曹主任,你好!”
不待曹成开口,范鸿宇直接就给曹成打招呼。
曹成微笑说道:“范处长,你知道这是我的电话?”
范鸿宇笑道:“别人的电话我可以不记得,曹主任的电话焉敢不知道?”
曹成轻轻一笑,似乎心情比较恰悦,至少听上去是这样的,丝毫也没有着急上火之意。跟在省委书记身边这么长时间,曹成的养气功夫,相当了得。在范鸿宇面前,曹成有着一定的心理优势。
“范处长,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当然是在党校了。眼看着马上就要论文答辩,得做点准备才行。根据袁留彦书记的指示,这一回党校的论文答辩,要求比以往要严格得多了。”
范鸿宇笑着说道,语气也很轻松。
曹成就笑了。
范鸿宇果然是个聪明人,都用不着他开口,主动提起了话头。
这就很好。
“范处长,向你打听个事。”
“曹主任请讲。”
“听说刚才,郑美堂同志去了党校,在党校被洪州市公安局的同志请去协助调查了。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个情况?”
曹成的语气益发轻松,仿佛真是和范鸿宇在聊天,谈一件和两人都不相干的事情。
“这个情况我倒是很清楚,我当时就在现场。”
“那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呢?刚才袁留彦书记过来找荣书记商谈工作,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好像被气坏了……”
曹成将事态所严重性明明白白告诉了范鸿宇,都已经惊动省委书记了。
范鸿宇笑道:“袁书记这是太关心郑主任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诈骗案,有些情况郑主任可能知道一点。为了尽快破案,洪州市局的同志请郑主任去协助调杳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很快就会回来?这么说,案情和郑主任确实关联不大了?”
曹成立即紧盯着问道。
“曹主任,你这就问住我了,我可不是洪州市局的同志,案情到底怎样,我真的不大清楚。郑主任是不是有关联,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
“呵呵,好好,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
正说话间,楼梯口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却只见郑美堂从拐角处走出来,满脸青灰之色,似乎刚刚被人逼着吞下去一大堆狗屎,要多臭就有多臭,再不复平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
曹成微微一笑,将话筒轻轻放了回去。
第391章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入夜,青山宾馆大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令和繁身着洁白的短袖衬衣,西裤笔挺,皮鞋铮亮,与一名穿着月白色丝绸上衣,司样西裤笔挺的年轻女子,并排坐在宾馆大堂,絮絮低语,女子不时发出咯咯的轻笑声,甚是娇艳。
年轻女子不过二十三四岁模样,长相不算十分漂亮,却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不一会,一辆自行车叮叮当当地驶进了青山宾馆的门厅。
迎宾的门童疾步上前,手臂一抬,拦住了自行车和骑在车上的年轻男子,满脸警惕之色。作为青山省最大最高档的国营宾馆,青山宾馆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从未见过骑自行车来的客人。这个小伙子怕是宾馆的员工,前来上夜班,走错了门。
宾馆职工上下班都从侧门出入的。
这位骑着自行车在省城各大酒店宾馆“横冲直撰,的主,自然就是范鸿宇同志了。
范鸿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笑着对门童说道:“我来贝令千秋董事长的,我是他的客人。”
不解释这句也就罢了,门童最多提醒他从侧门进入,这句话一出口,门童的眼珠子立即瞪了起来,很不高兴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令千秋董事长何许人物,门童又不是不清楚,今儿宾馆忙活了一整天,不就是接待令董和省政府的诸位大领导吗?
你骑个破单车,居然大摇大摆的说是令董的客人,当我眼睛是瞎的?
范鸿宇笑笑,懒得再解释。
便在此时,令和繁与他的女伴已经站起身,疾步迎了出来。
“鸿宇,怎么骑个自行车就来了?你可别告诉我,省政府没车派啊。”
见范鸿宇骑单车过来令和繁也是大吃一惊,定了定神,才确认无误。
范鸿宇笑道:“省政府有车,不过我现在还是省委党校的学员,要过几天才能正式去上班呢。艰苦朴素,历来是我党的优良传统。你以为跟你一样资本主义生活,纸醉金迷?”
令和繁哈哈大笑起来,忙即给他引介:“鸿宇,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徐佳瑶,我女朋友;佳瑶,这位就是范鸿宇,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那位范书记。不过现在已经升官了,是省政府的处长。”
“您好,范处长,久仰大名!”
徐佳瑶连忙朝范鸿宇伸出手彬彬有礼地说道。
“你好,徐四小姐!”
范鸿宇微笑着和她握手。
徐佳瑶薄薄的柳叶眉便扬了起来,惊喜地说道:“范处长,您听说过我?”
