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奇兵出,终末路(上)
诸葛先生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不可伤害太后娘……”说话未完,忽然间只听得一声怒气冲天的大叫从天而降。紧接着,有人宛若天外陨石坠地,“咚~”从天而降,头下脚上,姿势无比古怪。他脖子微微用力向下一顶,弓身拗腰倒翻筋斗,腾空一百八十度稳稳站定,正是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七。
关七满面都是气怒紧张,向着太后哇哇大叫道:“老婆妳不用怕,为夫来救妳了。有为夫在此,那些坏人休想可以伤得了妳半根头发。”顿了顿,转过头来,冲着如烟咆哮道:“兀那泼妇,快快放开我老婆!否则的话,关爷爷就把妳切开一千块,然后拿去喂狗!”
如烟微微一笑,全未把关七的威胁放在心上。右手轻轻一招,太后的口鼻之内赫然同时涌现出一道细细烟岚,宛若灵蛇般飞出来,自动缠上如烟的指尖。太后立感呼吸艰难,喘息着急速挣扎,面色苍白得全然不见半点红润。关七大为紧张,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他怒恨交加,叫道:“住手!赶快住手!”
好整以暇地勾动手指,一下轻一下紧,连带着让太后也是一时痛苦万分,一时又稍得喘息。如烟嫣然轻笑道:“要奴家住手,你关七说了不算。小侯爷,你看奴家究竟要不要住手呢?”
如烟这句问话出口,在场众人心中,皆同时为之一凛,随即便下意识地各自回头去看方小侯爷。方应看则潇洒一笑,不紧不慢地道:“烟儿若觉得好玩的,不妨便继续玩下去。若觉得不好玩了,那么随手把这玩具毁掉,又算得了什么?有本侯在此,妳用不着看任何人面色行事。”
关七表面上疯疯癫癫,但却绝对不是傻子。眼看如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他深深吸一口气,森然道:“方应看,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虽说只是质问,未曾再有任何威胁说话出口,但语气中那股前所未有的凌厉杀气,却已如剑般直刺人心。
太后和关七之间,实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段过往一旦被揭破公开,势必对皇室威严造成沉重打击。故此长久以来,赵构也好太后也罢,都对此严防死守,唯恐有只言片字泄露于外。但若然想要让秘密永远保持为秘密,唯有当事人自己也永远不去接触这个秘密,甚至彻底将之遗忘,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偏偏,赵构又企图利用这个秘密为自己谋取利益。比方说,他就曾经透过太后的关系,请关七出手去对付伪帝刘豫。而且类似行为,还不止一次两次。
天下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构和关七之间的联系多了,自然就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方应看就是一位有心人。凭着些许蛛丝马迹,他顺藤摸瓜,虽然对于关七和太后两者间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依旧无法得知其中详细。但关七将当朝太后看作是自己妻子,对其无比看重一事,却已经暴露无遗。
方应看何等样人?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又怎会不利用它来为自己牟利?于是他授意如烟这枚暗桩,突然发难,控制住太后。有了人质在手,就等于也控制了关七。有关七这绝顶高手作为手中棋子,方应看一直表现得成竹在胸,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关七一怒,便是陈胜和诸葛先生这两大高手在侧,也不能不为之心生忌惮。但方应看自持掌握主动大权,更无丝毫畏惧之意。他纵声冷笑,悠然道:“本侯也不想要怎么样,只想活下去而已。可惜看起来,这里很多人都不希望让本侯继续活了。所以没办法,本侯只好请他们先去死。关七,假如你想要保住太后娘娘这条命的话,那么便立刻动手,把陈胜和他那两个女人,还有诸葛正我外加四大名捕,都统统给本侯干掉了再说。只要他们都死干净了,本侯自然把你的女人放还给你。还会送上一杯喜酒,庆祝你们久别重逢,再续良缘呢。”
关七眉宇间忧色骤然变为喜意,大笑道:“哈哈,久别重逢,再续良缘?说得不错,说得真不错。好好好,不过就是杀人吗。这等小事,关爷爷立刻就给你办得妥妥当当。”话声才落,关七霎然转身,喝道:“良缘难得,杀人易办。为了老子的幸福未来,大家帮帮忙,自动自觉过来受死吧。”更加不由分说,左右双手拇指同时竖起,猛地发劲一捺。
电光石火之际,两道剑气如闪电霹雳破空激射,矛头所指,正是陈胜和诸葛先生。《先天无相剑指》——“霸剑”两连发!四大名捕同时为之呼吸一窒,沈落雁白清儿亦面上变色,众人更不假思索,齐齐脱口焦声叫道:小心,小心!”
惊叫之声才起,诸葛先生提起双掌当胸合拍,赫然来个空手入白刃,于间不容发之际把“霸剑”夹了个正着。随之催运元功,双掌之间真气如渊如海,把雷霆剑气彻底化解消纳于无形。这门由诸葛先生自创的《苦难掌》绝技,向来极少显露人前,可一旦出手,立刻便要显露不凡。
性格不同,应对方法亦自不同。诸葛先生以柔克刚,陈胜则是以硬碰硬。他左手一挥,将沈落雁白清儿两个推开送至安全地带,右手五指握拳,“千嶽崩”!如山拳影呼啸推出,正面强撼“霸剑”。呼吸之间,拳剑相交,登时炸裂出震耳轰鸣。炽烈强光耀目刺眼,直令寝殿内人人都下意识闭起了眼眸,唯恐被灼伤瞳孔。
就在此刻,奇变骤生!陈胜右手铁拳尚未收回,左臂陡然冲着远在十几丈之外的如烟一甩。立刻就有几乎细不可闻的破风声激射飞出。如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失声尖叫。声犹在耳,她即刻感觉自己手脚四肢都仿佛被绳索牢牢捆住了,完全动弹不得。欲待发力挣扎,未料一股强烈的麻痹感,随之如怒海狂潮汹涌卷袭而来,所到之处,就是一片麻木,甚至连体内真气都调动不起来了。
如烟也不是寻常女子,无声无息之间就着了道儿,心中早知不妙。她性格狠辣,情知自己势必难逃一劫,当机立断凝聚残力勾动手指,就要操纵那道缠在太后身上的烟岚,籍此杀人夺命。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抓个垫背的。
但不管她下决定有多么果断也罢,因为那道无形的绳索平时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动作,如今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办得到。她那根手指好不容易挪动了十分之一寸,忽然风声飒动,面前人影急晃,另有一人急速逼近,正是白清儿。这阴癸派的小妖女娇声轻笑,陡然亮出天魔双刃。真元催动,贯注手中神兵,天魔双刃同时透放出慑人凶光,宛若剪刀,左右交剪。
“喀嚓~”一声轻响过处,大好人头立刻被颈腔当中如喷泉激涌的血柱冲上半空。原本紧紧萦系在太后身上的烟岚,更随之颓然消散。白清儿扬声笑道:“在姑奶奶面前撒野?哼,现在草席都没有了,姑奶奶只会把妳这堆死肉剁碎了拿去喂猪。”皓腕轻巧一转,把天魔双斩收起,顺手舒臂搭上太后娘娘的腰间,微微发力,把她抓过来揽入自己怀中,纤足点地,带上太后急退而后。
弹指间之,犹如白清儿顺风扯帆,已然带着太后退回到沈落雁身边。美人儿军师早有准备地一挥手,二十八尊兵马俑同时环绕她们而出现,正是一个二十八宿大阵。有此大阵保护,哪怕关七直接向她们出手,她们也能抵挡得一两个回合。
但关七自然不会向白清儿和沈落雁出手的。须知道,太后如今已经处在她们的保护之下了,关七维护她们还来不及呢,哪里可能再向他们发动攻击?他怔了一怔,随之哈哈大笑,叫道:“死得好,死得好。呸,他妈/的臭婆娘,竟敢抓住我老婆来要挟老子?活该妳脑袋搬家。”顿了顿,他放软声音,向太后柔声问道:“老婆,妳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放心,那个坏女人虽然死了,但她还有同伙呢。我这就去把那些坏人统统杀掉了给妳出气。”
太后惊魂未定,哪里还懂得开口说话?原本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关心安慰的说话,是最能令她重新恢复平静的。但偏偏这句安慰说话,却是从关七口中说出,而且内容又是杀人。霎时间,太后当场活像被块烧红的烙铁贴上来,狠狠烫了一下似地打个哆嗦,失声尖叫道:“不要!不要再杀人了!千万不要啊!呜呜~呜呜呜~~”竟然活像名小女孩一样,当众哭出声来。
关七吓了一跳,抓抓自己头发,奇道:“老婆,妳怎么又叫我不要杀人?这完全不合理啊。那些人欺负得妳这么惨,正常人都会想要狠狠报复回来才对吧?哦,我知道了,老婆妳是怕那些坏人太厉害,你老公我这个好人可能斗不过他们的,担心我受伤吧?放心放心,你老公我武功盖世,这辈子怕过谁来?更何况是替老婆你出气,更加可以打高两班,简直神勇无敌啊。对了,老婆妳喜欢让那个小白脸被切开一千块呢,抑或觉得把他轰成肉屑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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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卡文啊,叹气。明明后面怎么写都想好了,偏偏就是出不来,真难受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二章:奇兵出,终末路(下)
太后实在已经无语了。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关七就一直都是这样的。严格来说,他对太后确实很好,简直一往情深,千依百顺的那种。问题是关七思考问题的方式实在太过诡异,而且往往都只会以自己为出发点去思考,从来不顾及他人感受。
这还罢了。更让太后受不了的,就是关七那种根本不把人命当成怎么一回大事,随手杀人对他而言,便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态度。久而久之,在太后心目中,关七简直就变成了恶魔一样,直教她想起来都会不自禁地打哆嗦。此刻听了关七又若无其事地说起怎么杀人才好的话题,太后心惊胆颤之下,竟然在人前失态,其实也就属于理所当然的事了。
太后如何失态,和方应看没有关系。但如烟这么一死,小侯爷已经没有能力再继续控制关七,这却属于人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雷损和狄飞惊不用多说,连白愁飞都面色惨白,有意无意之间,和方应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现在谁都看得出来了。有陈胜、诸葛先生、白清儿、沈落雁、巨阙、以及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等四大名捕在,方应看就是长了三头六臂都绝对应付不来。更不用说,连关七都要和方应看为难了。这位小侯爷如今的处境,唯有四个字才足堪形容。那就是……
大势已去。
方应看也知道自己完了。所有隐藏的底牌,已经尽数打出。但局势非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劣。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雷损和狄飞惊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甚至乎,连白愁飞也已经开始变得不能再相信。孤掌难鸣,双拳岂可敌四手?到了这个份上,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连方应看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还能有什么翻身余地了。但,奇迹这种东西,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能够出现的?
可是即使死,至少方应看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更加准确地说,他想知道,如烟到底是怎么被陈胜制住的。太后是用来挟制关七的一张王牌,假如太后被人抢走,那么挟持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根本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到。所以如烟带着太后现身的时候,已经刻意远离陈胜和诸葛先生。按照双方距离计算,无论如何,这两大绝顶高手都应该对如烟鞭长莫及的才对。但为什么,陈胜居然还能出手制住如烟,给白清儿制造了那么一个绝佳的杀人机会?
陈胜没有打算让方应看做一只明白鬼。所以在白清儿挥出天魔双刃的同时,他立刻便把掌中的“土蜘蛛丝”收了起来。不错,刚才陈胜那出手一挥,实际上,是挥出了他在《沧海》世界之中,击杀天神宗手下“六妖魅”之一的妖怪土蜘蛛,从而得到的“土蜘蛛丝”。从《沧海》世界回到神域之后,在瓜分战利品时,本来这束蜘蛛丝是分给蒲观水的。不过后来美人儿军师认为这束蜘蛛丝假如能够利用得宜的话,定能在某些关键时刻发挥出关键作用,故此让陈胜用3000通用点向蒲观水把这束蜘蛛丝买了回来。
虽然如此,可是一直以来,陈胜也没有要用到这束蜘蛛丝的地方,故此只把它放在私人储物空间的角落里,几乎都把它给忘掉了。但就在刚才,沈落雁却通过私人通讯频道,向陈胜发出提醒,让他把这束蜘蛛丝取出来,当做奇兵使用,果然一击奏功。
这束蜘蛛丝的长度,足足达到了二百米,坚韧程度更是钢丝的百倍以上。蛛丝之上还有剧烈的麻痹性毒素,哪怕是诸葛先生或关七这种高手沾上了,也会有一瞬间的僵硬。殿占地面积虽然不小,边长却也达不到二百米。也就是说,陈胜站在寝殿内任何一个地点出手,如烟都绝对逃不过去。何况如烟也想不到陈胜手头上居然有这种东西,更想不到他竟胆敢在与关七交手的同时,还分心出手对付其他人。此外,还要加上强光刺目的原因。如烟的死,根本就死得理所当然。
但是这一切内幕,方应看都没有机会搞清楚了。而他自己,也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沉默半晌之后,小侯爷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振作精神,沉声道:“好吧,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本侯也不得不承认,本侯败了。虽然这次改天行动,本来就是一次赌博,但直至刚才为止,本侯仍不认为自己居然会败,而且还败得如此彻底,如此难看。陈胜,你好,你真的很好。”
“喂,小白脸,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要取你性命的人是老子,你和陈胜说这些话干什么?”关七不满地第一个叫了起来。旁边沈落雁却微微一笑,道:“关圣主,别在那边胡闹啦。太后娘娘好像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你过来一下好么?”
