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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云飞渡     大欢喜天txt下载     大欢喜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身居三界无生死,位处六道看阴阳

    夜幕来临,整个鬼市恢复了喧嚣与吵闹,化宝鼎重燃,鬼门关洞开,无数游魂野鬼穿梭在铺面之间,选其需,索其yù,整个一片繁荣昌盛。

    忽忽然已经过去八年,那鬼市面貌虽然依旧,可众人脸上额头也毅然多出了些许皱纹,头上银丝矗立,只是jīng神还烁烁昂然,忙乎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店铺中时不时有鬼魂显出身来朝铺子的钱箱扔下金饰银器,也有些什么小件的古物钱币,但现在通用的鹰洋却没看见几个——每每这个时候老板也不计较,任由它扔了便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东西的价值那是绝对不会低于本来价格的…

    和鬼打交道,图的也就是这个。

    就在一群游魂野鬼之中,有个七八岁的娃娃蹦蹦跳跳在其中穿梭,说也奇怪,群鬼不但没有丝毫的避讳、躲让,反倒不以为然的擦肩侧身而过。更有甚者,还拉着他小声的说着话,一会功夫就从怀里摸出些小玩意儿塞在他手上,笑着摸头捏脸蛋熟络得紧,倒似他也是鬼魂一般。

    当然,那孩子也不推辞,收下东西以后嘴里喊着叔叔伯伯阿姨大娘,声音又甜又腻,往往少不了勾得这些鬼魂又一阵亲昵。

    孩子正是八年前那婴儿,他在王八月的收养下已经长大了,那场不知名的变化之中,这孩子失去了自己作为人所拥有的一些东西:三火、yīn德、阳气、生死簿上面的名字…可以这么说,他虽然还像人一样能够在阳间存活,但却没有了人所拥有的特质!

    行走在yīn阳界之间,存在于生和死的夹缝中,一个不生不死、无垢无净、无福无罪的存在!

    半人半鬼!

    这孩子带回鬼市的时候正好出现了牌九中的‘丁三配二四至尊宝’,于是这孩子的名字也就叫做了——

    至尊宝!

    至尊宝在鬼魂堆里钻来钻去,那庙祝刘辟云烧完纸扎正好在鲁胖子的酒馆中小酌,这么一抬头恰恰就看见了,于是叫了起来:“小宝,你那是干嘛呢?”

    “没干嘛,做点小生意而已!”孩子脆生生的应道:“您老先喝着,我买卖完了之后过来陪你…要不先加个豆干算我账上?”活脱脱一副大人的口吻,要是只听声不见人,那就完全是王八月这家伙的腔调了。

    ”嘿,这孩子!”刘辟云哧溜就从桌子上站起来追了过去:“买卖?嘛买卖?!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你晚上得睡觉,少跟我们搀和这些玩意儿,屁好处没有——过来,别折腾了!”

    至尊宝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边跑边把些小玩意儿朝怀里塞嘴上还嚷嚷:“哎!我这不是为了你们的生意着想么?地府的孤魂野鬼上来一次不容易,找不着地方人家急啊,我这为你们出力了又赚点小钱多好…就连那点小钱,赶明儿也是买成好酒孝敬您老人家!”

    这话一出口,庙祝倒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突然旁边有人击掌笑道:“好!好!好!真不愧是我八爷的儿子,又有脑子又有孝心,真绝了!”也不用人请就径直坐到了刘辟云对面,拿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王八月还真是不客气。

    “哎哎哎!满了满了…”庙祝顿时急眼,劈手把酒壶夺下来叫道:“差不多了吧,你个老东西又喝不出来酒味儿,别糟蹋了这壶好酒…”看他面前杯中酒光荡漾,心疼得啧啧连声,取出自己的酒葫芦就把剩下的倒了个jīng光!

    “嗨,你这老小子也太小气了吧!”王八月摇头不屑道:“喝你壶酒居然就这德行,你说你哪有点大师的风度神韵啊!算了算了,看来只能是自己管自己才好了——鲁胖子,给我来壶酒,多加盘胡豆!”

    鲁胖子远远应了一声,很快就把胡豆和酒送了上来,王八月把凳子一拍:“宝儿,过来陪老子喝一杯。”至尊宝眉开眼笑,顿时手足并用的爬到了桌子上,酒壶拿起给自己满满的斟了一杯。

    当然,庙祝刘辟云也点都没有客气……

    至尊宝自从八年前被王八月收养以后一直留在鬼市,平rì里靠着一群人的招抚倒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闲暇时八月把自己yīn阳师五轮宗的术法也传授于他。五轮宗最擅长的是通冥、下yīn、走鬼途,没想这孩子一学就通,加上本身半人半鬼的体质,竟然在鬼市中和群老鬼混的是熟络无比。

    当然,平rì里刘辟云倒也是宠爱有加,暗地里教了他不少本事——就连酒量都没落下,全部练出来了……

    两大一小仨正喝着,突然那东北汉子成三突突突跑了过来,一进门就嚷:“老刘头,八爷,出事了!”说完话捏着酒壶对口咕噜噜一通灌,顿时就见了底!

    “怎么了?”俩立刻就叫了起来。

    成三等酒下肚匀匀呼吸,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雀儿山城隍庙位于山坳密林深处,沿着旁边的雀儿河逆流而上七八十里便是平rì里鬼市众人常去采买的黄粱镇,那里也常常接到一些其他的生意。从黄粱镇再朝东而行,百里之外有个大大的城市叫做蓉城,正好在雀儿河汇入柳江的入口,是个重要的码头。

    那蓉城处于水、陆两处交通要道之上,表明上繁荣昌盛,背地里却龙蛇混杂肮脏污秽,无数行者、商贾、混混、赌徒、jì女…都把自己的尸骨埋在了后山的荒地里!

    两天前以前成三接了个移骨的活计,正是从蓉城后山荒地找到具尸骸送回黄粱镇安葬,在葬完之后黄粱镇里睡觉的时候,那归家的幽魂出来给他道谢顺便聊了聊…这一聊就说到起了雀儿山鬼市那地儿,说到了城隍庙,结果这时候那鬼魂想起一事来:

    原来那蓉城有个黑帮叫做袍哥会,帮里生意遍布整个蓉城,基本所有的赌档、jì院都属于他们,特别是控制了整个省份的木帆船水手、纤夫和水运。袍哥会的头排大哥人称洛大胡子,以前也曾经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虽说现在年纪大了点可豪迈依旧,跺跺脚那蓉城地皮还是要颠几颠的。

    洛大胡子老婆死得早,留下来一儿一女,儿子洛子涵在洋学堂读书回来以后从了军,乱世中凭借聪明才智和老爹暗中的帮衬,手中也攒下了一支嫡系;女儿洛雨涵去年才送去读书,结果不知道怎么居然和个男学生纠缠不清,后来想不开竟然悬梁了!

    女儿这一死不打紧,倒把那洛大胡子搞的是伤心yù绝,儿子自然派人去找那男学生算账去,他自己把女儿的尸体接回来料理后事。

    尸骨拢家的时候整个袍哥会又是一通伤心,这时候就有人出主意了,说是一定要找个风水宝地,不能让二小姐在下面受苦受委屈,舒舒服服等着轮回顺便还能庇护一下他大哥,保洛子涵平安——洛大胡子一听这话上了心,立刻赶着就派人去办了。

    袍哥会势力也算不小,头排大哥发话出去,几个挂名士绅俗称绅夹皮的立刻就从大老远请来了个当代有名的道士、宿土派的地师,号称‘观天居士’的风水名士。

    观天居士也算是颇有本事,四里八乡这么一走,几天时间就找到了最佳的风水宝穴——正是那雀儿山鬼市所在的‘童子坐莲穴’!他找出此穴之后断言道:

    “此穴虽然已经破势格局,可是那位置对于死者来说却是极佳,满足了第一个条件;此外,若是能够把整个雀儿山切掉山巅,使得雀儿眼位置的空洞变成平台,再加上个两丈八分高、一丈二分宽的石雕福禄佛像,那自然就能祭告死者,让她保佑洛子涵…”

    成三说到这里这里众人尽皆明白,就是说城隍庙这块地被人看上了——不过,当时连同至尊宝在内的仨都已经醉了,除了王八月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强撑,那俩已经趴在了桌上打着呼睡着了。

    八月老头显然也喝高了,眯缝着眼直嚷:“谁爱看上谁看上,但是话说到这里,看上就能把庙子给拆了?当我们吃白饭的吧?噢,十里八乡就这一鬼市,你拆了叫那些游魂野鬼到处晃荡去?还嫌这世道不够乱吧?”他重重的呼出口气:“成三啊,要我说你这是多心了,完全没有的事搞得跟天塌地陷似的…”

    成三反驳道:“这事情不能这么说吧?鬼市能不能存在,这地究竟卖不卖可得问问…问问那个谁…哎!老刘头,这事儿你怎么说?”

    两人一起朝老庙祝望去,正好看见他的头耷拉在桌子上,一条长长的口涎顺着嘴角淌到桌面,再滴答、滴答的滴到地面…还什么话都没说,老庙祝一只手慢慢抬起来摆了摆,再从那瘫在桌上的嘴里挤出句话:

    “我卖、卖他娘个**!老子就指着埋那鼎下的三尺地儿呢!”他打个酒嗝傻笑道:“到时候从地府回来喝酒,可不是方便得紧么?”

    八月老头立刻得意起来,“你看我说嘛,你看我说嘛?都给你说了没事还瞎几巴担心,真把个屁当成天上打闷雷了…”

    成三自己也乐了,解嘲道:“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地方卖不卖那不是老刘头一句话的事儿么——咳,鲁胖子,再给我弄两壶好酒几叠小菜,今天我赶了几十里路真累够呛,也得好好喝两口了!”

    话一出口就听见有人叫了起来:“对啊对啊!该喝该喝!赶紧的,把酒送过来!”

    刘辟云和至尊宝嚷着嚷着还一起又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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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化莲取穴定鬼门,笑里藏刀起杀心

    这酒一直喝到天sè发白,众人鸟兽散的时候八月老头已经动不了了,干脆就扔在鲁胖子酒馆里面,至尊宝则是叫老刘头扛肩膀上带回了庙里照看着。

    等到天sè大亮鬼市一干人等都已经睡了,整个城隍庙除了鸟鸣风嘶之外一片寂静——这才是属于它的夜晚,没有鬼魂没有人迹,安静得一如坟墓。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黄泥路上突然传来一片熙攘之声,几个青衣汉子带着两架大车急急赶到了庙前。到了地方,前面的车上下来个穿土布衣衫的jīng瘦老头,四周扫了扫,直接从身后个半大孩子手上取过来个古sè古香的罗经开始辨方识位。

    后面车子紧接着下来个水绸衫的胖子,一下来就跑到了jīng瘦老头的面前,“怎么样?这个地方和大师你算出来的相符吧?位置没错吧?”

    jīng瘦老头点头道:“大致看起来没错了,但这是个利于魂魄的鬼穴,我还得用其他办法量量才能确定——三才、四德,拿着东西跟为师来布局。”说完,这jīng瘦老者自顾自量着步子朝前走去,身后的徒弟急忙从车上抱下一捧蜡杆紧紧跟随其后,量出一个方位,就在那青岩缝里插上根蜡杆。

    这老头很快在地上量出了三十六个点,三才四德也在点上插了三十六根蜡杆,随后他俩紧着就取出根红绳把蜡杆头一根根的连起来,根根丝丝,续续连连,居然形成了个隐约的莲花图案来……

    那老头也没闲着,从箱中取出三十六个银盏碗碟,叫人取来河水倒进碗里,等到那红绳接完以后,吩咐徒弟把它们分别顶到蜡杆的顶部,自己则是取出线香点燃,一只只的插在了那些蜡杆的下面。

    此时城隍庙内庙祝老刘头正带着至尊宝从缝里朝外瞅,“看准了,这就是宿土的定穴之术,和我教你的区别很大,主要是靠着yīn脉缝隙所泄冷霾来定,我们则是五行之中的相生相克来定——看看,马上就要使用弹指凝珠了…”

    至尊宝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反正那头点得跟个轱轳鼓似的!

    果不出他所言,只见那jīng瘦老头在阵中走着走着,突然伸手轻轻捏着根红绳一拉、一弹……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震动水波样荡漾出去,红绳一根接一根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带动蜡杆开始颠动,那些银盏随着摆动起来发出突突的响声,有快有慢有急有缓,有的打着转有的微微颤抖,有的泰山巍峨任下面摇摆……就像突然之间有了生命一般,毫无规则的开始动了!

    动归动抖归抖,可那银盏就像黏在了杆顶般始终没有掉下来!

    “这是…?”至尊宝刚刚开口想问,庙祝伸手一拦:“嘘!别说那些没用的!未时三刻已到,若是我没有猜错,马上就该有变化了!”他指指那些银盏:“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东西来?”

    至尊宝朝着银盏望去,只见那些银盏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异常,只是外面有点粼粼反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刘大爷,难道这就是你教我的‘引得三分yīn冥气,只化一刻yīn阳水’?”

    刘辟云黔首道:“不错,这种方法首先是通过蜡杆感受yīn阳变化,通过特制银盏把yīn冥之气吸收放大,那变化再影响外界形成冰雾,这冰雾滴落下来使得线香的速度…”

    他话音未落,那jīng瘦老头看着手中罗经海底的yīn影变化,抬手把红绳给捏住了!

    顿时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

    滴答……就从银盏下面滴落下来了几粒水珠,打在线香头上!

    滴答滴答连声响起,所有的线香全部熄灭了!

    那未时三刻的太阳从半空投下光芒,线香那长短不一的投影和蜡杆纠结,地上顿时出现了片黑漆漆的影子,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亭台楼阁一般!

    最奇的那片影子楼阁中有个隐约的通道,入口的位置正好就照shè那化宝鼎前一尺三分的位置,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

    jīng瘦老头取出个红木桩子,走到影子的门廊位置深深插进土里,“好!就是这里了!”然后他想了想对水绸衫胖子道:“穴位已经找出来了,现在只要三排堂哥你把这地买下来就成了——你这边先谈着,我回去盯着下面人把东西给备齐了,总不能让这事马虎了!”

    “那是!那是!”被称为三排堂哥的胖子连声答应,“这边的事情本来也该我管,就不麻烦大师你了…您先回去歇着,我把事情谈妥了就回来陪您把物件给置办了!”说完吩咐左右:“你们把大师送回去,然后陪着去某处某处把东西看看…”

    等到那观天居士带着小徒坐马车离开了,三排堂哥这才整理一下衣服,方方正正的走到城隍庙前准备敲门。

    他们那一番动静自然没能瞒过鬼市众人,只不过见庙祝老头没出来吭气大家也就各自在店里冷眼看着而已,现在见他准备去敲门,关切之下也都纷纷从自己店中走了出来。

    三排堂哥刚走到门口一抬手,庙门居然赫然洞开,里面个七倒八歪的道人猛然冲出撞在他肚子上!

    避无可避,三排堂哥在鼻子中嗅到那股子酒臭酸腐之气的同时人仰马翻摔了出去!“哥佬倌!哥佬倌!”几个袍哥兄弟连忙叫着伸手去扶,可这已然来不及了——就见这一胖肉蛋子咕噜咕噜从庙门梯上滚了下去!

    几个袍哥大眼瞪小眼顿时傻了!

    那庙里冲出来的家伙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等那些袍哥回过神来他已经拍着屁股嚎了起来:“哎呀妈呀,这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杵我门口,你说是人是鬼啊,是人好歹吭个气吧,看把我酒葫芦都摔了…可惜我这一葫好酒啊,一口都还没动过呢…”哭得悲天跄地手足乱摔,可就只打雷不下雨点眼泪没有!

    旁边真是有个摔成两半的葫芦,地上还有滩酒渍。

    那三排堂哥也算是老江湖了,被人搀起来之后不但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还把俩想要上去责怪道士的袍哥给拦了下来——他摆摆手让手下不忙着掸土,自己堆起了一张笑脸施礼道:“哟,那还真是我今儿个毛躁了,对不住啊!该多少您吭个气,我照价陪您可好?”

    “真的?”听这话庙祝刘辟云立刻就从地上窜了起来:“哎,你知道我这是什么酒啊?你知道我这酒值多少吗…?”越说越冲,手指都快戳到那三排堂哥的脸上了!

    “等等!”胖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拿手指头蘸了点地上的残酒鼻子下闻闻,立刻就赞道:“不错,天益老号出产的烧刀子,至少已经窖藏十年以上了,气味芳香纯正,入口绵甜爽净。不过这酒也不算是什么太难得的东西,仨啊,你立刻回去给我取一缸给道爷,算是我给道爷赔礼压惊了!”

    立刻就有人答应一声转身骑马而去,胖子这才笑着道:“刘道爷,你看这样可好?”他这样处理得有凭有据也不输理,那一时间其他人居然都愣住了——刘辟云原本想胡搅蛮缠把这事情就了了,居然到现在自己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是老刘头太想当然,袍哥会中的三排堂哥主管钱粮、掌管一社经济及经营的产业,眼线和社会关系极为复杂,那见识也超过了一般人,这点酒、茶、赌上面的玩意儿还真难不倒他。

    “呃,那好那好…”老刘头几个‘那好’一说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刘的?”

    这时三排堂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刘道爷,既然您说到这事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头排大哥想买下你手里的这块地,就是城隍庙这块,”他脸上颇有得sè:“既然要买地,那我自然也调查过一些情况——土地的地契在您手里已经几十年了,这事儿上您可别打马虎眼!”

    “行啊!”事到如今老刘头自然也就不装了,他转身就坐在那台阶上:“既然你调查过这块地,那我也就不含糊了——城隍庙这地方祖上传下来已经几百年了,也不是一个人看过这地方的风水,可是这穴位不适合葬人,仅仅只能养yīn蓄鬼、滋长冥力,并且还有个鬼门在此处。若是没有城隍庙镇守,那恐怕方圆数百里的冤鬼孽魂横行起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所以城隍庙断然不能迁移,地也不能出卖,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我知道,我知道!”三排堂哥那胖子道:“其实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算是了解,但是我们头排大哥说了,只要你肯卖地给我,后面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我们在蓉城给你找个好营生,再给你拿上一大笔钱,到时候你舒舒服服守着租子就能过活了,怎么也好过在这里守着个破庙不是……”

    他还yù再说的时候刘辟云已经打断了他:“等等!我的营生不用你们cāo心劳神,这我zì yóu安排,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处理这鬼门关?”他冷笑一声:“要是你们想靠着刚才那人给弄点什么东西来制住,那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是鬼门关,怕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把戏能对付得了的吧!”

