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有离别有神伤
也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对于单勇却是阴霾未去,在凯莱悦大酒店的门口巡梭了好久,终于鼓着勇气进了门。
从那日离校,再也未见到左熙颖,隔了一日,单勇好容易鼓足勇气打电话,电话关机;今天在即将去实习的前夕又拔了电话,仍然是关机,冥冥间,单勇感觉师姐好像在有意的躲避着他,这倒也可以理解,家有千金,坐不垂堂,那样的家庭出来的儿女,接受不了他这种另类的举止。更何况,在被带去保卫科的时候,连单勇心里也存了几分故意的成份,故意让保卫科撞到了左家这块铁板上,如果真知道是校领导请来的教授女儿,恐怕早把保卫科那几位吓溜了。
遗憾,淡淡的遗憾。
一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划上了句号的故事,总是让人心底泛起着好多好多的遗憾。其实还想带师姐逛逛庙会、看看秧歌舞、游游大峡谷的,虽然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但单勇还是忍不住喜欢和师姐这样聪慧的女人相处,那一频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在他的眼中、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让他想忘却,却总也不能如愿。
“小姐……我给左南下教授寄存件礼物,麻烦您转交可以吗?”
单勇故伎重施了,方方正正地个杨木盒子,师姐说过很喜欢填仓馍,这里面浓浓的家乡味道。放到了总台上,服务员对这位高个浓眉的男孩颇有好感似的,笑了笑,问着详细名字,房间,然后给了单勇一个失望的答案:“对不起先生,左南下先生两天前已经退房了。”
“哦……谢谢!”
单勇黯然地接受了这个预料中的结果,微笑示了示意。回身走着,出着门,无聊地踱步着,落寂地站了好一会儿,过了好久才发现这是那天邀约师姐的地方,街市依旧、树荫依旧,只是那时候欢欣雀跃的心情已经不复存在,辛辛苦苦地做得填仓拿在手里好沉,单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走了。
几步之后,又不忍心了,回头又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小心翼翼地拍打干净的灰尘,就像那段舍不得扔下的记忆。可惜记忆中的主角,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穿梭的行人、不息的车流,站在路旁的单勇发了好一会儿呆,此时却是异样地回想起了左教授那番哲学讲座,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芸芸众生的包围中,一切都恍如梦中,能看到所有景像,却独独找不回自己。
迷迷糊糊地走了很远,又坐了两站公交,到了山脚下,等了村里一辆拉菜的三轮,搭上车,无聊的靠在车斗里,心里刚放下师姐,当了回英雄的后遗症又发作了。
这个后遗症困挠单勇好几天了,典型的特征是心慌、心虚、心里有点后怕……比如见到爸妈就心虚,生怕老爸老妈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在响马寨比较偏僻没漏了风声;心慌嘛,是因为身份毕竟是学生,当天校方的处理很果断,把四年级实习生全部分散了,这究竟有没有后患单勇还真不敢确定,真要谁瞅着不顺眼扣下毕业证什么的,那单勇可真觉得自己没法向家里交待了。事过了,想想确实也出格的厉害,扮跳楼、撬广播室、聚众围攻保卫科,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现在说出来怕是都没人相信。
可又能如何,真要被保卫科的揪住不放,单勇知道也没好果子吃,大不了和现在情形一样,甚至不如现在!
又在这种困挠中迷茫了一会儿,车颠簸着停了,到家了,今天是个周末,来农家乐潇洒的人不少,停车场都快满了,单勇跳下车,回了家,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到了院子里喊了句:“妈,我走了啊。”
“……路上小心点啊,到地方给妈打电话,大鹏刚才打电话问你了。”滕红玉手在围裙上抹着出来了,看着儿子,眉眼笑着,给儿子整整衣领。听着雷大鹏打电话,单勇没搭理,这吃货除了玩没什么好事,没多问,憋了两天巴不得快走呢,老妈却是叮嘱着儿子:“你叔在那学校又偏又穷,要呆不住早点回来啊,我说你怎么想的,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实习……再说了,毕业也不一定就当老师吧?”
“妈,我想煅练煅练,不能老在家里吧?”单勇找了个很堂皇的借口,这会就怕看见爹妈那种心虚的感觉再上来。
“也是……大了,妈也拴不住你了……多给妈来电话啊。”
滕红玉听得有客人喊加菜,安抚了儿子一句,送到了门口,回身时又提醒了一句道:“对了,还有姑娘来找你……我儿子成啊,还没毕业,倒有姑娘找上门来了……呵呵。”
“哎,人呢?”单勇一惊一喜,追问着。
“刚走没多大一会儿。”滕红玉道。
“是不是上次来吃饭那位,姓左的。”单勇没来由心里一抽,显得好紧张好期待。
“想什么呢你,不是……不过也挺漂亮,警告你啊,没成家以前别在外面乱招惹人家啊。”滕红玉应了声,还不忘加上教育一句,进厨房了。
不是左熙颖,那是谁也无所谓了,单勇听得老妈训斥,笑了笑。
背着行李出门,响马寨地停车场不小,走了不远,站到了路口,等着那辆下山的车捎上一段路坐公共汽车,到了车站还得坐乡村小巴,捉马乡离市区算很远的了,其实没准备到那地方去的,不过现在的形势,还是走远点好一点。再说对那地方也很熟悉。
正等着,嘎声一辆红色的MINI从车场开出来,眨眼刹车停到了单勇面前,宋思莹标准性的勾手动作一勾:“帅哥,走……我载你一程。”
是她!?单勇愣了下,笑了笑,知道是谁去自己家了。
搭个顺风车也不错,单勇这回没摆架子,开着副驾门,坐到了车里,却不料上车宋思莹真的有点发春思.淫了,倾着身子,趁着单勇往后座放东西,在单勇脸蛋上重重的吻了一下,吻罢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单勇,那样子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一下亲得单勇懵头懵脑斥着:“你没毛病吧?上车就喷我一脸口水。”
“拜托,蛋哥,初吻好不好……呵呵,你不会还真是低碳哥吧?”宋思莹谑笑着,潞院对不抽烟不喝酒、不和妹子手拉手的一律统称低碳哥。单勇没回答这个问题,悻然抹着脸蛋被吻的一侧道:“初吻!?你都好意思说?打我认识你,除了车还没换,什么都换了,男朋友换几个了?”
“呵呵……是没换到你,有点生气啦?”宋思莹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兴高彩烈地道:“生什么气嘛,美女都献吻了,那天姐们一高兴,献身也说不定哦。”
好大的一个诱惑,却不料单勇不当回事地说着:“拉倒吧啊,我还不想被你夺去纯真涅。”
“拜托,蛋哥,你要是处男我就是圣女了,不搞笑么?”宋思莹笑道,浑身花枝乱颤,这是位立志当梦露惑乱天下的主,这些话根本刺激不到她。
这不,来回两句,倒比单勇还凶悍,单勇看着宋思莹潇洒打着方向盘驾车的样子,胸开得好低,触到方向盘了,短裤好短,露着大半截白生生的大腿,标准的香车美女,要搁平时,肯定不介意耍耍流.氓调戏调戏,却不料此时实在提不起那个兴趣,悻然道着:“高兴成这样,又上门献吻来了,看你是如愿以偿了啊,现在该告诉我你拿了多少好处了吧?不能给点口水就打发了吧?”
宋思莹抛着媚眼嗲了声讨厌,然后得意地道着还真是如愿以偿,这个时候对单勇也没准备隐瞒了,其中的原委却是后勤的校长常泰来本就是宋思莹的姨夫,上任数年,食堂的私人承包经营一直是后勤管理的一块心病,这一次呢,借着学生的罢灶闹事顺理成章地走到前台,以外包的形式接手了餐厅的经营,据说是潞州一家叫美如家的饮食连锁和学校签订的外包协议,当天的餐车就全是这个公司提供的。
本来罢灶失利,已成死局,却不料因为单勇这个棋子,全盘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宋思莹那高兴劲儿,真个有点恨不得马上献身了。
听到此处,单勇淡淡地道:“我猜呀,这什么饮食公司,应该是和常校长有某种关系,也应该和你有关系,说不定是亲戚,对不对?”
