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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缚心术     希声txt下载     希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 山中来客

    寒冬腊月,上清山中。

    昨夜好大一场雪,玉树琼枝素琉璃,三千世界复一统,洁白纯净新天地。

    一人踏雪而来,独自放声高歌:

    “给我半根棍子,打你个满地找牙!

    饮他一杯猫尿哈哈,老虎也可打得!

    老子天下第二,还是半个英雄?

    呃!屁话!醉了!”

    歌词粗俗无比,唱得格外难听,当下乌鸦飞天蚁虫遁地,纷纷火速逃离。

    这是我们的燕大侠,也不知道谁又得罪了他,致使其大撒酒疯不成体统,寻仇滋事来了。

    听说,就在二十四年前,有人欺负了燕老二的大哥,就在这里,很不像话。

    场子总要找回来,无赖报仇一百年也不晚,就在今天。

    一人半棍,单挑上清!

    “有客到——有客到——”燕老二大声嚷嚷着,走过山门的时候,在牌坊底下撒了一泡长尿:“咝——”

    哈!爽!

    没有理由,长尿,憋不住了。

    上清宫门之外,一青衣道士独坐,风度翩翩,怀抱一剑。

    承脉。

    岳凌已然等了很久。

    真龙教的人早晚会来,作为上清掌教弟子,岳凌责无旁贷。

    神奇的八卦阵,就摆在宫门外的广场上,四根汉白玉盘龙柱之中,以三十六座镇宫石兽布成。

    自是早有安排,也好教燕大侠见识一下宿道长的神通。

    沐掌教是这样嘱咐岳凌的:好好说话,不许打架。

    话是清风吹过耳。岳凌既然来了。带着承脉来的。总要和他比划一下。岳凌本就是一个天才,是上清的骄傲,从小到大都是。岳凌同样一身傲骨,岳凌同样志在四方,岳凌无法忍受上清中人的美名在天下传扬,是方殷而非岳凌。一个天才,一根废柴,完全没有比较性。何况岳凌从始至终都比方殷更勤奋更努力,比不上他完全没有道理——

    方师弟去了京城,所以燕大侠就是一块极好的,试金石。何以闭关?何以苦修?不要忘了万鹤谷中凌云台上燕老二那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上清不容辱没,承脉只为超越!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绝非夸张,岳凌的功力以及剑术突飞猛进,绝非当日可比。那时只不应战,应战就在此时。岳凌心是恒定眼也平静,岳凌知道——

    他已来了。

    “啊哟!”燕悲歌一脚踏上山巅。只一打眼,登时便就大吃一惊:“古怪!古怪!”偌大广场之上尽是皑皑白雪,独独正中一块片雪不落,玉柱参天石兽伏地,地面仍是干爽的青石:“有门道!有门道!”挠头咂舌,观望良久,却也只见柱子就是柱子,石头就是石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又有一点古怪:“喂!小杂毛,你这傻了吧唧坐在这里,呃!干甚?”

    “上清岳凌,恭候多时。”但见那横眉竖眼,只闻得酒气熏天,可怜的酒鬼并没有认出天才的剑客:“请赐教。”

    岳凌缓缓起身,望定燕悲歌:“请。”

    “呃!”燕大侠何许人也,这等无名小卒自不放进眼里,便就打一酒嗝,挥着短棒极为不耐道:“谁个又要和你打,这又不是过家家,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屁孩儿,叫你家大人来!”此人向来如此,岳凌并不动气:“你若打输了,便要给我磕上十八个响头,再叫我一声十八代祖宗,我若输了也是一般。”

    “呵!”这话有些耳熟,燕大侠茫然怔立,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了:“当真?”

    “呛啷啷!”三尺青锋出鞘,其声清朗激越:“当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真可笑至极,岂非活活找死,狂笑声中燕悲歌拎着棍子就冲了上去:“咚!”

    便就当头一棒,一棒正中额头。

    岳凌并不知道,燕悲歌的武功是有多高,在那一瞬间岳凌终于想起了沐掌教对他说过的话,不许打架!

    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见得那一双捉狭的眼,眨巴两下:“当真?”

    岳凌无言以答。

    若非他手下留情,此时岳凌已然脑浆迸裂而死,岳凌心知。

    岳凌出剑,三清剑法。

    阳乌悬千古,皎皎亦堂皇,

    我心映明月,铮铮更坦荡。

    谁欲乘风去,宫阙作流连?

    不若舞青锋,三尺耀八方!

    但求心中无悔,纵死不移其志,岳凌的剑法不拘一格,轻灵有之厚重有之缥缈有之凌厉有之,一剑使来万千气象,形意俱足宗师风度。然而没有用,剑招是无用,剑芒也无用,燕悲歌只以一个快字破,轻灵一棒厚重一棒缥缈一棒凌厉一棒,任你千变万化,他自独爱一头:“当真?当真?当真?当真?”

    “咚咚咚!咚咚咚!”空自信心满满,落得满头大包,谁让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喜欢当头棒喝教育个人的可不只一个:“咚咚咚咚咚咚!”内心的懊恼胜过身体上的疼痛,言辞的羞辱更甚于惨败的后果:“谁又稀罕你来磕头?给你当祖宗那是辱没了我!武功是你这般练的么?胡拼乱凑!不伦不类!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岳凌忽起一剑,直直割向咽喉,上清中人不容辱没,毋宁一死!

    “扑!”承脉脱手而飞,斜斜落于雪中:“还哭鼻子?恁没出息!孬种!”

    “让我死!”岳凌木立当场,终是泪水滚滚而落:“让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酒鬼又是哈哈大笑,这个小道也有一号,当然燕悲歌也已认出了他,此番生杀棒不为生杀也不为度量,是为教诲:“去罢,可怜的孩子,带上你的剑,下山去,去看看这个世间。”人是嘎嘎笑着,声是锯挫铁石:“使剑,就是做人,只有你当真甘于平凡的时候,才能真个使出精彩绝伦的剑法。”

    岳凌失魂落魄,就此下山。

    只余一个八卦阵,几根柱子,数十石头,非常之甘于平凡地守在那里。

    燕大侠瞪着个眼左右看看,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进去。

    唱着歌。

    这就叫迎难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个真正的英雄总是会勇敢地接受各种挑战,挑战生命极限,从而战胜自我。

    上清山中是有一个宿妖道,拥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而这一座八卦阵就是他布下的,很明显。这阵有来历,绝对不一般,相传可以颠倒空间错乱时间,当年宿妖道就是用这阵困住了龙真。燕老二还记得,龙老大说的是七天七夜不得脱身,而当时刚年满二十一岁的小燕悲歌明明是在山下等了他三天三夜,这可真是,邪了!

    燕大侠不信邪,从来都不信,所以必须要亲身尝试一下!

    个中滋味。

    百草峰上。

    沐掌教问道:进去了?

    宿道长说道:进去了。

    老夫子叹道:真可怜!(未完待续。。)

二 天外飞仙

    “这可真是阿弥陀佛啊,阿弥陀佛!”无能大仙长叹一口气,睿智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抹浓重的忧虑之色,其中颇有一些悲天悯人的意味:“咯吱吱,咯吱吱,唔!咔嚓!”

    这是南山。

    一面山坡上,一株老树下,一块田地之中。

    左手一只白皮红心儿,右手一只红皮黄心儿,两只红薯相较而言,还是红心儿的比较甜。

    但黄心儿的比较面。

    总好过胡萝卜。

    当然无能大仙不吃胡萝卜,无能大仙又不是兔子,无能大仙只吃红薯。

    也不吃土豆儿。

    不错,在这一块一亩三分的五谷杂粮菜园地当中,不但有红薯,而且有胡萝卜和土豆,混杂一起种植,有名杂种,这一点作为种地人的无能大仙可以证明。在此必须要做出严重声明,之所以一个比天还大的看门人变成了一个土里刨食的种地人,完全是无能大仙自愿的,是自愿地服从组织安排,主动地承负起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使命。

    做人,要务实,务实而低调,就是无能大仙的做人原则。

    而之所以杂种不去选择单一品种,并非是为了杂交,红薯就是红薯土豆就是土豆胡萝卜就是胡萝卜,这一点无能大仙并不想为其做出任何改变。而之所以要在地方有限的宝贵的田地之中多种上一些土豆和胡萝卜,是因为土豆可以炖牛肉,炖上一大锅海一样多的牛肉,吃起来非常之香。

    可是没有牛肉。

    所以就会有胡萝卜了。胡萝卜可以引来野兔子。兔子肉也可以炖土豆。

    可是也没有野兔子。南山里的兔子们好像并不爱吃胡萝卜。从这一点上来说,无能大仙是失误了,土豆有了没有牛肉,萝卜种了兔子不吃,人生之最大悲哀莫过如是。说不辛苦啊,怎不辛苦!这穷山恶水冰天雪地,日子过得何其艰难,要不是无能大仙在收获时节私下保留了一些。此时便就挖也没得挖:“咔!咔!咔!”

    你看这地!冻得跟石头一样硬,当真是可恶至极:“咔!”

    无能拿着一把锄头,奋力连锄四下!

    然后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呼呼大喘,明显已经干不动了:“可怜啊可怜,命苦的人!”

    这个可怜的,命苦的人指的是傻瓜无禅,无禅师兄回来了。

    当然了,无能是来为无禅挖红薯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无能与无禅师兄的感情,对于无禅师兄变成了一个死傻子这件事情无能同样不能接受。无能就连晚上做梦都会哭醒的。请注意,是死傻子。六亲不认百嘛儿不懂那一种,无禅师兄就连无能师弟也不认识了,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充分地说明了一个活傻子和一个死傻子的区别:“可恶啊可恶,愚蠢如猪!”

    这个可恶的,愚蠢如猪的人指的是灵秀,同时回来的还有灵秀。

    他是犯了错,犯了比天还要大的错,所以受到了定海师叔祖的惩罚,现下已经被打死了。要是没有无能大仙拦着。定海师叔祖,那了得么?定海师叔祖一生气,是暴怒,疯了也似,险些将自己气死!那时的场面可以想见,实际上无能大仙也受到了连累,险些给他一棍打死,要不是有那老尼姑:“牡丹啊牡丹,这,呃,哎!”

    一个长头发的老尼姑,一个短头发的小尼姑,两个尼姑相较而言,还是小的比较好玩。红颜祸水啊,玷污佛门啊,你看这南山禅宗从上到下老老少少和尚尼姑乱搞,风气都坏掉了,这能不出事儿么?只有一种解释,报应!无能大仙唏嘘不已,无能大仙流下了口水,无能大仙心中情天恨海百感交集,问天天无语,锄地地又硬,欲将飞上天,红尘又恋恋,所以尽管表面看上去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内心之中也是非常之纠结。

    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越重,无能大仙对此深有体会。

    比如打仗。

    如果是无能去的话,西凉国的人早就被打败了,无论是将其一口吞掉或是一屁崩死对无能大仙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完全不在话下。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干多大的事情,不能勉强自己。而且要留有余力,比如无能挖红薯,明明还有余力,可是就是不挖,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无能不去,任天下所有人哭着喊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无能也不会去,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其实道理很简单,无禅师兄啊,你是不会明白的,作为一个神仙是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之事的,否则,必将遭到天谴!

    听说某位活佛去了,活活就给人打得半死不活,你看——

    一念至此,无能顿悟。

    “呼巴次楞——我想你——呼巴次楞——我爱你——”深情的呼唤被呼啸的北风远远吹送出去,一丝丝细细的雪屑掺杂其间,就像无能的思念:“呼巴次楞——你快来啊——呼巴次楞——我是无能——”要问谁个才是无能心中的最爱,那一定必须毫无疑问就是呼巴次楞,其实无能半夜哭醒多半是为了呼巴次楞:“啊!哈哈!来喽来喽,呼巴次楞来喽!”

    无能并不知道。

    却是遥见一物奔行如飞,冰山雪谷之中昭然夺目,由远及近,由远由近——

    倏地停住。

    “咦?”那物太快,无能没有反应过来:“不,不是,不对啊!”

    是那黑虎。

    无能大仙见多识广,当时第一反应是黑猫,第二反应是大黑猫,第三反应才是:“啊呀!老虎!”

    黑虎看过一眼,竟是点了点头。

    没有说话。

    无能不是不想跑,无能的腿脚儿已经麻掉,软掉,化掉,滴滴答答:“呜——————”

    就算南山没有老虎,老虎是会吃人的,无能也知道。

    无能吓得尿了,一时屁滚尿流:“噗突突突突!”

    九天十地大屁神功一出,黑虎立时退避三舍,心下也是大为郁闷:“嗷呜!”

    无能开始做梦。

    “咦?咦?啊?欧?”但见以掌扫雪,但见以爪刨地,坚硬的泥土就似豆腐一样分崩离析,不一时土豆红薯胡萝卜纷纷现身,完全就是轻而易举,得来全不费功夫:“佛祖保佑!谢天谢地!原来这只老虎是吃素的,不吃肉!”无能是这样想,但肉食动物就要吃肉,否则就会骨瘦如柴没有力气:“吱!吱吱!吱吱吱吱!”