    听得刘辟云此言,那三排堂哥叫人就从马车上取下一卷马粪纸来,摊开指给庙祝看:“我们只不过在这里修个坟而已,也没什么大事,后面再准备弄上两排石佛,届时什么鬼门关不鬼门关的都能镇住…”他嘿嘿两声:“那些骗人的把戏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也就是为了钱——行啊,我就给你出个实价,一千大洋,怎么样,够了吧?”

    要说鬼市传说方圆百里倒是都知道,可极少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些人更当做是乡野传说、骗人的把戏,这三排堂哥估计也就这么认为了,当下嘴里含糊几句就开出了价,可那刘辟云一见这图心中已有了计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我就不废话了——这地方不卖,你们请回吧!”

    说完也不吭气,转身进庙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三排堂哥被扔在门口好不尴尬,脸sè自然也难看起来,可他在这种时候却不动声sè把事情前后思量了一遍,待到所有事情都计划妥当之后又喊了一声:“刘道爷,刘道爷!出来我们再谈谈,价格还有商量…”

    等了半响,见那庙里却始终没人应声,脸上也就渐渐浮现出几分狰狞和狠辣。他猛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臭道士,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好言好语听不懂的背时玩意儿,非要他妈的寻死!算了,既然这样也就怪不得老子,躺尸板板老子就送一副给你了!”

    几步下来给手下叮嘱几句,正要上车看见了旁边那些站在店铺门口的闲人,脸上一沉臭骂道:“看!看!看你娘的球啊!砍脑壳、挨千刀的灾舅子!他妈的,到时候叫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滚蛋!仙人板板的!”

    这么一通骂心头似乎舒服了,也不管那些人脸sè有多难看,自顾自的上车吩咐道:“走,去找红旗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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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富贵早有命,来去何时已然定

    这天剩下的时间都风平浪静渡过了,众人围上来聊得几句也各自散了,忙乎着自己的事儿——每个月鬼门开的rì子就那么几天,各家的买卖接到手上总要花点时间去办不是?

    像是苟大爷、鲁胖子这些吃食买卖,自然得把鬼消受过的饮食该埋埋、该烧烧,而其他那些人则是把鬼魂所购的东西给送到地头然后烧给买主——成三帮着八月老头把些纸扎、香蜡送出去,罗寡妇、巫麻杆等人也各自奔走,城隍庙就剩了八月老头和老庙祝又喝起了花酒。

    花酒者,花生佐酒是也——倒也算得上惬意舒坦!

    ※

    至尊宝醒来的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饿得狠了——他趴在窗户上朝外望去一片漆黑,心中知道惯例也就不再多想,转身从床上爬起来,路过神龛的时候随手拿了个供果,然后再把盘子里面略略挪动一下…

    “恩,这就看不出来了!”

    走到后面茅房稀里哗啦的放完水,顺带着啃完供果把那核朝着后面粪坑一扔,刚准备再去鲁胖子大叔的酒肆找到师傅八月吃点酒食,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看见那庙背后的荒坡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至尊宝平rì里打交道的鬼多于人,那胆子自然大得非比寻常,现在见到稀奇古怪的事物怎会错过呢?于是他肚子也不觉得饿了,师傅八月老头也不急着找了,一溜子小跑就朝着山上而去。

    至尊宝跑到半坡正准备上山,突然听见前方有着呼呼的风声,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影飞快的向前飘动,好似逃命一般,后面跟着个有个白生生的影子,边追还边咻咻怪笑。

    他知道逃得奇怪的那个必然是鬼,后面追逐他的也是鬼,心中觉得好笑,一时间没忍住‘嗤’的就笑出了声!

    白影朝这边看了一眼,虽然没见到他的面目,但是原本戏耍的脸sè顿时换做了一副凶相,缩腹抬颚,嘴一张吐出条老长的舌头来——但见的那舌头猩红yù滴,长已及胸,在这夜sè中整个人说不出的可怕!

    “唉…”

    没有多看至尊宝一眼,他已经把手中的铁牌给扔了出去!

    那铁牌后面带着条链子,扔出去在半空呼呼一个转身,飞回来正好打在黑影的身上,然后白影手腕一抖,那铁牌再次飞起哗啦一声在他身上绕了两转。

    黑影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摔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堆,那铁链缠绕身上的地方嗤嗤朝外冒着黑烟,就像烙铁搁在块肥肉上一般。白影对此哀嚎似乎早已习惯,径直走上前去踩在他的胸口:

    “生死富贵早有命,来去何时已然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何老财,就算你家财万贯,在我等眼中也不过就是蝼蚁一般,没想到你居然妄图藏身养尸地,借僵尸之变再到人间,可真叫我好找啊!”

    说完高高举起右手的白sè棍子,啪啪啪就敲在了黑影头上,任由那鬼魂哀嚎恳求只是不理,突自口中道:“去了罢!”

    几棍子下来,那黑影骤然变小、变细,直直被棍端吸了进去!

    白影把铁牌拿在手中,双手一晃,不知怎地那手中棍子铁牌就被收了进去,看也看不着了。

    至尊宝啪啪拍着手从草堆跳了出来,叫嚷道:“哇!厉害啊,大叔好厉害啊,这般凶狠的家伙您玩也似的就收拾了,真有本事!”歪着头盯着白影瞅瞅,再跳了起来:“你这舌头好漂亮好长,比那些吊死鬼的好看多了……”

    小手一伸居然准备去摸!

    这白影正是赫赫有名的yīn间无常之一谢必安,阳间人称白无常是也。平rì里常人若是见了,怕早就吓得浑身哆嗦晕死过去,谁知道今天遇见个孩童,不但不怕,还赞他的舌头好看,顿时搞得他是哭笑不得,见手伸过来连忙朝后一退,退得猛了,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白无常摆手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见我怎地不怕?”

    至尊宝嘻嘻笑着:“我住在那边…”手朝着城隍庙远远一指:“但是我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只有个师傅叫八月老头儿。”

    白无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这才知道自己一路玩耍着追出了数百里地已经到了雀儿山的范围,再听他提及王八月,知道是yīn阳师五轮宗的门人心中这才了解:

    “哦,原来是yīn阳师的弟子,怪不得不怕了!”

    既然事情明白了他也不愿意耽搁,于是伸手在至尊宝头上拍拍:“我手中还有公务要忙,那我就…”手摸到孩子的头上,突然就发觉了不同之处!

    入手处冰冷刺骨、寒意阵阵,居然和鬼魂一模一样!

    人未死之前,那魂魄有三火滋养、命绳羁绊,总是个温热湿润的感觉,又名阳魂;而死去之后脱离皮囊,由于强留在人间要抵御六道之力,很快就变得yīn冷起来,名曰yīn魂。

    yīn魂阳魂不同,yīn魂出入人间诸多地方都要受到伤害,而阳魂则是不然,它等于活人一般能出入佛堂、道观、庙宇,遇见钟馗老爷、关二爷等神灵也不会被斩杀——但这孩子明明白白有这皮囊肉身,内中却是一副yīn魂!

    白无常手腕一动,那刚刚收回去的勾魂牌又出现在了掌中,他举起勾魂牌对着孩子的泥丸念动咒语: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鎗殊刀杀,跳水悬绳…令!彰命数,现三生,汝生汝死历历分明!”

    按说咒完那勾魂牌的背后就会显示如此字样:某某某,生于何年何月,幼年如何成年如何,享寿多少多少年,猝于多少多少年…

    但这次念咒完毕居然没有这行字迹!

    那…似乎是代表这孩子已经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了?

    白无常心中一凛,正准备把这孩子的魂魄拘回地府审审,就看那勾魂牌后面突然云雾缭绕起来,云雾过后在牌上毅然出现三个大字:

    “楚江王!”

    既然知道是第二殿阎罗王楚江王插手的事情,白无常也就不便于此时处理,只准备回去问问再来——他给至尊宝露出个恐怖之极的笑容,摆摆手,整个人化作一阵清风就此不见了。

    至尊宝那知道自己刚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见到稀奇还以为和白衣鬼魂自己玩耍,当下连连拍手,直到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才知道已经走了,当下也只能作罢。

    抬眼看看明月当空时间不早了,至尊宝于是悻悻回到城隍庙中,见那八月老头和刘辟云还在喝酒,旁边居然多了那平rì不常见的狐婆,心中又来了兴趣,连忙挨过去边寻摸东西来吃边听他们说什么。

    就听得狐婆那yīn沉沉的声音道:“……良木坎离,风云未己!这女娃子的魂魄根本寻不到,找不着。所以,你想借他闺女的魂魄托梦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她朝后缩了缩,整个人全部躲进油灯的黑影中,又道:“我们得再觅他法才行!”

    庙祝刘老头轻叹一声把酒壶拿起,游丝般的酒线从那壶嘴倒进了杯中,他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双眼出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旁边八月老头不由得有些急了,“你们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了?依我看,这件事真无须担心,那江湖汉子若是不来也就算了,他倘若真要强来,我们只需依足以前的勾当再弄一次也就罢了,也未必就输给了他!”

    庙祝听得此言只是淡淡一笑,酒杯放在桌上道:“八月所言确实不假,我们未必就输给了个游方的端家,至于说那什么袍哥会我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但是今天这图我看了,上面那丛冢的模样居然是个端端正正的盖子!”

    说着他伸手朝着那场中一指:“再看看莲花,算算时辰…难道你们忘记了么?”

    这句话出口,狐婆和八月脸sè骤然一起大变,齐齐道:“难道你说的是……?”

    “不错!”庙祝沉声道:“盖棺莲花镇鬼门,雀鸟闭眼吞金丹,若是水润三河脉,只看甲子一经年!”

    他念完这首诗,顿了一顿:“现在正好距离此庙定天卦像第六个甲子年,今年水漫河湾的时候我就担心,没想到现在这担心真的应验了,已经出现了盖棺图、莲花影,所差的唯有那雀鸟闭眼、金丹被吞一说——难道太平世道已经过不成了,我等非得再入乱世不可?”

    至尊宝听了半天什么都不明白,只是见三人脸sè凝重都带愁s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一把抓住老刘头的手问道:

    “刘大爷,你们说的事情我真的不明白,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么一句话,”他清清嗓子念道:“生死富贵早有命,来去何时已然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一下子把白无常的话就说了出来。

    说完嘻嘻一笑:“师傅也说过‘天有天数天自定,人有人道人自行’,天数怎么样安排的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只要按照天数所向自积yīn德,那一切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话一说完三人居然都愣住了!

    至尊宝心中忐忑,也不知道究竟说对还是说错,正在寻思是不是该偷偷溜走,这时候就看见他们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老刘头和八月师傅更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八月老头几杯酒下肚,不知怎地居然有了股豪迈之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叫道:

    “说得好!没想到我们三人居然今天被你个小东西给开解了——是啊,道法自然,天意为尊!我们何必去担心那些东西呢,只需要做好自己不就结了?”

    此时,就连那从不露脸的狐婆,都发出了锯木头一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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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画得骨说真性情,刻来去言始末本

    虽说不再担心,可那事情该来的终究回来——果不然,第二天晨露才稍许微干,城隍庙门前已经站定了帮粗壮的汉子,手中都拿着裹了布条的短棍眈眈而视,个顶个的凶神恶煞不可一世。

    最前面则是张满是油腻的桌子摆着,旁边坐了个五短身材的壮汉,光头、粗布褂子、满脸横肉,露出来的膀子浑圆扎实,活脱脱个蓄势待发的猛虎!

    此人便是袍哥会的红旗五哥雄起,平rì里也称为五排堂哥、管事、红旗大管事,主要负责的就是执法、惩办、争斗等职,在袍哥中最有社会力量,手下的人虽然也都是苦哈哈出身,可进入红旗堂口久了,谁都沾上了一身悍不惧死的江湖习气。

    唯一差点意思的就是那桌子——这分明是从鲁胖子那酒肆中拖过来的。

    裹布短棍打在人身上只不过是皮外伤,决计不会伤到筋骨五脏,由此见得那红旗五哥本身亦不愿强横蛮夺,本xìng倒也不算坏到了极点——老刘头从门缝趴着看到此间也明白了一二,当下心中反倒为难起来,掂量着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至尊宝从旁边拖过来两个蒲团,一人一个塞在屁股下面,就蹲那地儿朝外一起瞅。

    眼看五哥雄起桌上盖碗里已经没了茶sè,旁边几个三花夹棍熬不住了,其中一个青皮夹棍咳咳两声,陪着笑溜边道:“红五哥,咱这样不行啊,那二球老道明显是摆谱抬架子,把我们就晾这里了…要不哥佬倌你坐到耍起,我去砸开门把老道架你面前来,咋样?”

    “锤子!”雄起端起茶碗哧溜抿了一嘴,摆摆手:“你个仙人板板的龟儿子,不晓得这旮旯是庙子安?庙子是啥子,那是菩萨老天爷、神仙哥佬倌住的地方,需要尊重!这些狗屁叨叨二不挂五的事情弄里头去搅sāo,你是想老子回头挨雷劈安?”

    那青皮一下子傻眼了,吱唔道:“那、那哪个神仙…神仙哥佬倌住的地方,我们就只能外头干等起了啊…这个样子耗下去,你说到啥子时候才是个头啊…”

    雄起把盖碗啪一声扔到桌上,立刻就上了火:“哑到起!你个批胎神娃儿懂个铲铲!给你们几个宝器娃儿说到这儿,无论啥子时候、啥子塌塌,但凡是有菩萨的地方都给老子安生些——我妈老汉六十多了就信这些,要晓得我外头不尊重菩萨回头就得庙里面去跪起把自己饿几天!要因为你们几个到处里扯火出了这个事情,一句话,到时候老子叫你们死得梆硬!”

    见老大发火,那几个青勾子立刻缩着脖子闷到了!

    这一幕落入老刘头眼中他立刻就有了主意,拖过至尊宝嘀咕几句——他那小眼顿时睁得犹若二筒叫了起来:“师傅,那么大个子的街痞你叫我去对付,还真是看得起我!人家一抡手就得把我拍得跟副画似的贴地上粘着,抠都抠不下来,拿根牙签挑起来也变成方脑壳了…”

    老刘头也算深知至尊宝的xìng格,直接抬手打断:“说吧,什么条件才愿去?”

    此话出来至尊宝立刻就不嚎了,可怜兮兮的伸出两根手指:“两天,不准管我喝酒的事!”

    “嘿!你说你个熊孩子咋啥好的没学,就把你师傅那点酒xìng子给捡了个十足呢……好,好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这次事情能漂漂亮亮的解决了,我这就奖励你两天的酒喝,敞开喝,账都挂我头上!”

    “好嘞!”

    他当下挽起袖子把鼻涕眼泪一抹,顿时换了个笑模样出来,那眼神,那神态——“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算好了糊弄那小子的法子,这是顺带着也把我给糊弄了两天的老酒啊?”

    老刘头心中当即就有了钻套的感觉……

    ※

    又喝得两泡盖碗,别说sè儿就连白水的味儿都快要喝不出来了,可是这红旗五哥打定了主意死耗着,干脆就吩咐手下去准备午饭——可就在这时候那庙门吱嘎一声开了!

    他虽然没动弹,可手下全部刷刷刷立起了一大片!

    庙门洞开,那里面走出来的、走出来的、走出来的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至尊宝关上庙门转过身来,也不害怕,只是冲着雄起的位置嘿嘿一乐,不等那些三花夹棍过来拉,自己先就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他面前——眼睛瞪得老圆老大,一脸惊奇和崇拜:

    “哇!大叔,你身上好多的刀疤啊!这么多,这么深!你都不疼的么?”

    “呃,这个…哈哈,都是当年的旧账了,也没什么!”红旗五哥见这孩子本身就有些喜欢,听得他的话心中更是得意,不过他还是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呃,娃儿,这个庙里面的庙祝老头在不在啊?”

    至尊宝伸手朝着他身上的刀疤摸去,一边伸手一边啧啧有声,还顺带心不在焉的回答道:“哦,他在睡觉呢,估摸一半会儿该醒了吧,等着就行…大叔,您找他有事么?”

    听说庙祝快醒这下雄起不急了,“没事,没事,就是聊聊而已…”任由至尊宝的手落在自己胸口疙瘩肉的刀疤上,安心逗逗孩子混时间就随口来了句:“这些东西都是大叔当年和坏人打架动刀子的时候落下的,每一道都有个故事哦!”

    此话正中至尊宝的下怀,于是他‘哇哇’惊呼着借梯下坡,随手指了一条问道:

    “大叔,说说这个的故事嘛!”

    至尊宝手指的刀疤沿着胸口斜斜而下差点开膛,看起来当rì也是危险之极,可这刀疤的来历说起倒正好投了红旗五哥的脾胃,一来这事因为袍哥会为了孤儿寡母出头,那叫一个光明磊落义盖云天;二来当rì又是以弱胜强赢得极为光彩——顿时旁边几个知道情形的袍哥也就凑趣了起来:“五哥,你就说下子给我们听听嘛!”

    雄起顿时得意道:“那好,我就给你们说说!想当年,我们……”

    当即他把个事情讲得是惊险曲折堪比说书,足足一炷香功夫才讲完,话音才落那至尊宝就带头拍起了手:“大叔好厉害!好厉害!”

    外人都带头了自己人岂能不应着?当下那群袍哥都噼里啪啦的拍手、赞美、吹捧…不可细数!瞬间搞的是气氛热闹无比,差不多有点赶乡场的味道了。

    接着这劲头至尊宝又继续:“大叔大叔,那这条呢?”

