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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缚心术     希声txt下载     希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三 洞房花烛夜

    是夜。新房。

    烛光欢快跃动,明亮而又柔和。

    牡丹姑娘顶着红盖头,坐在床头上,甜蜜而又幸福地笑着。

    看是羞答答,心中也忐忑,牡丹姑娘脸红心跳,气都喘不上来了!新媳妇儿么,头一遭,可以想见牡丹姑娘此时是很紧张的。何况还是闪婚,见面儿不到一天就把婚结了,闪得太快了,闪爆了所有人的眼球儿。这是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天,这是这是激动人心的一刻,隐隐期待,莫名恐慌,使得牡丹姑娘全身都在哆嗦,以至于喃喃自语,话也说不利索:“来,来,来了!”

    但牡丹姑娘的手还是很稳定的,就如同手里握着的刀一样稳定。

    朱雀刀就在袖里,红衣红袖红盖头,红刀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红刀子进也是红刀子出,就是这样的。牡丹姑娘想道。

    这一刀,捅向哪里呢?牡丹姑娘还在犹豫。

    捅在哪里,才能捅得进去呢?牡丹姑娘有些头疼。

    那死和尚是个铁打的,真是麻烦死了!牡丹姑娘心烦意乱。

    会不会激怒了他,万一硬来呢?来个霸王硬上弓?牡丹姑娘悚然一惊!

    用计!喂糖吃!骗他开口,一刀捅进嘴里!牡丹姑娘长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无论如何,牡丹是个不一样的姑娘,那是绝对绝对有主见。便就成亲当晚牡丹姑娘就要谋杀亲夫,宁守活寡也要当一个贞洁烈妇。这是一种大无畏的jīng神,是对于传统思想的批判对于伦理道德的蔑视,更是对于没有爱情的婚姻的一种讽刺!这是一种觉悟,是一种抗争,更是对于公平正义的一种坚守。当然牺牲一个和尚也是完全必要的。

    牡丹姑娘心cháo起伏热血澎湃,已经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左手一粒糖,右手一把刀,床上一个大姑娘,都在等着无禅和尚。

    “吱呀呀——”

    门一声响,轻得好似梦呓:“牡丹姐姐?牡丹姐姐?”

    其声喏喏,情也怯怯,怎么听着怎么别扭,直让人心里无名火起:“牡丹姐姐?去死罢你!”牡丹姑娘银牙一咬,猛地握紧了手里中的刀!

    “叭嗒”一声,一粒糖果掉在地上。

    两人各自一呆。一人欢喜捡起:“牡丹姐姐,你真好!”

    牡丹姐姐无语。

    “嗯,真甜!牡丹姐姐,无禅一直都想问你——”这是无禅,也必须是无禅才能问出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顶着一个红布头儿呢?”红布?头儿?牡丹姑娘又怒,只yù一刀将他斩为两断:“不用你管!我乐意!”无禅吃一惊,退两步,也不知她怎就忽然发了脾气:“是了,是了,无,无禅……”

    “住嘴!无禅无禅,烦也不烦!”

    “哦,是了。”

    “是屁!我叫你别说话,闭上嘴!听到没!”

    “听到了,闭上了,哎呀无禅又说话了!对不住对不住这可是小僧的不是,咝——”

    “我地那个天!傻子!死傻子!”

    “哈——真甜!”

    “……”

    “牡丹姐姐,无禅还想问你,为什么你的身上那么香呢?”

    “……”

    “好香!好香!熏得无禅头昏脑涨,是了!无禅知道了,无花师兄说过女人的身上都是香的,无花师兄最有见识了!”

    “……”

    “可是无能师弟又说了,即使女人身上再香,放的屁也是臭的,就和无能一样,哈!无能小师弟是个下凡的神仙,想必说的不会错,那么牡丹姐姐,你放的屁是香的呢,还是……”

    “当啷啷!”

    “哎呀!”刀子掉在地上,无禅惊叫一声连忙去捡。

    “我的刀!”牡丹姑娘大惊之下俯身便抓,忽觉眼前一亮!

    “砰!”

    “哎呀我的头!你!你个死和尚!”

    “给!给!你的刀,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红盖头缓缓飘落,二人乱作一团,一个惊慌一个失措,再抬头已是近在咫尺,四目交错鼻息可闻——

    他,他是!他是无禅,牡丹只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如若一颗黑sè的圆润石子落在白而清亮的水潭。是两颗石子,是两方水潭,照见了两个姑娘的如花娇靥,照见了牡丹姑娘的一颗心。芳心动处,一股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说也不浓不烈,却是分明宛然!瞬间心如鹿撞,瞬间玉颊霞染,牡丹姑娘惊叫一声只yù掉头便逃,却又身上软绵绵手脚也不听使唤,忽就失去了所有气力,所有念头也是瞬间消散——

    无禅!

    香!好香!牡丹姐姐就是牡丹姐姐,就连身上的香味也比别的女人更浓一些,熏得无禅几乎都要晕过去了。好看啊,好看!白里透红的脸蛋,吹弹得破的面皮,那一双红艳艳的唇瓣恰似一朵花儿怒放,露出一线闪闪发光的玉般牙儿。无禅眼也花了,无禅心里一荡,无禅在那一刻已是陷了进去,只觉脑袋里面“轰”地一声大响,霎时紧密牢固的心门恍似开了一道小小缝隙,刹那间黑暗之中透进了一缕白亮亮的光——

    牡丹——姐姐!

    热血已沸腾,血脉在贲张,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烈焰将升腾,身却冻结住,那是时间再一次凝固。

    “去死!死和尚!”牡丹姑娘羞恼并作,当先破口大骂,甩手就是一记耳光扇过!却没有打到无禅,无禅电般向后一跃飞退三丈,口中更是哇哇大叫:“着火了!着火了!无禅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再看一个面红耳赤,再看一个耳赤面红,牡丹姑娘杀气腾腾抄刀跃起便待杀将过去,却见无禅面sè惊恐手舞足蹈竟似疯癫——

    二人慌乱相对,不过一怔之间。

    然而那一刻双双映入心中,已是永远。

    “无禅,你过来,我不打你。”牡丹姑娘定下心神,面sè威严端坐床头,如一个女王般淡淡吩咐道。无禅惊惶地缩在墙角,蹲着身子看都不敢看了,只双手连摆:“不好!不好!无禅不过去,你也别过来!”牡丹姑娘冷哼一声,忽而将手轻招,温柔一笑:“过来过来,别怕别怕,姐姐给你糖吃。”无禅坚决摇头,呼呼大喘:“不要!不要!无禅会烧起来的!阿弥陀佛,不得了不得了!”

    “少废话!过来!”牡丹姑娘大声怒吼,凶相毕露。

    “不要!”无禅和尚声音响亮,犹自畏畏缩缩。

    “哼!吓到了罢,活该!我早说,说,哎呀!”牡丹姑娘忽觉头上疼痛,一摸,起一大包:“哎呀呀!死和尚!你死定了!”

    “无禅不是有心的,无禅不是,啊啊啊——”无禅大哭。

    “咝——”牡丹姑娘再一次火冒三丈,当下猛地立起身,气呼呼走了过去:“你等着!不许跑!”无禅不动,无禅也不逃,无禅已经傻掉了:“不要!不要!”牡丹姑娘一把揪住脖领,凶狠叫道:“不许哭!立好!”无禅乖乖立起,将身子紧紧靠着墙壁,犹自抽抽嗒嗒直掉泪儿,一脸委屈而又可怜的样子。牡丹姑娘横眉立目,却也一时不知给这倒霉和尚个什么死法儿,呆半晌,忽出一指——

    挑起无禅下巴:“小妞儿,给爷笑一个。”

    这完全出乎了牡丹姑娘的意料之外。牡丹姑娘本待他进得门来,若有任何,哪怕一点点的不敬举动便就二话不说,一刀砍死!却不料这和尚是个麻烦的,极为麻烦!空自想了半天计策,末了儿一样也没用上,糖没喂到,刀失手掉,废话听无数,脑门儿撞一包。可说出师不利,更是大为晦气,而更加让人感到奇异的是——

    现下反倒过来,姑娘调戏和尚,yín僧当了贞女,英烈变身流氓。不要!不要!其实这也不怪牡丹姑娘,无禅和尚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媳妇儿,受气包,一个走投无路的受害者,哭着喊着说大爷大爷,你别过来,你就行行好,求求你放过我罢!以至于牡丹姑娘不知不觉就跟着入戏了,现下牡丹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禅给她笑了一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脱!脱衣服!脱了给爷瞧瞧!”我在做什么呢?牡丹大爷想道。

    “啊?不好罢?这,这,这——”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姑娘想道。

    “脱!少废话!叫你脱你就脱!”牡丹大爷sè厉内荏,牡丹姑娘脸红心跳。

    “是了,是了,无禅热了,脱了也好。”无禅说脱就脱,无禅是个真爷们儿。

    “喂!不许脱裤子!疯了罢你,呸!死和尚!”牡丹终究是个姑娘,只敢偷看不敢端详。

    “真凉快!哈哈,无禅不烧了!哎呀牡丹姐姐,你又烧起来了!要不你也——”无禅坦然面对,真真无敌和尚:“脱了罢!”

    “你!哼!好,你先闭上眼睛——”牡丹姑娘说变就变,一笑万种风情:“相公啊,乖乖等着,等着,等着——”

    “啪!”“哎呀呀!我的手!”“砰!”“哎呀呀呀!我的拳头!”“反了!反了!你等着等着瞧!”牡丹姑娘气急败坏,无禅和尚阖目不动:“牡丹姐姐,你是要和无禅比武么?”牡丹姑娘又将刀子掏了出来,比划两下,拭探扎扎,又猛地一砍:“夺!”“木头!木头!再来!我就不信了!”“夺夺夺夺!夺夺夺夺!”“石头!铁的!果然够硬!杀!”

    “啊——”无禅长声惨呼:“耳朵!我的耳朵!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哈哈!果然!”牡丹姑娘大喜,当下一手猛揪一手用刀割去:“是这里,找到了!”

    耳朵,是无禅的要害,命门,牡丹出手,神功得破。

    无禅和尚一味盲从,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功夫是练不到耳朵上的。

    “疼!疼!不要!不要!”

    “哈哈!不要也得要,咦?放开!放开!”

    “不要!啊——疼!疼!咬,咬的!”

    “相公,来,来么!嘻嘻,再来,再来!”

    “不来了,无禅受不了了!呼!呼!着火了!又着火了!”

    “哎呀!呀!那,那是甚么?”

    “……”

    那是无禅的另一要害,真正命门,当下一柱擎天!牡丹惊了!

    无禅金刚不坏之体是有两处破绽,一处当硬不硬,一处忽软忽硬,完全不听无禅使唤。

    这两样,都让无禅吃足了苦头。

    也有甜头。

    傻姑娘,傻和尚,洞房花烛夜,如何?

    没有人看到,听到的只有耳朵。

    傻姑娘不如何,傻和尚也不如何,反正门外偷听的人,都听傻了。

    烛光欢悦,似是舞着,笑着。

六十四 情比金坚!

    “相公?相公?”一美女耳边轻唤,声音柔腻,荡气回肠。

    美人吐气如兰深情款款,奈何那相公是个傻的,还是个聋子,完全都不见的。

    只盘腿端坐长椅之上,手置膝间,阖目打坐宝相庄严。

    “傻子!死傻子!”美人试探半晌,长长出一口气,作出以上判断。

    旋即独坐妆台揽镜自照,涂抹画梳好生一番打扮,弄得自家香气扑鼻艳丽如花,正似一朵火红大牡丹。这是牡丹姑娘,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牡丹姑娘,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牡丹姑娘,梳妆在新婚第一天的早上。一朝嫁作他人妇,宫鬓堆鸦飞霞妆,红红胭脂涂上脸,粉儿白白再敷霜。樱口染丹朱,对镜贴花黄,玉指点凤仙,青黛连心长,当真如花似玉胜天仙,那是又香又白又漂亮!

    可见一个女子生得太过美貌不一定是件好事,或说是一种不幸。天妒红颜呐!牡丹姑娘照着镜子,心道。只怪老天无眼,嫁了一个和尚,并且是个傻子,出乎姑娘想像。哎!可不让人着恼,不如一死百了!牡丹姑娘幽幽叹息,忽然有些想哭。却哭不出,yù哭无泪,当然牡丹姑娘还是完全看不上那个死和尚,那与牡丹姑娘心目当中的真命天子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个云泥之别!

    自古红颜多薄命啊!牡丹姑娘长叹一声,黯然神伤。牡丹姑娘读得诗书,使得刀枪,人又生得特别漂亮,正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现下这个奇女子吟得上句,大觉意犹未尽,蹙眉托腮苦思半晌,却又想不起下一句来了。当然牡丹姑娘并非凡人,但凡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又思半晌终得一句:一支红杏出墙来。

    好极!妙极!牡丹姑娘对自己大为满意,更是深深地佩服自己。鼓掌!喝彩!多么值得钦佩,敬佩,仰慕仰视!这就叫做以诗咏志借物抒情,一语吐露心声,可说道尽天机!这是一种出路,更是一种追求,是对于命运的嘲弄对于尊严的捍卫,更是敢爱敢恨敢说敢做无视世俗藩篱!而且是敢作敢当,这种事情牡丹姑娘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这就是牡丹姑娘,一个字,牛!

    未嫁即有二心,当rì谋杀亲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现下牡丹姑娘想的是将倒霉和尚抛弃,甩掉,用完就扔,如同丢掉一块儿擦桌布。只待风波过去,牡丹姑娘便即另觅新欢,将无禅和尚休了,让他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是牡丹姑娘的想法,牡丹姑娘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昨晚牡丹姑娘睡得很香很甜很美,一觉睡醒心情大好!

    牡丹姑娘又梦到了那个骑着白马驾着祥云天外飞仙般前来与她相会的真命天子,他便在牡丹姑娘目泛异彩心花怒放欢呼雀跃之际飘然而落,风度翩翩,长身玉立,轻挽柔荑,深情注目,温柔一笑:“牡丹——”愣头愣脑,傻里傻气,吡牙一乐,比哭难看,光着上身,头上还不伦不类戴了一顶帽子,瞪了两只牛眼:“姐姐!”

    “啊————————————————”

    说实话,牡丹姑娘是给吓醒的。

    “死和尚!”牡丹恨恨咒骂一句,脸上瞬间布满yīn霾。那不是一个美梦,那是一个噩梦,当然梦就是梦,牡丹姑娘尽管生气尽管着恼尽管一下子心情大坏,也不会当真。可那入睡之前并不是梦,一切真实宛若眼前,思及一时情动,思及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牡丹姑娘不免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偷偷拿眼去瞧——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就像是牡丹姑娘的老弟,使牡丹姑娘着实生不出戒备之心防范之意,牡丹姑娘一时得意忘形,和他打闹玩乐罢了。关于男女之事牡丹姑娘是半懂不懂,而他却是一窍不通,那纯洁无邪的眼神和那天真无辜的表情并不是作伪,牡丹姑娘看得出来。实则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牡丹姑娘已经爱上他了。

    是疼爱。

    一眼望去,两眼望来。

    无禅瞪着两只牛眼,正自呆呆地看着过来,又似还在迷瞪着——

    牡丹吃一惊,旋即大怒:“死和尚!看甚么看!”

    无禅脸上一红,低头呐呐道:“牡丹姐姐,你真好看!”

    牡丹姑娘大喜!

    果不其然!原来对于美丑,便是一个傻子也有鉴别能力的!

    “哼!那还用说!”正自得意忘形飘然yù仙,不料又是一句打落凡间:“只是无禅见你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这,这可——”牡丹姑娘登时变sè,当下拍案而起:“怎地?”虎威已出,杀机隐现,这时只要无禅一字说错,后果那是不堪设想!无禅本待说句有些古怪,山般沉重的压力之下竟不觉改了口风:“一般好看!”

    牡丹姑娘转怒为喜,美滋儿滋儿坐了回去:“傻子!少拍马屁了!”

    无禅一摸脑门儿,汗都下来了:“呵,呵呵。”

    正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赞美一个女人,没有比赞其容貌更好的招术了。尤其这话由一个傻子嘴里说出来,那是极为难得!无禅和尚也是福至心灵,当下又是逃过一劫。而牡丹姑娘见他老实又规矩,听话又懂事,欣喜之余也觉自家刚刚态度有些不好:“无禅,过来,姐姐给你梳梳头。”

    美人有召,幸何如是?

    这时便显出了无禅和尚的与众不同,无禅起身,恭敬施礼:“牡丹姐姐,无禅这就走了。”牡丹一怔,愕然道:“你要走?你去哪里?”无禅点点头,认真说道:“无禅已经住了两天,无禅也该走了,无禅,呃,小僧多谢施主,是女施主,那个……”

    “甚么乱七八糟!”牡丹姑娘又惊又怒,心下更有一丝不舍:“不许走!你给我老实呆这儿,哪里也不许去!”无禅摇头,坚决摇头,一意道:“是了,是了,他还在等着无禅,无禅是要去找方殷——”谁?她?哪一个她!牡丹盛怒之下却是没有听清,当下忽地立起指点大叫道:“你!好你个死和尚!莫非你心里早有了旁人,早就有了相好的!”

    “是。”

    一语石破天惊,直如五雷轰顶!

    牡丹姑娘只觉头皮一炸,登时羞恼并作恨妒齐生:“天!”

    这没有道理,这没有天理,这有公理也没有母理,这怎么说也不是个理!等等等等,甚么情况?方才自家还想红杏出墙,怎知对方更是花心和尚!这厢新欢这没觅得,那里旧爱等在床上,忽将媳妇变作怨妇,门儿还没出冷宫雪藏?还没甩了人家先被人家甩了,天下最悲惨之事莫过于此,这有关尊严有关脸面,牡丹姑娘根本就是完全无法接受——

    “她是谁?”牡丹冷冷一句,咬牙切齿,暗道:“此yín妇,必死无疑!”

