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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又一件好事

    第三百章又一件好事

    三月二十,距离怡亲王造反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长安城里菜市口每天都会处斩一批囚犯,多的时候上千人,少的时候也有几百人。等到派方解去西南雍州的旨意下来的时候,方解粗粗的估算了一下,这一个多月来,皇帝已经砍了至少三万颗人头。

    这次去雍州,方解的身份是钦差,所以随行人员倒是不在少数,除了他身边的人之外,罗蔚然还调了一个对五十名大内侍卫处的飞鱼袍相随,沐小腰以千户的身份统领这些人。除此之外,还有几位礼部的官员随行。

    方解拍大犬和麒麟离开,去清乐山找保护吴隐玉的那十名给事营jīng锐。这十个人是方解暗中的实力,不能轻易暴露出来。所以方解安排大犬和麒麟去联络他们,找到之后从清乐山直接赶去雍州。到了那里之后也不要和方解的大队人马汇合,而是在暗中等候方解和他们联系。

    自从有过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关了半年的经历,方解做事越来越谨慎小心。虽然黑小子燕狂,书生陈孝儒,壮汉聂小菊已经跟了他一段rì子,但对这三个人方解也不是完全信任。相对来说,方解倒是宁愿更信任还算陌生的那十个宫外给事营。

    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所以即刻起行也不会显得慌乱。方解打算第二天一早离京,接到旨意之后他决定先去和与自己相熟的人道别。他总有些预感,隐隐间觉着自己这次离开长安,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也正是因为这不好的预感,他才必须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带上。

    当然,这感觉也许只是他谨慎到患得患失罢了。

    还没出门,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从先到了铺子外面。求见方解,递上来一份请柬。方解看了看,只见请柬上面的名字有一大串。都是朝廷官员,其中不乏新任的礼部侍郎杨守全,兵部侍郎宗良虎这样的朝廷重臣。还有不少勋贵子弟,甚至还有几位郡王世子。

    按理说这样身份的人,下请柬应该是单独发的才对。可现在这么多身份不俗的人凑在一起,显然是有什么深意。方解稍稍思虑了片刻随即醒悟,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这些大人物们是要给他送行,在水星楼请客。之所以这么多人只发一张请柬,还是和怡亲王的案子脱不了关系。

    现在正是朝局敏感的时候,他们这些大人物若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给方解送请柬显然会引起不少人注意。御史台的那些御史大夫们憋足了劲再搞几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若是被他们知道了难免会参奏几本。

    这些人显然是在私底下商议过,这才有了凑在一起做东为方解送行的决定。这么多大人物下一份请柬,吃饭的地方也算不得长安城里最奢华的场所,刻意表现出来的低调,就是不想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怡亲王的谋逆案虽然已经快了结的差不多,但其影响倒是越来越广阔起来。官员们之间从本来暗中的互相敌视,现在已经到了明面上的互相撕咬。谁都希望借此机会将对手送进刑部大牢,只要和怡亲王沾上关系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不是后来皇帝龙颜大怒,在朝堂上发了脾气大骂了几个互相攀咬的官员,只怕这种局面还会愈演愈烈。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是给方解送行自然也不能太张扬。

    当然,这些人中不少人都是现在朝廷里的中坚力量真要是有人针对他们,他们也未见得就怕了。比如新晋的礼部侍郎杨守全,这个人身上还有些稀薄的大隋皇族血脉,论辈分还是当今皇帝的堂弟。兵部侍郎宗良虎,此人在朝廷里的位置越来越重要,毕竟接下来朝廷的大动作都要以兵部为中心。

    怀秋功已经太老了,据说怡亲王谋逆案之后就染了病一直没有出门。而谋良弼现在生死不明,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这两个人,都极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再进一步。

    对于这些大人物的邀请,方解自然不能拒绝。

    他交待了众人几句,换了身衣服走出铺子。跟着那青衣小帽的仆从,一路找到距离东二十三条大街并不远的水星楼。

    请柬上的名单本来就足够让人震撼了,可方解到了水星楼之后才发现,那名单上列出来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罢了。

    今rì水星楼里的大人物,竟然还有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在大内侍卫处身份仅次于罗伟的卓布衣,就连告病不出的礼部老尚书怀秋功都来了。而其中几位年纪不大的公子,同样引人瞩目。

    白面无须身材中等那个年轻男子,是果郡王世子杨彦嗣,身材瘦高鹰鼻鹞眼的那个是平郡王世子杨彦磊,站在他们两个身后那个俊美的公子,是旭郡王杨开的长子杨彦会。因为西北战败的消息没有公布出来,所以陛下也没有任何处置的旨意下来。但即便如此,方解还是从旭郡王世子杨彦会的脸上看到了不安和忐忑,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名流众多,让方解心里顿时有些不踏实起来。

    ……

    ……

    寒暄之后,众人落座。因为人比较多,而且来得都是声名显赫的大人物,所以受宠若惊的水星楼老板很聪明的在外面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让伙计将大厅重新布置,然后他亲自到后面厨房盯着,唯恐菜肴出现一丁点的瑕疵。

    来的人确实有些多,足足坐了四张桌子。

    作为辈分最高威望最大的人,礼部尚书怀秋功被众人搀扶着坐在居中那桌子的首位上,而方解既然是今天被宴请的客人,所以挨着怀秋功坐。怀秋功的另一边是大内侍卫处的指挥使罗蔚然,其他几个人则是礼部侍郎杨守全,兵部侍郎宗良虎,还有几位郡王的世子殿下。

    其他官员勋贵在别的桌子边坐下,说说笑笑,场面倒是很热闹和谐。

    方解和所有人见礼,笑的嘴角都有些僵硬。

    “方解”

    气sè明显不是很好的怀秋功对他笑了笑说道:“看看今rì这场面,便是老夫都对你有些嫉妒了。这么多人为你送行,说你现在是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也不为过。”

    方解连忙谦逊了几句,心说你们这些人事前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我到了这里还不是被吓了一跳。

    “年少得志,chūn风得意。”

    怀秋功笑道:“让老夫依稀想起年少的时候,第一次以钦差身份出行好像也没有今rì这般场面。”

    罗蔚然道:“怀老你若是再这样说,就把方解吓尿了裤子了。”

    怀秋功哈哈大笑,虽然气sè不好但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他拍了拍方解的肩膀温和道:“怕什么,老夫说的又不是谎话,再说,我需要拍他这个小家伙的马屁?若是有了身份地位还不能得意整rì夹着尾巴做人,那要身份地位有什么用处?”

    “年轻人得意,不能太压抑。”

    方解只是陪着笑,搞不懂这些人今rì到底什么意思。不过罗蔚然和卓布衣他们都在,显然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再加上怀秋功那么高的身份都在不停示好,方解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在长安城里竟是真的有这般的地位了。

    只是自己一直的都没有什么察觉,也没觉得自己真就成功做到了什么。

    “小方大人年少有为,当是我辈楷模。以如此年纪代天子出行,大隋立国以来还是头一位。”

    果郡王世子杨彦嗣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说话也细声细语:“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小方大人今年还未满十七岁吧?”

    “回世子,没错。”

    方解谦卑的回答道。

    平郡王世子杨彦磊笑道:“一般人家十六七岁的男子才刚刚成年,行事说话多还带着孩子气,可小方大人已经为国效力多年,前阵子平叛更是立下大功,便是我等,也只能自愧不如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都是些听着让人高兴也不安的恭维话。方解陪了一会儿,借口去厕所起身离席。他离开的时候看了卓布衣一眼,卓布衣会意,跟他一块走出了大厅。

    “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解拉着卓布衣的手问道:“场面大的让人不适应啊。”

    卓布衣笑了笑道:“就你自己还不知道,前几rì陛下和不少大人在东暖阁议事的时候,与几位大学士提起,有意让你从西南回来之后做太子侍读。大学士牛慧伦说你才学人品俱佳,带头赞同。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你怎么就不知道?”

    方解这才恍然,木三被皇帝派往东疆传旨,宫里的消息就断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太子侍读,貌似也不是什么大官吧?在方解的印象中,侍读之类的人不都是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么?

    见方解眼神疑惑,卓布衣白了他一眼道:“真宗皇帝在位的时候,怀老中了状元之后就先是被封为太子侍读,东宫行走。后来……就是太子少傅,再后来是太子太傅!怀老为什么那么高的地位?因为他是先帝的帝师!”

    卓布衣叹道:“自己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竟然还不知道,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些。”

    “侍读……侍读不是从王公大臣的孩子们中选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孩童,陪着太子一起玩耍读书的人吗?”

    方解诧异的问道。

    “你怎么会这样想?”

    卓布衣惊讶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方解想说是上辈子看电视剧知道的你信么,但他自然不能说,只是摇了摇头:“我只是个边军小卒出身,哪里懂那么多事。到底dì dū之后略微接触了一些,可也只是懵懵懂懂啊。”

    “太子侍读……”

    卓布衣叹道:“这可是了不得的身份啊,虽然侍读官职不高,但身份超然。皇帝在太子年幼的时候,会在文渊阁舒华阁之中选年轻有为学识不俗的人为太子侍读,其实就是监督太子学习。太子成年礼之后,侍读的身份就会一跃而起。教授太子学业的人,一般最要紧的有三个人,一教文,一教武,另一个则负责太子的安全。这三个人都是侍读,太子成年之后,便会升为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听起来……很牛-逼的样子啊!”

    方解叹道。

    “废话!”

    卓布衣道:“太子侍读品级虽然不高,但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是二品大员!”

    “可我不是文渊阁也不是舒华阁的人啊”

    方解有些不解的问道。

    “等你从西南回来就是了。”

    卓布衣道:“几位大学士为了你快争破了头,不管是舒华阁还是文渊阁,都想要你。”

    “怪不得!”

    方解恍然醒悟之前怀秋功的话:“年轻得意,还是要张扬一些的好。若是有了身份地位还要夹着尾巴做人,那要身份地位做什么?”

    “陛下这是故意放出来口风,给你加筹码。”

    卓布衣笑了笑:“罗耀只怕也不敢小瞧你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陛下改了主意,一开始我以为派你去是因为你身份低资历低,罗耀对你的提防也会低……不过,对你来说这是件好事,不是么?”

第三百零一章 时也命也

    第三百零一章时也命也

    方解有些心不在焉的陪着一群大人物们喝酒聊天,因为是今天的主角所以酒比任何人都喝的要多。不过好在他这些rì子以来实力渐长酒量也渐长,最起码被围攻之后没有丢脸的当场吐一地。

    这种交际应酬的场合方解应付起来也不算辛苦,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种官场基本功也也已经运用的颇为熟练。不管对方说什么,不爱听的就笑呵呵的听着绝对不会露出什么厌恶,一句此言有理来来回回的说个几十遍也不会招人烦。

    一边应付着推杯换盏,方解一边在脑子里迅速的过滤着之前卓布衣告诉他的信息。他虽然到了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多,到了dì dū也已经近两年,但对于大隋官场还不能说已经了解透彻。

    比如太子侍读,在他的印象中太子侍读应是那些王公勋贵家的孩子,与太子年纪相仿,在东宫里与太子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喝酒的时候才忽然想起,前世的历史上大唐时候也是有这种侍读的,人选也是学问品xìng俱佳的年轻才子。但前世大唐时期的侍读,远没有这个世界大隋太子侍读的身份超然。

    如果真如卓布衣所说,那么其实所谓的太子侍读其实就是将来太子登基之后所用的朝廷重臣的班底。当太子行成年礼之后,太子侍读的身份也随之变得越发尊贵起来。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是正二品的大员。在朝廷里的位置,举足轻重。

    这些人,等到太子成为新的皇帝之后。他们将成为朝廷的中坚力量,而且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跟着太子,在忠心上也无可挑剔。不过也不怪方解不清楚这种规矩,因为即便在大隋这种情况也不多见。

    从大隋立国以来,只有两位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其一,就是真宗皇帝,只有先帝这一个子嗣,怀秋功年轻时候便是太子侍读。

    按照大隋皇帝选继承人的惯例,是不会早早的就确定太子的。老皇帝会在临终之前,才从儿子们中选出最强势稳重的人称为继承者。除非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否者基本不回出现早立太子的现象。

    当今皇帝,目前就杨承乾这一个儿子。

    而且,皇帝对于女sè几乎没有一点的迷恋。他和皇后之间的感情浓到让人艳羡,后宫里那么多妃嫔很少有人能得到皇帝的临幸。尤其是这两年来,皇帝已经快到了不近女sè的地步。除了几位另辟途径靠着琴棋书画或是按摩之类手段的嫔妃偶尔还能见到皇帝之外,其他妃子长年累月的独守空房。

    而前两年因为陛下子嗣单薄,朝臣们集体上书请皇帝选秀女入宫之后进宫的那些年轻女子们,大部分人甚至到了现在还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

    不爱女sè,不游山玩水。

    大隋天佑皇帝好像一台处理国家政务的机器一样,每rì的生活可以用单调乏味来形容。

    也就是说,或许陛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所以早早的立下太子,虽然朝臣之中不少人反对,但皇帝异常的坚定。如此一来,东宫那边的人员就要补充齐备了。大隋已经几十年没有过太子侍读,要不是有人提起方解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事。

    方解总觉着,皇帝这么早立太子,这么早就开始为太子打造属于他的朝臣班底有些奇怪。按照道理皇帝再做二三十年的决策者应该不成问题,没必要这么急这为太子考虑。

    或许是因为喝酒太多,方解脑子里的思绪很乱。

    到后来,在烈酒的作用下他也就只能勉强保持着清醒。

    “老夫已经上书,陛下也已经应允了。”

    虽然喝酒不多但满面cháo红的怀秋功微笑道:“虽然陛下再三挽留,但我已经太老了,老到连走路都要别人搀扶,再霸占着朝廷里的位置不好。有句话叫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可不想做贼……趁着还能活动,老夫打算回到江南老家去。为仙人擦擦墓碑上的尘土,拔拔坟包上的野草,然后好好看看家乡。”

    他看向方解笑道:“本来是想单独走的,可是既然今天聚在了一处,那么老夫就借小方大人的光,蹭一蹭钦差大人的仪仗一同南下。”

    “啊?”

    方解一怔,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

    “怎么,小方大人不愿意?”

    怀秋功醉眼迷离的问道。

    “怎么会,学生……学生受宠若惊!”

    方解连忙道:“只是有些惊诧,怀老您乃是朝廷柱石,就这样告老还乡有些可惜了。”

    “人要服老。”

    怀秋功笑了笑:“转眼间我已经离开江南几十年,家乡的一草一木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模样。趁着勉强还能走动,是时候回去了。总不能等到死后变成了灰,再被人捧着送回去吧。”

    “这一路,就还需要小方大人你多费心了。”

    怀秋功将杯子里的酒饮尽,稍稍有些歉然的说道:“我这个人太过虚荣,归隐田园本是好事。可偏偏还如少年时候一样,总觉得回家乡的时候更光彩一些才好。所以才会赖上你,小方大人……多谢了。”

    方解道:“怀老太客气了,学生分内的事。”

    他一边回答,脑子里一边在飞速的旋转着。

    怀秋功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现在才说出来?难道真的只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皇帝的安排?如果是皇帝的安排,那为什么不在旨意里说?如果是皇帝的安排,怀秋功跟着自己走一半的路程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

    ……

    酒宴散去的时候,天sè已经黑的很透彻。最近属于敏感时期,所以众人在关了门的水星楼里喝酒也不敢太放肆。谈笑有度,更是谁也没有提及怡亲王造反的事。今天来的这些人无非都是示好,准备提前拉拢方解这个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太子身边重臣的人物。

    皇帝既然透露出来这个意思,就是有意提拔方解。这么早就成为太子身边的人,将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若是成为太子少师,太子少傅那样重要的人物,方解在未来朝廷里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皇帝这样安排,很明显就是为了太子将来考虑。先提拔一批年轻有为的官员,将来就会成为辅佐新皇的中坚力量。

    方解站在水星楼门口,逐个将大人物们送上马车挥手告别。嘴角笑的几乎抽筋,脖子僵硬的酸疼。

    “小方大人……”

    旭郡王世子杨彦会临走的时候似是yù言又止,他趁着没人注意快速的塞进方解手里一样东西,然后抱了抱拳道:“以后,或许还要小方大人照拂。今rì能相聚一场,我十分欣喜。祝小方大人南下之行顺利,早rì返回dì dū。”

    方解不知道他塞进手里的是什么,只好抱拳回礼客气了几句。他从杨彦会的眼神里看的出来,这个年轻人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可碍于人多,一直找不到机会。方解将他送上马车的时候,杨彦会再次抱拳道:“你我一见如故,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多亲近的好。我一眼见你便知道是可以交心的朋友,可不能这一别之后就冷了交情。”

    方解道:“怎么会,以后我还要承蒙世子关照呢。”

    杨彦会看了看其他人,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后钻进马车里。

    方解又回去,亲自搀扶着怀秋功上马车。两个人约好明rì出城的时间,怀秋功随即离去。此时剩下的,只有罗蔚然和卓布衣二人。

    “你送方解回去,我还要赶回宫里。”

    罗蔚然对卓布衣说了句,然后走到方解身边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的前途越发的光明起来,我很开心。这一趟西南之行只要走的顺利,回来之后朝廷里自然有你一席之地。很好,很好!”