    “这是…如何如何…怎么怎么…”

    “还有还有,这条…”

    “这里又是…如何如何……”

    这边雄起使劲吹壳子,旁边的小弟娃儿和至尊宝就一个劲的夸,围着桌子简直欢乐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至尊宝突然伸手指着他挽起裤子的小腿上一个半圆的伤疤,叫道:“大叔,这里又有什么故事啊?”那伤疤凸出一块犹若半圆,边上颜sè略深,就像被个动物所咬伤的,至尊宝早就看见了,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来问了一回…

    果不其然,雄起的脸sè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几乎所有的袍哥突然之间都默不作声闭了嘴,就算有不知道的也被旁边的人给捂住了嘴巴不让继续说话!

    至尊宝不管旁边的人使劲拉他衣裳,继续嘻嘻笑着:“大叔啊,这个疤有什么故事啊,你就给我说说嘛,说说好嘛…”

    雄起突然解嘲般苦笑一下,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年轻的时候我有个婆娘,长的标致好看,结果被个土财主看上了想花钱买走,你说我咋子可能答应嘛?于是那狗rì的财主就带了一群狗腿子过来硬抢,这个伤疤就是当时着狗咬伤了的…”

    眼中不知不觉就流露出种说不出的凶狠,像是一只雪地中受伤护犊的恶狼!

    他想起了往事心中伤感,不知不觉就说了下去:“…我被打得在床上睡了几天才能下地,婆娘自然没保住,一遭抢过去她就跳井死了,”他猛然吸了口气,发狠道:“后来老子就找了个半夜摸到那狗rì的家头切,咔嚓咔嚓把一窝子都给端完求了!”

    说到最后报仇他心中才舒缓了些,端起盖碗正准备喝茶,就听至尊宝突然问道:“大叔啊,那个地主是给钱买你的婆娘,还是直接抢的啊?”

    “买和抢有啥子区别哦!”红旗五哥恼道:“老子不愿意卖的,他扔了钱抓走也算是抢!”

    “大叔说得对嘛!”至尊宝悠悠道:“人家不愿意的卖,就算你给钱也算是抢——大叔,你说我们庙子不愿意卖给你们,你们这个样子来找庙祝大叔,算不算也是抢呢?”

    那雄起一下子没回过味来,踌躇道:“呃,你说这个…这个…”

    没等他说完至尊宝又道:“被人家抢婆娘你心中难过,那大叔你抢我们的庙子,我们这些人吃饭的地方,又有没有想过我们难过不嘛?”他眼露轻蔑:“当大叔你被抢的时候恨天不公,转过头来又抢劫我们…要是大叔你的老婆在天有灵,你说她会怎么想啊?”此话已经完全不像个孩子能说出来的了!

    顿时,红旗五哥与手下袍哥全愣了!

    雄起面似平静但心中却犹若翻江倒海一般,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已经想起了当rì老婆被财主从家里拖走的样子,无助的眼神、拼命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哀号和手指在泥地抓出的条条血痕……一幕幕在眼前反复闪烁跳动!

    他心中骤然一软!

    至尊宝刚才那话说得大义凌然掷地有声,其实一直偷偷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突然,那雄起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

    他心中当即就是一凛,却听那粗壮汉子长长吐出口气:“娃儿,你说得对!我要是今天因为大哥的关系来强抢你们庙子,那和当年的土财主又有啥子两样?仗着自己有人有钱就欺负老百姓,这种事我要是做了,别说菩萨怪罪,就连我婆娘坟头都不得安生哦——崽儿些,我们回去给大哥说起,欺负老百姓的事情我们红旗袍哥些搞不来!”

    “社!”一群汉子扯起嗓子全部吼了起来!

    雄起拍拍至尊宝的脑袋,笑着:“想不到你个娃娃还懂得些大道理,老子硬是看你顺眼巴适,这样嘛,下次你到蓉城来的话……”

    刚说一半,突然听到了阵急促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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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道无亲常与善,匹夫失德多逞恶

    马蹄声犹若暴风骤雨一般飞快到了面前,停下来又是那三排堂哥的马车——门一开他就从车上急风火燎的跳了下来,连声嚷道:“啥子事情哦,咋个光坐到外头呢?”

    袍哥会的中是以头排大哥为尊,下面有负责钱粮经营的三排堂,执法惩凶的五排堂,负责对外堂口、帮会联系的六排堂,并称三堂口。其三堂口的主事就叫做堂哥,内中排位并列无分高下,各自分担了自己的事情而已。

    那虚出来的二、四两排也有原因,‘行二且留’是因为不敢逾越关二哥的位置,但凡江湖门派必须把二位交椅留出来;‘逢四过一’则是因为当年桃园结义少了赵子龙,若在必为四弟——这在川渝一代极为盛行,乃是铁打的江湖规矩。

    那雄起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脾气暴躁杀气重,平rì里一直都压着三排堂哥半头。今天这事虽然逆了大哥的意思,可依旧不会在这胖子面前低头——见三排堂哥气势汹汹的冲来,当即脸sè一沉:

    “毛胖子,老子做事情要你娃儿教我安?咋子嘛,觉得不安逸哦,不安逸自己来弄撒!”

    那三排堂哥毛胖子见他发火立刻就萎了,连忙陪了个笑脸:“哎呀,五哥你莫发火,我还不是心头急才得乱说话的…洛老大从早上到现在问了我十几次,真的没办法了!”

    “哎!莫给我说这些!”红旗五哥一摆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着急,反正这事情我不想管了,你也莫给我扯偏分儿,谨防老子给你rì燃火!”

    扯偏分就是暗中动手脚的意思,红旗五哥这话的意思了然,不但自己不打算出头把庙子买下,甚至还不准他背地里使坏耍诈,这话一下子把毛胖子给搞迷糊了。

    他顿时傻眼道:“五哥,你这话啥子意思哦?”他那小眼睛几转就瞄上了一旁的至尊宝,顿时伸手一指:“是不是这娃娃用了啥子妖术把你给迷了哦,五哥,大哥的事情你都不弄了…”

    “迷个锤子,和他没关系!”五哥喝骂一声打断他:“我们袍哥会一直都是帮穷人整地主老财的,就算有时候发点边财也没做到抽人底火那步切,但是这回喃,你自己看嘛!老大鼓捣买别个的土地,不卖就喊要我们rì决别个的仙人板板——这事情要得个锤子,传出切以后走到街上腰杆都挺不直了!”

    当下那红旗五哥就把心头所想的说了一遍,表示自己绝对不参与逼迫老百姓之事…

    他戳这锅漏让毛胖子有点莫奈何了,琢磨之后也觉得至尊宝那孩子不简单准备从此处入手,于是他从马车上取了两根麻糖把至尊宝叫到面前:“娃儿,大叔给你说哈,我们绝对不得强抢你们地方的,只是想买下来,至于你们的生活问题确实有解决的办法——你能不能给大叔说说,究竟要咋个样子你师傅才得卖嘛?”

    心中连转了十七八个弯,可怎么都想不出来该如何下手…

    他那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至尊宝在见他的时候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他伸手拿过麻糖,咪咪笑着道:“师傅说了,这个地方也可以卖,但是就怕你们给不起钱,然后又批塞塞的光是搅sāo——要是你们真是按我们规矩来买,也不是说不卖给你们!”

    毛胖子听到这话高兴腾了,当时只差把至尊宝抱来亲起了,立马连连追问究竟要个什么价——至尊宝拿着麻糖嘻嘻笑着跑进了庙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面拿了个四四方方的棋盘。

    他把棋盘放在地上,指着左上方第一个格子道:“我们不要钱财只要大米,你们拿米来给我们就好了:第一个格子的地方一颗米,第二个格子的地方两颗米,第三个格子四颗米,第四个格子八颗米……”

    毛胖子顿时明白:“第五个十六颗!第六个三十二颗!也就是说每个格子的地方是前面两倍的米嘛,是不是?”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当时的大洋算是硬扎货币,一块大洋在川渝之地将近能买百斤大米,一千大洋买起来的大米…真是不用算了,那可是好几十大车的白米啊!

    至尊宝心中好笑,但脸上还是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点了点头:“恩!”

    “作数不哦?”毛胖子还是不信:“你个娃娃说的话你师傅不认咋弄哦?”

    没想他话音才落,远远传来个声音:

    “作数,咋个不作数?只要你们按照这个棋盘把大米准备好,那我的地契就给你们了!”

    众多袍哥连同至尊宝一起转身,看见庙门此刻突然就洞开了,走出来个挥舞张黄纸的老道士,又脏又丑兼着猥琐,正是见过的庙祝刘辟云。

    不等毛胖子等说话,庙祝老刘头又接着道:“不过这事情我徒弟也说了,怕你们买不起来搅sāo,所以我们只来一次,”他叫至尊宝把棋盘拿来放在庙门口石台上:“准备得了这米,你们就来拿走地契,准备不了,那事情从此不要再提了——你们可守得这规矩?”

    既然老刘头松口价格又是如此的低廉,毛胖子那还有不允许的道理啊,于是拉着红旗五哥莫口子的答应,并且还和老刘头三击掌定了约——

    击掌之时双方心中均是同样的念头:“你个哈儿!”

    ※

    围棋乃是古人琴棋书画之一,纵横共计十九条线,形成了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代表三百六十一周天之数是众人皆知的,但那其中的格子却只有三百二十四格。

    毛胖子见老刘头答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自然立刻告辞赶了回去备米,而红旗五哥见事情了结也不再耽搁,同样是赶了回去,把个清静的下午留给了鬼市众人。

    此刻不但老刘头哈哈大笑,就连鬼市众人在知道缘由以后也是乐不可支!

    原来这鬼市中的常客不但有新鬼,也有几百年前的老鬼,那些鬼魂见多识广又喜欢至尊宝,有时候就讲点什么奇闻异事来听。

    这关于围棋棋盘的故事也正是鬼魂说讲的故事之一!

    远了不说,且说那格子到第一百格的时候,米粒的数量将是个三十一位的数字,而一斤米不过贰万六千粒左右,那斤数非但袍哥会凑不够,就连全华夏也得是多少万年才能收获的!

    更比说到三百二十四格的时候了!

    袍哥会无非江湖组织,那三排堂哥毛胖子也只不过比旁人多了点算数和经营的本事,平rì里那读过那么多的书籍,这一来就被至尊宝给套了进去。

    当晚,毛胖子在蓉城米庄来回奔波了半宿,最后灰头土脸的到洛大胡子面前去报告,结果就被一脚给踹了出来!

    然后洛大胡子连夜就赶往了观天居士所住的旅馆中……

    ※

    入夜。

    今夜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逢三祭七,鬼市自然不会开来,鬼市众人也忙于了结前些天所接的活计而没有留在城隍庙中——就连平rì里不太愿意出门的八月老头也有事外出了,仅剩的几人自然早早钻进了被窝。

    至尊宝好说歹说从老刘头那里取了一葫芦水酒,加上鲁胖子门外晒着的半把地瓜干,早早溜回自己的房间喝了个痛快,自然也早早爬到了床上。

    混混僵僵埋头就睡!

    半夜时分,至尊宝不知怎么突然醒了,只觉得口渴难耐,于是他摸摸索索的从床上下来去找水缸——才走了几步似乎听到了个声音在呼喊,迷糊之间居然就从自己屋里走了出去,一路到了河边…

    猫打转,狗开门,小鬼勾魂来守坟!

    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个火堆的旁边,不远处有个桌子摆着,上面摆放了三牲五鼎祭品、墨碗、白烛,烛上缠绕着人牙串链,旁边则是一对雕刻的小人,似玉似骨。

    白sè的蜡烛燃烧中发出浓重的腐臭味道,伴随火堆边的yīn风荡漾更是难闻的很,但至尊宝并没有注意这些——他好奇的打量火堆边这人的所作所为,心中一片茫然。

    那人手中抓着只砍掉头的黑猫,边绕着桌子转圈边把猫血撒在地上,逐渐就成了个圈…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时伸手把那猫尸举起,似乎在给什么人看!

    才看得片刻,那人突然转过头——正是那天见到的插蜡杆的人,观天居士是也!

    他露出口白生生的牙齿咧了咧嘴:“小娃娃,想不到你居然醒了…唉,你运气真不好,干嘛要醒过来呢?一醒就要多受很多的折磨,那又何必?”说着他把两指塞进了猫尸的颈腔中,取出之后伸手就这么一弹——

    一滴血珠飞出,正正溅到了至尊宝的额头!

    “等等!”至尊宝也不去擦,急急叫了一声:“你把我弄到这里来想干嘛?无论怎么样你都可以给我说下嘛,”他眼珠子一转把句鬼魂常说的话给搬了出来:“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死?呵呵,那倒不会,”观天居士咻咻怪笑几声:“你就是我的房契地契,要死了,我拿什么找他们去换啊?安心吧娃儿,只要你乖乖睡上一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

    至尊宝着急的大叫起来:“别啊!说清楚点呗,到底怎么怎么换…”可那观天居士不理不睬,伸手把另外两滴血珠弹到了桌上人偶上,口中大喝一声:

    “生死来回,照命照行——起!”

    说也奇怪,随着他的叫声那桌上的人偶居然噗噗的跳了两下!

    在外人眼中是那人偶跳动,但至尊宝确明明白白看见那人偶骤然冒出股说不出的黑sèyīn风,在半空凝聚之后变成了两个全身漆黑的小人。

    这两个小人看神态大小分明还是孩子,但那脸上的yīn寒毒辣、怨毒凶狠却比那些厉鬼凶煞还重了几分!

    穷凶极恶、怨气冲天亦不过如此!

    PS:卷首语第一句来化自《道德经》上篇:道经——‘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不责于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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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害人不得终害己,一计了结又一计

    那小孩鬼魂出来之后在空中旋转几圈,鼻翼抽得几下,嗅着血腥味就朝至尊宝飞了过来!

    观天居士见空中yīn风缭缭鬼哭狼嚎不止,一团凶狠无比的白sè雾团朝着小孩扑去,心中得意之极,恶狠狠的命令道:“哼哼!把这孩子的三魂七魄给我吃掉一半,叫他救回去以后也是个白痴!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挡我办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至尊宝还来不及有所动作,那两鬼已经飞一般的冲了过来,顺着头顶泥丸就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面。他只感觉全身一凉,就像喝下一碗冷冰冰的稀粥,顺着头顶一直到了脚底!

    可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观天居士还没发现这一切,他见yīn风席卷裹住了至尊宝,立刻急急取出段灰白的指骨,然后用那桌上牙链割破尾指将鲜血滴在指骨上,口中道:“中!”

    至尊宝完全不明所以,只是傻站在那里盯着。

    等了半响还毫无异状,观天居士顿时着急起来,又割了次手指再滴了回血,可静等之后依旧什么事都没有——这下他真的慌得不行了。

    观天居士劈手抢过桌上的牙链,咬破舌尖就是一口血喷了上去,死命的催促那小鬼…连弄几次,脸上都浮起了一层死灰,可这一番折腾下来哪里有用?

    那孩子依旧是隔山望马跑的架势…

    其实至尊宝心中也不好受,全身翻江倒海就像累了三天三夜似的乏力,可他那xìng子死活不服输,非但没有露出一丝半点的难受,甚至还嘻嘻笑了几声!

    观天居士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顺腮而下,心中惊恐不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只觉得手脚发软全身酥麻,全身的汗毛都已经根根竖起了!

    额山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面颊流下,整个人都冷了一圈!

    他不好受,他所驱使的小鬼也难受的很。

    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而成,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jīng,七魄为英。

    至尊宝自小非比常人,三魂中唯有命魂,七魄中也只有气、力、jīng三魄,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而那些才是小鬼所能摄取的!

    残留的一魂三魄藏于五脏六腑之中,使得躯干能够行走,鬼魂又如何能够啃食?

    多催促几次,至尊宝心中的感觉已然达到极点,可是就在自己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头顶突然一凉,一切不适顿时消散了!

    两小鬼忍无可忍,已经从他的泥丸冲出,直奔观天居士而去!

    鬼啃骨!

    观天居士通体骤然一凉,他心中知道是小鬼反噬自己的魂魄,心中大骇,把手中的牙链一扔转手就摸出来把明晃晃的短剑!

    顾不了那么多,杀人夺魄,先把小鬼稳住再说!

    他抢过两步冲到至尊宝面前,咬着牙恶狠狠的叫道:“娃儿,我现在自身难保顾不上你了,到了yīn曹地府你可别埋怨我,要怪,你就怪自己命数太硬吧!”

    说完抬手就朝至尊宝印堂刺去,想要揭开他的头颅取出脑浆来喂食小鬼……

    “嗖!”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撞在观天居士的手腕上,痛得他全身一颤,手里短剑也掉在了地上——同时,一个懒倦的声音悠悠响起:

    “哟!急眼了啊?扛不住了啊?想要杀人越货了啊?”三个‘啊’问完,老刘头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还是那么的邋遢、肮脏、不修边幅…可一双眼睛晶亮有神、圆润无比,就像是墨盘中的两粒珍珠。

    掉在地上的只不过是个黑漆漆的酒葫芦而已。

    观天居士扶桌站定,强忍住身上蚁噬虫咬的痛楚发狠道:“你是何人?敢管我们白莲教行走诸事,难道不怕无生老母、弥勒圣佛降罪吗?到时候阿喃血池、无妄刀林收了你的魂魄生不如死,可一切都晚了…”

    “我呸!”老刘头不屑的猛唾一口,走近把至尊宝拉到自己身边,“你还给我说啥子血池刀林哦,就现在你这个样子——喂,我顺便问下,你们门派的鬼啃骨你自己能能撑多久,怕是啃到yīn阳心脉也不过是盏茶的功夫吧?”

    观天居士蹭蹭蹭猛退几步,骇然道:“你、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只道是自己走漏消息来了对头,不知不觉就把桌上的牙链抓在了手中。

    他虽然身上百般难熬痛楚,可那心中骤然升起了蓬勃杀机脸sè也变得狰狞凶恶起来,老刘头不是瞎子自然瞧见了,他轻轻咳了一声:

    “我?我就是这庙里的老道士,拥有这地契的主家,同是,我还是这一方水土的看管…既然同是法门中人我就劝你一句:害人之心不可轻生,杀生之事更是万万不能做的——这庙你是买不下来的,赶快回去解了你的小鬼术法吧,再耽搁下去恐怕命都保不住了!”