“这还用猜么?不是亲戚,谁费这劲。”宋思莹得意地道。
“好自为之吧啊,别质次价高再和夏胖子一样被赶走。”单勇提醒道。
“乌鸦嘴,没句好话。”宋思莹嗔怪了句,不过此时心情大好,实在是对面前这位给她意外惊喜的生不起气来,不经意来了个全盘皆赢,这当会得把全家人乐歪嘴了,就听宋思莹道着:“这事我也是没办法,上大学亏我姨夫把我招进学校,他有忙不能不帮呀……美如家饮食公司的是我姨夫个侄子,比咱们大不了几岁,他还说想认识认识你呢……现在他直夸我能干呢,答应我毕业后想到他公司呀,立马就当经理……不过我还不想去呢。”
宋思莹觉得没意思,而单勇好像觉得没兴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些事在很多年前上演过,那时候受害的是自己全家,而此次,受益的也不是自己。
“别郁闷了,怎么了,好像见了我一点都不高兴似的。”宋思莹瞥眼间,看到了单勇的落寂,很不悦地道着:“你别这样啊,人家就是诚心诚意来谢你……你提条件吧?不许耍流.氓提献身条件啊,我那位哥说呢,有什么开支算他的。你帮想想,怎么宰他。”
“得了呗,都是些奸商,拿他一分好处,回头得赔上十分利息。再说我的初衷也不是要拿到什么好处,也就是看夏胖子太过份看不过眼而已……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毕业证呢,没那心思。”单勇道出了心里的担心,其实就拿点好处,和辛辛苦苦熬四年花了数万的毕业证相比,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嘎声车停了,停在山道边上,宋思莹笑了笑,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道:“哟?你担心这个呀,我还以为众人崇拜的蛋哥什么都不怕呢?要担心这个就不必了,有我姨夫在,不至于让你光着屁股离校。”
“真的?别蒙我啊,我现在就怕学校找后账。”单勇道。
“切,没出息,三天前振臂一呼……谁也拦不住我们的勇气那儿去了?告诉你吧,这你就差了点,要是小错小过,学校肯定会铁腕不留情;但事情闹大了,反而都不敢处理了,你说怎么处理你?聚众闹事?那说明学校管理有问题,校长没责任呀?要不领导罢灶,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现在夏胖子被工商、质检下的罚单吓得跑得不见面了,责任都在他,有你什么事?这事校党委会研究过了,我姨夫说,你猜怎么着?”宋思莹卖了个关子。
“怎么着?”单勇惊讶地问。
“呵呵,压根就没人提你的名字……你这蛋疼哥名不虚传啊,我估计谁提谁蛋疼,真把你毕业证扣住了,他们难道不怕你再闹事,把领导再折腾个灰头土脸!?现在和谐是大事,出点事都要追究领导责任的,就那天扮跳楼撬广播室和打保卫科人那事,学校压根就没敢往上报。”宋思莹说着说着倒把自己说乐了,直推了单勇一把乐呵呵地表扬着:“没看出来啊,有你的啊,还制订了个马蜂窝计划,都知道了还就瞒着我一个……不过干得不赖,我都有点欣赏你了。”
“对呀?”单勇听得此言眼神一动,想到了,自言自语着:“他们位高权大,我一无所有,现在该害怕的是他们,而不是我呀,无产阶级的优势就在这儿,我怎么自己糊涂了。娘滴,吓了我好几天。”
单勇一下子感觉放松了,要是这样的话,那能不能拿到高于五五之数了,不至于像自己想得那么悲观,现在也明白王主任载自己回家那一言不发的意思了,应该无话可说了。捅娄子的该开除,可捅大娄子的,反而不敢开除了,这和窃钩窃国的道理是一样的。
“对了,还有件事他们不敢处理你……”
“什么事?”
“咂,装傻不是?就那左老头。”
“左老头怎么了?”
“不是说他女儿是你女朋友么?抱着那根粗腿你怕什么?市委书记都得买你的账。”
“不会吧?他不就退休教授么?”
“你真傻还是装傻,他大女儿左熙蓉是天脊铝锌化工的董事长,光在潞州投资都有十个亿了,我姨夫说了,那老头气得第二天就走了,市里领导因为这事,在会上点名批评咱们学校,说咱们形象影响招商环境,王校长现在带队,专程到福建人家老头家道歉去了,还把宋教授都拉上了……你拽了啊,说不定王校长回头还得找你商议。”
宋思莹好不羡慕的表情,白嫩嫩的小手直摸过单帅哥的脸蛋,还真忍不住欣赏得要动手动脚了。
“不…不…不会吧?”
单勇使劲咽咽口水,两眼外凸,真不知道这光怪陆离的事是怎么发生的,一时惊得结巴了。连宋思莹这个流氓动作也没注意到。
宋思莹呢,看着单勇这样,也愣了下,好像不像抱住粗腿的样子,给惊成这样,愣问着单勇道:“哎,我这次来是专程请你啊,也可以说不是我请你,是我姨夫的侄子专程请你……想结交结交你这位蛋哥。这不会也是扯了张虎皮充大旗、冒充左家女婿吧?”
“还真就是……瞎折腾什么呀,我和左熙颖刚认识三天,他们就在我家吃了顿饭,这要露馅了,那玩笑可大了?什么女朋友,就我这样,连你都不愿意献身,左老家姑娘能看上……得了,低调点,咱还是回乡下去玩去吧。”单勇摆摆手,不敢接茬了。
“假的?我看也不像真的。”宋思莹笑了,发动着车,赞了单勇句道:“不过我也不是一点都看不上你,最起码那天你那么拽,我就看得上……那我跟我姨夫怎么交待?”
“就说贵体有恙,无法赴约……款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啊,我这面子万一人家发现不值钱,那还不如不去呢?让人笑话不是?”单勇道,很中肯,对这位唯利是图的款姐,还是直说的好,免得纠缠不清。
“哈哈……你倒知趣啊,成,保持点神秘感,说不定效果更好。放心去实习去吧,没事,学校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放心玩吧,你就栽也栽不到这事上,学校里头争得也厉害呢,后勤上这块肥肉够他们争得呢。”
宋思莹听得此言放心了,好像也了一块心事,驾着车,下了山,要把单勇往捉马乡送,单勇坚持坐公交,她倒也没有强邀,直把单勇送到了车站,又是絮絮了一番,车开时又来了个拥抱告别。那亲蜜样子嘛,倒是着实比以前提高了一个层次。
人走了,单勇上了开往捉马乡的乡村班车,看着远去的红色车影,他心里很清楚,像宋思莹这么势利的妞,恐怕那个吻都是所得过多实在过意不去,不过单勇的心里有一种逆反,是那种宁愿被开除,也不愿把曾经那份美好掺杂进其他杂质的逆反。
生活本身就难,活得像人更难。
车开走的时候,单勇的心里想起老爸说的这句话,前半生是跟着老爸的生活轨迹起伏的,酒厂下岗、饭店倒闭、由贫而富、由富又贫,几起几伏,家里的生活起了那么多的波澜,在自己也即将步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时,他第一次触摸到了父辈经历过的那些难处,就像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第31章 负笈远行归穷乡
铛……铛……铛……铛……
几声清脆而悠长的钟声打破了静谧的乡村,也惊动了学校外不远处田间啃着青草棵的老牛,仰着头“哞”地悠长吼声回了一声。青山绿水环绕着捉马乡初级中学,像放羊一般涌出来了成群的学生娃娃,欢呼雀跃地奔向扬着尘土的操场。
第三节课下了,单勇夹着七年级语文课本从教室出来了,在捉马乡这个乡中光荣地当了两天人民教师。潞院本身就是师范类院校,毕业生首选的就职就是当老师,从学生到教师的角色互换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荣耀,反而是一种清晰而另类的感觉。
啥呢?牙疼。
当学生时候看着老师牙疼,当临时老师,看着学生又很牙疼,而这里不但是学生让你牙疼,整个学校的操蛋程度简直超乎出你的想像。第一天来就发现南边的一堵墙斜了,快塌了,一问是村里拖拉机撞的,光撞没人管,就那么斜着;还有操场北边的健身器材,那是市里一家企业捐的,不过双杠被拔了一根,秋千被割了、平梯挖走了,问学生哪儿去了,说是村里谁谁家挖回去拴牲口了,那玩意挺好使;上课吧,连课桌都不够了,不够就用砖头支个木板凑和,问学生这咋回事呢?敢情是村里办红白喜事光借还不全,越借越少。条件艰苦点吧还能接受,刚才这节课又发现新问题了,不少学生书本里扯了不少张,一问更是哭笑不得,说是扯下来擦屁股了,气得单勇直有想揍人的冲动。
“嗨,单主任……”单勇看着敲钟打铃的教导主任,招手喊了声,奔了上去。
其实得管这位单长根主任叫叔,以前到驴园路过这儿偶而来看看,这学校挂名的校长住在市里,基本不来,就单叔主持工作,既当主任,又兼教八、九年级历史,还兼着敲钟打铃的活,在捉马乡已经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一直把单长根当校长。
“咋拉,勇?”单叔问,头发花白,一脸皱纹舒缓着,一看就是个慢性子,很和霭个老头,有这么个大侄来帮忙,单主任那是举双手欢迎的。
“叔,我就纳闷了,这儿的学是怎么教的?”单勇问。
“什么怎么教的,都二三十年了,还不就这么教的?”单长根道。
两人往教导处走着,偶而单长根扯着嗓子喊着,吓唬着捣蛋学生别爬那堵危墙,单勇却是说着自己的郁闷,三轨制教学,九个班,正学教师编制二十七人左右,不过现员连一半都不够。不是长年请病假光领工资不上班,就是偶而来点个卯,在外面还有生意的。就七八位教师瞎凑和着上课,那英语课上得叫一个牛.逼,整个一民办转公办根本没学过的教英语,满嘴土话,愣是把一个年纪没教出一个及格的来。
说了半天,单叔好像无动于衷,单勇又讲着学生的问题,来了两天,就碰见两个辍学的,对这事单勇最心揪,直道着:“叔,这可是义务教育,好歹得把初中念完吧?”