“不束缚?怎么会。我老婆……”关七正要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可是忽然之间,却看见太后眉宇五官都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当真很痛苦很难过的样子。而且,更在关七望过来的一霎那,太后身体晃了两晃,随之双眼一闭,就此晕倒。
对太后的关心,立刻超过了想要杀人的意愿。其实杀不杀人,对于关七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就和小孩子捏死几只蚂蚁差不多。捏死了没啥特别高兴的,不捏也不见得就有什么难过。所以天大地大,不如老婆大,关七当即抛下方应看,走过去手忙脚乱地照顾自己老婆。
其实太后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沈落雁为了转移关七的注意力,悄悄做了点手脚而已。太后虽然晕倒,但只要睡上一觉,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根本不必担心的。
没了关七在旁边胡缠蛮搞,说话办事,都可以简单得多了。陈胜迈步向前,淡淡道:“方应看,能够这样大大方方认输,也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所以虽然我非常不喜欢你,但也不能不承认,你确实是位枭雄,人杰。但现在,既然你已经败了,那么你也可以去死了。是自裁,抑或让我来帮你?两条路,你自己选择一条吧。”
方应看惨笑一声,道:“既然我是枭雄人杰,那么岂可以用自杀这种懦夫才会用的方式来了断一生?方应看即使要死,也要死在另外一名人杰手上,这才配得起我的身份啊。陈胜,你来杀我吧。我是败在你手上的,所以也该同样死在你手上才对。”
说话之间,方应看突然向前跨出一大步,也不看身后,便冷笑道:“雷损,白愁飞。想要用本侯的人头来做投名状,向陈胜投降卖好?哈哈,你们死心吧。本侯早防着你们了,你们没这个机会的。首鼠两端的墙头草,哼,本侯在黄泉之下等着你们,看你们究竟有什么好下场。”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雷损和白愁飞两人身上。两人却只是放下了原本已经悄悄提起来的手,眉宇间一点尴尬都没有,更完全不以自己意图出卖同伴而为耻。开玩笑了,他们和方应看又非亲非故,不过是因利益而相互结合而已。现在眼看大难临头了,岂有不为自己打算的道理?不过既然方应看已经有所准备了,那么即使出手偷袭,想必也没什么效果,唯有无奈放弃,另寻出路了。
方应看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左手拇、食、中三根手指,握住了血河古剑的剑尖。右手方松,长剑立刻弹起,剑柄在前,不住晃动。他抬臂把剑柄递向陈胜,缓缓道:“最后一个要求,我希望死在血河剑下。还有,希望你能够把它收下,不要让宝剑蒙尘。”
陈胜点点头,更无多余说话,伸手握住血河古剑剑柄,顺势向前递出。锐利剑刃深深刺进方应看心脏之中,这位小侯爷嘴角边因而微微泛现出一个笑容,缓缓闭上双目,向后仰天摔倒。一代枭雄,壮志未酬,就此带着无尽遗憾,咽气闭目。
身为大侠方歌吟义子,皇帝亲封的神通侯,又是“有侨集团”的首领,方应看在仕途上一直是春风得意的。所有人都认为,有朝一日,他定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震惊天下——虽然未能预料得到是什么事业,但震惊天下是肯定的。但同样更加没有人能够想得到,方应看真正做出来的事,竟然会令人震惊到这个地步。但很可惜,他终究还是败了。所以他已经不能不死。
先不说有陈胜和诸葛先生在此,方小侯爷即使想要逃走,也绝对逃不了。哪怕他当真逃出去了,日后此事轰传天下,必定也会传入方歌吟耳中的。方歌吟一生嫉恶如仇,如何能够容许自己的义子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来?到时候,方歌吟必定会大义灭亲,亲手杀了方应看。小侯爷虽然自负,可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比得上自己的义父。反正左也死右也死,不如爽快点,立刻把此事了结,倒还不失枭雄身份。
第三百二十三章:存侥幸,指弹天(上)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方小侯爷的计划虽然精确周密,可惜他毕竟还是人,还是无法将一切变数陡计算得完全准确。尤其看错了陈胜,更是他最大的致命错误。
可是方应看并没有怨天尤人。所以他临死的时候,也非常坦然,并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后悔。是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就要有勇气承担。既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推倭责任,就算错得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多,也不必学泼妇骂街,乞丐告地状,到处去向人解释。所以方应看毕竟不愧为人杰,不管他是死是活,至少他都没有做过丢人现眼、让人看不起的事。
相比之下,雷损就显得有些丢人了。身为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他的身份地位虽然比不上方应看那么显赫,但也相差不大。可是方应看能够爽快认输,潇洒赴死,雷损却办不到。人越老就越怕死,这句话几乎就是真理了,很少有人能够逃得过去的。看着方应看倒在地板上的尸体逐渐失去温度,变成一堆冰冷的死肉,雷损的心也不断地向下沉。他凝视着这具尸体,久久沉默不语。
或许是因为方应看的死,也给在场众人带来了不小冲击的关系,一时之间,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都没有说话。寝殿之内,到处弥漫着一派死寂。良久良久,狄飞惊率先打破沉默,缓缓道:“现在临安城中,我们六分半堂的人,仍然在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在火拼。方应看和我们密谋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是来真的。不过,只要总堂主肯出面收拾残局,顶多半个时辰内,他们就能收兵。”
低首神龙,不愧是低首神龙。当雷损已经乱了方寸的时候,狄飞惊依旧保持着冷静。他很明白一件事。要活下去,不是向什么人摇尾乞怜就能够办得到的。唯有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有一丝机会。先前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大火拼,已经蔓延全城。继续这样下去,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恐怕要闹出大乱子了。
陈胜可能不在乎临安城怎么样,但以诸葛先生的身份地位,他必然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尽快平息混乱,让临安城恢复秩序,对诸葛先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而要让混乱尽快平息,让雷损出面是最合适,也最快见效的办法。现在,狄飞惊就在赌,赌注是相比于自己和雷损的性命,诸葛先生更看重临安城的秩序。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除去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等神兵必备之优点以外,当世四大神兵,各具独特异质。王小石所有的挽留奇剑,乃是刀剑合一,相思刀藏**剑。不应魔刀则具有特异魔性,刀一在手,人便发狂。红袖刀晶莹剔透,看似脆弱易碎,实质无比坚固刚硬,更因其小巧,使用时更显出其不意。至于血河古剑,这是昔年天下第一大帮血河派的镇山之宝。人若中剑,便要血流如注,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止不住,故此剑过之处,血流成河,因而得名血河。
陈胜了断方小侯爷性命,除去得到3000通用点和1枚d级宝石外,就是得到了这口血河古剑,以及藏在剑鞘内的血河剑法秘笈。此外,更有《一气贯日月》内功心法。
此心法亦是亮金下品等级,为昔年血河派开派始祖“血洗天河”盛长风所创。其宗旨,乃始自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盛长风认为,天地间之生,莫非在死,至于死之种种,毋论出诸于自然,或非自然,尽在一“杀”字。人诛人,是谓“杀”。天诛人,是为“煞”。故此,这存于“天地无情”间的一股气,正是所谓“煞气”;引用于人,则是谓“杀气”;虽然霸道,此气但用于王者,未实不能引以正道,仁心侠骨,扶危助弱,成为“正气”。
巨侠方歌吟少年时颇有不少奇遇,其中尤以曾得血河派遗宝为最。他晚年收方歌吟为义子,待之如亲生无异。故此不但传以《一气贯日月》心法,更授之血河古剑和血河剑法。那血河剑法乃血河派末代掌门卫悲回所创,当年卫悲回曾与神州奇侠萧秋水相斗,萧秋水虽胜,却也已经元气大伤,从此江湖之上,再不见侠踪。而卫悲回虽败,却还能布置好身后事,这才安然就死。若论武功造诣,他虽稍逊萧秋水一筹,却也已经是武林中不世出的绝顶大宗师了。
方小侯爷从小修习这《一气贯日月》心法,又苦练血河剑法。以其武学资质,只需假以时日,其成就该绝不下于当年的“血踪万里”卫悲回。方歌吟本拟待义子修练有成,再传授他神州奇侠萧秋水晚年所独创之“快慢攻守”四大绝招。兼修两家之长,则将来要超越神州奇侠萧秋水,也不是没有那么一丝可能的。
可惜方应看功名心切。修练未成,便已出山代父受封神通侯,从此在朝廷官场之中一帆风顺,人人仰望。方小侯爷更加拉拢米公公,组建起“有侨集团”,势力之大,隐然还要凌驾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之上。小侯爷因此春风得意,更开始苦心谋划,欲图染指更高权力。却也因此而耽搁了练功。几年下来,他的武功非但未曾再有任何进步,反而略微呈现出了倒退的势头。
很明显,这是一个巨大得足以致命的错误。功名权势固然重要,但真正最重要的,终究还是本身实力。实力不够,一切终归虚妄。试想,假如方小侯爷能够把《一气贯日月》修炼到登峰造极境界的话,那么至不济,今天他也能全身而退,又怎会闹到现下这般田地,只能认命赴死呢?
血河派武学,由《庄子》而来,近于道门。陈胜本身已经修炼了神足经这佛门至高武典,故此无需也不能再改练《一气贯日月》了。恰好沈落雁虽然已修成先天真气,但她本身所习练之内功,却还是自己的家传心法。那品质当然说不上怎么高明了。这次正好把《一气贯日月》交给她修练。
美人儿军师虽然精修阵法之道,但百密总有一疏。连当年截教中云霄、碧霄、琼霄等三位得道真仙所布置之九曲黄河阵,尚且终于被敌人所破,沈落雁如何能与三霄娘娘相比?故此加强自身本事,也是必需的。血河剑法和血河古剑,也正好一并交给她。
以神域标准评价,血河古剑也是亮金等级的兵器。陈胜的私人储物空间之内,武器虽然不少,但说到剑,便只有一口最初在《寻秦记》世界里,从齐国剑圣曹秋道手中赢取的战利品斩将剑而已。碍于世界等级,这斩将剑不过白色上品水平,和血河古剑差得远了。
不过,严格说起来,陈胜喜欢用刀,更多于使剑。他已经有虎啸宝刀了,故此这血河古剑虽然也是亮金下品武器,但陈胜对其态度并不算太看重。反而对于红袖刀,陈胜兴趣更大。反正苏梦枕已死,此刀便成无主之物。陈胜把它收入囊中,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红袖刀是小寒山派红袖神尼,传给自己开山大弟子苏梦枕的。随着金风细雨楼不断壮大,在江湖人心目中,红袖刀已经和苏梦枕合称为“梦枕红袖第一刀”,两者关系之密切,再不可分割。陈胜既然收下了红袖刀,那么理所当然,就承接下了刀上所存在的因果。苏梦枕和他的亲生弟弟苏梦飞,同样死在白愁飞手下,除非能替苏家兄弟报仇雪恨,否则的话,如何能够安心自称为红袖刀新主?
相比之下,陈胜对雷损却几乎丝毫不感兴趣。原因之一,论及对真言手印的运用,《勤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实为佛门之宗。故而快慢九字诀在陈胜眼中看来,根本全无秘密可言。原因之二,这位六分半堂的总堂主,确实已经老了。他处事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动不动便望风驶舵,哪里还有半点武人风骨?故此像这样一个老家伙,又怎能激得起陈胜心中的半分战意了?
反臂将血河古剑向后抛给美人儿军师,陈胜随手凌空抓扯,红袖刀当即离地飞起,自动投入新主掌间,随之竟不住微微颤动着发出嗡嗡响声,就似不忿旧主竟死于宵小暗算之下,意欲为旧主报仇雪恨,痛饮仇人鲜血。白愁飞听闻此声,再与陈胜目光一触,禁不住当场便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恰好就在此刻,狄飞惊以约束六分半堂麾下人马,尽快结束临安城内动乱为筹码,向诸葛先生开出了放过雷损和自己的交换条件。诸葛先生尚在沉吟,白愁飞已然活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地道:“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只知道我是苏梦飞。诸葛先生,假如你肯放我一马,我愿意与雷总堂主配合,尽快让金风细雨楼收兵。”
第三百二十三章:存侥幸,指弹天(下)
诸葛先生眯起双眼,面色微沉,更不说话。但熟悉诸葛先生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里觉得不高兴了。事实上,不禁诸葛先生不高兴,就连四大名捕也同样不高兴。他们四师兄弟当中,无情冷静、铁手忠厚、追命成熟,只有冷血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听得白愁飞这样说,冷血忍不住立刻冷笑一声,道:“冒名顶替的杀人凶手,居然还想继续冒充下去,向金风细雨楼的人发号施令?怎么,之后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冒充一辈子,就这么坐在楼主的位置上到处颐指气使啊?呸!无耻之徒,想得倒美啊你。”
白愁飞天生骄傲,纵使明知自己处境不妙之极,但被冷血骂了这么两句,他登时就有些受不了。他咬咬牙,耐着性子道:“不敢。诸葛先生,还有四位大捕头,你们若肯放在下一马,在下在动乱平息之后,必定立刻离开,从此白愁飞终生再不敢踏入临安城半步。在下更不敢请各位徇私枉法,赦免在下无罪。白愁飞所求的,只是十天余裕而已。只要各位肯让在下先离开十天,则十天之后,无论要捉要杀,白愁飞皆不敢有半句怨言。”
“用不着!这世界不管缺了谁,都不会就变得过不下去的。所以白愁飞,你还是学学方应看,认命吧。”冷血如狼般紧盯着白愁飞,凝声道:“若敢拘捕,格杀勿论!”一句话说话,他赫然抬起头来,森然目光向姬瑶花、任劳任怨、还有莫三给给、杜莲、冷柳平等几人分别扫去。
其实论武功,冷血在四大名捕当中修为是最低的。但从小被野狼养大的他,却拥有一股同样如狼般的野性直觉。再加上动手的时候从来不怕拼命,故此往往能够以弱胜强。当真打起来,哪怕米公公和元十三限这等高手,也要对之顾忌三分。
姬瑶花和莫三给给等人,方应看认输赴死,本就已经令他们人人为之心惊胆颤。再被冷血目光一扫,胸中登时全无半分斗志可言。只听得“叮当~叮当~”清脆声音连续响过,他们一个个自动丢下兵器,竟不敢再有丝毫反抗表示。
白愁飞看见这一切,心下立刻凉了半截。但他仍旧不肯绝望,猛然回头,向雷损凝声道:“雷总堂主,你也听见了吧?四大名捕这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啊。难道你们也甘心和这些无能怯懦之辈一样,什么都不做,就此静候宰割?”
雷损和狄飞惊尚未说话,诸葛先生手拈长须,缓缓道:“六分半堂对朝廷向来忠心耿耿。今天晚上的事情,想必只是受了神通侯一时蛊惑而已。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雷总堂主和狄大堂主愿意改过,将功赎罪,那么朝廷自然也愿意给雷总堂主一条自新之路的。”
姜永远是老的辣。诸葛先生深知六分半堂在京城之中扎根,实力已经根深蒂固。若轻易铲除了他们,恐怕临安城内的混乱,就当真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必定旷日持久,不是只有今天一个晚上那么简单了。若在平常时候,凭诸葛先生的手段,要强行把混乱压下去,倒也并非做不到。可眼下赵构刚刚驾崩,当务之急是保持朝廷内外稳定,然后尽快扶立新君登基,所以万万乱不得。有雷损留在六分半堂,对于维持稳定,将可起到极大帮助。
确实,雷损的所作所为,在朝廷正统士大夫眼中,乃属十恶不赦,根本不可饶恕。但诸葛先生岂是那等腐儒可比?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大是大非之上,绝不能有半分退让。但若若只是小节,那么倒也不妨通融一二。暂时放过雷损,换取他的全力合作,这笔买卖做得过。
但白愁飞……诸葛先生这一生,曾经阅人无数。这些人当中有大仁大义,大智大慧,大愚大拙,更有大奸大恶。所以他第一眼就看出了,白愁飞此人性格偏激,偏又把功名利禄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这种人一旦有了机会,为达目的,势必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全身心投入而行。或许他的本性不是那种天生恶人,但他所能够造成的破坏,绝对不会比那些大奸大恶者来得弱上半分。
所以,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在这里解决了这个危险人物。诸葛先生有预感。假如今天白愁飞活着离开的话,那么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很可能他将会变得更加危险十倍!所以诸葛先生在此公然宣称可以给六分半堂一条自新之路,正是要就此断绝他和白愁飞再度联合的可能。
雷损是老江湖了。诸葛先生的言下之意,这位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又如何听不出来?且不说他本来就和白愁飞没什么关系,即使双方是兄弟之亲也罢,这当口为了自保,雷损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伸手一扯狄飞惊,与自己最信任的心腹下属齐齐纵身向后退出几步,开口叫道:“诸葛先生,多谢你的大人大量。六分半堂从今以后唯你马首是瞻,只要诸葛先生你吩咐一声,我雷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白愁飞又惊又怒,奋然吼道:“雷损,你这没种的缩头乌龟,崩头王八,你竟临阵退缩?别傻了。他们今天晚上杀了我,明天同样也会对你下手。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这个老江湖居然还不懂吗?和我联手。我们一起闯出去。唯有联手,咱们才有生路啊!”
“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咱们咱们的。”狄飞惊淡淡道:“六分半堂和你白愁飞没有半分瓜葛。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加不可能有。”
白愁飞狂笑起来,语音充满了讥诮之意。他原本一直都甚为冷眼冷脸,连笑也多是冷的,甚至一向很少笑。但当此深受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境遇的时候,他竟然笑了。陈胜、诸葛先生、四大名捕……这些都是强敌中的强敌。平常时候,白愁飞无论要面对她们其中任何一位,都会感觉浑身如触电般发麻,甚至隐隐有些恐惧。但此刻,这些人全部都联合起来了,白愁飞却反而惧意全无,并且因此激发出莫大的斗志,以一种“不死不休”的精神,来面对这些强仇死敌!
但事实上,白愁飞虽顽强,但人已失常。他一直笑,只因为他内心感到悲愤。他觉得自己不该遇到这些!怎会一个朋友也没有?他待人那么好,曾经帮过那么多人,不是应该有很多兄弟,誓死也来帮助自己成就大业才对的么?为什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始终只有自己一人面对?
这不公道!这该死的老天,它不公平!白愁飞觉得,自己一生努力,只不过不想空怀大志、到最后仍一事无成罢了。想要踏着别人向上爬,这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每个成功的大人物,在他们成功之前,不是都这样过来的吗?为什么轮到我就不行?
因为我杀死了苏梦飞?那白痴小子,枉费他有个好大哥,又有个好师父,到头来居然还是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天生含着金汤勺出世,什么都不用做,完全不必努力,命中便注定可以继承金风细雨楼的庞大基业,为天下人人景仰崇拜。而我白愁飞吃了那么多苦头,始终碌碌无为,这他妈/的完全不公平。既然如此,那么我杀了苏梦飞,代替那白痴小子和他那痨病鬼大哥掌管金风细雨楼,又有什么不可以?