    “我、我不要你管!”观天居士狠狠的撂出这句话,可说话之际他的脚步已经开始移动了…

    老刘头拉着至尊宝看他假模假样的挪动步子,才得几步自己已经乱了,再也不顾上装腔作势,抓起几样东西扭头就跑,心中这才是一块石头落地。

    远远还撂下句狠话:“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经去得远了。

    这事情…会不会就这样了结了?

    ※

    蓉城位于雀儿河汇入柳江的河口处,而柳江逆流而上五十多里则有另外一条河流汇入,那河的名字叫做半边河,旁边的小镇就叫做半边镇。

    半边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条主要的街道夹着便是整个城镇的中心,前街尽数都是酒肆饭馆、窑子赌场,当铺客栈,但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药材铺,全都挂着个巨大的牌匾:

    “收购药材!”

    也难怪,半边镇旁便是巍巍群山,里面的珍药奇草多得不行,也是所有来此之人最主要的目的和此镇存在的唯一价值。

    后街远不如前面繁华,大多数是仓库和某些商行的住所,平rì里少有外人进来,唯一的另类也不过是街尾旮旯里的那间酒肆。酒肆藏在犄角旮旯里毫不起眼,就连门楣都藏在那排青翠湘竹的后面,唯一露出来的只有竹竿高挑的布幔,上书店名:

    “乾坤大!”

    就在观天居士夜袭两天后那个黄昏,一辆马车嘎达嘎达的穿过整个半边镇来到了酒肆门口。车才稍稍停住,就从那车上下来个病怏怏的年轻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年纪,一身雪白的缎袍,手中握着块手帕——只是那脸sè发青,就像抽多了鸦片的痨病鬼一般。

    年轻人看了看布幔上的字样,点点头正要进去,却突然眉头一皱连忙用手帕捂住了嘴——顿时一阵咳嗽声从他手帕后沉闷的传出,如此的撕心裂肺,几乎把心都要咳出来了。

    后面赶车的汉子连忙跑过来,轻轻用手捶着他的后背,关切道:“六哥,怎么样没事吧?”

    那年轻人摆摆手,自顾自的咳嗽了一阵,这才抬起头用手帕擦擦嘴道:“无妨,都是老毛病了,最近几天事情多些所以不太注意罢了——好了,我准备进去办事,你就留在外面吧。”

    “是!”那汉子点点头退开几步,看来对这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年轻人居然是言听计从,顺着他的意也就重新回到了马车上等着了。

    这被称为六哥的年轻人轻轻一搂下摆,也就进到了酒馆之中。

    前街的酒馆热闹非凡这却清净得很,放眼看去居然没有一个酒客,唯有那小二不时端着酒菜送往楼上雅居,这才表明了上面略莫还有生意。

    年轻人靠窗找了个桌位坐下,也不说话,只是从竹筒里抽出四支筷子两横两竖在桌上摆了个‘井’字形,然后把桌上酒碗翻将过来倒扣在上面,末了,碗底凹处又轻轻放上了一枚大洋。

    远处掌柜冷眼瞧着也不多话,等到他一切停当,这才从里面走了过来,径直就坐在了年轻人的对面。他抬起手从井字里面抽出一根筷子,轻轻压在龙洋上面,依旧一言不发。

    年轻人却再没有动那下面的三根筷子,而是反手把旁边的酒杯拿起,在筷子的两头倒着就扣上了桌。

    见一切都对的上,那掌柜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施礼道:“这位兄弟,在下此间老板,姓黄,不知道怎么称呼?”

    “称呼就不必了,”年轻人回礼道:“只是请老板先把见份笑纳了,然后我们再说可好?”说着就把那碗朝着掌柜轻轻推了推。

    掌柜也不客气,劈手把龙洋就揣进了怀里,随即问道:“这位兄弟,你来此处点灯烧香,想必是知道规矩的,那我就先问一句:你是要过线还是挑梁?”

    年轻人看看掌柜,露出个口白生生的牙齿笑道:“既然掌柜你问,我也就不转圈直接了当了!我要挑梁,需要你给我找个人来,但是规矩有三:一不开花照亮,二不摸竹夹棍,三不起风头,杵儿对火明杖先付一半,全部是大洋!您若是把这事情办好,那自然是五分五甩的酬谢,但走漏了风声开了火头,我绝不饶你——您可清楚了?”

    他虽然病怏怏的好似文弱书生,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却犹若鹰鸠般狠辣直直盯在那掌柜身上,掌柜知道这是道上内盘,也不矫情立刻就应了下来:

    “先生你放心,我既然吃的是万青饭也就守着万青的规矩,你划下来的规矩绝对遵守——那请您说说,这人您是要那路的?檐老鼠、过山风、花菩萨、跳墙猫儿还是顶头风啊?”

    “顶头风!”年轻人笑了笑:“要快,要好——我车在外面等着,立刻就要带人走的。”

    “行!行!”掌柜连忙从怀里摸出个牌子交给伙计吩咐几声,再回过来招呼道:“那请您就跟我上楼少坐,人一会就给您带到了!”

    “好!”

    “那怎么称呼您呢?”

    年轻人轻轻泯了下嘴唇,笑道:“叫我乌笛。”

    (江湖切口各有千秋,这里是川渝切口,内中关于对话翻译如下:

    掌柜也不客气,劈手把龙洋揣进了怀里,随即问道:“这位兄弟,你来这里照足了规矩对上了暗号,那我们的规矩你也该是清楚的,先问一句:你是要我们代你找人办事还是找人然后自己谈啊?”

    年轻人看看掌柜,露出个口白生生的牙齿笑道:“掌柜既然问了,我就明说了!我这是要直接和人联系说好,不需要中间人,你只需要给我找到需要的人就行了。但是我有三个要求,第一这件事必须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第二这件事你也别给我在里面想搅和了,该多少抽头我回头给你,此事不提;第三这件事我不愿意大张旗鼓的找人,你偷偷找来就行。至于钱那方面,我给他是先付一半完事一半,全部是大洋!你要是事情办好,我这里给你十个大洋酬谢,但是要让外人知道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虽然病怏怏的好似文弱书生,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却犹若鹰鸠般狠辣直直盯在那掌柜身上,掌柜知道这是道上内盘,也不矫情立刻就应了下来:

    “你放心,我们是做牵线搭桥这行的自然遵守规矩,绝对不会乱来——请您说吧,您是要那路人?小偷?剪径的匪人?勾引女人的小白脸?骗子还是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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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章 乱花实难迷人眼,拨云现日飞鹰扬

    从古至今杀手都是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荆轲要离千歌万诵,专诸聂政快意恩仇,一直被文人墨客的笔锋描绘,或冷峻坚毅,或扎须雄健,可罕有杀手是凤三这个样子的——

    胖子!

    凤三要是把身上的肥肉割下两百斤来,说不定还能算得上俊朗秀美,毕竟唇红齿白玉面桃花是少不了的,可偏偏他那算得上秀sè可餐的面容加上球一般的身材,那就让人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就这副尊荣,他却傲然是整个半边镇最厉害的杀手。

    眼下,凤三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朝着城隍庙慢慢靠近,如此崎岖难行的荒野山路,他居然行走之间没发出丝毫的响声,那眼神身手如同觅食的野狼般凶狠矫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就是凤三的杀手之道!

    凤三沿着山路偷偷摸到城隍庙外的屋角,抬眼朝内一看,顿时心中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冒了出来——那石板校场周遭的店铺都笼罩在种蓝汪汪、绿油油的光亮之下,看上去似乎灯火通明,可细细看去却又都朦朦胧胧不甚清楚;那些店铺老板或者在对空气侃侃而谈,或拿着物件虚比乱划,要不就是给空桌子摆上酒食,换着餐具…

    他心中正在嘀咕,不知那里又刮来一股冷风直透骨髓,不知不觉从额上就滑落了一道冷汗!

    “大叔!”

    身边突如其来的童声把他吓了一跳,转身的时候太急又在墙上尖角刮了下,全身肥肉触电似的都抖了起来——疼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瞅过去,原来却是两个粉嘟嘟的小孩!

    其中个扎着冲天辫的男孩露歪着头问:“叔叔,你在干嘛呢,怎么不过去啊?”说着话似乎好奇的紧,可旁边的女孩显然怕生了,藏在他的身后拉着衣角,“哥哥、哥哥,我们走吧,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妈妈要骂…”

    面对这俩人畜无害的孩子,凤三顿时放心了,蹲下身子边揉那肥肉边露出个笑脸:“哎呀,别怕啊,叔叔不是坏人…小弟弟你给叔叔说,过去干什么啊?”

    男童的头歪得更厉害了:“过去吃东西啊,叔叔,叔叔,你不吃啊?”

    “吃东西?”凤三不明白了:“干嘛大半夜的吃什么东西呢——呃,小弟弟你说说,是吃什么东西?”

    男童嘻嘻一笑,朝着那旁边一指:“这个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居然是那不远处擦在泥地上的三支线香!赫赫然有缕缕青烟缭绕而上,在夜sè中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那小孩猛然把鼻子一抽,青烟顿时蛇般卷席着被他吸了进去——男童又笑了,“嘻嘻,叔叔,就这样……”

    “你!你!你!”三个‘你’字出口,凤三猛然咽了口唾沫,指着俩孩子惊恐无比哆嗦道:“你们、你们是人还是…?”他只觉得喉咙干的厉害,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咕噜!

    偏的太厉害,孩子的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还说话:“哎呀,掉下来了。”

    女孩一下子跑了过去,把那男童的头捡起来拍拍,nǎi声nǎi气的怪他:“你看你,一会妈妈一定会骂你的!”接着,一摇一摆的跑回去把人头递到了男童的手上。

    还需要等他们回答么?

    不用再说,凤三已经兔子一样连滚带爬的窜出了一丈多远,脸青唇白牙齿打架,朝着校场人多的地方就冲——也不知怎地,校场上突然多了许多人,三三两两也有围堆聊天也有,凤三哪管得了那么许多,只顾找了个人堆就钻了进去。

    这才回头朝着那俩孩子的地方望了一眼…可那墙角哪还有半分孩子的影子,唯有三支线香还在徐徐燃烧着。

    凤三长长吐出口气,心中这才安稳了些——

    “…对对,就是这个款式,”人堆中的声音钻进了他耳里:“边上还要拉开点,然后下面大些…恩,好好,就这样了…”一个女子接口道:“好了?确定不改了吧,那我就给你了!”

    凤三定眼一看,人堆中那女子说着话,正把手中个物件给点燃……

    纸衣!

    他那才落到肚子里的心顿时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一股酥麻感从后背直直就爬到了头顶,全身像是掉进了冰水中不住发抖!

    凤三那里还敢再看?立刻轻手轻脚就朝后退去。

    “哐当!”

    刚刚抬脚,他突然觉得碰到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一群人已经都朝他瞧了过来——那女子嫣然一笑,“哟,等不及了?那我先给你剪吧,你说说要什么样子的?”

    手中朝他扬了扬,不是别的,正是一张白纸!

    “我的娘啊!”凤三也顾不得许多了,顿时飞也似的就逃出了人群开始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离开这里!都他妈是疯子,都他妈是鬼!我一定要走!一定要走!还要快点,还要再快点……”

    他从人群钻出也没有谁来阻拦,只是背后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可已经顾不得了,凤三只是一心想找个人少的地方逃离这里!

    脚下发疯似的放足飞奔!

    这一冲出来不得了,只见远近都是无数隐隐调调的人影,歪头斜肩拉长了舌头什么都有,把他围在了校场的中间。

    凤三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薄有名气,这种情况下居然一股狠劲从心底窜了起来,他猛然翻手露出巴掌长的匕首,死命的朝着当前一人给扔了过去!

    匕首流星赶月去势如风,立刻就到了那人的面前!

    可是这匕首居然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接着下一个,再下一个…最后是啪嗒响着钉到了地上!

    “鬼啊!真的是鬼啊!”

    凤三疯了似的嚎了声,也不敢再冲,立刻就朝背后人烟稀少的地方扑了过去——这些鬼魂最少的地方就是城隍庙了!

    突然,那城隍庙的门拉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探出个脑袋来。

    那人朝着校场的鬼魂望了一眼脸sè甚是着急,他对着凤三摆摆手、挤挤眼,然后伸手朝着旁边的矮墙一指,焦急道:“走那边,那边才能跑掉!”

    急病乱投医,凤三也就只有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到墙边,伸手抓住块砖头脚下发力,竟然迅猛之极的就越过了墙头…

    但接下来脚下竟然一软,随着鼻中闻到了一股极为恶心的臭味!

    “坏了!”

    ※

    有人说,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半夜被鬼追;也有人说,人世间最大的痛苦是半夜掉进粪坑…但是对于凤三来说,最大的莫过于这一回了!

    身在粪坑之中,边上围了一大群的鬼魂——人世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么?

    ※

    火把的光亮突然出现在粪坑边缘,接着个猥琐至极的老头怪笑着在坑边蹲了下来,旁边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来,宝儿,和师傅一起先拉泡屎再说!”

    这老头正是刚才给凤三指路的人,初见面他就认了出来,若不是因为在这地方出不来说不定早就扑过去拳打脚踢了——可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居然听到了这么一句,当时就吓尿了:

    “别啊!大爷,求您老千万别、别拉这个、这个什么好吧?”

    想想,要是被人真拉泡屎在头上,这面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惜他这哀求完全没用,旁边至尊宝理都不理就挎下了裤子,撅起个白生生的屁股蛋子就开始使劲,完全是副箭在弦上的架势,而旁边那老刘头也嘿嘿坏笑着解开了裤带,伸手在裤裆里面掏啊掏啊……

    十万火急已经过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差那最后清风吹碧树就要一泻千里,凤三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选择了束手:

    “大爷,我的亲大爷!求您了,千万把你孙子给拉住了!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话要我做什么都行!真的都行啊…对了,我告诉您是谁叫我来杀人的好吧?”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了:说的是这次杀人没人知晓,可实际上早他妈就被别人给洞察分明了,唯一不知道的估计就自己这宝器。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就没啥说的了,直接来个竹筒倒豆子来了底儿掉,说不定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顺带心中就把病怏怏年轻人家里的女xìng挨个问候了一遍,以某种超友谊关系证明了其间的亲密程度,并且把自己的辈分在理论上提升了一遍,彻底摆脱了‘不举’、‘X萎’等字眼的可能xìng!

    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效果,当时那老刘头就把孩子给拦住了:“等等,看他有什么屁好放,过会儿我们再继续,”转过来露出那硕大无比的黄板牙:“真做牛做马都行?你发誓,发誓我就拉你起来!”

    “这…好!好!我发誓!”刚犹豫,一道黑影从头顶猛然掠过,凤三立马又看见了那群坑边黑影的面容,当下就自顾自的吼了起来:“我发誓,以后听从这位道爷的吩咐,做牛做马在所不辞,若有违背、呃,若有违背叫我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头上突然响起了一片轻微的噼啪声,猛然抬头见一张符纸燃着火送半空悠悠荡荡的飘落下来,那纸上光晕只是一闪瞬间消失,就像是某个什么事情了结了。

    他有点迷糊:“这、这是……?”

    “这是咒箓,发誓用的,”鬼影黑暗中钻出个人来,佝偻着身子嘿嘿怪笑:“只要你一旦发誓就不能更改了,否则的话,不出三天就一定应验哦!咻咻!”

    一个接一个的从他旁边出现了很多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看相貌正是那年轻人要求自己杀掉的店铺中人。这些人都是一脸的笑容,开心的有,猥琐的有,就连憨厚老实的都有——只不过那笑容看起来为什么都显得如此jiān诈呢?

    旁边那些飘忽的冤鬼魂魄同时亦嘿嘿的笑了起来!

    他脑中浮现了个念头:

    “糟!这才真是掉坑里了!”

    ;

第一三章 食肉吮髓饿浮屠,画骨绘心油炸鬼

    在粪坑中泡了半宿再直接用凉水冲了半个时辰,那味儿是洗得差不多了,可凤三却结结实实被冻得有些凄凉——活像那些被水泡了半天的死猪肉。

    冲完之后老刘头直接扔了床油腻腻的被单过来,那眼神手势和给旁边的驴添料子一模一样,当时那凤三心中一酸泪珠子混着头上的井水就淌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有这么一出,别说是两百大洋,就算是两百小媳妇也不能答应啊!

    但是,就在时间刚刚过去四分之一柱香之后,他突然有了种天高海阔凭栏处的感觉,云淡风轻中似乎一切都值得了…这情形究竟如何,就得从他眼泪哗哗的那一刻说起了!

    凤三用被单把自己裹了裹,可怎么算也只够得半边身子,于是委委屈屈的把下半部重要的位置给遮掩了一下,未开口,那老刘头捧着草料已经说话了:

    “不是我抠门不给你衣裳穿,确实是你那身板我们这里找不着合适的,但你大可以放心,等你给我拉磨的时候,罗寡妇那边衣服绝对能做好。”

    且不说做寿衣的罗寡妇给人做衣服手艺如何,光是这句‘拉磨’可就知道开始粪坑里凤三那句‘做牛做马’老庙祝是点都没忘!

    凤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院门哗啦就开了,紧跟着一群人鱼贯而入——刚进门就听见个烟锅袋嗓子嚷:“嘿,你说这味儿!老刘头,我说你怎么把这家伙给弄这里洗啊,也不怕味大了熏着菩萨佛祖的…来,先糊糊喝了吧。”

    来人正是纸扎店的八月老头,后面跟一大帮子鬼市的铺主正捂着鼻子偷笑着,臊得他刚接碗就把这脸就埋进了肥肉堆里,接着听见老刘头满不在乎的声音道:

    “粪坑就在牲口棚子边,上又靠近水井又靠近后墙根的,水一冲就和驴粪蛋一起清干净了,你说不这里洗换哪里去洗?再说了,就算有人闻着味儿不对,我也可以说是牲口闹chūn了呗…”

    众人一起呸呸呸的表示赞同。

    “这句话有道理!”独眼苟大爷走上前把手中的油果子塞进凤三手里,也不理睬,走回去和众人一起在旁边的柴火堆上坐下:“其实吧,我们明明可以把这累赘吓跑了事,干嘛还费功夫弄回来啊?再怎么说也是被请来的杀手,万一我们一个没留神…”手在脖子下面一划:“我们不就都交代了么?”