“这个你就不懂了,早点挣钱总比光会花钱强吧。老师都配不够,谁尽义务去?不是睁眼瞎就行了。”单长根蔫了吧唧道,把单勇的话挡回去了。
“那在校的呢?总得管严点吧?这才初中,昨天旷课的六个、今天旷课的八个……我旷课好歹高中才开始,这才多大,比我们城里人还拽?”单勇又来一句,拦着教导叔道。
“农忙,不是下地锄草就是上山放牛放驴,一多半在外头打工,劳力不够。”单长根重重强调着道,一副城里人不懂乡下风情的眼神,指摘着道:“这算好的了,收麦时候,你都不用上课了,根本没人来,你以为乡下娃娃和你们一样啊,十二三岁那得当家里个劳力使唤呢。”
拔拉过大侄,若无其事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在教学楼侧面,毗邻学生的露天厕所,什么时候也是一股子骚臭味,屋里破桌缺腿凳,唯一一把好点的椅子单长根拉来坐下,单勇只得站着了,叔对侄的所有意见都不以为然,看单勇还这么执著,语重心长地教育着:
“反正你也就是来玩几天,怎么?还有志于改变农村教育的落后面貌?你搞清楚点,咱们这儿是老区,老少边穷四类地区占了三样,别说和城里,和隔着十几公里的其他富裕乡镇都没法比,娃娃们能安安生生长大就不错了,再者说了,别以为叔不懂城里的事,你不大学也快毕业了,还不是出去打工?上次见你爸妈还说这事了,现在这编制别看乡下紧缺教师,你就想当,也未必能当上,较那真干嘛。对吧?去吧,拾掇拾掇厨房,干你这是本行。”
单勇再要提意见,当叔却是送客了,拿着锤子准备打第四节课的上课铃了,单勇只得悻悻然出了教导处的门,侧目间,满操场半大的娃娃追打、翻滚,猛一点的骑着弱点的当驴赶,赶着赶着就打起来了。甚至于男生群里还杂和比较野的女娃娃,手抱着一条腿,面对面玩“顶羊”游戏,不时地有被顶得滚翻在地的,一身土一脸灰,站起来不服地气抹鼻子,再来。
钟声敲响了,这口半人合抱的钟怕是有些年头了,声音又脆又宏亮,随着敲钟,代校长单长根双手挥着撵鸡群一般喊着:“别玩了,回上课去……秃蛋,还打架,你爹抽得你轻咧。”
是位秃瓢的小子,一咧嘴,做了个鬼脸,飞奔着回教室了,那样子能让单勇想起雷大鹏的憨样来,笑了笑,在这个原生态的环境里,除了贫穷和落后让人无法接受,其他的嘛,倒还算好。
该上课的上课去了,有的没老师的,单长根给布置着作业,单勇却是到了教学楼西侧的门房兼厨房里,一进门,又被雷了一家伙,这那是厨房,茅房还差不多,估计被村里谁家临时拴过牲口,地上还有几堆干牛粪和驴粪蛋。炉膛早坍了,火道也漏气了,看了两眼,倒发现三四个老鼠洞,看得爱干净的单勇直撇嘴。
收拾开始了,最看不过眼的就是厨房成这样子。
打扫,连倒两手推车的垃圾。糊墙,这倒简单,乡里就有村民养的石灰池,抄半车灰泥回来,下车拉半车沙,调和着,把屋里看不过眼的地方前前后后糊了一遍。最关键的是垒灶,所有灶里单勇最喜欢的还是老式的柴火灶,这种灶肚大膛圆,有暗道出烟,加热的时候均匀,而且做出饭菜来没有煤炭的烟味。灶垒到一半到本家叔家里吃了午饭,下午上了一节课又继续未完的工程。
这一忙差不多忙了多半天,等看到整饬一新的厨房时,单勇脸上露着微微的笑容,多少有点成就感的意思了。等镶好了窗户,看到那斜斜的危墙,又有点看不过眼了,干脆,叫了伙快放学的娃娃,齐心合力,哗声推倒,霎时灰尘弥漫了一大片。
这一乱,单长根可坐不住了,奔出来喊着:“嗨嗨,你搞破坏呢?”
代校长一训,一群乡村娃娃四散奔了。
“叔啊,这危墙迟早要倒,别那天把谁家娃娃砸一下子,你拿什么赔人家呀,还不如早点修呢?”单勇道,捋着袖子,清着旧砖。
“那干吧,反正你实习的,也不用给你开工资。”单长根一听此言,倒也持无所谓的态度,回走了几步,把他那辆破自行车推出来准备回家时,喊着单勇道:“勇啊,下午镇教委打电话说,还要有几个来实习的,你瞅空把教学楼三楼腾个房间。”
“叔,你真把我当民工使唤呀?”单勇哭笑不得问。
“不但当民工,他们都来了,还得当大师傅,我看呀,你当大师傅比当老师强。”单叔蔫了句,一推一挎上车,走咧,把单勇留在身后傻眼了,边走单叔还喊着:“早点回来,做饭啊,你婶做的还真不如你的手艺。”
叔还真不拿咱当外人,自打第一天来给亮了点手艺做了份削面,叔家就训着上婶了,丫的老娘们掇哄了我一辈子,你看你做的饭跟勇娃的比比,简直是猪食……这点连婶也不生气,净夸侄子做得好呢,不愧是开饭店的出身。
看着叔叔单薄佝偻的身子跨着自行车消失地村路上,单勇郁闷了会,又莫名地笑了,这学校、这学生、这老师,处处都让人哭笑不得,这位本家叔师范毕业在这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已经彻底和这里溶入一体了,就出了门,你把他当放羊的、赶驴的都有可能,就是看那样不相信还是位人民教师。
有些地方能富到你无法想象。而这里,穷也穷到你无法想象,单勇看着视线之中的大山、梯田、垄地和座落在山间的村落,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和谐和与世无争的环境,何必要用城里人的眼光来看待它和试图改变它呢?
不需要改变,也许仅仅需要改观那么一点点。
单勇附身坐下来了,清着旧砖,不大会清理出了三分之一,提水、调泥、掺石灰,准备趁着天黑之前垒起两三层来,这样的话两天功夫就能完成,省得明天上学那些野小子搬走乱扔一气。对于这位本家叔单勇其实打心眼里是尊敬的,水平不一定怎么样,可人品肯定没错,几年前家里生意折了本,没等开口,这位本家叔拿着工资本就进城送钱了,亲戚里,倒是这位不怎么亲的走得最近、也走得最勤。有时候人情不一定是钱能还上的,说到这儿实习,更多的心思是想帮着这位本家叔多少干点活。
一层、两层,齐刷刷地起来了,响马寨家里修房子的时候单勇添了三个月小工,这点活计倒学得不赖。垒到第三层一半的时候,单长根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又回来了,老远喊着单勇道:“勇啊,来不及了,你赶紧停了手里的活,把房间给拾掇出来,人要来咧。”
“谁呀?实习的,师范的还是潞院的?”单勇问。
“不知道……你管谁呀?赶紧给收拾,要不没地方安排,镇教委主任亲自来送来了,今年都发羊羔疯了,净往这鬼地方跑。好多年了,就见走的,没见来的。”单长根支着自行车,不理会了,回办公室换上了那身肃穆的教师装,也就像中山装差不多,出门时小心翼翼地提提领子,往口袋上别上一支钢笔,这是在这里唯一在彰显自己身份的衣着和打扮了。
单勇看着本家叔这老派的作态,又心酸又可笑,逗着叔叔道:“叔,都是实习的,你一碗水端得太不平了吧?凭啥一直是我干活。”
“谁让你是我侄涅?再说你不干,那不得我干吗?”叔叔给了个无可辨驳的理由。
单勇笑了笑,争分夺秒地把第三层垒完,好洗洗去收拾房间,潞州市两所师范、一所潞院,每年实习生都不少,但像这种偏远山区,多数是师范的学生来,要是多几个伴,倒也不错。
垒完最后一层的时候,车来了,单勇停下手了,看着两辆车沿着村路驶近学校了,一辆破旧的五菱面包,而另一辆却让单勇看直眼了,是辆别克商务车,很面熟,好像在学校见过,单长根笑着迎上去了,五菱车里下来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样是教委主任,握着手,递着烟,而商务车里出来的人就让单勇看直眼了。
第一位,系主任王恒斌,第二位,班主任任群老师……下车里,看单勇的眼光既有复杂,又有可笑。
这惊讶还在后头,再下来是司慕贤,后面跟着他的暧昧女友刘翠云。司慕贤笑着向单勇招手,惊讶更大的是,接下来是王华婷,下车接着车里递出来东西,递东西的是班长丁一志,王华婷下车时,仿佛没有看到院子里单勇一般,和任群老师站在一起。最后不用说单勇也知道是谁……天雷来了,从车上下来,雷大鹏贼忒忒看着单勇窃笑,指指点点和众人说着什么,笑了一番扯着嗓子喊着:“蛋哥嗳,你咋来这儿当民工来了?”