范鸿宇笑道:“你这位男朋友跟我谈到你的次数,绝对比他跟你谈到我的次数要多。我估计他很有妻管严的潜质。一代青年俊彦,却是房梁公的传人。”
房玄龄一代名相却怕老婆怕到了骨子里头,成为千古笑谈。
徐佳瑶瞥令和繁一眼,抿着嘴,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显得极其开心。
徐四小姐目前还不能算是令家的人,也不是令氏集团的职员,此番之所以跟着令千秋一起来青山主要还是抱着来游玩的目的。徐家的娇娇小姐,自有这个“特权”。当然,与令和繁在一起多呆些时间,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是很要紧的。
此外她还是个“卧底”。
对于这一次令氏集团大张旗鼓来青山省考察,徐氏集团高层都比较重视。关键原因就是因为令和繁这两年时间的奇迹崛起让徐氏集团高层都大开眼界。既然令和繁对青山如此情有独钟,不远千里,三番五次的往青山跑,必定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徐氏集团想要“破译”这个“密码”。
考虑到徐氏集团的规模和令氏集团的规模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之上,徐氏高层自然不能露出半点想要打探消息的意思,那也太掉分了。
让徐佳瑶以女朋友的名义跟着令和繁一起前来青山,是最佳的了解途径。
一开始,徐佳瑶跟令和繁双双在大厅迎候范鸿宇,更多的出于礼节所需。尽管令和繁对范鸿宇赞不绝口,徐佳瑶也只是当作笑话来听。
一个内地的年轻小干部,再能干也有其极限,难道还真跟令和繁吹嘘的那样,是全世界都难得一见的经济天才?
男人嘛,总喜欢吹嘘。
令和繁比一般的男人聪明,他不夸自己,夸朋友。想想看,他的朋友一个个都如此出色,他自己能够差到哪里去?
不料一见面,这位范鸿宇先生看似潇洒随意,却一句话就说到了徐四小姐的心坎上,对范鸿宇的印象,立即大为改观。
令和繁便朝范鸿宇连连眨眼,满脸含笑。
这女孩子,就是要哄的,由范鸿宇代为“哄骗”,比他自己哄的效果要好得太多了。
“哎,鸿宇,要不,我送台车给你吧。你说,想要台什么样的车?奔驰还是奥迪?这两款车威严大气,挺合你的身份。”
令和繁帮范鸿宇扶住了自行车,笑着说道。
徐四小姐眼睛便扑闪了两下,估计这位范处长都没见过奔驰奥迪吧?在内地,这两款车非常罕见,也不知整个青山省有没有一台。
范鸿宇笑道:“你就送我一台劳斯莱斯,我也不能开啊。再说了,洪南高速公路要是不能修通,我开车去江口那边,还得绕一个大圈子,累得不行。”
令和繁哈哈大笑,说道:“好你个范处长,三句话不离本行。放心,只要你能说服老头子,这事就有希望。”
“我试试看吧,今晚本来就是滞着这个目的来的。”
“行,那咱们上去吧,等着你呢!”令和繁说着,将范处长的单车交到门童手里:“麻烦你,帮我朋友停一下车。”
门童早已晕菜,迷迷糊糊地接过范处长这台出尽了风头的自行车,死命的点头称是。
没想到他还真是令董事长的客人,不是宾馆的职工。
令和繁今天一直和省领导在一起谈话,吃饭,门童认得再清楚也没有了。瞧这个架势,他和范鸿宇的关系,实在非同一般。
三人并肩走进大堂,搭乘电梯,直上六楼。
令千秋住的是宾馆最豪华的贵宾套间,客厅很大,丝毫也不亚于家居套间的客厅,家具配置齐全。
“爹……,这位就是范鸿宇处长。”
令和繁领着范鸿宇走进客厅,微笑说道,讲的是普通话。
令千秋也和儿子一样,依旧着正装,衬衫领带,西裤皮鞋,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芶,端坐在客厅乳白色的沙发里,范鸿宇一进门,便即起身相迎,礼数周到,绝不因范鸿宇年轻而有所怠慢。
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岂能以常礼待之?
“您好,令董事长!见到您非常高兴!”