    “方殷大哥!”无禅面sè振奋,声音响亮。

    “很好,我记住,咦?大哥?”牡丹姑娘一惊,一乍:“大哥?男的?”

    岂不废话,自是男的!方老大从来都是个纯爷们儿,这一点是大家伙儿公认的。

    除了无禅。

    无禅一度认为他是一个女人,神仙女人。

    但无论男女,他就是无禅的心上人:“是的,他是方殷的大哥——”说着激动地握紧了双拳,猛地一顿:“结义的!”说罢转身,无视牡丹姑娘惊愕目光,毅然决然大步而去!看罢!这就是感情,不分男女,而这才是水深火热更比金坚的兄弟情谊,任她美sè当前一般无用,到了真正抉择之时高下立分——

    说到底,牡丹姑娘还是给他甩了。

    “喂!喂!回来!你个死无禅,傻子,疯了!”

    “疯了疯了!我要疯了!天!”

    “无禅——相公!”

    “抓住他!”

    “跑了!跑了!爹——娘——”

六十五 云山雾罩

    前厅。

    “你不是,不乐意么?”牛老爷看着自家闺女,似笑非笑。

    牡丹姑娘不说话,牡丹姑娘根本就不屑于与之争辩,嗤之以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牛老夫人端坐椅上,笑模笑样:“佛祖显灵,菩萨保佑。”

    其实最喜欢无禅和尚的就是牛老夫人了,牛老夫人一心向佛,终rì吃斋念经。

    “这就叫做姻缘天注定,牛牡丹,你就认命罢哈哈!”陈平笑道。

    牡丹姑娘狠狠剜过一眼,牡丹姑娘最恨的就是他了,恨之入骨!

    “陈平,退下。”二姐月季又发话了,像个女将军。

    豆腐退下,面团说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

    “相公,去洗尿布罢。”大姐芍药温柔一笑,抱着自家宝宝,牛妞妞。

    “在家也洗,出来也洗,这还完没完!还教不教人活了!”白大富忿然而起,扬长而去。

    去洗尿布了。

    豆腐太软,面团太面,棉花更是软绵绵,牛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硬气的。

    “还是我家无禅好。”牡丹姑娘心道。

    无禅和尚正自立于门外,立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是了,无禅不能走,无禅吃了人家的饭,是要给人家干活的。

    那个胖爷爷说的对,无禅心道。

    无禅和尚不知道那个胖爷爷已经是无禅的老丈人了,这下岔辈儿了。

    无禅现下的身份是牛家的伙计,管喂马的。

    一个马夫。

    现下这个马夫正给一干丫鬟家丁老少爷们儿三姑六婆的围起来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又害羞了。

    牡丹姑娘一见瞥见,登时大怒!

    反了!都反了!牡丹姑娘的相公,或说牡丹大侠手下的小弟,也敢欺负!

    当场就是侠义心起爱心泛滥,大吼一声:“都给我滚!”

    母老虎发威,一干闲杂人等作鸟兽散。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们管!”牡丹姑娘扔下一句,昂首阔步而去。

    牵了无禅:“相公,走,姐姐带你去玩。”

    这个相公究竟是个什么东东,无禅和尚一直没搞明白,好在无禅明白姐姐的意思。

    无禅就跟了牡丹姐姐,去玩了。

    这个马夫,就此上任了。

    马夫,管马的,大小也是个官儿。

    不要小看了马夫,当好了牧丞啊寺监的,朝廷大官儿,级别很高的。

    当神了就是弼马温了,管天马。

    后院。

    在马厩里,在几十匹马里面,无禅一眼就看到了那匹毛sè火红的大马。

    “大马!大马!大红马哈哈!”无禅惊喜叫道。

    果然是一匹漂亮的大红马,通体红如火焰,额鼻处自上而下一抹雪白,极为夺目。

    无禅伸手去摸,动作轻柔。

    红马一动不动,只眯了两只大眼,貌似享受。

    无禅摸着马头,赞美道:“这毛真软,这马真好看!”

    红马低嘶一声,垂了脖颈,用头往无禅怀里拱了拱,以示亲昵。

    在场是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都看傻了。

    这匹漂亮的大红马就是牡丹女侠的爱驹胭脂,牡丹姑娘极为珍视,视若xìng命的。

    且不说牡丹,单说马六。

    马六就是牛府的马夫,马六姓马,马六也爱马,马六对这里的每一匹马都了如指掌。

    那是以前,现下新的马夫来了,并且一下子就摧毁马六的自信。

    胭脂是一匹母马,更是一匹害羞的马,从来不让人碰的,就连天天喂它的马六都不成。

    就连她的主人牡丹摸它它也是闪闪躲躲,或说忸忸怩怩,一般害羞地要死。

    “今天这是怎么了?”马六心说一句,这是见鬼了。

    是见鬼了,牡丹姑娘又惊又怒,已经极为生气并且有些吃醋了。

    这一人一马一见钟情,卿卿我我好不亲热,竟将牡丹姑娘生生冷落一旁,直接无视了!

    牡丹姑娘妒火中烧,登时面如寒霜:“无禅,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它好看!”无禅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是从来不会说谎话的。

    如果无禅说出来了,那么胭脂就死定了。

    不死也是一身漂亮鬃毛给连揪带割毁得七零八落,当场就给活活儿毁容了。

    作为天下第一大美人,牡丹姑娘是绝不容许有人比她生得还要好看的!马也不成!

    “牡丹姐姐好看!”无禅响亮地回答道。

    再老实的孩子也会学坏的,再诚实的人也不会一辈子不说一句谎话。

    无禅已经学坏了,无禅违背了自己的良心,说谎了。

    这也是无禅有生以来所说的最为明智的一句话,从而一举奠定了这二人一马稳固的三角关系。

    无禅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和嘴里说出来的话,不一样。

    牡丹女侠转怒为喜,将朱雀神刀又揣回怀里:“胭脂也很好看,我最爱胭脂了。”

    说着伸出玉手疼爱地摸去,带着甜蜜的微笑,轻作更加轻柔。

    胭脂闪了,畏避如虎,胭脂没有不怕她的理由。

    牡丹尴尬异常!

    “马六!去取我的霸王鞭!”牡丹姑娘生气了,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霸王鞭,是牡丹女侠的两件神兵宝器之一,那是千军辟易神佛难当,威猛绝伦!

    若遇不长眼的跳粱小丑,一鞭下去管教他魂飞魄散!

    “是,三小姐。”马六走了,去取霸王鞭了。

    马六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因为没有人愿意主动送死,命丧鞭下。

    取了马鞭抽的也只能是马六,对于胭脂三小姐总是下不去手,每每迁怒于马六。

    怪马六管教无方。

    正是新官儿上任三把火啊,牡丹一把,胭脂一把,无禅一把。

    无禅还穿着新郎倌儿的衣服,一样红透半边天。

    无禅去喂马。

    这不对!那不对!笨死了!会不会!牡丹指指点点,大声呵斥!

    无禅是不会,养马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其实牡丹姑娘也不会,牡丹姑娘根本就是一个草包,指点也是胡乱指点。

    关于这一点,每一匹马都心知肚明。

    新婚头一天,新娘子和新郎倌是在喂马,两个人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几十匹马苦不堪言。

    原来马夫的工作,也很辛苦。

    无论如何,这是无禅和尚下山以来得到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无禅备加珍惜。

    无禅很爱这份工作,无禅是一定会好好干的。

    吃了人家的饭,就要给人家干活,天公地道,这是一种回报。

    “方殷大哥,你只好再等一等了。”无禅心道。

    “这个和尚很好玩,哈哈,有点儿意思!”牡丹心道。

    “奇怪,奇怪,莫不是我爱上了他?这就是一见钟情吗?”胭脂心道。

    夜幕降临,天边云霞如锦,

    夕阳映晚,映红了霞,映红了天,映得山河红一片。

    美丽动人,而又旖旎。

    映红了脸。

六十六 水深火热

    洞房。

    “相公,快快转过身去,人家要换衣服嘛!”

    牡丹姐姐羞答答地,娇嗔道:“还看!还看!真是一个小sè鬼!”

    无禅和尚转过身去,心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要和无禅说话,为什么又不说了呢?

    他们就是:牛德厚,白大富,陈平。

    或说说是:无禅的老丈人,无禅的大姐夫,无禅的二姐父。

    实则牡丹与无禅这小两口儿的一切动作都在牛家的严密监控之下,还有牛老夫人,大姐芍药,二姐月季。大家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更是在千方百计不惜余力地引导着这一男一女,一对儿活傻子。这婚是结了,洞房也入了,可是对于男女之事无禅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牡丹也是懵懵懂懂,还以为自家很明白。这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如果任其发展下去——

    没有发展,完全没有发展前途。

    因此在傍晚,茶余饭后,牛家以上六人三男三女当即兵分两路,男对男女对女。

    加以启蒙,教导,以作指点。

    说的,房事。

    要知道那时候关于两xìng之间的知识,在普及方面还是极为滞后的。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不能放到书本上公开地讲,只能由家里长辈私下指点。便以牛家武学世家,以作风大胆著称,便以牡丹姑娘胆大包天,以花中之王侠中之凰著称,落这事儿上也是一般。当然也有自己摸索无师自通的,那另当别论。

    无禅和尚就是那个无师自通的了。

    且说。

    当时兵分两路,三女教牡丹,一番教导之下。

    牡丹姑娘红着脸出来了。

    兵分两路,贵在神速,当时另外一个房间里,三男同样也在教无禅。

    结果,三位老师红着脸出来了。

    在无禅和尚天真无知而又纯洁无邪的目光注视之下,三人败退,一个屁也没放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心道。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三个男人,互相问道。

    好在还有牡丹姑娘,牡丹姑娘现在已经是个明白人了。

    当然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儿,乐不乐意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这事儿牡丹姑娘也没真当回事儿。现下无禅和尚对于牡丹女侠来说是一个小弟,一个玩物,是一个马夫一个奴仆。要牡丹姑娘将清白圣洁的娇躯珍贵无比的贞cāo奉献给他?那是开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牡丹姑娘的处子之身完壁之体是要托付给自己的真命天子的——

    而无禅不是,显然不是。

    绝对不是!

    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比如牡丹姑娘现下的做法就让人极为费解了。

    “不许偷看啊,人家会害羞的嘛!”

    牡丹姑娘羞不可抑,双手捂脸:“不嘛不嘛,你又偷看!讨厌!大sè狼!”

    转眼又从小sè鬼晋升到大sè狼,无禅和尚更迷糊了:“啊?”

    “傻子!傻木头!”牡丹姑娘看着那一个黑黑的后脑勺儿,忽然心生一丝失落。眼见和尚不解风情,姑娘也是意兴阑珊:“好了,无禅,转过身来罢,姐姐不和你闹着玩了。”这原本就一个玩笑,这也是一种考验,只看大美女美sè引诱之下,小和尚能不能够把持得住。然而玩笑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不能随便开——

    这玩笑,已经开大了。

    牡丹姐姐,已经脱了。

    无禅转过身去,再看时,只觉眼前白光一闪——

    黑瀑般直直垂下的发,落在羊脂般洁白圆润的肩,嫩藕般白生生的两条胳膊,共衬着红艳艳的一抹亵衣。

    其间有物,高耸挺凸,巍也颤颤,呼之yù出。

    上有一壑,深不可测。

    当然没有脱光,牡丹姑娘只脱了一件外衣,不过这已经够无禅和尚受的了——

    “喂!死无禅!你看哪里了!”牡丹姑娘瞪大两只眼睛,惊愕叫道。

    无禅看的是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禅和尚已经掉沟里了,一时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牡丹姐姐,那是——”

    那是一记耳光:“啪!”

    “哎哟哟!你个死和尚!”却是打疼了牡丹的手:“去死罢你!”

    无禅浑然不觉,目光呆滞,嘴角儿一道口水流下来:“那是,什么呢?”

    牡丹姑娘面红耳赤又羞又恼,当下出手如电揪住一耳:“你个yín僧!你死定了!”

    “啊——疼!疼!放开!放开!”无禅大声惨叫,疼得连连跳脚:“牡丹姐姐!不要不要!”昨晚一幕再度上演,但这一回,牡丹姑娘已经完全看清楚无禅和尚的丑恶嘴脸,或说本来面目,这原本就是一个yín僧:“好你个yín僧!骗得我好苦!杀!”怒吼声中又出一手,揪住另外一只耳朵:“开!”

    “啊——————-————-——”

    无禅双耳耳根一阵剧痛,一时挣脱不得,却是两手不觉间抬起,一把抄住!

    “又来!敢抓我手?给我放开!放开!”牡丹姑娘咆哮如雷,已经彻底爆发了!却也一丝窃喜,于心底暗暗升起。那是什么?那还用说!那是牡丹姑娘珍藏的秘宝,那是牡丹姑娘心中的骄傲!而这,正是牡丹姑娘之个人魅力的完全体现,哪怕这是一根傻木头,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动心了!是动心了,也动手儿了,此时对于无禅来说松开两手就等于是丢掉两只耳朵,无禅再傻也不会松开的——

    无禅手若磐石,牡丹动弹不得。

    无禅力大如牛,牡丹的手腕已经给他捏疼了!生疼生疼!

    牡丹急怒之下便就一口咬去,正是效法昨晚——

    岂不知情况有些不同,昨晚那是揪的一耳,今夜那是揪的两耳,这般面对面直直咬将过去正如投怀送抱飞身献吻——

    无禅吃过苦头,自不给她咬到,当下就是脖子一梗头一低——

    霎时口口相映,驴唇正对马嘴!

    两人各自一呆。

    一呆的意思,就是一呆了。

    各自的意思,就是一呆之下,各有体会了。

    牡丹姑娘当先醒悟,收回嘴来便就转身泪奔而去,只yù找个南墙一头撞死了!

    这是初吻啊!初吻!竟就这般——

    然而跑不掉,无禅没有放手。

    牡丹姑娘已是泪流两行,万分悲愤道:“放手!你!你还想怎样!”

    无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竟犹未尽:“唔,啧啧,甜的。”

    有苦也难言,无语问苍天:“你,你放开我,我想去死,是,去!死!你明白么?”

    老天今儿是开眼,和尚艳福无边:“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牡丹姐姐你可不能死,咦?牡丹姐姐你又为什么要去死呢?”

    为什么呢?天知道!牡丹姑娘当时的心情那是无以言表,反正就是完全彻底失去了理智:“你给我,放——手——”

    一吼天地变sè,更胜狮吼神功,无禅不能当,无禅悚然放手——

    便就看到了奇异,或说恐怖的一幕!

    “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牡丹姑娘一得zì yóu便即探手入怀,祭朱雀之羽,斩此邪祟,替天行道!不得不说,这一手儿是熟极而流——

    也是不得不说,牡丹姑娘盛怒之下早就忘了,与之须臾不离的朱雀神刀此时不在怀里。

    共红衣,憩于床头,枕上。

    “啪”地一声肩带崩断,红红亵衣飘然而下。

    牡丹姑娘只觉心里一惊,身上一凉!

    无禅和尚只觉眼前一花,脑子一热!

    便在二人双双注目之下,一对雪白玉兔欢欢实实跳将出来,两只红眼睛好奇地张望——

    “啊——————————————————”

    那是双双大叫,声音整齐划一!

    牡丹姑娘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死了!”

    无禅和尚那时心里没有念头,只大叫一声向后便倒,同时两道茁壮鼻血冲天而起——

    过了一万年以后。

    牡丹掉头便跑,就去床头取刀:“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好热!好热!烧起来了烧起来了!无禅烧起来了!”无禅一跃而起,哇哇大叫破而出:“不得了不得了!无禅这是走火,走火入魔了!”

    “扑通!”

    “哎呀!稀里哗啦!”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牛牡丹!住手!”

    “闪开!闪开!都给我闪开!挡我者死!”

    “拿下!绑起来!”

    “爹!他欺负我,我,我,我不活了啊啊啊——”

    “无禅,别怕,快快出来!”

    “不要!不要!”

    水缸。

六十七 牡丹的刀

    如果牡丹姑娘不是牡丹姑娘,早就活够了。

    如果无禅和尚不是无禅和尚,早就死透了。

    如果牛家的人不是牛家的人,早就给这俩人折腾得jīng神崩溃,家破人亡了。

    活冤家,死对头,竟然成了小两口儿,闹了一宿又一宿。

    看起来,以后这苦rì子有得受,没个头儿!

    好在还有牛老爷,牛老爷就是牛家的定海神针,正是牛老爷定下了这桩啼笑姻缘——

    这傻女婿,既然招得起,就要担得住!

    这傻闺女,一旦嫁出去,不留回头路!

    牛老爷发话了,各自反省一下,想通了再说。

    不偏不倚,公平合理。

    于是无禅和尚与牛牡丹各自反省。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先说牡丹姑娘。

    必须先说牡丹姑娘,因为牡丹姑娘是一个受害者,含冤莫名,祸从天降,清白不保,名节尽丧,当真可怜又可悲,现下已经不想活了。

    牡丹姑娘独坐床头,独自垂泪,漫漫长夜,无处话凄凉。

    绑着反省。

    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啊,从此牡丹我再没颜面活在这个世上!牡丹姑娘反省道。

    全军覆没,被人看光,不如效法虞美人,拔刀自刎然后悬梁!是在反省,以下同上。

    当然,要先杀了那个yín僧!yín僧必死!当五马分尸,或凌迟而死!

    然后自绝,玉殒香消,宁死也做女英烈,留得清白在人间。

    之前杀掉陈平。

    此人当真可恶!如果不是他阻拦,那yín僧早就一刀断头血染水缸了!

    对了,只怕砍不动他!那就割掉他的一双耳朵,再将他两只眼珠子挖出来,再……

    等等!陪了他死,岂非殉情?陪葬?生不同床死也同穴?亡命鸳鸯?