    他连着说了两句很好,显然心情真的不粗。

    又嘱咐了几句之后,罗蔚然便告辞离去。卓布衣陪着方解往回走,因为水星楼距离东二十三条大街并不远,所以没有坐车。

    “怀老与你同行,是陛下的安排。”

    卓布衣一边走一边说道。

    方解点了点头:“能猜到……只是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陛下此举有何深意。”

    “无非就是指点你一些在朝廷为官的经验,当然,您现在已经知道怀老当年便是太子侍读,后来成为先帝朝中屈指可数的重要臣子。先帝对怀老也格外的倚重,文有怀秋功,武有周半川便是先帝时候最为重要的两个人。既然陛下有意让你做太子侍读,安排怀老一路与你同行,自然是要教导你些必须知道的东西。”

    “怀老为何突然告老?”

    方解有些疑惑的问道。

    “怡亲王谋逆……礼部官员牵扯其中的太多了。虽然怀老不在其中可也难辞其咎,毕竟他还是礼部尚书。礼部出了那么多谋逆的乱臣,他自然也没有脸面再在朝廷里待下去。陛下没有对他有什么责备是念其忠心,但他自己要有自知之明。礼部是该交出来的时候了,他自己告老还乡还能留下几分颜面。”

    方解恍然。

    朝廷的水太深了,没有任何一件事毫无根据。

    “方解,现在你已经暂露头角,所以更要小心谨慎。”

    卓布衣一边走一边说道:“怡亲王和他的党羽虽然被铲除,但朝廷同样元气大伤。对于你来说这是机会,但每走一步都要再三斟酌才行。有时候际遇和陷阱是在同一个地方,就看你是不是有本事踩着陷阱过去。”

    “多谢!”

    方解郑重的抱拳施礼。

    “别谢我,我帮你也是为了大内侍卫处着想。现在的大内侍卫处已经今非昔比,陛下让苏不畏直接将情衙的事接了过去,无异于扇了大内侍卫处每个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以后你成为太子侍读,将来在朝廷里就是举足轻重之人。现在帮你,将来有你帮大内侍卫处的时候。”

    方解笑了笑道:“你说的太直接了。”

    卓布衣耸了耸肩膀:“所以我不愿做官……”

    方解忽然想到旭郡王世子,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总觉得旭郡王世子似乎有话对我说,可到了最后也没说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父亲的事!”

    卓布衣叹道:“旭郡王就算没错,但西北战败,就算他活着回来也不可能再起来了。就算他的爵位不被剥夺,可旭郡王府里的人谁还能抬得起来头?世子这个时候找你,无非是为了以后多交些朋友。”

    方解听到这句话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没有李远山谋逆,旭郡王就是大隋这二十年来最大的功臣!拓土两千里,而且打的是蒙元……可惜了这战果!在李远山他们试图造反那种情况下,旭郡王还能打下整个满都旗,其人用兵其实足以令人钦佩了。”

    “时也命也”

    卓布衣摇了摇头:“以后旭郡王府里的人,只怕要低人一头了。该着他倒霉,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第三百零二章 深牢之囚

    第三百零二章深牢之囚

    卓布衣陪着方解一路步行往回走,大街上不时能遇到武装到牙齿的巡城官兵。怡亲王的案子虽然看起来是要结束了,但长安城里的气氛依然很紧张。从巡城官兵的人数和次数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案子的影响远没有结束。

    “你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年轻人。”

    卓布衣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赞叹道:“用了不到两年,还没从演武院结业,就已经被封为五品游骑将军,一等乡子的人,大隋立国百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我奇怪之处在于,当初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也没觉得你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比起你身边的人来说你还要不如。怎么才一年多的光景,竟是进步的这般大?”

    方解笑道:“我自己要是也说是运气那就显得太没面子了,所以我坚定的认为是我自己有着足以匹配现在所得的实力。你若是坚持说我是运气好,那就说明陛下的眼光不好。”

    “呸”

    卓布衣白了他一眼:“拿陛下来压我?”

    “你才进长安城的时候,只怕谁也不会想到你竟然能这么快就爬起来。除了你自己本身的努力之外,再就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啊。”

    方解知道卓布衣说的没错,自己确实赶上了一个好时候。首先是因为怀秋功的年纪太大了,朝廷需要,陛下需要一个新的寒门出身的人成为新的典范。所以从一开始他进入皇帝的视线,到皇帝决定把他捧起来所用的时间并不多。虽然这其中有些坎坷,但总的来说没有影响到结果。

    其次是怡亲王的谋逆案,对于朝廷对于大隋对于皇帝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方解来说这真不是一件坏事,因为这案子,皇帝开始越发的信任他。不但如此,他还因为这件事而让吴一道对他也心怀感动。

    不可否认,若是放在一个没有任何大事发生的时期,方解即便再努力也休想这么快攀爬到现在的高度。

    不到十七岁,已经封了子爵。

    在没有战功的情况下,这种事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但他得到了,而且得到的远不止这些。

    最让人心动的莫过于皇帝有意让他进东宫,这比那一等乡子五品将军的封赏还要让人羡慕嫉妒。

    “其实我一直以为……侯文极叛逃之后,陛下会把情衙交给你。”

    方解认真的说道。

    卓布衣摇了摇头:“陛下倒是有这个意思,但我是绝不会踏足官场的。没有身份比有身份更好些,最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比如今天这样的场面,你可见我附和过那些人一句话?我的xìng子不适合与人勾心斗角,更不适合在明面上抛头露面。”

    方解不解道:“可若是你接任情衙镇抚使,对于大内侍卫处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方解啊……有时候你的想法真是简单的好像个孩子一样。”

    卓布衣叹了口气道:“陛下虽然嘴上说想让我接任情衙镇抚使,但那是他绝不会做出的决定。罗指挥使和侯文极之间貌合神离,其实谁也不信任谁,但这才是陛下喜欢的放心的局面,陛下怎么可能希望手下的臣子之间关系太密切?我与罗指挥使之间的关系太亲近了些,若是我接任情衙镇抚使,陛下是不会放心的。”

    “陛下提出来,不过是让我知道他对我没有什么怀疑罢了。”

    方解一怔,揉了揉发皱的眉角道:“今儿酒喝的确实太多了些,脑子越发的笨了起来。”

    “因为怡亲王的案子,牵扯进去的人太多了。多到你根本就不可能想象的出来,背后有多少世家为了这件事而有所动作你根本就不知道。牵扯进这案子里的那些朝臣,十之仈jiǔ都出身名门。而谋逆这样大的案子,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一个多月来菜市口砍了三万多颗人头,但范围其实控制的极巧妙。陛下没有对那些世家名门让步,当然也没有让那些世家伤筋动骨。现在这个时期,陛下不想和那些人闹翻。一旦再次西征,朝廷离不开那些世家的支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卓布衣摇了摇头道:“现在居然还有人求情,希望陛下能留怡亲王一命。”

    “这怎么可能?”

    方解皱眉道:“这样的重罪若是都能赦免,大隋的律例简直就成了儿戏。”

    卓布衣道:“你以为那些求情的人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之所以为怡亲王求情,其实是在逼着陛下放过一些牵扯进案子里的人。陛下不可能放过怡亲王,但也不能和那么多世家闹得太僵硬,所以就要各退一步。那些世家之人支持陛下处死怡亲王,但陛下也会给他们一些面子。”

    “头疼!”

    方解揉了揉脑门:“这其中牵扯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陛下的头只怕会更疼。”

    “陛下不是一个没魄力的。”

    卓布衣长叹一声道:“可惜的是……现在这个时期实在让人不踏实。朝廷要第二次西征,国库的钱粮短时间内或许够用,可时间一旦拖的久了,只能依靠那些世家的捐献啊……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绝不会对百姓加赋的。”

    ……

    ……

    大内侍卫处的密牢其实分作三层,第一层在最外围,关押的虽然也是重犯但比起里面两层监牢的犯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刑部的大牢不够严密,所以不少触犯了律法的修为不俗的江湖客都会转押在大内侍卫处。

    方解当初被关押的密牢,处于第二层。

    从水星楼回来之后,罗蔚然习惯xìng的要去第三层检查一遍。自从第三层里关进来两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后,他每天至少要在这里巡视三次。从进入第二层开始,守卫的强度明显加大了不少。

    大批的飞鱼袍按着横刀刀柄笔直的站在密道两侧,哪怕就是一只蚊虫从这里飞过也不可能逃的出去。而且这密道里还布置安装了大量的机关,若真有人突破囚笼也会被密道里的机关放翻。还有连续三道万斤闸,厚重的铁门放下来之后神仙也飞不出去。

    即便如此严密,但罗蔚然还是不能彻底放心。因为此时在第三层里关押着的人,太过重要了。

    最里面那个特制的监牢,关着的是清乐山一气观掌教萧一九。这个人的修为之强已经超过了人们思维的局限,而为了困住这个人动用的手段也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非但用金针封住了他的一百二十八处气穴,而且还用巨型锁链上的铁钩勾住了他身体里的骨骼,只要他强行发力,那些铁钩就会将他的骨头切断。

    在萧一九这间特制囚牢的对面,是一间同样坚固的石室。只是此时囚禁在此处的人没有如萧一九那样被各种手段封住,除了脚腕上的镣铐让他行动有些不便之外,他身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桎梏。

    这间石室里的布置简单到了极致,和当初困住方解的那个石室一样。只有一把椅子,一座石床。

    罗蔚然走到萧一九的囚牢门口,透过铁窗往里面看了看。披头散发的萧一九垂着头被铁链吊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陷入沉思。只是从前阵子入狱开始,他的jīng神就越发的不好。时不时就会疯癫一回,说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

    看完了萧一九,罗蔚然又走到对面的囚牢门前。

    石室里的那个中年男人,虽然身上穿着囚衣脚上扣着镣铐,站在屋子里负手看着光秃秃的墙壁,身上依然带着些许王者的风范。

    怡亲王,杨胤。

    听到脚步声,杨胤回头往铁门窗口这边看了过来。见是罗蔚然,他随即微微颔首示意。罗蔚然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有件事想问你。”

    杨胤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因为我,死了多少人了?”

    “三万一千六百四十六人。”

    罗蔚然回答。

    杨胤脸sè微微一变,缓缓摇了摇头:“就没有人劝劝皇帝?”

    罗蔚然看着他,依然没有理会。

    “心太狠了些,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四哥是我们兄弟中xìng子最冷硬的那个,但还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杀这么多人。那些都是他的子民,难道他不心疼?”

    罗蔚然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自责?却还在责备别人?”

    “我?”

    杨胤怔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是啊……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死那么多人。说来说去,四哥心再狠,若是没有我,他也不会无端杀人的对吧。”

    他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能不能让我见见四哥?”

    罗蔚然摇了摇头:“陛下旨意,在结案之前不许你走出这囚牢半步。”

    “帮我!”

    杨胤往前走了几步,铁燎蹭着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杀那么多人不行,万一触动了那些世家,对大隋来说不是件好事!我必须要见四……必须要见陛下,快点杀了我就是了,不要再牵扯到别人!”

    “早知今rì……”

    罗蔚然轻声一叹:“你若是为了大隋考虑,就不会做出谋逆之事了。”

    “那是两码事!”

    杨胤昂首道:“我做了皇帝,自然还是为大隋考虑!”

    “你还没醒?”

    罗蔚然看着杨胤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你自始至终就没有一分胜算,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你已经把自己麻痹了,如同饮了一种特殊的毒药。你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还不该醒醒?”

    杨胤愣住,肩头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我从一开始就会输?”

    他喃喃了一句,随即退后几步软软的坐在了椅子上:“是啊……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是肯定会赢的。可在心里最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喊……你赢不了!”

    他抬起头,哀求道:“我想见见太后……也想和陛下说几句话。”

    罗蔚然还是摇头,然后转身:“你太以自己为中心了,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丝觉悟。便是见了陛下,又能如何?”

第三百零三章 新的掌教

    (真诚的感谢悍卒的暴力打赏,本书的第一个状元。存稿中,为感谢状元的诞生,将为悍卒加更。)

    第三百零三章新的掌教

    已经到了后半夜,但东暖阁里的灯还亮着。走到门口的罗蔚然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皇帝这段rì子以来每天的睡眠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不仅仅是头上的白发越发的多了,便是脸上的皱纹也多到让人看着心疼的地步了。

    接二连三的事让皇帝心里肯定很愤恨苦恼,原本已定大局的西北战事忽然间败了,七十万大军烟消云散,旭郡王杨开和兵部尚书谋良弼生死不明,西北三道自此再也不尊皇命,叛军甚至还想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向中原腹地进兵,在叛军背后还有数十万蒙元的jīng骑蓄势待发。

    怡亲王的谋逆虽然被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在顷刻之间就压制了下来,可对朝廷的影响危害也极大。如果西北的事是剜掉了大隋身上的一块肉,那么京城的内乱无异于在这具庞大的身躯上戳了一刀。

    这两道伤口,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过来的。

    这阵子皇帝一直在考虑着亲征的事,兵部户部的官员每天都在太极宫里进进出出。罗蔚然知道,虽然从户部报上来的数字来看,国库的钱粮再支持一次百万大军西征不算太难,但是一旦战事超过半年,国库就会被掏的干干净净。

    还有就是,百万大军从何处来?

    第一次西征的七十万大军,已经将可以随意调动的人马几乎调了个干净。如果再想调兵,那么除了动用镇守四方的战兵之外,还要调用大批的郡兵。可这些郡兵,论战斗力来说比起战兵差的太远了。

    没有一件顺心事,皇帝的皱纹不多才怪。

    罗蔚然在外面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走进了东暖阁。

    皇帝没睡,无时无刻不站在他身后的苏不畏自然也不会去睡。陪着皇帝cāo劳,这个老太监的脸上这几rì也多少有些疲乏。听见小太监通报说大内侍卫处指挥使罗蔚然求见,皇帝稍稍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罗蔚然进门,一丝不苟的行了大礼。

    皇帝摆了摆手道:“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罗蔚然垂首道:“也不是什么太急切的事,只是白天的时候陛下一直在召见各部的大人,臣没敢进来打扰。”

    “说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臣……臣只是心中太过惶恐,实在忍不住才来找陛下的。”

    罗蔚然顿了一下说道:“大内侍卫处这段rì子以来确实让陛下失望了,臣身为大内侍卫处指挥使难辞其咎。但陛下隆恩,没有责罚臣的失职之处,臣感激涕零。只是……臣这段rì子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也没有一点能睡安稳。”

    “怕朕裁撤了大内侍卫处?”

    皇帝立刻就明白了罗蔚然的意思,他将手里的兵部拟定的方略放下,从土炕上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道:“朕知道你的xìng子,所以猜到早晚你都会来跟朕说说心里话。你不同于那些世家出身的朝臣,你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从一开始你就是那种有什么事都不会憋在心里的人,这么多年为官也没改变几分。这很好,朕也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有什么话都不敢说。”

    “臣已经在大内侍卫处十几年了。”

    罗蔚然垂首道:“为了大内侍卫处,臣倾尽心血。这段rì子大内侍卫处里的人都是人心惶惶,唯恐有朝一rì被裁掉。陛下也知道,大内侍卫处的人平rì里将朝臣得罪了个遍,万一真的被裁掉,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有好下场。臣走在大内侍卫处里,看着手下每一个人脸上的惶恐不安,臣心里更不安。”

    皇帝摆了摆手道:“以后不必这样窝在心里难受,有什么事还是直接来找朕说一说。朕可以直接肯定的告诉你,大内侍卫处不会裁掉。将情衙从大内侍卫处里分割出来,也是因为侯文极叛逃之后不得已的事。情衙……朕不知道还能信不信他们。苏不畏现在重整情衙,不代表以后他手下的人就会取代大内侍卫处。”

    “相反……”

    皇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朕这几rì正考虑着,是不是该为大内侍卫处扩编。最迟一年,快则半年,朕就要亲征蒙元,大内侍卫处要随军西征用到你们的地方多的是。朕离开长安的rì子,皇后协助太子留守,也少不了大内侍卫处的人协从。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大内侍卫处是太祖所建,为大隋立下过诸多功劳,朕不可能因为一点事就将这衙门裁了。”

    “臣谢陛下隆恩”

    罗蔚然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走过去,伸手将他扶起来语气温和的说道:“朕知道这段rì子你心里苦,但大内侍卫处出了问题,朕不能不治。你的位子牢靠的很,朕依然对你深信不疑。”

    这几句话,让罗蔚然心里顿时暖和起来。

    “是臣无能,让陛下伤神了。”

    “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

    皇帝深深的舒了口气道:“既然你今天来了,朕恰好还有几件差事交给你做。”

    “第一,方解明rì就要起行前往雍州……朕也信得过他,但他是明面上的人,许多事想查也未必好下手。所以你挑选一些得力的人手,暗中赴雍州。一来可以在暗中探查左前卫,二来也能在方将需要帮助的时候协助他。这件事,就交给卓布衣带人去做,他虽然不愿要功名,但朕知道他对大隋是忠心耿耿的。不过你要切记,不到万不得已,大内侍卫处的人绝不许轻易现身!”

    “第二,将现在大内侍卫处和情衙里所有的谍子全部派到西北去,有多少人去多少人。朕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内,西北三道叛军的兵力布置,百姓们的想法,蒙元人的军队在哪儿,叛军打算进攻何处,这些事都要打探的一清二楚。这件事做好了,朕早晚再给你们大内侍卫处一份天大的荣耀!”

    “第三,抽调jīng锐,人不需要多,但必须对朕忠心。让这些人立刻出发,前往各卫战兵的驻地,至于他们要做什么……你应该明白。”

    听到这三个吩咐,罗蔚然的眼神立刻一亮!

    皇帝还是信任大内侍卫处的,还是重视大内侍卫处!