白愁飞坚持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所以,他也不该因此受到惩罚。所以他要奋起抗争,战到最后一刻。
就在此刻,天际之上,忽然传来一阵隆隆雷鸣之声。仰首上望,透过之前已经被打穿的宫殿屋顶,可以看到夜幕中乌云密布,更有闪烁银蛇不住蹿动游走。白愁飞忽然之间,又想到了自己常常唱的那首歌: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我意在吞吐天地,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白愁飞心中想着,口中不自觉便哼出了声。眉宇间更出现了一种孤僻的孤绝之色。他仰首望天。苍穹无尽,白愁飞有满腹心事、满腔心思、无语问苍天。可惜问天天不语,问地地无音。于是白愁飞举臂向天,伸出了自己的手。一下子,他这只手仿佛被夜幕中青白闪电的颜色所感染了。从手指开始变得发青,顷刻间,已传达全身,变成浑身铺上了一层烟霞迷漫般的惨青。
然后,雷声仿佛也受到感染,变得非常苍凉惨白,充满了孤寂和怨恨。白愁飞的身体也似开始缓缓浮胀了开来,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了。但究其实,白愁飞本身并没有发胀,只是身上的气势增加了、增强了,同时也扩大了、拓大了。以致令人肉眼望去,他有点飘飘欲恤,同时也狰狞可怖。
在这宛若癫狂的气势当中,白愁飞弹出了自己的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这三根手指一旦弹出,局面就变了。雷电的的光华,仿佛全都被白愁飞的手指浸润吸取。迅速贯注到他的手臂上,成为他的力量。这是……惊神指当中最至高无上的境界——“三指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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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长夜尽,七大寇(上)
“三指弹天”,既是指法招式,同时也是一门催谷真气激增功力的法门。弹天,弹的不是老天爷,而是自己丹田附近的天枢穴。配合内息运转枢纽,即能摄取天地四季之气,恍若百川汇海纳为己用,功力自然能够得以倍数暴升了。只可惜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此法门一战之中顶多只能运用三次。假如超过次数,必定走火入魔,当场全身经脉寸断而死。
但,今天晚上,白愁飞还未使用自己这三弹指。所以他还有充足本钱,可以一战。
战!宁死也要战。首个战的对象,当然就是陈胜!不仅因为陈胜完全破坏了白愁飞的美梦,更因为红袖刀此刻就在陈胜手里。所以这一战,必不可免。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四目相互对撞,立刻就在那无形的激烈火花之中,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三指尚未真正弹天,红袖刀亦尚未出,忽然之间,只听得轰隆一声,致使长空划破,电光一道,骤然惊闪而没,随之再炸起几声闷雷。电光发亮时,只见苍穹低处,一物犹如大鸟,竟似凝在半空,发出“嗡嗡嗡~”的古怪响声。
刹那,在场众人全被此异物所惊,不约而同都举目仰望。就连见多识广的诸葛先生,也忍不住失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够回答诸葛先生的问话。至少,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绝对无可能知道答案的。
陈胜、沈落雁、白清儿、还有巨阙,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但……怎么可能了?这种东西,怎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地?
白愁飞双眼发出了炽烈异光。他听见了,不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到的“嗡嗡~~”声音,而是说话声。他陡然发出了一声震雳雷霆般的大吼。吼声未落,夜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在雷鸣将起未起之际,白愁飞赫然全力施展轻功,纵身腾空,飞跃而上。径直向着那头不住发出“嗡嗡~”怪声的银色大鸟冲过去。不,不是冲过去,更像是被吸了过去。但无论如何,其势之快,依旧宛若流星。一刹那,陈胜也罢诸葛先生也好,统统都不知所措,更未曾想得起要出手拦截。
“当~”一下巨鸣,白愁飞重重撞上了那头银色大鸟,应声爆发出一下空洞得让人畏怖的爆炸。声犹在耳,一切都不见了,空了。飞行的银色大鸟和白愁飞一起,都在夜幕中消失了,不存在了。便仿佛它们根本就不存在,也没有存在过。发生在大家面前的,好像是一场梦,又似不是真的,只不知究竟是梦里的真,还是真里的梦?
不,不是梦。白愁飞自己,清清楚楚知道这不是梦。就在撞上银色大鸟的那瞬间,他忽然眼前一花,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忽然就出现在另外一个银光闪闪,四周墙壁无比光滑的小房间里面了。房间之中,早已经有一个人站在这里等着他。这个人……假如陈胜在这里,那么他就可以很容易地辨认出来了。这个正是权力帮熊虎双护法之一,之前在大战中突然消失的熊衮。
在熊衮身边,还有一口透明的水晶棺材。棺材里面注满了不知名的液体,权力帮帮主李沉舟的徒弟虎长安,正沉睡其中,身上到处插满了许多管子。一呼一吸之间,荡漾起连串气泡。很明显,虎长安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但这一切看在白愁飞眼内,却不由得教他感觉惊诧莫名。他下意识提起惊神指,向熊衮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熊衮张开双臂,面上带着一片冰冷,发声道:“欢迎光临我的临时改造实验室,我的第十八号实验品。接下来,你将经历一个奇妙时刻。不必担心,假如我的研究正确,那么你将可以变得很强大,非常强大,强大得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当然,或许,这实验或许会有小小风险。不过,你一定不会介意的。”
白愁飞曾经见过熊衮。可是在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古怪环境下再见熊衮,却只让他感觉心里发毛。眼见对方越走越近,白愁飞终于忍不住,咆哮道:“满口胡说八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开!别过来!”不由分说,便祭起了惊神指。左手小雪,右手大暑,两式齐发,向熊衮猛地攻过去。
白愁飞的反应,未曾超出熊衮预料之外。论及绝对的能量对撞,熊衮认为自己还是稍占下风的。不过,熊衮这个种族,从来不以个人武力为尚。一个念头转过,四周环境立刻按照他的心意而启动了某种程序。四周光滑得仿佛没有半点缝隙的墙壁,忽然在“咔嗒~”的声音当中打开,展露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喷孔。就连半点反应时间也没给白愁飞留下,喷孔中“嗤~”地喷出大量烟雾,把白愁飞浑身上下都笼罩在内。
所有力气都突然消失了,白愁飞全身一软,非但招不成招,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当场就软软瘫倒。哪怕是刚刚面对那必死绝境的时候,也未曾有此刻这么惊惶。双眼因为恐惧地不可思议地挣到了最大。他拼命挣扎,含含糊糊地道:“尼……尼对窝赶了申……申末?(你对我干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为了防止咱们之间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来一点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而已。当然,是特别加料的。哦,你可能听不懂,就当是毒药吧,不过不会毒死人就是了。”熊衮摸摸自己的下巴,喃喃道:“嗯,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资料收集,需要的实验数据都已经足够了。在本世界的第7723次生化改造,希望能够成功。当然,即使失败,也可以累积数据和经验。那么……开始吧。”
一句开始,忽然间,熊衮身上的衣服,活像融化的蜡烛那样蠕动流淌起来。眨眼之间,所有衣物全部融入了熊衮自己的身体之内,暴露出这头怪异生物的真面目。
它又高又瘦,足有一米八左右,脑袋长得活像狗熊,却长了三只眼睛。在那瘦长躯体上没有手脚,只有四条极为粗壮的触腕。另外还有四条比较细的触腕则长在后背处,其模样和它之前用作武器的软鞭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之前用作武器的软变,其实根本就是这些触腕。
这究竟是什么?不管什么也好,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它!绝!对!不!是!人!
想要反抗挣扎,但是白愁飞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头恐怖的怪物走过来,用触腕缠住自己然后抬起,向房间中央处,突然冒出来的另外一口透明水晶棺材走过去。熊衮好整以暇地打开棺材盖子,将白愁飞丢了进去,一种淡黄色的液体迅速涌出,并且注满了棺材里面的空间。白愁飞接连呛了两口水,然后眼前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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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究竟和那头银色怪鸟发生了些什么,依旧留在寝殿内的人,自然是无法猜测得到究竟的。不过无论如何,今天晚上的事到了这个地步,也可以说已经告一段落,也应该结束了。
最漫长的一夜。事后回想起来的话,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件事,并且最终还能够活下来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感慨地用那六个字来概括自己的心情。毫无疑问,这也是再贴切不过的六个字了。
由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的火拼开始,权力帮的熊虎双护法再加上十大人魔合力闯上凤凰山,打破皇宫大门,正式揪开这场“改天行动”的序幕。陈胜、左武王、绝灭王、元十三限、米公公、方应看、关七、迷天六圣、雷损、狄飞惊、苏梦枕、白愁飞、四大名捕、诸葛先生……一位接一位的当世高手,分别粉墨登场,并且为各自的立场与利益,相互展开毫不留情的血淋淋撕杀。
“金风卷细雨,江湖六分半,迷天无用处,最恶权力帮”。今天晚上这一战过后,天下四大帮会,可说均损失惨重。权力帮的熊虎双护法以及十大人魔,便只活下来一个铁骑人魔阎鬼鬼。金风细雨楼的情况则更严重。楼主苏梦枕丧生,苏梦飞又变成了白愁飞,然后不知所终。于是就变成楼主大位虚悬,无人能够继承的尴尬局面。这个江湖上显赫一时的大棒会,就此分崩离析,想来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六分半堂在此战当中的损失,从表面看来,似乎最为轻微。不管怎么说,雷损和狄飞惊这两位六分半堂的灵魂人物,都没有丝毫损伤,及时全身而退了。不但如此,以往在临安城内,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是两分天下,基本维持了五五开的实力对比,谁也压不下谁。但现在苏梦枕丧生,六分半堂岂非可以乘机独霸江山,反而因祸得福了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长夜尽,七大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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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所谓独霸江山云云,是绝对不可能的。站在朝廷的角度,永远无法容忍竟然另有一股势力可以在京城中做主。金风细雨楼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和朝廷在背后的大力支持绝对分不开。而朝廷支持苏梦枕,正是为了要让他和雷损相互斗个你死我活。这正是朝廷一向惯用的“异论相揽”手段。所以,在金风细雨楼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土崩瓦解的这个当口,朝廷肯定会加大力度去打压六分半堂。
朝廷的力量,永远不是江湖帮派可以与之相抗衡的。朝廷只须一道命令下来,六分半堂的生意势必造成严重打击,堂中子弟则人人自危,随时有可能被四大名捕抓去坐牢。若想要来硬的,则诸葛先生的修为又稳稳压了雷损与狄飞惊一头,教六分半堂根本束手无策。所以这次事件过后,可想而知,六分半堂的势力非但不可能增加,反倒极有可能大大萎缩了。
迷天七圣当中,在这一战里同样有三圣丧生。不过迷天盟向来以七圣主关七为主,其余六圣不过都是陪衬而已。关七既然无恙,那么迷天盟虽有损伤,却也未至于损及元气。另一方面,在这次大战里迷天盟本来就是应赵构之邀请而加入,虽然最后关七也向诸葛先生和陈胜动手,不过考虑到他是为了太后才这样做的,诸葛先生也不会怪罪关七。相反,诸葛先生还在考虑,是不是也像当初扶植金风细雨楼那样,改为大力扶植迷天盟,让它和六分半堂相互对抗呢?
不过,暂时来说,这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说实在话,论及武功修为,关七肯定胜过雷损和苏梦枕。但论及对帮会组织的经营,十个关七都比不上半个苏梦枕。否则的话,江湖上也不会说“迷天无用处”了。而且关七这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十分不靠谱。单单他抓着太后娘娘大叫老婆这回事,若传到了外面去,立刻就会激起最激烈的反应。被安上一个大不敬罪名喊打喊杀,那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诸葛先生虽然并不迂腐,但也不可能让这种有辱国体之事公然发生。更何况,要辅助新君登基,太后是必不可少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赵构驾崩,当务之急,就是扶立新君。人选已经有了,就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赵昚,年方十三岁。历史上,他在日后的史书上被称呼为宋孝宗,可称为南宋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
原本的历史中,赵昚是和另一名宋太祖后人赵琢同时接受赵构的考验,几经周折之后,才被立为太子的。但现在,自然就没这么麻烦了。在陈胜的强力干预之下,少师李纲回归朝廷,与太傅诸葛先生一起,通过太后出面宣读遗诏的方式,确定了由赵昚继承皇位,成为南宋第二位君主。新君只有十三岁,自然难以立刻就亲政。故此由太后临朝称制。诸葛先生和李纲两名顾命大臣,则实际上总掌朝廷一切大小政事。
平息城中动乱,宣布赵构驾崩,然后举行国丧,宣读遗照、扶立新君登基,大赦天下……以上这一连串事情,尽管诸葛先生和李纲两位已经尽量简化程序,以最快速度推行了。但到最后,还是用了整整十天时间方才办完。这期间,无情作为诸葛先生的门下大弟子,强势进入了刑部,负责对“改天行动”当中所涉及的人物进行审判和处理。
“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和“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两人,虽未曾在“改天行动”中有什么大动作,但他们先勾结了左武王,后又投靠方应看,总之干的都是谋逆勾当。故此判斩立决。原本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盼望诸葛先生会放自己一马。当得知判决结果的时候,这两师叔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两人当即奋起反抗。可惜之前他们就已经被上了手镣脚铐,又点了多处穴道废去功力,哪里还逃得脱?
不过,到最后任劳任怨他们,倒也并没有死在无情的暗器之下,反而被仿佛早预料到了这一切,于是事先便向无情提出要在旁边听审的白清儿,以天魔双刃直接斩去了脑袋。
继任劳任怨之后,死在白清儿天魔双刃之下的人,是“一刀千里”莫三给给、“血凤凰”杜莲、“铜面客”冷柳平。作为十三凶徒中人,他们的罪行已是证据确凿,除去斩立决之外,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下场了。他们死后,其人头正好可以拿出来公开示众,作为对十三凶徒案件的一个了结。
还有女神捕姬瑶花,她和她那五名同门师妹原本也应该被判处死刑的。但由于“小寒山燕”温柔替她们求情,所以就改为废去武功,流放海外三千里。这是诸葛先生看在红袖神尼和老字号温家的面子之上,特地法外开恩的缘故。至于姬瑶花所有的那几件法宝——三宝葫芦、后羿射阳箭、轩辕吴天镜、秋鱼刀、春秋笔等,自然也都被没收了,却并未就此收入库房,而是送给了陈胜。
陈胜在“改天行动”当中,所起作用最为关键。没有他,诸葛先生就不知道左武王竟然想要发动政变,也就没办法赶回来临安城主持大局,拨乱反正了。但另一方面,陈胜先是杀了秦桧和完颜亮,在“改天行动”的前半截又和左武王一起行动,并且击杀了内务府总管元十三限。此事当时亲眼目睹者没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这些人的嘴巴可没办法尽数堵上。故此朝廷也不能公然嘉奖陈胜,否则朝廷威严何在?