    一只肥大的灰田鼠,肥大得就像一只小猫咪:“吱!”

    吱地一声,死了。

    黑虎叼着死田鼠,安静地看着无能,似乎要把这肥美的田鼠送给他吃。

    无能还在做梦。

    “咕噜噜!咕噜噜!”他不知此时命悬一线,黑虎腹中空空饥饿难耐,而这一只田鼠根本就不够黑虎塞牙缝儿的:“呜噜噜!呜噜噜!”黑虎从不吃人,因为是有活佛,但活佛已经死了,至少黑虎这样认为:“扑!”死老鼠落地,黑虎电射而出,再肥的老鼠又怎及这白白胖胖的大活人好吃,黑虎终于不再犹豫:“嗷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念断绝,人性尽失,当时发狂的可不止一个:“咦?”

    这也亏得是无能,福大命大造化大:“咄!”

    当然了,活佛没有死。(未完待续。。)

三 有位家人

    好想你,在这夜里。

    陋室燃起灯一盏,映得四壁也萧然,烛落泪,人未眠,可叹曲终人也散。

    南墙当中,一画正悬。

    那女子,鬓如堆鸦,芙蓉玉靥,纤姿楚楚,下颌尖尖,分明就是一个倾城绝世的大美人,端坐敛蛾眉,眼波柔如水。

    似笑非笑间。

    她是方殷的娘亲,她是殷婉儿,方殷终于看到了她。

    人入画,画中人。

    可以确认,她的面容与方殷直有七分酷似,余下三分,却是林黛。

    海市蜃楼并非虚妄,记忆的碎片永镌脑海深处,醒时梦里泛起,一朝浮现眼前。

    方殷终于明白,那一见钟情的不是爱,而是一种缘。

    这是方府,是在京城。

    隆景朝的帝都,天下中心所在,京城方圆数十里人口是有数百万,大大小小的房屋自也不可胜数。京城之内不止一座方府,隆景朝中也不止一座将军府,然而上至王候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每个人都晓得这一处毫不起眼的所在,这里是方家的老宅。方府不大,前院后院,二十几间房,中置一厅,门悬一匾——

    忠烈千秋。

    黄金为匾,朱红大字,隆景帝御笔亲书,于十五年前所赐。

    元吉老皇帝写得一手好字,那四字字字虎踞龙盘,笔笔如勒如刻,方殷已经看到了。是在前日,来时所见种种,正是恍然一梦,那人山人海的场面犹在眼前那震耳欲聋的欢呼犹在耳边。是如此真切。又如此虚幻。老皇帝亲自出城迎接。隆景朝文武百官俱至,眼见那乌压压跪着的一片片一片片的都是人,而享受那万千荣光的隆景将士之中却是多了一员小将——

    小方殷,来朕这里!

    是的,这里就是方殷的家,二十一年前方殷就降生在这里,这里才是方殷的家!如果这是就是衣锦还乡,如果这就是功成名就。如果这就是平步青云风光无限,那么这就是,一个笑话!可笑的是人们视他作大英雄叫他作小侯爷,可笑的是多半隆景将士仍自驻守边关不能眼见这一切,可笑的是方殷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却坐上了皇帝的龙车——

    好孩子,委屈了你!

    三花公公说得没有错,那一刻没有人比方殷更威风,更神气!

    但那一刻,方殷并不开心。

    这十几天来,方殷一直郁郁寡欢。心里空空落落,脑中一团乱麻。整天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每每想做点事又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以至于,当小方殷见到老皇帝的时候就像无禅一样变成了一个傻子,或说一个木偶。当然方殷是装的,反正大家都在装,方殷不想装英雄也不想装奴才所以方殷只有装傻子,傻子是不会给人跪的,也不用说谢主隆恩。

    当梦想与荣耀近在眼前,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梦想,也并不荣耀。

    当功名与利禄唾手可得,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从来都不是。

    方殷是可笑的,因为方殷根本就没有理想,一直没有。

    方殷是悲哀的,因为方殷是一个孤独的人,从来都是。

    垂泪顾素绢,心血点鸳鸯,可得?

    之所以方殷会来,是因为方老将军,方殷本想回上清,那里也是方殷的家。

    青云回了上清,和老夫子一起。

    六月之内,方解必死,这是陀迦落说过的话,此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无论陀迦落是人是神,方殷都已经后悔认识了他,无论陀迦落的预言准是不准方殷也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若是真准倒也罢了,就怕这半准不准的,等同没说。他又说了。你又听了。你是可以不信,反正你得琢磨。就是,还是,老是心里嘀咕。

    无论如何方殷也不能接受,失去了方老将军方殷才是失去了所有,所以方殷要保护他,随时随地,每时每刻。明天早上,方老将军会带方殷去京郊,皇陵之南,就是方家历代祖先的陵墓。而画中的她,方殷的娘亲,此时就在那里沉睡。当然那里也有小方殷的墓,留着,还是拆了,这一点方老将军说是遵从方殷自己的意见,方殷也没有想好。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是要去三个人,老方解小方殷,还有一个罗伯。

    是罗伯,不是萝卜,也不是摩罗,摩罗大师已经走了,说是去找走失了的黑虎。

    罗伯,姓罗,名伯,是方府的管家。

    方府地方不大,也不小,但只有一个管家,因为方家没有什么人可以管,能管的只有家。

    那是原来。

    现在也一样。

    说到罗伯,罗伯就来了,吱呀一声门推开,一个罗伯走进来:“小少爷。”

    方殷没有说话,方殷心情不好。

    “大少爷。”

    罗伯是一个极为啰嗦的人,比话两个痨加起来还要话痨三分:“公子爷?小候爷?我地那个小祖宗——”

    方殷叹一口气,自知若是不理他这糟老头子就会一直说下去:“罗伯,有事么?”

    “吃吃吃,趁热吃,老奴看着你吃!”罗伯端来了一碗大米稀饭,又香又稠热腾腾,还有萝卜咸菜条,还有两个大馍馍:“吃饱喝好才长个儿,早睡早起能养膘儿,小祖宗哎!你快些吃!”方殷也是无奈,接过坐下就吃,也知若不依了他他就会端着盘子站在这里没完没了地说下去:“热热热!小点儿口,别噎着!小祖宗哎,你可教老奴如何——”

    “罗伯!”方殷实在是无法忍受,这话也是和他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叫我小祖宗,你也不是老奴,你说,您这,哎!”罗伯一拍脑门儿,立刻满脸堆笑:“是是是,叫方儿,方儿方儿!少爷老爷说的一样,你是方儿,我是罗伯!”方殷松一口气,转眼干掉一馍,却不见他说话,这可极为难得:“罗伯,罗伯,你怎不说,啊哟!”

    却见罗伯老泪纵横,茫然瞪着老眼一双:“老爷叫我罗伯,少爷也叫我罗伯,老奴就是想不明白这辈分儿,怎么岔的呢?”罗伯是老糊涂了,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打七十年前罗伯就是罗伯了,许是时间过得太久,罗伯自己也忘了:“不对,不对,还是不对!自打你一生下来老奴我就叫你小祖宗,后来小祖宗死了,现在小祖宗活了,小祖宗是死是活都是老奴我的小祖宗,你说,你说!今儿这一声小祖宗,怎就,老奴怎就叫不得了?”

    罗伯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都不重要。

    那都是爱。

    “罗伯!罗伯!”地上泪痕斑斑,碗中泪水滴落,方殷哭过太多不想再哭却还是忍不住地又哭了,方殷吃不下了也喝不下了扑上前去抱住了他:“依你!依你!”

    爹爹说,方殷小的时候,罗伯抱他最多。

    而这二十年来,多半是罗伯一个人在独守方家老宅,想说也是没得说。

    “我地老天!可不得了!”罗伯一脸懊恼,连打自己嘴巴:“都是老奴不好,提那芝麻谷子陈年旧事,惹得小祖宗又哭了鼻子!”

    “是我不好!方儿不好!”方殷痛哭失声,自不让他打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是,都过去了。”罗伯并不糊涂,手起便就手落:“都过去了,就不要哭,都过去了,就好好地,来——”

    罗伯笑道:“小祖宗,小方殷,给罗伯笑一个!”

    这也是一只老狐狸,年老成精,就像老夫子一样狡猾:“哎!”

    “嘿嘿——”方殷给他笑了一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奴才知错,谢主隆恩!”

    那手抚在头顶,轻轻打了一下。(未完待续。。)

四 迟来的爱

    “我说的话,你明白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的话,你明白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的话,你,明白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说的话,你地,明不明白?”

    “你说什么?”

    其实都是废话,望君明白得很,所以望君一级一级登上石梯,不以为意。

    一个大龄男青年,和一个大龄女青年,并不一定就有多少的共同语言,尤其是言语不通,交流起来比较困难。但阿乌何许人也,迎难而上,挑战极限,正是阿乌的人生信条之一,所以阿乌并不死心。情况就是,此时乌楚楚坐在望君背上,而阿乌坐在望君屁股上,孤男寡女二人马上对坐呼吸可闻,究竟是个神马情况是个神马都看出来了:“我!”

    阿乌一指自己的头,表示“我”,然后一指自己的心,表示:“说”,然后一指乌楚楚,表示——

    交流,不一定是用语言,更要用心:“你!”

    “你!”坏了!阿乌一看乌楚楚的表情就知道坏了,是坏菜了,乌楚楚忽就晕生双颊,美艳不可方物:“坏!”

    心就是爱,心就是菜,将心交付与你就是我爱你,我是你的菜:“呼——”

    阿乌犹不死心,重整旗鼓从头再来:“我!”阿乌一指自己的脸:“说!”阿乌一指自己的嘴,又一指乌楚楚:“我,说的话。你——”

    “好!”乌楚楚当下就明白了。福至心灵。大彻大悟,主动嘟起了小嘴儿,并且闭上了眼睛:“坏!”

    就算坏的菜,也到碗里来,阿乌是彻底服了,心服口服:“哎!”

    原本阿乌说的话是:咱俩不合适,真的不合适,还是当朋友比较好。红颜知己那一种。

    但这红颜,不是知己,乌楚楚只以为阿乌哥要亲她,所以撅着个嘴在等。

    还闭着个眼。

    心服可以叹气,口服就没辙了,所以阿乌哥就别无选择地上去亲了一下,以示可以了。

    结果这一下,就,又,粘上了:“啵——滋——滋滋滋滋——嗯~嗯~”若是亲个嘴儿还可以表示一下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这舌头搅和到一处可就万万说不过去了,这大白天的。反正是没人看见。神马也没有看见。请相信这是阿乌哥的初吻,就算这不是阿乌哥的初吻反正也不是乌楚楚小郡主的初吻了,因为两个人也不知道吻过多少次了,完全就是驾轻就熟,瓜熟蒂落。

    请相信肢体上的交流胜过言语上的交流,甚至胜过心与心之间的交流,有时候。

    阿乌的手并不老实。

    所以当望君登上山顶的时候,乌楚楚已经一发而不可收了:“啊!”

    乌楚楚的手也不老实。

    所以当望君自半山腰登上山顶的时候,阿乌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啊——”

    “啊!啊!”一只乌鸦飞上了天。

    “有人!”二人搂抱一处,双双如同见鬼:“老大?”

    奇异人,见奇异事,都不大正常。

    但见有人闭着个眼,盘着个腿儿,坐在一群石兽四根石柱当中,紧了个眉撅着个嘴,状甚烦恼!

    可不就是燕大侠!

    燕悲歌,已在此,困了三天三夜。

    彼时日已过午,山中严寒,积雪不融。也是无人打扫,只那一处干干净净,风吹不入,雪屑不入,只见得燕大侠似乎处在一个完全静止的状态之下,衣角发梢纹丝不动。二人齐声惊呼,他也毫无反应,又似身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另一空间。二人互视一眼,各自一脸茫然,但阿乌知道这是一种阵法,非比军伍阵列,而是奇门遁甲——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不可!”此事当真非同小事,阿乌正是为此而来:“不可轻入!”

    “哇耶!”但乌楚楚已经冲过去了,阿乌一个失神乌楚楚飞身下马大声欢呼:“阿乌!阿乌!”

    这很好玩。

    石狮石虎石貔貅,石鹿石马石麒麟,不外石兽加石柱,共有多少数一数:“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四五,咦?不对不对!快来呀阿乌,帮我数一数!”

    “楚楚!楚楚!”眼见她轻轻巧巧穿行其间,也无异状,阿乌便就小小犹豫了一下:“怎样?怎样?”

    这一句乌楚楚听到了,阿乌哥是多么关心楚楚呀:“阿乌哥,你——”

    声戛然止。

    只见佳人回眸而笑,红润唇瓣兀自开阖,而阿乌已经听不见了:“楚楚!”

    阿乌扑了过去。

    人在眼前,群兽石林间,咫尺相隔,其后燕悲歌。

    只见辫发衣袂齐飞扬,楚楚左顾右盼,却是不见阿乌,双眸已现一丝惶然:阿乌——阿乌——

    “楚楚!楚楚!”

    分明叫的是阿乌,阿乌分明听不见,阿乌分明在眼前,楚楚分明看不见:阿乌!啊呜!