    刚说到这里老刘头那手抬起来了:“这事儿别问我,你问他去…哟!来得正好,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抬头一看,那走yīn师崔德元正好牵着至尊宝的手姗姗来迟,闻言只是嘿嘿一笑,等到至尊宝给牵着他在柴堆坐下之后才缓缓取下了墨镜道:

    “你们莫要着急,这原因我自然是要给大家说的,只不过我想还是先问他几个问题吧,等问题了结,你们也就都明白了——可好?”

    所有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催促他快些,于是他清清喉咙道:

    “凤三,你这身子骨胖起来怕不是天生的吧,是不是最近几年的事情呢?”

    他的话说的很轻、很慢,但是在凤三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顿时全身触电般抖了一下抬起头来,急急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呃?”刚想再问,却看见问话之人没戴墨镜的脸上露出两个翻白的眼仁,顿时愣住了。

    崔瞎子自然是瞎的了,可瞎子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胖瘦呢?

    崔瞎子倒是没觉察出来,脸上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道:“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若是我们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的术法给解了——你把当年之事说上一遍吧。”

    他声音中有种不容反驳的味道,凤三不知怎地就乖乖按吩咐说了……

    五年前湖广发生了一场旷古烁今的大旱,三年多以来滴雨未下井枯河断草木皆死,当时饿殍枕藉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十室仅存其一,尚有能力的则是拖家带口逃离了家乡。

    当地军阀不但没有救济帮助老百姓,反而开始设卡封路收取过路费,当下搞的天怒人怨,这时候有人就出了大价钱请凤三去刺杀那军阀手下最坏最黑的副官,理由很充分:

    那副官赵黑毛平rì里不轻易露面都是藏在背地里使坏,要杀他不好找机会下手,这回天灾那家伙活跃起来四处收刮百姓,反而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凤三接了这单生意经过多少磨难没有细说,反正最后把那赵黑毛给杀了,在逃跑的过程中一时慌乱就迷路了。

    四里八乡都没有人也没有牲口,满目尽是荒凉破败,凤三无法只能朝着东方一路而行,漫无目的的走了数天之后结果就把干粮给吃完了…接下来几天他可算是遭罪,别说买点食物,就连捉两只老鼠都是皮毛骨头没二两肉的东西,直把这风流倜傥的杀手大少搞的和那路边的叫花子差不多。

    就在他饿得几yù晕厥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空村中飘起了一股青烟——“炊烟!”

    他顿时激动起来了。

    凤三从那屋后面偷偷摸过去,就着窗户缝朝里面一瞅,只见那屋里几根木梁挂着口大锅,里面水翻肉滚散发出阵阵肉香,四下却没有任何人。

    在此当头凤三反而没有急,静静的就潜伏了下来。等不多时,从里屋就看见两个人诡异无比的走了出来。

    说是走或者还牵强了点,要用个爬字来形容也许更为合适,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看见两人从黑暗中出现第一眼开始,凤三全身就不由自主的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注意很久,才发现是什么原因了。

    平常两个人走步伐必定是相同的,但这两人走路却很特别,后面的一人每一步踏下,却恰巧在前面一人脚开始离开的那个位置上。

    这条腿看来就好像长在一个人身上似的。

    第一个人抬起脚,第二个人同时抬起脚;第一个人把脚落下,第二个人同时把脚落下…刚刚是前一人初抬脚的位置。

    要是换做平时见到这种情况,或者凤三会觉得有趣极了,但是今天这两个人的相貌身材加上此刻的气氛,他却觉得非常的可怕。

    前面那人瘦骨伶仃腹大如鼓,整个嘴都朝外凸起,眼睛爆出,口涎顺着舌头淌了下来,身上只有一张破布遮着下体,白如霜雪的身体遍布青筋,活像一副青花瓷的古纹绣图。

    后面这人相貌差不多,可就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像是隔了层烟雾一般。

    前面那人原本是慢吞吞的,但从里面出来被肉香一熏立刻变得敏捷无比,三五下爬到锅边抄起块滚烫的肉,直接大啃大嚼起来——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个人,只顾自己大吃大喝,那汤水汁液顺着他的嘴角四溢流淌,竟然是不怕烫的?

    这还不算,那人开始啃以后越是吃得多就越是显得焦急饥饿,腹部被撑得浑圆鼓胀看上去却像是没吃到任何东西一般,肉吃尽以后居然汤都没有放过一滴…

    后面那人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没有动手,可脸上却露出满足之极的表情!

    那人吃完之后并没有满足,一会功夫过后居然从屋里拖出来具尸体——只见这尸体上的肉已经被割掉了,剩下只是副骨甲,而那人就把骨甲两三下拆开全部扔进了锅里,再倒进半盆泥浆水点燃了柴火。

    怪不得这种灾年还有肉吃,原来是人肉!

    凤三平rì也知道有些山贼有吃人肉的事情,可那是如此这般的恐怖?心中知道有异,也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就偷偷的就走……但就这时候,那人突然抬起头来鼻翼抽吸了几下!

    生人!

    凤三才走出数米就听见背后嘎吱一声响,接着厉风袭脑而来,他不敢怠慢立刻就地一滚躲过了这次偷袭!

    手中的匕首已经朝着那风的来处飞shè而去!

    抬眼再看,那匕首已经直直插在了屋中人的脑门上,那伤口有腥臭无比的汁液流下来,但这家伙却依旧在动——因为他只是略略一顿,再次飞扑过来!

    泰山压顶避无可避!

    凤三毕竟是杀手,虽然体力有些不支可立刻找到了办法!

    他顺手从抓过旁边的一根木棍朝那人来势支起,用力朝上面一捅——只觉得手上一股大力传来,那人已经像个鹌鹑被插在了木棍上!

    立刻他口中就咕噜咕噜的涌出了无数白泡,手足在地上一阵乱抓乱挠,挣扎一番之后就此不再动弹!

    口沫溅了凤三一头一脸。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凤三休息片刻推开尸体,一不做二不休去寻找那跟随在后面的人,没想到那人居然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无论屋中人的住所、衣物、用具都只有一人的,从来都不曾有过第二人的痕迹——凤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饿的眼花了,或者、或者从里都不曾有过两个人?

    为什么?

    凤三在地窖中翻出半袋发芽的土豆饱餐一顿,然后才有了力气继续赶路,最终离开湖广回到了川渝之地。

    自此以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暴饮暴食,身子也有如吹气般的鼓了起来……

    ※

    “五感六识封灵慧,辨yīn解阳断其子午,”崔瞎子叹了口气:“你当初若不是饿得快要死了,也不会慧眼顿开见到了饿浮屠;若不是饿浮屠缠身,你今rì也不会见到我们鬼市的种种。谜团我已经解开,其他的你们应该知道是何意思了吧?”

    众人尽皆恍然明了。

    饿浮屠位列九大恶鬼之列,一旦爆发起来将会祸害一方杀人无数,是修道法门不得不对付的凶灵之一,若不是川渝物产丰饶那凤三又存积颇多可以满意口腹,怕早就破体而出了……话虽如此,但既然见到了还能让他跑了么?

    王八月嘿嘿一笑:“不错啊,这事儿我来吧,顺便也教教宝儿——宝儿,看师傅给你来个油炸鬼呗!”

    宝儿听这话也乐了,小手一指凤三的腋下道:“师傅,你是说的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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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章 渡化恶鬼成飞烟,传来噩耗雀鸟变

    油炸鬼一说来源于早年的某个传说故事,讲的是某人被鬼魂骚扰家中日夜不宁,于是暴怒之下他就在家里烧了锅热油朝着那发声之处泼去,没想到一泼之下那鬼居然显出形来。此人大喜,抓住这现形的恶鬼抛进油锅中炸成了灰渣——从此,一切都安宁了。

    但那只是故事,并非八月口中的油炸鬼。

    以糯米酒为汁,加入朱砂、戎盐、空青三味煮沸,待到水雾蒸腾之时把捉鬼金钱连同符箓一同放入锅中,再加上雄黄、水银,如此使得鬼魂从封锁之处出来到达锅里,备受煎熬却不能挣脱,犹若地府中第九层的油锅沸腾狱一般。

    这么一来鬼魂必然阴气大泄三魂受创,万万不可留在人间,就只能回到地府中奄奄一息的等待轮回了。

    饿浮屠就是俗称的饿死鬼,虽然凶劣却没有多大的本事,唯有藏匿的本事居于九大恶鬼之首。王老头本想借助画骨之术找出他藏在凤三身上的那个位置,但没想被至尊宝一句就给道破了!

    众人想想方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法门看待鬼魂妖孽,就像出售油盐酱醋的作料老板看那厨师做菜,盐几分糖多少,也能知道味淡加盐味重放水,可对于这菜本身的味道是不知道的;而鬼本身看待此事就像是厨师看待另一个厨师做菜,不但能知道材料的多少,还能预先判断出这菜完成之后味道究竟如何。

    至尊宝处于阴阳之间,本身和鬼魂也都差不多。

    八月老头丝毫不怀疑至尊宝的判断,立刻让那凤三平躺在了地上……这家伙虽然不知道众人在说些什么,可心中知道这一定和解除自己的术法有关,当即顾不得那地上冰冷立刻照办了,乖觉程度毫不亚于老刘头的驴子!

    因为、因为、因为…在呼喝的时候,牲口棚的驴子也躺下了,俩姿势是一模一样!

    八月老头叫至尊宝端来碗井水,伸手入袋摸出张符纸在空中一晃,那符咒立刻就燃烧起来,待到燃尽,他把纸灰全部浸到了水里,再捏着剑诀对水碗比划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然。

    接下来成三、至尊宝和八月老头一起动手,把这水全部抹到了凤三的腋下——水刚刚抹上,就听见凤三突然大叫一声勃然弹起!

    “按住!”老刘头猛吼道:“找对了!”

    众人一拥而上把凤三牢牢按在地下,任由这厮死命挣扎就是不放。但见他双眼赤红鼻中流血,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全身不住的颤栗抖动,七窍都朝外在淌着青绿色的浆液。

    腋下那位置却渐渐浮现出个模糊的人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好似纹身般历历在目。

    “好!”八月老头喝得一声好手中却丝毫不停,反手入袋取出枚古钱。他右手食、中两指弯曲,只是另外三指捏着古钱,犹若莲花手势朝着那人脸按了上去,口中道:

    “缚!归命大无相!五轮!破障!”

    咒语出口,那铜钱所印的胸口居然嗤嗤就冒出了股青烟,然后一声怪异的叫声在整个院落中回荡起来:

    “你、你为何要来抓我?你是什么人?我不甘心…”

    八月老头丝毫不受那声音的影响,口中念着咒语,三指捏着金钱就朝天这么一提——随着那金钱离开凤三的身体,一股黑烟随之而起,呼啦啦钻进了金钱的方孔之中!

    “天定阴阳,岂容你来乱世?”他取出红色线头穿过方孔捆住,黄纸包裹,然后打了个地环扣的结,“自寻死路,真是容不得你了!”

    转过身给众人打个招呼:“我这就自去油炸鬼,剩下的事情看你们了——老刘头,崔德元,你俩可得把这小子给安置妥当,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事多了!”也不等他俩回答,一拉至尊宝:“走吧,油炸鬼去了。”

    竟就此撇下诸人去了。

    凤三身子犹在一抽一抽的抖动嘴角还不时有浆液流出,但呼吸心跳已经平稳了许多,众人发力把他抬到牲口棚角落的草堆上躺着,一整碗热茶灌下去,他咳嗽几声终于苏醒过来。

    虽然依旧很胖,可已经不是那讨人嫌的样子了。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那边众人在安顿凤三这边八月老头却在准备油炸鬼的物件。他依次把几味药什放进装满糯米酒的锅里,等到水面翻滚之后取出金钱,用红绳连同符纸系着丢进了锅里。

    初时那水面还无甚波澜,但当雄黄、水银两味入水之后,那铜钱突然就在锅里拼命的翻滚起来,力量之大差点把拉着红绳另一头的至尊宝给扯个踉跄——八月自己把那红绳取到手中,右手依次归命合掌、初割莲合掌和虚心合掌变化,掌心对着锅里喝道:

    “但如是!降!解!”

    随着他的喝声出口,锅里突然鼓起来个水泡!

    就像是一大团空气从泥浆底钻出来一般,整个锅里的水面高高隆起,可这糯米酒不知为何似乎粘稠了许多,那气团朝着上面涌出它只是变得越来越稀薄却一直没有破!

    糯米酒被拉得白纸般厚薄的时候,里面已经依稀看见了一张狰狞恐怖的人脸,张着嘴吐出舌头,凸出的眼睛撑破眼眶,正在卯足了劲儿的挣扎发力…

    “想跑?”他露出黄板牙轻蔑不已:“你也太小看我们阴阳师了——宝儿,按照为师教你的五行手印把雄鸡血撒上来。”

    至尊宝应了一声把双手浸进桌上罐里,取出之后猩红一片已经蘸满了鸡血,他站在锅台右侧双手不住结印:七流火之长、三分金之坚、山泽水润物、厚息土凝元、摧林木三生…

    手印结得飞快,那鸡血也就刷刷的甩了出来洒在锅里!

    只听嗤嗤声大作,一股又一股的白烟从那锅里升了起来,水泡变得无比狂躁得翻滚涌动,可无论它怎么变化还是被死死的困在了锅里——有个撕心裂肺的哀嚎悲鸣在屋里四下乱闯乱撞,可他俩始终做着自己的事情不为所动……

    七次手印结完,就像是突然什么东西消失一般,屋里瞬间沉寂下来!

    唯有锅里翻滚依旧,可是锅中的东西却已经不见了。

    把红绳一提,那铜钱上面出现了青绿色的铜锈,腥臭阵阵传来像条死鱼,八月拿着这物哈哈一笑:

    “结了!可不就这么简单么——宝儿,你今天可瞧得明白了?以后有这种恶鬼凶魂,抓住之后油炸一番自然就泄了阴气,到时候不需要再如何动作也自己消散了,算得上个治百病的方子!”

    “知道了,”至尊宝不解道:“这事儿我也见师傅你弄过许多次了,但为什么这次动静如此大呢?上几次那恶鬼看上去凶得多也不过是转转了事,那会弄得这样汤汤水水一地啊?”

    这话到让八月脸色郑重起来,他想想道:“行走人间的鬼魂众多,但最凶恶的只有九种,人称九大凶煞,分别是:饿浮屠、血色缢、浸腐尸、引尸伥、血糊丧、不死僵、食秽淫、修罗刹、杀生恶…”伸手从桌子下面扯出本书扔过去:“拿着,回去好好读读,以后遇到了也免得不认识。”

    接过来一看,书封篆文大字《诸神鬼箓》,整书都是蝇头小楷抄录而成看上去年代久远,也不知道是不是来至王八月的师门——没想如此珍贵的一本书居然被他拿来垫了桌脚,真是……用现代话来说就仨字:不靠谱!

    王八月接着要去把那铜钱埋了,于是吩咐至尊宝过去老刘头那边说一声,就道这边事情已了顺便看看凤三情况何如——刚出门就是一堆小鬼围了过来。

    本身今日不是鬼市开张的日子自然没有冥府地狱的客人,那些小鬼不过是周围的游魂野鬼,平日里鬼市供奉之余也常常积些阴德烧点纸马香扎给他们,日积月累交情也就有了。

    当凤三还在路上费劲爬山的时候,已经有野鬼跑来把行踪告诉了鬼市众人,再加上他看地图、自言自语之时的言语,不难就被鬼市猜到了来意…却不是凤三自己所想,那请他出马的乌笛手下之人走漏的风声。

    至尊宝见小鬼笑尽数围来,这才想起请他们帮忙之时来允了每人三支线香,于是也不急了,转身就到店面前去抱了一把香来,点燃之后插在泥土上等他们享用。

    他等到事情了结才跑去城隍庙,进去一看人都差不多全走了,只剩老刘头在和那凤三有一言没一语的说话,无非是关于他来此的目的、请他何人之类的杂事,至尊宝停了几句心中觉得无聊,于是也招呼一声就打算离开…

    刚刚准备走,突然见那庙门嘎吱一声响开了!

    进来的是起初未曾露面的狐婆,她依旧是躲在厚厚的袍子中沿着阴影行走,整个人比鬼看起来还像是鬼——要说这相貌平日里见得也多,但不知为何今天似乎特别的阴沉可怖!

    只听她喉中咯咯几声,破锯子的声音幽幽响起:“老刘头,雀鸟的眼睛闭上了。”

    “什么?”老刘头立刻站了起来,失声道:“这么快?”

    至尊宝从老刘头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想到了当初那句话:

    ‘…已经出现了盖棺图、莲花影,所差的唯有那雀鸟闭眼、金丹被吞一说…”

    难道这真是大事来临?

第一五章 雀儿闭眼探究竟,篝火惹祸入狼窝

    从雀儿河九盘三拐一回旋的中心东行二千四百零一丈,此处若回眸眺望群山,就可以看见雀儿山全貌:前面是挑山梁斜斜向天仰望,中间群山披甲带翠,后面三根冲天石柱直立,下面再加上斜坡果岭分层带羽无缝累叠,子母磐石垂卵若爪…活脱脱一个展翅欲飞的雀鸟。

    细细看来,鸟首位置有个穿山空洞直贯山阴山阳,如此一来破了雀鸟的风水,此处风水就成了无眼之鸟,纵使雀鸟凌云也不可长久,自然无法帮助‘童子坐莲’招财纳宝,也就成了废穴。

    眼中无珠,自然也就不成了。

    偈子中那句‘雀鸟闭眼’所指不仅仅是这雀鸟眼部位置的洞穴能存在雀眼,而且雀眼不能闭上——此事大难,所以老刘头才会在听到狐婆提及的时候吃了一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所起之事比凤三来城隍庙更是危急,老刘头吩咐至尊宝去请来八月、成三、鲁胖子几位让他们把凤三看着安顿,自己随手拿了点干粮就要上山…作为看管一方风水的老刘头来说,估计没有比风水变幻更值得重视的要务了。

    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也就没顾得上来管至尊宝——他这一天先是看着老刘头他们算计凤三安排剧情,然后又合着伙演戏骗那厮跳进粪坑,最后再是油炸鬼……正在兴头上你叫他如何能安稳睡觉去?