若换了另外一人主持朝政,甚至很可能就要对陈胜杀人灭口了。但诸葛先生自然不是这种人。李纲为人正直,也干不出来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所以两人想来想去,最后只好把事情模糊化处理。两人以朝廷名义发布了一项圣旨,赦免了陈胜的钦犯身份,却也并不宣扬他的功绩,总之含糊过去也就算了。三宝葫芦和轩辕吴天镜等几件法宝,就是作为补偿而落入陈胜手里的。
这几件法宝之中,其他也罢了。那后羿射阳箭陈胜却十分喜欢。之前陈胜与元十三限一战之后,得到了《伤心小箭》秘笈。这门箭法修炼到最高深境界,则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不过易如反掌。却正好可以补上陈胜在远程攻击上的短板。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后羿射阳箭作为辅助,在修练《伤心小箭》的时候,必定能够事半功倍。
另一方面,陈胜却为了红袖刀的事而惹上了意料之外的烦恼。苏梦枕死后,眼看金风细雨楼群龙无首,即将分崩离析。楼内的杨无邪、师无愧、以及五方神煞都为此心焦如焚。众人几经商量,最后终于决定找上陈胜,请求由陈胜来出任楼主一职。理由是红袖刀为金风细雨楼的象征,此刀如今既然已经落入陈胜手里,那么由他来做楼主,便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但陈胜自然是不肯做这个楼主的。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之后,诸葛先生和李纲两位顾命大臣联手,在朝廷中大力清除秦桧党羽。如万俟卨等主和派奸臣,纷纷被削职为民,甚至下狱问罪。而岳飞、韩世宗等主战派将领则被重新启用。朝廷风气,至此为止大变。再度出兵北伐之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表。到时候,陈胜自然要跟着岳元帅直捣黄龙的,又怎可能留在京城,做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杨无邪在苏梦枕担任楼主时,就是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第二号人物之地位名副其实。有他坐镇,其实金风细雨楼的日常事务,也可以勉强维持得下去,不至于立刻就要崩溃。但关键是缺了苏梦枕,楼中众人就没了主心骨。而杨无邪性格上的原因,使他只适合做总管,并不适合更进一步。
故此在杨无邪这位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看来,陈胜便是担任楼主最好的人选了。无奈陈胜坚持不肯,无可奈何之下,杨无邪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温柔来当楼主了。
苏梦枕死后,最适合做楼主的,本是苏梦飞。但现在这个苏梦飞却是白愁飞假扮的,真正那位苏梦飞,早就被白愁飞杀掉了。既然如此,则温柔作为苏梦枕的师妹,倒也有资格来当楼主。虽然温柔女侠做事不太靠谱。但除去陈胜之外,也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温柔女侠收到这个邀请,自是欣然同意。不过,她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所以当上楼主之后,立刻就派人去送信给自己的几名结义兄弟——七大寇。请他们过来帮助自己镇场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论英雄,天下七(上)
七大寇名虽为寇,实质却是一伙劫富济贫,抱打不平,替天行道的义贼。为首者乃自在门懒残大师的弟子沈虎禅。他行走江湖,斩奸除恶,意气相投,先后与唐宝牛、方恨少、狗狗、幸不辱命、陈老板、以及温柔等六人结拜,组成了七大寇。
其余那六人倒也罢了。沈虎禅武功之高,几乎已不下于懒残大师,与苏梦枕全盛时期相比也是毫不逊色。若得沈虎禅和他那口神兵“阿难刀”相助,金风细雨楼不但能够免过一劫,或许更能以此为契机,再进一步也不一定。不过沈虎禅究竟肯不肯过来,杨无邪和温柔都没把握,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金风细雨楼让温柔当新楼主,更派人去请沈虎禅过来,这种种事情,自然早被六分半堂所知了。情知眼下正值敏感时刻,雷损和狄飞惊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故此他们总也要商量个对策出来,以免到时候沈虎禅当真来了,六分半堂却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人。
仍是“改天行动”之前,陈胜和狄飞惊见面的那座偏僻小酒楼。事实上,这里是六分半堂的产业。因为地方清静,所以雷损若有空闲时,便很喜欢过来这里喝上几杯小酒,放松一下身心。可是今日,雷损却只是坐在酒桌旁边,默默发呆。桌子上哪壶酒,原本已经烫得温热,如今又逐渐冷下去了。但雷损仍然没有半分想要端起酒杯的意思。
“低首神龙”狄飞惊一如既往地,安安静静,低首站在雷损身边。他虽然没有抬头,可是透过杯中酒水的倒映,仍能看见雷损的憔悴模样。“改天行动”之后,至今不过才过了区区十多天。但对于雷损来说,却似乎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一样。乍看之下,这位六分半堂的总堂主,明显已经显出了以往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龙钟老态。
沉默良久,雷损终于一声长叹,端起那杯冷酒,仰首一饮而尽,随之叹息道:“时势艰难啊,飞惊。”
狄飞惊沉静地道:“时势虽然艰难,但总堂主这几十年来,什么风浪未闯过?什么困难未遇过?何况现在还有飞惊在这里。不管再艰难也好,飞惊一定竭尽全力,辅助总堂主渡过这难关,再创辉煌。”
雷损苦笑一声,叹道:“人总会老,总会死。所以老了就是老了,不由你不承认。飞惊,假如你这句话是在十年之前说,我还可以振作起精神来,把面前的拦路石统统踢开。但现在……唉~看来,我是应该退隐江湖了。六分半堂这副担子假如完全交给飞惊你,或许,你能干得比我更好吧。”
狄飞惊沉默半晌,道:“现在还未是时候。总堂主,六分半堂现在还离不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雷损又叹口气,道:“不过,总有那么一天的。而且,我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当然,飞惊你尽管放心。等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交到你手上的,虽然很可能将是个困难重重的六分半堂,但无论如何,不会是一个烂摊子。到时候你或许还有敌人,然而至少……”
雷损面色突然一沉,喝道:“不会是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听我们说话的那个小贼!”话声才落,他伸手抓起酒壶,内力一催。壶中酒水立刻化成透明酒箭,破空射向酒楼窗外。可是酒箭射出,窗外却全无半点声息动静。说时迟那时快,狄飞惊霎地转身,目光投向了酒楼内一个黑暗角落。视线所及之处,根本什么都没有,但“低首神龙”却不假思索移步抢前,把雷损挡在自己身后。喝道:“阁下何必再如此藏头露尾?还是出来吧。”
错判敌人方位,雷损老脸之上不禁一阵发烫。他冷哼两声,转身回眸。马上便看见一条瘦长身影,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模样既似行尸走肉,又像是名幽灵。背上背着个细长包袱,里面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却听他用一种仿佛梦游般的声音,轻轻道:“低首神龙……狄飞惊?果然是位硬手。呵呵,假如能够亲手杀了你,相信肯定很有趣,很好玩的。不过……还是雷损先吧。他名气比你大,杀起来的乐趣,应该也会更多吧。”
能够在两大高手几乎全无知觉的情况下潜入酒楼,并且直至最后才被雷损发现,这份修为,在江湖中也该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了。但非常奇怪地,无论雷损还是狄飞惊,都对此人十分陌生。雷损冷笑两声,喝问道:“竟敢来对本座下手,真是好大胆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嗯……对不起,好久没听人说过,我已经忘记了。”那幽灵般的瘦长汉子,幽幽道:“当然,没有名字,确实很不方便。所以现在,我几乎都称呼自己为——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雷损听闻这四个字,不禁当场为之一怔,随后便又禁不住哑然失笑。嘲弄道:“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在所多有。草莽当中,更是卧虎藏龙。你凭什么说自己能够挤身十大高手之列,更认为自己可以排到第七位?”
“就凭我的这个好拍档。”天下第七伸手把被自己负在背上的细长包裹拿下,轻轻拍了两拍。霎时间,雷损和狄飞惊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被这个包裹所吸引了过去。只见这包裹约莫长达四尺有余,不足五尺。厚度却只得四、五寸左右。乍看之下,就似是个扁平的铁匣子。不过究竟是什么,因为包裹尚未被打开的缘故,所以没有人能够看得见。或许……那是一口绝世神兵?又或者是什么厉害暗器,更有可能是某种剧烈毒物?总而言之,这个天下第七既然对它有如此信心,那么这东西肯定内藏玄机,绝对轻视不得。
狄飞惊率先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淡淡问道:“阁下自称天下第七,却不知道在阁下心目中,究竟有哪六位高手能够比阁下更强?而在阁下身后,又有哪几位高手,足以挤身天下十大之列?”
此刻酒楼上下,就只有雷损和狄飞惊她们自己两个人,再没有第三名六分半堂的成员存在。天下第七突然闯过来,两人便只能凭本身能耐去应付这个古怪家伙,却没办法呼叫援手了。当然,凭着雷损的《快慢九字诀》,以及狄飞惊的《大弃子擒拿手》,纵是千军万马,两人亦敢闯个七进七出,自然不会害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天下第七。不过,遇上任何事情也罢,谨慎一些总没有错的。狄飞惊逗引天下第七说话,正是要从中套取关于对方的更多资料。
言多必失,这是每一名老江湖都知道的道理。通常情况下,对于狄飞惊这种套话的行为,老江湖的应对方法总是避实就虚,纵使长篇大论,但听过之后,就能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说。不过,天下第七似乎并非什么老江湖。他大大睁着自己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依旧用那种仿佛梦游也似的语气,轻飘飘道:“数十年来,天下着实出了不少非常了不起的高手。神州奇侠萧秋水,天下第一狂人燕狂徒,自在门的创派祖师韦青青青,还有血河派末代掌门‘血踪万里’卫悲回……等等。不过,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自然不能算数。”
雷损点点头,道:“不错。死人是不能算数的。天下十大高手,只能从还活着的人当中挑选。”
狄飞惊皱眉道:“就算只选还活着着的人,天下高手何其之多?区区十人,如何能够算得完?权力帮帮主‘君临天下’李沉舟、帮中总管‘袖里日月’柳随风、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七、黑水道霸主朱顺水、巨侠方歌吟、诸葛先生、懒残大师、凄凉王、叫天王、常山九幽神君、惊怖大将军、唐门门主,墨家巨子,红袖神尼、‘天机’龙头张三爸、连云寨寨主‘九现神龙’戚少商、‘七大寇’之首沈虎禅,还有无情铁手追命冷血等四大名捕……嘿,随便数数都已经超过十人了。”
天下第七如梦呓般摇摇头,轻声道:“差得远。这些人的名字,我都听过。有些甚至也见过。不过……差得远。他们和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相比,都还差得远。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应该是大金国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的亲生兄弟,至尊府之主完颜决。在他之下,金帝十一翼的老大第三,则是天下第二。因为他们一个拥有世间最锐利的矛——《天地霸拳》,而另一个,则拥有天下最坚固的盾——《饮恨魔经》”
完颜决三字,就仿佛带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甫出天下第七之口,雷损和狄飞惊两人登时便为之一窒。两大高手相互对望一眼,各自从对方眼眸中,同时看见了深深的畏惧与忌惮。
第三百二十五章:论英雄,天下七(下)
北宋徽宗皇帝赵佶的政和四年(公元1114年),在白山黑水之间,女真族完颜部首领阿骨打起兵向辽国宣战。先后宁江大捷,后有出河店之战,均大败辽军。次年,阿骨打在上京会宁府称帝建国,国号大金。至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军到处,势如破竹。仅仅十年,便俘虏了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然后金国有挥军南下,攻破汴梁,掠徽钦二宗而还,史称靖康之变。
不过十年之间,金国接连灭了当世最强的两个大国,俘虏了三位皇帝。起家之快,军威之盛,古往今来也无人能及。而之所以能够创出这个奇迹,女真士兵骁勇善战,又接连出了几位用兵如神的名将固然是其中一大主因。但金国的两大镇国神功,同样功不可没。
这两大镇国神功,就是《天地霸拳》和《饮恨魔经》。传说,《天地霸拳》是完颜部先人在深山中遇上了神仙,由仙人所赐之武学秘典。后来完颜部先人再有奇遇,又得到了《昊天罡气》这门高深的内功秘笈。于是以昊天罡气配合十式霸拳共练。练成之后,招式雄浑霸烈,杀力惊世骇俗。举手投足,皆有天地之威。因为这门神功太强了,故此它便成为了完颜部的不传绝学,唯独完颜氏的族人才有资格修练。
至于《饮恨魔经》,则与《天地霸拳》齐名并称。不过天地霸拳擅长攻击,而饮恨魔经则擅长防守,两者不分轩轾,各擅胜场。然而,霸拳乃王道绝学。必须基础稳扎,才能循序渐进。听说,即使金国开国之祖完颜阿骨打,也没能练齐十式霸拳,更无法把昊天罡气修练至最高境界的“十全霸境”。能达此境界者,数百年来,唯有完颜决一人。
与霸拳相反,魔经心法急功近利,利于速成。但也正因为如此,走火入魔的几率也大大增。一个不小心,急救室经脉寸断而亡。即使修炼成功,亦将有重大隐患,寿命必较常人大大缩短。但功成之后,诡奇真气遍布周身,能消弭化解任何猛烈重击,几近无懈可击。单就防守能力而论,绝对天下无敌。
霸拳心法修练不易,但只要是个姓完颜的,就有资格去学。所以宗室成员当中,曾经学过霸拳的人也朕有不少。比方说金国四太子兀术,就曾经学过两招。不过因为他武学资质只属平平,故此练得也不到家。否则的话,当日在小商河,他也没这么容易就被陈胜给一刀劈了。
魔经的修练资格则宽松得多,只要是曾经向完颜氏宗室卖身投靠的家奴,都有机会获得魔经来进行修炼。可是这种修练时随时会死人,练成后又会折寿的武学,试问有几人敢练?更有几人愿意去练?故此一直以来,都极少有人问津这套绝顶武学,更少有人能够有所成就。直至……第三的出现。
听说,当初金国开国皇帝阿骨打,不喜欢自称朕,反而喜欢自称‘天上’。在他麾下,合共有十一位高手。这群高手,就被称呼为十一翼。有这十一对翅膀在旁协助,阿骨打便以太阳自居。所以武林中对此以两句话进行概括:“天上的翅膀,第二颗太阳”。
在十年攻辽战争之中,十一翼战功赫赫,协助大军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而这十一翼的老大,正是一名修炼了饮恨魔经的绝世高手,对元颜阿骨打绝对忠诚的:第三。
之所以称呼为第三,是因为他自认武功不如完颜决,地位更在阿骨打之下,所以居于第三位。不过,完颜阿骨打这位金太祖,早在靖康之变以前已经驾崩。继位的皇帝威信与实力都大大不如阿骨打,所以第三名义上只是第三,但实际说起来,他已经是金国不折不扣的第二了。
完颜决和第三始终是女真人,纵使深知他们确有占据天下第一和第二宝座的实力,但雷损本身毕竟也是汉人,怎甘心把这第一第二高手的宝座都拱手相让?他收敛起胸中那份忌惮畏惧之意,冷笑道:“牛皮吹得挺响。不过塞外蛮夷,粗鄙不文,又能有多少真本事了?我看,什么天地霸拳,未必能够胜得过李沉舟的《翻天三十六路??奇》吧。”
狄飞沉声道:“不错李沉舟所修练的《翻天三十六路??奇》,也是当世三大奇功之一。凭着这三十六路奇招,李沉舟曾经赶走了自己的父亲燕狂徒,独占权力帮。当年李沉舟还未过二十,已经有如此造诣。事隔多年,其修为想必更加精进了。要说天下第一,我看李沉舟才配得上这个称呼。”
雷损接着道:“还有关七。虽然从来没有人亲眼看过他施展,但传说,他修练的就是当世三大奇功之《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若传说是真,那么他足以与李沉舟争锋。”
“此外,诸葛先生也不能不提。”狄飞惊道:“虽然深藏不露,可是连当日元十三限还活着的时候,以他伤心小箭之厉害,尚且对诸葛先生顾忌三分。由此可见,诸葛先生的真正修为,同样也能与李沉舟、关七等相提并论。”
“当世三大奇功,《翻天三十六路??奇》和《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还有《忘情天书》一向相提并论。”雷损道:“神州奇侠萧秋水虽然已经作古多年,但他的传人还在世上。巨侠方歌吟身兼血河派和神州奇侠两家绝学,虽然未曾和神州奇侠一样曾经吃下过无极仙丹,然而其修为之高,也是毋庸置疑。天下第七啊天下第七,你敢说自己的武功,能够和李沉舟、关七、方巨侠、诸葛先生、完颜决、以及第三她们相提并论,排行天下第七?哼,这是笑话奇谈。”
“并不笑话。只要有这好搭档在手,天下第七这个称号,非我莫属。”天下第七那双虽然黑白分明,但偏偏空洞无神的眼眸内,霎地蒙上一丝感慨。他轻轻道:“因为,我喜欢七这个数字。不是六,也非八,就是七。所以我是天下第七,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来杀你雷损。”
雷损眉宇间泛现怒色,喝道:“既然彼此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杀我?”