范鸿宇上前去,给令千秋微微鞠躬行礼,恭谨地说道。撇开令千秋的身份不谈,范鸿宇与令和繁是好友,令千秋乃是长辈,自当礼敬。
令千秋微笑着伸手和范鸿宇相握,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嘴里也十分客气:“范处长,久仰大名。总听犬子提到你的诸般神奇之处,我真的是非常钦佩。一直以来都想和你当面详谈,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
“令董谬赞了,我与和繁是好友,他夸大其词,也是有的。”
范鸿宇很谦逊地说道。
“哎,绝无夸大。你们搞的那个天歌掌上游戏机,那可不是假的,占有全球几乎百分之百的市场份额,也不是假的。繁盛贸易公司今非昔比,我亲眼所见,更加不是假的。
所有这一切,俱皆是来源于范处长的创意。我倒是觉得,单单神奇二字,都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孟子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说的应该就是范处长这种天纵奇才!”
不料令千秋对范鸿宇的评价如此之高。
连令和繁都吓了一跳,徐四小姐更是抿嘴而笑。想不到平素认真刻板的“老公爹”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内地干部,如此推崇备至。
老实说,对于令和繁的繁盛贸易公司“今非昔比”,徐四小姐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对比。那个时候,令和繁非常气盛,打死都不和她交往,徐四小姐也不可能去深入了解令和繁的一切。但令千秋肯定非常清楚,这样推崇范鸿宇,必定是有理由的。
徐佳瑶渐渐将小觑之心收了起来,悄悄地认真打量范鸿宇。
除了高大帅气一点,暂时也没看出来有多么神奇嚓……
范鸿宇连连谦逊,额头见汗,却是有了三分惭愧之意。虽然令千秋说的是事实,但这一切都归功于二十年的先知先觉,范二哥脸皮再厚,也不能居之不疑。真若是论起商海驰骋,他哪里比得上令千秋这样在商场摸爬打滚了半辈子的“老江湖”?
“来来来,范处长,这边请坐。和繁,为贵客奉茶!”
令千秋礼让着范鸿宇在沙发上坐了,一迭声地吩咐道。
繁盛贸易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令和繁先生,便临时客串端茶倒水的服务生,好一番手忙脚乱。
第392章 在内地做大生意的诀窍
“范处长,天歌掌机这一战,实在太精彩了。我前不久去美国考察,发现这个案例,已经被写入了哈佛商学院MBA班的教材,被视为近两年来全球电子市场最经典的案例。”
范鸿宇甫一坐定,令千秋便说道,神态略略有点傲然。
教材上的名字,可不是范鸿宇,而是令和繁。令千秋这位公子,已经名扬天下。
美国教育界有这么一个说法:哈佛大学可称是全美所有大学中的一顶王冠,而哈佛商学院,则是这顶王冠之上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能够作为经典案例被哈佛商学院收录入MBA班的教材,可见此案在全球经济界影响之大。
范鸿宇微微一笑。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任天堂家庭游戏机和掌上游戏机横扫全球的案例,也一样被哈佛商学院nba班收录入教材之中。
在这个世界,任天堂应该也一样会收录进入这个教材,不过是作为失败者来陪衬天歌掌上游戏机。
“恭喜令总,天下扬名!”
范鸿宇略带调侃地对令和繁说道。
“呵呵,鸿宇,你故意的是不是?”
令和繁与徐四小姐并排坐在一起相陪,笑着说道。最开始的时候,令和繁视徐佳瑶为“洪水猛兽”,总觉得徐家小姐刁蛮泼辣,不可理喻。现在看上去,却颇为“甜蜜”。究其原因,依旧还是“**丝”心理作怪。
是的,就是“**丝心理”。
范鸿宇觉得,用后世网络上最流行的一个词汇来形容令和繁那时的心理,再贴切也没有了。
当时的令和繁,在普通人眼里自然是天之骄子,上流社会的年轻俊彦。但和徐家一比,令和繁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实实在在就是“**丝”一枚。
如今靠着天歌掌上游戏机,赚得盆满钵满,名声大噪,身价倍增,顿时就觉得底气十足,可以和徐家小姐“平起平坐”了。
香港版的“**丝逆袭”成功案例!
对令和繁与范鸿宇之间的调侃令千秋非但不以为意,反倒十分高兴。这足以证明,令和繁与范鸿宇的关系,非同寻常。这样一个能力超群的年轻人是友非敌,何等美事?
“范处长,和繁不止一次跟我谈过,他原本没打算进入电子产品这个领域,甚至对这个领域相当陌生,是你说服了他,这才有今天的成绩……范处长请恕我冒昧,我确实有点好奇,不知范处长何以对电子产品这个领域这样熟悉?对市场未来走向的把我,如此精准?范处长可否为我解惑?”