    “臣立刻就去办,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皇帝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你先回去吧,朕也乏了……回去告诉你手下的人,朕不会放弃他们。”

    罗蔚然再次施礼,躬身退出了东暖阁。

    在出门之前,他忽然又顿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贼逆杨胤已经三rì不吃东西了,请求面见陛下。”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摆了摆手:“那就让他饿着吧。”

    罗蔚然点了点头,向后退出东暖阁后大步离去。走的时候步伐都轻松了不少,胸膛也再次挺了起来。

    皇帝隔着窗子看着罗蔚然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后吩咐道:“让你的人明儿一早离京,暗中盯紧了方解。朕要用他,但没到完全能信得过他地步啊……朕是打算把他留给承乾的,现在不能不多观察一阵子。”

    “喏”

    苏不畏垂首应了一声,然后试探着问道:“陈哼陈哈那两个人,是不是在半路上除掉?”

    皇帝点了点头,有些疲乏的说道:“你看着办吧,这样两个人,朕不希望再见到……不管他们两个方解能不能降服,对朝廷都不是好事,你明白?”

    苏不畏道:“奴婢明白的,他们两个没被方解收服,那就是隐患不能留。他们两个若是被方解收服,只听方解的话,也是隐患。总之,都不能留着。

    ……

    ……

    天还没亮的时候方解就已经起来,没有去练功,而是换好了一等乡子的礼服后坐上聂小菊赶着的马车赶往太极宫,按照规矩,钦差出城之前是先要向皇帝辞行的。这一趟远门,即便快的话来回也要有五个月,方解心里其实一点都不踏实。

    他想去雍州,是因为他想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又怕去雍州,是因为卓布衣跟他说的那些话。如果罗耀真的存了反心,一旦行动起来其危害比李远山要大得多!李远山想统治西北三道还要费一番心血,而且他想一人独大几乎不可能,因为西北那三道造反的总督论身份地位都不比他低。而罗耀不同,在西南,罗耀就是土皇帝一样的人物。

    他若是造反,那些总督大人谁敢和他对立?

    左前卫兵jīng粮足,且西南还是适合造反的地方。百姓们对于朝廷没什么敬畏,倒是对罗耀充满了惧怕。

    方解担心的是,一旦到了雍州之后罗耀起兵造反了,自己身边就算不乏高手可怎么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马车到太极宫门外的时候大门还没开,方解从马车上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身上这套子爵的礼服太繁琐了些,而且也显得有些僵硬,所以穿着并不舒服。但既然是钦差出行,就得按规矩来。

    方解才下车,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正在对着自己傻笑。

    “咦?真是老天无眼你怎么还没被砍死呢?”

    方解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方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晃动着两条短腿摇摆着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瞪着方解道:“大清早没去茅房结果屎从你嘴里出来了?好臭好臭!”

    方解朝他脸上呸了一口道:“来,给你尝个新鲜的。”

    那胖子自然是项青牛,他拽了拽方解身上的衣服叹道:“这人换了身衣服就是不一样,离远了一看我以为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呢。”

    “这话真他娘的酸”

    方解在胖子屁股上踹了一脚问道:“要离京了?”

    胖子项青牛叹道:“必须要走了,今儿就是来向陛下辞行的……清乐山一气观里那些徒子徒孙等着我回去,一个个就跟没了娘的孩儿一样可怜。他们大部分不知道师兄做的那傻事,挺无辜的。”

    方解拍了拍他肩膀:“没事,以后清乐山一气观的道人们坚定的以你为中心高举复兴大旗一定会重铸辉煌的。我对你的能力深信不疑……不过想想一个胖子带着几百个道人下山集体给老百姓算卦换饭吃这种场面也挺有喜感的……”

    “滚蛋!”

    胖子叹了口气,看向天空喃喃道:“很多年前,师父说我早晚会成为一气观的掌教,而且一气观会在我手里真正的成为江湖领袖……我一开始深信不疑,我以为师父之所以那样说是他也坚信萧一九肯定没我活的长,毕竟他比我大了几十岁。等我把萧一九耗的老死了,自然是我接任一气观的掌教。”

    “谁想到……会是这样?”

    项青牛摇了摇头,眼神里有很浓的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第三百零四章 南行

    第三百零四章南行

    一身肃穆庄重一等乡子礼服的方解在太极宫门外的甬道一侧蹲下来,从那件厚重繁琐的衣服下面摸出皮囊,从里面将烟斗抽出来,塞上产自江南的上等烟丝。还没有明亮起来的太极宫前,一点火星忽明忽暗。

    方解的烟瘾其实不大,但他总是觉得烟斗是和上辈子那个世界很亲近的东西。

    吐出一口烟雾,他看了一眼艰难蹲在自己身边的项青牛:“你打算回去之后怎么做?虽然陛下不可能将萧真人协从怡亲王谋逆的事公告天下,但你们清乐山的rì子必然不好过。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估摸着道宗领袖的位子会逐渐被陛下转移到武当山那边。”

    “还能怎么做。”

    项青牛实在蹲不住了,索xìng一屁股坐在地上:“自此之后,我们清乐山就要开始夹着尾巴做人的rì子了。我去他娘的,师父说将来我会扛起清乐山的重担,谁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扛起来。师兄如今被关在大内侍卫处的密牢里,我那四个师侄在长安死了一个残了一个,另外两个带着人本打算在长安城外接应,结果被陛下派去的高手围了,听说师兄被擒,那两个师侄一个自杀一个投降……”

    项青牛叹了口气:“清乐山四大神官死了两个,被抓的那两个也必然是一样的下场。现在清乐山里就剩下一群小道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我的修为想要维持清乐山的尊严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什么时候这样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了?”

    方解笑了笑道:“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担心,陛下既然不会昭告天下清乐山谋逆的事,你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昭告天下的旨意还会说你们清乐山的掌教萧真人和座下四大弟子在与叛逆的殊死搏斗中为国捐躯,这个时候没人敢上门挑衅。”

    “但愿吧”

    项青牛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依然黑的有些深邃的天空喃喃道:“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师兄他图的是什么。”

    “那就不要去想。”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乐山的招牌只要还没倒下去,就不用太担心什么。你师父不是说了你是他弟子中天分最好的那个吗,你要是潜心修行,过个十年八年的,未必就不能达到你师兄的境界。”

    “那样的境界有用?”

    项青牛摇了摇头:“如果到了那样的境界之后带来的就是越发的贪婪,我宁可是个不会修行的废物。”

    “错不在修为境界,而在于思想。”

    方解想了想说道:“你师兄追求的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想要做的不是人上人而是天上人,这种人即便没有谋逆早晚也会疯掉。而你不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争的头破血流的人。”

    “你是在说我废物?”

    “不……君子不争,是好事。”

    项青牛自嘲道:“怎么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显得那么虚伪,我这样的人都成称为君子了,那君子可真不值钱。”

    “你错了。”

    方解笑了笑道:“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君子都不值钱,因为他们都是伪君子。而真xìng情的人才值钱,千金不换。”

    “真流氓也是真xìng情,照你这么说还成了美好品德了?”

    “哎呀你看,还能开玩笑就证明你没那么绝望。”

    方解使劲吸了一口烟斗,然后缓缓的从鼻孔里喷出来浓浓的两道烟雾。清冽的早晨,烟雾显得很白很浓。看起来,他就好像一个喷着烟火的怪物似的。

    “很多时候人们以为已经到了绝路,无论往前往后都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可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是在自己欺骗自己。而欺骗自己的原因,则是因为畏惧。很多时候你认为你绝对做不到的事,其实是你自己心里太害怕太担心。你担心自己一脚迈空踩进深渊万劫不复,担心自己不能将清乐山维持下去对不起所有人。”

    “可你还没有往前去走,怎么知道踏过这一片荆棘之后不是柳暗花明?或许我说这些你会觉着我有些矫情了,大道理谁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可道理既然能成为道理,自然是有可取之处。”

    “每个人面对自己从没面对过的困境,正常人第一反应当然会有害怕会有迷茫会有恐惧。如果这个困境是可以避开绕开的,谁也不会傻-逼呵呵的非得去闯一闯证明自己很强大。可如果这个困境真的没办法避开没办法绕过去,而后面的路已经坍塌下去,你除了往前走之外别无选择,你却依然没有豁出去的勇气,那就更傻-逼了。”

    项青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

    他从方解手里将烟斗拿过来,塞进嘴里使劲抽了一口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方解啊……咳咳……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真特娘的像个神棍,有这样的底子不搞宗门实在糟蹋了……咳咳……要不你别当官了,我把清乐山掌教让给你,我给你当打手。”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去混黑帮?”

    方解撇了撇嘴:“多没出息!没有朝廷背景的黑帮注定出不了头。以后我在朝廷里做官,你在江湖上搞黑帮。咱俩联手,不出几年就能一统江湖。到时候挨着个的宗门去收保护费,谁不交就灭了谁!”

    “对对对!”

    项青牛道:“光收宗门的钱可怎么行,既然要作恶就要彻底些嘛……天下所有的商行商铺,一律都要给咱们交保护费,谁特么要是敢反抗,我就派人往他家院子里扔花圈,扔礼花弹,堵住他家的门,泼狗血,半夜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冲进去裹上棉被暴揍一顿。”

    “嗯!”

    方解道:“到时候要是还敢不交,我就让官府出面拆他的铺子!”

    “不同意拆的就老老实实的交银子!照这样说,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富可敌国了啊。”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还是不习惯抽烟于是将烟斗塞给方解。方解抽了一口后笑着问道:“现在爽了吗?”

    “有点爽了!”

    “爽了就得了”

    方解将烟斗在地上磕了磕,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更爽的想法。”

    “什么?”

    项青牛好奇的问。

    方解喃喃道:“你说,咱们要是能把刚才咱俩说的那样的人都弄死,一个不剩,出现一个干掉一个,还不用接受律法的制裁,是不是更爽?”

    “我-cāo!”

    项青牛跳着脚道:“那他娘的就是爽翻了!”

    ……

    ……

    方解不知道皇帝和项青牛说了些什么,皇帝是先见了项青牛后见了他,项青牛从东暖阁出来的时候方解被召进去,两个人擦肩而过。但方解看得出来项青牛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显然皇帝也不只是斥责,应该也鼓励劝勉了一番。

    两个人相视一笑,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已经分开。方解看着项青牛挑起嘴角笑了笑,项青牛看着方解撅着嘴摇晃了几下脑袋。一个说了声珍重一个说了声再见,只是谁也没想到下次再见的时候竟是已经物是人非。

    这个忽然间不得不让自己直面一切的胖子,临走的时候心里装满了方解的话。回到清乐山之后他确实面对了许许多多难以解决的困苦,每当他觉得自己就要跌倒下去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想起方解手里的那个烟斗。

    想起那个蹲在清晨微光里,忽明忽暗中吞吐烟雾的妖孽。

    ……

    ……

    “臣方解,叩见陛下!”

    方解郑重的行了礼,然后起身站在一边。

    只睡了一个时辰的皇帝神态难掩疲惫,他揉着眉角看了方解一眼:“也没什么可交代你的了,你虽然年轻但朕信得过你的能力。此去西南只要尽心尽力做事就好,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臣定不辱使命。”

    方解道。

    皇帝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sè喃喃道:“竟是又快到了上朝的时辰了……你去吧,朕听说怀老打算与你同行,他是三朝元老,最不缺的就是处事的经验,你一路上多向他请教就是了。”

    “臣明白,臣告退”

    方解俯身道。

    皇帝有些疲乏的摆了摆手:“去吧。”

    就这样寥寥几句话交谈之后,方解从东暖阁里退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到皇帝方解心里竟然充满了苍凉的感觉。他错觉皇帝竟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天的越发苍老起来。

    走出太极宫的时候,方解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

    在清晨的微光中,高大巍峨的宫墙阻挡了他的视线。

    远处传来了铜锣声,开城门的时辰到了。方解登上马车,坐好之后将车窗的帘子撩起来,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行人,闻着长安城早晨空气中的味道。一种不舍忽然从他心里冒了出来,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露面,微微摇晃中前行。

    在东二十三条大街的街口,方解汇合了自己的人。几辆马车在钦差仪仗的护卫下缓缓驶出了城门。

    骑马走在前面的是十几名身穿飞鱼袍披着大红sè披风的大内侍卫开道,后面的两辆马车里坐着的是礼部的官员。然后是沉倾扇乘坐的马车,第四辆马车里坐着的是陈哼和陈哈。第五辆马车里是方解,赶车的是聂小菊。黑小子燕狂和书生陈孝儒骑马分开两侧,再后面则是剩下的飞鱼袍,身穿千户服饰的沐小腰骑着马带人保护着方解的马车。

    而在钦差队伍后面,跟着的则是一队换上了左前卫战甲的士兵。这些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二十几骑,可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千军万马的气势。不需要仔细去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jīng锐。

    这些人为首的是那个左前卫的四品郎将叶近南,他也换上了将军的甲胄。而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也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斜靠着一个男人尽力往窗外探出头看向前面的队伍,眼神里都是仇恨和狠毒。

第三百零五章 梦里梦外

    第三百零五章梦里梦外

    钦差的队伍出行,沿途官府自然要盛情款待。一开始地方上的官员还颇为收敛,毕竟怡亲王叛乱的事才过去,谁也不敢大张旗鼓。但出了京畿道之后,地方上的官员就开始逐渐张扬起来,听说钦差是在dì dū里最近炙手可热的小方大人,那些地方官员和乡绅就好像闻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扑上来,热情的几乎要伸出舌头来舔了。

    方解似乎很享受,虽然坚持不收一个铜钱的贺礼,但地方官员和乡绅的宴席,几乎每天要参加两次。如此一来,队伍行进的速度越发的慢了下来。左前卫郎将叶近南找了方解三次,希望能推脱掉一些应酬加快行程,但方解只说是不能驳了人家好意,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消息要是传到dì dū的话,御史台的那些人会更加疯狂的扑上来撕咬。

    后来叶近南干脆提议走水路,直达长江。然后再由长江转道洛水,从洛水顺流而下,不出一个月就能到达雍州。

    方解却只是不同意,推说自己坐不得船。

    走了一个月才到长江以北的江北道魏郡,这样的速度让叶近南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在魏郡治城罗城住下来之后,还没安顿好方解就被郡守和郡丞两位大人请了去,宴请的人中自然也有叶近南,但他心里正烦着索xìng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没去。

    钦差的队伍住进的是当地一个乡绅提供的大院,而不是驿站。这么大一片产业,要是放在dì dū那就太值钱了。叶近南走进自己的屋子就让亲兵把甲胄卸掉,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方解这段rì子以来的表现让他快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军人皆有血xìng,最看不得这种不爽快的人。但他也不算一个笨人,早已经看得出来方解这是故意为之。再联想到大将军罗耀的交待,看清方解的目的也不是难事。可越是这样,他偏偏越不能催的急切,催的太急,反而让人觉着心虚。

    正在屋子里躺在愤闷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叶近南转过头看了看,发现是拄着拐杖的陆鸥。

    陆鸥的伤太重了些,若不是他的身体素质远比常人要好,那一场好打已经要了他的命。休养了这么久,他也只是才勉强能自己拄着拐杖行走。这段rì子以来他明显的消瘦了下去,脸sè铁青的就如僵尸一样难看。

    而最让人心里发寒的,则是依然包扎着的那光秃秃的左臂手腕。

    一只手,就那样硬生生被方解用砖石砸成了肉泥。一直到现在,陆鸥都还没有适应没有一只手的生活。

    他有时候会习惯xìng的抬起胳膊想拿起茶杯,每每这个时候,那光秃秃的手臂都会如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口里。

    “将军……咱们这样走下去,到雍州最少还得两个月。”

    陆鸥在椅子上坐下来,把拐杖放在一边。

    “你不在屋子里好好休息,这样出来走动对伤势没一点好处。”

    叶近南从床上坐起来说道。

    “反正已经是个废人,在乎这许多做什么?”

    陆鸥苦苦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就跟大将军请辞,找一个山村隐居,种几亩薄田,一只手虽然辛苦些,但自己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听他说的心酸,叶近南心里也难受了一下。陆鸥是左前卫里有名的拼命三郎,几次对蛮子发动的清剿中,陆鸥身先士卒,从来不曾畏惧过。这是一员杀人如麻的狠将,可现在已经颓废到了这样,难免不让人唏嘘。

    叶近南起身为陆鸥倒了一杯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何必想着离开,以你的本事便是去训练新兵也大有作为。用不了几年,大将军自然会提拔你上去。”

    “呵呵……”

    陆鸥笑了笑:“没脸再留下了。”

    他抬起头看着叶近南说道:“我知道dì dū那件事是我太鲁莽,完全不知道红袖招是什么背景,也确实是我在咱们老家太过骄纵放肆,到了dì dū也没将xìng子收敛一下。被方解打成了残废其实我对他没什么恨意,我恨的是自己没本事,丢了大将军的脸面。咱们左前卫的人可以犯错受罚,但绝不能吃亏,大将军的话我都记得……我宁愿在红袖招的时候杀了方解,然后被朝廷直接砍了脑袋也比现在强,最起码死的不窝囊。”

    “你这xìng子,还是太执拗”

    叶近南摇了摇头:“好好休息,别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大将军不会怪你。”

    “怪不怪也没什么了……”

    陆鸥自嘲的笑了笑:“还是不说这个了,将军没去找方解,问问他为什么走的这么慢?”