天下第七缓缓道:“因为受人所托。所以,我非杀你不可。”
雷损凝声喝道:“受人所托?是谁?他给了你多少钱作为报酬?我们六分半堂别的没有,多的是真金白银。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十倍价钱。取消这桩买卖,然后加入我的六分半堂,你将能呼风唤雨,要什么都不成问题。”
天下第七缓缓摇头道:“不是钱,是命。我想要杀完颜决,可惜反而被他打得一败涂地。他欣赏我,所以放过了我不杀。条件是让我到中原来,去对付除了李沉舟、关七、方巨侠、诸葛先生等四人之外的所有武林高手。我杀得越多,他就越满意。”
狄飞惊和雷损相互对望一眼,心中登时为之恍然。狄飞惊又皱眉道:“怎么,你被完颜决下了毒?又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所以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天下第七否定道:“没有。完颜决没有向我下过什么毒,我也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不过,既然答应了要替他杀人,当然就要办到。更何况……”天下第七忽然间笑了起来,笑得就像名天真又活泼的孩子,道:“也杀人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乐趣。越有名气,实力越强的高手,杀起来就更加有趣。所以雷损,狄飞惊,让我杀了你们好吗?”
雷损深深吸口气,冷冷道:“三天以来,你已经有七次出现在本座十丈范围之内,其中三次,你都有机会可以下手。为什么当时不出手,偏要等到现在?”
天下第七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前天是月圆夜,太亮了,不行。昨天是大晴天,太阳太猛,也不行。只有今天,天阴多云,不冷不热,不亮不暗,刚刚正好。”
雷损面色一沉,喝道:“就为了这个?呸,无聊!好,既然你要找死,那么本座成全你。飞惊!”
表面上闷声不吭,实质早已做好准备,随时亦可出手杀人。雷损一声令下,“低首神龙”纵身冲出,双臂齐举,一股沛莫可当却又粘稠浓厚宛若实质的诡奇真气,早层层密布于四周,将天下第七团团包围。狄飞惊乘势双手齐出,抓向敌人肩膀,正是《大弃子擒拿手》。只要手指一搭上天下第七衣衫,这名狂妄怪人的生死,那便再不能由他自主了。
“好。是失传数百年的《大弃子擒拿手》,果然有些看头。狄飞惊,你就当是一道餐前小点吧。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杀雷损。嘿嘿,肯定很有趣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天下第七眼眸内骤然绽放异光,伸手一拍自己那细长包裹,曼声长吟道:“千变太阳掌中弄,万般杀器随我手!”话声才落,手掌重重拍在包裹之上,内力到处,登时把包裹外面的布帛震成粉碎,随之暴露出……千个太阳!
第三百二十六章:千太阳,血河器(上)
狄飞惊在“改天行动”中,以“眼刀”迎战陈胜的“瞳中剑”,惨遭败绩。虽然总算保住了两颗眼珠子,未曾失明,但要让双眼状态恢复正常,至少也需要修养大半月时间。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此刻狄飞惊虽能视物,却不能再发“眼刀”,甚至不能抵受太过强烈的光芒。偏偏,“千个太阳”一经现世,立刻就是光华璀璨,以至于刺目生痛。狄飞惊未及防备,当即“啊呀~”失声轻呼,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帘。
双目才闭,耳边就听得破风裂响袭来。两道厉烈爪劲后发先至,向狄飞惊凭虚急攥。仅仅听风辨器,“低首神龙”就知这两道爪劲杀力绝不在自己之下。更奇怪者,天下第七分明就站在狄飞惊正对面,但那爪劲居然从背后攻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兵凶战危之际,岂有余裕让狄飞惊细细多想?他下意识翻臂往后,径直与那两道爪劲硬碰硬正面火拼一招。“啵啵~”接连两下闷响过去,天下第七所发出的爪劲被狠狠击破,但“低首神龙”却是不喜反惊,心下暗暗叫了声古怪。
天下第七发出的这两道爪劲,表面看来似乎凌厉力猛,实质外实内虚,非刚非柔。更奇怪的,乃是招式中全无半点后续余力,每一击都像流星划空,稍纵即逝。狄飞惊生平大小数百战,竟从未见识过如此诡奇路数。他心下念头急转,料定对方的古怪定是由那“千个太阳”而来。当下更展身法,如箭前扑,低声喝道:“见不得光的家伙,看你究竟搞什么鬼!”五指加劲,拟料要把“千个太阳”抓住,然后以擒拿手将它狠狠捏烂,看这个天下第七,究竟还有什么花样可以玩。
天下第七凝立原地不动,只是捧起“千个太阳”,往上一托。说时迟那时快,这奇门兵器和《大弃子擒拿手》相互一触,狄飞惊登时如遭雷击,身遭巨力反震,竟不得不放开五指,无奈往后疾退。却只听得“啪~”一下清脆响亮的撞击声过去,哪怕隔着眼皮仍令狄飞惊感觉两眼生痛的灿烂金光,应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低首神龙”勉强睁开眼帘,依稀看见天下第七仍站立原地不动,手上捧着的东西,似乎是张铁琴。但这张铁琴根本没有琴弦,没法弹奏的。骤看之下,倒像是块铁板。天下第七把这块铁板横捧在两臂之间,轻飘飘地叹息道:“失望。名闻天下的《大弃子擒拿手》,原来不外如是。”
旁边观战的雷损,对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狄飞惊,绝对有十足把握。所以他只是在旁掠阵,却未曾亲自下场,更无疑要去帮狄飞惊。听得天下第七语气中似乎深感不满,雷损马上他冷哼一声,喝道:“飞惊,不要丢了六分半堂的脸面!”
“低首神龙”出手对付一位江湖上默默无名之辈,居然无功而回,甚至反倒吃了些小亏,心中自然大感不忿。他深吸口气,凝声应道:“总堂主放心,飞惊定会把这狂徒抽筋拆骨,让他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扬我六分半堂威风。”声犹未落,早身若腾龙急旋飞出,双爪合拢在前,曼妙如盛放之莲华,虽是美艳不可方物,但又杀机煊赫,单凭气势,已教人为之胆颤。
天下之大,却绝对没有人胆敢轻视“低首神龙”;世间武学虽多,但《大弃子擒拿手》的威力也不由任何人低估。狄飞惊配合上这擒拿手,哪怕完颜决亲至,李沉舟驾临,也非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不可。那双黑白分明,却有采无神的怪异双眼之中忽地奇光绽射,双臂急托,顺势挥出无弦铁琴拦截迎击。
这一下挥琴迎击,速度、力量、以及出手方位……虽然亦有可观之处,但顶多不过就是方应看或白愁飞那种水准罢了。放诸江湖之上,也算得上一流好手,但莫说天下第七名,甚至天下第七十名,也未必能够排得上。相比狄飞惊,更是相差甚远。若当真以硬碰硬,天下第七理当不是对手。
然而,就在无弦铁琴与擒拿手相互交触的刹那,赫然就有另外一记快得多猛得多更重得多的攻击,离奇地狠狠砸上狄飞惊的侧腰。诡异刁钻,鬼神莫测。别说狄飞惊这位当局者,未能事先察觉得到攻击究竟从何而来。哪怕按道理应该旁观者清的雷损,同样看不出天下第七究竟是如何发出这怪诞一击的。
高手过招,犹如下棋对弈。看一步走一步,只是三流庸手。真正的一流高手,无不是走一步,看十步。唯有先想到了究竟都可能发生些什么,方才拈子放入棋盘。狄飞惊自然亦不例外。虽未能事先察觉那离奇一击的来处,但会有这一击的出现,却未出“低首神龙”意料之外。
白驹过隙之际,狄飞惊突然将身一扭,宛若柳絮般避重就轻,卸开了那诡异攻击,随之神出鬼没,竟已转到了天下第七背后,双臂齐出,左手搭上了天下第七肩膀,右手抓紧了他腰肋,猛然发劲。霎时间,天下第七的浑身骨骼关节之间,都不住传出了阵阵宛若燃放鞭炮般的噼啪裂响。那张原本空洞无神的脸庞,亦不由得随之扭曲变形,显然痛苦之极。
好个天下第七。纵使自己身体已落入低首神龙掌握之中,但竟尔仍有力反击自救。但见他十指一松,无弦铁琴自然而然脱手落地,右脚随之提起,不偏不倚,正中“千个太阳”。这一脚下去,赫然无声无息。然而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竟又有一道凌厉绝伦的爪劲凭空凝聚,挟风雷之势疾攻狄飞惊后背。遽然急惊的狄飞惊勾腿反踢意欲解围,却只踢了个空。紧接着,钻心剧痛袭至,狄飞惊闷声低哼,双手十指微松。
高手过招,只须有一丝空隙,往往已足以改变全盘形势。天下第七发力急扭,身体滑若游鱼,当即从大弃子擒拿手之下逃出。但见他舒臂急抄,将无弦铁琴重新握入掌中,顺着那股冲势凌空打了半个空心筋斗,一百八十度转身过来,以正面面对着低首神龙,曼声长吟道:“万般杀器随我手,意在心时用莫留。”手挥五弦,在铁琴之上随意轻拨而过。
刹那间,只听得“轰~”一下震耳裂响爆发!漫天凌厉爪劲,立刻若山崩海啸,共聚成汹涌洪流,冲着“低首神龙”大举卷袭。观其气势,竟似要将面前敌人生葬活埋,再将他当场撕裂成糜粉。
传说,大弃子擒拿手威力诡奇匪夷所思,非但可错筋裂骨,断石分金,更可教中招者心性大变,犹如中蛊发狂。虽说传言终究只属传言,不能百分百当真,但狄飞惊这门绝技确实非比寻常,却并无虚言。其最厉害之处,既不在“擒”,亦非是“拿”,而在于那千变万化,利于强攻更擅稳守之“手”!
眼看即将早那漫天爪劲淹没吞噬之际,“低首神龙”陡然双臂旋转交错,出手轻挥慢拨,带动空气中生出某股诡奇气流,登时将天下第七所发出的真元罡劲尽数收束成团,移花接木,卸向左首侧无人之处。只听“喀嚓~”破碎响声爆发,酒楼的整幅墙壁登时尽被这股浩瀚大力轰成粉碎。碎砖乱石却未就此向酒楼之下坠落,反而被余劲半分未显衰竭的真气洪流呼啸簇拥卷上半空,直冲云霄。
身为六分半堂总堂主,天下四大帮会之一的大首领,雷损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威风八面事事如意。未料“改天行动”一役之后,雷损非但图谋不成,反而沦落到只能向人摇尾乞怜,方能苟且偷生的境地。大战过后,六分半堂更遭遇朝廷强力打压,眼看着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危险。欲图振作,偏偏又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转危为安之法。雷损内心早已郁闷难解,更淤积了满腔愤怒不甘无从发泄。
偏偏在这个时候,天下第七这无名小辈更找上门来,对着雷损喊打喊杀,似乎堂堂六分半堂总堂主,在其眼中不过只是件取乐的玩具。如此轻视,是可忍孰不可忍?若狄飞惊能三招两式间击杀了这狂妄之徒,那也罢了。偏偏天下第七又似乎真有些本事,“低首神龙”竟然一时拾夺不下。早已经不耐烦的雷损,至此再也按耐不住,终于要出手了!他要用天下第七的尸体,来发泄自己的满腔怒火,更要以此来证明,雷损还没有老,还能杀人!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忽快忽慢,缓急不定,九字雷霆震喝陡然爆发。雷损竟不顾自家身份,悍然催运元功揉身冲上,连环重拳密若滂沱暴雨,向天下第七狂轰猛打。事起仓促,天下第七原本正全神贯注于狄飞惊身上,怎预料得到雷损竟会在这时候插手?九字决雄浑真气笼罩之下,天下第七甚至连后退闪避,亦成奢望。登时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惨成沙包活靶。
五脏六腑外加周身合共三百六十五处骨骼关节,尽数传来激烈裂痛。天下第七喉头腥甜,不由自主,已是呕吐朱红。血花溅到雷损面上,更激发起他的疯狂杀念。真力于巅峰处再增三分,铁拳穷追猛打,看似若不把天下第七狠狠轰成肉泥,就誓不罢休!
第三百二十七章:祸水引,惊变生(上)
昨天一个操作失误,把326章下发到公众版去了,呜呼……
——偶素求订阅滴分割线——
“呵呵,不用……安慰……我了。自己知道……自己事。所以,飞惊你也别浪费……力气了。认真……听我说。”雷损抓住狄飞惊的手,喘息道:“不要想……报仇的事。你……绝对不是天下第七的……对手。我死之后,由你……担任……总堂主。无论如何,要让六……分半堂……永远……屹立于世。答应我!”
狄飞惊紧咬牙关,只是用力点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双眼四周,更已经明显发红。无论如何,若没有雷损的慧眼识人大力提拔,就没有今天的狄飞惊。可以说,在狄飞惊心目中,雷损的地位甚至更要超过自己那个生下儿子就一走了之,完全不负责任的的亲生父亲。所以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悲痛哀伤之情,已然无以复加。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但直至现在狄飞惊才明白,真正伤心到了极处的时候,即使想要流泪,也流不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欲哭无泪啊。
相比之下,雷损明知自己大限已至,反而变得看开了。他竭尽残力,咬牙切齿道:“飞惊,你放心。我在下面……不会寂寞的。哈哈~很快就会……有人也……跟着下来,给我陪葬!那个……陈胜!该死的……小子!要不是他,我们……六分半堂……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所以……我死了,他也……别想……好过!”
狄飞惊纵在哀痛之余,可是听闻此话,也不禁为之一怔,下意识跟着道:“陈胜?他怎么会死?”
雷损狞笑道:“因为,我已经……告诉了……天下第七,元十三限就是……死在……陈胜手上的。杀一个……陈胜,绝对比……杀十个雷损,更加痛快,更加有……乐趣。哈哈~飞惊,可惜你……没有看见啊。假如刚才,你能亲眼……目睹天下第七……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表情,那么你……就知道了。陈胜他……死定了。而且,一定会……死得……很惨很惨!哈哈,哈哈哈哈~~”
“改天行动”一战当中,假如没有陈胜,那么六分半堂和方应看之间的合作,想必会十分顺利吧?那样的话,雷损不但可以吞并金风细雨楼,真正统一京城内的黑道势力,甚至还能顺势登堂入室,进入朝廷当官。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被朝廷狠狠打压,随时也可能分崩离析?所以,如今在雷损心目中,最痛恨的人就是陈胜!所以即使自己死了,他也要豁出一切,把陈胜也拉下水,为自己,为六分半堂报一箭之仇。
更何况……天下第七名言自己斗不过的那六个人当中,就有诸葛先生在内。而诸葛先生则曾经明白说过,自己斗不过四师弟真正大成的伤心小箭。陈胜能杀元十三限,则他和诸葛先生彼此之修为,其高低相差便顶多只有半线了。天下第七找上陈胜,势必难以全身而退。无论到最后是陈胜杀了天下第七,抑或天下第七杀了陈胜,雷损都乐见其成,也算是替自己报仇出气了。
笑声未绝,雷损一口气接不上来,残破不堪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当场断气。六分半堂的雷损时代,至此宣告结束。只留下一个心中茫然的狄飞惊,怀抱着雷损的尸体,神情空洞,竟似无所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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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杀意,宛若寒冰所铸之针,悄然逼近而来。虽是隐蔽,但对于具备超然灵觉的武者而言,依旧立时便能辨别分明。骑在马背上,正和岳飞一起按辔徐行的“拨云开雾铺血途”,双眸中陡然有精光乍闪。他不假思索,便猛然回首向街道右侧的屋顶处望去。目光所及处,依稀看见一道若幽灵般的黑影。但还未来得及再看第二眼,那道影子已然消失,就仿佛它从未存在,只是某种幻觉而已。
第三次了。仅仅一个上午,类似感觉已经出现了整整三次。第一次可说是偶然,第二次也能解释为巧合,但到了第三次,哪怕再迟钝也都明白了。那就是一名潜伏于暗处,对自己不怀好意,欲伺机发难的杀手!只要自己暴露出哪怕半分空隙,后果很可能便是不堪设想。
感觉到这杀机的,并不仅仅只有陈胜。哒哒蹄声从身后赶上,白清儿催马赶上,低声道:“胜郎!”目光中带了明显的探询。
虽在大庭广众间,不能公然把话挑明,但两人之间,早培养出了深刻默契。用不着说话陈胜也知道,阴癸小妖女是不忿那刺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故此想要离开大队,前往搜寻和追杀这胆大包天的家伙。
尚未回答,旁边的岳元帅已然回首,诧异地问道:“陈兄弟,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似乎看到一头鸟儿罢了。”陈胜笑了笑,道:“五彩斑斓的,看上去倒挺漂亮的,所以多留心了两眼。可惜,现在又飞走了。”即使说出有刺客潜伏在侧,伺机动手的事,岳元帅又不会高来高去的轻功,帮不到什么忙,那又何必要他担心呢。正因如此,陈胜也没真话,随口撒个无关紧要的小谎,掩饰过去算了。
“五彩斑斓的鸟儿?陈大哥,你真的看见了?”浑身银盔银甲的小将岳云,拍马从旁赶上,满面兴奋地道:“该不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吧?若真是凤凰,那么便属天降祥瑞了。阿爹,看来会有好事啊。”
“什么凤凰?顶多是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山鸡而已。”岳元帅面色一沉,呵斥道:“先帝刚刚驾崩,现在还在国丧期间,天下百姓人人含悲,世上就真有祥瑞,也绝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这种大不敬的说话,下次不准再讲。否则的话,便家法伺候。听明白了没有。”
岳云活像被当头泼了盘冷水,垂头丧气地道:“是,阿爹。”更不敢再多说别话。
陈胜则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岳元帅啊岳元帅,你对赵构那昏君可真是忠心耿耿得很。什么天下百姓人人含悲?简直笑话。这昏君一心卖国以求苟安,他死了,天下老百姓都拍手称快才对。
其实赵构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岳元帅又怎可能不清楚?但在他心目中,君君臣臣的纲常伦理,就要比天还大。故此身为臣子,便绝不该说君上的坏话。当面说固然不可,私底下说更加不可。
诚然,岳飞毕竟也不是圣人。假如一切仍如历史上那样,岳飞父子屈死风波亭的话,那么岳元帅临终之前,心中说不定也会委屈、愤怒、以及怨怼之情。但现在历史已被扭转,赵构反而死在岳元帅之前,那么岳飞心中对于这位一手提拔了自己的皇帝,便只记得他的好处,再想不起那些赵构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了。
岳飞心中的想法,陈胜大致也是清楚的。不过反正人死为大,就让岳元帅存个念想好了,那也不会妨碍什么。故此陈胜对此只是一笑而过,更不去浪费那个力气,试图对此作出什么改变。当下他转过话头,道:“祥瑞什么的,当然只属虚妄。不过新君登基,普天同庆,也算是好事吧。至于更好的,就是朝廷已经下旨,决定再次北伐了。岳元帅,你说是吗?”