“哦,你们认识啊,这是我侄,也是我叫来实习帮忙的。”单长根瞅空说了句。
“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嘎嘎……”雷大鹏谑笑着道了句,听得系主任、班主任和教委主任寒喧没啥意思,径直进了学校的院子,东瞅瞅、西望望,走到了单勇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单勇弯腰,他也弯腰、单勇转身,他也扭头,比胶皮糖还黏,洗罢了手,单勇故意说着:“二雷,哥想清静都躲不过你……提前告诉你啊,这地方可是要吃没吃、要玩没玩,你还甭想找乐子来。”
“切,我的思想境界有那么低么?我已经准备好献身老区教育了,今年系里往武乡、平顺、沁县、太岳几个老区都有派驻的实习生,这叫红色支教,我荣幸地成为其中一员了。”雷大鹏自吹自擂道。
这都不用考虑,单勇知道这货是冲着王华婷来的,笑了笑,没有揭破。司慕贤和刘翠云上来了,喊着单勇,那眼光里多了几分同情和景仰,似乎蛋哥落魄到这种田地让人忍不住要扼腕叹息。班长丁一志却是和系主任几位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王华婷几次想上来,却又不好意思上来,还是雷大鹏喊了句,她才踱步着到了这拔人群里,看着单勇浑身泥灰和刚垒的墙,这话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支书,您这是……不是系里安排来监督我吧?”单勇迸了句。
王华婷微微一怔,监督倒不至于,但到捉马乡却是她力荐的,她没解释,倒有人替她解释了,雷大鹏凛然道着:“嗨,还就是监督,你丫就爱捅娄子,别在人乡中再捅个底朝天,学校都交待不了。我们一起来监督你劳动改造。”
“哟,二雷,还有各位同学,我是来给我叔帮忙的,今晚上我可就走,你们自便啊。”单勇故意道了句,洗了把手,扭头提着扫帚就走。
这一下子看得众人面面相觑,好不难堪,王华婷正要解释一句,却是看着单勇冷冰冰的表情讷言,情急之下,直剜了雷大鹏一眼,雷大鹏早急了,直追着单勇的脚步陪着笑脸拦着道:“别呀,蛋哥,哥几个还不是冲着你来了……你不在这儿谁来呀?本来准备到武乡呢,我一问干妈知道您老在这儿,就临时改来这儿了,还是咱团支书极力向系主任推荐才联系到这儿的,费了好大劲呢……你说你一走,我们不都瞎了,还指着跟着你混两天呢?要不这穷地方,我们来干嘛。”
实话逼出来了,单勇回头讶异地看着王华婷一眼,王华婷话不多言,不过脸上露着几分释然的微笑,也许让他知道更好一点,单勇没有读懂那眼光中的深意,扫帚往雷大鹏手里一塞催着:“那愣着干什么,干活去。”
“干什么?刚下车就让我干活?”雷大鹏不悦了。
“都来,收拾房间,这地方可都得自己动手,要不你们晚上得住野地里。”单勇叫着,几个人到校办拿着扫扫帚、簸箕、拖把,直上了教学楼的三层,这楼修得倒也不错,据说是普九教育时候一位富商捐资修的,三层空着,只不过这楼呀,是驴粪蛋外面光,开了那间久无人住的房间,哦哟,蛛网成片,灰尘满面,屋子里乱七八糟堆着折腿缺面的桌椅,下车伊始的几位又傻眼了,谁也没料到条件能艰苦到这种程度。
这回该雷大鹏被雷了,张口结舌,眼凸舌头吐,大叫着:“我靠,这都不用穿越,直接回旧社会了,这能住人么?关牲口还差不多。”
“你不就一直自诩自己是牲口么,这回名副其实了………华婷、翠云,你们俩住顶头那间,小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回头我把东西搬出来,你们休息用。”单勇照顾了两位女生,回头对雷大鹏和司慕贤可不客气,一指道:“你们俩,包括班长丁一志,和我住这间,自己动手收拾啊,偷懒不干活的,不服从领导的,小心我把他真赶去和牲口搭伴啊。”
即便不在学校,蛋哥的威慑力和号召力还是有的,连雷大鹏这货也不敢违逆,怏怏不乐地扛着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墙了,两位女生窃笑着,也上来帮忙了,楼下的班长提了桶水,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了。
下车伊始就开干了,不管组织性和纪律性,还是整体的素养看得教委来人和单长根有点讶异了,单长根诧异道:“哟!?这几个城里娃都不错嘛,下车就干活,比以前见得强多了啊。”
“是啊,看来潞院培养的学生素质是高,现在连小师范生都挑三拣四不愿意来这地方……王主任,任老师,我得谢谢你们啊。今年只要镇里有储备指标,我可是先拣潞院的要。”教委主任也兴喜地道着。
个中苦衷,尝着自知,王恒斌主任和任群老师讪笑着,这应景的话却是也没说上一句来。
收拾了一半,师生陪着教委和乡中的吃了晚饭,王恒斌主任和任群老师回潞州了,走时把单勇拉过一边千叮万嘱别再捅娄子,又把班长和支书叫一块,一定要照顾好大家。每年到实习期,系主任和班主任就挨着定点的实习点来回巡视,那殷殷切切样子,比相处四年给大家的感受还多。
两位女生住了现成的,四位男生可是收拾到了十一二点才打铺休息,却不料第一天肩负照顾别人的团支书王华婷就出洋相了,这边男生刚躺下,那边听得王华婷惊声尖叫从房间里奔出来了,还以为碰上了村里跳墙头的二流子,单勇、雷大鹏抄着家伙出来英雄救美,保护着惊魂未定站在楼道不敢回去的王华婷,追问半晌才知道,流氓倒没有,就是有只老鼠钻被窝里了。
这哥俩哈哈大笑,雷大鹏谑笑着问,蛋哥这地方的老鼠还会耍流氓涅。单勇接口道,可不,耍流氓还真会找地方,往支书被窝里钻。这哥俩一人一句,把王华婷羞了个红脸,然后又发现比老鼠更可恶的单勇和雷大鹏,净往她衣衫单薄曲线毕露的身上瞧,气得她摔上门,忿忿地扔了句:
“老鼠都没你们流氓。”
集体的实习生活,就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氛围中开始了,清静肯定要被打破了,不过单勇一点也不介意,兄弟们来了,这乐子恐怕就要多了,起码头天晚上就支书这个话题让三人讨论了好久………
第33章 谁说吃货没理想
相比学校单纯的上课下课,校外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从学生到老师角sè转换的新鲜感尚未凉透,一周的时间过去了………
自从捉马乡初级中学来了潞院几位实习生,变化还是tǐng大的,班长丁一志和团支书王华婷教九年级毕业班的语文和英语,班长教学一丝不苟,王华婷的英语本就过了六级,教教初中更是小儿科,司慕贤和刘翠云带的是八年级语文主科,这一对文学青年倒也找到用武之地了,特别是司慕贤,讲个潞州的轶史趣闻,能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听得津津有味。替代的那几位差不多都是年过半百的老教师,看实习生这么负责,不少干脆全部扔给实习生自己乐得清闲几天了。
这些人一来,明显地就把单勇的风头抢了,除了那笔板书字漂亮之外,他在教学上还真拿不出比别人强点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凑和着教教七年级的语文,闲下来就帮着叔家干点零活,要不就干点学校里的其他杂活。
好在还有个垫底的显得单勇不算最差的,谁呢?当然是雷大鹏,这货什么水平大家都了解,谁也不敢让他代课,就他自己也不敢申请,多出这么个闲人没法安排,只好勉为其难,又重cào旧业了,到厨房里劈柴生火,再不就是打水扫地。这惫懒货sè就这么点活也干不好,只要单勇不在旁边看着,不是火大了粘锅了,就是火小了夹生了,为这事没少挨蛋哥的脚丫踹屁股,没过几天倒叫苦连天,要不是冲着王华婷在这儿,雷大鹏不止一次说:爷还不伺候你们呢!
这不,大清早地,又被单勇拖着起来生火做饭了,乡下粗食鄙饭很简单,早上一般是熬粥,不过有两位吃货在,这粥熬得倒有一说,是jīng选的石辗小米和着yù米糁熬就的,快熬熟的时候加上这个季节摘就的槐huā骨朵,喝来是香甜滑口,配菜是水萝卜丝,要不葱huā调萝卜叶,再好的时候能有些小白菜或者嫩黄瓜,这个季节村里也不缺自留地里的菜,知道城里来教娃娃们念书,村里家长没少给送这些瓜果菜蔬。
咕嘟…咕嘟的声音熬着,整饬一新的厨房里,雷大鹏坐在灶火边,喀哧喀哧啃着根水萝卜,好多天了,就这么过得,生活实在单调极了,不啃小萝卜得听瞌睡了。
看着单勇正用刀削着一根细长、深sè的细棍,这些天闲暇时间就削这玩意,也不知道是准备干什么用。不过此时雷大鹏好像心里有话,眼睛眨巴着,几次要说话,却又yù言又止,像有难事郁结在心里。半晌单勇抬头时,看这傻货直勾勾盯着自己,拣了个炉旁烤干的泥丸扔过去训了句:“看什么看?叫大家起来吃饭?光顾你吃呀?”