    于是也就偷偷跟着老刘头后面上山去了。

    城隍庙处在山脚位置,上山之路有山阴缓道和山阳崎路,两条路远近不同时间自然也不一样,山阴是一日的路程而山阳只需半日——老刘头心中着急又不畏豺狼,自然而然也就走上了山阳之路。

    这么一来他倒是无妨,可那至尊宝受不了,一个半大孩子的脚力如何能赶得上成人,这一路来是越拉越远,区区一个时辰他已经从至尊宝眼中消失了…

    半夜时分、荒郊野外、孤身一人、迷失方向…这种种情形换个成人也得心惊胆寒,莫说是个八岁的孩子,饶是至尊宝平日里看惯了魂兮魄兮也不由得心中慌乱起来。

    他一心朝着老刘头所走的方向急赶,全然顾不上那些横生的枝丫划破手脸,可赶了一阵不但没有追上老刘头,反倒看周遭是越来越黑越来越静,那恐惧感忽忽大盛起来,脚步也乱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了一抹隐隐的亮光!

    至尊宝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只是朝着那亮光寻去——这亮光透过那厚厚的密林传出越是靠近越是明亮清晰,待到能分辨的时候他细细一瞧,赫然发现那光亮是从个山壁缝隙之中传出的。

    不但如此,还有隐隐香味从哪里面飘荡而出。

    至尊宝平日只在鬼市呆着,虽然不畏鬼魂可人情世故不大明了,此时此刻他竟然没有一丝怀疑和戒心,只道遇上了猎人商客之类,想当然径直冲了进去。

    缝隙不甚宽大可也算得上个则风挡雨的角落,里面燃着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火堆烤炙野味热油横流,旁边是个病怏怏的年轻人和两个壮汉正在饮酒——至尊宝这么一冲出不由得吓了他们一跳!

    那两壮汉手握尖刀一跃而起护着那年轻人,喝道:“你是那个?”眼中满是警惕和怀疑,只待这孩子口中语气不对立刻就要暴起杀人!

    这年轻人正是那前往半边镇找凤三的主,此人姓乌名笛,乃袍哥会的五排堂哥,负责平日会里对外的联络和事物,解决纠纷,也正是他在洛大胡子的示意下去寻了顶头风准备把老刘头灭口——这大半夜窝在山崖缝隙之处正是为了遮挡外面的光亮不被察觉,只等明日那凤三杀光城隍庙庙祝就要下山收地,可那知道半夜没等着凤三反而来了个孩子?

    可这事儿至尊宝又如何知道!

    他笑嘻嘻的走到火堆边坐下,哈着气把手伸过去:“好冷!好冷!我可冷死了!哥哥叔叔,我迷路了,能在这里待到天亮吗?”

    “迷路?哼哼,你格老子迷个锤子的路哦?”一个青衣汉子冷笑一声,手中那刀尖微微朝下一偏,“我看你…”作势就要一刀劈将下来!

    “等等!”那病怏怏的乌笛突然喊了一声,推开两人露出张笑吟吟的脸孔:“娃娃,你是那里的人啊,是不是下面城隍庙的…”“对啊!”至尊宝见有人知道自己立刻高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那里的人啊?”

    “哦…”乌笛给手下使个眼色,青衣汉子明白其意立刻就摸出了山崖去观看周围情形,而他则是不答反问继续道:“那,你是怎么来的啊?一个人来的还是…?”

    “我迷路了!”至尊宝反手在火上暖和手背:“本来我是跟着老刘爷出来的,但是他走得太快就跟丢了,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哥哥,你还没说怎么认识我的啊?”

    “哦,我来过你们那里所以认得,”乌笛嘴里应着,眼却看着那汉子的手势——那汉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比个手势表示无人藏在外面,这下心中才安稳了些,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二排堂哥毛胖子的话来:

    ‘…大哥,那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我怎么知道他会出这个招数啊,说是只要大米,但是不知道居然这么多…’

    心念一转就有了念头:“对了,你是不是和刘道爷住一起的那娃娃啊?上次见刘道爷的时候就有个娃娃在一起,只是没看清,不知道是不是你哦?”

    一听认识老刘头至尊宝更是没了防备,乐道:“是我啊,真的是我!”接着他开始歪着头想了起来:“呃,我怎么不记得你了…?”

    乌笛突然发出阵笑声,欢畅愉悦之中透着股阴阴的杀意:“好!真是好!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居然这里还遇上了你——娃娃,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我们啊!”他乐不可支的指着至尊宝下令道:“杀了他!”

    至尊宝虽然没有经验可也不傻,瞬间明白了此人欲对自己不利,他假装慌乱的站了起来,但是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对方不过一个半大的娃娃,己方却是三个成年汉子,这稍加对比立显高低,再加上他已然摔倒——洞口那青衣汉子狞笑着看自己同伙挨近孩子举起了刀,不由得朝着山壁一靠搭讪道:

    “喂,格老子的你就标用刀了,掐死嘛,莫搞一地的血引来啥子狼啊山猪的哦!”

    “这个要得!”另一个黑衣汉子应道:“脑壳一下子拗断,又不流血又不麻烦,硬是个好得多哦!”说着就绕过火堆走向至尊宝,顺手把那刀回到鞘中…

    就在此时至尊宝突然伸手猛转一把飞跃而起,朝着洞口青衣汉子脸上就是一扬!

    哗啦啦!

    一大把赤红的火炭被棍子挑起,飞一般的溅落到那汉子身上,纵然他眼疾手快侧身子偏得这么一偏,依旧脸上被打中了好几粒火星!

    这孩子已经风一样的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未来得及叫痛,后面已经传来了乌笛的破口大骂:“你们两个锤子东西!这个样子居然让个娃儿跑求了!愣起个锤子,还不给老子赶快追!”

    一直文绉绉假斯文的五排堂哥口吐粗话,显然心中已经暴怒无比,二人不敢怠慢,立刻跟着那孩子的背影就追了出去。

    山崖石缝外面并不好走,跑不多远就和这孩子的距离拉近了,青衣汉子恼这孩子用火炭丢他,附身捡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枝就砸了过去!

    呼的一声,那枯枝正好打在孩子的背上,直接把这孩子给砸倒在了败叶堆里。

    两人呼喝一声扑将上去,黑衣汉子把至尊宝拎了起来,青衣汉子则甩手就是几个耳光,口中骂道:“你个龟儿子居然还敢跑,老子弄死你…”

    顿时至尊宝脸上就肿起了老高!

    几耳光过后还不解气,青衣汉子还想继续扇可已经来不及了——乌笛出现在两人身后,怒道:“**多事啊!还不赶快了结了?”

    听的那骂声,两人怎敢怠慢?

    嘴里一边连声应着,黑衣汉子立刻把至尊宝夹在了腋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就是用力一扭……

    咔!

第一六章 无生老母显神通,纸扎墨粉也行龙

    夜。

    皎月虽是一般齐,看官却有百种味。

    那月牙刚刚爬过树梢,夜色也才涂染山林,甚至凤三还未赶到城隍庙的近旁,就在雀儿山的山阴,城隍庙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两个形色匆匆的路人。

    这二人皆是女子,或者祖孙二人亦不可知——前面一人眉发花白皱纹密布,身穿小碎蓝格布衣,粗麻布把头稍微裹了一下就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右手挽个一抱大小的包袱,左手朝后半拖半带着个孩子,只是一个劲的朝前赶路,有时候拉得急了,那女孩不由得朝前猛追几步,直追得是气喘吁吁脚步踉跄,可她咬着嘴唇只是硬撑,一句怨言也不曾有过。

    女孩眉目倒是清秀,可惜那脸上早已被泥土粘涂得灰黑莫辨,一身莲叶小袄也似乎是男童所穿的衣物,小脸上汗水早已经顺着脸颊划出了一道道黑痕,可她居然毫不在意——只是埋头盯着脚下快步而行,生怕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婆婆模样的人亦然如此,身上早就有了无数的泥灰都来不及掸上一掸,只顾着不断朝前,看那神色就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赶一般。

    他俩这般紧赶慢赶的走着不知已有了多久,看得出两人都已经是油尽灯枯死死支撑的地步——就在婆婆刚刚跨过一块圆石的时候,突然感觉腿脚猛然一颤,竟然半跪着摔到了地上!

    “婆婆!”那女孩连忙跑过去奋力拉住婆婆的手:“你有没有事啊,你快起来啊…”猛然发力朝上想要把她拉将起来。

    伸手刚刚一拉,她不但没有扶起婆婆反倒自己也一头朝下摔了出去——她竟是忘了自己手脚酥软乏力,那还能拉得起婆婆啊?

    “烟儿!”那婆婆眼疾手快把女孩一把撑住,“你当心点!”

    女童烟儿借力站稳,脸上挤出个笑容:“我没事的,婆婆。你呢?你有事没有啊?”

    那婆婆伸手在地上一按,自己盘腿就此坐在了泥地上,摇着头叹道:“伤口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体力有些不支——算了,我俩就此歇息一下缓缓再赶路吧,否则路上要是再遇追兵,恐怕真是无力抵挡了。”

    她话虽如此,可是不住的抬头朝来路望去,就算那依旧是茫茫沧霞鸟兽皆无也无法让脸上的焦急之色稍稍减却一丝。

    “恩。”烟儿乖觉无比的挨着婆婆坐下,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饼递过去:“婆婆你吃。”饼子塞进婆婆手里也就不管了,小手轻轻的在婆婆腿上敲打起来:“我给你揉一揉吧,婆婆,这样说是能解乏呢!”

    “你吃吧,”婆婆脸上的皱纹渐渐舒缓,眼神中也充满了慈爱:“婆婆不饿!”又把饼还到了烟儿手中,同时把她的小手抓在手心:“别给婆婆揉了,你也累了,还是赶着休息一会。”

    “我不累!”烟儿固执的还要伸手给婆婆揉腿,但是刚刚伸手出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咻咻的鹿鸣!

    “有鹿!”那婆婆脸上顿时露出无比喜色:“天无绝人之路,看来老天爷也要帮我们啊——来,烟儿扶婆婆起来看看。”

    两人一起朝山脚眺望,只见那山林密布之处有着黄白斑点在微微晃荡,看上去真是鹿群在朝前行进,婆婆目光放的稍远些一瞧,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这是鹿儿去饮水呢,烟儿,你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去把鹿儿迷倒一只,婆婆可就有办法了。”

    烟儿应了一声,熟练的从那婆婆手边的包裹中取出个匣子,然后抽出无数小瓶…她选得一瓶,带着就朝那鹿儿欲行的河边而去。

    等到女童走得远些,婆婆这才呻吟一声掀开了自己的衣衫,只得稍稍一拉,已经看见里衣上面浸出的斑斑血水!

    里衣内是被层层白布包起来的小腹,那白布绕着身子虽然缠了几圈可尽数都已湿透,淋漓鲜血几乎都要淌出来了。

    解开这白布,一道巴掌宽的刀痕出现在小腹之上。

    那刀口极为奇怪:伤口边缘发黑有烧炙的痕迹,但是当中又有无数的粉嫩肉芽连接着两边,现在这肉芽已经全部被撕裂开来,正是如此,无数血珠在肉芽尖端渐渐凝聚、汇集,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可怕的是这些肉芽依旧在缓缓蠕动,一分分的靠拢、愈合…每当这些肉芽连接在一起的时候,伤口里面突然发出噼噼啪啪轻微的爆裂之声,那些肉芽立刻又被震裂断开!

    一方面在愈合,一方面又在不断的撕裂,这种痛苦岂非常人所能承受的?可这普普通通的老妇人,不但忍受了这种痛楚,还要逃脱背后的追兵!

    她又怎会是普通人啊?

    老婆婆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的目光,但是鼻中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想要我死么?老婆子偏偏不让你们如意!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把烟儿送到她外婆那里去!”

    她伸手在怀里一摸取出个物件在伤口上面握住,模样大小好似个精雕的玉葫芦,可她手中微微用力一捏,那物件就全然变成了粉末,里面一缕液体顿时滴落下来。

    那水滴在伤口之上顿时发出了嘶嘶的轻响,同时一股白烟升腾而起,婆婆牙关紧咬得格格直响,双手紧握青筋突起,指骨白得可怕!

    她忍受这痛苦并非没有道理,至少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伤口的黑色痕迹消失不见,而肉芽全部连接在一起,相互拉扯把这伤口两端紧紧的闭合住,然后就像是戏法一般的开始长出新肉新皮,坏死的地方枯萎凋落…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居然全部长好了!

    不过,这一炷香功夫,她头上白发也多了许多!

    这时候她才吐出口长气,似乎此时才略微舒服了些,低头看看那伤口,婆婆叹气道:“又能多支撑七天了…唉,七天又七天,七天又七天,等找到她的时候,我恐怕都成个废人了吧!”

    “婆婆!”远处突然传来烟儿带着喜悦的喊声:“你过来啊,我抓住鹿儿了!”

    “就来。”婆婆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把那白布再次一层层缠在腰上,随后把自己衣物整理包裹拿起,朝着河边赶了过去。

    果然,就在烟儿的旁边,几只雄健的公鹿躺在水边,虽然耳朵不时还抖得一抖,可是却已动弹不得了。

    “嘻嘻,”烟儿笑着,跳着,拿着那瓶子迎过来:“我按照婆婆你以前教的,把药水滴在河边青草上,这些鹿儿一过来就自己吃了——真笨!”

    “这些水本来就能引诱鹿儿吃的,倒不是它们笨,”婆婆走过去选中只公鹿,“恩,就是它了,力气大些虽然时间短,可是能跑的路却也远了些。”

    当下也不耽搁,一翻腕就出现了两张黄纸在手上。

    婆婆把那黄纸飞快的反折顺叠,不一会手上出现了两只栩栩如生的纸鹿。她伸出手指在公鹿的胸口轻轻一戳,指尖顿时戳破皮肉溅出了鲜血。

    她拿一个纸鹿的头接了一点鲜血,指尖随着把那鲜血在黄纸上绘了起来,左三飞叶右九花瓣,下垂六璎珞,上接一滴露,整个是莲花踩月的图形。

    然后她把纸鹿放在不远处的泥地上,然后取出只香点燃从那莲花中间插入,直直戳进了泥土。紧跟着她在旁边找了几根芦苇,去掉枯枝败叶留下个杆,分成六段,在旁边摆了个圈子围住,整个呈现出六棱之形。

    弄好之后婆婆在河边找了点浮萍,然后混着点枯枝点燃给几头雄鹿一熏,除了那戳破皮肉的之外,其他全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鹿儿们甩甩头打个响鼻也不敢停留,一溜烟就朝着山岭中跑了过去。

    婆婆见鹿儿走远,这才拿起另一只纸鹿扔在地上,指尖鹿血甩出,口中喝道:

    “悠悠往生,来来借魂,无妄生者,救苦厄疾——来往!随我号!指引天路凡尘,无生老母,弥勒圣佛降临!去!三解元!归!立号令!”

    双手亦同时翻腕结成了莲花八宝印,两手食指朝前凸出,直对那纸鹿。

    “喏!”

    呼号声中只见那纸扎的鹿儿徐徐长大,毛发丛生,不多一会居然变成了个真正的雄鹿,摇头摆尾,扬蹄抖毛,和那活物一般无二!

    “噗嗤!”

    脆响一声,插在第一只纸鹿上那线香头爆出一团红光,然后那香火自己就燃了起来。

    “抓紧!”婆婆连忙把烟儿抱着送上鹿背,然后翻身而上,也不需要呼喝那鹿就径直朝着山上去了。

    唯留下地上纸鹿、线香,还有那变得神情萎靡的雄鹿!

    纸扎墨粉绘走龙,

    借得阳魂便从容;

    神游一注清香飘,

    无生老母现神通。

    那鹿儿朝着山上一通疾跑也顾不得方向,但只是把后面的追兵给大大甩远了,眼看那时辰还有许多,这婆婆不由得心中渐宽:

    “好歹是把人给甩开了!今夜翻过这山,明日也就能找到船只顺江而下了——到时候可也就该是好好休息了…唉,这几日烟儿也受苦了…”

    正在思量明日如何,突然她眼角瞄见后方某处闪了一闪!

    火光?

    不好!

    难道追兵已经到了山上了?

    婆婆不敢怠慢立即喝停那鹿,然后翻身下来收了神通——鹿儿毛发渐渐变细变小,然后缩进了皮肉之中,整个如同泄气的皮囊般萎缩下来,很快重新变成一张黄纸。

    她把那纸收在怀里,悄声道:“烟儿,前面似乎有异。你且小心跟我背后同去看看情形,若是不对我俩就换道——你可得千万留心,切莫要惊动那些人才好!”

    此间不知是敌是友,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见到自己行踪!

    因为…敌友难辨!

第一七章 一方善缘此间因,半点轮回他处果

    婆婆带着烟儿猫向那火光闪亮之处,刚刚靠近就听见‘哎唷’一声吆喝,两人连忙俯身躲在那草丛中,再等抬眼偷看的时候,从那山边已经飞也似的冲来个孩童!

    这孩童脚步漂浮跑动甚急,眼神也慌乱闪烁,只顾一个劲朝着树林密处钻去,只是稍缓片刻后面已经追出来了两个魁梧的汉子。

    那俩汉子脚步极大,两迈三跨就追近老长一截,眼看前方树木少许稀疏,青衣汉子拾起根枯枝就砸了过去——树枝呼一声击中了孩子的后背,直把那孩子砸得朝前猛扑倒地,摔在枯叶堆里连翻数滚。

    两汉子借机就追到了面前!

    黑衣汉子把这娃娃一把拎到半空,脸朝外这么一转,那青衣汉子抢上一步,啪啪两记耳光,打得这孩子眼泪鼻涕齐流,面颊顿时高高隆了起来。

    烟儿看得不忍,附耳道:“婆婆,他好可怜啊,您能不能…”“嘘!”婆婆连忙伸手在烟儿嘴上轻轻一掩:“莫要出声!”跟着压低了嗓门道:“这事看看再说,我们不知道对方情形,也不知道是何事何因,搀和进去大大的不合适啊。”

    烟儿也还乖觉,也就径直‘恩了’一声准备再看,可声音在喉咙里才出口一半,突然听到了暴戾恼怒的骂声从远处传来:

    “**多事啊!还不赶快了结了!”