提及北伐,岳元帅禁不住登时为之精神大振。叹道:“当日朝廷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岳飞班师。当时我曾以为自己那光复神州,直捣黄龙的夙愿,这辈子也没机会达成了。没料到……新君如此信任倚重,岳飞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新皇帝分明还只是个小孩子,那里懂什么国家大事?朝廷大权,如今都在诸葛先生和李纲两位顾命大臣手里。圣旨什么的,也都是两位顾命大臣的意思,根本和那小皇帝毫无关系。岳飞又不是不知道这情况,偏偏绝口不提诸葛先生和李纲的名字。胸中那份执拗,也真是罕见。
陈胜暗地里叹一口气,略显无可奈何。随之正色道:“岳元帅说得对。那么咱们加快速度,赶紧入宫吧。见过太后与新君之后,岳元帅就正式官复原职,可以启程回去汴梁,和岳家军汇合了。背嵬军中那个都统的空缺,元帅还替我留着的,对吧?”
岳元帅哈哈一笑,道:“那个自然。北伐大事,怎么少得了陈兄弟你?咱们齐心协力,多杀鞑子。哈哈,今番定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长吟声中,他轻踢马腹,率先策骑急行。“春风得意马蹄疾”七个字,正好用在此时此刻了。
半晌之后,众人策马上了凤凰山,径直到达皇宫之外。十日之前的“改天行动”当中,皇宫大门曾经被权力帮的铁腕神魔与神拳天魔合力轰破。不过这大门关系到皇家颜面,故此早在第二天,便有人过来把旧门拆下,改换上了新门。然而……
乍抬头,众人心头皆同时为之一凛。只因触目所及之处,两扇全新门扉赫然已经脱离门框,平平躺倒地面。四周横七竖八,躺了至少上百具尸体。大量鲜血肆意流淌积聚成潭,状况之惨酷,简直就像这十日时光尽数虚妄,一切依旧停留在“改天行动”的当日晚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祸水引,惊变生(下)
片刻前的欢快心情,至此彻底烟消云散。众人心若铅坠,直往下沉。情知皇宫之内,必定已生剧变。陈胜喝道:“清儿,照顾好岳元帅和少将军。”更无多余言语,翻身下马闯进皇宫。灵觉感应在瞬间提升至最大,假如哪杀人凶手仍留在皇宫内未走,则不管他藏身何处,单凭着他那满身杀气,便休想可以逃得过陈胜这超强武者的感应去。
“老婆!老婆妳在哪里?艹你娘的,究竟是谁,竟敢闯进我老婆家里来杀人了?老婆,妳听到的就应我啊!”以灵觉感应搜查凶手尚且未有结果,陈胜先已经听见了一声充满愤怒和惶恐的呼叫声。即使如此,却仍忘不了口口声声要艹别人的娘,除了关七之外,还会谁有这种口头禅?
果不其然,呼叫声中,一道人影快如疾风地由后宫方向冲过来,正是迷天盟七圣主。他身在半空,一瞥眼间发现了地面上有人,不问三七二十一便急扑而下,堪堪落在陈胜身前,焦声道:“陈胜,我老婆呢?”更不由分说,伸手就要去抓陈胜衣襟。
陈胜嘿声轻哼,挥手拨打关七手臂,沉声道:“太后不见了?关七,你不是一直都在皇宫陪着她吗?怎么也会发生这种事?”
关七放下手臂,哭丧着脸道:“艹你娘,我是一直都在皇宫啊。可是昨天夜里,老婆她忽然说起当年和我新婚燕尔时候发生的事。有次她想要吃卤面,我就陪她去巴蜀,找最地道最新鲜的卤面来吃……”
陈胜愕然一怔,皱眉道:“等等,太后想吃卤面?那你跑去巴蜀干什么?卤面是河南特色小吃啊。”
关七啐了一口,道:“什么河南?卤面不是又叫川卤面吗?既然有个川字,那么当然是巴蜀四川一带的特色食品啦。不去巴蜀,又怎能吃得到最最地道最新鲜的卤面了?哎,陈胜你别打岔好不好?重点不在那里,而在于讲起过去的事,老婆她忽然又想吃卤面了。”
顿了顿,关七又道:“偏偏这皇宫里面的厨子都是废物,居然没一个能做卤面的。现在情况也和当年不同了,没办法轻易带老婆再去巴蜀。艹你娘,我只好出去外头,看城内有没有酒楼的大师傅懂得做这个的。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个,刚刚把那厨师带回来皇宫,然后就看见遍地死人,老婆也不见了。唉,早知道会发生这种鸟事,老子就死也不离开老婆半步了。”说话之间,他恨恨一跺脚,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陈胜一手抓住关七右臂,凝声问道:“太后不见了,那么小皇帝赵昚呢?”
关七茫然摇头,道:“艹你娘的不知道。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大概他也被杀掉了吧?嗯,那小子看起来又蠢又笨,被杀掉也是很合理的。肯定没跑了。唉,别管他了。快和老子一起去找我老婆。”
陈胜徐徐放开关七手臂,沉默半晌,他一字一顿道:“其实我们不必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乱找。当问题出现,而自己又没办法解决疑难的时候,最佳途径,就是——问别人。”
话声才落,陈胜陡然反手挥臂一扬。“土蜘蛛丝”从他袖口内快如闪电破风射出,弹指间,蛛丝前端所系上的银针,“夺~”地刺进了百步之外一座皇宫偏殿的屋檐,陈胜顺势借力急扯,腾身凌空,向那座偏殿急飞疾扑,速度之快,足是他平常施展轻功时候的三倍有余。迅雷不及掩耳,人和宫殿两者间的距离被扯近至不过咫尺之遥,居高临下俯视,一道原本伏在殿宇上的高瘦身影,就此暴露无遗。他抬头仰望,双目虽黑白分明却又空洞无神,背负着一具无弦铁琴,正是天下第七。
“三番两次暗中窥探,鬼鬼祟祟好人有限。说,你是谁,和皇宫血案凶手是什么关系?”厉声质问之中,陈胜左臂后扯收回蛛丝,随之再度将之挥出射向天下第七。
蛛丝之上存有剧毒,虽不致命,但至少稍微沾上肌肤,毒质入体,登时就能让人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当日“改天行动”,陈胜就是以此手段,制住方应看的下属如烟,就此救出被挟持为人质的太后。今日重施故技,却没想到天下第七眸中异采隐泛,陡然翻手取下无弦铁琴,五指若有若无地在上面一拨。
霎时间只听得“嘡~”一下震响炸裂。虽不见得有什么骇异惊人的杀伤力,所引发的震动,已经足够让纤弱蛛丝偏离原来轨迹。天下第七顺势翻身滚开几尺,拗腰“鲤鱼打挺”弹起,木然道:“奇怪,我还没开始动手杀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问话才歇,天下第七背后传出“嗒~”一下轻响。炽烈杀意随之冲天而发,关七气势汹汹,咬牙切齿地道:“艹你娘!我老婆究竟到哪里去了?赶快把人交出来!”
“什么你老婆?这里是皇宫,你老婆怎么会在这里?莫名其妙。”当第七遇上关七,向来同样被视为莫名其妙的人,终于也忍不住说了一句莫名其妙。他双手捧着“千个太阳”,语气之间却不期然地带上了几分沉痛之意,徐徐道:“总而言之,什么人的老婆死了,都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从来不杀女人的。”
关七听闻这话,仿佛放下一块心头大石,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能欺负女人,否则就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了。哈哈,小子你和我挺投……不对!”
说话未完,关七忽然面色大变,嘴角笑容消失,随之被震怒彻底取代。更加不由分说,举手就是一着“霸剑”迎面轰射,口里更破口大骂:“艹你娘!什么死了也和你没关系。这是在诅咒我老婆吗?赶快把话说清楚,否则老子先送你下去见阎王!”
霸剑破空裂风,疾逾雷霆。双方距离又近,这下突如其来的出手,哪怕元十三限和米公公齐齐重生,左武王绝灭王同时复活,同样也是防不胜防,恐怕登时就要吃个大亏。但天下第七反应之快,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千钧一发间,奇门杀器“千个太阳”早若变戏法般提上甩起,及时护住自己前胸。只听得“嗡~”微微一下震响,天下第七轻而易举挡住了这必杀一剑,虽也被剑上暴劲击退了七八步之远,却是毫发无损。
“先天无相剑指,你是关七!排名天下前六的高手,我打不过你。”天下第七虽从未与关七见面,但对于这位迷天盟七圣主的武功,却并不陌生。他摇头道:“住手。我不要和你打。我来这里,只是想要杀陈胜的。听说他杀了诸葛先生的师弟元十三限,是不是真的?”
天下第七能轻易接下关七一剑,足见实力超凡,绝非泛泛之辈。再见对方指名道姓要找自己,陈胜胸中好胜之心顿起。他嘿声冷哼道:“要杀陈某?好!有本事的,尽管来杀。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来验证吧。关七你退开,他是我的。”不由分说,挥手一拳“千嶽崩”轰出,矛头直指关七。
霸拳拳势力重万钧,关七亦不敢掉以轻心,当下竖起拇指,又捺射出了一记霸剑。拳劲剑气正面火拼对撞,轰然炸起了千万块琉璃碎瓦。关七被逼得退开了几步。陈胜则乘机揉身扑向天下第七,喝道:“接陈某一拳!”打出霸拳之“怒海啸”。拳势本身朴实简单,却正如怒海波涛,平静表面之下,是汹涌暗流深藏杀机。雄浑真元遍布四方,顷刻间排布下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或竖或横或正或反或斜或偏或顺或逆的无形漩涡。能将人活生生压榨撕裂成肉酱碎末。
如此拳势,若是初次遭遇,定然会深感无所适从。但刹那间,天下第七却是骇然变色,脱口惊呼道:“天地霸拳?!”更不假思索,双手抓住“千个太阳”的前后两端发力一分,只听得“喀嚓~”轻声响过,血河派绝世杀器竟然被他拆开变成三片,曼声长吟道:“万般杀器随我手,三分金锣镇十方。”
“千个太阳”不但利于远攻,更擅近斗,机关巧妙,变化迭出,非但可以变形,而且还会变质,分明是坚硬金属,但拳头轰上去,却如中牛皮软泥,混混沌沌毫不着力。攻时诡守时稳,人兵一体。刹那,天下第七以气御兵,三片“千个太阳”环绕天下第七身体回旋急转,构筑起铜墙铁壁的防御。任凭波拳罡波旋如何撕扯压榨,他依旧能够稳守防线。纵使东倒西歪苦苦支撑,却终于硬是撑了过去没有崩溃。
修为到了陈胜这个地步,再想提高,已经不是单凭苦练就能有所成就了。反而与绝顶高手的较量,在生死一线之间的磨砺,能让陈胜得到更多好处。当日和元十三限一场轰烈对决,还胜数年苦功。之后虽然只过了区区十日,但陈胜俨然百尺竿头,又进一步。
第三百二十八章:文雪岸,明暗器(上)
高手交战,岂容得大意疏神?纵使天下第七修为不及陈胜,但也只是稍逊两筹罢了。再加上血河派绝世杀器之助,若得恰当机会,他便绝对有翻盘之能耐。骤然察觉怒海拳势的压力稍缓了半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内骤然绽出奇采异芒。天下第七双臂回拢,以极巧妙极迅疾之手法,将一分为三的“千个太阳”组合成丈八长刃,曼声长吟道:“万般杀器随我手,一气呵成丈八戟。”劲带螺旋,挺刃暴起反攻。
天下第七这一下反击,非但“千个太阳”的变化之奇出人意表,更借助回旋手法将杀力高度集中凝聚,赫然迸发出超强暴劲,在怒海漩涡当中撕开个缺口,笔直杀向陈胜胸膛。若然命中,说不准就是开膛破腹之祸了。如此情况,就连旁边的关七,也不禁看得一阵紧张,下意识脱口叫道:“陈胜,小心!”
电光石火之际,陈胜嘿声断喝,回转两臂,双拳当胸互撞。“当~”宏亮巨响恍若巨钟敲击,振聋发聩,惊彻十方,正是霸拳之“震红尘”。“千个太阳”被夹在铁拳之间,犹如遭浇铸焊死,竟不能再动弹分毫。未待天下第七变招相应,陈胜深深吸了口气,雷霆断喝道:“破!”其声霹雳铿锵,少林正宗七十二绝技——金刚禅狮子吼!
“震红尘”一声巨响,本已将天下第七震得五内翻腾如煮如沸,再加上狮子吼一喝,“千个太阳”当即脱手。天下第七头晕脑胀,双眼发黑,身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站立不稳,从宫殿屋顶跌落地面。然而危急关头,他本能地勾腿反踢,不偏不倚,恰好命中脱手的无弦无音琴,即刻便有“嗡~”尖锐鸣响爆发,如锥如剑,反过来倒袭陈胜双耳。以音对音,丝毫不肯吃亏。
锐声入耳,如针刺,如刀剐,若刮锅,如杀猪,说不出地难听难受。陈胜未想到天下第七居然有此奇招,一个不慎,脑海内也是微微发痛,双拳随之放松,竟再钳制不住“千个太阳”。天下第七顺势催动真元伸手急抓,把自己的拍档重新抓了回来,却是顾得了前便顾不了后,身体平衡尽失,一头从宫殿上栽下。
说时迟那时快,天下第七“咚~”重重砸落地面。幸好着陆之前及时用“千个太阳”垫了一垫,把力量减消大半,这才侥幸没受重伤,但口鼻之内已然漫溢出缕缕殷红血丝,五内已然遭创。可是纵使如此,他仍似丝毫不觉痛楚,带着眉宇间的无比亢奋,嘶声笑道:“雷损说得没有错。哈哈,陈胜,你果然很强,是极品当中的极品啊。杀一个你,所得乐趣绝对要比杀十个雷损来得更大。所以真是不能不杀呢。”
话声未落,突然间“锵~”声作龙吟,随之便是寒光绽射,利剑出鞘。一口可刚可柔的软剑突然从横里杀出,不偏不倚,恰好架在天下第七脖子上。未等他有任何反应,剑指连环,早点了天下第七身上五六处穴道,把他制住了动弹不得。握剑者随之冷冷道:“还想杀人?做梦!识趣的,便赶快把你那些同党的下落从实招来。若有隐瞒,休怪‘暗魂’无情。”
刚好在此刻跟着跃下宫殿,重新踏足实地的陈胜见了如此情景,不禁为之愕然脱口道:“冷四捕头?”