令千秋眼望范鸿宇,神情甚是诚恳。
徐佳瑶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范鸿宇一样的十分好奇。
在徐四小姐眼里,内地人只怕连什么是市场经济都还没完全搞明白怎么就出了范鸿宇这朵奇葩?连令和繁这样傲气的人,都被他完全折服了。
这个问题,早就在范鸿宇的意料之中,当下微笑道:“令董,其实事情不是太复杂。归根结底,只有一条,就是我在上警校的时候,业余时间琢磨过任天堂的家庭游戏机当然,也琢磨过电脑。这是我的个人爱好。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游戏机对年轻人的吸引力那么大,如果能够把体积缩小,做成便携式的游戏机肯定会受到市场的欢迎。”
范处长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带一点脸红。
不过也只能这么忽悠了难道还真给他们说另一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令千秋不由愕然,诧异地说道:“就这么简单?”
范鸿宇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就这么简单。”
徐四小姐忍不住插口道:“那,万一你的分析要是错误的,怎么办?”
听上去,范鸿宇就是“忽悠”令和繁在进行一场没有多少把握的赌博,将全副身家都压了上去。万一分析失误,令和繁就得所家荡产。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四小姐,任何一项投资,都可能有万一失误的时候。百分之百有把握的投资,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凡事追求尽善尽美,估计很难成功。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证,汉高祖,明太祖这些开国皇帝,在起事之初,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九五至尊。”
事实上,建国之后,某位党内地位仅次于伟大领袖的伟人,曾经在一次和年轻干部的谈话中就提到过,他当初干革命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当上主席。所以,全力以赴,认真做好自己手头的每一件工作,才是成功的正道!
“非常正确。”
对这一点,令千秋倒是完全赞成。
“做生意,只要事先功课做足,有六成左右把握,就可以行动。真要等到百分之百的把握,机会早就跑掉了。”
任何一项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对此,令千秋深有感触。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非常精彩的成功案例。范处长,不知道对于天歌电子今后的发展方向,你有何赐教?”
令千秋越来越客气了。
范鸿宇摆摆手,说道:“令董,赐教绝不敢当……我与和繁曾经也交流过,我们一致认为,在今后的几十年之内,信息产业将是第一朝阳行业。互联网刚刚开始出现雏形,未来必定会有极大的发展空间。令董,这是一个注定会改变全世界格局,颠覆传统行业的大趋势。信息产业,进入得越早,发展前途就越广阔。就好像现在的国内市场,也才开始出现市场经济的雏形,绝大部分行业都是空白,机会俯拾皆是,越早进入越好。而信息产业,最重要的是软件开发,硬件开发只是辅助。美国已经走在了最前面,领先我们十几年。现在开始发力追赶,或许还有机会赶上甚至超越他们。如果再晚上几年,基本上就没有超越的机会了。到时候,我们只能沦为消费者。令董,内地不但有着潜在的庞大消费市场,更为重要的是,还有着潜在的庞大人才市场。东方人的聪明才智,只要充分发挥出来,加上我们巨大的人口基数,将可以转化成无与伦比的科技生产力。”
令千秋又情不自禁地频频点头,说道:“这么说,范处长建议我们在内地投资信息产业项目?”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令董,信息产业项目当然要投资,但更重要的,是投资高速公路。这个项目,尤省长特别重视,正在全力争取立项。关键是资金如何筹集.……”要有足够的资金,洪南高速公路就能早日建成通车,这对于改变整个青山省的经济格局,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徐佳瑶又忍不住插口道:“范处长,请恕我冒昧,高速公路投资巨大,成本回收的周期太长,并不见得是最好的投资项目。”
“四小姐,如果纯粹从经济角度来考量这个项目,你说的完全正确。不过我认为,在内地投资,更应该考虑这个项目的重大意义。”
接下来,范鸿宇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论“洪南高速公路”的建设,对于尤利民的重要性,对于整个青山省经济发展的重要性。独独对这个项目的投资回报,闭口不谈。
范处长,请原谅,我们是商人,不是来搞慈善的!这条高速公路意义再重大,如果对我们没好处,那也不可能投资!
这番话,徐佳瑶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发现,令千秋令和繁父子,听得极其专注,极其认真,不时颔首,附和范鸿宇。好像他们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青山省的官员,变成了执政党的领导干部。
有点“诡异”。
围绕着修建“洪南高速公路”的重大意义,范鸿宇足足阐述了将近一个小时。
“我明白了,范处长,非常感谢!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令千秋站起身来,再次和范鸿宇握手,非常郑重地说道。
“不敢当,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考察过程之中,令董能够继续深入了解修建这条高速公路的重大意义。”
“一定,一定!范处长,我有个不情之请……”
“令董请吩咐。”
“呵呵,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考察期间,范处长能够和我们在一起,以便随时向你讨教。”
范鸿宇忙即说道:“这个应该没问题。当然,还需要征得尤省长的同意,我现在还在党校学习。”
至于马上就要开始的毕业论文答辩,范鸿宇提都没提。
郑美堂都被洪州市局带走了一回,这毕业论文答辩,还成个问题吗?