    那不成,开玩笑了,还是等那死和尚死透了再说罢!

    哎——天!怎么命就这么苦!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就这么一下子,一下子……

    不对!不对不对!却是哪里不对?想想,想想!

    棺材,灵堂,哭丧,下葬,穿白衣服?活活当寡妇!死了没牌坊!

    活着受罪,死了遭殃,这,这……

    头疼!烦死了!

    死和尚!臭和尚!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此处指天骂地咒死和尚,省略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字。

    不如?从了?

    ……

    那不可能,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个人都知道那是绝对,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哈哈!吓到了罢,我是开玩笑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活着真没劲。

    没劲。

    ——此处小睡了一下。

    “哎呀!睡过去了!”

    “放开我!放开我!爹——娘——”

    “来人呐!我不活了不活了!”

    “给我刀!给我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自此大喊大叫大哭大闹,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死活也不是,心碎了无痕。

    一直到天亮。

    以上就是牡丹姑娘的反省过程。

    有一种人,反省和不反省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还有一种人,根本就不知道反省为何物,这回牛老爷真正是对牛弹琴了。

    还不如用灵秀师父的话来说,做了错事,想想清楚。

    是了,该说无禅和尚了。

    其实无禅根本就没有犯错,无禅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无禅完全就是被动的。

    这是无妄之灾,无禅太冤了。

    院里是有一口大水缸,粗得几人合抱,高有一人多高。

    无禅自打跳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无禅觉得泡在里面又凉快又舒服,可以冶病。

    无禅是病了,无禅发烧了,险些走火入魔。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牡丹姐姐要生气呢?难道无禅又犯了错?

    为什么无禅会烧起来呢?却是哪里来的无名火?

    犹记得,那一刻。

    那一刻无禅热血沸腾轰将燃起,只觉脑袋里面“嘭”地一下,炸开了!那一刻无禅无法言语无法行动无法呼吸,从里到外化身一团熊熊烈火,无禅无法忍受那样炽烈的灼热!那一刻无禅胯下瞬间又是一柱擎天更是坚硬如铁,既涨且痛!无禅不知无禅怎了,无禅只yù转身便逃,却是双脚如同死死钉在地上——

    无禅和尚向后便倒,两道鼻血蹿得老高!

    霎时心神失守!内息已然大乱!无禅全身剧烈颤动似是抽了羊角疯,一时间神智错乱躁狂疯癫,已经走火入魔,眼看就要废了!那一刻是极为惊险,可说凶险,更比无禅金丹结成之时凶险百倍!那一刻是短暂的,正是千钧一发,是那懵懂之中的暗藏着的凡心妄yù终如旭rì之光般喷薄而出,是那本就在骨肉血脉之中蛰伏已久的yù念本能肆意勃发,便如无数支利箭般的煌煌天光刺破云雾——

    天地如洪炉,烈火焚金钢!由内而外瞬间产生的巨大能量血肉之躯无以承当,又使得无禅周身血**障皆破亿万毛孔尽开,久久蓄积于躯体之中充沛内息旺盛jīng气飞快逸出!修行本就逆天,万马怎共一缰?盛极而衰,肆而无制,已是散功之相。其时无禅和尚金身告破,自幼苦修得来的内力尽数付之一炬。

    若非是,金丹已成。

    金丹无知无觉,坐镇丹田zhōng yāng,金丹无声无息,正是小小太阳!

    要走么?要走么?外面的世界很宽广,可要出去闯一闯?

    走了,要走了,七情六yù本是致命的诱惑,放纵不羁更是长久的渴望!

    要走么?要走么?然而金丹有如天上红rì,以孤独清冷的固守,与人温暖热切的向往。

    不要,不要走,佛说一沙一世界,走到哪里也一样。

    人之爱恶,正是气息之引斥。

    yù走不舍,yù留不甘,左右为难,谁来决断?

    那一刻更比金丹结成之时凶险百倍,只因无禅yù念大动之下气血如沸,已将身心彻底沦丧!sè相!sè相!红粉骷髅惑人心,**蚀骨臭皮囊,佛说众生不可执妄,奈何眼前活sè生香!持否?持否?无禅不能持,无禅yù火焚身,无禅已然疯狂!和尚,和尚,和尚不是神佛,和尚只是和尚,本就一个凡人,自当——

    孤yīn不生,独阳不长,故天地配以yīn阳。无禅是一个人,无禅是一个男人,即蒙昧无知不晓男女之事,但无禅已经长大了,那些反应实属正常。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无禅反常只因无禅正常,自当如此。并非执迷,不以破妄,任何浮华都夺不走生命的本真,任何规矩都束不得本xìng的张扬!

    人为天地万物之一,人道亦为天地之道。

    是有金丹,但后天造化难夺先天本xìng,内息终将还归天地,金丹亦不能敛。

    无禅不成,金丹也不成,好在还有一口大水缸。

    好在无禅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和尚。

    太热!太热!便就找凉,无禅跳进水缸,只觉猛地就是一个透心儿凉——

    爽!

    无禅已醒悟,灌顶无需醍醐,无禅已成佛,冷水速冻和尚!爽爽爽!爽爽爽!正是冰火两重天,如同钢之淬火,躯体更得纯坚硬韧!爽爽爽!爽爽爽!水火相济之下,亿万毛孔瞬间闭合,周身灼热之感由外而内慢慢冷却。无禅和尚因祸得福,非但功力未散,而且铜皮铁骨得到进一步的淬炼,内息也是愈加jīng纯。

    不要!不要!无禅泡在水缸里面又凉快又舒服,无禅死也不会出来的。

    无禅不是在反省,无禅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无禅正在打坐。

    或说睡觉,或说练功,无禅就坐在水缸里面修行。

    足不及底,身也难定,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无禅已经摸索出了个中法门。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牛老爷终于现身了,后头跟着个陈平。

    “牛牡丹,你想清楚没有?”陈平yīn阳怪气,笑道。

    牛牡丹。牛家只有陈平敢这样唤牡丹姑娘,因此牡丹姑娘与此人不共戴天!牡丹姑娘用杀死人的眼神杀了陈平一百八十次,然后低眉,敛目,乖乖道:“想清楚了。”陈平笑道:“明事理,知进退,好汉不吃眼前亏,哈哈!果不其然!”其实牡丹姑娘的脾气禀xìng,没有人比牛老爷更清楚,牛老爷暗叹一声,板着脸道:“你说,说说,此事该当如何?”

    “这事儿怪我,不怪无禅,这只是一个,呃,误会。”

    “误会?误会怎动了刀?怎要杀了无禅?”

    “谁?杀谁?无禅么?哈!无禅是我相公,我俩夫妻恩爱百年好合,那是,好着了!”

    “我儿,你说这话,有人信么?”

    “真的!是真的!我要和无禅好好过rì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到白头,只羡鸳鸯不羡仙,嗯,还有……”

    “还有牛嚼牡丹。”

    “陈平!你个臭豆腐呃,咳!二姐夫,我说的都是真的,不开玩笑。”

    “我说的也是真的,不开玩笑。”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陈平已经死了一万八千一百八十次了。

    “也罢,既如此,陈平——”

    牛老爷点头示意,陈平上前松绑,二人并未多作停留,先后出门离去。

    牡丹姑娘大喜!

    “傻子!两个傻子!”牡丹姑娘只yù欢呼,却又忍住,只在肚里偷笑:“哈哈!不过略施小计,竟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再祭神刀!立诛yín僧!斩立决!杀!

    刀呢?

    牡丹姑娘惊呆。

    朱雀之羽不见了,刚刚还在床头,转眼就不见了。

    “应该是陈平偷走的。”

    “不是应该,是确定,陈平就是一个贼,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看起来,事情没有自家想像的那简单,说不定这又是一个yīn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怎么怎么办?”

    朱雀刀就是牡丹女侠的胆魂与神魂,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这可真是不得了!

    牡丹姑娘团团乱转。

    然后开始梳妆打扮。

    朱雀神刀,花容月貌,孰轻孰重牡丹姑娘自有计较。

    过了很久。

    牡丹姑娘浓妆艳抹风姿楚楚地走进院里,再一次见到了满身晦气倒霉催的无禅和尚。

    只露一头,如同一个有鼻子有眼儿的长了毛儿的葫芦,泡在水缸里。

    无禅是在水中打坐,双目轻阖,面sè安详。

    身随气息吐纳,上下微微浮沉。

    牡丹姑娘看半晌,缓缓伸手置于其顶,猛地按了下去!

    脑袋沉了下去。

    无禅浮了上来。

    无禅沉了下去。

    脑袋浮了上来。

    ……

    “哈!好玩!好玩!”牡丹姑娘玩心大起,一时乐此不疲。

    “咳!咳咳咳!啊呀呀!”无禅终于一口呛到,大惊之下双手猛一划拉!

    “哗啦啦——”牡丹姑娘避之不及,当下变作一只落汤鸡。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一幕何其相似,牡丹姑娘又发疯了。

    “牡丹姐姐!牡丹姐姐!无禅不是——”无禅不是有心的,无禅从来都不是。

    一个水葫芦,一只落汤鸡,一个疯姑娘,一个傻和尚,这又是说的一个小小玩笑了。

    然而,那时,两人,四目,交投之时。

    一丝羞恼起于心底,说是恨他又是怜惜,这厢忽而止了脚步,竟又隐隐有些怕他。

    一缕欣喜早已升起,便在睁眼见她之时,那里水中惊涛骇浪,心湖起的却是涟漪。

    不开玩笑,都是真的。

    从来都是。

    院中一木身躯粗壮,其上青藤柔柔缠绕。

    逃不开,脱不了,却又为何要脱?却又为何要逃?

    却也不知何时,两颗小小种子,早已不远不近无巧不巧共落一处。

    萌芽破土。

六十八 无禅的好

    无禅的好,牡丹终于知道。

    无禅就像是一张白纸,可以任你完全依照自己的主张,在上面画出任何影像。

    包括牡丹姑娘的真命天子,她的梦中情人。

    梦中情人也比不上无禅,梦中情人只是一个梦,比不得无禅和尚来得实在。

    那不过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做梦的也并不止是牡丹姑娘。

    而现在,牡丹姑娘可以把自己的美梦,变成现实。

    无禅是一张白纸,无禅是有无限可能,无禅可以变作任何一个人。

    按照牡丹姑娘的想法。

    亲自动手,打造梦想,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

    自真命天子养成计划于牡丹姑娘脑海之中成形之后,无禅和尚在牛家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情况是,无禅的事,就是牡丹的事,谁也不能欺负了无禅,谁也不能说无禅一句不是,那是必须笑脸相迎客客气气,不得无礼!无禅进了牛家的门,无禅就是牛家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家无禅,我家无禅,我家无禅我家无禅,现在的情况是牡丹姑娘逢人必说我家无禅,逢事必有我家无禅,时时牵挂时时上心,疼爱万分呵护备至。现在的情况是无禅和尚就像一条小尾巴,每一天都跟在牡丹姐姐屁股后头,两人是如胶似漆片刻也不分离,当真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瞧来着实羡煞旁人!

    这是在度蜜月了,恩爱那是当然了。

    说话又是过去了三四天,二人一好百好,牛家和和美美。

    而转变,就发生在牡丹姑娘的一念之间。

    牡丹姑娘说了,我家无禅谁也比不上,是一个绝世好男人。

    当然也有人蠢笨如牛,表示不理解。

    比如陈平。

    不是傻么?不是笨么?你不嫌他老实么?你不是半点也看不上么?陈平似乎一点儿也不明白。错了!陈平根本就是半点儿也不明白!那是老实么?那是厚道!那是笨么?那是可爱!那是傻么?那是大智若愚!对于陈平这种蠢材,牡丹姑娘也懒得和他解释,反正他是比不上无禅,一丝半点儿也比不上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无禅和尚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不服过来比比看,谁有我家无禅好?牡丹姑娘放出话了,一一点名,叫阵。

    “豆腐,你还吹?不服过来试试,我家无禅一拳将你打烂!”

    “面团,你不服?你说你听话?你有我家无禅听话么?我家无禅不像你,便洗一辈子尿布也是二话没有的!”

    “棉花,你,你还是算了,毕竟你是我老爹,就不要你丢那老脸了。”

    果然谁也比不上,正是绝世好男人。

    当然绝世好男人只笑,厚道又可爱,大智若愚地笑。

    “牡丹姐姐,为什么这汤,这菜,都好香好香呢?”无禅一边吃一边问道。

    “吃你的!少废话!”牡丹姐姐总是喜怒无常,吼完一句又摸了摸无禅的脑袋,温柔地笑道:“都是素的,放心吃罢。”

    “都是肉的,放心吃罢!”豆腐心道。

    “牛家的人,真是够狠!”面团心道。

    “可怜可怜,真是胡闹!”棉花心道。

    “无禅,好吃么?这些都是大姐亲自下厨给你做的。”芍药大姐亲切微笑。

    “还有我,二姐,二姐一大早儿买的菜,瞧瞧多新鲜!”二姐月季抢着说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牛老夫人说的:“佛祖有灵,菩萨保佑。”

    汤是鸡汤,菜里有肉,无禅不识得,无禅就吃了:“香啊,真香!好吃,真好吃!”

    这是一个yīn谋。

    娇妻相伴,家庭和睦,从此无禅和尚乐不思蜀,彻底堕落了。

    来年再生一个大胖儿子,夫妻恩爱和和美美,从此以后舒舒服服过上了幸福的小rì子,这就是无禅和尚的一生。

    无禅一边吃,一边笑,一边摸着自家油光水滑的大背头,内心感觉非常之满足。

    那是牡丹姐姐给他梳的,抹了头油发蜡,绝对有型有款。

    说了无禅就是一张白纸,可以任由牡丹姑娘随意涂抹的,这就是无禅最大的好处。

    吃完午饭,牡丹姐姐又拉着无禅弟弟的手,去喂她的爱马胭脂了。

    无禅这个马夫也是当得尽职尽责,任劳任怨。

    无禅和尚现下在牛身份尊贵地位特殊,按理来说是不应当再做下人的活了。但原来的马夫马六走了,几十匹马又不能活活儿饿死,只好委屈无禅兄弟一下了。就算是马六走了,这种脏活累活也不能让我家无禅干罢!牡丹姐姐当然不会同意,打算派个下人顶替一下。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牛家少了很多人,少到没人做饭没人买菜,房间院子也没人打扫了。所有的丫鬟似乎都跟着家丁私奔了,所有的长工短工似乎都嫌待遇不好辞职不干了,等闲也见不着个人影儿,以往热热闹闹的牛府冷清了许多。

    就连马也少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两个人在数,数来数去也是少了,四十几匹马只剩了八匹。

    这是为什么呢?无禅和尚是会这样问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牡丹姑娘自会这样回答。

    少便少了,反正胭脂在,又管它!只有一个结果,俩人都不上心。

    这两个人,一个粗枝大叶,一个浑不上心,完全没有留意到近rì牛府之中的种种异常。说到底,牡丹是一个爱做梦的傻姑娘,无禅是一个不晓事的傻和尚,成了亲也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而牛府不是任其嬉戏玩耍的童话世界,这几天也并非是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走的,马是不会说少了就少了的——

    祸事已然迫在眉睫,牛家此时大难临头,只牡丹无禅二人蒙在鼓里。

    波澜将起,便于明rì。

    六月二十二。司徒野。

    只这八字,是一张拜贴,司徒野手书。

    牛老爷只回四字:恭候大驾。

    不要忘了司徒文武,司徒文武当rì比武重伤,而司徒野只有一个儿子。

    “伤势如何?”牛老爷面sè沉重,眉头紧锁。

    “皮肉伤,也无大碍,只瞎了一眼。”陈平淡淡道。

    不要小看了陈平,陈平绝不是豆腐,陈平是一个风骨铮铮的男子汉!

    这是一局棋,关乎牛家生死存亡,这几rì间牛家遣散众人,只为不使其无辜受累。

    而结局如何,明rì便会水落石出。

    便在今rì午后,牛老夫人随芍药一家三口去了白家,月季回了陈家。

    真正到了事儿上,牛老爷也绝不是棉花,牛老爷说一不二。

    此时,牛家只余四人,牛老爷,陈平,牛牡丹,无禅。

    还有一个,也算是半个牛家的人,钱管家。

    钱管家这几天很少露面,总是神出鬼没的,另一半个牛家人无禅没有见过他。

    “老钱,事情办得怎样了?”牛老爷问道。

    钱管家六十许人,身形瘦小须眉寡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糟老头子。不得不提,钱管家与牛老爷生死之交,而他至今孑然一身,多年追随忠心耿耿,便以牛家当作自家。牛老爷便当他是自己的亲兄弟,钱管家也从来拿自己不当外人,便就坐在椅上喝着茶水,慢条斯理道:“消息都放出去了,放给每家每户,每一个人。”

    牛老爷点点头,仍是面sè凝重:“老钱你说,胜算几何?”

    “半成,也不到。”钱管家慢条斯理道。

    牛老爷叹一口气,陈平叹一口气,一时又无言。

    话说并不为过,正是九死一生!

    以真龙教的势力灭牛家满门那是轻而易举,就如同一只大象踩死一只蚂蚁。

    实力太过悬殊,便得人心,又能如何?

    实则连rì以来翼州城中激流暗涌,便以牛府为中心,许多许多的人都在注视着——

    滔天的海浪,巨大的漩涡,将牛家这叶小舟吞没。

    是有定海神针,是有上清故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yù求强援不得。

    便在无禅进了牛家大门之时,翼州东南西北四城门全部封锁。

    不得一人出入!就是这么霸道!