“蛋哥,我发现你好像不对劲了?”雷大鹏起身拍拍屁股。
“什么不对劲了?”单勇笑了笑,收拾着一大摞的细棍,还有烤在炉膛边的指头肚大的泥丸,以为雷大鹏发现了自己的想法。
“我发现呀,你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对我不是打就是骂。TXT电子书下载**”雷大鹏不悦地道。瞪着眼睛叫板上了。
这段时间心情着实不怎么好,自从离开学校,自从视线中消失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倩影,单勇还真是脾气变得坏了许多,看来确实有点慢待兄弟了,不过兄弟间不需要客气,单勇笑骂道:“你都好意思说,让你看几回锅,不是夹生就是糊了,你说不揍你揍谁?就这么点用处都用不好。”
“靠,我是来支教的,丫的非把我打压成添厨的。简直是làng费天ォ么大鹏连续两个靠字,给单勇竖了中指,人凑到窗外,朝着楼上喊着:“嗨,都下来吃了……等着给你端好喂嘴里呀。”
这哥们除了对王华婷,对谁都不客气了,一会儿人进来时,各舀着粥,配着蒸好的三和面馒头,王华婷最后进来时,雷大鹏却是触电般地起身,舀好,给支书端到桌上,把司慕贤挤过一边,然后一盘菜全放王华婷面前了,根本不照顾其他人的感受。
每每发生这种**luǒ的殷勤,总是引得几位吃吃偷笑,越殷勤,越让王华婷显得有点难堪。偏偏雷大鹏一点也不觉得难堪,还直勾勾地看着王华婷吃。王华婷拿着筷却是动不了嘴了,劝了句:“大鹏,你怎么不吃?”
“嗯,我不饿,我一直是锅跟前呢,早吃饱了。”雷大鹏两眼绽放着桃huā,笑眯眯说着,无限深情。司慕贤扑哧一笑,惹得雷大鹏怒目相视,吓得他赶紧地端着碗往一边跑,和灶后的单勇坐到了一起。
虽然同班同学,这其中的关系好不微妙,班长丁一志向来不多言,不过眼神不时的看着王华婷,而且对雷大鹏多有不屑之意,又一次发现这种眼神时,单勇解围来了,唤着雷大鹏道:“大鹏,过来……商量商量,哥几个开开牙祭。别打扰人家吃饭,人家还上课,你个闲人没事。”
哟,这话可管用,雷大鹏起身和蛋哥贤弟往一块凑上了,人一走,王华婷好歹松了口气,现在无比懊悔当时临时起意给了雷哥个好脸sè,这可好了,一点阳光把雷哥灿烂成这样,躲都躲不开了。雷大鹏一走,她感jī似地看了解围的单勇一眼,不过单勇却是很专心地削着木棍玩,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下让她又觉得心里空dàngdàng地好不失落。
雷弟凑上来了,看着单勇还在削着细细的木棍,又瞅瞅司慕贤,饶有兴致地问:“吃啥呢?我看这村里狗tǐng多,要不咱们套一只回来。”
“你套套试试,让村里人发现,揍不死你。”单勇眼皮不抬地道,随意说着:“我说要吃的,比王八强几倍,比狗ròu强好几倍,考考你,这地方能吃到的美味是什么?”
细棍,一尺长短,粗细均匀;泥丸,这数日已经搓了一大袋上百粒,司慕贤灵光一现,筷一扬道:“我知道了……”
“没问你,考大鹏呢?”单勇笑着拦着话头,盯上雷大鹏了。
像烧烤,又没有烤鱼的棍粗,太细了。肯定是烤的,不过能拿出来的稀罕东西却都不在雷大鹏眼里。雷哥挠挠脑袋、挖挖耳朵,又抓抓下巴,半天没想出来,侧头征询上司慕贤了,司慕贤却卖着关,笑而不语,这下把雷哥憋急了,直骂着:“不说拉倒,哥还不稀罕知道呢……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大不了就是山猪野jī,都保护动物,你俩敢捉我举报你们去。”
一说众人皆笑,就捉也未必捉得到。单勇和司慕贤都没说破,除了雷大鹏,王华婷、丁一志和刘翠云对于口腹之享却是没有那么重视,吃完了饭,刘翠云洗着碗,陆陆续续的学生到校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个谜却是还没有解决,不过让单勇和司慕贤奇怪地是,肚里装不下二两货的雷大鹏,这回对于要吃什么却是一点也不重视了,直勾勾地看着王华婷和刘翠云相随着进了教室。
等着司慕贤也走了,单勇回宿舍拿着课本刚下了楼,雷大鹏一伸双臂,一言不发,很严肃地把单勇拦住了,单勇笑着道:“想知道吃什么吧?就知道你憋不住了。”
“不是,不是,我有其他事。”雷大鹏面lù难sè道着。
“哟,什么比吃还重要?”单勇倒不解了。
“理想……比吃重要吧。”雷大鹏严肃地说道。
单勇呃声直翻白眼,雷大鹏可不客气了,直拽着单勇追问着:“那个……那个,咱们是不是兄弟?”
“那还用说。”单勇随口道,这兄弟不认都不行,死皮赖脸都成干兄弟了。
“那兄弟我帮你不少吧?”雷大鹏凛然一脸,严肃得让单勇好不愕然,一看单勇这样,雷大鹏掰着指头数着:“你缺钱,我是有多少给你多少,不够我偷我妈的也借给你……你闯祸了,我就哄着我爸给你摆平……我爸那柜里有什么好存货了,我偷出来可是先给你一份的……还有,只要打架,你说干谁,咱从没说个不字吧?还有,你要泡妞,我还提供过安全套给你,那可全是进口的,我偷我爸包里的……”
“别别别……大鹏,来来……”单勇脸上挂不住了,可不知道雷大鹏怎么了,把这些陈谷烂芝麻都抖喽出来了,拉到楼角,哭笑不得地问:“什么意思?你要给哥算总账?哥没对不起你的地方吧?”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一直就够意思,我可把你当亲哥,你把我当亲弟不?”雷大鹏正sè问。
“你觉得呢?我妈见了你比见了我还亲,你说当不当亲弟?”单勇道,这话真没得讲,关系实在太近了,想远都不成。
“那你帮兄弟一把没问题吧?”雷大鹏道,敢情要攀jiāo情提要求了,单勇一拍xiōng脯一点头,自然没什么问题。于是雷大鹏把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迸出来了,期待地一伸手:
“那把课本给我,我当两天老师去。”
呃,单勇又噎住了,愣愣地看着无比期待的雷大鹏,可不知道这货怎么着想起唱这一出来了。
“看看,就知道你不把我当兄弟,这点小事都不帮忙。”雷大鹏不悦了,生气地要拂袖而去。单勇一把揪着问:“等等,你……你到底什么个意思,你咋不去找他们几个。”
“你不明知故问吗?找他们又要笑话我满纸错别字还想当老师,只有咱哥俩水平相当,谁也不笑话谁。”雷大鹏诚实地道。
单勇又可笑又可气,讶异地问:“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自己也知道你的水平,哥不是笑话你啊,就我和他们几个比都差远了,干嘛去出这洋相。”
“不是,蛋哥……我就想过把瘾。”雷大鹏道。
“过瘾,这过什么瘾?”单勇不解了。
“你说吧,啊,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中学、大学,天天他妈滴被老师揪着训过来骂过去,不是扇脑袋就是踢屁股,咱苦大仇深怎么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啊,于是我就梦想有一天,我他马要是当了老师……班里凡调皮捣蛋考零蛋的,我一律表扬嘉奖;凡品学兼优考高分的,我得揪出来,好好批斗批斗……”雷大鹏义正言辞地说道,看来是受压迫久了,就等着翻身农奴把歌唱那一天的到来了,说着看着被惊得两眼发滞的蛋哥,雷大鹏拉着干哥求着:“蛋哥,兄弟活这么大,除了吃,就这么一点点理想,难道还不能满足我一下下么?”