    “楚楚!楚楚!”咫尺就是天涯,分明两个世界。

    八卦阵。

    楚楚已经急得哭了,更是面色惊恐,竟不敢动,当真是楚楚可怜。

    阿乌没有立刻进去,去拉她的小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然阿乌很爱她,阿乌早已将心交付与她,方才,阿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时,阿乌是有两种选择。

    这就是八卦阵,相传可以借得日精月华,援引天地之气,玄奇奥妙造化乾坤。阿乌是有所闻,但阿乌同样不谙此道,燕老大的能力阿乌是知道的,阿乌若是贸然进阵,同样会被困在里面。人,是一定要救的,无论是哪一个,可是阿乌不能冲动,此时只有一个办法。这里是上清山中,是上清中人布下的阵,聪明的阿乌哥自然是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楚楚,楚楚,不要乱跑!站着别动!”

    解铃还需系铃人。

    “来了来了!”但爱情使人愚蠢,同样使人盲目,阿乌还是踏出了那一步:“阿乌来了!”便就由她多等一瞬,阿乌也是心中不忍,便就泪水多流半滴,阿乌也是心中不忍,楚楚在等阿乌啊楚楚在等阿乌啊,楚楚已经等了阿乌多少年:“是我!是我!”阿乌飞扑上去,同样泪流满面,那短短一瞬已就是天长地久的拥有,阿乌不想再等:“我是阿乌!”

    阿乌也不想再诗情画意了。

    所以现在困在阵里的是三个人。

    主要,还是,因为阿乌也不信邪,这光天化日的还真闹妖了不成:“哞儿——”

    望君淡定地看着石阵里面到处乱跑的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人围着一个人团团乱转,也当然以为这只是一个并不好玩的游戏:“喷!”

    “四个人?”沐掌教惊讶道。

    “是三个人,加一匹马。”宿道长点头道。

    “青云,马王又来了,你要不要再试一下?”老夫子笑问道。

    “吱!”青云没有理会他,因为小一百零八已经成神了。

    小一百零八挥舞着一根棍子,鸡子粗,三尺长,乌黑油亮一支哨棒:“哇!”(未完待续。。)

五 未了的情

    无论练武不成器,还是不会念经文,南山禅宗都不会平白无故养着一个废物。

    不管人品有问题,还是脑子缺根筋,也没有人会容许他着好吃懒做坐吃等死。

    这是说的无能大仙。

    所以空悲会来。

    毫无疑问,无能大仙是南山禅宗之中最最让人操心的一个。

    就说挖红薯,挖了一上午,红薯呢?

    毫无疑问,红薯一定是被无能独吞了,空悲不用第三只眼就能看到:“孽畜!”

    有变!

    终究出家人,生具慈悲心,所以空悲一掌出了十二分力,准备给那孽畜一个痛快:“嗷呜!”

    岂不知,那孽畜,空中一个鹞子大翻身,竟是避开了空悲势在必得的一掌!

    这不可能!

    所以空悲一怔,却见那物又使一个懒驴打滚,电般弹射而起:“嗷呜——”

    便就蜷伏于地,转眼化身一猫:“咦?咦?咦咦咦咦?”

    无能可就奇怪了,无能怕则怕矣但也难耐心下好奇:“伏虎掌法?隔山打牛?这不对啊师叔祖,你明明没有打到它,哈哈!”无能就是无能,瞬间便生明悟:“怪不得!原来是如来神掌!空悲师叔祖,你是武功实在是太高了!”

    “阿弥陀佛!“空悲不作理会,眼望黑虎,面生惊异之色:“却是哪里来的,黑老虎?”

    猫是猫,虎是虎,活佛是活佛。空悲是空悲。

    黑虎一惊抬头。终知——

    这是认错人了。

    衣服不对。那红这个灰,皮色不对,那个比较黑,头发不对,这个更加少,味道也不对,不是一个味!原来这不是活佛,原来活佛没有活。黑虎腹中饥饿心中悲恸,却也不动,黯然伏地卧雪,又自喉中呜咽:“噢呜!呜噢!”

    却也眼中无泪。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所见所闻不同,自是所得不同。

    在空悲看来黑虎这是哭了,在忏悔,迷途知返,要改过向善:“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便就以手抚其额。口中低诵:“常当摄身行,而不杀盗淫。不两舌恶口,妄言及绮语。”这是贤愚经里的一段谒语:“心不贪诸欲,无瞋恚毒想,舍离诸邪见,是为菩萨行。”说的是,空悲是一个得道高僧,见虎如是,心生悔意:“阿弥陀佛——”

    罪过!罪过!

    老虎就是老虎,腹饥取食,何过之有?又怎孽畜?

    空悲起了嗔念,空悲动了杀心,黑虎亦忏悔,空悲又如何?

    就是说,空悲在那一刻猛醒,顿悟!

    于是空悲坐于虎前,自去其衣,坦露胸臂,并且面露微笑,准备效法摩诃萨埵以身施虎,欢喜奉行。

    但这一切,是让黑虎感觉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呜噢!”

    尽管所见不同,尽管所闻不同,尽管人与兽类不同,但得一心相通:“噢呜!”

    黑虎安然伏卧,吼声愉悦满足。

    黑虎终于明白,原来活佛转世了,就如同黑虎的前世是一名剑客,活佛并没有死。

    活佛就在这里。

    “啊?不是罢?以身饲虎?割肉喂鹰?这又玩的——”无能不能理解,无能也无法接受,这几天是事事反常,尤以今天为甚:“这不对啊师叔祖,人家故事里面那可是三只老虎的,你这一只还是黑的,再说人家,再说那个,呃!有了!”不可否认,无能大仙绝对是一个有眼力的人,当下送上一把小刀:“我说师叔祖啊,你得把肉割下来,喂它,喂它!必须见血知道么?必须见血!”

    “阿弥!”空悲又一次起了嗔念,空悲又一次动了杀心,之所以早就得了道的空悲老和尚迟迟不能成佛就是因为这个白痴弟子:“陀佛!”

    无能跑掉了。

    无论如何,裤裆里面湿呼呼凉飕飕的感觉甚是难受,那是拔凉拔凉的,无能是要跑回去换一条裤子,顺便烤一下火。至于空悲师叔祖会不会割肉无能不想知道,反正刀子在他手里,那把小刀是很快的,好使得很。而之所以会有小刀,是因为红薯是有皮,也有泥,不干不净的东西无能从来不吃:“烤喽!烤喽!”死老鼠被无能带走了,老鼠肉也是肉,烤着吃也挺香:“咝——”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牡丹大笑,狂笑,猛拍桌子声震屋瓦,整个儿一个咄咄逼人:“我呸!你才扫把星!该天打雷劈的是你!我牛牡丹认识了你可算是倒足了八辈子血霉,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我呸呸呸!”与之相对的是定海老和尚,也是横眉竖眼毫不相让,个子虽然矮,但站在凳子上,硬是比她高出一头:“天打!雷劈!扫把!”

    一气连出六字,字字掷地有声,自是意犹未尽,生生又加一字:“灾星!”

    “天!还让不让人活了?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牡丹大怒,咆哮如虎:“是你让无禅去的,你说,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是定海让无禅去的,定海就是罪魁祸首,定海冷哼一声,表示:是又怎样!牡丹嗤嗤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个老不死害了我家无禅,又来冤枉我牛牡丹,哼!活该就死!死有余辜!”

    “屁话!”定海大吼一声,终是气势馁了三分:“滚!”

    “呵——”佛作狮子吼,气势恁惊人,这要别人也就滚了,但这是势如疯虎的牛牡丹:“啐!”

    当下一口啐过,啐得满脸开花!

    定海狂怒,任其唾面,自干,也不废话,便就一掌,拍出——

    “此为迦叶印月掌。”守痴讲解道:“伤人于无形之中,他南山禅宗八十二绝技之一。

    同时水袖拂流云,替自家爱徒接下:“莫要动手,伤了和气。”

    “就是!”牡丹挺胸叉腰,趾高气扬道:“说不过别人就要动粗,蛮不讲理!浑人一个!”

    又来了。

    “你是!”神尼师徒同仇敌忾,哑僧定海力不能敌,但盛怒之下,今天定要见个真章:“谁的人!”

    定海指的是守痴,当定海连说三字的时候就表示,将要六亲不认了!

    守痴师太摇了摇头,幽幽叹道:“守痴不是谁的人,守痴帮理不帮亲,牡丹——”

    “牡丹听师父的!”牡丹极为明智地接口道:“牡丹是师父的人!”

    一语至此,守痴以眼作刀,毕露锋芒:“你又是?谁的人!”

    定海无语。

    这是月老山桃花庵与南山禅宗之间的一场战斗,更是说的这个家,到底是谁来做主的问题:“说!”

    “阿弥!”双拳难敌四手,神僧也得低头:“陀佛!”

    每每如此。

    当然若论打架,两个守痴再加上八个牛牡丹也打不过定海老和尚,但若论吵架——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牡丹哭了。

    “苦啊,苦啊,这日子没法儿过啦!”老虎变作小猫咪,黑的红的都一样,牡丹冤屈莫名更是悲恸万分,只有哭得更可怜:“老的胡乱欺负人,小的变成死傻子——”

    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能正在门外听。

    “……那个甚么呼巴楞人又不是我杀的,要怪就怪方坏水儿……”

    “叭嗒”一下!死老鼠掉在地上,无能竖起了耳朵!

    “……看到他下手,无禅才发疯的!我有什么办法?你说,你说……”

    不必说了。

    无能已经听到了。

    无能并不生气,无能异常平静,因为当一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就会异乎寻常地平静——

    无能默默走掉了。

    窗外只余死鼠一只,眼泪数滴,落在土上黑红颜色,渗入了泥。

    这个世界已崩坏,剩下的只有毁灭,倒下了一个呼巴次楞,还有一个无能。

    还有无能!

    看门?种地?当无能是个甚?是个甚!

    白痴?废物?这话是谁说的?谁说的!

    无能,是无所不能的无能,而非,无能为力的无能,为什么总是有人不明白,不明白!

    无能大仙,重出江湖!(未完待续。。)

六 驿动的心

    皇陵是在京城东郊,碣山怀抱,洛水环绕,正是一处天造地设的地陵吉壤。前方主陵角楼重重,朱门道道玉台林立,座座殿宇雄浑巍峨,松柏青青山水寂寂。那里就是隆景朝历代帝王所葬之处,皇上皇后龙子龙孙,活祭死人,活人死祭,金缕玉衣共同陪葬。纵有广厦千万间,到头只睡一席地,这话说得好,好生没道理,这话一个皇帝和一个乞丐一样可以说得出口,却是欺人还是自欺——

    那与方殷无关,皇陵平民百姓自不可入,就是达官显贵也入不得,与方殷有关的是两座辅陵。一在城东北,一在城东南,葬的是隆景朝历代文武百官,生前伺候,死后陪同,这是一种恩赐,这是一种光荣。墓也气派非凡,碑也千千万万,不管是不是龙脉灵穴不管有没有仙气可沾,这一席地就是光宗耀祖这一席地就是身份的象征,死活都是。

    百姓的墓地不在这里,是在城西。

    而方家列祖列宗的墓,是在皇陵东南,方殷是来拜祭。

    天方破晓,万物朦胧。

    “这个是你爷爷,那个是你太爷,这个是你大伯,那个是你二伯——”方解没有说话,说话的是罗伯,方殷在听:“那是大奶奶,那是二奶奶,那是三婶娘,那是——”方殷没有去看,也是听不进去,眼中只有正前方那一道碑:亡妻小婉之灵位。

    夫谨立。子纪之。

    只半人高,也是不大,却是墨底。朱红的字。

    左前方。就是方殷的碑:儿男方殷。纪之之墓。父方怀忠,故考先立。

    这里头有学问。

    学问就是这一面碑根本就是不能立的,先人故去后人立碑,自古如此。

    故考,就是先父,老子给儿子先行立碑,并且自称故考,这不吉利。大不吉利!

    当然方老将军不在乎,在乎的是罗伯:“是了是了,起灵起灵!”

    起碑,就要起灵,要知道石碑之下尚葬有一具小小的尸骸,那是另外一个方殷——

    一个活的,一个死的,却是起往哪里?

    一个真的,一个假的,碑是为谁而立?

    这有些可笑。也有些为难,方解不动方殷不动。却教罗伯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这就是方老将军给出的意见。

    方殷没有意见。

    来日方长,且慢计较,这也是方殷给出的意见。

    罗伯很有意见。

    可是罗伯也没办法,短短几日相处罗伯已然心知,这父子二人骨子里头是一样一样的,一样地犟!

    父子意见一致,这灵且起不来。

    方殷此来只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给她,给娘亲磕上一个头。

    再叫一声娘。

    “娘!娘!娘!我是方儿,我是——”当然一声娘是万万叫不够的,当然那一个头磕下去也且是起不来:“我是方儿,方儿来看你了啊,娘!娘!娘亲!”说到头来,还是娘亲,十月怀胎千般苦楚,含辛茹苦万分操劳,水乳融得骨肉之亲,付与谁人心血满腔:“儿不孝啊,儿不孝!生不奉养,故不送葬,大不孝啊大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方殷就是大不孝!