    牛府任其出入,一城化作牢笼,司徒野并不急着来,只因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生煎活鱼,热锅蚂蚁,司徒野并不着急。

    “陈平,你与罗堂主交好,此事当真没有一丝缓和余地?”牛老爷目注陈平,面sè化归平静。陈平打个哈哈,笑道:“不是说了,只咱家交出无禅,此事便罢!”牛老爷轻轻点头,微微一笑:“也罢也罢,事关重大,此事关乎我牛某人身家xìng命,无禅终归是个外人,给他就是了。”陈平看过一眼,笑叹一句:“陈平也是个外人,交不交人,岳父大人又问陈平作甚?”牛老爷哈哈大笑,摇头晃脑:“陈平陈平,你既外人,怎就赖着不走?”

    陈平不语,只笑。

    “老钱,你也走罢。”牛老爷劝道。

    “我可不是外人,我是牛府管家。”钱管家翻个白眼儿,yīn阳怪气道:“陈千总,你个千总一个兵毛也唤不来,带兵当真是有一套。”陈平仍不说话,只吐吐舌头,更冲钱管家做一鬼脸儿。钱管家同样给他翻一白眼儿,别过头去:“没大没小,老牛,都你惯的!”没大没小的也不止陈平一个,牛老爷也是见怪不怪了:“陈平,退下。”

    陈平惧内,老丈人也是有样学样,这是拿他打趣了。陈平不退,陈平哈哈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陈平无兵可点,便副将也是没得做了!”陈平是个人物,上过战场,冲锋陷阵,当过副将历过生死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场面,陈平见得多了,确也没将明天的事情放在眼里。陈平执意不走,便牛老爷也是支他不动。牛老爷只得作罢,却也心下颇多感慨:“平儿,平儿,当真难为了你!”

    陈平朝廷命官,真龙教如何,陈平只有比牛家的人更清楚。

    陈平不惧真龙教,只因陈平经历过血与火磨练,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为了牡丹,为了无禅,牛老爷一样会将生死置之度外。

    而钱管家与牛家同生共死,也绝不会离开。

    这是一局棋,牡丹与无禅根本就不知道身在局中,牛老爷陈平钱管家三个同样玩儿不转,真龙教的可怕之处绝对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无解,死局,那是一丝一毫的胜算也无。

    当然世事无绝对,亦如棋局,没有破不了的局,只有解不开的人。

    还有一个人,不是牛家人,更与牛家没有半点干系。

    “无禅好么?无禅一点儿也不好,傻和尚一个,牛家的人都是瞎了眼了!”那人气道。

    “绝世美女啊,配我正好儿!”那人自顾点头。

    “大好一朵鲜花,竟就真的插到牛粪上了!”那人暗自恼怒。

    “非她不娶!”那人咬牙发誓!

    “牡丹,牡丹,谁人更好,你会知道!”那人泪流满面。

    “我会为你飞天入地,只为将你拥入怀里,天地为鉴,此心不变!”那人诚心祈祷。

    “而若有人伤你一片指甲动你一根头发,立时教他横尸当场,死无葬身之地!”那人说到做到,绝对不开玩笑!

    人外有天,天上有人。

    错了,应当是:人上有天,天上有鸟儿。

六十九 家事国事天下事

    六月二十二。yīn,有云。

    天是灰蒙蒙的颜sè,淡淡的灰白夹杂着团团的灰黑,rì头隐没,无风,cháo湿的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天是说变就变,人是心浮气燥,时有飞鸟高低起伏啾啾舞于檐拱屋脊之上,尤显一处大大宅院冷冷清清。虫声四起,闹也寂寥,树上的蝉儿犹自吱吱哇哇叫个不休,似也知狂风暴雨即来,共作着一场末rì之前的狂欢!

    巳时将尽。

    正厅,廊前,四方大院。

    牛家武学世家,庭院布局自与寻常人家不尽相同。单看前院,地上不铺砖石,平平整整黄土地,无一根草,院中只一高大梧桐,粗有数人合抱,躯体苍劲枝繁叶茂。树下一石桌四石凳,十数木桩,靠墙架上摆了十般八兵器,并有石锁沙袋等物。这是一个庭院,也是一个练功场,宽敞而又整洁,简单而又大气。

    好大一棵树,南山禅宗有也一颗大树,菩提树。

    不得不说,这里是与那里颇多相似之处,因之那rì无禅进门之时只觉亲切,就像是回到了南山禅宗。而之所以无禅会留下来,留下来娶了媳妇当了人家的姑爷,或说留在牛家做一个马夫,也不完全是因为无禅吃了人家的饭要给人家干活。这里的一切,已经深深吸引到了无禅,无禅不知不觉已经迷恋。

    “好天气啊!”陈平看着天上,笑道。

    两扇大门开着,院里是有三人,牛老爷,钱管家,陈平。

    钱管家坐在树下,喝着茶水,慢条斯理道:“怕是,要下雨了。”

    说的都是废话,牛老爷就不说话,牛老爷久久眺望着西北方的天,面sè平静如水。

    司徒野就要来了,真龙教已经动手,此时牛府门外一条长巷已被封锁,牛府已被包围。前门门外有人,后门门外有人,左邻右舍却是空无一人。闲杂人等尽数驱逐,牛府之外都是真龙教的人,怕是倾巢出动,不知其数为何。今天的事,正如此时的天,使人心浮气燥惊恐莫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今天翼州城里只有一件事,就是牛家的事。

    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很多的人,都来了。

    人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多到数之不清说之不尽,多到将牛府附近四面八方大街小巷塞得满满当当。人们都想看一看,看一看今天的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但真龙教不让你看,不让你听也不让你说,人们来了也是没的看没的听就连说也不敢说,只得远远地站着,看着,空张着嘴干瞪着眼,傻等着——

    岂不咄咄怪事!便他再强横再霸道势力再大,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教派,又如何堵得天下悠悠之口?何以如此畏怖惊惧?话也不敢说一句,屁也不敢放一个!公道自在人心,实则牛家与真龙教这场纷争谁是谁非大伙儿心里有数儿,便以牛家多年以来的好名声与司徒文武往rì的作恶多端嚣张跋扈而言,人们心里向着谁个自也不必多说。

    但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上哪怕一句公道话,为什么?

    因为说了也没用。

    错!因为敢怒不敢言,有话不敢说!

    真龙教的真正可怕之处就在于教徒遍天下,朝野之中,市井之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真龙教的人。人们真正怕的并不是那些守在街头巷尾,那些手持刀剑身穿白麻葛衣立得标枪一般笔直的汉子,而是人cháo人海之中,立在自己身前身后立在自己身边的人。正是祸从口出,随口说上一句,不知激怒何人,背后捅你一刀,冤死却又找谁?

    今天翼州城里只有一件事,是牛家的事,也是大家的事。

    大家都怕真龙教,每一个人都怕,怕到不敢出头怕到不敢张口,但大家还是来了。实也不必多说,沉默就是力量,人们都在沉默地观望,沉默地注视着,用沉默的方式来表达着心中的愤慨!是的,是的,翼州城不是司徒野的,谁也不能无法无天,而牛家选择抗争选择坚守,人们也都明白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心中都有底限,人们总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这已经不是牛家的事,这是大家的事,当众人都无声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不说话同样是一种威慑,巨大而又磅礴的力量,谁人也不能忽视!天下人管天下事,众目睽睽之下牛家如何,真龙教又能如何,便就拭目以待。待得水落石出之时是非自有公论,便就他司徒野杀尽牛家的人灭了牛家的门,却是人心已失,报应终有来时!

    天时不论,地利不论,人和是在牛家一方。

    这是一场战争,牛老爷示敌以弱,摆下空城计,坐等司徒野。

    牛老爷不怕,牛老爷心里有底,牛老爷知道大家都在看着这一幕——

    人,众人,就是牛老爷最大的底气!

    此刻,牛老爷心中只有一个人,而他远在上清,对家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他,就是牛老爷最疼的小儿,也是牡丹姑娘最亲的老弟,牛大志。

    巳时。正门。

    一人扬长而入:“有劳德厚兄久候,司徒野不请而至,不胜慌恐。”

    言辞有礼,声也寡淡,三人一同起身,司徒野已至。

    其人高而魁伟,生得是四方大脸狮鼻虎口,颌蓄短髭,双目棱棱。

    身着紫衫,腰系金带,佩一剑。

    其后二人,一人黑衣,持刀,一人白衣,持剑。

    司徒野面sè威严,举手投足都甚有气度,那是龙行虎步而来,颇有大将之风。

    黑衣人名为罗志,真龙教翼州堂副堂主。

    白衣人就是司徒文武了,面sèyīn沉,左眼斜系白纱。

    “不敢,不敢,司徒堂主莅临鄙处,我牛家蓬荜生辉,实是三生有幸!”牛老爷一般客套,也是话里有话。司徒野立定,笑道:“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rì我等来意,德厚兄自是心知肚明。”牛老爷连连点头,客气而又周到:“你我多年老友,又是多rì不见,司徒堂主既来做客,你我自当把酒言欢,品茶叙旧!”

    “司徒野不是来做客的,德厚兄应当心里清楚。”司徒野淡淡道。

    “咦?怎地?司徒堂主不是做客,又是所为何来?”牛老爷眉头皱起,面sè惊奇。

    “姓牛的,你莫装糊涂!”司徒文武四下张望,咬牙切齿:“快快交出那臭和尚啊!爹!”

    不是胡言乱语,前有“啪”一声响!

    司徒野反手就是重重一记耳光,既响且亮,直将司徒文武打了一个趔趄:“跪下!”

    那是声sè俱厉,下手毫不留情!

    司徒文武捂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几乎以为做梦。

    随即竟就真的跪下,将头垂低,一语不发。

    “德厚兄,犬子顽劣不知礼数,在下管教无方,实是汗颜之至!”司徒野生得高大威猛,说起话来却是文质彬彬:“好教德厚兄知道,前rì我这逆子于闹市之中出手伤人累及无辜,司徒野已是重重责打令其改过,今rì在下前来贵府,正是带他请罪而来。”

    “不敢!不敢!”牛老爷连连摆手,面sè惶然:“文武贤侄那是失手伤人,也未伤及我牛家的人,何来请罪一说?”司徒野长叹一声,正sè道:“前rì贵府比武招亲,这个逆子自作主张前去胡闹,得罪贵府伤及百姓,到头害人害己还瞎了一只眼,正是咎由自取!”牛老爷亦是长叹一声,面sè愧疚:“须怪不得文武贤侄,只怪老夫一时心血来cháo,偏偏去搞那甚么比武招亲,你看这,这,哎——”

    一个诚心请罪,一个深深自责,情形有些诡异,有些出乎意料。司徒野所为何来在场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但他不提,牛老爷也自不说,二人都是不温不火见招拆招,并没有出现剑拔弩张激烈冲突的场面。实则在场都是聪明人,真正出乎意料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文武,司徒文武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般废话连篇与他客套更是硬将屎盆子扣在自家脑袋上!

    “刀枪无眼,比武争斗难免受伤,德厚兄委实不必自责。”司徒野诚心诚意道。一言及此,陈平已知怀里的两张生死文书不必拿出来了。牛老爷仍是长吁短叹,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刀枪无眼,这老天爷也不开眼,不开眼呐!”仍是话里有话,司徒文武低着头跪在地上暗自咬牙,司徒野笑道:“德厚兄既不怪罪小儿,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奇哉怪哉,所为何来?

    不为寻仇,也不生事,而前rì之事竟就给他,就这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这时jīng明强干的钱管家想不明白,牛老爷也是一般不知他这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儿,但二人也知此人计谋多端城府极深,而此时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必有后手!正如此时天sè,无风无雨,也无电闪雷鸣,然而平静之中却是沉重厚实的压抑,使人心悸。

    陈平在看着罗志,罗志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刹那间的,寂静。

    “罗志。”

    司徒野开口,罗志上前,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呈上:“各位,请看。”

    是一张纸。

    是一张衙门告示,海捕公文。

    只寥寥几行字,上有人像,画了一个光头和尚。

    三人一眼扫过,终知——

    牛老爷不接,罗志点头一笑,持告示朗声念道:“匪僧无禅,南山禅宗中人,年二十许。查——该匪于近rì于川西一带落草,持械火并殴斗,共计击杀三百六十五人,手段凶残,人神共愤。翼州府衙缉令:擒杀此匪者,赏纹银五千两!觅得匪迹告官者,赏纹银百两。”

    语罢,又是一寂。

    “德厚兄,那匪人此时就在贵府,可是?”司徒野笑道。

    牛老爷不语,眉头紧皱。

    “他叫无禅,听说还做了你家姑爷,可是?”司徒野笑道。

    牛老爷长长吁一口气,只一点头:“不错。”

    司徒野大笑,威势尽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司徒野今rì率众前来贵府缉拿于他,不知德厚兄意下如何?

    牛老爷默然片刻,叹道:“司徒堂主有心,我牛家多蒙厚爱,不敢有辞。”

    “德厚兄,请了。”司徒野微微一笑,自是心中笃定。

    “钱管家,去唤无禅。”牛老苦笑摇头,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七十 无中生有

    “相公?相公?”一人柔声轻唤,情深意也浓。

    无禅扑哧一乐,低眉臊眼儿的不似个相公,倒像个刚过门儿的小媳妇。

    牡丹姑娘幽幽一叹,眉头轻蹙,胜似西子捧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相公,你快快跑罢,跑得远远的,再也——”说着已是雾生双眸,神情凄婉哀绝:“再也,不要回来!”

    “啊?”

    登时一股邪火直冲顶门,牡丹姑娘强自忍耐苦苦压抑,仍不免忍无可忍勃然大怒:“还笑!还笑!都甚么时候儿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无禅大吃一惊,瞪大一双牛眼:“甚,甚么时候了?”牡丹姑娘深深吸一口长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握紧了手中的刀:“天!真个烂泥扶不上墙!好了好了,当我没说!”

    “啊?”

    实则无禅之所以笑,是因为每每听到她说相公两个字,无禅就想笑。

    实则牡丹姑娘之所以要无禅跑,是因为牡丹姑娘想要试探一下,这个相公可不可靠。

    今天的事,两个人都已知道。

    昨夜牛老爷已将此事告知牡丹无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且不说牡丹女侠如何义愤填膺当场发作,扬言以一己之力尽斩来敌退百万雄兵种种,单说无禅和尚。无禅认为,这件事情是无禅做的不对,因此等人家来了无禅会主动承认错误,并争取取得对方的谅解。大意如此,更有若是不成无禅就给他们打上一顿出出气,或者罚无禅回南山去面壁,再不成干脆赔他一只眼睛好了。

    “你个窝囊废!你个受气包!你还是个男人么!你配当我相公么!”且不说听完无禅和尚的一套理论牛老爷作何感想,牡丹姑娘可是当场就气炸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还天下太平拯黎民苍生,教训坏蛋消灭sè狼花中之王侠中之凰,以上种种本就是牡丹姑娘的抱负志向!全不反抗?任其宰割?危难之时用人之际硬要做个缩头乌龟?放着护花使者不当还要回南山当和尚?无禅无禅,你说你说,为人处事怎能这样!

    和尚不开窍儿,当头来一棒!非但牡丹姑娘将无禅和尚骂了个狗血喷头,牛老爷或说无禅的老岳丈也是语重心长劝解,苦口婆心教导,摆事实讲道理,更是头一回对无禅或说自家小姑爷板起面孔做出了严厉批评!不得不说,牛家父女二人也是生平头一遭在一件事情上完全达成了共识,并肩作战软硬兼施,你一句我一句将无禅和尚数落得晕头转向。

    奈何无论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无论循循善诱还是当头大棒,和尚一般巍然不动。无禅已经认准了,是无禅做错,无禅就要承担后果,就是这样。而师父说过打架不好,无禅只比武,不打架。谁人也是没有办法,无禅是老实是听话但无禅只有一样,那就是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一个字,犟!

    见无禅和尚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牛老爷也生气了,牛老爷拂袖而去!武功再高有个屁用?根本就是全无斗志!好在还有牡丹姑娘,牡丹姑娘尽管气得都要疯了,但并没有放弃无禅和尚。在连抓带咬并使出揪耳朵神功将无禅和尚折磨得痛不yù生以后,牡丹姑娘终于冷静下来,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能生气,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两个字,用计!

    牡丹姑娘自幼熟读兵法,三十六计那是信手拈来。便在信手将兵书从书柜里拈出来,温故知新通读半宿之后,牡丹姑娘安然入睡,面带神秘微笑。便于今rì,此时,大敌当前生死关头无禅犹自全无斗志坐以待毙之时,牡丹姑娘以一招儿“无中生有”之计将无禅和尚彻底拿下,令其幡然悔悟,一语点醒梦中人!

    只几句话,且看她是怎般说的。

    牡丹姑娘缓缓落座,忽就泪流两行:“娘亲!大姐!二姐!还有大姐夫,我那刚会说话的小侄女,你们死得好惨啊!”无禅闻言大吃一惊,忽地立将起来:“死,死了?牡丹姐姐,你说的是——”牡丹姑娘泪落如雨,直似痛苦万状:“是死了!都死了!她们是给司徒文武抓了去,百般折磨百般拷打,活活儿就给打死了啊!”

    正是睛天一声霹雳,无禅登时心中大恸:“这,这,可不是,怪不得无禅没有见到她们,原,原来呜呜呜——”说话已是放声大哭,汹涌泪水夺眶而出!牡丹姑娘低头垂泪,语声沉重道:“还有牛家上下百十来口,都给他们抓去杀了!大人也杀小孩也杀,男的也杀女的也杀,还有马!你没见后院马也少了么?那是给他们抽筋扒皮刀子割肉,生着吃了!”

    可不是!马也少了!就连小孩子也杀,马都生着吃了!多么凶残呐,没有人xìng!无禅悲伤难抑,直将泪流成河。无禅是在哭着,但无禅的拳已紧握,无禅已经怒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牡丹姑娘以袖掩面,抽泣道:“司徒文武说了,他瞎了一只眼,就要灭我牛家满门,一个人呃,一匹马也不放过!”