“我……哦哟,大鹏,你这不误人弟么?”单勇哭笑不得了,一时却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安慰兄弟。
“拉倒吧,这儿的弟还用误啊,整个就是民工预备队,我就觉得他们几个可了劲教都是瞎扯蛋,反正也学不好,升学率也不高,还不如让孩们玩好呢。”雷大鹏道,虽然雷语,却也是实话,这学校的学生水平,有一半和雷大鹏差不了多少。
有些事其实很简单,不能多考虑,考虑的越多越容易出错,这一句jī得单勇若有所思了,笑了笑,啪声把书本放到雷大鹏手里,一挥手:“去吧,恭喜你实现理想……不过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你未必能如愿啊。”
“哎……不谢了啊,蛋哥,我就知道你最够意思。”
雷大鹏却是不管不顾了,抱着课本,如获至宝,得儿得儿乐滋滋地小跑着直往七年级三班的教室去了,敢情这若干天心事就这么点,怪不得老不高兴呢。
校园停了会,侧耳听着,没出什么事,看到乡邮递员骑着绿自行车来了,单勇知道自己订的货到了,笑眯眯地迎上去,果真是心想事成,东西来了,签收拆包装,两根细细的强光电筒赫然在目,还有一包准备好的调料,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味,单勇的脸上微微地笑了。其实他的心思,未必也在教学上………
第34章 吃货要当教书匠
“现在开始上课,我是你们新老师,雷大鹏……大学里兄弟们都叫我天雷哥,你们叫我雷老师就成了。”
啪声书往讲桌上一撂,雷大鹏一个开场白,没人笑,都紧张而诧异地看着这位新来的老师,像看圈里老母牛生出个小马驹来似的,好不惊讶、好不愕然、好不吓人!
“咦?太没礼貌,怎么站起来说老师好呢?”雷大鹏一瞪眼,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好不生气。
班里的文体委员赶紧地喊起立,全班异口同声说了句:“雷老师好。”
这下子,雷大鹏乐了,貌似慰问领导来了似的摆摆手:“大家请坐。”
学生哗声坐下了,个个脊背挺得笔直,手背在背后,一眼看过去,齐刷刷地,一个比一个乖。
雷哥向来很享受这种貌惊四座、言惊群人的感觉了,从坐在教室的旮旯犄角终于升级到讲台上,好不志得意满,好不意气风发,装模作样背着手,在讲台上学着曾经那些傻B老师来回踱步的样子,足足转悠了两圈,审视了全班学生若干次,看着个个噤若寒蝉的样子,那虚荣心,满足得快雕堡啦……
一个字,爽!
两个字,巨爽!
从小到大,哥不管是学习还是淘气,都是在人背后跟风的水平,那曾想过会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看哥的眼色行事……雷大鹏消化着这份爽的感觉,自信心快要爆棚了。没开始讲课,先得落实一下自己耽耽于怀的理想了,拍着桌子,对着众学生问:
“谁在班里考得第一名,站起来。”
这口气不善了,学生们面面相觑着,不少眼光向着二排一位小女生投射过去,那位小女生,似乎还有点恐惧地,慢慢地站起来了,雷老师这长相,足够让大多数异性产生恐惧感了,特别是未成年的。
理想就要实现了,雷大鹏准备挑着毛病训这优生一顿,却不料这一站,雷大鹏的心刷地落下去了。
这和上学里自己曾经痛恨的老师喜欢的乖乖生差别太大,只见这小女生梳着刷子,绑着红头绳,面色晦暗无光,眼睛怯生生地不敢正眼瞧人,削瘦单薄的身子和年龄不太匹配,要以雷哥的起名方式,叫个苦菜花一点都不为过。
难住了,雷哥向来不畏强权,不怕强势,可对于这等弱势,总不能连训连批吧?那可不是侠义本色。
“你叫什么?”雷大鹏问,口气缓和,把自己的理想忘了,心里泛起异样的怜悯。
“景艳艳。”那女孩怯生生地,声音几近不闻。
雷大鹏愣了下,这接下却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此时才注意到,大夏天了,小姑娘还穿着厚厚的春装,一侧头,看到了那双鞋透着个脚趾已经露出来了,花季少女,打扮得比中年妇女还要老态,几眼看不过去了,咧着嘴问着:“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妈也不给你打扮打扮?”
看不懂了,雷大鹏想不通了。那小姑娘没吭声,脸色更难看了,有人替她解释了,后排的一位野小子喊着:“老师,她没妈。”
雷大鹏一愣,斥了句:“胡说,没妈谁生出来的?”
学生们一笑,那野小子,又补充解释着:“她妈就是他爸买来的,跟个外地木匠跑了。”
哄一声,有说的,有笑的,那小女孩吃不住劲了,趴在桌上呜呜哭了。
一哭没人笑了,都瞪着大眼,看看捣蛋的那货,看看肇事的老师。
这下把雷大鹏火得七窍生烟,捋着袖子,一招手:“谁喊来着……过来过来,站讲台前面来,就你,那个秃脑袋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咋唬了几句,这长得丑有时候也管用,最起码发火这威势惊人,后排的那秃瓢小子紧张兮兮地站到讲台前了,一看就是个刺头,脑袋上还有两包,脖子里还有几道挠印子,雷大鹏大马金刀一坐,一问叫啥,叫牛水生,再一问是不是常跟人打架,那小子不敢不承认,这当会雷哥聪明极了,一拍桌子训着:“一看你就是捣蛋加零蛋的水平,在全班考倒数第一的对不对?”
全班哄笑一声,敢情猜对了,小秃瓢水生不好意思地低头挠着后脑勺,羞到了。
“既然雷老师教上你了,那就得给你上一课了啊。”
雷大鹏拍拍桌子,威势相当地猛,当着全班教育着这小子道:
“打架没错啊,小孩不淘气,长大没出息,这点雷老师不批评你;考倒数第一也没错,你爹妈没把你生聪明,那不是你的问题……可是,你欺负女生就得批评你了,想当年你雷老师我当学生的时候,从来就不欺负女生,专门欺负男生,谁厉害我就欺负谁,后来没人让我欺负了,我就欺负老师……这欺负同学欺负女生都不算本事,能欺负了老师才算本事……懂不懂……去,给景艳艳道歉去,以后做对好朋友,没准将来还娶回家当媳妇呢……那不省得你买媳妇了不是?”
这老师教的,全班哄哄哈哈一笑,把个小水生羞得无地自容,那哭着景艳艳破啼被逗笑了。雷老师的威逼之下,这小秃瓢无奈之下还真站到景艳艳面前道了个歉,那位小女生也被雷大鹏说得哭笑不得了。眨巴着泪眼看着这位老师,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不过这一番哄闹之后,倒比平时枯燥的上课有意思的紧,不少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位另类的城里老师,好像比所见的那一位老师都有意思。小秃瓢一坐下,都眼巴巴地看着雷大鹏等着更精彩的课文开始。
对了,还有上课呢?雷大鹏面对这么多求知的眼睛,省得自己的身份了。
雷大鹏问着上到哪儿了,翻着课本,翻到《孙权劝学》那节,这是节选自《资治通鉴》里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故事,故事雷大鹏倒是知道,扫过一眼“卿今当涂掌事……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一下子难住了,但这古文断句对他来讲,等于是神仙写的字,那叫天书看不太懂。
可雷大鹏肯定不愿这群小屁孩看出雷老师是老太婆上鸡窝,笨(奔)蛋来了。眼骨碌一转,计上心头,扮着胸有成竹、才高十八斗、学富五骡车的样子,书往桌上一摞脱稿开讲了:
“这是三国时候的故事啊,这么短没啥讲的,下去自个看看,就那刮目相看啥来着……雷老师今天给你们讲讲三国……讲三国最牛逼的人叫诸葛亮,这人牛逼呀,我想想,智力值,120、武力值110;生命值,99。最厉害的武将技叫木马流车,那叫一个凶啊,驷冲车一冲进了敌方队伍里,刷刷刷刷,那割人脑袋就跟你们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倒嗳……这课文里讲得孙权也是个牛逼人物,武力值110、智力值100,武将技叫……对,流星火雨,就是那投石车,一块石头比人脑袋还大,再加上点着火的滚油,刷刷刷一扔,到哪儿,那儿就是火海一片,就跟咱们这儿烧山火一样,一把火过去,那是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这说得眉飞色舞,语不打结,雷大鹏脑海里飞快掠过曾经让他兽血沸腾的三国游戏,添油加醋地在课堂旁若无人的讲出来了,效果嘛,看样不错,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被唬得一愣一愣,瞪着大眼,炯炯有神、崇拜无比地看着雷老师,听着这闻所未闻的语文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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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让雷大鹏去代课啦?”
司慕贤一听,下巴差点惊得掉下来。同进门的王华婷、刘翠云、丁一志,听得单勇此言,你看我、我看你,那怪异的表情还真不好形容出来。都知道雷哥是骡子混进马队里,一到关键部位准得出问题。根本经不起检验。真要教得一塌糊涂那不惹人笑柄么?
正做午饭的单勇也忍俊不禁了,不过却是没敢把雷大鹏理想给大伙说出来了,掀开锅盖看了看焖的大米笑着道:“怎么了?我倒觉得大鹏性格憨直,真当老师,说不定比我都强呢?”