    所以在其伏地哭嚎,伤心欲绝的时候,罗伯将一旁流泪唏嘘的方老将军拽到远处,开始和他商量。商量的是方家传宗接代的事,这件事情可是十万火急,罗伯早在一个半月以前就开始操心了。罗伯就是爱操心,对方家的事还得比自家的事还要操心,因为方家就是罗伯的家罗伯就是方家的人,这是老天开眼,方家不至绝后:“娘亲啊!娘亲!”

    “娶谁家姑娘好呢?张家?王家?李家?还是赵家?”当然了,罗伯早已做足了功课,当下一气数了十几个,又问道:“娶几个媳妇好呢?一个?两个?三个?还是四个?”当然了,在何伯看来自家少爷模样生得俊,人品也端正,就是个完人,原本就是谁家姑娘都配他不上的:“着了!全都要了!来他个三妻四妾十八填房,生他个百八十个儿孙满堂,老爷!老爷!”罗伯激动异常,一时热泪盈眶,罗伯已经看到方家日后那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儿不孝啊!儿不孝!”

    “老爷!老爷!”可见人丁兴旺,一方欢乐海洋,无数个小祖宗围在罗伯身边,搂抱在怀里,坐在双膝上,骑在罗伯脖子上罗伯也愿意,罗伯当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你说!你说!”但见自家老爷,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摇头笑笑,一脸无奈模样:“罗伯!”是了,上行下效,老方小方,你自这里瞎张罗,人家未必看得上:“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罗伯罗伯,等你娶了媳妇我再娶,好不好?”

    “罗伯罗伯,你可真啰嗦,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说了说了不要你管——”

    那是当年。

    “老爷!老爷!”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罗伯万万不能接受:“老爷啊——”

    方殷吃一惊,猛回头,却见不远处罗伯已然倒地哭叫,并小孩儿一样打滚儿撒泼:“不成!不成!就是不起来,老奴不活了!”

    而自家老爹半蹲一旁,似是在哄着劝着,说着什么。

    “老天爷!”便就哭个灵,也哭不心净,子不孝父之过也,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祖宗!”

    一怔之间,罗伯挺身而起飞奔而来,转眼又是欣喜若狂:“成!成!成了!”

    “快给罗伯说说,瞒得老奴好苦!”

    “姓林的姑娘,还是个仙女儿?明儿就准备嫁妆!”

    “后儿就办喜事儿,立马儿入洞房,生他个百八十个,再说!”

    “老奴还不老,身子倍儿硬朗,这才七十多,还有几十年好活!你看!啪啪啪!”

    直如当年。

    旭日东升,碧空如洗,映衬道道洁白炊烟,使得天地宁静美丽,处处尽是勃勃生机。方殷走在回去的路上,如同来时一样头晕脑涨,有罗伯在场父子二人一般不得清静,十句话里九句半都是他一个人在讲。说是隆冬腊月,这里并不寒冷,暖阳和煦片雪也无,好山好水适宜居住。此时身处山坡上,俯瞰西方,又见皇城,千家万户大气象。

    擦干眼角的泪,深深吸一口气,走好脚下的路,将那胸膛挺起。

    是的,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无论如何方殷也要好好地活下去,让娘亲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罗伯说得对,都过去了。

    这又是一条路,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方殷是会走下去。

    但使一心不死,未来无限可能,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活下去的理由。

    命运的齿轮转动,崭新的篇章开始。(未完待续。。)

七 有球必应

    八卦阵又名为九宫八卦阵,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天地雷风水火山泽,马牛龙鸡豕雉狗羊,休生伤杜景死惊,相传此阵乃是三国时期诸葛孔明所创,变化万端神鬼莫测,一阵可当十万精兵。

    就是说,这阵,一般人是破不了的。

    当然燕大侠不是一般人,非但武功高强,更是有勇有谋,来时也是做足了功课,专门为此事请教过真龙教天宫宫主于藏海老先生。所以此时燕大侠非但追悔莫及,更是恨天怨地,当时于藏海老先生就说了:你又不懂阵法,何必自讨苦吃?千面老妖总是瞧不起人,以为自己如何如何,燕大侠最受不了这个,所以。

    不过石头,石兽,石柱,此时却是千千万万。

    千万只石兽,千万根石柱,正是茫茫石海,一眼望不到头。

    天还是天,不见日月,地还是地,无数石板,并无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四面八方除了石头就是石头。

    却又如何出得去?却又如何破得了?

    这阵并不凶险,并无风雷火电愁云惨雾,也无毒物邪祟妖魔鬼怪,只无声,无声世界,无艳色,灰头土脸,就是石头,石头石头石头石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人是无言兽也不吼。也不知是哪步走错。忽就陷入石头海洋。欲将前行路有千万。东奔西走无法回头。反正燕大侠是无话可说了,但燕大侠不会认输,因为认输也没有用。

    喊过救命,无人理睬,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燕大侠早就醒酒了,此时燕大侠肚子很饿,燕大侠早已放弃了抵抗枯坐地上,为的就是节省一点体力。石兽。是靠不住的,任何一只都靠不住,看它实实在在转眼空空如也,燕大侠为此没少吃过苦头。眼睛,是信不过的,燕大侠曾经试图一拳打烂一只虎头,结果一拳下去虎头变成猪头,险些打烂了拳头。空间完全静止,思维也似停滞,此时的燕大侠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石头。

    石头不会说话。石头就是石头,石头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石头完全没有办法和燕大侠交流。在这种地方容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明明一个活人,变作一块死石头,化身千万也是万千之一,是人也是石头人。当然燕大侠不是石头人,石头人的肚子是不会饿的,石头人也不会在这里算计到底是三天三夜还是七天七夜,那一个本就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是这个石阵,颇多怪异之处。

    生就一个俗人,难免吃喝拉撒,没吃没喝倒也罢了,奇怪的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不见一滴小浪花,奇怪的是根根金条落在地,生生没入石板里。明明尿出去了,却是尿到哪里?难道这阵吃屎?乾坤挪移**?没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燕大侠当时心中的骇异,所以燕大侠还得,也是必须再尝试一下——

    一试之下,棍子又没了。

    棍子去了哪里并不重要,无外乎弃暗投明,有德者居之,重要的是燕大侠已经受够了。这不是开玩笑,是会死人的,活活困死在里面。困死不是因为饿死,是因为渴死,尿都没的喝。渴死之前,多半疯掉,这样的环境绝对可以使人发疯,丧失理智,完全崩溃,最后孤独而又可耻地死掉,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阵是顺天而生,必有一线生机——

    只要找到阵眼,这阵便就破了。

    阵眼是有,反正燕大侠是不准备去找了,燕大侠要做的事情就是干坐着等死,或者被救。

    上清都是好人,正直又善良,热情又好客,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一念即此,燕悲歌扼腕长叹,终与当年的龙真心意相通。

    不知过了多久。

    一人俏脸飞红,额上见汗,躲躲藏藏,左顾右盼,而来。

    当其时燕大侠正对着一头石牛说话解闷儿,因此也就看到了那个异族美女:“咝——”

    正于身前,不及十尺!

    这里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乌楚楚小郡主也是给尿憋急了,于是:“呼——”

    美女背着身儿,便就脱裤子,那是脱得飞快以至于燕大侠根本就来不及闭上眼睛,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老天!”

    “不!”阿乌瞬间崩溃!

    最爱的女子,最亲的老大,最深的纠结,可怜的阿乌。

    阿乌的轻功最好,阿乌的眼睛最尖,因此阿乌一早就发现了乌楚楚,只是忽近忽远时隐时现,始终不得与其聚首。此时阿乌就在十丈开外,乌楚楚的对面,一根高高的盘龙柱上面,阿乌死的心都有了。楚楚妹妹的屁股,一定给那个流氓看到了,眼见他瞪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得是格外仔细,直勾勾地,歪着个头,竟不是觉口水流:“哇!”

    疯狂了!这世界!毁灭罢!这宇宙!

    阿乌飞身扑下,快如流星,势若疯虎:“杀!”

    一扑之下,万千变化,正是由近及远现而又隐,阿乌落地之时,已是不见二人踪影。

    惟见石兽林立,根根石柱参天。

    这冤枉了燕大侠,裤子便就脱了,楚楚还有裙子,再说燕大侠又没有看到阿乌更不知道那美女就是阿乌的心上人,口水流了下来,那是看见肉了。

    褡裢里面露出来,好大一块牛肉干!

    望君入阵,与三人所见一般,就是石头,各种石头,石柱石禽石兽,就是没有石猴。

    却见一个活猴儿。

    一个小小猴子,舞着一根棍棒,来回上蹿下跳,看是吱哇乱叫——

    只看得到,也听不到。

    “吱叽!”望君不知,这是一只神猴,此番专为破阵而来,正是一个大大强援:“叽吱!”

    “啊!楚楚!”

    “咦?阿乌?”

    “阿乌哥!阿乌哥!呜——————————————————————————”

    “哈哈!阿乌,这姑娘又是——”

    “滚蛋!我不认识你!”

    “好家伙!好丑的马啊,还有一个猴儿,哟!还挺凶,还我棍子!”

    “哞儿——”

    “吱!”

    “阿乌哥,这是谁个?他说什么?”

    “他是一个无赖,一个色鬼!楚楚,你不要理他!”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样子!阿乌阿乌,不要生气,我又没有看到她的屁股啊哟!这只小猴儿,当真顽皮!”

    “吱!吱!吱吱吱吱!啪!咕碌碌碌碌——”

    “啊呀呀!小球球!阿乌哥阿乌哥,快给我快给我!”

    “石球?阵眼?”

    “咳!燕大堂主,它叫小一百零八,是它救出了你,你要懂得报答。”

    “哈!原来是沐大掌教,幸会幸会!啧啧啧啧,人是威风马也神气,这就是青云么?”

    “唏律律律律律——”

    “喷!”(未完待续。。)

八 无所不能

    山下的一条路上,走着一个和尚。

    世间和尚千千万,这个和尚不一样,赤手空拳打天下,轰轰烈烈活一场!

    雪在烧!雪在烧!烧红了眼!烧红了心!烧红了天地烧红了万物,烧出一个暴走的神佛!可叹世人痴愚,有眼不识金镶玉,任那妖孽当道奸人横行,受欺负的总是善良老百姓!岂有此理!这还了得!对不起,无能大仙已经受够了,无能大仙不想再保持低调也不会再种地看门,人间的事,无能大仙必须要插手,管一管了!

    没有人能够平息无能大仙的怒火,没有人能够阻挡无能大仙的脚步,前方那一条光明大路便通往三千世界无边苦海,无能大仙誓将沉沦其间而不自知更无法自拔的众生超度!不错,路是崎岖不平的,泥泞遍地,格外难走!但这难不住无能大仙,无能大仙大步流星如履平地,任那雪水与泥污染了棉鞋,溅射在棉衣,任那凛冽的寒风吹在光光的头上,吹得衣角呼啦啦作响!杀!第一个要超度的坏人就是方坏水儿,此人必杀!必死!握紧双拳,两眼喷火,扭曲变形凶恶的脸,咬牙切齿就要吃人,任是谁个看到无能大仙此时的样子都会吓一大跳,吓到死!吓到尿!哼哼!

    话说是在这一天的下午,无能大仙终于被激怒,冲动之下愤然下山,要去找那杀人凶手方坏水儿算账,给他亲爱的呼巴次楞仙哥报仇。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而冲动之下往往使人失去理智,无能大仙下了山走出二里多地心里就已经开始后悔了。但觉两手空空裤裆冰凉。冷风灌入格外难受:“啊!啊!阿嚏!”

    是的。至少要换一条裤子,再带上一些干粮,比如红薯。

    无能停下,两手张开,长长出一口气:“呼——”

    复将拳,紧紧握住,上路!

    这就叫开弓没有回头箭,瞻前顾后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请不要怀疑无能大仙的信心决心以及能力!甚么红薯?谁又稀罕!无能大仙吃红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无能大仙要吃肉!吃肉!甚么衣服?不穿也罢!反正无能大仙已经不准备再当和尚了,此番一去就是永别,无能大仙要入世!入世!就要两手空空,打出一片天下,任何不服的人全都得死!必死!

    脚踩风火轮,豪情万丈高,忽忽又走二里地,无能大仙举步维艰。

    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要有一些差距,或多或少。就像无能为力与无所不能之间的差距,时有时无。此时的情况是。天气严寒,裤裆结冰,将无能大仙冻住了。情况很严重,无能小仙也被冻住了。无论如何无能是一个男人,就算是神也是一个男神,这小**冻住是可以但是万万不能冻坏,否则。皱着眉头左右看看,哭丧着脸解开裤带,无能大仙无奈地看到极度深寒之下无能小仙已经威风尽丧,变成了一粒花生米。

    难兄难弟,相对无语。

    过一时。

    “二奶奶!二奶奶!你看!”小小瞪着大眼,满脸都是新鲜:“那个和尚,在干什么?”

    蜂婆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二狐狸看过一眼,极为佩服道:“有志不在年高,当真一条汉子!”