四大名捕之冷血冷凌弃,向陈胜点点头,凝声道:“丧心病狂的贼子,竟在我大宋皇宫内犯下这等血案。正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陈大侠,关圣主,你们来得好。劳烦你们四处走一走,看看究竟还有没有凶手的其他同党潜伏在旁。”
“四师弟,不用劳烦陈大侠和关圣主了。我已经在四周巡查过一遍,根本鬼影子都没有一条啊。”话声之中,一条轻捷身影从天而降,轻功之佳妙,令陈胜和关七两人都不由得大为叹服。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若无如此轻功造诣,三捕头崔略商也不会被江湖上称呼为“追命”了。
沉稳脚步,加上车轮转动,两种声音同时传来,前者乃是大捕头无情盛崖余,后者则为二捕头铁手铁游夏。两人同时现身,眉宇间神色均极为沉重。铁手率先道:“皇宫内外,合共三千多人,不分宫女、太监、侍卫,杂役,全部无一幸免,都被赶尽杀绝了。凶犯好狠毒的心肠,好厉害的手段啊。”
陈胜双眉扭结,问道:“皇帝和太后呢?他们也都遇害了不成?”
无情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已经找过了,遇害者虽然多,但唯独不见皇上和太后。很可能是被干犯血案的凶手给绑架了。”
“绑架了?艹你娘的,谁敢绑架我老婆?活得不耐烦了!”关七乍闻绑架两字,登时长长舒了口大气,随之又怒气冲冲地走过去,食指中指一并,逼发出凌厉剑气聚而不散,光芒闪烁如有实质,正是《先天无相剑指》之“正剑”。剑气有质无形,锋芒之锐,赫然不下于冷血手中那柄以天竺奇金所铸,削铁如泥,分金断玉亦易如反掌的“暗魂”。暗魂架在天下第七左侧脖子上,关七就把正剑架在天下第七右侧脖子上,怒气冲冲地喝骂道:“艹你娘的臭小子,快说,我老婆被你们绑架到哪里去了?”
“什么绑架?根本和我无关。”被两口利剑同时架在脖子上,随便关七或冷血的其中之一,稍微用力挥剑一拉一推,只恐怕天下第七立刻就要人头落地。但他非但全无半分惧色,反而主动抬起头来,道:“冷四捕头,你是冷血。那么……其余三位肯定就是无情、铁手、以及追命了吧?久闻四大名捕向来遵纪守法,决不放过任何罪犯,但更不冤枉无辜。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杀了这里几千人?捉贼要拿赃,你们有证据吗?”
天下第七外貌奇特,总给人一种神不守舍,宛若梦游般的感觉。却没想到他说起话来,居然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教人难以反驳。关七却骂道:“艹你娘,你这家伙鬼鬼祟祟,兼又阴阳怪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这还罢了。更要紧者,是你小子身上那股杀气的血腥味道,浓得简直可以熏死人,连关爷爷都自愧不如。这些人若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动手?想抵赖?艹你娘,把关爷爷当傻子啊?”
天下第七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鬼鬼祟祟,阴阳怪气,那是你个人的看法,和是不是血案凶手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说我身上有杀气的血腥味,不过因为我曾经做过刽子手而已。何况,我之前一直跟着陈胜,又怎能分身来皇宫这里杀人?”
无情那两道秀眉向上轻轻一挑,随之回过头来,发问道:“陈大侠,这人说的话可真?”
陈胜抬手虚按,道:“成大捕头不用这么客气,叫什么大侠的。直呼陈某性命即可。嗯~今天卯时左右(凌晨5点至7点),陈某先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探。之后从陈某与岳元帅一起离开家门,出发前往皇宫的这段时间之中,合共发现此人窥探三次。按照时间推算的话,这人应该没有亲身参与皇宫血案。不过,这并不等于他就和皇宫血案的凶手毫无关系。至于要怎么从他口里取得线索,四大名捕才是行家里手,陈某就不献丑了。”
无情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双手推动轮椅移向天下第七,凝声问道:“既然身在血案现场,嫌疑难免。只好委屈你一下了。放心,只要你把问题都交代明白了,若是无辜,咱们自会放你自由。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成大捕头说话让人听得舒服。”天下第七顿了顿,敛去双眸异采,轻声道:“以前的名字,我早已经不用了。现在的我,就叫第七,天下第七。”
“什么?你就是天下第七……文雪岸?”陈胜不假思索就脱口叫出了这个名字。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回头过来望向他,目光中赫然尽是探询之意。天下第七本人,更加显得惊骇莫名,眉宇间素来的风轻云淡至此一扫而空。他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陈胜暗道我知道的事,可要比你想象中更加多得多了。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间哪里有永远的秘密?嘿,陈某不但知道你是文雪岸,还知道你父亲就是曾经依附蔡京的吏部侍郎文章。还有……”视线往天下第七那诡奇杀器上一扫,道:“这就是你的‘千个太阳’在手里?原来千个太阳是这样的,真是想不到。”
“千个太阳……这名字好熟啊。”关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忽然叫道:“艹你娘,想起来了,原来是三百多年前,血河老祖的独门杀器无弦无音琴。哈,你小子居然能够得到这件宝贝,难怪居然接得下关爷爷的霸剑了。不错不错。”
第三百二十八章:文雪岸,明暗器(下)
追命在四大名捕中年纪最长,阅历最多。他沉吟道:“吏部侍郎文章……哦,我想起来了。确实曾经有这个人。大师兄,你还记得当年的‘骷髅画’与‘逆水寒’两件案子吗?”
无情略一回思,随之点点头,道:“记得。这两件案子,都和当年捕王李玄衣的儿子李鳄泪有关。文章则是蔡京派去和李鳄泪联系的人。后来李鳄泪阴谋败露,蔡京生怕牵连到自己,于是弃卒保车,把文章推出来做替死鬼。前朝徽宗皇帝大怒,于是下令把文章斩首,家人则判处流放。但后来靖康之变,到处兵荒马乱,文家的人也都不知所踪了。想不到事隔多年,居然又有文家后代出现?”
冷血森然道:“假如这个人真是文章的儿子,那么行凶动机就很明显了。定是不忿自己因为徽宗皇帝的圣旨而导致家破人亡,于是前来报复杀人。”
“四师弟,有些武断了吧?”四大名捕当中,铁手的性格最为宽厚。他摇头道:“首先,尚未可以证明,这个人当真就是文章的儿子。其次,即使他是文章的儿子,但我们现在同样没法子证明,他和犯下血案的凶手有什么关系。所以严格说来,如今他只是有嫌疑,却还不能就此断定什么。我们做捕快办案的,可不能像江湖中人那样,凭一点嫌疑就置人于死地,总必须拿到过硬的证据,才能入罪于人啊。”
“……二师兄说得是。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审一审他再说。”冷血点点头,却非但未曾把剑从天下第七脖子上移开,反而微微用力向下一压。锐利剑刃切破了天下第七脖子上一层油皮,当即渗出殷红鲜血。冷血凝声逼问道:“活像梦游似的僵尸小子,你是不是文章的儿子叫做文雪岸?你手上这件武器,是不是血河老祖的无弦无音琴?你这身本事从哪里学回来的?还有,你鬼鬼祟祟跟着陈大侠,究竟想干什么?”
天下第七眉宇间又恢复了他那一贯的空空洞洞,无喜无忧更无惧,宛若梦呓般轻轻道:“文雪岸……很久之前,我好像真是叫这个名字吧。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是天下第七,只是天下第七。什么血河老祖,不知道。我只知道,‘千个太阳’是我的好拍档。我的本事,都是从它身上来的。至于说为什么跟着陈胜……很简单,雷损临死前对我说,陈胜的本领比他更高十倍,杀起来乐趣也会增加十倍,所以我就来杀陈胜了,只是这样而已。”
冷血听闻此言,不禁又吃了一惊。他提起左手压在自己右臂之上,再度使力向内压了两压,喝问道:“雷损临死前?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死了?是被你杀的?”
天下第七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道:“是。昨天……差不多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吧。我找上雷损,然后和他决斗。他输掉这一战,于是就死了,就这么简单。”
追命在四大名捕里,江湖阅历最为丰富。故此才听天下第七提了一句,他立刻就把当时雷损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他回过头来,笑道:“是祸水东引。雷损在‘改天行动’里吃了大亏,六分半堂因此风雨飘摇,朝不保夕。所以他把陈胜你恨之入骨,死了也要找你来垫背呢。”
陈胜哂然道:“虽然如此,我反而要多谢雷损。假如他没有这么恨我,又怎会把天下第七介绍过来,我又怎能领教‘千个太阳’的厉害了?不过天下第七,想要陈某性命,看来你还要再努力加把劲,多显露几分本事,才有成功的可能啊。”
天下第七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之内,忽然现出一丝异芒。他徐徐道:“说实话,陈胜你的能耐,在我生平所遇高手当中,要算非常地名列前茅了。更何况,你居然还懂得大金镇国神功《天地霸拳》,所以原本很有信心的我……现在也开始觉得动摇了。”
“金国的镇国神功,《天地霸拳》……”一刹那,四大名捕同时为之动容。不禁齐齐回转头来,把目光投向陈胜。
说实在话,陈胜这个人,出现得太过突兀了。在小商河之战中,他仿佛从天而降一样突然出现,而在此之前,这个人的出身、来历、师承……一切社会人际关系,全部都是空白。
做捕快这一行时间久了,难免就会染上些职业病。严重起来的话,很可能就会变得看谁都觉得可疑,什么事都觉得有阴谋。四大名捕虽然没这么严重,不过凡事都欲寻根究底,否则便不能安心,那也是捕快之常情。但不管他们如何努力追查线索,始终查不出关于陈胜在小商河之战的活动记录。心中会有些想法,又何足为奇?
另方面,陈胜几次显露武功,早被某些有心人看出了端倪。不过一来,天地霸拳乃大金国镇国神功,非完颜氏宗室不得修习。但这些有资格修习天地霸拳的人,几乎都是金**队中的高级将领,身边大军环绕,极少有机会亲自出手,更少有机会被外人看见他们出手。故此四大名捕对于天地霸拳的虚实,所知不多。轻易也不敢就下定论,咬死陈胜修习的就是这大金国镇国神功。
二来,陈胜亲手杀了完颜兀术。甚至完颜亮的死,也可照样算在他头上的。故此,要说陈胜本身和女真族完颜氏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委实教人难以置信。所以倒也无人会怀疑陈胜是金国间谍之类。不过疑惑难解,那便无可避免了。此刻忽然从天下第七口中得到证实,四大名捕听后,实在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不过……这种话,很难当面问出口啊。难道让四大名捕去抓着陈胜,问他和金国完颜氏究竟有什么关系吗?问出这种话来……不,甚至都不用问得这么**,只须稍微露出点口风,都摆明就是四师兄弟对陈胜产生怀疑了。若陈胜当真和完颜氏有关,那倒还无所谓。若最后查明陈胜和完颜氏毫无关系,那岂非大大地得罪了人?武林中人,对此可是大大敏感的。这种关系个人名声之事,很容易就会激化为生死大仇啊。
四大名捕从来不怕得罪人,但也要看值不值得。陈胜显然就是不值得随便得罪的人。故此四师兄弟虽然心有怀疑,却也不敢随意开口询问,只是各自在心中盘算应该如何措辞。一时间,竟谁也没说话。
陈胜的来历,关七丝毫不感兴趣。他不满地皱起眉头,接口向天下第七呵斥道:“喂喂喂,艹你娘的有没有搞错啊?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该言而有信。凡事都要有始有终,说一不二,这才像话嘛。既然都说过了要杀陈胜,你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要去杀他才对,怎可以这么轻易就打退堂鼓?”
说话才毕,关七居然主动撤去剑气,收手向后站开两步,喝道:“冷血,你也放手。让这个天下第七和陈胜再打一次。今天不是他死,就是陈胜亡。”
不理别人意见,凡事都依照自己的道理而行,甚至还理直气壮,感觉自己这样办事才是最正确的方式。关七始终是关七,教人啼笑皆非。不过么……倒也正中陈胜下怀。高手加奇兵,两样因素同时聚合在一起,若不能战个痛快,陈胜只怕今天晚上都谁不着觉了。他放声一笑,扬手道:“说得没错。天下第七,我们……”
说话未完,诡谲变数赫然在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情况下爆发。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陈胜、关七、还有无情铁手追命等三大名捕脚下之地面,竟同时坍塌。原来不知道什么人,竟把他们踏足的这片地面都挖空了。塌陷之后,就是一条条又深又长,又笔直又光滑的坑道。
众人无从立足,不由自主便齐齐向下急坠。只因为坑道狭窄,竟连施展轻功也一时间力有未逮。冷血见状,登时大吃一惊,脱口叫道:“怎么了?”话声未落,细碎破风急响从脑后传来。冷血不假思索,当即收剑转身,先求自保。却也因此放开了天下第七。
触目所及之处,冷血只看见一条黑黝黝的人影猛地从土中跃出,双手执定长刀,向自己当头狂斩。长刀样式似是东瀛产物,刀法更明显属于东瀛风格,以快、狠、准三字为要旨。冷血是识货之人,当即明白遇上了生平劲敌。这兵凶战危的当口,也来不及开口询问对方身份。冷四捕头双眸之内精光绽射,执定“暗魂”,刺出他的七七四十九路无名剑法,与敌人来个以快斗快。
弹指之间,但看百万火花激烈飞溅,“叮叮当当~”的刀剑交击之声赫然响成一片,当中更无丝毫断绝处。刀剑火拼尚且未有结果,陈胜关七无情铁手追命等人也还未来得及从坑道中脱身,赫然就听见有人断声喝道:“天下第七,走!”疾逾怪鸟急扑而来,一手抄起天下第七,然后乘风滑翔斜斜飞起,目标就是旁边另外一侧的宫殿屋顶。
第三百二十九章:呈奇能,两难境(上)
若论轻功,在场众人当中,以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为最高。虽然变生不测,他却绝无丝毫惊惶。电光石火间他伸手在自己的轮椅“倚云座”之上一按,令摇晃的轮椅重新回复平衡。随即立刻启动机关。但听“嗤~”一声异响,轮椅下陡然喷出大蓬灿烂焰火,推动连人带椅向上冲天而飞。顷刻脱离地下深坑,直冲半空。
无情双目如电,早把现场形势尽数看得分明。他断声叱喝道:“哪里走?”左手又是向轮椅之上一拍。无数火箭立刻从轮椅之中呼啸激射,笼罩上下左右,隔绝东南西北,把那如怪鸟般的不速客连同天下第七一齐包围。暗器明用,其气势之猛杀力之强,均不下于关七《先天无相剑指》的“弹剑”。正是《扩散暗绝》——“火凰降世”!