“老大,你不开玩笑么?他写一页鉴定书都能写十几个错别字,你让他代课,那不误人子弟么?”司慕贤小声道,难色一脸。
“这你就不对了,大鹏说这儿是民工预备队。再误也误不到哪儿,反正不是务农就是出去打工的材料……你们呕心沥血教学才是瞎扯.蛋。把孩子们玩都耽误了。”单勇笑着道,直觉得有时候雷大鹏这话虽然蠢吧,可透着一股灵气,还就是大实话。
这么一说,倒把几个人说得脸色不好看了,虽然话糙了点,可也是实情,这里面一半多是留守儿童,大部分差不多就是读到初中毕业等着外出打工养家养己,不管家长还是学生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了,都心在不在这一块,那教学质量自然是差得一塌糊涂。
单勇切到了菜,回头时,一指窗外笑着道:“看看,师生关系多溶洽,比咱们强多了。”
正讨论着的众人一看,雷大鹏不但上课了,而且还拖堂了,下课哄着一群学生在左右围着问长问短,这货左手牵个小女生、右手拉个秃小子,还把两人往一块凑,让两人拉着手回家,直把学生们送到校门,还兴高彩烈的招手再见,那情形真叫一个师生情深。
不一会儿,进了厨房,看着大家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雷大鹏旁若无人地一坐,生怕别人不知道摆谱似的把课本往桌上一扔,翘着二郎腿自得其乐地说着:
“哦哟,上四节课可把我累坏了……从来没讲过这么多,我现在觉得啊,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那和吃大餐的感觉一样:真爽!”
雷到了,不管这话还是这表情,把众人雷得这顿饭胃口都不好了,都知道这货是破嘴诨话,你越逗他越来劲,没人理他了。
却不料今天肾上腺分秘过度,没有搭理,雷大鹏直摆活着新发现,拽着司慕贤道:“贤弟,你知道不?这村里有好多家媳妇是花钱买来的,不贵,才几千块,你要毕业说不上媳妇,二哥给你买一个啊……你说这儿太幸福了啊,比城里幸福指数挺高啊,媳妇这么便宜,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去……”
这一雷,把司慕贤搞了个大红脸,穷山僻壤,还真有不少娶不上老婆的靠人贩子解决,捉马乡就是个重灾区,不过在雷大鹏眼里看成社会进步怕是就让人受不了了,王华婷斥了这货一句,雷大鹏不说了,刚安生了几秒钟,又凑到了班长丁一志身边问着:
“班长,我觉得你说的教学方法很好嗳,什么活跃课堂气氛、调动学生的积极性,讲得非常好,我上课讲到《孙权劝学》那章,我给他们讲《三国群英传》,哦哟,气氛可好了,热烈得不得了啊,没一个人上课睡觉。”
又雷倒了,单勇知道这货上课又给农村娃讲游戏了,这点却是不敢揭破,班长丁一志向来老成持成,摇着头叹着气没搭理这个混球,王华婷实在看不眼了,斥了雷大鹏一句道:“你边吃边说,就不怕把你噎着呀?”
“不怕不怕……我心情一好,什么都消化得了。”雷大鹏没听懂话里意思,不过看王华婷眼神不对,这倒消停了一会儿。
有这么个货搅来说去,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雷大鹏当学生笑话都是一堆,当老师就更别说了,王华婷只怕出了什么问题让乡中反映回学校可难堪了。
不过,总不能当面驳人面子说你别教了、你不行吧?
班长丁一志不敢,王华婷更不敢,两人互视了一眼,颇有难色,在这个集体里,核心领导已经不是他二位了。
各有心事话就少了,雷大鹏胃口可大开了,连吃两大碗干饭,连锅底的锅巴都嗄蹦蹦啃上了,边吃边夸蛋哥的手艺好,这锅巴金黄脆香,比潞州大酒店的平地一声雷还有味道。众人不但吃得没有雷大鹏多,而且也没有这货快,两位女生加上丁一志和司慕贤一碗没完,雷大鹏连锅抄底了,大概见得没有搭讪了实在没趣,凑到吃完饭正仔细削一根树杈的单勇跟前,还未搭话,猛地灵光一现,眼神一亮,嘴里嚼着大喷一句:
“哇……蛋哥,我想起你要吃什么来了。”
这一喷,连话带大米,直向单勇喷来,饶是单勇躲得快,肩上也给喷了一片白花花的大米,那几位吃着哧哧地笑着,这唯一一位雷不倒的,也被喷到了………
第35章 行行都有状元郎
不过单勇了解这位雷弟,若无其事地拔拉过肩上的大米,比划着手里削好的树杈架子,笑着道:“你不觉得你聪明得太晚了?我工序都完了你才知道,这可不像以前的天才雷哥啊。是不是被什么困扰?”
“那是,自从我被感情困挠,智商确实有所下降。”雷大鹏一屁股坐到炉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这一句却是最雷的,刘翠云惊了下,知道雷大鹏所指是谁,和司慕贤交换着眼神,都看着团支书王华婷,王华婷有点忿意地胸前起伏着,有男人倾慕倒不是坏事,可有这么个傻货天天倾慕你,还直接了当挂在嘴上,当着众人面都能这么说出来,气得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偷偷一瞥单勇时,单勇那促狭的眼神也正看着她,王华婷蓦地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下,不用说,又是故意诱导着雷大鹏乱放炮。这不,一眼而过,单勇貌似同情地点点头:“理解,非常理解,谁让咱们是兄弟呢。那你得赶快发展发展感情,现在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当然,感情和理想都不能耽误。”雷大鹏文诌诌来了句,连他自己也咂吧着嘴,很别扭。
扑声司慕贤咬着嘴唇,声音被压在鼻腔里,实在不敢笑,刘翠云也乐了,班长却没笑,有点悻然之色,最尴尬的当属王华婷了,好在雷哥也算怜香惜玉,看王华婷的表情不怎么好,岔道话题道:“蛋哥,不谈这个……咱谈谈吃的啊,你,真要做那玩意?”
“当然,那道美味我可练了好多年了,就愁食材不好找……这里的无污染环境正好,多得是。”
“那是……光村头那棵树上就多得去了。”
“那儿不行,在麦地边上,你把人麦地踏坏了算谁的,得找个开阔地,要不打下来不好捉。”
“这倒是……要不我下午再去找找?”
“不用找,我早瞄好了,庙门口那片……”
“对对,那儿也不少。”
这一说,雷大鹏一点傻劲都没有,说得凛然正色,仿佛是什么重大决策一般,听得几人一头雾水,王华婷、刘翠云、丁一志这三位自然不懂单勇三人密谋了,都看着司慕贤,司慕贤的酸劲上来了,笑着咬文嚼字地说着:
“他们在说一种文鸟科动物,有润肺和胃,补肾益气。适宜于腰膝酸软、疲乏无力、心悸头晕、气短等患者食用。”
这么文邹邹的,听得王华婷三人更是一头雾水了,还是雷大鹏直接,不以为然地道了句:“看把你酸死呀,就麻雀你都能扯这么多?还补肾壮阳你咋不说?”
司慕贤一呃,被噎了下,那两位女生却是脸上有点发烧,不过这会儿也知道了,敢情单勇这些日子又是削树枝,又是搓泥丸,又是砍树杈丫子,原来是想上打麻雀去了,刘翠云瞅着这机会别了单勇一句道:“单勇,就个弹弓,你打得能够大鹏吃吗?一只麻雀身上才多少肉。”
“呵呵,翠花妹,这你就不知道了,玩这东西,得我是老大,哥这水平练出来的,三十米内弹无虚发。哎这事我好像告诉过你呀?”雷大鹏得意地道,刘翠云却是诧异地道着:“麻雀才多大,有那么容易打么?你以前不说是打教室和老师家玻璃么?”
单勇和司慕贤一笑,王华婷和丁一志眼神一凛,可不料还有这等事。雷大鹏得意了拍着胸脯得瑟着:“可不,我为了准确打烂老师家玻璃,我从小学时候就开始练、练、练……每天挂个鸡蛋壳练,练到高中毕业,基本就弹无虚发了。说打鼻子不打眼,一弹弓能从防护网的窟窿里钻进去,打麻雀还不是小意思?”
这几人听得笑意盈然,班长和支书面面相觑了,没心思吃了,似乎对这几个人的行径颇不满意,终于接了个话头,班长放下碗插进话来了,直说道:“你们别净思谋着干这些不靠边的事,再说麻雀有什么好吃的,市里烧烤摊上不都有么?难吃死了。”
“一看就是外行,烧烤摊上那是死的小鸡仔充麻雀,味道差远了,我们做的这有个名头叫什么来着,贤弟,你起的叫什么来着,大二时候咱们吃过……”雷大鹏问。
“浴火凤凰。”司慕贤文邹邹、酸溜溜地道。
这下王华婷也笑了,潞院里经常传说“文青加二.逼、天下谁能敌”,一个胡说八道,一个引经据典,还真像那么回事。这不,有名头了雷大鹏拽了,直摆活着:“听见没,浴火凤凰……赛过凤凰肉,这肉可是越小的越嫩、越少的越香,最起码比家养的鸡鸭,饭店的大雁肉要香嫩得多,真的,你们没尝过,吃了那玩意,你再吃鸡鸭尝尝,差姥姥家了。”
雷大鹏吹嘘了半天,却是说服不了两位本就不注重口舌之享的女生,不但不注重,反而觉得这事太残忍,就雷哥这肚子,那得装下多少无辜的小生灵呐。
王华婷顺手拿着自己的讲义,抽了份报纸试图劝着道:“报载南方医院从一位患者颅内取出数厘米活虫,据说可能是食用野生动物所致,百分之八十的野生动物都携带有各种蚴活虫和内源性毒质,往往被感染的,就是那些喜欢饱口福的。地球上的生命是经过许多年的物竞天择而生存下来的,我们应该学会善待每一个生命。这一点,欧美国家就做得非常好,野生动物的保护法很完善……”
侃侃而言,句句入理,班长和刘翠云频频点头,王华婷在学生中的威信也不低,特别在女生中的威信很高,每每发言总有一种雍容大气的雏形,丝毫不用怀疑,假以时日,以她的家世,又会是某某领导的发言。
一听王华婷这么说,雷大鹏可摇摆不定了,鼓着小猪肚眼看着单勇,有点不确定地问:“蛋哥,咱俩学习这么差劲,是不是真把脑子吃坏了?”