    “大!大!大!”话说无能大仙低着个头,正自全神贯注捣弄无能小仙,以期使其重振雄风,变成一个至尊宝:“变!变!变!”

    “开!”岂不知变出一个小小,眉开眼笑拍手笑道:“买定离手!开!”

    “啊!”事发突然,无能大仙大惊之下一个激灵跳出三尺,终使裤子卖腚离手:“不好!”

    “大!大!好大!”小小将手一指,哈哈笑道:“好大屁股!又大又白!”

    “咝——”无能大仙倒抽一口凉气,猛低头,再一看,无能小仙已然变作一个骰子,果然开了个小:“啊!阿嚏!好冷!可恶!该死!”

    这就是无能大仙与小小的第一次会面,以无能大仙的失败告终,小小完胜。

    “呼!”无能大仙惊怒交加,悍恶并作,当下一拳打过虎虎生风:“小屁孩儿,去死罢!”

    “扑通!”一声,无能大仙跌倒于地,却是愤怒之下忘记提上裤子,横腰扎马之时不慎绊倒:“啊——————————————————————————”

    又一时。

    无能大仙坐在马车上,烤着火,心满意足地吃着一只烧鸡。

    人生之大起大落不要太快,这就叫做否极泰来,一时挫折,万千磨难,都难不住无能大仙——

    这,就是天意!

    “疼么?疼么?”是去上清山,搭上顺风车,不枉膝盖被跌破,收下一个小弟了:“都怪小小!都怪小小!”

    “罢了!罢了!”

    小小是个好孩子,犯了错误就要改:“和尚哥哥,我是小小,你叫什么名字?”

    “本仙!无能!”

    这是一个奇怪组合,瞎眼老头儿也能赶车,小小就像一个乞丐,他二奶奶又是富婆:“仙人啊,仙人下凡喽!无能大仙人,你去上清做什么?”

    “报!仇!”

    “小小,学着点儿,你看人家这气势,咳咳!看到了罢,这就是杀气!”

    “哼哼!”

    南山脚下。

    一红衣喇嘛孤身而来,发寸短,人瘦长,正是摩罗。

    却见一和尚,静默如一石。

    “灵石师父,可见黑虎?”摩罗合什,微笑道。

    灵石合什,回礼道:“虎在山上,灵石见得。”

    摩罗点头,即走,走在无能去时方向:“有劳灵石师父,且代摩罗看顾。”

    “大师留步。”灵石见状面露喜色,他自不会无缘无故立在这里:“敢问大师,去向何处?”

    “上清山。”

    所以说无能大仙福大命大造化大,心想事成,无所不能。无能偷着跑下山,瞒不过南山禅宗一干和尚,无论定海还是灵石,还是空闻。是空闻方丈要灵石来的,南山禅宗众多子弟之中空闻最不放心的一个和尚就是无能,因为无能最小,不知世间险恶,无能下山是比无禅下山还要凶险三分,天知道他会作出甚么祸事!但凡事莫强求,万法皆是缘,空闻也不想无能老死山中浑噩一世,因此要灵石看顾好他,就此带他于世间历练一下。

    定海说的是:不!

    灵石很是为难,无禅半疯半傻,南山禅宗大乱,此时灵石委实分身乏术。

    正好摩罗来了。

    灵石已经知道,无能坐的那辆马车,去往哪里。

    无能并不知道,方殷此时不在上清,而在京城。(未完待续。。)

九 一生何求

    总体来说,方老将军对方殷还是比较满意的。

    将军府改作侯爷府,方老将军还是方老将军,方老将军并不认可自家忠勇侯的身份,就如同方小侯爷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道士。父也孤梗,子也另类,自打京郊回来父子二人一般终rì窝在家里,一个托病不出,一个无所事事,变成两个闷嘴葫芦,这急坏了罗伯。说老的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小的罢,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一般说着是是是完全不当一回事,罗伯急得头发都白了:“咚咚咚!”

    老皇上差人通传,连宣三次,爷儿俩就是不上朝。这很过分,可说给脸不要,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就说摆谱儿那也得看跟谁,当然跟谁摆也不能跟皇帝老子摆。所谓王侯将相,不管有种没种,万岁爷只能有一个,那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得罪了就是杀头,不杀头也是坐牢,将牢底坐穿,坐到死!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作为一个见证者,罗伯是绝对不容许:“砰砰砰!”

    “来了!来了!”有人敲门,敲半天了。

    “萝卜萝卜,你聋了么?”不是罗伯耳朵背,而是罗伯有心事,罗伯却也不知自家老爷少爷正是一大一小两块肥肉,此时不止老皇帝一个人惦记:“元宝元宝,不许胡闹!”说话门打开,二人走进来,一个锦袍玉带一个玄衣乌帽,双双富贵又体面。正是两个公子哥儿:“罗伯,烦请通报咱家世兄,元礼元宝求见。”

    说话的是元礼,八王府中三王子,其人白净修长温文尔雅,年二十一。正与方殷同岁。这话说得有学问。咱家,世兄,求见,这可是真正的皇子皇孙,就说右邻右舍,何曾这般客气?说到这里,也提一提。方家小则小矣穷则穷矣,出门儿左拐五王爷府,出门右拐八王爷府,前头就是三王爷府,大王爷府还在后头——

    这一道门,等闲人是进不来的。

    “世兄——世兄——”元宝也是王子,五王膝下八子。过年刚满十八。却与无能大仙一个年纪:“方殷!方殷!快快出来,有人找你!”长得也是团团圆圆,眉眼俊俏白胖可喜,生来就是人见人爱,个xìng率真也不客气:“罗伯,你快起来!不是说过了么。他们跪我,你不用跪!”罗伯已经跪下了。元礼是在搀扶着:“罗伯罗伯,快快请起!”

    罗伯早就跪下了,罗伯说的是:“二位小祖宗,莫要如此说,该跪就得跪,老奴我乐——”

    “罗伯!”方殷行至厅中,正见这一幕:“你!”

    “还有你!”方殷当先发难,当其时方殷只觉一邪火直蹿顶门,拎着钧天便就冲了过去:“哪里来的小狗!敢来我家乱吠!”

    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便就误会,无论罗伯如何奴颜媚骨卑躬屈膝,方殷也当他是自己的亲爷爷,但使方殷在此,天王老子来也不跪:“啪!啪!”正是两记耳光,一人赏了一记,元礼怔在当场,元宝滚倒在地:“啊——”罗伯以手抚胸,当下缓缓倒地,眼见两眼翻白,活活晕死过去:“滚!”也是无法,罗伯不知如何面对:“滚蛋!”这就是咱家世兄,这就是方小侯爷,不是小爷,而是大爷,元礼元吉算是见识到了:“哪里来的滚回哪里!”

    “你,你,这是——”元宝还没反应过来,元宝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个:“作甚?”

    “哈哈!有种!”元让仰天大笑,却也心中惊悚,那一掌根本就避无可避:“好极!妙极!”

    “好极?妙极?”作为一个王府世子,元让的反应很不正常,方殷并不识得此人,但见华服佩绶可知:“还不过瘾?再来一记?”

    “打这里!打这里!”岂不知,元宝的反应更不正常,爬将起来主动将一张白胖圆脸凑上,嘻嘻哈哈竟似一个白痴:“妙人儿,妙人儿,果然一个妙人儿!”

    方殷终于怔住。

    正是一个妙人儿,元礼拊掌大笑道:“慕容公子料事如神,元礼来时兀自不信,哈哈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方殷自是无从得知,但这慕容公子方殷听来着实有些耳熟:“公子说了,你是一个妙人儿,等闲人是请不动,因此着我兄弟来,来请你——”元宝掸掸衣上的土,元让躬身笑而相邀:“金陵河畔,把酒言欢!”

    一语至此,二位世子终于说明来意。

    此世子非彼柿子,此元也非彼袁,不比方殷的同门师兄弟,当年的五虎将之一,上清袁世袁道士。这个“元”姓乃是隆景朝独一无二的姓,帝王专用,元礼元宝二人正是元吉老皇上的嫡孙,正是血统纯正,身份尊贵无比。即便如此,今rì登门兄弟二人也是一般说客身份,给人跑腿儿,形同仆人,并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见慕容公子于京城之中的声名威望:“正如此,公子已于朝云暮雨楼设宴相候,还请世兄屈尊下顾——”

    “走喽!走喽!”就这差事,旁人还抢不上了,元礼元宝哥儿俩这是中了头奖:“喝酒喝酒!不醉不休!”

    “去!”方殷一甩袖子,干脆利落拒绝:“不去!”

    “去?还是——”二人又怔住:“不去?”

    “他既料事如神,自知方殷不去。”是这话,元礼无宝以往多见慕容公子手段,岂不知这个新认识的方家世兄更为难缠:“这一趟,你二人是白跑了。”元礼元宝互视一眼,双双如同见鬼,齐声叫道:“是这话!”方殷叹一口气,无奈道:“他知方殷不去,定会亲自来请,此时想必就在门外,左首,右首,右首,左首……”

    “左?还是——”门外一道声音,忽左忽右,先是元宝,又学元礼:“右?”

    “妙人儿,妙人儿,果然是个——”元礼元宝齐声叹道:“妙人儿!”

    “不左不右,门匾后头。”方殷一眼看去,便见慕容公子:“果然是十足真金,好一个忠烈千秋!”

    但得一知己,纵死也无憾!

十 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姓于,于慕容,当朝第一权臣,左丞相于深之子。

    是年三十二,风华正茂时。

    其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俱绝,或说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俱绝,是一个全才,更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剑在诸艺之后,也是无师自通,一剑问心,向无敌手。慕容公子平生号有三多:银子多,女人多,朋友多。人是百般好,更有千般妙,京城里的王孙贵族无不以结识慕容公子为荣,趋之若鹜奉之为首,皆称其为慕容公子,天下无人不知。

    可叹平生,无一知己!

    且不说慕容公子,慕容公子的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单说方道士。此时的方道士,从头到脚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道士模样,穿着薄棉灰布袍,潦草束发马尾巴,人是面有菜色,脸是三天不洗,看上去明显已经是得了道还却真身,还原为当年江州街头那个小叫花。只不过长大了一号儿。再加上体面了一点儿。这与慕容公子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以及,极其强烈的反差!

    人之美丑,不外眼见,眼见心度量,好恶各不同。

    但一个人美到极致是可以超越地域、种族、时代、甚至性别的界限,就如同慕容公子。

    方殷初见他时,第一个念头就是:世上怎有如此人物?

    第二个念头就是:妖人!

    第三个念头就是:错了!是人妖。

    但见衣白胜雪,身无余物,不染片尘,墨瀑般的长发一丝不乱梳于脑后,更衬出洁白如玉的饱满额头。但见黛眉如柳,十分女儿颜色。目如星辰深邃,还复男儿真身。鼻是孤高挺秀,唇是轻薄菱角,唇上胡子半根不留,俊俏下巴光洁溜溜,脸型多有阴柔之美,轮廓却又棱角分明,恰到好处地搭配成了一个花样美男,十二分的奇异魅力。

    是精灵,是修罗。神话人物,不比凡俗。

    在方道士有限的人生以及更为有限的认知当中,却也见识过了几个精彩人物。以美而言,单说男人,宿道长算一个。灵秀算一个,一个俊美一个秀美。但都比不上这慕容公子。他自笑。看着方殷,笑得如同一个妖孽,方殷终于见到了那两只银色的瞳孔,双双星河般波光潋滟,璀璨了千年万年——

    慕容公子的母亲是鲜卑人氏,复姓慕容。因此慕容公子叫作于慕容。

    正如方殷。

    这是二人之间的第一个相似之处,当然不是唯一一个,二人个头一般,身形相差仿佛。迫使方殷失神。乃至说不出话来的不是慕容公子的出众的相貌,以及奇异的银色瞳孔,而是风采,而是气度。独特的魅力,致命的吸引力,实则方殷并没有发现门外的慕容公子,那完全就是一种神乎其神的感应:“元礼,元宝,你二人且去。”慕容公子淡淡吩咐一句,就像指派着两个下人,那是慕容公子的嗓音,淡而慵懒,略带磁性:“方兄,借剑一观。”

    元礼元宝就此乖乖出门,屁也不敢放一个,而方兄已被彻底镇住,以至于钧天离手也是浑然不知:“方兄?不是——”

    总之就是自惭形秽,眼看已经没脸活了:“客气!客气!”

    慕容公子手持钧天,姿态优雅舞了几式,赞道:“好剑,太重,我使不动。”

    旋即将剑递过,又自坦然指道:“还有一柄,拿来使使。”

    方殷不明其意,却也不以为意,便就将墨练解下交与了他,完全没有二话。

    慕容公子抽出墨练,姿式优美舞了几下,赞道:“好剑,太轻,我使不来。”

    “好剑!好剑!”这绝对是一个有趣的人,不过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方道士戒备心尽去,鼓掌赞道:“好诗!好诗!”