    “他是钦差。”

    叶近南叹了口气。

    “钦差……好大的身份啊。”

    陆鸥冷冷笑了笑,站起来往外走:“我回去了,也没什么别的事。不过如果过几rì方解依然这样前行,我打算独自先回雍州去。”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自己走?!”

    叶近南急切道。

    “这一路上我已经尽力在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了,可你若是整天面对着将自己打成残废的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你做得到?!”

    陆鸥忽然咆哮道:“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这样受折磨了!”

    “我……”

    叶近南一怔,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我安排几个人护送你先回去,走水路,对你养伤也好些。”

    “我今天就走。”

    陆鸥看着叶近南道:“我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了。”

    ……

    ……

    四个身穿左前卫战甲的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离开了大院。一行人的速度很快,出了城上官道直接往长江方向疾驰了出去。尘烟荡起,很快这一行人就消失在视线极远处。

    马车里,靠坐着的陆鸥撩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嘴角上挂起一抹冷笑。

    他要先一步赶回雍州,这一路上他已经受够了。每天都看到方解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他就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撕碎。若是方解得意些,猖狂些,或许他反而没有现在这般浓的恨意。可方解根本就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似乎在方解眼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存在。

    方解明明看到了他,却完全无视了他。

    这更让陆鸥愤恨。

    他坐在马车里几乎很少下车,就是不想看到方解。他以为方解也会如自己一样,会格外的看对方不顺眼。可这种对方明显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表现,让陆鸥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所以他才会去找叶近南,让叶近南心软放自己先一步离开。他要赶回雍州去见少将军罗文,他知道罗文和方解之间也有过节。只要他在少将军面前再点一把火,少将军是绝不会容忍方解跑到雍州来放肆的。

    只要有少将军出马,方解在雍州绝对讨不到一丝好处。

    如果少将军再狠一些,让雍州成为方解的坟地那自然是最好了。他甚至想过,如果少将军顾忌大将军不敢做的太过,那他就找人暗中干掉方解然后嫁祸给少将军。到时候大将军为了保护少将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回到了雍州……

    陆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马车在官道上疾行,出了罗城大概十里之后行人渐渐的稀少起来。离着罗城三十里就是芒砀山,太宗年间攻打江南之前,招募民工二十万开山修道,硬生生将芒砀山劈开了一道口子,把魏郡到长江的距离缩短了几十倍。若是征南大军受挫,援军就可以从这条开山而出的官道上直达江边。

    当年开山修道,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二十万民夫靠着双手双肩,完成了如此壮举。

    眼看着距离芒砀山已经不远,陆鸥的心情稍微舒缓下来一些。只要穿过芒砀山就到长江渡口,乘船向西逆流而上走一百五十里,再转入洛水一路向南,快的话二十天就能回到雍州。

    他将车窗的帘子放下来,闭上眼休息。

    或许是这段rì子太过憋屈愤闷一直没有休息好,此时远离了那个恶魔一般的少年他心里踏实了些,所以很快就睡着了。陆鸥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雍州,家里有一个鹤发童颜的神仙等着自己,给了他一粒仙丹,他吞下去之后眼看着自己的左手又长了出来,完美无缺。

    然后他看到方解忽然出现,跪倒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哀求自己放他一马,原谅他的过错。在梦中,陆鸥狂笑着一脚将方解踩在脚下,然后用自己新生长出来的左手一个接着一个的狠狠的扇着耳光,扇到方解的脸都血肉模糊起来。还有那个红袖招的小当家,脱光了衣服跪下来乞求活命。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越发得意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嘭的一声闷响,然后就是马车剧烈的震动起来,紧跟着一阵天翻地覆,猛然醒来的陆鸥来不及扶住就随着马车翻滚起来,他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马车的车厢就摔了个四分五裂,他从车厢里跌出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陆鸥挣扎着想站起来,可翻滚中触痛了他的伤口,让他几乎喘不上来气,恢复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坐起来。

    他抬起头往四周看过去的时候,立刻惊恐的张大了嘴巴。

    保护他的那四个左前卫jīng锐已经被羽箭钉死,死前竟是没有一点儿jǐng觉。要知道这四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比起那些修为不俗的江湖客对于危险的预知还要敏感。他们是在刀山血海里翻滚过来的,每个人手上最少也超过十条人命。

    就连赶车的车夫,也是老兵。

    可就在他睡着的那么一会儿,五个左前卫的老兵几乎同时被羽箭钉死,连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然后他的马车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之后立刻翻倒,将他从车厢中甩了出来。

    就在他惊讶恐慌着往四处张望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一身黑袍手里持着一张硬弓的少年。那少年朝着他缓步而来,嘴角上还挂着微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少年脸上明媚的笑意,却如毒蛇吐出来的信子一样吓人。

    陆鸥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瞳孔骤然收缩。

    梦里不是这样的啊?!

第三百零六章 你到底是谁

    第三百零六章你到底是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鸥此时的表情就好像看见恶鬼一样,当他看清了朝着自己走过来的那个人竟然是方解的时候,他心里的绝望和恐惧同时蔓延了出来。之前梦里的美好立刻荡然无存,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吓的软了腿脚。

    这是陆鸥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吓成这样,上一次方解将他左手砸成肉泥的记忆还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的脑海里,多少个夜晚他因为噩梦而惊醒,每一个惊醒他的梦里都有那血腥的画面。

    历来只有他欺负别人,从不曾被人欺负过。

    所以方解给陆鸥的印象太深刻了些,一看到方解嘴角上那已经稍显陌生的冷酷的笑意,陆鸥几乎窒息。

    “你不是应该陪着郡守喝酒的吗……你来这干什么!”

    坐在地上的陆鸥开始向后蹭着挪动,连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

    “这句话问的还真是白痴啊……”

    方解将手里的硬弓重新挂在背后,连珠五箭连杀五个jīng锐老兵,如此jīng湛的shè术,来源于他从不间断的苦练。要知道在演武院考试的时候,方解的shè艺就已经令人震撼了。当初在樊固随军杀贼,方解几乎从不正面和马贼交手,而是躲在暗处靠jīng准的箭法协助同袍杀敌。当然,那个时候的方解是不得不躲在暗处,因为他很弱小。

    他看着面前脸sè惨白的陆鸥,居高临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想赶紧回雍州去找你主子诉苦对不对?”

    “不……不是!”

    陆鸥结结巴巴的回答:“我只是想早点回到家里去休养。我也不想看到你……所以我才先离开的。队伍行进的速度太慢,对我的伤势没有好处所以我不得不自己先离开。叶将军……叶将军是知道的!”

    “第二句是实话。”

    方解点了点头:“其实你的耐xìng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一路上我故意装作瞧不起你,你能忍受将近一个月的折磨已经殊为不易了。后来我想你肯定是在等着快到长江的时候再离开,因为只要你上了船就谁也没有办法再拦住你,对不对?”

    “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一开始我以为你不过是莽夫罢了,渐渐的发现原来你竟是也有很深的城府,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不得不要追上你啊……”

    方解惋惜的叹了一句。

    陆鸥的脸sè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他挣扎着站起来,却止不住身子的颤抖:“你应该知道谋杀一位边军五品将军是什么后果,哪怕你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难逃律法的制裁!你别以为你是钦差就可以为所yù为,你会受到惩罚的!”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起来:“我最喜欢反派说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总觉得很带感。如果换做是正派的人说这样的话怎么都显得矫情了,听着恶心不顺耳。”

    “再说几句?”

    方解微笑着说道:“再说几句或许我一开心就饶了你也说不定呢。”

    “不要欺人太甚!”

    陆鸥颤抖着怒吼道。

    “是啊……欺人太甚这种事不都应该是坏人才干的吗?好人应该具有博大的胸怀,用一颗正直温暖的心来包容这个世界上的罪恶。哪怕坏人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坏事,只要肯放下屠刀一心向善,一般情况下好人都会以一种令人敬仰的方式来原谅坏人……呸……这是多恶心的桥段啊。”

    方解摇了摇头:“如果我真是一个好人,说不定也会这样做吧……可惜,我不是。我从小到大就一直想当坏人,无恶不作的那种。我一开始以为这会很难,后来发现原来比做好人容易多了。”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这一路上我不断用轻视你来逼你离开,拖延着行程固然是有别的原因,但自然也有让你忍无可忍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在红袖招的时候若不是叶近南来的及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一个人的运气不可能一辈子都特别好,对不?”

    陆鸥的恐惧越来越浓烈,当他绝望到了极点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住方解带给他的压力,他咆哮了一声,用完好的右拳轰向方解的面门。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愤怒的咆哮,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砰地一声,方解的右拳和陆鸥的右拳撞在一起。紧跟着,陆鸥的右臂就被震的向后荡了出去,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只一下,陆鸥的胳膊就软软的垂了下来再也抬不起来。他的臂骨也不知道断裂成了多少截。

    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是方解的对手,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

    “别动手了……”

    方解一脚踏在他胸口上,将陆鸥踏翻在地。

    “你越还手对你越没有好处,我这个人心其实不算太硬……你也不用求我,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你答的好,我没准心情就会变得非常好。你知道好人做好事和坏人做坏事的时候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是他们都很开心。让我开心一点吧,对你有好处。”

    方解抬头看了看天sè,语气温和的说道:“我时间不多,天黑之前还得赶回罗城。所以希望你珍惜机会,等到我必须回去的时候若是你一个字有用的都没说,我只好随便挖个坑把你埋了。”

    “你……你想知道什么?”

    陆鸥颤抖着问道。

    ……

    ……

    方解看了看四周,然后拎着陆鸥的腰带将他提起来,转身掠进了路边的林子里,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他随手丢在一边。

    方解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看着陆鸥问道:“都已经算了解对方,所以就不要再磨叽什么了……也没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考虑是不是饶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会不杀我?”

    陆鸥问道。

    方解道:“实话对你说了也没有关系,我这次去雍州是奉了陛下的秘旨暗查左前卫大将军罗耀是否有谋逆之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以罗耀在雍州的地位要想查他必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我需要帮手,尤其是罗耀身边的人最好。”

    “你可以怀疑我说的话,这是你的zì yóu,但不幸的是你的选择只有两个,一,信我,然后帮我,事成之后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你虽然被我废了一只手,但这并不妨碍你为陛下立功然后升官发财。当然这样做有一定的危险xìng,因为如果被罗耀知道你就必死无疑。”

    “第二,你不信我……那你现在就得死。”

    方解耸了耸肩膀道:“我没兴趣和你耗费时间,你应该考虑清楚,虽然罗耀对你不错,但你现在已经是半个废人,就算留在左前卫难道还能有什么太光明的前途?若是帮我就不一样,陛下对有功尽忠之人向来不吝啬赏赐。我不过是在怡亲王谋逆的案子里立了些许功劳罢了,但陛下赏了一等子爵五品将军……你从亲兵做到五品将军用了多少年?上过多少次战场?杀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次九死一生?”

    方解看着陆鸥说道:“如果我不是带着诚意在和你谈,只是想杀你的话,你早就已经死了。而我之所以先杀你那五个随从,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我有过交谈。只要你认真仔细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派人将你送回长安,罗耀的手就算伸的再长,也绝没能力在dì dū里为非作歹。”

    “我还会制造出你已经死了的假象,随便杀个人凑上六具尸体,然后砸烂了面貌砸烂了手,想分辨出是不是你也不是容易事。”

    方解道:“我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信不信我你自己拿主意。”

    “我……”

    陆鸥的脸sè变幻不停,似乎内心中正在剧烈的挣扎着。罗耀在左前卫拥有绝对的权威,甚至在整个西南都拥有绝对的权威。让西南的人尤其是左前卫的人背叛罗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罗耀的影子就在左前卫的人每一个人的心里,根深蒂固。

    “我还是不信你会放过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打算的,套出我的话,然后立刻杀掉我对不对?”

    陆鸥颤抖着问方解。

    方解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好吧,我现在倒是省得再去找一个身材与你差不多的人杀了。”

    他从鹿皮囊里把抽出一柄匕首,缓缓起身走向陆鸥。

    陆鸥的身子猛的抖了一下,跌坐在地上的他向后退出去:“让我再考虑考虑,别杀我!”

    “我给你时间也给你机会了。”

    方解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是你自己不相信自己有活下去的机会,既然如此,我何必浪费时间。到了西南之后我偏就不信找不到别人,高官厚禄显爵这样的事,终究还是能打动不少人的。”

    他将匕首举起,那匕首反shè着一种森寒的光芒。

    “大将军绝没有反心!”

    陆鸥忽然吼道:“我跟随大将军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大将军有这样的打算。大将军为大隋戍守西南,劳苦功高,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不明不白的怀疑他!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左前卫没有人想要谋逆!”

    “真的?”

    方解在陆鸥面前蹲下来问道。

    “千真万确!”

    陆鸥急切道:“大将军真的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方解冷哼一声道:“那你们大将军和蒙元佛宗的人有来往,又是怎么回事!”

    “啊!”

    陆鸥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

    “你……你怎么知道……”

    方解冷冷笑了笑:“若是没有掌握一定的消息,陛下会无缘无故的派人暗查一位为国立下过无数功劳的大将军吗?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极有可能将一位大将军逼向叛国……但我还是来了,这说明什么?”

    “大将军……大将军他……确实见过两次佛宗的人,可那和谋逆没有一点关系。据说是佛宗之人要到西南传教,才会拜访大将军的!”

    “无所谓了”

    方解笑了笑道:“只要秘密会见佛宗的人,这一个罪名就足够罗耀进京自己去向陛下解释的。况且……据我所知,罗耀的府里还有西南蛮人的巫师,这也是一条重罪啊……”

    陆鸥的瞳孔猛然收缩,一瞬间面如死灰。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方解就好像一个无所不知的恶魔,将他的抵抗砸的支离破碎。

第三百零七章 入土为安

    第三百零七章入土为安

    方解的匕首就停留在陆鸥心口外一寸的地方,他的手是如此的稳定。匕首停在半空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就好像刀柄是插在一块岩石里一样。但那双手不是岩石不是固定不动的,只要他轻轻的往下一压,匕首就会穿破陆鸥的皮肤戳进心脏里。握着刀的手来回扭动一两次,那颗心就会碎裂。

    “现在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方解蹲在陆鸥身边问道:“佛宗的人这些年来一共找过罗耀多少次,佛宗来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谈了些什么,停留了多久?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别怀疑我的判断力和我已经知道的消息,你现在离死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我……”

    陆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知道的不多,你应该知道我在大将军府里的时间并不久。”

    “但你和罗文关系密切。”

    方解道:“所以你比长期在罗耀府里的人知道的还要多些,这也是我为什么找你的缘故。事实上,在dì dū红袖招里的时候之所以我会出手对付你,那个时候我就想逼你回答这些问题,可惜的是叶近南来的太快。”

    “说吧,残破不全的命也是命。”

    方解耐心道:“而且残破不全的人,也有可能成为人上人。”

    陆鸥艰难的咽了口一口吐沫,喉结上下起伏。

    “我就知道两次,但我不知道佛宗来的是什么身份,因为少将军只是偶尔和我提及,你相信我……如果少将军不肯说,我也不敢自己去问。少将军只是有一天喝酒的时候提起过,这些年来竟然有佛宗的人敢来找大将军。但少将军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因为大将军会见佛宗之人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留。而且……而且除了少将军之外,几乎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少将军推测,好像是佛宗之人打算在西南传教,想找大将军通融。可你也知道陛下对佛宗之人的厌恶,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允许佛宗的人在西南立足?”

    “你真的不知道去见罗耀的佛宗之人是什么身份?”

    “我真的不知道……但估摸着应该身份不低吧,一般人想要见大将军也不是容易事。”

    “嗯”

    方解点了点头:“就算你回答的比较老实,和我已经知道的消息相差无几。第二个问题是关于那些蛮人巫师的,罗耀的府里到底养了多少个巫师?”

    “我就知道两个……好像是大将军下令屠掉几个蛮人部落的时候,这两个人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们说可以帮助大将军,为大将军做事。但请求大将军不要杀光那几个部落的人,大将军留下了他们两个,但还是下令屠掉了那几个部落所有的青壮男丁,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人,一个都没留。”

    方解嗯了一声道:“这倒是符合罗耀的xìng子。”

    他看着陆鸥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罗耀养那些巫师,让他们做过什么没有?”

    “这倒没有!”

    陆鸥道:“我在大将军府里的rì子虽然不长,只见过几次那两个蛮子巫师。他们好像只是住在大将军府里后面的别院,很少出来走动,也从来没有听说大将军让他们做过什么事。”

    “罗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留那些巫师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方解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才你很老实,但现在一点儿都不老实了。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不少关于罗耀的事,你所说的我未必就不知道。”

    他的匕首忽然划过,哧的一声在陆鸥的左腿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很快,血液就从伤口里溪流一样冒出来。这一刀方解把握的极jīng准,只差分毫就伤到了陆鸥的动脉。

    “啊”

    陆鸥惊呼了一声,身子向后缩了缩:“我真的不知道。”

    方解叹了口气,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绳索将陆鸥绑了,然后吊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被捆绑住的陆鸥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大腿上的血不停的滴落下来。

    方解从皮囊里翻出一根很细的竹管,一头削尖,然后走到陆鸥身前,抬着头看着陆鸥很认真的说道:“刚才那一刀我留了情面,是因为你第一个问题回答的还算老实。我现在再问你一遍,罗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留那些蛮子巫师的?”