“没问题,我明天亲自向尤省长请求。”
等送走范鸿宇之后,徐佳瑶疑惑地对令和繁说道:“阿繁,真的要投资修路吗?这个项目,只对他们有好处,对我们有行么好处?”
令和繁微微一笑,说道:“佳瑶,这是因为,你不了解大陆的情况。官本位国家,你要想在这里做大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必须要有官员关照。你的生意做得越大,关照你的官员级别就必须越高。简单来说吧,以青山省为例,你让尤省长满意了,尤省长绝对也会让你满意。不然,就像你说的那样,只对我们有好处,对他们没好处,他们为什么要支持我们呢?”
徐佳瑶弯弯的柳叶眉蹙了起来,显然还是有点不大理解。
令和繁笑笑,也没多所解释。在他看来,女人只要会相夫教子就行了,会不会做生意,无关紧要。
第393章 信众
次日一早,尤利民再次来到青山宾馆,和令千秋会谈。这一回,常务副省长韦春晖未曾前来,只有于伟光和另一名副省长随行,其他副省长俱皆各安本职。
令千秋一行,计划在青山考察十天左右,这段时间,省政府的正常运作自然不能因此中断。
会晤结束之后,令千秋当面向尤利民提出,希望在考察期间,能够与范鸿宇先生司行。尤利民自然微笑应允。
范鸿宇在青山宾馆住了下来。
第三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考察,范鸿宇回到房间,冲了个凉,舒舒服服靠在沙发里看中央台的晚间新闻。
从这三天的考察情况来看,效果相当不错,令千秋表示了强烈的投资**。
便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
“范处长吗?我是波玉清。”
电话那头,传来洪州市常务副市长沈玉清谦和的声音。
高兴汉正位市委书记,原常务副市长顺序接班,成为市长,沈玉清则如愿以偿,登上了常务副市长的宝座,成为洪州市委班子里的一员。
“沈市长好!”
范鸿宇客客气气地答道。
“范处长,请问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到你房间里坐一坐。”
“沈市长太客气了,还是我过去拜访沈市长吧。”
这三天考察,省政府这边除了范鸿宇,还有一位刃,公厅副主任全程陪同,而市里则是沈玉清全程陪司。
毕竟令氏集团的考察区域,是洪州市的辖区,将来的投资项目,也极有可能是建在洪州。市里高度重视,乃是理所应当。
为了方便联络,沈玉清也住在青山宾馆。
**年那会,可还没有移动电话,找人不是太便利。
“不不,还是我过去拜访范处长……”
沈玉清加倍的客气。
不过两年前,范鸿宇还是个“二杆子”的乡镇小干部,在梅山酒店和他沈市长的小孩打架闹事,转眼之间,沈市长本人也得在范处长面前客客气气了。
这找法变的!
所幸范鸿宇并没有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当真大模大样坐在自己房间里,等着沈玉清登门拜访。毕竟即将成为省长大秘书,臭脾气多多少少有所改变,懂得韬晦收敛了。
不然沈玉清有得郁闷了。
客气了几句,最后还是沈玉清“妥协”,请范鸿宇到他房间里去坐坐。
范鸿宇站起身来,整理一下着装,缓步出门。
沈玉清的房间就在不远处,主要陪同人员和香港客人住在同一个楼层。
范鸿宇刚刚来到门口,尚未举手敲门,房门就自动打开了,沈玉清笑容可掬地说道:“辛苦范处长了,请进请进!”
看来这人手中有了权力立马就会变得不一样,区区几步路,范处长也挺“辛苦”的。
本着节俭的原则,除了令氏集团的贵宾住的是豪华套房,省市陪同人员住的都是单间,沈玉清副市长也不例外。
沈玉清客气地将范鸿宇迎进门,请范鸿宇在沙发里就坐,亲自奉上热茶。
“来,范处长,请喝茶……哎呀,宾馆条件比较简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范鸿宇笑道:“沈市长不必太客气,担当不起。”
沈玉清笑哈哈的在一侧的沙发里坐了,拿起香烟敬给范鸿宇,寒暄了几句,说道:“范处长,刚才令董事长的秘书给我打来电话,说令董是信众,明天想休息一天,去金吾山游览一下……这个事,还真是不好办、啊……”
说着,沈玉清的眉宇间便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金吾山香火最繁盛的就是龙虎观,如果早几天,令千秋提出这么个要求,沈玉清毫不为难,说不定还暗暗高兴。所谓“信众”,在沈玉清看来,那就是比较迷信了。让龙虎观大名鼎鼎的张天师给令千秋讲讲道,或许就彻底将令千秋折服了。
问题在于,这个张天师乃是个冒牌货,已经被洪州市局拘押,龙虎观已经乱成一团,明天让令千秋都见谁?