    “说是礼轻情义重,不枉千里送鹅毛。”慕容公子交还墨练,略施一礼,轻飘飘道:“方兄,慕容此来两手空空,鹅毛也未带上一根,正是无礼取闹,还望方兄海涵。”

    “不敢!不敢!”方殷深施一礼,诚惶诚恐:“公子屈尊下顾,寒舍蓬荜增辉,方才小弟失礼在先,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二人互拜,一拜再拜,一个假客套,一个伪君子。

    慕容公子笑道:“慕容久仰方兄之名,前日终睹方兄风采,一时惊若天人,思之慕之,寝食难安,故而冒昧登门造访,不周之处还望方兄海涵。”

    方殷一般笑道:“小弟一介凡夫俗子,何得公子如此眷顾,自知垢面蓬头,自觉无颜赴宴,自也多承公子美意,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慕容公子拊掌而笑:“布衣不掩浑金璞玉,潦草不失龙凤之姿,方兄非比凡俗,慕容自愧不如,今日得见,幸何如是!”

    方殷一般有样学样:“公子与我云泥之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蝼蚁怎可攀比龙凤,今日得见公子方殷已是万幸,万,万!公子!”他自惺惺作态,却非有心为之,只因始终不敢与之对视,此时是在竭尽所能全力抗衡!二人看是针锋相对不分高下,实则方殷只觉处处矮他一头,形容仪态如是,言辞气度如是,看似应对得体实则汗流浃背,方殷是在与之抗衡同时也在与己抗争,不过三言两语,此时已将崩溃:“公子!”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方殷不曾有过,就如同磁石,阴极,阳极,致命吸引力,所以方殷会猜到慕容公子藏身门外,那是一种感应。有阴就有阳,万物皆如是,是在彼此也在一身,如同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如同再柔弱的女子也有刚烈的一面。而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向来不分性别,不止男女关系:“不要!”简单来说,就是方道士对慕容公子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更甚袁姑娘,更甚林仙子,恨不得跪下主动去舐他的脚,恨不能扑入他的怀中求他爱抚,方道士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完全无法接受:“啊!”

    慕容公子,将唇送上,星目半阖,近在咫尺。

    他是有情,人也有意,吸引从来都是双方面的,这想必又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方道士终于崩溃,飞退七尺,啐一口,悻悻道:“算你狠!不玩了!”

    慕容公子摇头,叹道:“可惜!”

    “呸呸呸!呕——”可惜没有亲到,万幸没有亲到,这可是方道士的初吻,金子一般宝贵得很:“姓于的,有病罢你!”

    “我是有病,病已入心。”于慕容还没有玩够,于慕容是玩真的:“自打那日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思之慕之,寝食难安,故而……”

    “打住!打住!”方道士呼呼大喘,一时只觉羞愤欲死:“够了!够了!”

    上头躲开了,下头中招儿了,慕容公子一指挑动了凡夫俗子的凡俗之根,这当真可耻!

    更为可耻的是,方道士居然有了反应:“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放,说人话!”

    慕容公子微笑注目,仍如来时一般从容:“纪之,你好。”

    方殷无言以对。

    自争胜之意起时,方殷已然败了。

    自抗拒之心起时,方殷已然爱了。

    方殷只有兄弟,没有真正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就是知心的人:“不论公子,叫我慕容。”(未完待续。。)

十一 痴心永不改

    无能大仙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是有通天彻地之大才,又兼谈吐不凡,平易近人,因此不过短短三五天,便使小小敬若神明奉为天人,对其有一种盲目的,近乎狂热的崇拜。当然小小并不知道这位天上掉下来的或说半道儿捡来的无能仙哥究竟是哪路神仙,更不知道在他口中那些飞天入地降妖除魔大吃四方种种壮举又是怎样凭空捏造出来的,小小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并且喜欢得不得了,胜过二爷爷胜过二奶奶,甚至胜过大舅舅:“无能仙哥——”

    无能也不知道,那瞎眼老头儿和那白胖富婆儿正是真龙教地府三十三杀手之中资格最老的两个,无能更不会知道小小也是一个杀手,一个真龙教地府之中的编外杀手,排名三十三,最小的一个,所以叫小小。小小没有杀过人,小小不敢,也不想杀人,人和蚂蚁毕竟是不一样的,小小只会指挥着蚂蚁杀来杀去,对于无能仙哥那种视众生为蝼蚁视人命为草芥的神通大能小小只有崇拜的份儿:“无能仙哥——”

    无能仙哥,无能仙哥,张口就来,每时每刻,小小总是缠着无能仙哥让无能仙哥给他讲神仙妖怪的故事,要不就是拉了无能仙哥去玩他那蚁兵蚁将大作战的游戏,这让无能大仙烦不胜烦,心中每生厌弃,恨不能一把掐死了他!当然无能大仙头脑灵活,明事理识时务,顾大体重大局,这等小不忍则乱大谋的事情无能大仙是绝对不会干的:“小小真乖。又乖又听话。无能最喜欢小小了。呃!以后就叫你小乖乖好了!”

    这,就叫做隐忍,无能大仙身负血海深仇,此行唯一目的就是替天行道,干掉方坏水儿!严格说来,方坏水儿也并不是十分地坏,曾经无能大仙还管他叫仙哥要封他仙官儿来着,但是。谁教他做了错事,而且是不可容忍不可原谅,罪大恶极的错事!这就叫罪责难逃,自作孽不可活,当他做出那无耻的令人发指的恶行之时就该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小乖乖!去死罢!哼哼!”

    “哈哈哈哈!无能仙哥!”小小欢喜道:“小小小乖乖,打打打大嗝儿!”

    “呃!”无能得吃得喝,没有办法不打喝,又是七八天过去无能又胖了整整一圈儿,眼见那匹青毛大骡子已经拉不动他了:“喀嗒嗒、喀嗒嗒、噗噜噜!”非但大骡子不乐意,二狐狸和蜂婆子也不乐意。二狐狸本就不瞎蜂婆子更是眼明心亮,两个老杀手在这十几日的行程当中已经商量过很多次。如何下手干掉无能大仙了:“咳!”

    “咳!”的意思就是下手,蜂婆子实在是无法忍受,白痴病是会传染的,无论如何小小不能毁在这个混吃混喝的白痴和尚手里:“咳咳!”还是算了,饶他一命,瞎狐狸也是眼明心亮,知道自家老伴儿根本就下不去手,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自己完成:“咳咳!”不成不成,二老各自叹一口气,均感长路漫漫,心烦意乱:“小小小小,不要闹,不要闹——”

    “无能仙哥无能仙哥!看小小的!小小也会!”无论如何,小小很开心,这些天小小开心得要死,这就够了:“呃!呃!嗝儿!哈哈哈哈!”

    这都是无能大仙的功劳。

    前方一座城,有名清州城。

    走过一条路,路过一个亭,残雪压枯草,亭名十里亭。

    就在这里,车马稍停。

    二爷爷扶着车辕,二奶奶掀开门帘,双双望向那座亭,看那往事如烟物是人非——

    “八年了!”二爷爷喃喃道:“八年了!”

    “是啊,八年了。”二奶奶擦着眼角:“一晃,就过去了。”

    “哈哈哈哈!无能仙哥,你猜对了!”小小在车里,大呼小叫着:“红蚂蚁赢了!黑蚂蚁死了!”

    “那还用说!哼!”无能不屑道:“本仙掐指一算,哼哼!不出所料!”

    “无杀,无杀,可怜的孩子!”只转眼间,二爷爷已是老泪纵横:“怎就自寻死路,怎就不听我话!”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乱嚼舌根子!”二奶奶连连啐道:“无杀还在,你莫咒他!”

    “二爷爷!二爷爷!”一听这话,二爷爷登时泪如泉涌,小小却是欢呼着扑入二爷爷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到喽!到喽!小小要吃糖葫芦,哎呀呀!二爷爷!”

    二爷爷哭了,小小傻掉了,小小从来没有见过二爷爷哭:“二奶奶!”

    二奶奶没有哭,二奶奶在笑:“小小,你还有个小舅舅,忘记了么?”

    “小舅舅?不是大舅舅么?”小小不明白,那年小小还很小:“哎呀!大舅舅,呜呜呜!大舅舅!”是啊,这些天,小小都将大舅舅忘掉了,小小不是一个好孩子:“呜呜呜呜!小小不好,不好不好,呜呜呜呜——”当然了,大舅舅才是小小的最爱,不过这个小舅舅在小小小的时候也抱过小小:“大胆!放肆!”

    有人欺负小小,无能大仙可就不干了:“你!你!两个老东西,真是不像话!”无能大仙,非常人也,当下挺胸凸肚立在车板上指指点点,指点江山:“小小,乖乖,不哭,到这里来!你!老头儿,赶你的车!你!老婆儿,不许笑!”这又怪得谁来,无能大仙本就尿急,不得撒,还得见义勇为打抱不平:“还有你!臭骡子!好好拉车,这还反了你了!阿弥——啊!啊!”

    忽地妖风四起,愁云惨雾横生,但见那瞎眼老头儿两眼翻白,成了精的老耗子一般,眼中射出两道精光!无能大惊,当下打一激灵,又见那白胖老婆儿嘎嘎一乐,露出两排森然利齿,并用红红的舌头舐了一下嘴角儿,吃人的样子,非常之邪恶!无能寒毛倒竖,险些小便失禁,他不知这两个老妖怪弄死他正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地简单,此时又是忍无可忍起了歹心:“扑噜噜!”正是天怒人怨神憎鬼嫌,是骡子是马也都受够了他,青骡子忽就连打响鼻儿猛尥蹶子,当下将无能大仙掀翻在地,滚落尘埃:“噼里啪啦!稀里哗啦!”

    先是黑虎,后是青骡,无能大仙不慎受到惊吓,当下又是屁滚尿流:“呜——————————————”

    一万年以后。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么仙君报仇一万年也不晚,待及无能大仙钻进草丛里面清理一番,咒骂一番,又暗恨一番,再杀气腾腾奔将回来:“杀!”

    “啊?”这是见鬼了,无能傻掉了。

    人、车、以及骡子,都不见了。

    只余风萧萧,易水寒,十里长亭,老树昏鸦:“啊!啊!啊!”

    裤裆里,那是,拔凉拔凉的。

    心里头,也是,拔凉拔凉的。

    怎地如此熟悉?这是一个梦么?这是南山脚下么?无能还没睡醒么?

    举目四顾,茫然无助,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使得无能毛骨悚然:“无能仙哥——无能仙哥——”

    忽有一道声音,尖细绵长,带有哭腔:“不要——小小——救——命——啊——”

    原来,如此!

    这是人贩子,拐卖小孩子,不!这是耗子精,以及狼外婆,连同骡怪在此闹妖,危险!这是想要吃了小小,小小危险了:“小小——不怕!有本仙在此,哼哼!”是的,它们这是怕了无能,正是因为无能大仙一路坐镇才使得一干妖精不敢轻举妄动,这,是使的一计啊!调虎离开之计,支开了无能大仙,想行那邪恶之事,可恶!可耻!杀杀杀杀:“杀啊——————————————————————”

    世界既已崩坏,哪里又有江湖?

    所以说,无能大仙不是傲啸江湖来的,而是为了除魔卫道,整顿歪风邪气,涤荡这个浮躁的世界引导众生迷失的信仰,来的!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未完待续。。)

十二 我思故我在

    破阵与否,并不重要。

    在上清宫殿门之前,燕大侠正与沐掌教说着话,只有两个人。

    本就识得,闲话不说,燕悲歌说的是我劝你将山外弟子全数召回再将这上清教解散,以免龙真来时全军覆没,断了香火。燕悲歌不是来破阵的,燕悲歌是来传讯的,明年开chūn,清明时节,龙真将率真龙教天宫地府以及人堂万余jīng兵强将大举攻山,屠灭上清教。这话是龙真说的,龙真做得出来,龙大教主向来说到做到。没有商量,不用理由,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二十四年前的约定已然失效,迎接上清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

    不复存在。

    沐掌教没有任何反应,只说,知道了。

    逃避将为天下耻笑,抵抗就是以卵击石,真龙教实力雄厚天下无出其右,便就再霸道,你也没话说。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大,谁的拳头硬谁的道理硬,上清教给人灭了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沐掌教也是无话可说。总算龙真念旧,没有忘了故人,所以燕堂主又说活路只有一条只要过了三关,一关燕悲歌,一关于藏海,一关厉无咎。

    沐掌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笑着说,知道了。

    然后,客客气气地将燕大侠送走,没有留他吃饭,也没管他喝酒。

    只因沐掌教心情不好,沐掌教并不是看上去那样镇定,沐掌教的两只手都在抖。

    这并不是开玩笑。

    猫要吃掉老鼠之前,总会将其玩弄一番,活着玩,再弄死,那也不是开玩笑。

    燕大侠就走了,饿着肚子,灰头土脸地走了。

    拎着棍子。

    平白无故受了一肚子鸟气,又是自找,燕老二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只因大哥听不进劲小弟也是自作主张,阿乌也要走了。

    阿乌要去西凉,说是去当郡马。

    阿乌说,我累了,阿乌说,我已厌倦,阿乌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这是你说的。

    阿乌说老大,你就放过我罢!