    “我……”

    陆鸥犹豫了一下,方解却没有犹豫。

    他将那根细细的竹管噗的一声刺进陆鸥的大腿里,jīng准的扎进了动脉血管中。很快,就有血顺着竹管往下流,淅淅沥沥,将地面上的几棵小草染成了红sè。

    “如果我不将这根竹管拔出来,估计最多小半个时辰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到时候流干了血的尸体干瘪的就好像枯木一样,连最贪婪的狼都不会吃你的肉。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一直流血流到死的过程,虽然算不上太痛苦,但你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一点点的衰弱,清晰的感觉到力气在你的身体里一分一分的被剥离。”

    他走到不远处,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掏出烟斗,塞上烟丝点燃后抽了一口:“我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耗到你死还是有的。”

    “很久之前……在很久之前大将军身边就有蛮子的巫师了!”

    陆鸥哀求道:“求求你,把那个东西从我腿上拔掉。”

    ……

    ……

    “时间,人数。”

    方解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雾,并没有立刻起身。

    “少将军有一次跟我提起过,说大将军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迷信那些蛮子的巫师,这些年来几次对蛮子的征讨,都是因为大将军命令那些部族中的巫师来他府里做事,那些巫师不肯所以大将军才下令进攻的。据说大将军养着那些巫师却从来没有让他们出来过,而是在府里一个隐秘的地方一直在做什么事。”

    “少将军有次喝的酩酊大醉,似乎很不满。他说他小时候大将军就这样了,他问过将军夫人,好像是大公子罗武死了之后,大将军的xìng格就变得越发孤僻怪异起来。后来平定商国的时候,大将军才刚刚升任左前卫大将军,他带兵在西南征战的时候听说了蛮人的巫师,会许多稀奇古怪的巫术,就开始暗中搜罗这些人。”

    “只是大将军找这些巫师到底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或许……或许少将军和大将军夫人应该知道。”

    陆鸥的脸sè白的好像纸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后显得气喘吁吁。他看着方解哀求道:“求你,快点把那个竹管拔出来吧,我不想死……不想死。”

    “不急”

    方解摇了摇头:“继续说,这么多年罗耀搜罗那些巫师养在自己府里,显然人数不会太少,不可能一点马脚都没露出来。你仔细回想一下,那些巫师要做的和什么有关?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因为焦急惊惧,陆鸥脸上的表情格外的复杂:“我想想……我想想……”

    陆鸥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低着头能看到那竹管里的血不停的低落下去。越是看,那种恐惧就越浓烈。

    “我想起来了……那些巫师都住在大将军府最深处的别院里,基本上不出来走动。但是有一次一个巫师出来,交待府里的侍卫出去弄到小儿胎血,必须是男孩子的。还有……据说十几年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将军似乎一怒之下杀了不少巫师。家父也曾是大将军府里的人,我十几岁的时候,家父有一次在家里提及过,说十几年前大将军府后面别院里的惨嚎持续了很久,后来他看到大将军的亲卫抬着不少尸体从别院里出来。”

    “具体是十几年前?”

    方解立刻问道。

    “记不太清楚了,怎么最少也有十四五年了吧。”

    陆鸥急切道:“求你,快把那竹管拔掉。”

    方解将烟斗在石头上磕了磕,眉头逐渐皱紧。他起身走到陆鸥身前将那根竹管拔下来,然后撕了陆鸥一条衣服将他的左腿勒住。

    “我说过,只要你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为难你。”

    方解看着陆鸥的眼睛说道:“现在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左前卫,到底拥兵多少?西南四道的地方官员,是不是每年都要从府库里拨出银子孝敬罗耀?”

    “左前卫……”

    陆鸥感觉自己真的越来越虚弱,所以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浓:“左前卫的人马应该不下四十万,报给朝廷的人数是二十万,朝廷按二十万发放饷银。其他的人马,都是地方上的官员来养活的。当然,大将军每年都会派兵清剿那些蛮子,也能获得不小的财富,你知道蛮人的部落里不缺银子,只不过都打成了饰品而不流通。还有,大将军陈兵在南燕过境之外,南燕皇帝慕容耻每年也会给大将军送不少银子。”

    方解嗯了一声问道:“这二十万编外的人马,驻扎在何处?”

    “大部分驻扎在雍州西南四十里。再向南不足百里就是南燕,想西南三百里就是蛮子的部落。”

    方解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罗耀的修为有多高?”

    “不知道……自从灭掉商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大将军出手了。”

    陆鸥哀求道:“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放我下来吧。”

    方解缓缓的摇了摇头。

    陆鸥脸sè立刻一变:“你……你果然是在骗我。”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一开始我是真的想留下你帮我,毕竟有你这样的人协助,查罗耀的底细就会轻松不少。而且你和罗文的关系不俗,也能帮我从罗文嘴里打探来不少消息。”

    “但我后悔了。”

    方解叹了口气道:“你跟随罗耀这么多年,却如此轻易的就将他的底细知道多少说了多少。而你若是跟着我,我怕你不用别人逼迫就会把我卖了。我反悔是我的错,因为我之前忽略了这一点。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苦。”

    他伸出手帮陆鸥整理了一下衣服:“是你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这样一个总想做好人却注定做不成好人的人。”

    “方解!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若是有来生,我要将你大卸八块!”

    “等你做了鬼再说吧……另外,别和我说来生这种话,我比你理解的稍微深刻一些。更何况,就算有来生,也只不过是多杀你一次罢了。”

    方解将匕首戳进陆鸥的心脏,然后来回扭动了几次刀柄。

    “再见……另外告诉你,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我手里几乎没有关于罗耀的消息。”

    他将匕首收回,然后一拳轰在身边的地面上,砰地一声,地面被他一拳砸出来一个大坑。他接连三拳后,看了看那土坑差不多够大,然后将陆鸥的尸体放进去,用土掩埋:“入土为安吧……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这个了。”

第三百零八章 暗侍卫

    第三百零八章暗侍卫

    方解看着面前这座新起来的坟包,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你希望有来生可以找我报仇,我希望你的愿望可以实现……在我亲手杀了的人面前说这话,我果然是越来越矫情了。”

    方解转身,脚下一点离开了这片林子。

    在他走后不久,卓布衣出现在这座新坟前面。他看着方解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方解不懂修行,能感知的天地元气也有限。虽然这段rì子以来在丘余的指点下,对于在体外运用天地元气的尝试有了进展,但他依然无法感知到卓布衣这样的高手。

    卓布衣之所以皱眉,是因为他发现方解的行事风格越来越让人心里发寒。他是一直跟着方解来到这里的,亲眼看到了方解以绝妙的连珠箭shè杀陆鸥的五个随从老兵,然后用一种很yīn狠的手法逼迫着陆鸥透露了不少关于罗耀的事。

    这些事,卓布衣也都听到了。

    他本来就是个极罕见的感知类型的修行者,而且修为远在沐小腰之上。

    当方解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之后,卓布衣将目光转到面前的土坟上。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叹了口气,然后挥手一拂。

    一股劲气过后,那座坟包便消失不见。

    那里变的很平坦,虽然新土看起来依然很明显。但现在这个时节,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钻出来一层绿茸茸的小草。一两个月之后,只怕再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埋着一个边军五品将军。

    卓布衣招了招手,从暗处掠过来几个飞鱼袍垂首站在他身边。

    “把附近清理一下,血迹掩埋。”

    那几个飞鱼袍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清理痕迹。

    卓布衣缓步走到一边坐下来,眉头依然皱的很深。方解之前的表现确实足够冷硬心狠,可在最后时刻为陆鸥立一座坟的举动又让卓布衣很不满。本可以做的毫无痕迹的一件事,偏偏要留下痕迹。他知道这是方解xìng格里的东西在作怪,那是一种有时候要不得的善意,虽然只能算作伪善。

    他感念于方解这段rì子以来的变化,也失望于方解的不足。

    卓布衣坐在方解之前做过的石头上,等着手下清理现场痕迹。不多时,远处又有几个飞鱼袍掠过来,为首的组率对卓布衣抱拳道:“官道上的尸体和马车残骸都已经处理掉了,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卓布衣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分派几个人,先到江边雇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解他们明天一早就会起行。雇到船之后分作两队,一队继续跟着钦差的队伍,另一队先一步赶到洛水与长江的交汇处等着,看看有没有左前卫的人在那里。”

    “喏!”

    那组率应了一声,扭身带着人快速离去。

    “方解……”

    卓布衣在心里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罗耀的事如此上心,但也知道你肯定不全是为了替陛下做事。只是你既然不打算做一个善人好人,就应该明白若是不放弃那一丝伪善还是成不了事。”

    ……

    ……

    赶回罗城之后,方解在钦差队伍所住的那个大院外面转了一圈,然后从一处隐秘的地方跃了进去。院子里,黑小子已经等的有些心急了。

    “叶近南到你房间门外叫了两次,聂小菊挡着不让他进。若是再晚回来些,难保不会让他起疑心。”

    方解点了点头,接过黑小子递过来的衣服快速的换了,一边换衣服一边笑着说道:“回来的晚了是因为收获很大,从陆鸥嘴里问到了许多关于左前卫的事。这些事,咱们在雍州若是去查,一个月也未必查的出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跟着,一个人去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黑小子瓮声瓮气的说道。

    方解道:“任何人不在这院子里都会被人怀疑,越少人出去办事越好。叶近南不是笨蛋,真要是推门硬闯咱们的布置立刻就露馅。但只要你们都在,叶近南的怀疑就会降低不少。”

    换好衣服之后,方解跑到自己居住的那间房子后面轻轻敲了敲窗户。穿着方解衣服的陈孝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将窗户打开。方解翻进来低声问道:“没什么事吧?”

    陈孝儒将方解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翻到窗户外面:“除了叶近南来过之外,再没有别人来打扰。你是在酒席上喝多了酒被郡守和郡丞两位大人亲自送回来的,叶近南也看到你醉的人事不省了,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方解嗯了一声,从桌子上将酒囊拿起来灌了几口,然后又在自己身上洒了一些酒液。

    也没脱靴子,直接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装作呼呼大睡。

    之前他在酒楼里装作喝的烂醉如泥,被魏郡郡守等人送了回来。被人抬进屋子之后,方解就让与自己身材差不多的陈孝儒换好衣服躺在床上,而他则从后窗出去,翻-墙去追陆鸥。从出了长安开始,他就一直在等着陆鸥离开大队人马,等了这么多天,总算让他在到长江之前等到了。

    若是陆鸥到了长江岸边再分开走,方解也没什么办法。

    躺在床上,方解将刚才从陆鸥那得来的消息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罗耀和佛宗的人有没有来往,倒是知道罗耀府里养着不少巫师。对陆鸥的这种逼供,也算不得太jīng妙的手法。

    罗耀和佛宗有联系,还养着那么多巫师。

    罗耀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接触那些巫师,他的xìng格大变是从罗武被他亲手杀了之后。

    罗耀的妻子应该知道很多秘密。

    罗耀拥兵超过四十万。

    罗耀的儿子罗文似乎有什么对他父亲不满的地方。

    这些信息整理过滤之后,方解的脑海里渐渐有了一些轮廓。

    在罗耀亲手杀掉他的大儿子罗武之后,他的xìng情发生了一些变化。然后他开始对巫术感兴趣,开始和佛宗的人有了来往。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牵连?

    罗文为什么会对罗耀有不满?

    一个和佛宗有联系的拥兵四十万的大将军,难道真的对皇帝忠心耿耿?还有就是南燕皇帝慕容耻和罗耀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

    方解发现这些事似乎都和自己有关联,可仔细想过之后发现又找不到什么地方能联系到自己身上。如果当年真的是罗耀安排了一切,那自己和罗耀是什么关系?陆鸥说十几年前罗耀一怒之下,杀了不少养在府里的巫师。那些巫师是不是因为没有做到罗耀的吩咐,罗耀才一怒之下屠了他们?

    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自己刚刚开始逃亡。

    那些巫师的被杀,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整理过的线索还是杂乱无章,躺在床上的方解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还是要到雍州之后才会有更多的线索。从叶近南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罗耀肯定是交待过他什么。

    自己和罗文之间有过节,罗耀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罗耀为什么要让叶近南对自己示好?就连自己打残了陆鸥,叶近南都能做到忍下来。如果要说这其中没有一点问题,方解才不会相信。

    看来这谜底,只有到了雍州之后才有可能揭开了。

    就在他思虑这些事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说话。方解听得出来,是叶近南又来了。他酝酿了一会儿,然后尽力用沙哑的嗓音对外面说道:“小菊,别拦叶将军,请他进来吧。”

    ……

    ……

    叶近南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的脸sè忍不住变了变。

    方解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眉角歉然的笑了笑道:“让叶将军见笑了,本就酒量不佳,偏是诸多大人的好意又不好拂了,没记得喝多少怎么就醉成了这样。也不知道郡守郡丞几位大人,私底下会怎么笑话我。”

    “小方大人……”

    叶近南沉默了一会儿后道:“这样下去可不好……就算你喜爱沿途风景,也坐不得船,但与地方上的官员还是少接触的好。你是第一次出京办事,若是被朝廷的御史大夫们知道了,难免不会在陛下面前参奏。小方大人前途无量,何必要授人口实?”

    方解摇了摇头道:“一开始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装清高拒人千里,谁知道后来竟是愈演愈烈难以推辞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若是一概推了,岂不太得罪人?”

    “不过……”

    方解语气一转道:“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说的没错,这样走下去,只怕到了雍州也就夏天了。过芒砀山就是长江了吧,咱们明儿一早就去和郡守大人辞行,然后走水路……虽然晕船难受,但每rì喝多了酒的感觉更难受。”

    “真的?”

    叶近南有些出乎预料:“如果小方大人真的准备走水路了,那我现在就得派人去安排了。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必须告诉你……陆鸥因为归心似箭再加上伤势确实难以承受车马劳顿,所以今rì先一步离开,打算走水路直下雍州。”

    “啊?”

    方解假装惊讶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他先行一步也好,免得看着我不自在。”

    叶近南又和方解随意聊了几句随即离开,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轻松了不少。

    天sè已经逐渐黑下来,就在距离方解所住那个大院不到二百步远,大街左侧有一家客栈。中午的时候有一行七八人住了进来,听口音都是北方人,dì dū人说话特有的那种腔调格外的明显。

    这些人住进来之后不久就有两个人离开,一直到天黑才回来。他们两个回来之后,又换了两个人离开了客栈。

    “公公交待,沿路上第一件要做的就是除掉陈哼和陈哈。这两个人虽然心智未开,但修为极强。咱们若是硬拼的话未必会赢……等钦差的队伍离开罗城之后若是改走水路的话,咱们也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办?”

    另一个人问道。

    “既然那是两个孩子一般心智的人,硬打不是对手,只能智取。”

    为首的这个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看样子竟是依稀与当初皇帝身边的暗护卫离难有几分相似。他的包裹里也有一柄长剑,剑鞘上也刻着一个离字。

    “据说那两个白痴喜欢美食,这就是咱们可以下手的机会。若是燕狂陈孝儒他们三个不好动手,咱们就要想办法把那两个白痴引出来,然后除掉。有喜好的敌人再强也不可怕,更何况那还是两个傻子。”

    “只要方解不在身边,想骗两个小孩子不难。”

    他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咱们暗护卫的出头之rì就要到了!陛下对大内侍卫处的人越来越不信任,而苏公公在陛下面前当属第一要紧的人物。咱们若是做不好事,苏公公也会跟着被陛下责罚。若是想把大内侍卫处的那些人压下去,咱们必须把这件事干的漂亮些。”

    “吴未留……你明天一早想办法和燕狂他们联络上,让他们想办法将陈哼和陈哈从那大院里骗出来。告诉他们做的小心些,别让方解察觉!”

    “喏!”

    他的几个手下应了一声,然后分头出去办事。

    为首的人将长剑从包裹里取出来,看着剑鞘上刻着的那个离字喃喃道:“咱们暗侍卫辉煌的时候就要到了,只可惜家兄没看到这一天就已经过世。”

    他叫离火,离难的弟弟。

第三百零九章 谁在提那个名字?

    第三百零九章谁在提那个名字?