虽然洪州市局拘捕冒牌张天师乃是秘密进行,却无论如何瞒不住沈玉清这位常务副市长。更何况连省委副书记袁留彦的大秘书郑美堂都被洪州市局请去“协助调杳”了,省城官场,早已尽人皆知,如今许多官员都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呢。
沈玉清不敢自专,刚刚已经打电话向市长请示,市长的答复倒也有趣,说请沈市长酌情办理。
沈玉清嘴里诺诺,心中暗暗咒骂。
什么“酌情办理”?这个滑头,就是不想担责任呗!
无奈之下,沈玉清只好又给高兴汉打电话。说实在的,沈玉清是真不想打这个电话。倒不是怕高兴汉笑话他“无能”,关键沈玉清很清楚高兴汉与易长天的关系。既然易长天敢于捋虎须,将郑美堂一家伙给弄到市局去“受审”,背后不可能没有高兴汉的影子。
在这样敏感的事情上,易长天再正直无私,也不敢擅做主张,后果太严重。
沈玉清此时向高兴汉电话请示此事,谁知道高兴汉心里怎么想?
怎么,难道你老沈也想掺和进来?
省委巨头“打架”,下边干部避之唯恐不及,鬼才想掺和进去!
只是贵客已经提出了要求,接待方不得不想法子满足。
高兴汉的答复,比市长的答复更加“官方化”让沈玉清请示省政府!
说起来,高兴汉这个指示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令千秋和令氏集团是省政府请来的客人,如今有了难题,自然要请示省政府来处理。
沈玉清想来想去,决定“请示”范处长。
原本沈玉清也可以一推三二五,将矛盾上交,让省政府办公厅那位副主任去头痛。但如此一来,就显得沈玉清这位省城常务副市长一点水平都没有,碰到难题不想办法解决,只会逃避。万一办公厅副主任也让他沈市长酌情处理,又怎么办?
这皮球踢过来踢过去,总得有个解决之道。
“请示”范处长,倒是正理。
范鸿宇没有马上回答,端起茶杯,慢慢喝茶,双眉也微微蹙了起来。
沈玉清便试探着问道:“范处长,你看,是不是给令董他们解释一下,把实际情况给他们说清楚?”
范鸿宇放下茶杯,望向沈玉清,说道:“沈市长觉得这样合适吗?”
沈玉清老脸微微泛红。
这年轻人果然了得,一句话就将他顶住了。
“宗教信仰这个东西,比较敏感。无神论者自然无所谓,但对于信众而言,也许就相当要紧。据我所知,香港人,尤其是老一辈的香港人,对于这个比较重视。令董既然起心要去求神,我们却告诉他,金吾山的张天师是个冒牌货,只怕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信众很讲究个“吉利”。
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内地兴起过一股“破四旧”的风潮,对于这一点,很多海外华人其实并不认司。范鸿宇尽管是无神论者,但也认为,正当的宗教信仰对于教化世道人心,维护社会和谐稳定是很有助益的。
国家对宗教领袖,也一贯十分尊重,给予很高的待遇。
“那……范处长,要不你看这样可不可以?我们就说张天师云游去了,请令董去其他庙宇和道观瞻仰,不去龙虎观。”
沈玉清又想出一个办法来,不过看上去很没有底气,不知不觉间,真的用上了请示的语气。
范鸿宇还是轻轻摇头。
沈玉清心中那个郁闷啊。
这小子,还真拿捏上了。你有什么主意,你倒是说啊,装啥装!
堂堂省会城市常务副市长,在这年轻人面前,扎扎实实成了“灰孙子”。
“范处长,那,要不要请示一下省长?”
沈玉清估摸着,范鸿宇其实也心中没底,只是要拿捏,不好露怯,沈市长便给他一个台阶下。
范鸿宇就笑了,淡然说道:“那倒不用,也不是多大的事。”
沈玉清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这装得!