    “是他!是他!你要他来找无禅,事情是无禅做的,为什么他要……”

    “就是司徒文武,还有他爹司徒野,他们父子自也不会放过你,也会活活儿打死你的!”

    “无禅不怕,让他们来!”

    “他们可是说了,要将你的肉用刀子一片一片割下来,一样咳咳!生着吃了!”

    “呼——”

    这便是无中生有之计,实则牡丹姑娘一番话破绽百出,说出来也是骗不到任何人的。当然不包括无禅,无禅只觉出离愤怒!无禅做的事,便来找无禅,就是要打死无禅无禅也不会说个不字,但这又与旁人何干!思及那些人,那些无禅刚刚认识便不幸死去的人,那些对无禅很好让无禅感觉很亲的人,无禅只觉悲苦难言!而一团烈火已于胸中猛烈燃起,烧沸了血,焚红了眼,映红了天!

    再祭朱雀刀,扬起霸王鞭,牡丹女侠携手无禅和尚,双双共赴生死战场!

    二人仍旧穿的成亲当rì大红礼服,红红火火喜庆登对,正是英雄美女佳人一双!

    “出发!”牡丹姑娘将手一挥,就像一个跃马疆场大杀四方的女将军!

    “走!”无禅和尚当先而行,一样是雄赳赳气昂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门打不开,从外面锁死了。

    当然这种事情难不倒牡丹姑娘,牡丹姑娘以朱雀刀破之。

    不愧朱雀神刀,红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断锁!

    “啊——”

    一刀出去,竟已见血!

    “哎!”钱管家哭丧着脸吮着手指,很是无奈。

    “奇哉!怪哉!”陈平端详着手中告示,摇头晃脑啧啧有声:“既是捉拿人犯,衙门怎不来人?”司徒野看过一眼,淡淡道:“陈千总,有话不妨直说。”陈平恍若未闻,自顾笑道:“落款印章俱在,却无签发rì期,啧啧啧,这样的海捕公文陈平当真是头一回见!”司徒野大笑:“不过一纸,管用就好,陈千总又何必斤斤计较?”

    “既是人犯,人人可拿,惩恶扬善更有花红可得,岂非大大美差哈哈!”司徒文武也已立了起来,一般放声大笑,气势看上去却比其父馁了三分。这父子二人样貌脾气是一点儿也不像,司徒野也知自家儿子是个草包,当即回头狠狠瞪上一眼!司徒文武噤声,司徒文武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家老爹不说话——

    实则司徒堂主为人正直处事公平,多年来于翼州城中却也名声不差。只一样,还是司徒文武,司徒野膝下独子。小儿既是独苗,爱妻又于十余年前亡故,司徒野对司徒文武难免溺爱了些。实则司徒家以及真龙教翼州堂的名声都是司徒文武一个人败坏的,若他不是司徒野的儿子,无需他人动手,司徒野早也将他毙于掌下了。

    善也是他,恶是也他,是是非非好与不好都是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司徒文武当着他爹的面是孝顺乖巧,背地里却是仗其父名多行不义凶横霸道,待得司徒堂主心知不妙之时,早也悔之晚矣!怎不大义灭亲?怎失公平公道?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无论儿子做了多少错事老爹都得担着,司徒堂主别无选择。

    便如比武招亲,便如今rì之事。

    无论如何,司徒文武瞎了一只眼,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个说法。无论那无禅和尚有没有错,他也必须给司徒野一个交待。司徒野着人查清无禅来历,又于衙门签下海捕文书,所求不过一个理字。对于无禅,司徒野心有所忌,因为无禅来自南山禅宗。南山禅宗名扬天下,哑僧定海更是无人不惧——

    所以司徒野迟迟不动,只为作出雷霆一击!

    必杀无禅!格杀当场!

    正因为无禅是南山禅宗中人,若非如此司徒野还可以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在废了无禅武功,取他一目之后。

    此事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司徒野也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镇定,今天这件事情关乎许多人关乎许多事同样关乎到司徒野的身家xìng命!没有人知道,司徒野心里一直都在犹豫,犹豫着今天要不要来,也没有人知道司徒野真正顾忌乃至畏惧的不是哑僧定海也不是南山禅宗,更不是今天的这一件事情——

    但已无法回头。

    来了!来了!火起来了!烧起来了!

    前头风风火火一个女侠,后头龙jīng虎猛一个和尚,生似两团旺盛勃发的红红火焰!

    “司徒文武,你死定了!”

七十一 爱者无畏

    “杀——”

    牡丹女侠大喝一声祭出朱雀神刀,一式力劈华山便将那妖孽斩为两断!

    “啊!”

    人是呆立当场,声也戛然而止。

    牛老爷连出两指,叹一口气:“家门不幸,老夫得女如此,实是愧对列祖列宗!”

    牡丹姑娘心丧若死!

    疯了!都疯了!神刀一出尽诛邪恶,只身退得百万雄兵,自是踌躇满志而来,必当一举大功告成!有病!都有病!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可叹英勇无敌,难防小人算计,果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还是身边至亲至近的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天!坏事的误事成不了大事的总是自家的人,还是那句话说的好,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牡丹姑娘自是满腹辛酸咬牙暗恨,却不知自家老爹此举也是实属无奈。牛老爷最疼的就是牡丹姑娘,自不能就让这般她活蹦乱跳冲上前去,送死。自家闺女自家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口无遮拦不识大体,能耐没有天大脾气!不能让她动手,不能让她开口,往常胡闹倒还罢了,今rì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又怎能容她胡闹,在此放肆!

    “钱管家,看好她。”牛老爷吩咐道。

    “无,无禅?”牛老爷转过头来,正待与司徒野说上一句客套话,却见无禅已于身边大步走过,径直走向司徒野:“你!闪开!”这话是指着司徒野的鼻子说的,无禅挺胸抬头横眉立目,那是一点也不客气:“无禅要和他说,是他!司徒文武!”牛老爷还是小看了牡丹姑娘,牡丹姑娘旁的不成,在鼓舞斗志或说蛊惑人心方面那是绝对有一套!

    几人惊呆,各觉意外!

    司徒野活了五十几年,自打出道以来还没有这般面对面给人指着鼻子吆喝过,一时怔在当场,竟也没有发作。但司徒文武可就不干了!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就是两眼不红一眼也红,司徒文武咬着牙红着眼恨声说道:“你个小秃驴,废话少说!看剑!”说着拔出长剑便就冲将过去,报仇雪恨取他狗命——

    司徒野也未回头,只沉喝一声:“放肆!”

    司徒文武一惊止步,进是不得退又不甘,况他自知并非是那和尚对手,一时间是羞恼怨恨齐齐涌上心头!更有无边妒火勃然发作,直烧得司徒文武是五内如焚,七窍生烟!一目已盲,美人独望,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但此时所见已然大不同!一眼姑娘,一眼和尚,一眼老爹一眼老娘!娘!娘!儿好惨,好惨啊——

    “扑通!”司徒文武双膝跪地,嘶声吼叫伏地大哭:“爹爹!爹爹!你为孩儿做主,你一定要为孩儿作主啊啊啊!”

    哭不几声儿,猛觉不对!

    四下寂静无声,只一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一抬头,怔怔对望,只见一和尚!

    他自哭爹喊娘,情天恨海无法自拔,却不知自家老爹另有打算,早已闪在一旁!

    笑的是陈平,只有陈平。

    旁人却也不是笑在眼里,就是笑在心上!

    司徒野恼怒异常,双眉倒竖,额上现一深深川字纹:“滚!滚出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跪错了人,一爹白认,司徒文武一张面皮涨作猪肝sè,掩面飞奔出门。

    牡丹姑娘心花怒放!

    这就叫做和尚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

    瞧瞧,都瞧瞧,我家无禅怎样?

    也不怎样,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过牡丹姑娘连rì以来的长期熏陶悉心培养,无禅和尚已经变了一个品种。无禅不再是原来的无禅,其威风神气强硬霸道的程度也绝不会仅限于此!司徒文武落荒而逃,便于众人愕然的目光之中,无禅又找上了司徒野:“你是他的爹,你就是司徒野,对不对?”

    司徒野不语。

    “你,你不是好人!不是!”无禅面sè激动,大声叫道。

    司徒野无视。

    “你杀人,还杀马,男的也杀女的也杀,大人也杀小孩也杀,还,还生着吃肉!你不对!你不好!无禅做的事情你就来找无禅,你是打无禅也好骂无禅也好罚了无禅面壁……”无禅越说越是激动,激动到了语无伦次。

    但几人都已听得分明,在场都是聪明人,一时各自心下了然。这是栽赃,这是陷害,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是无中生有,拙劣可笑愚笨已极,在场听不出来的除非傻子。显而易见,上当的傻子就是无禅,而骗他的笨蛋就是牡丹。几人互视一眼,面sè同样无奈。司徒野更是不屑理会,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所以司徒野保持沉默,司徒野连个不字也懒得去说。

    既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是无话可说!无禅愈加愤怒:“说!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聪明人是不会与白痴理论的,这一点大家都懂得。

    无禅大怒,当即拉开架式:“是你!是你!来!你与无禅打过!”

    “是他!是他!哈哈中计了,傻子一个!”牡丹姑娘喜不自胜,谁也没有牡丹姑娘聪明。

    小孩子的把戏,大人懒得分说,而这,这是此计的绝妙之处。

    司徒野只作不见,目视罗志将头一点。

    罗志一声呼哨,正门四人现身快步行来,施礼,立定。

    淡紫衣,明黄带,四人腰间四条游龙,人是高矮胖瘦,同样jīng神干练。

    一众尾随而至,着白衣白裤,箭袖之上各绣一龙,也无声,礼毕立于其后。

    先入四龙为三爪,后来众龙为两爪。

    “嗬!翼州堂正副堂主四大香主四十八使齐至,好大场面!”陈平拊掌大笑。牡丹姑娘两眼翻过,一脸不屑之sè。无禅又怎料得一下子冒出来这多的人,一时又怔住。钱管家撮着牙花子,抬眼看天:“下雨了,要下雨了。”牛老爷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牛老爷知道,这计那计一切算计,如何准备如何筹谋,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不过浮云。

    “无禅,你杀过人没有?”牛老爷笑问一句。

    无禅吃一惊,左右看看,一脸茫然道:“杀,杀人?杀什么人?”

    牛老爷并未多说,只于无禅身前站定:“司徒堂主,我家无禅,没有杀过人。”

    “德厚兄,你要说,便去衙门里说,这里并不是伸冤的地方。”司徒野已知他意,脸上再无一丝笑。牛老爷保持微笑,话里话外却也分毫不让:“司徒堂主,无禅是我牛家的人,你要拿他,须得问过老夫。”司徒野扬眉立目,声威赫赫:“包庇人犯,当处同谋,牛德厚,你可要想好。”牛老爷双目直视,面sè坦然:“明里诬陷,暗报私仇,司徒野,你也要想好。”

    一语至此,再不多说!yù将如何双双分明,动手不过须臾之间!

    无令,无刀兵,四香主齐齐出手,不取无禅,单将牛老爷一人围在当中!

    牛老爷出掌。

    一十二使随之齐齐攻上,刀枪勾链齐出,拿的正是无禅和尚!却是要的无禅的命!

    无禅出拳!

    余三十六使不动,笔直立于司徒野身后。

    陈平抽刀抢上,罗志出刀相迎!

    一方早有安排可说稳cāo胜券,一方知也无畏更是誓死以抗,瞬间一方大院变作一处战场,转眼唇枪舌剑化为刀光剑影!无人出声,只有拳肉相交钢刀交击之声,有人看着有人拼命,这本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战斗!也是战争!战战战!战战战!你要战我便战,不是战场也杀场,真刀真枪见真章!

    战事如何,旁观者清。

    实力悬殊,强弱分明,不好看也没的看,一眼就看出来了。

    司徒文武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得是着急上火百爪挠心,看得是蠢蠢yù动浑身燥热!

    花间老手过来人,一眼看破处子身!

    为谁守?又为谁留?自不是那傻和尚,待不一时便死透!

    莫非是她也有心,单等文武来下手?

    正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司徒公子门外守,自作多情口水流——

    他却不知,怎叫守候!

七十二 勇者无惧

    无禅不傻。

    无禅看得出来,这些白衣服的人,是想要无禅的命。

    他们拿着刀枪拿着棍棒,打的都是无禅的要害,下手一点儿也不留情。

    他们是要杀了无禅,就如同杀掉牛家那些男女老少,那些人,还有马。无禅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无禅知道那样是不好的,是不对的,无禅已经生气了!怪不得师父说过这个世上是有坏人,这个世上原来真的是有坏人!是好人,就要帮,是坏人,就该打!要打就打,无禅不怕,无禅出拳,罗汉十八!

    无禅是有两个师父,以上的话是灵秀说给他的,而无禅的武功都是灵石教的。灵石不若灵秀,灵石寂寂无名,天底下知道灵秀的人数不胜数,但知道灵石的寥寥无几。灵石是南山禅宗的武僧,一众无字辈小僧的授业师父,灵石的武功如何外面的人自也知者寥寥,但南山禅宗每一个人都知道——

    极高!

    便以无禅而言,与其放对,不过两式三招。

    这一点无禅也是清楚得很,无禅下山之前与灵石师父比武过招,败得那叫一个惨!灵石用刀,无禅流了一身血,灵石用棒,无禅得了满头包。无禅经常挨打,无禅经常流血,无禅也会疼得大哭也会伤得很重,灵石师父下手半点儿也不留情:“铜皮铁骨?金刚不坏?哪里去了?我怎不见?起来!再打!”

    那不是一次,那是很多次,近几年来灵石对无禅下手是越来越重了!每当无禅遍体鳞伤倒地不起的时候,每当灵石冷着脸不依不饶斥骂无禅的时候,在场所有的小和尚都是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便就铁面无私以严厉著称的第三只眼空悲老和尚也是不忍多看的:“过了,太过!为甚这样对待无禅?”空悲质问灵石,灵石只回一句:“去问师叔祖。”

    灵石的师叔祖,就是无禅的太师叔祖了,哑僧定海。

    定海老和尚自有话说,但定海不说,定海要做什么不必向任何人解释。无论如何,无禅并不缺乏实战经验,无禅不怕挨打不怕流血,无禅是疼过是哭了但只要无禅还立得起来,一样会咬着牙冲过去再来打过!无禅爱比武,不为分高下,无禅不爱打架,无禅也从来没和别人打过架。比武是比武,打架是打架,在无禅的内心之中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此时,此刻,这就是打架了!

    无禅要帮好人,无禅要打坏人,说到打架无禅也不怕,打便就打!

    无禅出拳,十八罗汉拳!

    无禅的武功如何,也只有灵石最清楚。

    比武招亲不算甚,这一回才是无禅和尚真正的,成名之战!

    真龙教实力雄厚人才济济,单说这四十八使,人人都是身经百战武功jīng强。

    出十二使,仅作试探,司徒野也知这个和尚不好对付。

    司徒堂主阅人无数,目光如炬。

    一试之下,果不其然!

    无禅自出拳脚,无视刀兵加身,前后不过三五息,一套十八罗汉拳打完。

    六人绕其游斗,六人伏地咯血。

    动他不得,伤他不得,无禅就是钢皮铁骨金刚不坏,谁个也都见着了!刀砍不留痕,斧钺不加身,一气贯rì月,罗汉是金身!金刚不坏功就是挨打的功夫,挨打的功夫既有人练自有好处,你破不了这挨打的功夫便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何况无禅不会一味挨打,无禅还有十八罗汉拳,刚猛无铸勇往直前的十八罗汉拳!

    这一套拳无禅练了十几年,使来自是得心应手熟极而流。这是一套简单朴实的拳法,无禅一板一眼使来,并无半点出奇之处。简简单单,朴实平凡,无禅的每一拳每一脚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但就是,防不住!无禅的拳脚很重,无禅的下盘稳固,但无禅的拳打脚踢一招一式一样很快——

    因其简而迅猛,因其专而jīng通,因其十几年来一套拳法打了千万遍,无禅已将拳法之中稳、准、快、猛四字做到了完美结合,因之防不胜防。而直正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深谙武学之道的人才知道,那有多么多么难。司徒野就是一个高手,深谙武学之道,一番试探下来司徒野也是暗自心惊!也是暗自点头,称道!

    但不算是,出乎预料。

    “上。”司徒野淡淡一句,又十二人各持兵刃攻上,围攻!