    紧接着出现了身穿白衣的年轻人,极瘦极弱,面皮青白中泛着恼怒而造成的潮红,整个人病怏怏的,可任由谁一见他那感觉都是颇为不舒服…

    就像一条蛇,一条藏在阴暗苔藓深处的毒蛇,正探着头准备偷偷咬你一口!

    “婆婆,婆婆…”烟儿心知不妙,当下扯了扯婆婆的衣裳,谁知道拉得两下就感觉异样——回看时,婆婆目光几欲要喷出火来,手中捏着个八开八合并蒂铁莲子朝后抬起,青筋脉络凸现出来,力量已经到达极致!

    烟儿毫不怀疑,下一秒种,铁莲子就要深深嵌进那汉子的额头了!

    两个汉子对这病怏怏的年轻人颇为惧怕,听他出声责怪也就不在耽搁,当下黑衣汉子把那男童朝着腋下一夹,手抓住了男童的脖子使劲那么一扭…就在这紧要的当口,那男童却眼神一动,正正和烟儿打了个对着!

    “啊——!”

    还未发力,黑衣汉子手上突然被某物狠狠击中,顿时一股掏心裂肺的疼痛从手臂直窜全身,犹若雷击,又似火烧,使得那手顿时松了开来。

    他全身朝地面匍匐倒去,一个劲的抖着干哽呕吐,一种淡淡的青灰爬上了他的面颊,青衣汉子和那病怏怏的年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呆立当场,居然一时间动也未动!

    “噗通!”这孩子一下就摔倒了地上——他惊魂未定的抬眼一瞄,立即在地上打滚翻出,然后爬起来就朝着个草堆跑去,正是烟儿的方向。

    如何是好?

    此事在烟儿脑海中盘旋犹豫,瞬间已然方寸大乱,但还没等她想好婆婆已经先有了主意——她轻哼一声,拉着烟儿的手站起来,直接就朝着那几人走了过去。

    走得几步男孩已经到了面前,婆婆伸手把孩子让到身后护住,道:“别怕,别怕!只要有婆婆在这,谁可也动不了你分毫…”说这话的时候她只是看着面前的孩童,对那杀人若草芥的汉子是看也未看,只当没有这个人,“烟儿,来,你牵着她跟在我后面,让婆婆来看看究竟这是些什么东西,居然连个孩子也要下此杀手!”

    再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杀气,秋风盎然萧瑟,那夜色竟也冷了几分!

    “我叫烟儿,”烟儿畏畏缩缩的伸出只手,“来吧,我们躲在后面,婆婆会保护我们的。”她把男孩的手拉住:“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我叫至尊宝,”男孩抽抽鼻子,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珠:“我…我不知道啊…我迷路、遇到他们…一下子就说要杀我…我又没有做错事…”小嘴一瘪一瘪终于忍不住了,突然就哭了起来:“呜啊呜啊!师傅!救命啊…师傅…”

    “真是好啊,真是不错啊,杀个小孩子这么痛快!”闻言婆婆更是冷笑连连,甩开烟儿的手就朝前大步走去,口中道:“纵然有冤也不及孩童,更何况你们无冤无仇——好啊,既然你们喜欢杀人,就连我老婆子一起杀了吧!”

    青衣汉子此刻早已经疾退几步和病怏怏的年轻人合在了一起,他俩看着那抽搐的黑衣汉子手足无措神情也颇为惊骇,突然听得这话,那年轻人强自嘴硬道:“袍哥会做事要你多管?我给你说,这事你若是装作没看见,我们自然有份大礼谢过,要是你胆敢多事…”他朝后面稍稍退了点,叫嚷道:“我们连你一起了结了!”

    那斗鸡样的硬着脖子叫嚣虽然没什么效果,可喊出来多少也让自己有了点胆气,特别是提及袍哥会更有若找到了靠山一般,但是——

    面前那躺在地上的黑衣汉子双腿突然蹬了几下,猛然一撑…了账去也!

    “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年轻人一下子抬头就吼了起来:“你这个突那老婆子,我、我和你拼了!”作势就要冲将过来,可是看那眼神半点拼命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把青衣汉子朝前一推:“去!去杀了他!”

    “你、你、我、我要…”青衣汉子早已吓得半死那里肯冲,畏缩不敢上前,但经不住这年轻人在后面拼命催促只得硬着头皮迎了过来,手中那刀软绵绵的斜斜一刀劈下!

    川渝之中这招叫做‘讨活’,是自己不愿为敌可面子上又不得不上来的意思,要在道上遇见这种情况,对方对半是把自己的刀一把夺了,然后摔两句场面话把事情说开——自己丢了武器也没必要拼命,那时候下个软梯坎赔礼道歉认栽也就了事了。

    可这婆婆哪里是川渝的江湖中人啊?

    既然出招自己也就不必留情了,婆婆衣袖中突然一物飞射刺出,‘铛’的一声把那钢刀磕飞,半空中划出道曲线直取青衣汉子的脑门!

    这是要命啊!

    青衣汉子缩头后仰躲过这招,满额满脑俱布冷汗,这才知道对方根本真是要杀自己,立刻就地一滚抽出了那黑衣汉子尸体旁的尖刀——老江湖这也在意料之中,并不算得全然没有防备。

    他抽刀转身,朝着老婆子的下盘刷刷刷三刀刺出,心中只想把她逼退,谁料刚刚刺出一半,耳中传来个呜呜的声响!

    那半空中的东西又转回来了!

    九曲十八,千弯回旋,攻人不备,取命无形。

    绳链飞梭!

    他猛然发力朝后一跃,险险躲过,随即又是一跃…这次可就只是空跃而已了,因为那飞梭根本就没有继续飞来!

    青衣汉子疑惑之极,抬头看时只见那老婆子一手飞梭,一手已经捏了个莲花散叶诀,闭目单足而立,口中念个不停:

    “…悲苦九厄,神通降世,渡化世人,消灾解难!祈!神雷!”

    双眼猛然睁开,那右手变化成掌,掌心直对自己就是凌空虚拍过来!

    “不好!”这声只是在他心中想到还没出口一股大力已猛然击中了胸口,顿时他如同千斤重锤猛击捶打一般,身子朝后枯叶似的飞了出去!

    嘭!

    后背在棵大树上一撞,顿时晕死过去。

    婆婆毫不停顿朝着那山崖就冲了过去,“我去追他,你们在这里等着!”话没说完,身子已经落在了数丈开外。

    追他?

    烟儿和至尊宝这才发现那病怏怏的年轻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跑了!

    婆婆急于一击而定正是发现了年轻人逃走,为了不被泄露行踪,她不得不动用了法术神通,可是这也晚了……

    那年轻人早已经逃到了山崖边上,听后面林中脚步甚急自知无法逃脱,居然横下心来朝着那山崖一跃飞出,顿时消失在了万丈悬崖之下!

    婆婆看个白色的身影朝着山崖跃出,知道他自己求死也无力回天,只能悻悻走回,然后从怀里摸个瓶子把里面的丸药取出,两个汉字一人嘴里塞了一颗。

    半响,她把那黑衣汉子的尸体翻了过来,伸指在身柱、天宗几个穴位一戳,用力按按胸腹,顿时一股腥臭的黑血就淌了出来。

    血液中有些东西在微微蠕动,好似活物一般。

    “性命天赐,我自然不会夺取,但是你等心地歹毒凶狠,我也不能放任——今天我用药丸毁了你俩的身子,让你们永远只有三斤气力,也算是惩罚过了!”婆婆自言自语道:“冥冥中自有定数,若你们自己被豺狼虎豹叼了去,可就怪不得我了!”

    做完一切回头看时,那男童在烟儿的细语软声下已经止住了哭泣,正捧着个饼子大啃大嚼——正是自己和烟儿都不舍得吃的那个,没想却给了这个孩童。

    她顿时笑了:真是小孩儿性情,如此也就没事了。

    烟儿正在嬉笑着发问:“…那你师傅厉害吗?”

    “恩!”男孩子用力把嘴里的饼屑咽了下去,伸伸脖子道:“我师傅当然厉害了,他可是五轮宗的呢,平日鬼见他怕的跟什么似的。”

    ……!?

    婆婆脸上的笑容突然就不见了!

第一八章 双鬼护卫遇召魂,清香锁魂怒鬼市

    ‘五轮宗’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从至尊宝嘴里吐出,然后又轻飘飘的进了烟儿之耳,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换成婆婆就大不一样了。

    阴阳师五宗五派开山立万都是响当当的名头,平日也都多行善举,要是旁人见了或者还愿意就此结识拉拢关系,但换做婆婆…她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又岂是三两言能解释清楚的?

    三十六计数中术,走为上策居燮理!

    当即婆婆把烟儿拉到身边,也不等她明白即开口对至尊宝道:“好了,今日之事也算是了结了,歹人已然铲除,阳途为你敞开——娃娃,我和孙女这边还有要务在身,也不便陪你回家,想必你阴阳师弟子自然也是不怕的…不若我们就此别过,各自赶路去吧?”

    至尊宝不明就里,只是懵懂之极的点头应了声:“…呃。”

    烟儿急道:“婆婆,我们…”“嗯?”婆婆手中紧紧一握,似乎正色言事却又有所指:“烟儿,你难道忘记我们的事了?”

    “可是…”烟儿心中着急不由又接口还想说点什么,但一抬头看见婆婆的眼神,立刻就垂下了头,沮丧无比的看着脚尖,道:“…那,那我走了…”

    “好啊!”至尊宝虽然不舍可也谨记师傅所教的江湖规矩,于是抱拳施礼:“那请婆婆和烟儿一路走好!我乃阴阳家五轮宗弟子至尊宝,今日两位所助我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此救命之恩,”单手朝前一伸摊出:“请了!”

    “后会有期!”婆婆略略答应一声,立即带着烟儿就朝着那山崖而去,顺着山阳小路朝着背面绕行离开。

    至尊宝呆立半响,直到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再也不见,这才想起了自己上山之事——事到如今他又冷又渴,自然不愿意再去爬山寻那老刘头,于是就着月色辨明了方向,朝着来路的大致摸索着去了。

    夜色月光,雀儿河上水波荡漾犹若流苏,至尊宝透过林中缝隙很快找到了来路,于是一路而去——走到半途突然想起个事,于是斜斜就折了过去。

    走不多远就是个突嘴垭口,下面堆长满苔藓灌木的乱石堆,至尊宝走那石碓旁边用脚轻轻踢了两下,叫道:“大菜哥小菜哥,你俩在不在啊?”

    还未等他喊完,石碓上赫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这人影虚虚实实有些模糊,换做旁人或者只会觉得是团雾气,可至尊宝眼中这却是两人熟人…不,熟鬼!

    两人均是猎户打扮,粗布绑子衣、腿穿套笼裤,脚上一双麦秸草鞋身后是长弓利箭,那哥哥看上去粗手大脚眉浓眼阔,弟弟则有个蒜头鼻子四方海口——这俩兄弟都是本地猎户,在追逐猎物的时候被那山上滚石砸死埋在了此处,一缕魂魄悠悠荡荡久未投胎,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和那鬼市中人熟悉起来了。

    两兄弟无依无靠平日里没什么拜祭香火,加上又是横死此处无人收尸,也就没了金银可以交易,平日来鬼市无非是打打秋风或者在化宝鼎中享用一二,算起来也是可怜之鬼了,至尊宝常常偷拿了八月的香烛给他们,那关系也比一般的游魂野鬼要近得那么一星半点。

    今日这遇险让至尊宝多了个心眼,独自一人下山怕再遇上这种事情,于是找上两个人一道那就好了许多,再不济也可以去给师傅报个信,所以也就找上了这熟悉的兄弟俩。

    当然,在他眼中,人鬼其实无甚区别,有时候鬼或者还要比人亲近许多。

    两鬼一见至尊宝都笑了,其中一个阴深深的道:“宝儿啊,这话我可是给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们蔡半斤、蔡八两。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实算的岁数可大了许多——你再不济也叫上一声大叔嘛,怎么老是大菜小菜的喊啊?”

    至尊宝歪着头看看,嘻嘻一笑:“那我喊你们大菜爷爷小菜爷爷好了呗,怎么样啊?”

    小蔡连忙摆手,哭丧着脸道:“算了,你还是喊我们哥吧,叫爷爷别人不知道怎么想呢,说不定以为我俩死了几百年的样子,那就太丢人了。”

    “是啊是啊,”大蔡连忙点头:“想想也对,这也太丢面子了…”

    三人嘻嘻哈哈几句至尊宝这才说到正事,别的不提,只是说自己迷路了想两鬼陪他一同回去。平日间关系不错,这又是半夜时分,两鬼自然拍着胸脯就应了下来,当即也不耽搁一路就带着至尊宝下了山。

    原本城隍庙就在山脚之下,但是至尊宝那一路偏了方向,若是从山上绕回原路颇为难走,于是两鬼商议抄近路下山再沿着山脚绕回庙里——此提议极好也就无人反对,自然也就直接到了雀儿河的旁边。

    城隍庙距离此处仅仅三四里路也不算远,当下至尊宝心中也是宽了这么一步,和两鬼一路说说笑笑前行,正走着,突然间感觉脑门传来一股刺痛!

    “哎呀!”至尊宝猛然捂住头叫了一声,使劲揉揉,那头痛才逐渐减轻。他抬头正要说点什么,却看那大蔡小蔡两鬼整个身体都扭曲了起来!

    那情形就像是远处有个无形的大嘴正在发力吸气,而这两鬼则是被他所吸的烟雾,虽奋力抵抗但用处不大,一丝一丝正在被抽离过去…

    “难道是有人在收魂?”至尊宝心中一动顿时想起了书上看到的话:

    若是有人准备御使本地鬼魂,那么必然先用收魂之术把鬼魂聚拢,然后再分别抽取鬼魂的一魂一魄作为凭质,随后可命令鬼魂做一些简单的事情,诸如寻人、探路、召灵、觅物之类事宜;倘若召魂之人力量修为足够,聚拢的鬼魂数量巨大,那还可以开路、搭桥、渡江、搬石种种。

    对于那召魂者来说有此行极为方便,可是鬼魂却有极大的伤害,耗损的阴气非几日几月能恢复的,甚至有些鬼魂经过召唤之后立刻就变成了虚魂不可再留人间,一般来说未必愿意。

    由于此因,召魂首先便是祭祝鬼魂讲明自己所求何事,请愿意来帮忙的鬼魂前来,然后再如何酬谢——不过常理来说来者寥寥,甚至空手而归亦在多数。

    但现在…这应该是强召之术了!

    不管鬼魂愿意与否强行召来,犹如物件一样使用之后抛弃,此术多为阴修鬼师之流使用——这些法门中人目的成为鬼仙一类的人物,不入轮回不求来世,自然也不讲究阴德和因果报应了。

    大蔡小蔡是因为自己才下山而来的,此事因己而起又岂可袖手旁观?

    至尊宝连忙朝着那召魂的方向看去,但见远远的似乎有人影晃动不甚清楚,未等他看得明白,两鬼‘呼啦’一声被凌空抽了过去!

    “糟糕!”至尊宝来不及细看,连忙就沿着大蔡小蔡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一心只想把两鬼救回——也不知道一路跑了多远,看时竟然到了那九曲十八拐的回笼水弯旁边。

    他先是抓了一把碎石在手,然后才偷摸着走到了近处。

    此处已经密密麻麻站立了数个鬼魂,中间是个土堆摆着张红布绣毯,上面绣着五宝莲花,莲花上有慈眉善目的老人相,老人满头白发身披霞帔,两手持八卦朝外翻转,八卦中心有个大大的莲花三合珠。

    也正是那珠子牵出了无数霞光飞带,把鬼魂牢牢的捆缚起来。

    两男两女四人正盘膝端坐土堆下面,均伸出一手按在那绣毯角上,异口同声的呢喃着咒文,那霞光随着他们的呢喃声伸缩吞吐,像是活物一般;另有个中年男子手握檀香一把,正在挨个从那鬼魂的泥丸朝下飞掷,每插一注,就见得那鬼魂凄叫一声,阴气也嗤嗤的泄露不已。

    清香定鬼锁三魂!

    男子此刻正好走到大蔡的面前,手里高高举起线香…“住手!”情急之下至尊宝不由的大叫一声:“别伤他!”同时手上的一把碎石也就砸了过去。

    那男子被此喝喊惊了一跳,手中线香斜斜从旁插下,蔡半斤顿时抓住机会腾空就飞了出来!

    非但如此,那几个年轻男女被石头一砸不由得分了心,或跃起或躲开,骤然之下绣毯霞光无以为续就此消散了。这些未被钉住的鬼魂原本就在死命挣扎,现得此良机那还需要人招呼,立刻齐齐尽数散逃开去!

    “你!”男子待得看清来人之后顿时大怒:“你个千刀万剐的小杂种,居然赶来坏我好事,爷爷今天就要取你性命!”他呼喝左右道:“来啊,把这小杂种给我抓过来!”

    “是!”那四个年轻男女齐齐应了一声,当即就要动手——突然之间,听见个烟锅巴声音哈哈大笑几声,道:“哟!好威风!好杀气!堂堂红莲天师,也要对个小娃娃动手么?”

    随着那声音,周围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八月老头和鬼市的一帮老板。

    “师傅!”至尊宝欢喜的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经出现了狐婆的身影。她把至尊宝藏在身后,笑道:“宝儿啊,吓着了吧?嘿嘿,没事,有婆婆在这里呢。”

    看情形,应该是惊动了鬼市中人吧?