    方解离开长安城已经超过一个月,菜市口时不时还会有牵扯进怡亲王案子的罪犯处斩,虽然人数已经不多,但从怡亲王被抓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杀人就没有间断过。百姓们看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可以说麻木。

    砍掉的人头已经超过三万四千颗,看样子还没有结束的征兆。首犯怡亲王杨胤一rì没有伏法,这案子一rì就不算完结。

    大内侍卫处密牢

    罗蔚然走到第三层最深处,贴在铁门窗口上往里面看了看。怡亲王杨胤躺在石床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个死人,而且是已经死了很久的人。一开始杨胤以绝食的方式来要求见皇帝一面,但皇帝根本就没有理会。

    到了绝食第五天的时候,他已经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罗蔚然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饿死,所以派人进去强行给杨胤灌了两碗稀粥。到后来杨胤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起来,飞鱼袍进去喂他东西吃他也不反抗,但也不会自己要求吃饭。从入狱到现在还不足三个月,看起来已经没了人形。

    比他还要凄凉的是对面那监牢里的萧一九,不同于杨胤,萧一九的jīng神状态更差,疯疯癫癫,时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谁也不懂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因为疯癫,狱卒送饭都不敢打开牢门,而是将馒头包子之类的饭食从小窗扔进去,他若饿得坏了就蹲下来自己捡了吃。

    看起来,曾经身份尊崇的道宗领袖如今已经落魄狼狈的连个要饭的花子都不如。因为他太危险,即便封住了气穴,用铁钩锁住了四肢的骨头,但还是没人敢靠的太近。所以这监牢里脏的要命,到处都是大小便而无人清理。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一股恶心之极的气味。

    罗蔚然看到昔rì风光师兄变成现在这样,心里疼的好像刀子割一样。可是即便是他,也不敢再轻易打开那铁牢门。自从那rì他和萧一九说起地上一寸便是天那番话之后,萧一九的神智就变得越来越浑噩。每天都会发疯,即便以罗蔚然的修为到了后来也靠不过去。虽然金针封住了萧一九的气穴,但似乎对萧一九的压制力越来越弱。

    萧一九第一次发疯的时候,罗蔚然进去还能制住他。第二次发疯,罗蔚然让人打开铁门刚要进去的时候,萧一九忽然一张嘴朝着他啐了一口浓痰。罗蔚然闪身避开,他身后的飞鱼袍却被这一口浓痰轰碎的半边脑壳。

    这次罗蔚然虽然再次制住了萧一九,但却大费周折。他明显的感觉到萧一九体内的劲气越来越雄厚,之前能将他体内真气封住九成以上的金针,似乎逐渐失去了作用。他的四肢虽然被铁钩封住无法大范围的移动,但内劲若是恢复的话哪怕一动不动也一样可怕。到了第三次发疯的时候,罗蔚然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因为那次,他拼尽全力,再加上大内侍卫处一位深藏不出的高手两个人合力,才将萧一九制住,然后罗蔚然亲自动手,用金簪将萧一九体内的气脉尽数刺破。气脉一泄,萧一九再雄浑的内劲也无法凝集起来。

    就这样才勉强让发了疯的萧一九老实下来。

    但是,仅仅隔了一个月,萧一九的再次癫狂。进去给他送饭的狱卒,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忽然间就碎成了一地的肉块,肉,骨骼,内脏,全都变成了碎块。不但如此,满屋子的锋利劲气来回盘旋,又将后来进去的几个飞鱼袍切碎。

    墙壁上,留下了无数道深深的痕迹。

    那次发疯,是在方解下西南之前的第二天。大内侍卫处里的高手近乎倾巢而出,合力才将萧一九镇住。就连卓布衣倾力施为的画地为牢,也无法让萧一九安静下来。罗蔚然无奈,只好用重手法将好不容易制住的萧一九的气海震碎了大部分,只留下一缕残缺不全的气息。

    他下手的时候极为小心,因为一旦将萧一九的气海全部震碎的话,他怕萧一九会命丧当场。

    而皇帝的旨意没有下来之前,萧一九还不能死。罗蔚然也不忍心让师兄就此毙命,然后他下令任何人不准打开那道铁门。可谁也没有想到,即便如此,方解离开长安城之后的第二十天,萧一九竟是再次疯了。

    这一次,进了那道铁门的大内侍卫处高手,除了罗蔚然之外全部毙命。若不是罗蔚然反应是快迅速的退了出来,只怕也会变成一地碎肉。要知道出手镇服萧一九的那三位高手,都是大内侍卫处的供奉,修为都很强悍,可是才进去就连反应都没有就变成肉块。

    罗蔚然让人紧闭铁门,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间密室。

    期间罗蔚然曾经数次进宫请示皇帝,但他却只见到了皇帝一次。四五次进宫,苏不畏都以陛下在忙朝事为由将他拒之门外。只有一次他进宫的时候皇帝见了他,他提及萧一九的情况,皇帝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责成刑部尽快结案。

    可刑部的官员根本就不敢进萧一九所在的密牢,根本就没得到什么口供。

    这两个重犯,一个疯癫到让人惊惧,另一个虚弱到只剩下半条命。

    可陛下一时不下旨,罗蔚然只能小心翼翼的让他们活着。

    ……

    ……

    罗蔚然看着密牢里躺在石床上那个枯瘦的身形,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打开门”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

    当值的飞鱼袍将关押着怡亲王的铁门打开,罗蔚然迈步走了进去。他手里端着一碗米粥,走到石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背对着铁门躺着的杨胤转过身,见是罗蔚然随即艰难的笑了笑。这才短短的几个月,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他本来的容貌了。两颊已经陷了进去,所以颧骨显得很高。眼窝比两颊陷的还要深,那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向外凸着,浑浊的几乎都分不清黑白眼球。

    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头骨上根本就没有肉而是直接敷上了一层脸皮似的。肉皮下面就是骨头,而肉皮上还布满了褶皱。

    “今rì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杨胤试着想坐起来,那两条枯如木棍的胳膊却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力气。罗蔚然搀扶着他坐好,然后指了指那碗粥说道:“吃点东西吧,虽然结局早就已经注定,可何必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吃好喝好到时候挨一刀,也比这样折磨自己要好的多。”

    杨胤笑了笑:“你还真不是个会劝人的……我哪里是在折磨自己……一开始我确实是想绝食,陛下若是因此见我最好,若是不见我,我饿死了免得去人前受辱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你们偏偏不让我死,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后来看到吃食就厌恶恶心。”

    “是你饿的太过了。”

    罗蔚然将晚端起来递给他:“吃点吧。”

    杨胤倒是没拒绝,接过来皱着眉喝了一口,但立刻就又吐了出来。

    他苦笑一声:“最开始吃的几口,总要吐出来。”

    罗蔚然想说早知今rì何必当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再对杨胤说这样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杨胤慢慢的喝下去第二口,沉默了好一会后才笑了笑:“今天还不错,这粥熬的时间够久,不似以往别人送来的,米还有些生硬……对了,萧一九……怎么了?”

    “疯了”

    罗蔚然摇了摇头回答。

    “真疯了?”

    杨胤又追问了一句。这一句,他的xìng格就完全暴露了出来。他本就不是一个会相信别人的人,什么事看的也都偏yīn暗。

    “真的”

    罗蔚然点了点头。

    “是我害了他?”

    杨胤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我去清风观见他的那次,和他聊起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的意气风发,我问他,他和周院长到底谁高一些,他说他不知道周院长有多高,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高了。”

    “师兄……确实已经很高了。”

    罗蔚然叹了口气:“若不是师尊还在长安,那rì没人能制得住他。”

    “师尊?”

    杨胤的神情猛的僵硬了一下,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那rì在我府里挡住战船的那个老人,是萧一九的师尊?等等……你刚才说师兄……你与萧一九竟是师兄弟?”

    “没错”

    罗蔚然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你以为你了解这座长安城,但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演武院里可怕的不是周院长,而是师尊。师尊已经在演武院里隐居很久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到底有多少年。”

    “当初我们学艺,就在太极宫后面的大山上。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师尊隐居在演武院,也还不知道演武院后面有一条密道直通太极宫。对了……有件事你应该也想不到,忠亲王,是我师兄。”

    听到这些的时候,杨胤本就难看的脸sè立刻白的好像纸一样。

    “怪不得……怪不得四哥一直那么淡然。有这样强大的后盾在,他惧怕什么?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不如那老人一只手挡住了我大船的威力。”

    “他是谁?”

    杨胤忍不住问。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不久之后,陛下就打算将师尊的身份公开了。师尊名为万星辰,多年前就已经是江湖上的第一人。”

    “竟然……”

    杨胤的手猛的抖了一下,碗里的粥洒出来不少:“竟然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对面囚牢里传出一声怒吼。

    “万星辰?谁在提这个名字?!”

    那是萧一九的声音,其中充满了愤怒还有恐惧。紧跟着,一阵杂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从对面监牢的铁窗里涌出来一阵烟尘。

    那是萧一九狂乱挥发的内劲震起来的粉灰,地面和墙壁上立刻多了不少深深的痕迹。

    囚牢中,萧一九脏兮兮的长发乱舞起来。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有一丝神采慢慢的浮现出来。

    “万星辰!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那个疯子大声的嘶吼着:“别以为你的万剑归元就是天下无敌,我早晚要打败你……我要打败你!我要打败你!我才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我才是……”

第三百一十章 天才

    第三百一十章天才

    罗蔚然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甚至想捂住耳朵。曾经朝夕相处的大师兄如今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他心里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理解。当年二师兄忠亲王杨奇让他到皇宫守护陛下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大师兄站在对立面。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大师兄会成为阶下囚。

    “你心里一定很苦。”

    杨胤低头看了看洒在自己囚衣上的米粥,伸出枯瘦的手掌将那些米粒一粒一粒的捡起来放回碗里。

    “所以我一直认为人不能太有感情,一旦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深到一定地步,就会有太多太多的苦楚。而对任何人都不能有太深的感情,是做皇帝的必须做到的事。四哥在这方面一直做的很好……他心里真正重要的人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杨胤喝了一口粥,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一直觉得我比四哥更适合做皇帝,是因为我心里对谁都没有太深的感情。”

    听到这句话,罗蔚然怔了一下后问道:“太后呢?”

    “太后?”

    杨胤咀嚼着嘴里的米粒,笑了笑说道:“你以为太后真的是宠爱我?她只是心里一直不甘于她对头的儿子做了皇帝罢了。如果太后还有选择,未必就会站在我这边。不管我们兄弟造反的是谁,她都会支持……只不过有能力和四哥争一争的,只剩下我一个罢了。”

    罗蔚然心里一阵发寒,他看了杨胤一眼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仇恨也是促使人向前的动力。”

    杨胤将最后一口粥倒进嘴里,忽然很开心的笑了笑:“还有粥吗?”

    “还想吃?”

    “想”

    杨胤笑道:“当我看到有人比我还要凄惨的时候,心里竟是变得开心了不少。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萧一九的野心比我还要大?只不过在那个时候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罢了。萧一九和我都知道,哪怕我们胜了,将四哥从皇位上拉下来,我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也不可避免……萧一九想着的无非是让我做傀儡,而他要让道宗在大隋成为佛宗在蒙元一样的存在。而我……只要成功,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除掉他。”

    “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很高兴。”

    罗蔚然摇了摇头,拿着那个粥碗起身准备离开。

    “我不知道怎么会和你坐在一起说了这么久的话。”

    罗蔚然看着杨胤道:“但和你聊聊之后最起码让我确定了一件事……幸好你没做皇帝。”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模样和你说的话,让我也变得开心气来了……天下间最有野心的两个人都落得如此下场,怎么都有些讽刺对吧?一个变得疯疯癫癫完全没有了理智。一个已经浑浑噩噩好像一具行尸走肉。谁说老天不公?如果真的不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联手的人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罗蔚然笑道:“你们怎么可能会赢?现在我才确定,哪怕没有师尊将你和大师兄擒住,你们也一样成不了事。”

    杨胤一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或许你说的没错。”

    但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还有粥吗?如果有请你再给我一碗。当然,如果有肉的话会更好。我知道你厌恶我,但我最起码没有对你说什么漂亮的谎话。至于你是否理解我的心思,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理会了。”

    “粥有,肉也有,如果你想,我甚至可以给你美酒。”

    罗蔚然微笑着说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都会派人给你送过来。”

    “为了看我狼狈的模样?”

    杨胤问。

    “不……”

    罗蔚然一字一句的说道:“按照你的思想和做事的风格,我应该说现在给你好吃好喝的,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重新变得健康起来。你的皮肤会像原来那样白白净净,你的脸sè会变得红润,你的眼睛会充满了光彩。”

    “只有这样,你死的时候才会让我更有快感……哪怕,仅仅是因为将你养的肥肥胖胖之后,凌迟的时候喷出来的血会比较多而已。”

    他指了指杨胤的脸:“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只怕凑不如三千六百刀就会变成一具枯骨了。”

    看着杨胤眼神里的疑惑惊惧,罗蔚然认真的说道:“人心里都有黑暗,不只是你有。人心里都有邪恶,不只是你有。人心里都有yīn狠,不只是你有。人心里都有暴戾,不只是你有……人心里都有温暖亲情,所有人都有……但你没有。”

    “本来我不认为忠诚等于正义……但是看到你,我就觉得这两件事竟然没有一点冲突。”

    罗蔚然似乎越发的开心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来和你聊聊吗?因为我心里不舒服,大内侍卫处因为你而导致地位一落千丈,我现在要见陛下甚至需要苏不畏的同意,这些事都让我不舒服。可是看到你这样狼狈这样卑贱,我心里舒服多了。”

    “你!”

    杨胤抬起手指了指罗蔚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你不爽了真是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开始爽了。”

    罗蔚然转身离开,将空碗递给门口的飞鱼袍:“去,再盛一碗米粥来,记得给这个犯人加一勺肉羹进去。”

    “啊!”

    罗蔚然听到杨胤在自己身后愤怒的咆哮,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即便师兄现在已经落魄,也不是你可以随便侮辱的。想让一个人疯狂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嘲笑师兄,我就有办法让你也变成疯子。”

    ……

    ……

    方解起身的时候天sè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已经进了五月,而且到了长江北岸,正是风景秀美的时候。而且太阳升起也比冬天要早的多,气候也更适合早起练功。

    方解站在后院里,看着面前的一块假山石发了一会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一拳砸在那假山石上。仅仅是靠着肌肉之力而不是修为之力,方解这一拳竟是将那坚硬的石头砸下来不小的一块。拳头上隐隐作痛却没有受伤,由此可见此时他的身体比以前越发的强壮起来。

    “什么样的拳法才是至强的拳法?什么样的方式才会让人防不胜防?”

    方解在心里问自己,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答案。

    他向一侧移动了几步,然后一拳将一棵碗口般粗细的树砸断。看着树倒下去,方解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至刚,未必就是至强。”

    他喃喃了一句,然后将手掌按在那块假山石上,手臂渐渐的发力。他现在可以轻易调用自己身体上的任何一块肌肉,也可以让肌肉朝着一个方向发力。按照常理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方解的体质特殊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在他手掌的力度下,那假山石开始向一侧倾斜。

    脑子里回想起之前丘余的那些教导,方解试着感受自己身体外面的天地元气。不需要太费劲就能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存在,可就是没有办法让那些天地元气听话的动起来。他从怀里掏出藏书楼老人送给他的书册,翻倒最后几页仔仔细细的又重新看了一遍。

    元气化内劲,存于气海。

    这是修行者最基本要做到的事。

    可方解做不到,因为他没有气海。

    这本书册上的文字虽然不多,但太晦涩难懂。方解琢磨每一句话,发现有很多种理解方式。他确定那个老人是修为深不可测的人,所以懊恼,既然打算送自己一份礼物,干嘛不写的直白些。

    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有几声异样的响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方解才发现原来沉倾扇竟是也已经起来正在修行。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但是她身边的几个树上不断的有枝条被斩落下来,方解看不见那些无形的剑气,但他可以想象出那是密集到恐怖的攻击。这种程度的剑气,对于沉倾扇来说轻而易举。她静静的站了一会,然后抬起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块石头。

    紧跟着,噗的一声,碎石激荡起来。

    方解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那块巨石竟然被剑气刺出来一个狭细的小洞。无形的剑气,竟然锋利凛冽到了这的地步。方解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体再强壮也挡不住沉倾扇的剑气一击。

    看到这一剑的时候,方解在惊讶之余忽然心中一动。

    沉倾扇的剑气之所以那样锋利,是因为将内劲完全凝练在一起。方解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感知到的天地元气,本来就不多,但自己却还想着将其全面引动。与其这样,不如试着将天地元气先控制着凝集在一起。然后用另外一种方式,将凝集起来的元气当做攻击的手段。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开始试着让自己感知到的天地元气缓缓流动抱团。

    这个过程,方解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小有所成。

    那一团很小很小的天地元气,就凝在他拳头外面大概一寸的距离。方解很小心的移动着拳头,让那团元气随着拳头移动而始终保持着距离。然后他忽然向前打出一拳,那团元气随即被他的拳风震的脱离。

    不远处,一根树枝晃动了一下。

    只是晃动了一下,但方解的心却开始狂跳!

    这是一个太令人兴奋的开始了!

    他忍不住第二次让那微弱的元气停留在自己拳头外面,然后再次挥拳。顺着拳风,那一团元气飘了出去,将树枝震的摇晃起来。方解越来越兴奋,开始一拳接着一拳的向虚空中击打。

    又一个时辰之后,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方解的拳风终于将一团元气送到了他所想送到的地方,拳头半米之外,方解摆放在石头上的一根树杈被元气击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折断。

    远处,一直闭着眼的沉倾扇忽然睁开眼看向方解这边。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的迷人。

    “不错的办法。”

    她喃喃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下一秒,一道剑气激shè而出,将面前的垂柳斩落了一地柳枝。

    “将元气在体外凝集再靠体内的内劲引导,只需要一丁点的内劲就能发挥出几倍的威力。而且这样一来,气海中存储的内劲消耗的速度便慢了许多,就好像气海被扩大了一样……方解,你还真是个天才。”

第三百一十一章 江南唐家的半步倒

    (八月的月票大战就要开始了,说不想争有点虚伪矫情。但我也知道和其他作者的差距,所以咱们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荣誉不是我的,其实属于你们。)

    第三百一十一章江南唐家的半步倒

    被沉倾扇称为天才的方解,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他想出来的是个笨办法,他的拳头威力够大,拳风虽然不能伤人但可以催动那团不强的天地元气。在他看来自己这偶然想到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可是,换做沉倾扇就不一样了。

    沉倾扇用的是内劲将体外的天地元气催发出去,比方解的拳风不知道要灵活稳妥多少倍。而且这样一来,沉倾扇再出招的时候就不是将内劲发出去,而只是用相对很少的内劲催发体外的天地元气就行了。

    这样一来,气海中内劲的消耗速度就会慢下来不少。比如以往要用一成内劲施展出来的剑气,现在只需要一半的内劲,再加上体外的天地元气,就也能做到和用一成内劲化作的剑气一样的威力。

    换句话说,以前与人相斗气海中的内劲可以坚持半个时辰。但现在,就能坚持一个时辰。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无疑是一件绝对令人惊喜的事。

    方解是从沉倾扇的剑气中有所领悟,却不知道因为他的领悟沉倾扇也有了不小的领悟。

    太阳升起来之后方解停住了锻炼,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朝着沉倾扇走了过去。沉倾扇转过身对他笑了笑,缓步迎了过来。方解拉着沉倾扇的手,笑了笑说道:“我以为天才都是不需要勤学苦练的,只有我这样的废物才要靠后天的努力。”

    沉倾扇笑道:“当天才也开始努力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感到绝望?”