    “以多欺少,臭不要脸!”牡丹姑娘暗骂一句,心里乐开花!那是满面chūn风,眼角眉梢都是笑,满腔欢喜说不得,眼看就要乐疯了:“瞧瞧,瞧瞧!这是谁人?我家无禅,是我家我禅!”眼见无禅和尚大发神威,将一干虾兵蟹将打得鬼哭狼嚎,牡丹姑娘不由得心花怒放:“英雄豪杰,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万人难当!”只yù欢呼雀跃,却是动弹不得,心中千言万语,有口也是难讲:“无禅!无禅!”牡丹定定望着无禅的身影,心中呼喊着他的名字,浑然不知眼前的真真切切的他与那梦中与他完全不同的一道身影,已是渐渐,渐渐,渐渐渐渐重合……

    她却不知,此时无禅和尚表面风光,也是有苦自知。正因无禅勇猛过人,众使合力亦不能当,此时人人避其锋芒,游斗缠斗不与之正面交手。攻之不下,便就围困,一个字:耗。又是一套十八罗汉拳打完,这回无禅就连对手一片衣角也没碰到。拳脚落处人人退避,拳脚收时复又相合,先前受伤六使略作调息便就加入战团,二十四使有如一索将无禅困在当中,围而不收,有张有弛。

    无禅便是一只猛虎,众人也有应对之法。

    没有人是无禅的对手,便就没有人与无禅相对,人人都是无禅的对手,无禅却是找不到对手。无禅很是郁闷。这不是比武,这无关胜负,这也不是打架,这是一场战斗。一人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匹夫却绝非万人合力之敌,何况人人只守不攻围而不打,无禅不能奈何。更何况无禅空有战志而无杀心,无禅不会看定一人追杀,各个击破。

    司徒野在笑,完全没有出乎预料。

    无禅收拳,直身不动。

    司徒野笑不出了,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无禅不能奈何,无禅便就不动,实则无禅直至此时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无禅不动,众使也是无可奈何,谁也没料到他说停就停,说不打就不打了。冲过去是等于送死,立在原地也是干耗,一时间众使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当如何。刚刚还是刀光剑影,人人忽然木偶泥塑,场中安静下来,竟是有些诡异。

    “怎了?”陈平收刀,愕然望去。

    陈平收刀,罗志收刀,两人本是好朋友,动刀也不会伤和气的。

    牛老爷收掌,四香主收手。

    雷声大,雨点小,来势汹汹徒有其表,个个儿都是大草包!牡丹姑娘就是这样想的,反正牡丹姑娘是看不明白了,牡丹姑娘非但看不明白而且有些扫兴,心说打啊打啊打死一个少一个,全都死了才好!牡丹姑娘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在场草包不多,说来只有一个,此时就连无禅和尚心里都是特别地明白——

    这才刚刚开始,还早着了。

    司徒野将手一挥,二十四使退,二十四使进。

    两张网徐徐张开,十二使持其一,十二使持另一,又将无禅围困当中。

    网长五丈宽七尺,其sè黄白相间,上有乌黑铁蒺藜,有名:金丝铁蒺网。

    “无禅!快跑!”牡丹姑娘终知不妙,心里大叫!

    然而网已合围,然而无禅不动。

    二十四使交错,快而娴熟,须臾双网相合,重叠缠绕。

    一层,一层,又一层,将身缚,便将头也蒙住。

    无禅不见了,只见两只脚。

    便在收网之时无禅动了,无禅只做了一个动作:骑马蹲裆。

    两腿平行蹲立,脚尖平行向前。两膝外撑,膝不过足,胯向前内收,含胸拔背勿挺胸,胸平背圆,两手若抱球,头顶如线悬——

    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这个动作在场每一个人都会,武功高强的牡丹女侠自是会,便就只练过几天把式的钱管家也会,就连无禅的大哥方殷方道士也会。但无禅不是方殷,无禅也不是任何人,无禅就是无禅。无禅的骑马蹲裆才是真正的骑马蹲裆,任他金网缠来,我自骑马蹲裆,和尚立地生根,网住又能怎样!

    且看南山一和尚,大破金丝铁蒺网!

    双网已然紧收,无禅骑马蹲裆。

    二十四使发一声喊,齐至无禅身前,三人持一粗索,双网四角八索,二十四人齐呼一声同力拉拽:“杀!”

    当下铁蒺入肉,无禅和尚轰然倒下,血流一地。

    是了,无禅不是方殷,好在这是无禅而不是他的方殷大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齐力不能移,铁蒺尖刺不能入,无禅骑马蹲裆,未动分毫。

    二十四使连拽三次,无果,复齐至无禅身后,大力猛拽!

    人是落地生根,无禅骑马蹲裆。

    “上!都上!”司徒野终于变了脸sè:“不动如山,好个和尚!”

    和尚来自南山,武功千锤百炼,力能降龙伏虎,至此真身始现:“嘿!”

    人人俱是变了脸sè,眼睁睁地看着无禅,二十四使不能奈何,四十八人也是一般!只一式骑马蹲裆,生生就立在当场,八条绳索扯得笔直,无禅便就一人相抗!而在众人生拉硬拽之下无禅犹有余力,一个吐气开声,沉肩晃动两膀!无禅左一晃,二十四人一个踉跄!无禅右一晃,二十四人又一踉跄!转瞬之间四十八使人人脚步虚浮身形不定,不及立稳无禅已是扭腰摆胯两臂奋起:“哈!”

    立时凝若山岳,动时风吹麦浪,惊叫四起处众使失声而呼,当下伏倒一片滚倒一片,少半绳索脱手滚翻在地,多半东倒西歪手里还紧紧抓着绳索!力未收,势未完,无禅左足为轴身形忽将一转,右足落处正回原地,仍是一式骑马蹲裆!只在转眼间,人人绳索脱手,四下跌落翻滚,更有几人不及放手随之腾空而起,轻飘飘有如纸鸢——

    岂非生龙活虎!更是巨象之力!众亦不能当之!

    金网仍缚身,灿灿有金光,无人看金网,只看一金刚!网是成双,目亦双双,便在众人各自惊骇喜悦而又同样震憾的道道目光注视之下,再加上只余了一只眼睛的司徒文武怔立张望之下,无禅立起,一生大喝两臂分张:“开!”哧一声大响金丝网裂,如同巨茧破开一隙,旋即大开,其间正是一和尚:“去——”

    和尚将臂轻轻甩过,如同脱却一件破烂僧衣。

    金丝破落及地,铁蒺散落四方,丝网勾得一件大红喜衣也是随之滑落。

    无禅jīng赤上身,露出强健胸肌:“再来!再来!再和无禅打过!”

七十三 仁者无敌

    便以无禅之勇,亦不能尽退来敌。<ww。ienG。com>

    四十八使难奈无禅,金丝铁蒺网被破,然而翼州堂四香主俱在,堂主司徒野连同副堂主罗志都未真正发力,今rì牛府之危仍是难以得解。只在一声令下,四十八使同回原处,恭立听命。四香主舍牛老爷转攻无禅,牛老爷有待援手为司徒野所阻,罗志仍是牢牢看定陈平,一对儿好朋友又一次拔刀相向。

    翼州堂四大香主,个个武艺jīng强,武林之中一流好手。

    一刀,一剑,一钢鞭,一长枪,四人兵刃已出,合力击杀无禅!

    方才对之牛老爷,四人不过围而困之,牛老爷也知道若是真正动手,自己未必当得其中之一。牛老爷也看的出来,他们是要取无禅的命,所以牛老爷尽管自知不敌仍要尽那一分绵薄之力,牛老爷为人正直刚强!武功高下,会者自知,此番与司徒野甫一交手牛老爷已知,他要制住自己也不过是三招两式,轻松搞定。

    牛老爷与司徒野武功上的差距,就如同陈平与罗志刀法上的差距。

    实力太过悬殊,打多少次也是一般。

    陈平现下是一个武官,陈平曾经是一个武将,陈平的刀法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凌厉果决,毫无花巧,刀刀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而罗志刀刀绵软无力,可说招招拖泥带水,一味躲闪逃避,并不与之相交。当然说了两人好朋友,两人是真正的好朋友,不相交的是刀,而不是人。

    陈平知道罗志为什么要对他动刀,因为罗志不想让他死。

    陈平也知道罗志就算是闭上眼睛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两人已经打了千八百回。

    陈平无可奈何。

    他是不会伤害陈平的陈平知道,陈平了解罗志胜过陈平了解自己。所以陈平还有一个办法。陈平便就收刀,无视罗志,直直走将过去。陈平收刀,罗志收刀,罗志以身相拦。陈平绕开,绕着他走。罗志又拦,拦了又拦。陈平绕不开罗志,罗志不放过陈平。陈平止步,直视罗志,意思就是再不让开,这朋友就没的做了!罗志不看陈平,低头看他两脚,意思就是爱咋咋地,我就是不放你过去。

    陈平怒火中烧,钢刀再次出鞘!

    罗志随之出刀,一味软磨硬泡。

    陈平怒容满面,忽然转过刀口,将刀架在自己颈上!

    罗志看也不看,又将钢刀回鞘。

    陈平了解罗志,罗志同样了解陈平,两人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不是在比拼纯粹是在斗气。陈平收回了刀,钢刀再不出鞘,面sè冷漠地地看着罗志,眼神之中却是温暖。罗志终于抬头,报之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交流,这是一种默契,两人今rì敌对实属无奈,但便就动了刀子也一样破不了,铁一般的交情!

    陈平忽然很是怀念,怀念那铁血共铸的疆场与出生入死的战友们,怀念着他。

    他是一个将军,他是陈平的父亲,他是陈平最最爱戴最最敬重的人。

    他不姓陈,他姓方。

    陈平很是无奈,无奈地望着身前一动不动的罗志,无奈地望着身旁一动不动的老岳丈。三招两式,已然受制,同样是穴道被点僵立当场,牛老爷与自家闺女一模一样。当然牛老爷还可以说话,但牛老爷已然无话可说,牛老爷同样一脸无奈望看着陈平。然后同样无奈地望了一眼牡丹,又望向无禅。

    牡丹姑娘也在看着无禅,牡丹姑娘一直都在看着无禅,牡丹姑娘眼里只有无禅心里也只有无禅:“无禅无禅,威风神气!无禅无禅,天下无敌!”是的,是这样的,无禅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四香主合力之下仍是生龙活虎,拳打脚踢!仍是罗汉十八拳,仍是金刚不坏功,四十八使不能破之四大香主亦不能破,一番对将下来无禅面不改sè越打越jīng神,四大香主却是额上见汗面sè苦楚。

    无禅有若一个铁甲战车,枪林箭羽之中重重包围之中横冲直撞,全无所忌!

    “上!”

    司徒野沉喝一声,四十八使再度攻上,合四大香主,五十二人共取无禅!不过人多了些,无禅一般无惧,来上多少无禅也是不怕,无禅出拳!罗汉十八!无禅仍是以寡敌众,无禅仍是勇猛难当,但这一次是有些许不同。人人都在抢攻,攻猛守也顽强,枪刺刀砍斧劈,棍棒打在身上!无禅不在乎,无禅一点也不在乎,无禅出拳出拳再出拳,拳拳到肉拳拳打在对手身上!不时有人一声闷哼飞出,然而倒地吐口淤血又上,众人一般无所畏惧奋力抢攻,情形是有些许不同,这一次无禅的对手已是大不一样!

    无禅坚如钢铁,但无禅不是钢铁之躯,无禅内力浑厚气息悠长,但无禅久斗之下也会jīng疲力尽。无禅是个人,无禅不是神,待得内力枯竭之时硬功当破,无禅将会无力还击任其宰割,情形不过鱼肉放在砧板之上。又是转眼之间,无禅陷入苦战,无禅左冲右突伤敌无数,但他的每一个对手只要还能站得起来,便又悍不畏死冲将上去——

    如果不是无禅,此时必下重手,不外乎一个死字,可破!

    各个击破!一一破之!

    但无禅就是无禅,无禅下手自有分寸,无论何时。

    司徒野神情悠闲,心中笃定,司徒野的剑一直都没有拔出来。

    无禅再勇,仍是必死,今rì没有第二种结局。

    司徒文武将身靠在门框上,长长打一哈欠,都已经看困了。

    “杀啊!杀啊!”牡丹姑娘心急如焚,只yù大叫却又叫不出来:“笨笨笨!笨死了!”此时战况如何牡丹姑娘也已看出来了,无禅和尚心慈手软只会殆误战机,空自神勇无敌一般战死沙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实厚道是好,但是太老实太厚道到哪里都会吃亏的:“无禅!动手!下重手!”这般想的不仅牡丹姑娘,还有牛老爷,还有陈平:“杀!杀!无禅,打杀他们!”

    情急之下开口,也是情真意切,但无禅置若罔闻。

    无禅左冲右突,无禅拳打脚踢,无禅该怎样就样,无禅自有分寸。

    无禅的拳脚就如同无禅的拳法,规规矩矩,一成不变。

    无禅下手是有分寸,无禅根本不想杀人。

    好人是该帮,坏人是该打,但无禅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无禅只打,无禅不杀。

    人善被人欺,人欺天不欺,人在做天在看,诚哉斯言!

    天是无风无雨无rì,只有漫天乌云,共了闷热久久久久压在当空,抑于心头。

    这一场恶战直直持续了多半个时辰,而这多半个时辰,似是永无止境的漫长。

    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五十二人尽皆脱力倒地不起,伤有轻重,血染衣襟,但无一人伤重致死。

    无禅直挺挺立在当中,赤着上身,完好无损。

    每个人都在看着无禅,用奇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无禅一手垂下一掌平托,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掌心的一滴水珠:“下雨了啊?”

    滚滚雷声沉闷,大雨骤然倾盆!

    天无rì,然一粒金丹正自旋转不休,无无声无息无光无影处,熠熠生辉。

    似是,永无止绝!

七十四 落凡尘

    大雨瓢泼,大雨滂沱,在有如蒸笼的闷热天地间直直倾泻而下——

    叭嗒嗒,叭嗒嗒,一颗颗豆大的雨点儿打在地上,扬起无数浮燥土尘。<ww。ienG。com>

    哗啦啦,哗啦啦,只似瞬间大地已然化作汪洋,无数小小溪流蜿蜒畅游其上。

    虫不再叫,天无飞鸟,千千万万雨珠铺天盖地入眼,耳畔哗哗水声共了沉沉雷声久久轰鸣!那雷声密若战鼓,于苍穹之上一声声沉沉入耳,直似无穷无尽。目光已迷离,心弦在震颤,天威作时万物惊竦战栗,人亦不过小小浮尘。水漫须发,尽透衣衫,谁人立于雨中一动不动,可是为得几分清快凉爽?

    无禅,无禅,无禅,无禅。每个人心中都在念着无禅,每一只眼睛都在看着无禅。和尚大勇武,更有慈悲心,莫非神佛转世?正是罗汉金刚!大雨如注降下,转眼浇得透湿,没有人去躲雨,也没有人开口说话,雨中人人看着无禅念着无禅,终知这年纪轻轻的小和尚着实艺业惊人,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像——

    无禅立在雨中,雨水不侵其身,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湿的只有无禅的身上是干的,而无禅一无所觉。激战方止,神功未敛,无禅周身似有一只无形气罩,万千雨珠不得其入一一溅shè开来,内息鼓荡催发之下更是化作水雾氤氲升腾。雨如飞花,平地云生,可谓雨中奇景,望是恍若仙境。无禅仍是一掌平托身前怔怔看着掌心,在白茫茫的雾气缭绕之下身形隐现,面目已是模糊不清。

    这便是金刚不坏功么?这是修练到了何种境界?在场人人见多识广,知其因由却又不知究竟。尝闻金身立时,金光灿于其表,怎不见得?莫非金丹已成,光华尽敛其中?又怎见得!有待说句不信,护体罡气已生,方才战时众人已有所觉,此时雨中终见功法真容。了得,了得,是了不得!是不得了!这般年纪便将武功练到如此地步的,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说来岂不惊世骇俗!

    只一刹那寂静,众人恍若入梦。

    最开心的当然莫过于牡丹姑娘了,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眼见如意郎君立在那里直若神仙下凡一般,牡丹姑娘那时的心情无以言表!这是谁啊?我家无禅。无禅是谁?我的相公!是的,是这样的,牡丹姑娘忽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无禅和尚了,雨中凝望,极度深情,情动意动云里雾里之中看他又似有些陌生——

    无禅!无禅!

    伤不得,缚不得,强攻又不得,司徒野终于出手。

    实则司徒野一直没有出手,并不是怕了无禅,司徒野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无禅是很强,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底下的高手也不只他一个。

    若以他一人之力单挑真龙教翼州堂一堂之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是说笑了。

    只因还有司徒野,司徒野的堂主之位,并不是平白得来。

    司徒野上前,众人退后。

    “且看他,能撑堂主几招。”四大香主,四十八使,都是这样想。

    司徒堂主武功如何,在场大多心里有数。无禅不过崭露头角,司徒堂主早已成名,相较而言仍是司徒堂主武功为高,高出不知凡几,无禅不能敌。无禅是勇猛,无禅是惊人,无禅的一身功夫众人也是见识到了。但即便如此,在场也没有几个人认为无禅能胜过司徒堂主,而且是撑不过几个回合。

    司徒堂主拳剑双绝,江湖有名:指掌电剑。

    二人相对。

    无禅仍是一动不动,两眼定定注视着一只手掌,身周水雾渐渐淡却:“打雷了,下雨了。”

    司徒野须眉长发皆湿,紫袍金带尽皆湿透,长身立于雨中:“小和尚,你的功夫很好啊。”

    “不好!你是坏人!”无禅一时失神,抬眼猛见一条威猛大汉:“你来!来和无禅打过!”

    “小和尚,你是打不过我的。”司徒野微笑,似是看着一个顽皮孩子,疼爱而又无奈。

    “呃,是了。”无禅张口结舌。

    是了,是了,打的过打不过,总要打过再说,无禅又能说什么。

    “牛皮吹破天,废话何其多!要打快打,恁地啰嗦!”牡丹姑娘总是一语中的,尽管讲不出来是在心说。当然牡丹姑娘认为无禅要拿下他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现在无禅相公在牡丹姑娘心中已然天下无敌了。牡丹姑娘说不出话,在场的人有话也是无暇去说,众人都在默默注视着场中二人,心里有喜有忧,还有一丝坠在心头的沉重!

    且不说牛家的人,至少此时,真龙教众人不希望见到任何一方落败。对于司徒堂主,众人那是敬服,对于无禅和尚,众人那是喜爱。今rì之事如何,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无禅和尚怎样,每个人也是眼明心亮。无禅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又善良,众人并不想见到他横尸当场失了xìng命,哪怕是给他打败给他打伤。司徒堂主是不会败,司徒堂主也不能败,司徒堂主是真龙教立在翼州堂的一面旗帜,万一不慎落败于此,众人同样颜面无光。

    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人人都在看着场中二人,只有一只眼睛在看着雨中玲珑曲线,美好身姿。

    是一只,加两只,三只眼睛。

    不多废话,不再啰嗦,便如牡丹姑娘所愿,开打!

    司徒野垂手而立,点头,示意。

    无禅出拳!

    一步踏上,右足前置,双膝微屈,拢左臂,出右拳——

    一式罗汉过江,一拳直向胸膛!