    那被称为红莲天师的汉子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第一九章 撒豆成兵急殇殇,安国神咒自茫茫

    鬼市中赶来之人不少,除了留守的成三、罗寡妇姐妹以及上山寻雀儿眼的老刘头,行动不方便的崔德元,剩下八爷、成三、鲁胖子、狐婆以及巫麻杆都来了。

    红莲天师的目光依次在众人脸上划过,至尊宝以他目光停顿的时间计算,这里面至少有三人他识得,也就难怪他肃然正色挥退了跟随,整个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鬼市,本身乃是隐居之市,原本这里的人就不愿意入世惹上事端,所以众人也一语不发站在周遭,就等这厮的动作——果不然,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

    “哼!哼!怪不得个娃娃都胆敢管我白莲教的闲事,原来后面有你们几个老家伙在撑腰啊。啧啧,我看看…哟,一个五轮宗鬼师王八月,一个百鬼肆的长老,一个千人屠的大盗,再加上俩有点根底的内家…不错不错,有点底子有点意思了!”

    百鬼肆长老和千人屠大盗?

    至尊宝顺着他所指一看,赫然是瘦骨伶仃的巫麻杆和老实巴交的成三,当时差点没笑出声来…可不是么?俩人的脸都黑了,这不是胡说是什么呢?

    他自顾自偷笑,那边犹在继续…

    “闲话就别扯了!”八月老头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我等几人既然敢来,被你认出原本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可说道的东西。你在此处召鬼吏、请阴神乃是大忌,换做他人断然不肯让你离开,可我等既然隐居也不愿意招惹是非,更是不想理会你到此的目的——只要你放开所锁鬼魂离开此地,我等就不在追究,可好?”

    闻言,那红莲天师心中犹如鼓点一般响个不停!

    原来,此人本是个道上小贼,白莲教崛起之前跟随个老道士学点鸡鸣狗盗之术,当时常常化妆妇人行走江湖,但凡遇见怀胎三月出、不足五的孕妇,他就使用‘五更**烟’来蒙翻后窃取腹中胎儿回去炼丹,一时间搞的当地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道有常因果定命,红莲这恶行自然不会长久,那一日在犯案之时就偏偏遇见了年轻时候的八月——八月那时的火爆脾气那里容得下这般恶行?当即便出手擒下了他准备送押送师门……

    也是这厮命不该绝,半道上八月偏偏又遇上个仇家,趁着两人交手的机会他这才抽冷子跳进河里捡回条性命。

    等回到道观之后那老道士又因为没有带回胎儿打他骂他,一怒之下红莲恶向胆边生,半夜灌醉老道一刀取了他的性命,从此找到老道的经文书典这才学了一身的本事。

    按说要是换了平日红莲说不定也就服软了,但偏偏这次事关重大,再加上对方又是昔日仇人,红莲心中不由得颇为忿忿,想要新仇旧恨一并除了——想到此中关节,红莲不由脸露凶相,恶声道:

    “我今日此事有极重要的关系,并非单单自己而是关系我整个白莲教,你一句话就叫我退了,非但教中圣母会追究下来,就连我手下之人也无法说服,你叫我如何依你?”

    “你找死吧?”成三首先吼了一声,也不知何来那么大的脾气居然抢了八爷的话头,只听他恨恨道:“你还真以为我们是怕你了?不过是懒得杀你而已,居然这时候还给爷说东道西谈条件——八爷,你们就不用动手了,我自己就把这厮给料理掉!”

    说话之间那双手拳头就交叠开始活动,关节嘎巴嘎巴直响,肌肉也高高的隆了起来。

    “成三!”八月老头笑笑,挥手道:“你切莫中计了,这厮不过是看准了你那千人屠的血凝诅咒、我们隐居此处的忌讳,所以试探试探而已——但若你放胆杀人,他立刻就准备逃了……”

    “不错!”狐婆也嘎嘎的笑了起来,“你看他双手正扣着两鬼的锁魂香,脚踏**起步势,正如八爷说的,你只杀的了他的手下,杀他怕是不容易吧。”

    “那也好!”成三甩甩头道:“杀得一个是一个,大不了我豁出去了…”他看着对面红莲,眼神不知怎么就变得犀利凶悍起来,一股说不出的狂野感顿时从身上弥漫散溢,场中诸人都感到心头突突一颠…

    那感觉,正如面对即将扑食而来的饿虎猛兽一般!

    “罢了,你杀的两小卒也没多大意思,反倒给自己平添了无数麻烦,”旁边巫麻杆冷冷劝了一句:“看他那话的意思,无非想盘道论术而已,我们就由着他好了——何必为了打死只野狗搭上条胳膊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寥寥几句就点出了红莲的心思,他不由得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嘿的冷笑…可那笑声在至尊宝耳里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赫然是心中有些慌了。

    八月明白巫麻杆的意思:其实杀掉这些人很简单,就是一同杀掉红莲也未必为难,这情况鬼市中人都明白,独独那红莲自己托大不知…但要想把前面被锁住的鬼魂放掉就很难了,也不知道白莲教刚才那是何种法术,解救起来倒是不好下手。

    最好的莫过于折服红莲,让他自己来解了法术。

    当即八爷也是一笑,顺着话就接了下去:“好!红莲天师,不若你来选选吧,究竟如何才不弄个两不相益的局面呢?划个道来,我接着。”

    此言一出正中红莲下怀——原本他就觉得混战毫无胜算,单抗方有赢面,一直挤兑着准备和八月比比,连忙接口道:

    “都是学术修法之人,还能有何其他可选?简单点,你我二人就修为来个较量,若是我输了,二话不说放掉鬼魂回教领罪;若是你输了,我在此间的事情,你们一干人等可就不能再来干涉了!”

    “一言为定!”

    红莲天师左手执一黑布小幡,上有通红血字书写‘阴阳幡’三个大字;右手藏于身后也不知握着何物,一双眼死盯着八爷。这被盯着的八爷则是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对面,取出烟袋锅子点燃,眯着眼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

    “来吧!”

    “哼!”无须客气,红莲伸手就把那黑红色的小幡扔到了两人当中。

    紧接着,他左手捏一莲花指于胸前,口中呢喃诵祷几句,然后变指为掌朝外轻轻一弹——

    一粒血珠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飞一般的击中黑幡顶部!

    呼啦啦…呼啦啦…

    黑幡自顾自的居然就转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威压从那黑幡弥漫出来,整个若水流似的在场中盘旋荡漾,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直似要把八爷整个人给包裹起来!

    这时八爷的眼睛才猛然睁开。他露出不屑之色,淡淡道:“雕虫小技也敢卖弄?”说话间已经伸出了一只手。

    你动单手我亦是单手,却不占你便宜。

    八爷单手伸出不断转换,手中各种轮印反复出现,行云流水一般结完三三九个法印,最后停留在日轮印之上,口中怒喝一声:

    “障壁!消除!阴阳!清净!——破!”

    右手在左手的烟袋锅子上一搭,那烟袋锅呼啦一声飞了出去!

    “啪!——噼啪噼啪……!”

    烟袋锅砸在半空中猛然一顿,然后虚空突然就响起了炒豆一般的脆响!

    无数粉灰黑烟从空中飘洒而下。

    红莲脸色一变,没想到自己的术法居然如此简单就被破掉了,心中知道八爷的本事修为都不简单,简单招数或者根本毫无用处——想到此节,干脆把杀手锏给使了出来。

    他口中猛然喝道:“悠悠往生,来来借魂,无妄生者,救苦厄疾——天兵请!指引天路凡尘,无生老母,弥勒圣佛降临!去!神兵来!归!从号令!”

    那藏在背后的右手朝外一撒,鬼哭神嚎般的一声怒吼:“兵来!”

    那把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放眼看去居然是…是一把豆子?

    虽然这只是简单的豆子,但是八爷的脸色已经变了!因为他分明看见那些都在在地上自己滚动、扭曲,不断的变化起来!

    “难道这是白莲教无上神咒中的…撒豆成兵之术?”

    古往今来有八大通天咒语,相传是辅佐君王所用的术法,分别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移斗换星,驾云喷雾,变昼为夜,挥剑成河,刀枪不入。

    这八大术法只要掌握其一就可领军为帅,攻城略地,但是古今这术法都不曾齐全过——就连那姜尚国师,也不过掌握了内中五样,虽然如此可也打下了偌大个西周国土,你敢说那本事不算神通么?

    没想传言中白莲教找到了撒豆成兵之术居然是真的?

    不等八爷细想,那豆兵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不知何种物料做成的刀剑,排成个四四一拾六人的方阵来。

    红莲哈哈大笑,口中道:“王八月,就算你是五轮宗鬼师,恐怕也抵挡不住这利刃加身…昔日欺辱我的时候,你可曾想到过今天?”当即把那右手朝外一甩,喝道:

    “取其性命,回来交令!”

    手,不知道何时出现个血淋淋的伤口,这一甩那伤口中的鲜血就此扬了出去!

第二零章 姹女玄水破豆兵,旭日东升吞金丹

    满地血豆怕有百十之数,可能站起的不过四四而已,从此间便知红莲的神通修为颇为不足,豆兵真实所能有多少也不好说——现在他那手血甩出可就有讲究了!

    通天彻地八神通,豆兵一出便从容;阳血催得兵戈起,攻城拔寨草芥丰!

    八爷混迹多年也非雏儿青皮,在这紧要关头那能等这把血甩到豆兵身上?眼看那红莲手中鲜血甩出,危机关头突然变掌为指朝着那烟袋锅子虚空一戳——

    “敕!”

    烟袋锅从地上猛然跳起,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半空呼呼自转起来,那卷起的滔滔风浪形成了个看不见的软墙…

    鲜血被这墙刷刷给挡了回来,仅仅一星半点溅到了豆兵身上!

    “你…”红莲天师脸色变幻再三,气急败坏道:“好!好!好!”三个‘好’字出口,他脸露凶色:“就算这豆兵我不用阳血来催动,也同样能取你性命——杀了他!”

    手一翻取出斜挎腰间的黄布包,抽出一把乾坤量天尺就朝八爷疾扑过来!

    八爷口中朗声大笑,喝道:“来得好!”手朝着自己面前那么招了招…

    烟袋锅子啪嗒飞回到了手中!

    十六豆兵已是全部接到了红莲天师的命令,此刻也同样冲了过来,刹那之间就把八爷围在了当中!

    好八爷!

    面对此种情形就连神仙也要退避几分,可八爷却气定神闲的把那烟袋锅子点燃,含住杆口长鲸吸水似的深深这么一抽!

    整个肚腹居然蛤蟆般鼓了起来,加上两个腮帮子高高隆出,顿时有了种胸怀千万兵的感觉!但见他双手合十,指翻如轮,瞬间捏出个须弥金刚法印,口中猛喝道:

    “阴冲!阳合!执杀生!——兵!”

    呼一口朝外就吹了出来!

    浓重无比的烟雾犹若利剑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嗖嗖嗖嗖奔腾宣泄,击中那周遭的豆兵身上,竟然咔咔咔射出无数空洞!

    原地站着就这么一个转身,一个喷烟,顿时把那十六豆兵射的是千疮百孔破烂无比,真真正正犹若那田边的稻草假人!

    红莲的刷然一下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心中知道不好——虽然知道八月功力非浅,可万万没料到居然能到此地步…

    单靠那一口丹元真气就把这豆兵给破了!

    他没有看见那白烟弥漫之中有无数黑色飞灰正在飘落,都是这一喷的时候从那烟袋锅口上带火喷射出来的。

    紧接着那些豆兵纷纷倒在了地上,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缩小,不多会功夫就变成了一滩焦枯的草梗,很快和河泥混成了一体。

    红莲吃惊之余自是不敢再上,呆在原地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搞的是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八爷缓缓踏上几步,挥挥手让面前的浓烟散去些,这才哼了一声道:

    “好了罢?如此一来也算是我俩过招了,你的招也使了术也用了,也无非就是这般局面而已,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今日之事不如就按我俩所说的鸣金收兵,那些旧账留着日后再算吧?”

    红莲盯着八爷那笑吟吟的橘子皮老脸,牙缝中恶狠狠的迸出几个字:

    “走!”

    眼看红莲天师带着手下之人一路而去,至尊宝心中隐隐有了个念头:那红莲口中的咒语和烟儿婆婆口中的咒语,似乎有点一根而出散多枝的感觉,由此看来这红莲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烟儿她俩呢?

    那么,烟儿和她婆婆救了自己,自己这次又机缘巧合和师傅一起坏了他们的事,那又算不算得是因果轮回呢?

    这些念头在至尊宝脑中盘旋,正要找师傅问个究竟,突然看见八爷的脸色难看的紧,狐婆、成三两人正用阴棺滋养鬼魂见状也就围了过来,关切道:

    “恩?八爷,你这是怎么了?”

    八月老头露出个笑容,挥手道:“无碍,只是有些伤了真元而已…”

    “屁!”此话立刻被赶来的巫麻杆打断:“你那破兵之术怕不是真的使用了真元吧?虽说你的修为高他一筹却也没有到那吐纳生威的境界——老实说,是不是用了其他的东西?”

    “呵呵,瞒不住你们,”八爷苦笑了一下,“那豆兵之术的破解无非两途,要么使用刀剑斩断砍杀,要么就是使用法术硬生生击毙…我这老骨头那里还能腾挪辗转,打架自然是不成的了,可是这法术没有准备也一时使不出来啊,于是我这不就走了阴术了么?”

    “你是说…”众人隐隐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事,但是都没有出口等着他——八爷点头道:“不错,我把姹女玄水放在了眼袋锅中,点燃烟草之后吸入随之喷出,此才能击破豆兵神将!”

    顿时众人皆怒,成三尤为愤慨:“这事你也敢做?八爷,那姹女玄水遇热之后可都是杀人利器,常人碰也不敢碰,你居然胆敢吸入口中喷出,这岂不是找死么?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当时把这厮就给咔嚓了!”

    “你这说得!我还不是没办法了…算了,此事回头再说,”他朝至尊宝挥手道:“宝儿,你先过来。”挤挤眼:“别提了罢。”

    既然如此众人只能作罢,但是心中那股气犹未平,都是气呼呼的盯着他。

    至尊宝奔跑而至,看着师傅那惨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忐忑起来,戚戚然道:“师傅啊,你是怎么了?别吓宝儿好不好?我怕啊!”从鬼市这些叔伯口中虽然没明白是何事,但单单那师傅的脸色就让他不安了,更别说自己看见师傅身上的三火似乎又黯淡了不少…

    “怕个屁!”八月老头露出个平日生气的样貌,责备道:“老子今天一口气就把那厮给破了,简单的如同放屁,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小子,给我看看有无损伤。”

    他无视众人的目光,只是伸手把至尊宝翻来倒去的检查着——至尊宝也就由着八爷折腾,才两下,突然想到师傅那句话随口就问了起来:

    “师傅,恩,你刚才说一口气破了他…这个,为什么如同放屁啊?”

    此话大是有趣,顿时把旁边一群气鼓鼓的鬼市众人都给逗乐了!

    “我这、这…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抓师傅的话柄?”八月猛然在至尊宝头上一弹,鼓着眼佯怒道:“今天是不想吃饭了是吧?”

    “哈哈哈…”

    笑声一起,那种愁云也就随之消散了!

    但是,这种阴晦却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印记,似乎预兆那太平日子不会长久了…

    至尊宝亦是如此,他找到玩笑把师傅和叔伯逗乐,自己也在欢笑,可心中却被压上了块重重的石头,因为他知道师傅这次为了自己、为了一众鬼魂,那阳寿是大大受损了…同时也埋怨自己没有本事,要是自己有了本事,会了法术,那不就可以替师傅挡此危难了么?

    本事!法术!这就是自己要学的东西!

    小小年纪他只想得到这么多,但这个念头一旦在他脑海中生根,就无可遏制的一直生长了起来……目标就这么简单,但是路途却无比的艰难!

    日出天地正,煌煌辟晨曦。

    等到一群人回到鬼市的时候,那天边已然渐渐发白,鸦雀在林间开始叽喳不已,嘶哑的鸣叫穿过薄雾隐约而缭绕;天空无际的苍穹在不知不觉中换了颜色,群星一一消失,整个雀儿山也渐渐浮现了全貌。

    世间万物都活过来了,但是鬼市的夜晚也即将来临。

    罗大寡妇早已经熬了浓浓的稀粥,加上才出锅的粗面馍馍和咸菜,一群人就围在鲁胖子的酒馆中吃喝着,凤三也在其中。

    这厮吃了两个馍馍半碗稀饭就再也吃不下了,腆着个肚子跑那场中去打了套拳,扬言要把这身肥肉给减了,当时只见那拳来脚往风声呼呼,搞的众人全部都恼了:

    “龟儿子!你把树叶石头全部给踹起来了,这么满地的灰——还叫不叫我们吃饭啊?”

    八爷喝了稀粥吃了馍馍正躺在树下歇息,听得众人这般说不由得也插了句话:

    “就是!凤三娃儿,你要是不给老子乖点边边上坐起,恐怕一会就不是你打拳了——那得是他们几个打你了!”

    凤三不好意思灿灿的笑了两下,摸着圆滚滚的南瓜脸就朝回走,刚走两步突然面对东方‘咿呀’一声,满脸都是惊诧!

    “你们看,太阳、太阳那边怎么了?”

    “怎么怎么?”一群人轰然站了起来,跑到场中透过屋顶朝东方瞧去…

    但见那刚刚露出来的太阳,边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黑色边缘!

    黑色边缘越来越大,渐渐已经把半个太阳给遮挡住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那黑色还在一点点的朝前推进,就像是个巨大的野兽,正在把那日头缓慢的吞进肚子!

    一丝一点、一星一刻、整个旭日变成了个黑乎乎的圆球,唯有边缘还有少许光亮,中间已经全部是团黑影了!

    八爷和狐婆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惊愕——

    “…盖棺图、莲花影、雀鸟闭眼、吞金丹…”

    若是没有猜出,这就是甲子经年中所说的——吞金丹!

    ps:古代炼丹之中,水银有无数名字:姹女、玄水、陵阳子明,赤帝流珠、长生子、赤血将军……等五十余种隐名;而硫黄也有:石亭脂、黄芽、黄英、将军、阳侯、太阳粉、山不住、法黄、黄烛……等三十余种隐名。

    水银受热增腾是剧毒,但是丹师、道士等人,因为接触朱砂的时间较长,接触少量的症状有了微弱抗体,比常人略好一星半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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