    “绝望个屁”

    方解撇了撇嘴道:“剑道上独一无二的天才是我的女人,我需要绝望?对于男人来说吃软饭未必是一件坏事,遇到强敌的时候只需要吼一声媳妇上就能搞定一切,想想这也是一件很牛-逼的是啊。”

    “说的没错。”

    沉倾扇微笑道:“可是万一咱俩之间有了矛盾,你除了挨揍还有别的选择吗?”

    方解刚要说话,他们身后,沉倾扇之前站着的地方五米外的一座凉亭轰然倒塌了下来。凉亭的四根柱子齐刷刷的从中间断开,切口平滑的好像被绝世神兵扫过一样。亭子坍塌,激荡起一片烟尘。

    方解回头看着,然后咽了口吐沫:“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得让着你,男人最应该记住的美好品德就是好男不和女斗。”

    沉倾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可不止是我,小腰比我起的还要早在修行凝集念力。她和卓布衣都是感知类的修行者,一旦修为大成远比同级别的修行者要可怕。因为她们那样的修行者的攻击,才是真的无迹可寻。我要靠的是剑气才能制敌杀敌,但小腰靠的是自己的念力……她若是修为再jīng进些,就能不知不觉间控制一个人。”

    方解道:“你的意思是想告诉我,以后如果我得罪了你就会被你用剑气切成一百几十块。若是我得罪了小腰,小腰就会控制我让我自己把自己剁成一百几十块对吗?”

    沉倾扇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差不多就是这样。”

    方解叹了口气道:“看来吃软饭还真是个技术活……搞不好会丢了命啊。”

    “所以,对我们好一点。”

    沉倾扇拉着方解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以后我俩的衣服你来洗,我俩的洗澡水你来打,我俩想吃什么的时候你就去做什么,哪怕做的很难吃也比你出去买要强许多许多。我俩不想睡觉的时候你要陪着聊天,就算是搜肠刮肚也要讲无数个笑话给我们听。”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方解看着她问道:“难道是都被我睡了之后以至于同仇敌忾?”

    沉倾扇的脸一红,她别过头不让方解看到:“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太厚,无耻到了一定地步。”

    方解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让你们两个的关系更好一些。”

    沉倾扇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方解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你看,我先那啥了你,你变得温柔了,对小腰的态度也变了。然后我那啥了小腰,小腰也温柔了,对你的态度也变了。如果你们俩一起和我……那你们岂不是要亲如姐妹啊!”

    沉倾扇眯起眼睛,嘴角上勾起一抹娇媚的弧度:“你真的想?”

    方解忽然感到后脊上一阵冰凉,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真的想!”

    他本以为会招惹来沉倾扇的修理,却没想到沉倾扇竟然更加妩媚的嫣然一笑,她歪着头红唇贴在方解耳边吐气如兰的说道:“今晚我在房里等你,有本事你让小腰一起来……”

    方解怔住,然后咧开嘴开始傻笑。

    笑起来,真的很傻。

    ……

    ……

    吃早饭的时候,方解没有看到陈哼陈哈和黑小子燕狂。他将陈孝儒叫进来问了问,陈孝儒却也不知道这三个人去哪儿了。本打算一早吃过饭就上路,可这三个人不见了也就不能出行。

    “我今天一早的时候,听见小黑说想吃肉包子了,早饭不和咱们一起吃,他自己出去吃,然后陈哼和陈哈就听到了,非得吵着跟他一起去……”

    聂小菊很淑女范的捏着馒头说道。

    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比起麒麟来也一点都不逊sè。可偏偏是个扭扭捏捏的,举手投足比女人还要女人。他喝酒的时候,会用袖子挡住脸。他走路的时候,两条腿夹的总是那么紧。他说话的时候,嗓音轻缓的好像怕吓着人。

    尤其是,他的女红基本上比任何一个女人做的都要好。

    方解曾经见过他刺绣,那一根银针在布面上舞动,非但速度快的惊人,落针竟是jīng准的让人叹为观止。而他绣的最拿手的,便是鸳鸯戏水的枕巾。

    方解用了许久才适应这个怪胎,但到了现在还是有些别扭。

    “你既然听到怎么不拦着他们?”

    方解道:“明知道小黑和那两个家伙都是孩子心xìng,若是他们三个闯了什么祸怎么收拾?”

    “我倒是想拦着……”

    聂小菊低下头,翘着兰花指抹去嘴角上的米粥:“可你也知道,陈哼陈哈我都打不过他们啊。我要是惹恼了那两个家伙,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一人抓住胳膊一人抓住腿给活活扯开。”

    方解叹了口气,起身道:“都出去寻寻他们两个,今儿咱们就要起行,尽快穿过芒砀山,走水路直接去雍州。”

    他想了想说道:“聂小菊你去和叶将军说一声,其他人都出去找。”

    距离方解他们所住的大院不足一里外,黑小子燕狂在前面走,陈哼和陈哈在后面跟着。他们两个就好像怕跟丢了自己爹娘的孩子,手拉着手紧紧的跟在黑小子身后。

    “还有多远?”

    陈哼一边走一边问道:“要是小方方知道咱们偷跑出来吃肉包子却不带着他,他一定会生气的。”

    陈哈道:“小方方要是生气就会板着脸,和娘亲板着脸一样的吓人……要是他真的生气了,就没人给我们讲故事,没人给我们买新衣服了。”

    “就在前面”

    黑小子指了指不远处路边一个摊位喜悦道:“你们看,那不就是卖肉包子的吗!”

    “咦……还真是!”

    陈哼立刻笑了起来:“自从咱们开始坐马车走,就没吃过包子了。想想就馋啊……黑小子,你带钱了吗?”

    黑小子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怎么会不带!小方大人给的例钱我都带着呢。”

    不远处,那个卖包子的老板看到三个人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嘴角挑了挑。他将最下面的一个笼屉换出来放在最上面,揭开盖子看了看,那一屉包子热气腾腾的惹人犯馋。

    他看向身边的女子,那女人对他微微颔首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用的是江南唐家的半步倒,便是绝顶高手吃下这一个包子也别想活命!这是公公特意给咱们的,江湖上也不多见。”

    “我知道”

    卖包子的老板正是离火,他将案板下面的长剑往里面推了推笑道:“据说一小瓶就值三百两银子,唐家的东西从来都是这般的金贵。不过,还从没有听说过唐家的毒药有毒不死人的时候。”

    他看向走过来的那三个人,指了指另一屉包子说道:“一会儿分开上,燕狂的包子最后再上去。”

    那女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离火……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哼和陈哈都死了,燕狂却什么事都没有的话,方解会不会起疑心?如果方解怀疑的话,陈孝儒他们都会被方解疏远,甚至暴怒之下极有可能大打出手。而咱们现在可还不能少了陈孝儒他们做内应,所以……”

    这女子名叫陆鸣兰,十年前在江湖上就是有名的狠辣角sè。

    离火皱了皱眉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如果燕狂和陈哼陈哈一起死,陈孝儒和聂小菊不会被方解怀疑。而咱们又不能没有内应,所以……只有让燕狂陪着那两个白痴一起死了。”

    陆鸣兰娇笑道:“你怎么忘了……燕狂也是个白痴啊。”

    离火点了点头,笑了笑道:“陈孝儒和聂小菊和咱们也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三个因为跟着公公比较早从不曾看得起咱们。以前我兄长在的时候,他们三个还收敛些。咱们这些江湖出身的暗侍卫,蒙我兄长照应也还过得去。可我兄长去世之后,陈孝儒他们那些人便越发的放肆……这次,也当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吧。”

    陆鸣兰得意娇笑道:“关键在于……公公也不会责备咱们。”

    离火嗯了一声,将两屉有毒的包子分开摆放。

    “江南唐家的半步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名不虚传?”

第三百一十二章 鱼肉包子

    第三百一十二章鱼肉包子

    黑小子燕狂看到离火的时候脸sè微微变了一下,眼神里有一丝紧张一闪即逝。他知道今天这件事做好之后,他也就再没办法留在方解身边了。这让他心里竟是有几分不舍,所以看向陈哼陈哈的时候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笑容里都是歉意。

    如果陈哼和陈哈是正常人的话,说不定会看得出来燕狂笑容里的异样。可惜的是,他们两个此时眼睛只有肉包子。

    “小黑……”

    陈哼走到摊位前,咽了一口口水后有些发怯的说道:“我们其实饭量很小的,也不用你买很多很多,我们吃一点儿就行了。娘亲告诉过我们的……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的太多,哪怕你再喜欢吃也不行。”

    “对啊对啊”

    陈哈抹了抹嘴角上的口水使劲点头:“我和小哼一人就吃一个就好了……不不……一个太少了,要不两个?”

    不知道为什么,燕狂心里一酸。

    “咱们是朋友,所以你们两个随便吃,吃多少都没关系。”

    他别过头不去看陈哼和陈哈,嗓音有些发颤的对离火说道:“老板,给我们来几屉包子。”

    离火连忙答应了一声后问:“您几位是在这吃还是带走?”

    “在这吃吧……”

    燕狂拉了一个凳子坐下,看了离火一眼又迅速的把头低下去。

    “好咧!”

    离火笑着说道:“我们做的包子不但味道好而且馅料足,用的都是最鲜嫩的猪后臀-肉和前腿肉,而且价钱公道,保证您吃一次就还想着下次。”

    他一边说一边将准备好的两屉包子端过去放在桌子上,不漏痕迹的给燕狂使了个眼sè,意思是让他吃靠近自己的那一屉包子,不要去碰陈哼和陈哈面前的那一屉。燕狂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他面前的包子也有毒。

    “怎么还不吃?”

    他躲闪着离火的眼神,问那两兄弟:“是不是不想吃了?要是你们想吃别的,咱们现在就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离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怒意。也看到了站在离火身后的陆鸣兰脸sè微微一变,看到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案板下面。说实话,连燕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期盼着陈哼和陈哈答应下来,然后三个人立刻离开这里。

    “不用不用……”

    陈哈连连摆手:“你刚才说,你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所以应该你先吃。”

    他也不用筷子,直接抓了一个包子递给燕狂:“你先吃吧,小方方说过,有好东西不能自己独占,要和朋友一块享受才最有乐趣。虽然我不懂小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小方方对我们是最好的,他说的一定没错。”

    陈哼不甘落后的也抓起一个包子递给燕狂:“也要吃我的……”

    “我……我这里有”

    燕狂愣了一下,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浓。他觉得此时自己在陈哼和陈哈面前就好像一条肮脏的卑劣的狼,那两兄弟眼睛里的干净纯粹让他无地自容。他不是真的傻,而是习惯了用装傻来让别人误会自己看不起自己。这也算他的一种自我保护,不想和人有太亲密的接触。

    他也是个孤儿。

    燕狂颤抖着伸出去手,从自己面前的笼屉里抓起一个包子,缓缓的送向嘴边:“你们吃自己的就好,我这里也有。如果你们真的不想去吃别的东西……那就多吃一些,吃的饱饱的……吃的饱饱的,路上才不会难受……”

    “咦?”

    陈哈咦了一声笑着说道:“你和小方方说的不一样噢,小方方说吃的太饱了走路才会难受呢。”

    “吃太饱还会放屁,很臭……”

    陈哼补充了一句。

    离火站在一边,眉头微微皱着。他对陆鸣兰使了个眼sè,陆鸣兰点了点头从案板下面握住了一支连弩,这个距离,突然发难的话哪怕陈哼和陈哈的修为再强,也不可能躲避的过去。而且这两个人明显没有任何戒备心,下手并不难。

    “快……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燕狂低下头,握着那个包子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他杀过人,但从来没有用过欺骗的方式。此时坐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虽然呆傻,可正因为如此他的心里才会歉疚才会有些疼。加入暗侍卫的时候,苏不畏告诉他,为了皇帝陛下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正义的,不需要去怀疑。可现在,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和正义无关。

    “小黑,你和小方方一样的好。”

    “对对对!你和小方方都是我和小哼的朋友!小哼,娘亲以前说过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朋友的意思就是……”

    陈哼挠了挠头发,然后不确定的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记得好像有谁说过这话。这话什么意思?小黑你知道吗?”

    燕狂的手猛的一僵,然后看向陈哼他们面前的那一屉包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啊……朋友就应该这样才对。”

    他将手里的包子放下,然后慢慢的把手伸向陈哼面前的笼屉。

    ……

    ……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一屉包子的时候,他忽然停住。

    燕狂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猛然出手将陈哼和陈哈已经送到嘴边的包子打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陈哼和陈哈吓了一跳,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但出乎燕狂预料的是,他们两个竟然没有生气。

    这是两个行事完全没有约束的人,燕狂不怀疑如果自己打掉他们送到嘴边的包子会激怒他们。而愤怒的陈哼和陈哈,极有可能将自己撕扯成碎片。可事实上,他们两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如孩子一样满脸的委屈。

    “小黑……你又不想让我们吃包子了吗?”

    陈哼抽了抽鼻子,看着落在地上沾满了尘土的包子委屈道:“香味都已经钻进我鼻子里去了,我就快咬到了。”

    “你们为什么不打我?”

    燕狂问。

    “因为你说你是我们的朋友啊……娘亲说过不能打朋友的。”

    “小方方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们也不打小方方。”

    听到这样的回答,燕狂的脸sè猛然变得很难看。陈哼和陈哈的回答就好像两记鞭子狠狠的抽打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一阵抽搐。

    “你们两个先去对面等我,我忽然想到既然咱们都是朋友,那咱们就不能自己吃包子而不给方解他们对不对?你们去等我,我把包子都买下来,咱们回去和方解他们一起吃。”

    他柔声对陈哼和陈哈说道,然后扭头看了一眼手上要有动作的陆鸣兰。

    陆鸣兰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慌,竟然没有将连弩取出来。

    “去吧……”

    他摆了摆手。

    陈哼和陈哈站起来,看着桌子上的包子满眼都是不舍。可是两个人又不愿意让燕狂生气,所以拉着手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摊位。陈哼还使劲抽了一下鼻子,似乎是在留恋那包子的香气。而陈哈则拉了他一把后很认真的说道:“小黑说的没错,要吃就和小方方他们一起吃,咱们两个这样,算偷吃!”

    “我才不要偷吃!”

    陈哼想到了小时候偷吃东西被娘亲打手掌心的事,吓得哆嗦了一下。

    “燕狂……”

    等陈哼陈哈两个人走远之后,离火的手忍不住握住了案板下面的剑柄:“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如果你不说清楚,只怕在公公面前你不好交待!可别说你真已经把他们那些人当朋友看这样的白痴话,你别忘记你是什么身份!”

    陆鸣兰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念在你我同是暗侍卫,刚才我就已经出手。”

    燕狂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重新坐下来。

    他捏起自己面前那个笼屉里的包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和他们无关……我之所以让他们离开,是因为我不想死……离火,陆鸣兰,你们两个以为做的很聪明?以为可以瞒得住人?”

    “我装傻,不代表我真的傻。”

    他猛的将手里的包子朝离火掷了过去,离火立刻闪身躲开。

    “你们两个想把我一起毒死对不对?”

    离火脸sè一变,讪讪的笑了笑道:“怎么可能!”

    “不可能?”

    燕狂道:“我把手伸向陈哼和陈哈面前那包子的时候,你们两个没有出言阻拦。而我偷偷看了你们一眼你们竟是没有发现,因为你们的眼睛全都盯着我的手。我从你们的眼神里看到了兴奋,还有期待。你们两个,是盼着我也吃下去那包子对不对?”

    “所以……”

    燕狂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包子说道:“我这屉包子也是有毒的,是吧?”

    “不是!”

    离火摇头道:“怎么可能呢?你我都是暗侍卫的人,我们怎么可能对你有杀心。”

    “没有的话,你吃一个我看看?”

    燕狂又抓起一个包子掷过去,离火一把将包子接住,沉默了一会儿后将包子随手丢在一边。

    “燕狂,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们无论是怎么样考虑的,都是为了完成苏公公的交待,为了对陛下负责。若不是你拦着,那两个人现在已经死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在苏公公面前你都不好交代。”

    “又想用苏公公压我了?因为你没法解释想毒死我的事,就把这事往公公身上推,甚至是往陛下身上推。离火,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离难能成为公公手下的心腹,而你永远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sè吗?”

    燕狂起身,冷冷的说道:“因为你不懂什么叫规矩!”

    他看了一眼那些包子,然后摇了摇头:“还有就是你们太白痴,陆鸣兰的眼睛一开始一直盯着我面前的包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怀疑了,所以我才会去伸手抓陈哼他们的包子。如果你们阻止我,我心里虽然不愿,但还是会协助你们毒死陈哼陈哈,因为我知道什么是规矩!”

    “我在暗侍卫中装傻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我傻,你们也一样,可为什么公公让我跟着方解?”

    燕狂笑了笑道:“因为公公知道我不傻。所以……你们以为能靠公公压得住我?”