    到头还是阿乌有种,江山美人照单全收,燕老大是舍不得他,但强扭的瓜不甜。所以燕老大当时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板着个脸,说,知道了。阿乌当时就哭了,因为阿乌也看到了自家老大眼中的泪花,正如同燕大侠看到了沐掌教颤抖的手,那都是yù语难言的心声,燕悲歌走在下山的路上,只觉天昏地暗无限苍老,再也没了唱歌的心情。

    是与非,对与错,聚与散,离与合,这就是哭笑不得的纠结人生,困扰着每一个人。

    阿乌也是哭笑不得。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乌楚楚学会的第一句汉族语言就是阿乌哥,第二句就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阿乌哥你要哭呢?为什么呢?为什么阿乌哥你要笑呢?”半通不通,半懂不懂,反正阿乌也是心情不好懒得理她,不过小一百零八已经听明白了:“吱!”吱,就是,我也要去!奇怪的是小一百零八对乌楚楚是格外地亲,自打见了她就跟在她屁股后头说讨好卖乖,此时更是心满意足地赖在她的怀里就是不出来:“叽吱!”

    小一百零八又给她笑了一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吱叽!”叽吱还是吱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百零八和九九一样,万万舍不得小一百零八就此天高地远,走到海角天涯。小一百零还小,不知人心险恶,等到哪天给人卖了敲锣打鼓穿着衣服拿着个盘子给人收钱都不知道,就知道卖乖,还在那儿傻乐:“吱吱吱!叽吱吱!”

    不能去,不许去,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怜天下父母心:“嗷呜——”

    三只猴子里面,只有小一百零八穿着衣服,无论何时一只猴子也变不成一个人,这一点一百零八和九九都已明白,只有小一百零八不明白。当然小一百零八也只是一时好奇,是被乌楚楚一头乌黑靓丽的辫发所吸引,又不是真个要背井离乡丢下爹娘独自去外面逍遥快活,那种没有良心的事情小一百零八可是做不来,小一百零八是个孝顺的孩子:“嗷呜嗷呜——”

    何况小一百零八还没有断nǎi。

    这里是百草峰,难得有客,还是贵客,宿道长作为主家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

    宿道长在做饭,老夫子打下手。

    阿乌终于见到了那个闻名已久的妖道,在阿乌看来,那个妖道果然很妖。

    胜过小野道。

    老妖道也好,小野道也好,阿乌只是在这里稍稍落脚,阿乌要飞,飞得更远飞得更高,展翅高飞比翼齐飞,何其快活何等逍遥!是的,阿乌累了,累的是心,伤的是神,阿乌已厌倦,厌倦了尔虞我诈,厌倦了打打杀杀,乌楚楚的出现就是一个绝妙的契机,阿乌做出了一个无比明智的选择,就此脱身事外,好好放松一下!至于燕老大,不必理会他,反正他又死不了,阿乌回来再看他——

    阿乌大人,告一段落。

    高高的山坡上,立着两匹马,一匹毛sè湛青,一匹鬃如霜雪。

    是青云主动邀请马王望君前来跑马地作客,百草峰上的一双贵宾不过是个添头儿,青云心胸宽广,青去并不记仇。败了,便就认,伤了,不叫啥,世界很广宽天大地也大,狭小的气量当不得凌云的志向,便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青云依然为自己骄傲!就在刚才,青云又一次向望君发起了挑战,比的是脚力,青云完胜!

    望君已然老了。

    老的是腿脚,老的更是心,望君明知比不过还要要比,为的就是要青云明白——

    所以望君在说,就如同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教导着自己的儿孙,所以青云在听。说的是,一匹马,能够力搏狮虎并不值得骄傲,能够战胜天下所有的马也不值得骄傲,那只是一种能力。说的是,作为一个王者,失败与挫折都是宝贵的财富,丰富的阅历才是最大的能力,如何管理好自己的族群如何去领略生命的美好,如何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实现自己的梦想,种种道理。

    马王就是马王,不愧是为天马,这与青风所说的话不谋而合。

    望君谆谆教导,青云虚心听讲,就像老夫子教导方道士那样,正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不经风雨,不见彩虹,但彩虹再美再绚丽,又怎比风雨之中生命绽放的美丽!

    梦想就在前方,风景就在路上,青云终于明白父王青风真正的遗愿并不是要青云战胜望君,因为望君是不可战胜的。

    因为无yù则刚,就是望君的境界,因为望君根本就不是一匹马:“哞儿——”

    冬rìchūn雷起,风雪驱丧疫:“喷!”

    马王望君,从此消失。

十三 情义是无价

    “你莫教坏了他。”方老将军叹一口气,仍自一万个不放心,因此加重语气又说一句:“他还小,不懂事,你莫教坏了他!”是这话,这就相当于牡丹教导无禅,跟着方坏水儿无禅就是不学好儿,跟着慕容公子小方殷也是一样:“那是,那是,侄儿万万不敢,伯父尽可放心,放心就是!”

    无论前朝,还是今朝,方解于深同殿为臣,无论敌对,还是交好,文臣武将国家栋梁,方老将军没有不认识慕容公子的理由。慕容公子也一直对方老将军敬重爱戴,称其伯父,自称侄儿,逢年过节必至,隆厚礼仪必备,对这个方家伯父比自家的亲爹还要孝敬,这一点罗伯可以证明:“那是,那是,老爷放心,放心就是!”

    老爷是不放心,罗伯更不放心,慕容公子就是一个人jīng中的人jīng,在人情世故方面小方殷和他的差距就等于无禅和尚和空闻方丈于佛法认知上的差距,又等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和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之间的差距,说是放心谁又放心:“罗伯——罗伯——快来帮我!”便就材料有限,小方也是大厨,贵客登门自要打起jīng神好好伺候:“哗!哗!罗伯罗伯,再拿两个萝卜,生的生的,不是腌的!哧啦——”

    今年过节不收礼,往年过节也不收,说是材料有限就是材料有限,方家不是一般地穷:“哈哈!”

    慕容公子赞道:“好香!”

    罗伯叹一口气,进了厨房:“吃个萝卜,恁多花样!”

    “贤侄且坐,我去拿酒。”方老将军也很客气,这个客人不比寻常。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方老将军在时,他是优雅地立于厅中,方老将军去时,他就优雅地坐在椅上,慕容公子从来都是这般优雅,无论陋室之中还是金玉满堂,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慕容公子闲来无事,便敛如柳黛眉,将那星目低垂,静观一双生花妙手。那手如玉之白,那手如竹之修,那手有若凝脂保养极好,人是优雅的人,手也优雅的手。

    当然慕容公子不会做饭,有一种人生来就该给人伺候,钟鸣鼎食,养尊处优,与人景仰,受人崇拜,为其当牛作马,而且甘之如饴。反而言之,有一种人,生来命苦,而且下贱,不享富贵荣华,甘愿当牛作马,明明手艺不行偏偏装作大厨,假装清高却又挖空心思讨好人家。有所求,有所求,高攀也是有所求,屈就也是有所求,这就是慕容公子来的理由。

    “久等!久等!”这一顿饭,当不逊金陵河畔,把酒言欢!

    “好香!好香!”这一顿酒,任你是喝也喝不够,可比那朝云暮雨楼!

    当牛做马的来了,甘之如饴的也就来了,果然一个大厨果然一顿大餐,慕容公子一看之下便就开怀大笑,大笑也是那般优雅:“菜品佳妙,美酒何在?”

    但见:一个葱花炒鸡蛋,一个鸡蛋炒葱花,一个咸菜萝卜丝,一个萝卜丝咸菜。

    还有一个汤,白水萝卜汤。

    果然丰盛无比!

    说了材料有限。

    有菜无酒,等于没有,少顷酒水送上,却是两坛药酒,尽是草药气息,香味辛辣刺鼻!

    慕容公子还在笑,慕容公子很满意:“好极!妙极!”

    岂不知,还有分说。

    菜是两份,酒是一坛,方殷端走两个菜,方殷倒出酒半坛:“稍等!稍等!”少顷折回来,汤又去一半:“只有一坛酒,罗伯还得喝,一会儿去我屋里,咱俩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这太过分,慕容公子不笑了:“都是一家人,怎不一起吃?”方殷笑道:“爹爹说了,有他在,你我都不自在,还有——”说着使一眼sè,悄声道:“他还说,不要我跟你学坏!”

    斗室之中,灯如萤虫。

    “于兄!”照见一双愕然的眼,照见一张流泪的脸:“你怎哭了?”

    “也没甚么,想哭就哭。”于慕容微微一笑,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如此而已。”

    一时沉默。

    菜也不吃,酒也不喝,却是为何?

    “我说过,叫我慕容。”慕容公子终于端起酒杯,相对笑邀:“这一杯,我敬你。”方殷报之一笑,二人一饮而尽:“纪之,你有一个好父亲。”方殷并不知道,这是慕容公子平生第一次端杯,敬的他人:“伯父散尽家财,甘守清贫,慕容今rì来此,当真长了见识。”方殷也不知道,这是慕容公子第一次进得方家的门:“子承父业,世代忠良,这一杯,慕容祝你前程似锦,妻妾成群。”

    “于,哎!”这就变味儿了,方殷当不起:“慕容兄,说笑了。”

    “叫我慕容,你又忘了。”慕容公子一饮而尽,轻轻放下酒杯,忽将起身:“好热!”

    说着,便就开始脱衣服。

    舒缓带,解轻袍,慕容公子脱衣服的姿式也是那样优雅,而迷人:“呼——”

    “热?”他要干什么,方殷不明白:“怎地,热么?”

    “热热热,热很很!”屋里不热,分外寒冷,许是谈得起了xìng,许是药酒催了情:“纪之,不如,你也脱了?”

    纪之又不热,方殷不想脱:“不要!”

    “听话听话,要得要得!”慕容公子将长袍抱在怀里,意味深长一笑:“你我一见如故,自当坦诚相待,快快快快,脱脱脱脱!”

    说着又脱,开始脱裤。

    “咳!咳!”情况有些不对,绝对心怀不轨:“不要脱了!不要脱了!”

    沧海横流,方显男儿本sè,关键时刻还得看方道士的:“既是一见如故,你自骗不过我!”方殷一口喝干杯中酒,大笑道:“你便脱个干净,也是骗我不过!”

    “哦?”慕容公子,提上裤子,放下衣袍,坦然入座:“骗你?说说?”

    “说说说,你先说!”方殷一指榻上雪白长袍,笑道:“说说你这衣袍,值得几钱银子!”

    “此衣雪蚕之丝织就,冬暖夏凉,世间罕有。”慕容公子摇了摇头,又去倒酒:“可比千金裘,值得万两银。”

    “不得了,了不得!”方殷啧啧称奇,左看右看,又一指自家洗得发白的薄棉灰袍:“我这棉衣粗布缝就,世间仅此一件,可说无价之宝——”

    “正如此,切肤之寒,怎比贴心之暖?”慕容公子叹口气,满满倒了两杯酒:“你既不换,也就罢了!”

    “承兄厚爱,弟不敢受。”方殷端起酒杯,正sè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既得公子折节下交,方殷正是求之不得,这一杯我敬公子,干!”

    “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慕容公子端起酒杯,却不喝那杯中的酒:“你这个人,聪明过头,既是有求于我,怎又不说出口?”

    “哈哈!喝酒喝酒,先干为敬!”既然是朋友,求也不用求:“干!”

    有所求,有所求,求的不是衣,求的是情义:“干!”

    求的是那一幅画,千秋万代好传家。(未完待续。)

十四 何得故人来

    书房。

    这当真是个难题,一个天大的难题。

    是那一幅画,宫妆美女图,人是半身像,居中坐椅上,手隐水袖,罗裙没膝,几乎占去了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一,这很难。更难的是左墙右壁,背后春花秋月图,留白极少,难以下笔,这可真是难为了慕容公子。最难的是这是一幅工笔水粉画,历经二十寒暑,斑斓古意已生,若是强行涂改,一个不慎便就全都毁了:“难!难!难!”

    慕容公子连说三个难字,仍皱眉头,静观。

    难也是他自找的,方殷说的是,要他给自家老爹画上一幅,挂在墙上,陪着娘亲,更待其百年之后留个念想。这是一件好事,方老将军没有意见,罗伯也没有意见,但慕容公子有意见。慕容公子说的是,一画分隔阴阳,此事大不吉利,恰好全家都在,不如画在一起。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但老方小方没有意见,罗伯更是欢天喜地连连拍手叫好,因为也有罗伯的份儿:“不难!不难!不难!”

    难与不难,单看是谁,作为天下第一画师,再难也难不住慕容公子,自宫庭御画师叶半残于八年前病故之后,当世第一生花妙笔之名就归属了慕容公子。是这一幅画,出自叶半残,慕容公子曾师从于叶大画师学了几天画画,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关已将至,当作阖家欢,借我神来笔,请师叶半残。咄!”