    司徒野直身不动,倏出左掌,展臂斜里向外一格。

    两臂甫交,司徒野微微一晃,无禅身形不动,然拳已偏过。

    右拳偏过,无禅左足前跨左拳顺势送上,自下而上直取其左肩——

    罗汉举钵。

    司徒野斜里一让,无禅一拳落空当下势无可收,眼看错身而过。

    司徒野右拳兜回击其项背,无禅沉肩,右足置于左腿腿窝,左足虚点将坐不坐——

    罗汉坐鹿。

    坐的并非是鹿,而是对手膝间,司徒野若是不退当即一腿给他坐折,司徒野如何?

    司徒野笑了。

    战斗已经结束,不过三个回合。

    司徒野骈指一点无禅左肩,借力飘然而退,长大的身形絮般轻轻落地。

    无禅坐了个空,起身已是不得。

    “哗啦啦——哗啦啦——”无人开口,唯闻雨声。

    前后不过半息,司徒野单手对敌,一指封住肩上要穴,三招制敌干脆利落。

    无禅已然败了。

    护体罡气无用,罗汉金身告破,转眼打落凡尘,神人一线之隔。瞬间大雨落下,浇个满头满脸稀里哗啦,无禅也是落汤鸡一个。无禅愕然僵在当场,面sè与眼神同样茫然,仍是半坐不坐单脚立着,瞧来姿式古怪可笑。但没有人笑得出,只有大雨还在肆无忌惮哗哗啦啦地下着,众人欢喜化作惊讶忧愁化作失落,心头还是一般沉重地如这天sè!

    “如何?如何?教你几个不知天高地厚,这回可是知道我司徒家的厉害了!”司徒文武张狂大笑,只有司徒文武大笑得出,也只有司徒文武立在门庭之下身上还是干的:“杀,杀,杀了他!”没有人动,司徒文武并不是真龙教的人,没有权利发号施令。没有人想杀无禅,想杀无禅的只有司徒文武一个,司徒野脸上是在微笑心里却又犹豫了——

    “拿。”

    一字之差出口,人人心里一松。

    二使持绳索上前,便就去绑无禅,二人同样是面带微笑:“小师父,得罪了。”

    “天!这不可能!绝不可能!”已是尘埃落定,人人心如明镜,此时此时还看不清状况的也只有牡丹姑娘了:“无禅是不会败的,一定不会败的!无禅起来!起来再打!”是的,牡丹姑娘仍然坚定地认为,无禅没有败!但也只有牡丹姑娘这样认为,牛老爷不动不语,陈平不语不动,正如同在场多半人一样两人心中是失落而又释然的——

    是拿不是杀,无禅不会死。

    一番拼争并非无谓之举,无禅的好大家都会看到,司徒野也会看到。

    而这就是今rì之事的,半分成算。

    绳索临头,无禅不动。

    无禅是不能动,无禅已然受制。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谁人也是没有办法,无禅和尚也是无力回天。便如天威降至大雨落下,无禅的护体罡气能保得一时,却护不住许久周全。是的,无禅不是神仙,无禅只是凡人,无禅也会败也会死,便是一时不死有朝一rì也会化作尘泥,化作这万万千千雨水之中的小小一滴。

    “打!杀!”

    雷声滚滚又起,骤然毁天灭地!是的,是的!以上都是废话,通通有如放屁!谁个说完就完?怎能忘了牡丹!花中之王侠中之凰自是不能白叫,牡丹女侠大驾光临自也不能白来!既是有天,自有逆天,乾坤翻覆,指掌之间!当此危难关头惊怒交集之下牡丹女侠彻底暴走,在强大的内心充沛的气场以及大无畏jīng神的共同作用力之下一举冲破禁制枷锁,一手叉腰两脚跳,一手指点作虎吼:“你个死无禅!给我接着打!杀——”

    我!地!天!

    便在众人惊呆,或说道道惊辣呆滞的目光注视之下,无禅和尚应声而起,瞪着两只牛眼左右看看,又挠了挠头——

    “啊?”

七十五 人外人

    何谓奇迹?

    万中无一,可说奇迹。

    这当然不是奇迹,完全不是。

    便在司徒野一指点中无禅之时,无禅内息受阻气血凝滞,功破,受制。

    旋即冲开,受制穴道一冲而开,无禅的内力有如长江大河,雄浑浩荡不可阻之。

    即如此,其后无禅怔在那里,只因雨水骤然浇灌之下,无禅觉得浑身很是凉快很是舒服,一时快美难言。何为穴道?经脉关窍。以劲力封之固能使其滞涩,但劲力本也无形无质,自可以气血冲之内息破之,或早或晚而已。而点穴,对于无禅而言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他手上的力道可比灵石师父差远了。

    此时无禅神完气足,凉爽而又jīng神,根根头发根根直立,雨水浸得又黑又亮!是的,无禅还没有败,无禅遇挫之下更是战志大盛:“再来!再和无禅打过!”方才牡丹姐姐说了什么无禅那是没有听清,但无禅还没有打完,无禅只好过后再去问她了。二人持索怔住,众人见状惊呆,司徒野刚刚走开只得转将回来:“哈!好个无禅,却是小瞧了你!”

    牡丹姑娘欢呼雀跃,得意忘形。

    当然这都是牡丹姑娘的功劳了,牡丹姑娘是一个领袖一个大将军,有她坐镇稳如泰山。

    内息流转,罡气又生,不觉已是遍及周身,云起,雾生。

    无禅越挫越勇,无禅战志大盛!

    司徒野神sè淡定,不焦不燥,确是高手风范。

    再战!

    无禅出拳,仍是十八罗汉拳,无禅只会十八罗汉拳,一套拳法打天下!

    jīng则通,通则顺,顺则流畅,这一套拳法无禅打了千万遍,已是熟极而流。

    但无禅打不到他,他太快。

    非但快,而且无禅每一出拳每一起式,他已是早有准备,应对自如。

    司徒文武是一个高手,在司徒文武看来,无禅的拳法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刚猛有余,变化不足,气势过人,有失灵动。

    正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无禅打不到司徒野,无禅就只有挨打的份儿。司徒野退、避、闪、躲,只于无禅身周丈许之地腾挪纵跃,高壮的身躯竟也灵活已极。一套罗汉拳十八式,无禅打了三遍出三十六招,司徒野这回是一招未出。而他不出招,无禅就不变,一一使来,一成不变。

    司徒野还未出手,但双拳尾指无名指已然屈起,拇指屈于掌沿,食指中指相骈有如一戟。这便是指掌,司徒堂主成名绝技之一,点时用指,击之可掌。柔能克刚,刚亦克柔,以力破巧,巧也破力,武学之道渊深如海,无禅只是初窥门径。无禅勇猛刚强,司徒野只应以一个“快”字,便已稳稳立于不败之地,而避其锋芒蓄而不发自是——

    待得出时,一击必中!

    大雨哗哗下着,直似无休无止,泥泞了黄土,流满了沟渠。二人在战,众人在看,一般无人出声。只有牡丹姑娘,牡丹姑娘得了zì yóu,又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情此景之下嘴是当然不会闲着:“无禅无禅,打他打他!笨死了笨死了,再加把劲儿!”摇旗呐喊有之,唇枪舌剑亦有之:“司徒野!你别跑!哈哈哈哈胆小鬼!一只缩头大乌龟!”

    正自一惊一乍大呼小叫,缩头乌龟忽然一伸脖子,一口咬出!

    是展臂,探指,便就一指点在无禅肩背之上!一道劲力破体而入,凌厉沉重更胜于前,无禅一惊之下便待催动内息依样破之,但这一次是,指掌。两指点过,随之一掌送上,正如一锤锲入木桩,霎时已将穴窍封死!这才是指掌的真正历害之处,无禅正以一式罗汉看门打出,一臂置前如杖扫过,忽而斜身定在那里。

    指掌齐出,无禅定住。

    这一次不同前番,这一次司徒野更不大意,转眼间指点掌击连封无禅三十六处要穴,收手大喝一声:“拿下!”

    二使上前,持索捆缚。

    无禅还是败了,没有奇迹出现,最后的一丝侥幸破灭。

    “无禅!无禅!快快出手,再,再。”牡丹姑娘心都碎了,牡丹姑娘都快哭了,一个打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然而实力不济,又能如何?无禅相公不中用,还是银样蜡枪头,指望不上了,靠不住啊!牡丹姑娘心中气苦,已经对他的表现很失望了。看来,还是要牡丹女侠亲自出手,以朱雀之羽霸王之鞭……

    “还是算了。”牡丹姑娘心道:“死了正好。”

    如是观之,牡丹已然有所取舍,心里开始另谋后路了。

    桐油绳索,混钢丝缚,无禅和尚五花大绑呆立场中,身上脸上雨水泥水,极为狼狈。

    司徒野也不说话,扬长而去。

    “小和尚,服了么?”司徒文武笑嘻嘻上前,啧啧有声:“让你狠,教你——”

    狂?怎不说了?怎又说不出了?

    “啊——”无禅狂吼一声双臂一振,当下绳索节节断开崩飞四处,条条死蛇一般落在雨中泥泞的地上!狂?说谁了?说无禅么?说得好也说得妙,你说无禅狂,无禅便就让你见识一下甚么叫狂!走?走了么?往哪里走?回来回来走不得,想拿下无禅,须得问过无禅是谁教出来的徒弟!任你怎封,一般冲破!至此灵石师父对于无禅和尚的训练成果方自显现,而司徒野的指掌相较之下,还是轻的。

    无禅挺身而立,神情威猛目如铜铃:“再来!再和无禅打过!”

    一时天寂地静,雨落也似无声。

    人人作声不得,司徒野心惊之余,也是有些头疼了——

    这个和尚,太麻烦了!

    牡丹姑娘大喜过望,立时笑靥如花:“看看!都看看!我就说,这才是我家无禅!

    当然此女翻脸比翻书还快,变心比变脸还快,暂不说她了。

    又战!

    无禅出拳,罗汉十八!

    就是一套十八罗汉拳,来来回回十八罗汉拳,反反复复十八罗汉拳,无禅便是打不烦大伙儿也都看腻了。司徒野也是有些不耐烦了,三度出手已是准备如法炮制,并下重手法彻底拿下这个麻烦的和尚。指掌又出,剑仍不出,实则尽管无禅和尚今天的表现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于司徒野而言,击败他仍是不在话下。

    但这一次无禅拳式已变,仍只一套十八罗汉拳,司徒野再也破之不得。

    十八罗汉,罗汉十八,此拳共十八种招式。罗汉坐鹿、罗汉举钵、罗汉托塔、罗汉骑象、罗汉看门、罗汉过江、罗汉探手、罗汉挖耳、罗汉降龙、罗汉伏虎,此十式罗汉在前招式在后,是为攻招。笑狮罗汉,长眉罗汉、开心罗汉、沉思罗汉、静坐罗汉、欢喜罗汉、布袋罗汉、芭蕉罗汉,此八式招式在前罗汉在后,是为守式。

    无禅出拳有了变化,攻时只用十攻招,守时才用八守式。此时一套十八罗汉拳使将出来,当真是与方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攻时雷霆万钧沛然莫当,守时门户紧密固若金汤!是的,无禅会攻,无禅也能防!此前无禅一成不变,只因无禅还能应付,而直到此时无禅才拿出了十成十的真功夫,无禅遇强则强!

    试探十余合,司徒野眉头已然皱起,强攻十余合,司徒野面sè愈发凝重。无禅攻防得当,无禅应变亦快,无禅这一回似乎也是学jīng了,司徒野不进攻他也不抢上,只于原地见招拆招,择机出拳。转眼又是十余合,司徒野一指未加其身,反是给他连消带打震得双臂隐隐作痛。司徒野退后,收掌,终知自家指掌竟是,原本就奈何不了这个和尚!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司徒野心下悚然,也是终于开始正视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和尚!

    他不知这样的场面无禅已是历过千百次,而对手,正是灵石。

    雨还在下,却是缓了些,天还yīn着,却是亮了些。纵然满天的乌云幕般的雨水也是无法遮挡,那一轮煌煌红rì原本就在天上。正是明师出高徒,无禅的武功是灵石教的,而灵石的武功绝非如同灵石其人一样寂寂无名。雨中,众人都在看着那个和尚,看着那一道挺拔健壮的身影隐现在水雾之中——

    恰似一座雄浑巍然的高山于云霭之中,现出轮廓。

    “铮!”一声剑已出鞘,锋如霜雪,刃白而亮,似一道电光!

    指掌不得,电剑已出。

    司徒野持剑而立,目注无禅:“无禅——”

    是想说些什么,却也无话可说。无论如何以司徒堂主的身份地位,这般,以兵刃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和尚,也是有些面上无光:“你去那里,取兵刃。”一手指点处,兵器十八般,长枪短棍棒,雨水浸锋芒。无禅摇头,一笑:“无禅不会。”无禅是不会,无禅没练过,无禅的拳无禅的脚无禅本身就是一件兵器:“来罢!”

    人是挺胸握拳而立,面目一丝惧sè也无。

    司徒野深深看他一眼,一叹,又深深吸一口气,出剑。

    电剑非电剑,出剑快如电,无禅只觉眼前一闪,一剑已于面前划过!

    剑利,人快,这一剑仅作jǐng示,司徒野没有伤他。

    又一剑,斜削,取左肩。

    无禅一式罗汉过江,左臂格,出右拳。

    司徒野退后一步,收剑,看向无禅。无禅立于原地,收拳,看向司徒野。

    只一转眼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二人各自心知。

    中了。

    血已渗出左臂,雨水冲刷,不见。

    说是罗汉金身,仍只血肉之躯,气劲共锋刃破体而入,无禅不能当。

    无禅出拳,罗汉十八。

    破了便就破了,无禅从不以为自己的金刚不坏功无人能破,不过流一点血,往常无禅流的血也是多了去了。说了这样的场面无禅已是历过千百次,无禅并不以为如何。无禅抢上,猛攻,只攻不守,以十攻招对之。司徒野退,出剑,剑剑必中,或在手臂或在胸前。何以如此二人自知,二人心知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

    无禅再不能守,守是如同等死。

    司徒野不能进,进是等同送死。

    司徒野削划劈斩,并不以剑刺之,只待无禅失血过多jīng力萎靡,再图取之。

    无禅穷追猛打,再无一丝退路,只为以力破巧以猛破快,在jīng疲力竭之前。

    电剑如电,快而凌厉,只须臾间无禅身中数十剑,已是皮开肉绽伤痕处处!鲜血渗出皮肤,雨水随之冲掉,无禅一往无前出拳出拳再出拳,依然生龙活虎jīng神百倍!一进一退,转眼已成追打之势,无禅拳脚不乱司徒野身法不乱,但在气势上无禅已是大占上风!然而终是攻他不中,占了上风又有何用?无禅浑然不觉,众人已经看见,看见雨水泥水飞溅之中那一道道暗sè的红,如一条条溪流汇集一处——

    这一番战可说,惨烈!

    战一时,无禅所过之处泥水尽皆染红,而jīng赤的上身健壮的肩臂之上伤痕翻卷露出了肉,sè为惨白!众人心惊心悸,众人忘了呼吸,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个念头:“停手!停手!不要打了!”司徒野也自心惊,司徒野已有收手之意,但无禅紧追不舍一拳快似一拳一拳重似一拳,司徒野yù罢不能!剑下未留情,手上有所觉,那皮肉的坚实程度更胜牛皮坚革,司徒堂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物!

    “无禅!无禅!别打了!别打了!”牡丹姑娘凄声哭喊,早已泪流满面。雨水一般无情,悍然冲却血泪,无情也是有情,天水亦不忍见!一番拼死相争,又是所为何来?胜了又能如何,败了又能怎样!无禅不打了,无禅不打了,那寒光闪闪的锋刃直似划在牡丹姑娘的心头,丝丝疼!钝钝痛!害怕失去爱怜——

    直至此时,一心终于得系,无禅之于牡丹。

    也直到此时,灵石对于无禅的训练成果,完全显现。

    jīng气随了失血飞速流逝,劲力并同内息终将告罄。金身告破,无禅早已伤痕累累,罡气消散,雨水迷了无禅双眼。金丹也已黯淡,旋动转也缓缓,无禅力不从心,无禅就要败了。无禅看是上风实是情势危殆,无禅也自心知。但无禅并非完全没有胜算,胜算就是无禅在进司徒野在退,而退时总要比退时慢上一线。无禅出拳出拳再出拳,司徒野就在眼前——

    那不是胜算,胜算是无禅绝不惜力,只要还有一丝气力,无禅就绝不会放弃!起来!再打!起来!再打!灵石师父的话此时就在无禅耳边,清晰显现!而无禅还没有倒下,无禅还没有败给了他!坚石是坚,坚时也顽,无禅是一个坚强还又勇敢的和尚,灵石教给他的正是顽强,坚韧不拔的jīng神!

    也没有那么严重,这剑比灵石师父的戒刀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点。

    再说了,便就是灵石师父,无禅也不是没有打到过。

    是了,无禅不仅是会十八罗汉拳。

    还有一招儿,铁头功!

七十六 天外天

    一声惊叫作起,众人齐声惊呼!

    无禅一式罗汉看门打过,俯身低头,双足齐点,霎时身子平平飞出——

    铁头功。

    铁头功不是打人的功夫,铁头功也不是这般使的。

    头颈背心全部送上,要害暴露敌人眼前,此时用头去撞肚子,无禅明显是在送死。

    此时司徒野离无禅直有七尺开外,这一记铁头司徒野完全是可以躲开的。

    司徒野没有躲开,司徒野没有必要躲开,司徒野选择出拳,一拳重重击在无禅后心!

    无禅跌落尘埃,司徒野败。

    就败在一念之间。

    便就给他一拳重重擂在胸口,倒地然后咯血,一时站也站不起来。

    无禅一跃而起,握拳挺胸而立。

    惊叫的是牡丹,惊叫完后跳叫:“无禅!无禅!无禅打赢了!打赢喽哈哈!”