    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远处,看到燕狂手里没提着包子的陈哼和陈哈明显失望了。

    “小黑骗人,他没买包子……”

    “小哼,我想吃。”

    “我也想吃。”

    就在这个时候,燕狂笑着走过来说道:“刚才我问了,那些包子其实不是猪肉做的,而是鱼肉做的。”

    “啊?”

    “好恶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 看他是什么态度

    方解上马车之前看了黑小子燕狂一眼,却没有问什么。但燕狂显然明白了方解眼神里的含义,所以摇了摇头。陈哼和陈哈回来之后说没有吃到包子是因为是鱼肉馅的,而他们两个到现在为止最恶心的就是鱼。

    方解自然不会相信有什么鱼肉的包子,所以他知道肯定出了问题。

    黑小子现在不说,方解也没打算逼他。

    他微微颔首,然后扭头走向队伍最后面登上了怀秋公的马车。

    “今天就能穿过芒砀山,天黑之前就能到长江渡口。这一路上承蒙怀老的教导,让我学到了许多之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一路走的竟是这般快,一晃就要分开。”

    怀秋公笑着说道:“天下间没有不散的宴席,相处的rì子再久终究是有分开的一天。到了长江渡口我顺流东下而你将逆流西行,自此一别之后你我怕是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觉晓……这路上你耐着xìng子听我这糟老头子胡说八道,没有厌烦,殊为不易。我知道年轻人都不喜欢和我这样的老头子聊天,因为你们会觉着我说的话太迂腐,臭不可闻。”

    方解摇头:“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只是您已经走过而我才刚刚走到。如果我用自己才走到的地方,来讥讽您已经走过的地方,那是最无知白痴的表现。”

    怀秋公道:“你能明白这些,很好。但这世上大部分的年轻人不懂这些,在他们看来老人家都是即将腐朽的木头,根本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方解道:“可不听老人的忠告,年轻人腐朽的速度会更快。”

    怀秋公笑了笑道:“大部分年轻人,都会觉着和我们在一起聊聊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而我又是个喜欢装清高的,所以也懒得做什么提携年轻人的虚伪事。不过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而已,索xìng不去碰对方的不喜就是了。你与大部分人不同,只这一句谁都从年轻时候走过就让我喜欢。”

    “没错啊……”

    他缓缓的舒了口气,看着窗外语气平缓的说道:“我记得我年少的时候,也看我父亲不顺眼……总觉得他说的话都是没用的东西,觉得他太老实木讷,觉得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意义。那个时候我总觉的自己才是对的,而他……是个只会做豆腐其他什么都不会的人罢了,一无是处。”

    “等到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我现在所说的许多话竟然都是他曾经说过的。他愚笨,木讷,但他并不是没有智慧。或许在他年轻的时候也一样,看不惯老人的约束听不惯老人的教化。”

    方解点了点头:“所谓的智慧,其实很大一部分是靠积累得来的。年轻人所走的路,或许是只是在重复着父辈年轻时候的轻狂。”

    “你是个孤儿。”

    怀秋公看着方解说道:“孤儿的xìng格一般都有些冷僻,但你不同。没有人在你小时候打过你骂过你约束过你,你反而知道那些并不是老人对你的偏见。”

    “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人约束我……所以我才会比别人明白的早一些。”

    方解笑了笑:“怀老今天倒是许多感慨。”

    “是发现你越来越惹人喜欢,即将分别有些不舍。”

    怀秋公微笑着说道:“你最初到长安城的时候,我眼里根本就没有你。哪怕你在陛下面前献上算科小字法和拼音注字法的时候,我也不认为你是个天才。短短一年多,你爬到了现在这个高度我也一直认为靠的是运气……但和你相处这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其实哪儿有一直靠运气成功的?即便有,也属于那些准备更充分的人。”

    他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都是赞赏:“这段rì子,我说了许多事,一开始对你说这些是因为陛下的交代,到了后来,我倒是越发的希望能多告诉你一些。你现在成功,将来一定也会成功,我知道的那些经验对你来说也许帮助并不大,可没准也能让你少走一些弯路。”

    “离开长安离开朝廷……”

    怀秋公摇了摇头:“我在十年前就有这个念头,那时候陛下才刚刚登基。但陛下不准,我便留了下来。后来想想,其实只是我贪恋权位舍不得放手一些东西罢了,人越老越贪恋这些东西。我以为自己还能再为杨家多效力几年,以报当年真宗皇帝的赏识之恩。以这个借口让自己赖在官位上不下来,还沾沾自喜。”

    “可笑可笑……”

    方解道:“怀老,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或许,等你回到家乡之后,还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有了朝堂只有田园,没有了同僚只有乡亲,没有了荣耀只有平淡……你会觉得无所事事,觉得枯燥乏味。因为我知道,您现在,还没服老。”

    “哈哈……”

    怀秋公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话中那点不甘还是被你听了出来,你这小家伙好像狐狸一样狡猾。”

    他顿了一下忽然语气有些异样的说道:“不过现在身退也好,临死之前没准还能太太平平的过几年。”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心里猛然一动。

    ……

    ……

    怀秋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说这天下没有几年可以太平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已经告老归家,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方解诧异了一下。

    “怀老……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怀秋公将车窗帘子放下来,不再去看沿途秀美的风景:“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你只需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天下再怎么样,也还是这个天下。”

    这话,方解更诧异。

    怀秋公似乎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近南身边那个被你打残了的陆将军,此时已经深埋于黄土之下了吧?”

    方解微微愣神,没有否认:“是”

    “我就知道,你会从他开始下手。”

    怀秋公道:“想查罗耀,那个姓陆的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你与他有私怨,所以猜到你杀了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以你做事的风格,要是不利用这个人才奇怪。你这一路上故意正眼都不瞧那人一眼,就是故意在让他心中愤恨吧?他越来越难受,只能脱离队伍先走。而你,就一直在等着他离开。”

    方解笑了笑道:“幸好怀老您不在刑部或是大理寺做官。”

    怀秋公摇头:“这不是什么难猜的事,那个叶近南现在只怕已经在后悔了。当时他没想到,不代表他现在想不到。等你们到了雍州之后,他发现姓陆的并没有回去,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怀老的意思是,我这次到雍州不会好过?”

    怀秋公沉默了很久之后摇了摇头:“你毕竟是钦差,如果罗耀真的只是想求陛下赐婚,你到了雍州纵然不被奉为上宾也不会为难你,罗耀行事风格虽然直接甚至可以说狠辣,但其城府同样深不可测,即便他知道姓陆的牙将死的不明不白,应该也不会追究什么。”

    方解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让我拖罗耀半年,也就是说我在雍州最少要待上两个月,这两个月可怎么耗过去?”

    “这个靠你自己。”

    怀秋公道:“我能教你的无非是些朝堂上的东西……至于你怎么在雍州耗上两个月,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若是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陛下也就不会派你南下。”

    “怀老”

    hotsk方解顿了一下忽然问道:“说句越了规矩的话,您认为西北战事是否能顺利平定?”

    “西北不难,可若是再加上别的地方……那就难了。”

    怀秋公想了想问道:“我听说你曾经对陛下进方略,以水师封锁水路,断开西北三道与内地的一切粮道,打算把那三道江山封成一块荒地?”

    方解点了点头:“不成熟的想法,说了我便后悔了。”

    “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后悔。”

    怀秋公笑了笑:“这方略虽然不好实施,但对于朝廷来说未尝不是办法。陛下一心想亲力收复西北三道,让你拖上罗耀半年也是为了调集大军运送粮草。但是,陛下亲征,百万大军半年就能将国库拖空……相比于你提出的封而不打的策略,打,似乎消耗更大。”hotsk

    “若是以朝廷强大的水师封住水路,只需半年,叛军就会逼不得已向东进兵,叛军没有战船,渡河谈何容易?让叛军攻一次,咱们就挡一次,有机会就杀过去,没机会就退回来。这样打虽然略显小气,但对朝廷有利。给朝廷两年时间充盈国库,训练兵勇,然后再进兵伐之,当无败可言。”

    听到这番话,方解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样子,陛下是等不了这两年。”

    “陛下又岂是只想打回西北三道?”

    怀秋公笑了笑:“我侍奉陛下也有十几年了,对陛下的xìng情也算了解一些。陛下坚持亲征讨伐叛逆,其实还是存了进兵蒙元的念头。满都旗那两千里草场已经在大隋的疆域图上画出来了,陛下会再剪掉?”

    “还打?”

    方解皱眉:“国库最多支撑大军半年,若是再对蒙元用兵……朝廷……扛得住吗?”

    他问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到刚才怀秋公说也未必再有几年太平的话,心里忽然一惊,隐隐间,他似乎明白了怀秋公是什么意思。

    “所以陛下现在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所以才会派你到西南雍州。”

    怀秋公道。

    方解道:“西南不乱,陛下就会放开手脚去打……可是,西南一时不乱,不代表久后不乱。若是朝廷大军在西北耗上几年,国库空虚,兵备骤减,西南……未必稳固。”

    “怀老,我怕自己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万一查不出什么,岂不误了大事?”

    怀秋公笑了笑淡然道:“其实说难也不难,你只需记住,人要做乱必然心虚,无论是谁。所以从罗耀对你的态度你就能看出些端倪,他若对你冷冷淡淡不闻不问,那他便还是那个高傲的大将军。若他对你热情殷勤……你就要小心了。”hotsk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过大山渡大江

    芒砀山东西数千里,南北最窄的地方七十里。当年太宗皇帝下旨开山修路,工部的人事先派人在芒砀山走了一年,才选出这个地方。这里虽然不算最窄之处但山势最缓,而且还有一道断峡可以利用,省去不少人工。

    即便如此,二十万民工聚集于此也耗费了那么久才将山道开通。为了纪念这条山路开通,工部的官员用开山时候挑下来的石头树木在山脚下建了一座开山台。这台子方圆足有一里,用大石垒砌而成,台上平坦广阔,还建有一座观山殿。

    从山上挑下来的砖石都用在建开山台,这事曾经招惹来御史台的人好一阵子参劾,但当时太宗皇帝并没有计较,大军进兵江南的时候,他曾经到过芒砀山,登上开山台,就在这里眺望大军开过山道的威武壮观场面。

    大将军李啸率军从芒砀山穿过,在长江畔登上艨艟战舰,击溃了号称天下至强的南朝水师,然后大军渡过天堑踏上了江南的土地,之后大隋的雄兵如沸汤泼雪一般,将南朝的军队打的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车队经过开山台的时候,方解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虽然昨rì他已经远远的见过一次,但匆匆瞥了几眼根本没有仔细去看。今rì站在这开山台下仰望,才真正的感受出当初这工程的浩大。长宽差不多一里,高足有三米的一座巨型平台,要想建起来谈何容易。

    仰望这座高台,方解脑海里就忍不住想象当年二十万民夫开山的画面。从芒砀山上到此处,是蚂蚁搬家一样密集的民夫队伍。他们靠着自己的双臂和肩膀,硬生生的将山挖掉一块,然后搬到山下建成这高台。

    一百多年过去了,雄阔的开山台已经斑斑驳驳,台上长满了绿草,甚至还有几棵树已经很粗壮。方解顺着石阶缓步走上高台,站在高台一侧看向不远处巍峨的大山。

    或许,当年太宗皇帝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手下的雄兵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势穿过大山,涤荡江南。

    这台子和大山相比显得很低矮,可是站在开山台上方解忽然有一种天下尽在我手的壮阔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心情很激荡,甚至有一种放声大喊的冲动。

    也就是在这一刻,方解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队一队的雄兵昂首阔步的向前疾行。他看到了那连绵不尽的队伍,看到了那云席卷的战旗,看到了钢铁丛林一般的长槊,看到了虽然稍显笨重但异常坚固的战车。恍惚中,他甚至还看到了在那雄壮的军队中,有一支很特别的队伍。他们身穿重甲,手持陌刀,护卫着一辆九十九匹战马拉着的巨大的辇车。在辇车上面宽大奢华的座椅上,坐着一个身穿金甲的人。

    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看着如此熟悉。

    他看到了所有士兵脸上的骄傲,他们的目光坚定而凶悍。顺着这条山道,长龙一样的队伍穿过芒砀山一直向北。

    向北?

    方解一怔,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眼前哪里有什么连绵不尽的大军,哪里有什么如林的长槊如云的战旗,更没用什么九十九匹马拉着的辇车,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金甲将军。山道依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原来那漫无边际的黑甲大军,那有雄浑的进兵战鼓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被人搀扶着走上高台的怀秋公恰好看到他诧异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道:“在感慨当年开山修道建造高台的壮阔?”

    方解笑了笑,掩饰住自己心里的疑惑和茫然。

    “是啊……也就只有在咱们大隋,才能有这样神迹一般的工程。站在这里,脑子里就忍不住去想当年出兵江南的场面。数十万大军阔步向前,穿大山过天堑,势如破竹荡平江南。”

    怀秋公点了点头道:“当年我赴京赶考,从这里经过第一次看到这山道这高台的时候,我也震撼的无以复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道是人力开出来的。而从这开山修道,就能看得出来当年太宗皇帝南伐的决心和魄力。”

    “有这样的决心和魄力,腐朽的南朝根本就没有一点抵挡之力。”

    他手指山道方向说道:“当年,我就是自己步行着从那条路上走过来,一个人,没有同伴。我提前一年就从家里出来,走坏了几十双鞋子才走到dì dū。想想看这么多年来,我竟是只回过家乡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奉旨办事。”

    听他说的感慨,方解便附和了两句。

    可他的脑海里,依然还是之前幻觉的画面。

    那绵延不尽的大军是谁的?那坐在九十九匹战马拉着的巨大辇车上的金甲将军是谁?

    ……

    ……

    “当年我从南边往北走,如今从北边往南走。路还是同一条,山还是这座山。这开山台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但人竟是已经老迈到连路都走不利索了。”

    怀秋功感慨了一句。

    方解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甩开。他知道自己刚才脑海里的那些幻觉,不过是因为这开山台因为这芒砀山因为当年那一场大战的感慨罢了。当年南北朝对立,北边的大郑和南边的南陈对立数百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就是因为长江天堑。后来大隋太祖皇帝兴兵灭郑,建立了大隋。太宗皇帝励jīng图治,终于将南朝平灭,天下自此一统。

    如此波澜壮阔的往事,难免不让人感慨。

    “咱们走吧”

    hotsk方解摇头笑了笑:“待我从西南归来时,再走这条路,再上这座台,看看是不是有怀老的心境。”

    怀秋功哈哈大笑道:“你年轻时候从这条路就算来来回回的走,心境也不会变化。”

    方解笑道:“也对,我最多几个月后就又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近南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怀秋功和方解交谈这些的时候,他的脸sè微微变了变。站在方解身后,他注视这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眼神里有些很复杂的神sè,看不明白。

    众人重新上路,路过方解狙杀陆鸥的地方,方解特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官道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他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怀秋功看到他发笑,忍不住问道:“什么事让你开心?”

    方解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山景让人心里舒坦。”

    怀秋功知道他没说实话,但也不好再问。

    其实方解发笑,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身后还跟着别人。他杀陆鸥,连珠五箭shè死那五个老板,再一箭shè死了拉车的驽马。那些尸体,马车的残骸都不见了。所以方解断定皇帝还派了别人跟着自己,这显然是皇帝对他的不信任,但对于方解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最起码……有人给他擦屁股。

    他知道皇帝是个谁都信不过的人,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车队穿过芒砀山,下午到了长江岸边。这是方解第一次看到这条大河,当年从南燕大理城去往大隋西北樊固,走的是另一外一条路。这条也叫做长江的大河,和方解前世所见过的长江同样壮阔,甚至比前世的长江还要宽不少,河道上有一层淡淡的水汽,所以竟是一眼看不到河对岸。hotsk

    到了这里就要分开,怀秋功往东,方解往西。

    这一段的水域颇为平缓,是个很大的渡口。据说上游水道稍微狭窄一些,但水流很急,一般的小船都无法横渡。

    方解他们乘坐的是一条足有七十米长的大船,是官渡船只。一般渡口的渡船分为两种,一种是官渡,船大平稳且收费不高。但因为来往的行人太多,仅仅靠着官渡是不可能够用的。所以有许多渔夫在这里摆渡,他们的船小,但发船快,不必如官船那样等着人满才走。

    长江岸边的百姓,几乎个个都是好水手。让他们驾船渡河,就如同让蒙元人骑马一样简单。

    到了这里,方解他们的马车就没有用处了。到了河对岸,地方官员自然会再备好马车。所以只需人员上船,一行大概百余人,身上的官服格外的眨眼。尤其是那五十几个飞鱼袍,让老百姓都心生畏惧。

    这艘大船得了官府的指令,就在这里等着钦差大人。方解他们一上船就起行,但方解却阻止下来,让等在岸边的百姓也上船。这么大的一艘船只拉他们这些人,让那些百姓再等着官船回来,方解于心不忍。

    叶近南听到方解这样的吩咐忍不住眼神一变,那里面都是欣赏。

    “将军”

    一个亲兵靠近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在岸边打听过,没有人见过陆将军登船……按照道理,陆将军他们应该也很惹眼才对,不可能没人看到。”

    听到这句话,叶近南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回到雍州之后,若是有人问起陆将军……就说渡船遇到了风浪,陆将军不幸落入江中!”

    “可是……”

    那亲兵刚要说话就被叶近南阻止:“没有可是!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乱说一句话,休怪我不念旧情!这件事就是这样,谁问都是这样,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hotsk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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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