    忽见公子。柳眉舒展。星目半阖,以指为笔,虚空画符:“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今吾下笔,诸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此为《下笔神咒》,请神送鬼灵验无比。此咒一出三人登时呆若木鸡,面面相觑,再看慕容公子忽就两眼一直,直直望向方老将军:“一别十三载,花开花复开,片叶数不得,唤我半残来。”方老将军极为无奈,方老将军摇头叹气,方老将军根本就不信这个:“怀忠,莫动。”他自不信。罗伯可信,那正是叶半残叶大师的声音:“老爷!莫动!这是叶大师。叶大师附体!”

    “哎!”方老将军别过头去,无论这是不是叶大师附体,方老将军已经给他看得有些不好意了:“一别十三载,故人今何在,哎!”侧过脸去,便看侧脸,慕容公子直勾勾地看着方老将军,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华发作青丝,一梦二十年,还来,还来,且去,且去——”去的是皱纹,还来是青春,是的,必须要把方老将军画得年轻一些,以免画在一起,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咳!”

    方老将军拂袖而去!

    且去,且去,还来看罗伯:“看我!看我!话说那个当年啊,老奴我也是玉树临风……”

    “不说。”

    “是,是,呵,呵呵……”

    “莫笑。”

    “咳。”

    “……”

    “咳咳咳!呼!呼!呼!我说公子爷,您这……”

    “我姓叶。”

    “……”

    “好了没?我说,哎!老奴这老胳膊老腿儿,这一把老骨头,实在是……”

    “没好。”

    “……”

    半个时辰以后,罗伯终于一屁股坐倒在地,面红耳赤,呼呼大喘:“这是叶大师!这是叶大师!老爷——老爷——”当年,叶大师也是这样看的,看一天,画一夜,此画得成:“看他!看他!”罗伯跑掉了,罗伯终于禁受不住了,玉树临风也好颜面扫地也好,罗伯宁肯给他画成一个鬼也不愿再受这种煎熬:“小少爷,该你了!快让叶大师好好看看,老奴先去解个……”

    方殷极为无奈,方殷也不信这个,方殷摇头叹道:“慕容兄,罗伯一把年纪,你又何必戏弄他?”

    “不说。”

    “少来,你若叶半残,我便花无缺,哈哈!”

    “莫笑。”

    “好了好了,罗伯最是难画,自当细细看他,二十年前方殷还是……”

    “也是。”

    “走走走,去喝酒,菜都凉了!”

    “半残复半残,一坛又一坛,话是说不尽,喝也喝不完,哈哈!”

    于是两个人又去喝酒。

    客房。

    换了一间房,又拎半坛酒,慕容公子的画是那可是真正的万金难求,所以作为交换条件罗伯非常大方地贡献出了自家仅存的半坛药酒,半坛又半坛,且是喝不完。菜是凉了,可以再热,屋里很冷,生起火炭,二人对坐,举杯对酌,笑语晏晏,畅所欲言,这里是前院不会惊扰二老人睡眠,正是要把酒言欢,更是要趁夜长谈。

    这一夜,月光如水。

    这一夜,千般滋味。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说到喝酒,慕容公子是海量,号称千杯不醉,这一坛酒原本就不够喝。喝酒并不是方殷的强项,但多半坛酒喝下去方殷还是可以保持清醒的,就是有些热,果然很热,浑身上下热,从里到外热,所以也将棉袍脱了,所以话是格外地多。是因为兴奋,无法言喻的欣喜,说不得千般滋味就是心有灵犀,二人一般,你也有情我也有意——

    这一夜,多半是方殷在说,慕容公子在听。

    将心事倾诉,与知心的人,那快美难言的轻松感觉想必每一个人都曾有过,实则在努力保持清醒的时候,已经就是一种醉了。而倾听才是最好的对话方式,并非沉默不语,而是点明窍要,一席话谈下来方殷终于发现是他,慕容公子,这个新认识的朋友也是一见如故的良师益友,才是真正知心的人——

    小叫花?方老大?哈哈哈哈哈!

    不错,老薛这人不错!放心放心,他死不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哈哈!

    未行冠礼,半个道士,方道士,游方道士,啧啧,好玩!

    马尾巴?梦中情人?失恋了?不是罢?

    跳崖……神仙?真有你的!

    神医,妖道,隐儒,哑僧,还活佛?哎!你所见得,无不大智大勇之士,无怪乎……

    放心放心,万事有我!

    无禅是你兄弟,我是你的朋友,当然了,好朋友。

    正如此!该当遵从本心,活佛说的对,你就是毗湿奴神,哈哈!妙人儿,笑一个!

    现在你就是王侯,只有她配不上你!去!我陪你去!

    缘分?强求?你又懂个鸟!你就是个雏儿!

    我这人活得无趣得紧,真的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可以说。

    人无所求,岂非无趣?

    人活一世,所为何来?人生得意须尽欢,那花花世界你若不去见识一下,又怎知……

    未必!

    ——未必,未必,方殷以为自己多有经历,便就如何如何,却也未必。

    但无论如何,这一夜,值得终生铭记。(未完待续。。)

十五 神仙当乞丐

    有人忘记了么?

    该死!

    谁个忘记了无能大仙,谁个就该死!死罪!必须处死!

    死有余辜!

    清州街头上,有一名乞丐,大白天的像一尊活佛一样坐在那里,要饭。

    这个人就是无能大仙。

    之所以一个神仙变成了一名乞丐,是因为考察世间百态,得知百姓疾苦,以知民意。而绝非是饥寒交迫,自甘堕落,为困难的生活所逼迫。这一天考察下来,无能大仙算是明白了,所谓红尘浊世人心败坏啊,没有一个好东西,良心都叫狗吃了!甚么团结友爱,甚么互帮互助,甚么我为人人人人为我,那都是虚的,虚伪!这个世界根本就已经烂掉了,有如一只烂掉的红薯,从心儿烂到皮儿,烂得都霉了!长白毛儿!

    “大爷们呐,姑nǎinǎi哟,您了行行好,赏我一口饭……”而之所以身负血海深仇的无能大仙没有立刻去上清报仇,干掉方坏水儿,是因为上清山还很远,听说有二百里地,无能大仙准备备足了干粮再去:“我是上有老啊,下有小,有了上顿没下顿,一饿就是两三天……”何况要饭这个工作,那是相当地,对路:“您老祖宗积德,您老多福多寿,您老高抬贵手,可怜可怜,哼!呸!”

    转眼过去两个大爷,三个二nǎi,竟然看都不看无能大仙一眼,那是相当地目中无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可怜个屁!断子绝孙!呸呸呸!”这可真是让人生气,更为可气的是这条街上一共有九名乞丐,男女老少各自不同,天残地缺别无二致,就无能一个人要不到饭,这已经打击到了无能大仙的自尊心:“去死罢!都去死!下地狱去罢,看不拔掉你舌头!”

    最为可气的是,那边丢下仨俩铜板,这边赏的一口唾沫!

    并且嗤鼻,冷笑,翻白眼儿,还说——

    小骗子!假和尚!

    这就不对了,不赏就不赏,怎能吐唾沫?无能骗谁了?无能骗谁了?

    无能可是佛门圣地,南山禅宗传人,正宗和尚!

    绝对绝对,有一号的!

    “我说过,你这样,是要不到饭的。”旁边有一老丐,眼见又瞎又聋,就快死了:“可怜的孩子,给,吃罢。”

    一双脏手,鸡爪也似,递过来半个又黑又硬的馍:“这口饭,不好讨,小老儿早就说过,哎!”

    这能吃么?喂猪猪都不吃的,岂有此理!

    无能大仙傲然摇头,表示宁死也不食这般地嗟来之食,只端坐,宝相庄严。

    那老丐叹一口气,也是无话可说。

    这样是要不到饭,也不怪旁人啐他,他自大爷一样坐在哪里,身上穿着一件红底儿金丝大团花儿的绸缎绵袍,一颗胖大光头上还顶着一个乌黑锃亮的团圆小帽儿,人是肥头大耳白白嫩嫩,肚子胜似孕妇十月怀抬,明显就是一个小小土财主,完全就是一个大大暴发户,这样的人要是能讨到饭那才真是没天理,哪怕给他说破了天:“大爷们呐,姑nǎinǎi哟——”这叫现学现卖,无能就不信了,无能就是无所不能:“小僧无能,为除饥渴受诸四方饮食,和尚所求也无多,施主当积大功德,一碗稀粥一碗饭,无能愿修一切善,南无阿弥陀佛!”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这就不是要饭了,这是化斋,给就是布施,可以积功德!

    于是一群大爷二nǎi围上来,便就稀里哗啦你施我舍,当场就是银积如海——

    一人吐了一口唾沫!

    这年头,剃个光头就装和尚,不是和尚就是尼姑,整天骗来又骗去,一套词儿早用滥了:“呕——可恶!”

    可谓流年不利,生生玷污佛祖,无能大仙勃然大怒,一拍大腿腾将跳起:“去死罢!都去死!九天十地,大屁——”

    “大庭广众之下,不得在此胡闹!”忽然来了一个官爷,只一开口,生生将无能大仙的屁憋回肚里:“小王,小李,将这泼皮拿下。”语声落处,忽又冒出两个官差,一持锁链,一拿钢刀:“慢!”无能大仙大喝一声,挺胸凸肚指点道:“你、你、你两个!都不要动,不想死的话!”那是藐视一切,绝对气度非凡,当下两个官差就给他镇住了:“哇!哇!好厉害!有的耍!”

    “咳!”无能大仙复一指,傲然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官!”

    那官面皮白净,那官身形修长,那官四十许人:“大小也是罢,本人何明达。”

    “是官,就要为民作主,不能胡乱欺负人!”无能大仙面sè威严,教训道:“你!知道么?”

    “是。”这就是何班头,当年的何副班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咦?红薯?你也爱吃?”无能大仙摸着下巴,犹疑道:“你是种红薯的么?这,我看你……”

    “呵呵,好了,不与你说笑。”这根本就是一个盲流,流窜至此,何班头阅人多矣:“你在此坑蒙拐骗,无证行乞……”

    “慢!”无能大叫一声,那是相当地不明白了:“啥?证儿?”

    “官有官牌,乞有乞令,你看。”何明达摸出一块铜制腰牌,晃了一晃,笑道:“洪八公,你的牌子呢?”

    “在!在!”洪八公就是那老丐,当下哆哆嗦嗦掏出一面木牌:“何大人,请过目。”

    “过屁!”无能大笑,气吞山河:“我就没有!你管不着!”

    “你是没有,我就要管。”这位官爷不比寻常,无能大仙又怎知他是何许人也:“小王,小李,还不动手?”

    “哈哈哈哈哈!”无能狂笑,气冲霄汉:“敢动我?哈哈!知道本仙是哪路,呃,何方神圣么?啪啪啪!”说着猛拍胸脯,又自睥睨四方:“本仙,那可是有来头的!你以为我是来要饭的?你还以为,哈哈!笑死个人!”说着长出一口气,又自深深深呼吸:“也罢!你要找死,就叫你死个明白,本仙无能,乃是天上,神仙下凡!生来就有大神通,放个屁就崩死你!哈哈!吓到了罢,我就知道……”

    “何爷,我看这小孩儿脑子有病,要不——”

    “是啊是啊,何爷,看他怪可怜的,哎!还是算了罢!”

    “南山禅宗,无字辈僧,这,咝——”

    “不是罢!疯僧!”

    “开玩笑!不可能!南山禅宗怎会出此败类,你看他——”

    “……还敢惹我?反了你了!你、你、还有你!快快跪下磕头求饶!哼哼,本仙大人大量,也就免你一死,要是不服我一发功,呼!呼!十八罗汉!降龙伏虎!哈哈哈哈!吓服了罢,我就知道……”

    “他是有病,不用看了!”

    “由着他罢,自生自灭,何必又与一个白痴计较?”

    “何爷?何爷?何班头?你怎了?”

    “我头疼!”

    “咣咣咣咣!范府放粮——咣咣咣咣!范府放粮——”

    “又放粮?范老爷可真有钱,这是粮食多得没地儿放了,天天拿来做善事!”

    “过年了!过年了!这一回发的可是——”

    “肉包子?还有红包?我说那个谁,仙人爷啊,好歹给你赶上这口,哟!跑了跑了,等等八公我——”

    “冲冲冲!杀杀杀!啊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无能大仙极为短暂的乞讨生涯,所谓天不助人人自助,讨是讨不来,便就抢了他!

    之所以一名乞丐变成了一个强盗,是因为天地失了公道,人心不古,世态凉薄。

    是为天公地道世间正义而战,而绝非是,饿着肚子,生计所迫。

    必须说明的是,范贵之范员外,此时是清州城中第一大善人。

    也是,第一大财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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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介绍:
是武侠,又不是武侠,惊天动地没有,英雄侠客鲜见,写情写景写人心,悲欢离合在笔下,不过一个平凡人,说下一段真心话。还是武侠,为了那,心底深处丝丝的共鸣,为了那,唇边一抹会心的微笑,为了那,你我共同做过的一个梦,无他。 余妄自菲薄,不敢自夸,若好喝一声彩,不好笑笑便罢。然实乃心血凝结之作,戏如人生总有精彩,既来之,则安之,坐坐坐,燃起一支烟,或泡半壶茶;请请请,敢请笑看痴人梦语,还望思那话中的话。希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希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希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