“这样吧,沈市长,我看咱们连夜派个车去正山,把真正的张天师请过来,暂时在金吾山龙虎观主持几天。反正洪州离正山不远,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往返了。”
眼见沈玉清讪讪的,范鸿宇也不去理会,自顾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沈玉清顿时双眼一亮,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对呀,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范处长,还是你高明,多难的事,到你那里就迎刃而解了。”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
范鸿宇笑着摆摆手,说道:“沈市长,冒牌张天师虽然抓了,但龙虎观不能垮,金吾山这个风景名胜区也得继续搞下去。张天师是道教正宗传承,有他驻跸金吾山,想必所有善男信女都会高兴的。至于今后金吾山的道教传承应该怎么延续,到时候再商量,相信张天师自有办法。”
“对对,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一举数得,所有难题都解决了,金吾山风景区不会受影响,群众也能心安……哎呀,范处长,这可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佩服佩服!”
沈玉清笑容满面,连连拱手,谀辞潮涌。
第394章 闹大发了
一台老式黑sè伏尔加轿车缓缓驶进安静肃穆的省委大院,挂着洪州市二号牌照。
这是洪州市委书记高兴汉的座驾。
原先的市委一号车,老书记带去了政协。现在洪州市没有一号车。也曾经有人提议,高书记应该换台车,这台伏尔加实在太老旧了,而且还挂着二号牌照,完全显示不出省委常委兼省城市委书记应有的权威。市里的一号牌照不好找老书记去要,那么直接换省委小牌号也是可以的。
被高兴汉严厉批评了一顿。
高兴汉从来就不是贪图物质享受的人。一当上市委书记,就忙着换车,给下面的干部树立什么榜样?
伏尔加在省委一号力公梭的门厅前停下,高兴汉缓步下车,向三楼走去。
来到三楼,挥而向右。
高兴汉是应省委书记荣启高的邀请而来。
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曹成早已伫立等候,略略鞠躬,满脸微笑:“高书记好!”
“曹主任,你好!”
高兴汉很温和地给曹成打招呼。
曹成在省委大院人缘甚好,大部分省委班子和省zhèng fǔ班子成员,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比较而言,作为省委一秘,曹成确实比郑美堂低调多了。
“高书记,请!”
曹成引领着高兴汉进了里间办公室。
“荣书记,高书记到了。”
荣启高缓缓起身,自办公桌后转了出来,脸带微笑和高兴汉握手:“兴汉同志,这边请坐!”
两人来到待客沙发区落座。
“兴汉同志……”
甫一落座,荣启高便将茶几上的香烟推到高兴汉的面前,态度很是随意。
荣启高并不是以严厉著称的省委书记,班子成员到他办公室商量工作,荣启高一般都会尽量创造一个和谐的谈话气氛。
高兴汉也不客气,点上了一支。
曹成奉上茶水。
荣启高开门见山地说道:“兴汉同志,今天请你来,是想要了解一下,有关金吾山龙虎观那个案子的情况,请你谈谈吧。”
离郑美堂被带到洪州市局“协助调查”已经过去了三天,荣启高一直都没有动作,就好像这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召见高兴汉。
原本要了解案情,最好是让易长天过来汇报,他才是具体的经办人。
但荣启高自有考虑。
这本就不是个普通的刑事案子,牵扯到许多职务不低的领导干部,甚至连袁留彦都不止一次去过金吾山。易长天级别太低,就是个“技术干部”,省委书记和他说不着。同时,荣启高也借此番召见很隐晦地告诉高兴汉:你瞒着我干下这等大事,总也得给个交代吧?
荣启高绝不相信此事与高兴汉无关,任谁都知道,易长天和高兴汉是最要好的朋友,如今又是直接上下级关系,易长天绝不可能瞒着高兴汉。
洪州市局对龙虎观的冒牌张天师采取行动之前,不向省委汇报,还情有可原。毕竟当时对情况不是那么了解,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领导干部牵连进去。如今冒牌张天师已经归案,连袁留彦的大秘书,你们都请去了.却依旧不向省委做正式汇报,是什么意思?
非得让我先找你!
兴汉同志,僭越了啊,有点不讲规矩了。
高兴汉自然也很清楚,此番荣启高召见他所为何事,当即掐灭了烟蒂,说道:“荣书记,这个案子,市局事先向我做过汇报。易长天同志说,他们市局接到群众举报,金吾山龙虎观那个张天师是假冒的,借着宗教的名义,装神弄鬼,骗取群众的钱财,还有聚众yín乱的情形。考虑到金吾山是市里的风景名胜区,假冒张天师的江湖骗子这几年蒙蔽了很多的群众,对其采取行动,可能会弓发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心中不满.……我同意他们采取行动。既然是违法犯罪,那就不管涉及到谁,都绝不能姑息养jiān。”
高兴汉适当地表示了几分愤慨之情,意思却也表达得非常明白:不是我事先不向省委汇报,一开始,这就是个普通刑事案子。洪州市局向我这个市委书记做过汇报,那就足够了。至于后续案情的发展,超出了当初的预料,那又另当别论。
自然,这都是摆在台面上的理由。
从洪州市局采取的行动来看,拘捕那个假冒的张天师之后,随即就对郑美堂采取措施,对于领导干部牵涉其中的情况,事先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不然,何以解释你们的动作那么迅速,一气呵成?