江湖中人都知道,无情的代步工具“倚云座”,是由无情自己亲手制作的。这驾轮椅的功效,不仅在于可以弥补无情两腿之上的缺憾,更相当于无情的生死战友。在这驾轮椅的内外上下,合共设置有二十四道机关,一旦开启,就有种种妙用。杀力之强,绝不下于另外一个无情。
轮椅不是人,正因为它不是人,所以才更教人难防难避。同样因为不是人,所以轮椅与无情之间,从来没有误会与隔阂,更加不会出卖主人。它不是人,却比人更值得信赖。死在轮椅机关下之凶徒罪犯,甚至更要多于死在无情手下者。故此江湖中的奸恶之徒,对于无情的轮椅,向来闻风丧胆,乃是其来有自的。
此刻无情启动轮椅机关,打出“火凰降世“杀着,让恰好在此时摆脱掣肘,重新跃回地面的陈胜看见了,心中亦不禁为之叹服。他扪心自问,若无情这一招是冲着自己来的,则凭自己轻功上的造诣而意欲尽数避开火箭暗器,明显只属痴人说梦。况且火箭飞行轨迹刁钻莫测,人所难料,哪怕同样发射暗器与之抗衡,也是吃力不讨好。故此,陈胜想来想去,终归也只想得出持强硬抗这么一个办法。在技巧之上,是没法与无情争一日之长短了。
可是正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白驹过隙之际,形势激变,赫然大出在场众人意料之外。但见那位不速客,虽然手中提着天下第七一个大活人合共百多斤重的份量,却依旧翱翔灵动,身法轻巧宛若飞燕。匪夷所思地一转一折一扭,他竟带着天下第七从火箭罗网当中,找寻到了一个连无情自己也未必能够发现的缺口,然后便从这缺口中钻了出去,两人皆是毫发无伤。身后处,火箭相互撞击,轰然爆炸出大团明亮焰火,气浪翻滚,呼啸急涌着同时向八方扩散。那怪人乘势借风而行,速度再快三分。
“火凰降世”从来未曾失手,想不到今日居然出现了例外。无情纵然冷静,却也禁不住为来者那出神入化的绝妙轻功所惊。但身为四大名捕之首,又岂会一击不中,便就此束手无策?他左手尚且按在轮椅扶手之上未放,右掌已然重重向着另外一侧的扶手拍下去。掌力到处,轮椅忽然滴溜溜凭空急旋,变成了以椅背对着敌人。机关随之又启,百点寒星再度破空激射,回环包抄,重将那不速客及天下第七困锁在内。《封锁暗绝》——“天堂无路”!
天下间任何轻功,若欲挪移转向,皆需要有所借力。但那不速客此际置身半空之间,上下左右都是空空荡荡,试问又哪有什么东西可供借力挪转?自然,若属内家高手,此刻便可单凭胸中一口真气,而于身法变化之尽头再生变化。但偏偏这着危急关头用来保命的变化,刚刚那不速客为了躲避“火凰降世”,已经用过了。他又不是传说中的达摩老祖,能够驭气行空,哪里还能再躲得过这着“天堂无路”?这一次,可当真是天堂无路,地狱有门了。
“好暗器!无情大捕头,且看我的箭又如何?”无声无息,东侧百步之外的远处宫殿屋顶上,竟再有一人昂然现身。他肩负箭囊,手执长弓。一言既毕,更不等无情答话,已然翻手抽出一枝箭矢搭上弓弦,喝道:“《七绝神射》,一箭无遗!”
声犹未落,狼牙劲箭快逾闪电裂风出击,弹指间早追上了“天堂无路”。笔直箭势陡生诡变,竟划出无数圈螺旋轨迹,将“天堂无路”那百点寒星尽数击落,一点不剩。余势未尽,更反过来疾攻无情。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法,论威力虽远不及伤心小箭,但论变化之巧,却竟似较伤心小箭犹有过之。
“倚云座”之所以能够飞跃冲天,全凭机关火箭喷射时候所带来的推进力。无情在半空中连发两招,推进力已经用尽,轮椅自然而然往下降落,堪堪避开了变化已尽的狼牙利箭最后一击。他出手再发巧劲,将轮椅落地时候的冲击力尽数化消于无形,安然着陆之余,更忍不住失声喝彩道:“好箭法!阁下是谁?”
“在下飞天。”答话者并非那名箭手,而是从冷血剑下抢走了天下第七的不速客。他踏足宫殿屋顶,松手放下天下第七,转身回眸,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凝神观望,只见此人身材瘦长,面色苍白,一头银发,眼睛却微微发蓝,明显不属中土汉种。身上衣服又宽又大,一旦鼓足劲风展开,便犹如雄鹰振翅。看来此人一身惊世骇俗之轻功,和他这身打扮之间,绝对着有分不开的关系。
顿了顿,自称飞天者举起手来,向那名箭手,以及那执东瀛大刀与冷血快剑火拼者分别一指,傲然道:“他,阿箭。还有他,地藏。我们是……”
“女真鞑子皇帝的走狗,又或者说,是完颜决的下属。合称:金国十一翼。”陈胜徐徐吐了口气,随之凝声道:“那么,皇宫血案的杀人凶手,就是你们了吧。”
“呵呵~不愧是‘拨云开雾铺血途’,反应够快,不俗。”飞天微微一笑,随意伸手在天下第七肩膀处拍了拍。真气贯注入体,先前被冷血所点的穴道当即逐一被解开。一边替天下第七解穴,飞天一边朗声道:“不错,我们是天上的翅膀,但现在则暂时归属五路大元帅指挥。至于你们这皇宫里的人嘛,都是我们杀的。还有,你们的皇帝与那个太后,现在也都在我们手里了。”
“艹你娘的,原来是你们这群王八蛋绑架了我老婆!”乍闻确切消息,闷在鼓里半天的关七登时为之暴怒。屈指急弹,漫天星芒当即追风逐电而出,正是“弹剑”。重新恢复自由的天下第七冷哼一声,抢过来挡在飞天身前,挥手急拨,赫然也是漫天星芒从“千个太阳”之上争先恐后飞出。眨眼工夫,爆破声连珠密发,和关七的“千个太阳”所发剑丸与“弹剑”两两对撞,彼此互相湮灭,竟无一遗漏。
目睹如此情景,关七登时愕然一怔,脱口喝道:“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把关爷爷的绝招偷学得到也有几分相似啊。来来来,再尝尝关爷爷这一招,看你学不学得会。”无名指急收,尾指亮出,就要展现《先天无相剑指》除霸剑、正剑、弹剑之外的第四种变化。
尚未出剑,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手忽然从旁伸出,抓住了关七手臂。四大名捕之二的铁手沉声道:“关圣主,别冲动。太后娘娘和皇上都还在他们手里呢。先听一听他们说话,再动手不迟。”
“哈哈,还是铁二捕头通情达理,不似某人,只是头浑身蛮力的疯牛。”飞天似笑非笑地讽刺一句,随之喝道:“地藏,不必斗了。回去。”话声之中,浑身上下都罩在一套东瀛式铠甲之中,不见口脸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的地藏,陡然挥刀猛斩三击。刀快力沉,立刻把冷血逼开了几步。地藏则顺势收刀退后。
三步退开,地藏忽然身形一沉,整具身体赫然落入地面之下。却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地下又被挖出了一处坑洞。地藏遁入其中,转瞬便无影踪。以在场众多高手之能,居然谁也查察不出他的所在,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已经走了呢,抑或藏身暗处,随时准备再现身暗袭?如此奇书,委实教人防不胜防。
目睹众人眉宇间之神色,飞天不禁自得一笑。他朗声道:“陈胜,听闻你‘拨云开雾铺血途’这个外号,是因为杀害了我们大金国四大王兀术而来,对不对?不久前大金国派来你们这里,和你们皇帝商谈议和的皇孙完颜亮,同样也是死在你的手中,是不是?哼,你屡屡破坏两国和议,又杀害了咱们大金的宗室要员,天上和五路大元帅知道了,可是都很生气啊。”
第三百二十九章:呈奇能,两难境(下)
金国开国太祖阿骨打,高傲绝世,自比为天。故此在金国之内,众人不称呼他为皇上或圣上,而只称天上。十一翼“天上的翅膀”之别名,也由此而来。不过此时完颜阿骨打早已死亡多年。继位的完颜吴乞买乃阿骨打之弟,年纪比兄长小不了太多,故此也死了。如今的金国皇帝,乃阿骨打嫡孙,名为完颜亶,史称熙宗。此人无论文采武功,都比其祖阿骨打要相差好远。不过因循习惯,同样也自称天上。十一翼因此也依旧是“天上的翅膀”。
“区区化外蛮夷,竟然自称为天?也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陈胜哂然道:“生气了又怎么样?有本事的,便让你们那鞑子首领自己过来与陈某算账吧。要么就再带兵南下,与我们大宋将士刀对刀枪对枪地拼个分明,倒还不失王者气概。现下他两样都不敢,只偷偷摸摸地派遣你们几只老鼠过来,杀害一些全不会武功的太监和侍女,绑架女人小孩,这又算什么?嘿嘿,自称皇帝的人,竟然如此胆怯懦弱,陈某当真大开眼界了。某种程度而言,还真是不得不对你们那孬种皇帝说句‘服’字呢。”
“大胆!竟敢口出狂言,侮辱天上,可知这是死罪?!”十一翼对于金国皇帝,尽皆忠心耿耿。听闻陈胜言语,飞天和阿箭两者齐齐为之勃然变色,不约而同就开口呵斥。陈胜却只冷然一哂,甚至都不屑于搭理两者指责。旁边无情则凝声道:“女真鞑子,废话少讲。究竟想要怎样,开口直说吧。”
飞天收敛怒容,傲然道:“大捕头快人快语,那我们也不兜圈子了。你们这些南蛮子,先杀害了四大王,夺走我们大金国的土地,然后又杀害了完颜亮小王子与秦桧丞相,破坏两国和平。哼,天上和五路大元帅很生气,所以派遣我等前来,请你们的皇帝与太后前往上京(金国首都,称为会宁府),要当面和他们商谈大事。至于你们皇宫里这些人嘛,嘿,就当小惩大诫了。”
“无耻凶手!狠毒狗贼!”追命忍无可忍,破口痛骂道:“皇宫上上下下,足有三千多人。你们如此赶尽杀绝,居然还说小惩大诫?你们究竟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飞天淡淡道:“确实是小惩大诫啊。须知道,我们大金国完颜宗室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与你们这些低贱南蛮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即使完颜氏刚刚出生的小婴儿,也抵得上你们汉人一万条性命。现在只取走三千性命,嘿,连利息都还不够呢。”
这边飞天话声才落,那边的阿箭接着开口道:“五路大元帅有令,务必把客人请到会宁府去。至于客人是完整抑或残缺,是死是活,那就得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关七怪眼一翻,气急败坏道:“什么叫做完整,什么叫做残缺?艹你娘的,把话说清楚!”
阿箭冷笑道:“这都听不懂?所谓完整,就是正常的一整个人。至于残缺嘛,那就说不准了。或许少了个眼睛耳朵,没了个鼻子,又或者缺了一只手手脚脚。当然,完整的也可以是死人,残缺了也还能活着,那都说不定的。实际上会是什么样子嘛,就要视乎你们是否听话而定了。”
陈胜挥手虚按,让关七少安母躁,沉着问道:“你想我们听什么话?”
飞天趾高气扬地道:“按照天上的意思……呵呵,就是让你们赶紧解散军队,献土投降,别再浪费那无谓的力气负隅顽抗了。反正你们南人如此懦弱,根本没资格占据这花花江山,还是都交出来,乖乖做我们大金国的奴隶吧。”
“发你的清秋大梦!”气极反笑,陈胜断然道:“异想天开,不知所谓。一群刚从树林子里钻出来的野人,居然也想让炎黄子孙为奴?荒天下之大谬,滑世间之大稽。我们汉家男儿的铮铮铁骨,从不向仍何人俯首屈膝。有本事,你尽管把小皇帝和太后都杀了,看看大宋朝是不是就会因此垮掉。哼,不过是皇帝而已。没有了一个皇帝,我们自然可以再立十个百个。想以此要挟我们让出半寸土地?回去告诉你们的蛮子首领,让他赶快醒醒,天还亮着呢。”
陈胜这番说话,虽说显示了不屈之意,然而却也足够大逆不道的,摆明了就没把小皇帝当成怎么一回事。听在四大名捕耳里,赫然教他们赞同不是,反对又不是,甭提有多尴尬了。关七更听得老大不是滋味,脱口就叫道:“艹你娘,陈胜你说什么话?什么叫尽管杀了太后?天上地下,我老婆只有一个好不好?你让这群鞑子杀了我老婆,难道让老子下半辈子孤独过活啊?”
陈胜淡淡道:“放心。这伙鞑子只是虚言恐吓罢了。他们真要杀人,早就杀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既然把人绑架了回去,那么就是觉得他们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舍不得杀。何况即使当真要杀,也是完颜决或者他们的鞑子皇帝下命令。金帝十一翼,天上的翅膀?嘿,名号挺响亮,实际不过就是一群跑腿的走狗而已。你几时见过有资格自己拿主意的走狗?”
关七愕然一怔,随之用力一拍自己脑袋,恍然道:“哦哦,说得对说得对。呸,差点给你们这群走狗给唬住了,真艹你娘/的真该死。唉,没办法,老子这叫做关心则乱啊。否则的话,以老子如此英明神武,秀外慧中的脑袋,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想不到了。”
飞天和阿箭相互对望一眼,面色同时变得阴沉。那边厢,追命哈哈一笑,道:“骂得痛快,当浮一大白!”当即解下系在腰间的酒葫芦,拔去塞子大大灌了一口,然后笑喝道:“叫飞天的家伙,你们要漫天叫价,咱们就着地还钱。要扯嘴皮子,崔三爷奉陪到底。不过这样子扯来扯去,终究都是虚的,不过浪费时间罢了。爽爽快快,将你们真正想要的说出来吧。大家看着成就成,不成就拉倒,省得大家都没意思。”
什么赶紧让大宋纳土献降之类的狮子大开口,确实只是漫天要价。无论完颜决亦好金熙宗也罢,虽是塞外蛮夷,但既能身居高位,称皇称帝,便不可能那么天真幼稚,竟当真以为抓了宋朝一个皇帝外加一个太后,就能迫使宋朝投降的。别的不说,宋徽宗宋钦宗两父子已经在金国当俘虏十多年了,大宋朝何曾有过丝毫屈服之念?即使赵构那种软蛋,要他割土称臣可以,要他进贡财宝女子可以,但要他不做皇帝主动投降,赵构也是万万不肯的。
既然陈胜和四大名捕都不受要挟,那么继续虚言恐吓,非但无用,反而徒让自己出丑露乖了。飞天轻声冷哼,面色阴沉地道:“天上的意思,确实就是那样。你们既然不肯听从,那么将来那么后果,也一切自负,怪不得我们了。”
顿了顿,飞天却又放缓口气,缓缓道:“不过五路大元帅的意思,则和天上不同。大元帅向天上进言,我们大金兵强马壮,军威之盛,古往今来无人能及。要取南朝土地,实在易如反掌,用不着假借他人之手。所以嘛,小惩大诫一番,让你们知道大金的厉害,这事便就此算数,来日两国再作交兵。现在取走你们这里三千条性命,勉强也算惩戒过了。接下来,只要你们再办好一件事,那么五路大元帅亲口承诺,就可以把你们的小皇帝和太后还给你们,决不食言。”
关七安心地叹了口气,喝道:“好!要我们办什么事,尽管说吧。嘿,关爷爷神通广大,这世上还没什么事,是关爷爷办不到的。”
飞天阴森森一笑,道:“哦?当真如此?那么好。五路大元帅要你们办的事,其实非常简单,只不过想要你们献上两颗人头罢了。不过这两颗人头嘛……一颗叫做李沉舟,另外一颗则叫做朱顺水。怎样,可能办到?”
“李沉舟,朱顺水?”这两个名字入耳,四大名捕不由得都是一惊。须知道“君临天下”李沉舟,乃是权力帮帮主,坐拥八大天王与“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朱顺水则为黑水道首领,麾下有“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两者一则称雄陆地,一则为水上霸王,势力庞大自然不必多说,其本人更属江湖绝顶高手。天下间有谁敢说,能够十足把握可以拿下他们的人头?
陈胜却无丝毫惧色,更无半分忌惮之意,反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他凝声道:“好。不过就是李沉舟和朱顺水罢了。但我们拿到人头之后,怎么确定你们会交人?”
飞天嘴角牵动,似笑非笑,道:“不愧是‘拨云开雾铺血途’,听得要杀人,就觉兴奋吧?这样吧,时间就以两个月为限期。你们拿到人头之后,便送去上京。人头送到,我们立刻放人,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