    惊呼的是众人,惊呼然后互看,表情各异,都是一脸完全不能够相信的样子:“这——”

    这其间是有过程,无禅出的是铁头,而不是铁拳。

    这是武功与智谋的结合,这不是无禅一个人的功劳,司徒野败得并不冤。

    人外有人,便以灵石复盘。

    “起来!再打!”无禅浑身是血jīng疲力竭,还是咬着牙冲了过去!

    拳拳落空,拳拳落空,又是一拳落空,一式罗汉看门落空,无禅使出铁头功!

    平平飞出,直取腰腹。

    灵石不退不避,反转戒刀,以刀柄重击无禅后心!

    无禅头下脚上,跌落之时就势左手撑地一个侧翻,旋腰提胯,右腿斧般重重劈下——

    罗汉降龙。

    灵石侧身避开,退半步。

    退步之时无禅右拳已至,无禅右脚踏下,挥臂如鞭,右拳倒擂灵石胸口!

    罗汉伏虎。

    灵石胸口中拳,退一步,点了点头。

    雨中,泥泞之中,司徒野又吐一口血,喘息片刻,缓缓站了起来。

    无禅的拳很重,司徒野不是灵石,司徒野禁受不起。

    司徒野败得不冤,这几式一气呵成,无禅已经练了上百次,每一次都是实战。

    无禅只有一次打到了灵石师父,不是第一次,是最后一次,灵石的武功由此可见一斑。

    司徒野眼望无禅,抚胸皱眉,极为懊恼!

    若是躲过那一记铁头,无禅此时必定力竭,不战亦可胜之。

    无论如何司徒野也是败了,司徒野长剑脱手倒地不起,而无禅早已起身,并没有乘胜追击。败地不甘,仍自不服,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以司徒野的身份地位硬要他厚着脸皮说句我还没败,那样的事情司徒野做不出来。司徒野城府是深,司徒野极为傲气,但司徒野也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便即开口,告负。

    不料话没出口,无禅已是缓缓坐倒,两腿相盘双手置膝,阖了眼皮。

    无禅终于力尽。

    就如同往常那样,无禅要歇上一歇,便就于雨地泥水之中打坐,无禅累了。

    说坐就坐,两眼一闭,他是旁若无人,却教旁人如何是好?

    司徒野一句话哽在喉咙,一时怔在那里。

    胜负难预料,成败亦难断。

    实则司徒野便就告负,承认自己败给了他,今rì这一局也是司徒堂主赢了。司徒野还能再战,四大香主四十八使犹有战力,副堂主罗志还没有真正出手。罗志的刀法,不逊于司徒野的剑术。这并不是无禅与司徒野两个人的战斗,这是牛家与司徒家的一场战局,无禅所表现出来的旺盛斗志惊人战力也不过是无谓抗争,正如此时。

    是拿?是杀?还是怎地?

    天sè愈亮,雨势愈小,早时珍珠般的雨珠,变作粒粒米粒。

    一丝凉爽的风,又一丝凉爽的风,吹起。

    一个人走了过去,手里拿着剑!

    一团火冲了过去,雨也烧不熄!

    司徒文武要做什么,便就牡丹姑娘也看出来了:“司徒文武!你想怎地!”红衣红刀红牡丹,英勇无畏护无禅:“想动我家无禅,先过我这一关!”司徒文武微微一笑,仍作玉树临风状,只白白纱布湿嗒嗒地缠一眼上,使得面sè有些狰狞:“贤妹,你且让开,我不怎地,只取他一目便是。”

    “做梦!”

    “让开。”

    “滚开!狗东西!不想死就滚远点儿!”

    “哈!贤妹不让,莫非真个瞧上了这个傻和尚?”

    “那又怎地!本女侠就是看上他了,我家无禅强你百倍,千倍万倍十万八千倍!”

    “哎哟贤妹,方才哭了?却为谁个?啧啧,梨花带雨,当真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呐!”

    “呸!用你管!yín徒!贱种!”牡丹姑娘愈说愈怒,横眉冷对不假辞sè,脸sè更是万分鄙夷!司徒文武却是越说越下流,只在牡丹姑娘身上瞄来瞄去,一只眼也是不怀好意:“贤妹既是说了,文武便就——”说着一只手已然伸了过去,五指作风流,yù拂美人面。这种人实也不必与他废话,牡丹女侠自也不鸟他,当下祭出朱雀神刀,一刀剁了他的狗爪!

    “逆子,逆子啊!”司徒野暗叹一声,转身走开。

    司徒文武向来如此,记吃不记打,司徒堂主实也没了管他的心思。司徒堂主不作理会只因司徒堂主心中失落,牡丹说的没有错,那无禅确是强过自家儿子千倍万倍!然而又能如何?自家儿子就是自家儿子,无论如何也是自家儿子,亲生的,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无论好坏,无论对错,司徒堂主心中失落。

    魔爪将落,神刀yù斩,就是当时的情形。

    其时四大香主四十八使都没有动,真龙教组织严密纪律严明,无人妄动。

    其时牛老爷是想上前,牛老爷知道司徒文武就是瞎了两只眼自家牡丹也是砍不着他的一根寒毛,牡丹女侠的武功如何,牛老爷最是清楚不过。但牛老爷动不得,牛老爷仍然受制于司徒野一指之下,从这一点也反衬出无禅的内力有多么强横。牛老爷没有办法,牛老爷只能说话:“陈平——”

    其时陈平早已拔刀冲上,却是又为罗志所阻。陈平这一次是真的急了,陈平用眼睛看向罗志,表示这一次再不让开,以后咱这朋友就真就没的做了!罗志微微摇头,用眼神告诉陈平,说你就乖乖呆在这里,过去只会适得其反。陈平明白了,一眼间便就明白了,果然牛老爷在身后说的是:“且住。”

    且住。

    其时语声方落,其时指未及颊,其时朱雀之羽就要砍下,其时一支钢镖突如其来,无声无息穿过雨幕——

    那镖有头无尾,那镖有柄无环,一尖,六棱——

    飞镖在飞,穿行于时光,穿过了目光,穿破了天光,穿过一只手掌,洞穿!

    “夺”一声,钉在树上!

    “啊——”长长惨呼方起,司徒文武一眼见鬼也似看着自己的手,嘴巴再也合不上!

    是的,没有人能动牡丹姑娘,没有人!

    有人说过,不开玩笑。

    人上有人,就在房上,灰扑扑半蹲于一檐角,正似落着一只大鸟。

    那人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没人看到而已。

    细眉淡眼瘦长的脸,薄薄的唇儿抿作一线,雨水打湿乌黑的发,眼中那是冷冷的光!

    “阿乌?”罗志抬眼,笑道:“你怎来了?”

    那人不作理会,低头,指上一只白鸽。

    白鸽很安静,不动不叫,乖乖栖在一根指背之上:“小白,小白,你可真白!”

    “阿乌堂主!”“阿乌堂主!”众人之中有人在叫,听是惊诧莫名,更是惊喜振奋!

    不错,这就是阿乌,飞镖阿乌,真龙教暗香堂堂主阿乌,又被称作阿乌大人的阿乌。

    简单地说,就是一个鸟人。

    鸟人一扬手,小白又飞走,扑楞楞,扑楞楞,消失天上不见。

    “爹!爹!”司徒文武又惊又痛,气急败坏:“他!他!”

    “阿乌堂主,所为何来?”司徒野不看司徒文武只看阿乌,面sè如铅般沉重!

    阿乌看过一眼,冷冷道:“他就来了,你和他说。”

七十七 我就是阿乌

    我就是阿乌。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我不姓阿,我叫阿乌,不要再来问我。

    就这样,关于我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我是一个低调的人。

    当然关于我的心上人,我心里最爱的女人,还是有必要认真地,说上一下的。

    她叫牡丹,牛牡丹。

    看罢,多么动人的名字!人如其名,那当然是一个美女中的美女,世间仅有天上也无!

    地下也无!无中生有!仅有绝无!绝世无双!双宿,双飞?

    一说到牡丹我就会激动,激动到神智不清jīng神错乱,先让我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

    从头说起。

    我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赶上本次比武招亲,因为小白,失去了我平生最爱的女人牛牡丹。我是爱鸟,鸟也爱我,小白与我一见钟情,我们追逐在青青的草坡上白白的云朵下,我们嬉戏在风吹过的树梢上绿叶掩映的花丛间,那可真是无与伦比的快乐享受,永远不能忘记的幸福时光。小白白得就像雪一样,浑身都散发着纯洁更是圣洁的光芒,我当时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而她就在那里无比深情地,注视着我——

    说白了,就是因为贪玩。

    牡丹!牡丹!我想哭,谁来劝劝我?

    不过差了一天,如果我在的话,那次比武没有悬念。

    不得不说,天下第一高手,那就是我。

    我将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一镖尽退情敌,将她拥入怀里。

    轻轻地,柔柔地。

    说到情敌,就该说那个傻鸟和尚了。

    不说他,一说我就来气!

    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必须要声明一下,我是绝不会容许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牛粪。

    我当然不是牛粪,我是天上的一只飞鸟,zì yóu自在地翱翔在白云之上,纵情飞舞放声歌唱,骄傲而又孤单地看着别人成对……

    牡丹!牡丹!我的牡丹!

    对不起我还是想哭,先容我去哭一下,马上就好!

    ……

    天意弄人,造化无常,这也许就是命罢!

    是的,这是命运。

    但我阿乌绝不认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会将我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中!我阿乌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我阿乌可以追上任何我想追上的人,以我阿乌之能这个天底下就没有我阿乌办不到的事情!我说过牛牡丹是我的,牛牡丹就是我的,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任何一个人比任何一只鸟都重要,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这就叫做一见钟情,或说一见倾心,请相信。

    她是很美,很美很美,美到让我惊艳,每到使我窒息。但我之所以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她,并不完全是因为她那美丽动人的外表。她同样有着一颗美丽而又坚强的心,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有着火一般的明艳帜烈,一样可以温柔如水。她正如我阿乌一样,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而她的好只有我才知道,我俩本就是天生地对的一双。

    哎——

    我是在叹气,并非只为我的不幸,而是因为这天地间的不公。所谓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自古错点鸳鸯乱定姻缘的事情时常发生,每每这样。两个本不相配的人,硬要给人凑成一双,悲剧一次又一次地重演,每一次都是惊人地相似,一个一个又一个人的终身幸福就这样被摧残被扼杀,被活活埋葬!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说,再说我又要哭了!

    ……

    其实我很少会哭,我阿乌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不会轻易流泪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这话说的好,做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侠骨也要柔肠。好了,不多说,我和牡丹的爱情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也不想再提那个让我生气的倒霉和尚,但请你记住,我阿乌对天发誓并以人格担保——

    牛牡丹,是我阿乌的!

    她不知道,我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在充满了爱与忧愁,笑与泪水的每一天,每一夜。

    当然,有一些我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没有看到,这一点我阿乌同样以人格担保,是真的!

    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难道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么?

    是的,在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紧紧地!

    很好,这就对了,我阿乌要看就会光明正大地去看,我是绝对不会偷窥的。

    终有一天,洞房花烛,两情相悦之时——

    所谓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告诉牛牡丹谁才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我阿乌的好,终有一天她会知道。又有一句话叫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牛牡丹并不喜欢别人叫她牛牡丹,我会叫她作牡丹女侠,或是花中之王侠中之凰。你看,从这一件小小的事情上面,足以见得我对牛牡丹的用情之深,而以我阿乌的人品样貌才学能力,牛牡丹根本就没有不爱我的理由。是的,我深信这一点,而你一定也要相信,之所以我迟迟不现身不向她表白,并不是因为我胆怯懦弱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不敢争取伟大的爱情。关于这一点我是很认真地和你说,而你一定一定要相信,不是那样的!

    我会用海一样的深情将她淹没,我会用矢志不渝的守候将她感动,而我阿乌现身之时她必将立时惊为天人,如同我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从此两心系一处,生生世世不分开。是的,是的,正如你此时所见,她已然看到了我,她正以比小白还要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我,她已经爱上了我!你不信么?我说的都是真的,来,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告诉你,尽管我不敢看她,但我知道,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

    好了,说了这么多,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阿乌的天下第一之名并非仅指武功,我的文采同样是无人可及。天啊,地!风啊,雨!我啊,对不起,此情此景之下我又已经文思如泉涌了,一发而不可收拾。当以诗词歌赋一篇以及大声吟咏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天地侧耳万物倾听,还有你。

    你既来了,就好好地,听一听。

    ……

    我未盲便已瞎了,只因遇见了你。

    只有你,除了你,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活着便已死去,只因遇见了你。

    仍是你,仍为你,我的心为你跳动从此只属于你。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的胸膛受到重击,一眼就是海枯石烂,刹那我已死心塌地。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这个世上会有你。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你是要我等着你。

    与我双翅,共你比翼。

    燕尾剪雨兮,剪不断情丝。双眸剪水兮,剪不断爱意。

    和鸾悦鸣兮,登车排云上。四目顾盼兮,天河凤求凰。

    灵鸟相偕兮,佳人对无语。执子之手兮,脉脉诉衷肠。

    斯美芳华兮,惭于形秽,思之慕之兮,愿德以配。螓首蛾眉兮,帘落珠玉,怜之惜之兮,还予款曲。襄王有心之,神女有意,寐而梦之兮,子亦知彼。仙乐纶音兮,喜极而涕!佳偶终成兮,合为天作,珍之爱之兮,永不分离!

    星辰璀璨兮,rì月共辉光。贞贞鸿雁兮,同心羡鸳鸯。

    稚羽方却,老翅化土,生也寂寂死也寥寥,

    孑然一身,翱翔天地,形单影只有若飞鸟。

    飞鸟,飞鸟,何以无人与你作伴,清清冷冷独在云霄?

    阿乌,阿乌,痴人观我有眼无珠,妄者谓我自命清高。

    万花丛中不沾片叶,三千弱水不取半瓢,飞鸟,飞鸟,为谁在等候?

    阖目不使顾影自怜,一心守候rì月可昭,阿乌,阿乌,不将泪空流!

    牡丹!牡丹!一眼望见了你,瞬间泪流成河!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天开了眼。牛牡丹!牛牡丹!我在嘶吼大喊,我在手舞足蹈,可是没有人看到,可是没有人听到。牡丹牡丹,我的牡丹!恰恰与你初见时,将将yù落红盖头,花容半遮月半掩,一滴清泪落指尖。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天瞎了眼!

    一滴清泪落涟漪,怎奈心碎了无痕!是的,我终于茫茫人海之中,一眼看到了她!是她!就是她!是的,是的,我终于找到了她,我知道她也在,等着我!世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此,任何言许也无法形容我那时的心情,因为世上最悲惨的事也莫过于此!是她!可是她要成亲了!是她!可是她要嫁人了!她已为我等了千千万万年,而我竟然迟到了一天!

    好在,是好在!好在还不算晚。

    当时我有一千万个理由冲上去,冲上去阻止那一场悲剧发生,将她拯救。当时我有一万万句话要对她说,告诉她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告诉她我们前世今生的约定,告诉她,我来了。而她必然会投入我的怀抱,紧紧地抱着我,哭着,说着,眼含热泪无比深情地望着我,就像我望着,此时的你!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但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默默地流着泪,望着。

    不要问,不要问为什么。

    说了不要问,不要问我为什么,关于爱情,你不懂的。

    好罢,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说给你就是了。

    我只说一句,我宁可受万分委屈哪怕是心如刀割,也不愿让她有半点为难,是这样的。

    你应该明白,那并不是懦弱。

    灰灰,你说什么?说我,就是?还是懦弱?

    好罢,灰灰,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你不要理我,我已经生气了!

    ……

    算了,念你年少无知,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收回方才你所说的话,这事儿就算了。

    很好。

    是的,我叫阿乌,以后咱俩就是朋友了,好朋友。

    很好,很好,来,握一下手。

    你不要笑,这一点也不好笑,会死人的。

    他就要来了,我告诉他了,等他来了我介绍他给你认识,他是我大哥。

    什么?人怎样?

    还可以罢,反正比我阿乌是差上一些,不过也算可以了。

    好了灰灰,你就不要问了,他来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名字?你问我他的名字?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兄弟,以后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我阿乌的大哥从来都只有一个!什么?你忘了?你记xìng不好?不是不好?那是什么?是很差?差到?什么?好罢好罢,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你可真是撂爪就忘!我再说给你一次,这回你可要记住了,我叫阿乌!

    我不是燕悲歌,我是阿乌!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燕悲歌,有你病罢你?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是我,我不是他!

    天!老天!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和你提过他一次你就记住了,为什么……

    好罢,我是燕悲歌,这总行了罢?

    什么?阿乌是谁?

    灰灰,你在玩儿我是不是?不是?不是你还笑?还笑?好了,我知道了,好你个灰灰,小小年纪竟就学得这样坏,以后那还了得!我可要生气了,你要知道我阿乌生起气来后果那是相当严重,你会死得很惨的!我会把你的羽毛一根根拔掉,拔个jīng光!再用绳子紧紧嘴住你的嘴,让你不能叫也不能飞,变成一个真正的傻鸟儿!

    什么?禽兽?禽兽不如?

    ……

    我就是阿乌,我的心事没有人会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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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介绍:
是武侠,又不是武侠,惊天动地没有,英雄侠客鲜见,写情写景写人心,悲欢离合在笔下,不过一个平凡人,说下一段真心话。还是武侠,为了那,心底深处丝丝的共鸣,为了那,唇边一抹会心的微笑,为了那,你我共同做过的一个梦,无他。 余妄自菲薄,不敢自夸,若好喝一声彩,不好笑笑便罢。然实乃心血凝结之作,戏如人生总有精彩,既来之,则安之,坐坐坐,燃起一支烟,或泡半壶茶;请请请,敢请笑看痴人梦语,还望思那话中的话。希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希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希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