分明就是高兴汉向袁留彦提出“jǐng告”:你yīn我的女婿,我就甩你秘书一巴掌!而且这还是轻的,你要是不“识趣”,那咱们就把所有内幕都羽搂出来,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高兴汉还是很有分寸。洪州市局拘押郑美堂的时间恰到好处,在袁留彦还没有被彻底激怒,采取断然措施之前,让郑美堂回到了省委,没有将袁留彦的面皮全都录掉。
“那现在案情的发展,是个什么样子呢?”
荣启高微微蹙起了眉头,语气略带不悦。
现在你们吧事情闹得这么大,袁留彦一直怒火未消,省里许多干部人心惶惶,你却迟迟不肯向我汇报,打算怎么收场?
高兴汉点点头,说道:“荣书记,实话说,我当初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的发展会如此出人意料……我这里有一个初步的名单,请你过目。”
说着,高兴汉就从口集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材拜纸,打开之后双手递给荣启高。
荣启高接了过来,眼神一瞥,刚刚舒展开来的眉头顿时又紧紧蹙到了一起。
这是一张普通的材料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人名和职务,粗粗一扫,不下于三十人。字体刚劲有力,直透纸背,很显然是出自“武人”之手。
估计是易长天给高兴汉开列出来的,俱皆与假冒张天师有关。
而处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省委副书记袁留彦!
紧随其后的是郑美堂。
单论职务,后面有一大堆官员的职务比郑美堂要高,副省长于伟光位列其中,“排名”在郑美堂之后。郑美堂获此“殊荣”,自然是沾了袁留彦的“光”。
谁叫他是袁留彦的秘书呢?
除了袁留彦于伟光,这份名单上赫然还有一位省委常委的名字。
一个个名字看下去,正厅级以上官员就有十余人,其余的至少也是副厅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此外还有三个人不是干部,而是洪州颇有名气的个体老板,其中一人,甚至被私下里称为“青山首富”,全国人大代表,和荣启高一起在首都大会堂参加过会议,还同桌喝过酒吃过饭。
荣启高厚重的双眉,直接拧成了一个“川”字,眼里有愤怒的火苗在闪耀。
岂有此理!
一个江湖骗子,装神弄鬼的神棍,竟然和这么多高级领导干部有往来。
荣启高显然没有料到,案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原先还以为,仅仅只是和袁留彦有些牵扯,也没太放在心上。袁留彦是省委副书记,关心一下宗教事务,亦在情理之中。
但现在……
这事要是闹大了,传扬出去,叫他这个省委书记的脸面往哪搁?
要出大洋相,闹大笑话!
荣启高绝对丢不起这个人,青山省委也丢不起这个人!
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荣启高久久不语,这薄薄的一页材料纸,竟仿佛有千钧之重,连省委书记都有点难于承受。
良久,荣启高才将材崭纸轻轻放在茶几上,取下戴着的黑框眼镜,压在名单之上,扭头望向高兴汉,沉声问道:“都核实了?”
“没有。”
高兴汉摇头,脸sè也变得非常凝重。
“暂时只是张保力自己的交代……哦,张保力就是那个冒牌的张天师……我已经让易长天同志暂停审讯,把他单独关押起来,不许和其他犯人接触。”
荣启高轻轻舒了口气,双眉略略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高兴汉到底老于官场,明白问题的严重xìng,采取这个措施还算得力,而且由此分析,高兴汉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大。
真闹大了,必定会了起青山政坛的大地震,连荣启高都未必能掌控得住,高兴汉又焉能置身事外?
政治人物和普通人的思维绝对迥异,每逢大事,他们首先考虑的就是影响,而不是是非对错。无论发生何种大事,第一要务就是必须要尽可能掌控,只有掌控住了,才能徐徐设法,从容应对。
“兴汉同志,你的意见是正确的,这个假冒的张天师,必须严加看管,绝不能稍有懈怠。而且这个案子的范围,也必须控制好,不能随意扩犬.……..我会让段宸欣同志亲自关力这个案子。”
此案已经超出了洪州市局的掌控范围,必须要由省里来接手了。
“好的,荣书记!”
高兴汉点头应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荣启高的眉毛悠地扬了起来。
敲门的只能是曹成,明知道他正和高兴汉谈话,曹成却来敲门,毫无疑问,又发生了大事,曹成必须第一时间向他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