这一回,王华婷可结结实实被逗得噗哧声笑了,众人都笑着,看来团支书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连单勇的忠实信徒也开始动摇了,单勇收拾着东西,起身,叫着司慕贤刷着锅碗,看了眼王华婷道着:
“你说的没错,不过你忽略的是,如果仅仅是物竞天择,就不会现在这么不和谐了,现在无论你在超市还是农贸市场购买回去的肉蛋禽米,激素、农药、食品添加、化肥等等之类的毒素要远远大于野生动物身上携带的毒源,**大于天灾。而且你用欧美的标准更荒谬,他们保护环境的前提是把污染移到发展中国家,低碳骗局还没有结束呢……至于保护动物嘛,哪更扯蛋,一面保护野生动物,一面在伊拉克杀人放火,你说动物和人两种生灵那一种更重要呢?再简单点,要没有欧美的上流社会,中国的藏羚羊都不至于频临灭绝呢……我们打几只麻雀,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这针锋相对的,倒让王华婷对不上来了,悻然撂了句:“我不和你争,反正你们别胡闹,明天系主任和班主任又沿着实习点巡视一遍,到时候别捅娄子啊。”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刘翠云噘噘嘴,冲着司慕贤做了个眼色,走了,班长丁一志摇摇头,走了。
阵营分两个,又剩下这哥仨了,因为有王华婷的缘故,兄弟们的感情之间仿佛多少有了点裂缝,最起码雷大鹏就摇摆不定,想跟着王华婷走,回头又舍不得蛋哥和蛋哥即将出炉的美味,司慕贤看出来了,笑着问雷大鹏道:“二哥,一面是兄弟一面是女人,现在该你做决定的时候了啊……要不我和老大去干,你陪支书。”
“那怎么成?吃得好、玩得帅、死得快、……好事怎么能少了我,管逑他那么多呢。”
雷大鹏最终拿定主意,没站在女人那边、也没站在蛋哥这边,还是站在肚子的立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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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里争执很多,但不影响那份同窗的情谊。下午像没什么事发生一样,上完课下课,单长根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回家,在他看来,来了潞院的几位高材实习生,这教学的担子轻轻松松担起来了,还真是省了不少的事,特别是王华婷、丁一志、司慕贤和刘翠云这四位,相比之下,要比大侄和那位傻大鹏强多了,不过那俩也不是一无用处,起码后勤工作搞得挺到位,没听到吃不好、睡不着的话,这倒省大事了,老头哼哼着乡村小调慢悠悠地回家了。
一般放学后,雷大鹏和单勇就开始做晚饭,司慕贤打水帮忙,丁一志却是个有书呆子倾向的,这灶上的活计不怎么干得来,那两女生也有点娇生惯养,吃惯现成的了,除了备课,就是到学校周围的村里散散步,今天也不例外,两人端着脸盆,趁着单勇和雷大鹏做饭的功夫,就近到了一里外的小河边上洗衣服去了。
没有被城市化影响的乡村景色是最美的,最起码王华婷觉得就潞州是十大魅力城市,也未必有这么清的水、这么绿的树和这么静谧的环境。一路上小羊咩咩归圈、老母鸡咯咯嗒嗒领着一群小鸡回窝,村里赶大车的憨叔木讷地给两位老师打招呼,那一人多高的大骡子喷着响鼻,好不威武。放学的农村娃娃也没闲着,满野地里跑着,不是帮着家里干点农活,就是钻在树上、河边成群结队的玩。
两人下了河,找着常来的一泓河水,半腿深浅,清清爽爽地能看到河底的砂石,泡好的衣服打着肥皂,河水里登时泛起一层白白的泡沫,就在这河里还游着成群蝌蚪和小鱼苗,有时候你一盆下去,能捞好几只上来,王华婷涮着衣服,看着景色,无意地看到了刘翠云洗的那身上装是司慕贤的,笑着问:“哟,翠云,已经给他洗上衣服了?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华婷姐,你别笑话我,你要找人给你洗衣服,那可多得是啊。”刘翠云笑道,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的恋爱也和她的长相一样,不声不响,似乎已经快瓜熟蒂落了。每每所见她和司慕贤会心的眼神,甚至于让王华婷有一种羡慕的感觉。
听得此言,王华婷自嘲地道着:“怎么?你说雷大鹏?”
“呵呵,你别介意啊,华婷姐,大鹏是一根筋,人其实挺老实,你别太当真了,他就那样。他倾慕你还真不是假的,就咱们班长也倾慕你。”刘翠云道。
“你瞎扯吧啊。”王华婷笑着斥道。
“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咱们班长可是公认的才子啊,就是不爱多说话而已。”刘翠云道。
王华婷摇摇头,苦笑了笑,那位班长来自云城市,离潞州几百公里,此次有意留下来实习为了什么她岂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呀,那位肃穆和不苟言笑的班长,除了学习上,实在让她培养不出那怕一点其他的感觉来。
注意着团支书的表情变化,刘翠云悄悄凑上来,小声道:“华婷姐,你是喜欢单勇吧?”
“啊!?”王华婷一惊,衣服差点漂河里,吓了一跳,这秘密就藏在自己心里,可不料被刘翠云戳破了,马上掩饰着:“胡说不是,我就喜欢雷大鹏也喜欢不上他,你看他那臭牛逼的得性。”
“他是够牛逼啊……振臂一呼,全校有一半学生拥护他,那天你也在场吧,我估计他要成为好多女生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了,呵呵,别的不说,反正司慕贤是死心塌地追随他了。”刘翠云笑着道。
“谁稀罕。”王华婷道了句,漫不经心地洗浣着衣服,没注意自己的肥皂打了搓石上了。
窥得了团支书的心思,刘翠云心里暗笑着,却不往下揭破了,隔一会儿,反倒是王华婷按捺不住了,问着刘翠云道:“翠云,你知道那位左熙颖,就是给咱们讲哲学的那位左教授的女儿……和他?”
语焉不详,不过刘翠云已经猜到支书的意思了,要说离那三位最近的,也就她了。笑着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听慕贤说,他们是在漳泽水库钓鱼时,遇到左教授父女俩的,左教授这位美食家不知道怎么就误打误撞到响马寨单勇家吃饭去了……再后来那天听讲座你看到了,单勇放胆就去追她了……奇怪了,好像还追上了,听慕贤说,单勇骑着电动带着左大小姐逛了潞州市一天呢。”
刘翠云看来知道的也不全面,不过足以让王华婷嫉意已生了,有些条件太优越的女人对百依百顺的异性已经没有感觉了,王华婷说起来就属于这一种,单勇带领众哥们翘课、打架、静坐、闹事,这么风光四射的人想低调都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风光已经射到了这位乖乖女的心里,刘翠云几句激得王华婷鼻子哼了哼不屑道:“他吹牛你们也信。你可能不了左家的背景吧?左南下虽然是个教授,可他的大女儿左熙蓉是天脊铝锌化工的董事长……要不凭什么人家回家乡看看,市里领导都出面迎接呢。”
“啊!?这么大来头。那单勇岂不是一步登天了?”刘翠云八卦了句,王华婷反问着:“你觉得可能么?要登天还回乡下干嘛?”
“那倒也是。”刘翠云又道,想想单勇和雷大鹏再加上司慕贤,几乎还没有脱去顽童的胚子,不是寻思着吃就是变着花样玩,还真是连微乎其微的程度都达不到,这么一想又说道:“也许就是玩玩吧,他们几个可比谁都会吃会玩,谁和他们在一块都误不了嘴。这不又是逮麻雀开胃呢。”
“这几个,走到那儿都是害虫。”王华婷评价了句,好不懊丧。既管不了这几只害虫,也让某一位害虫喜欢不上自己。
那点小小的心思当然瞒不过刘翠云,思忖了一会儿,刘翠云轻轻说着:“华婷姐,我觉得你是不是太封闭自己了。”
“没有吧,我参加公益活动不比谁多。”王华婷道。
“我不是说外表,而是说心里……”刘翠云道,看着支书愣了下看着自己,于是把心里好长时间没说的话说出来了:“其实你和他一样,都是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却是心里孤独,你又是团支书、又是学生会主席,在学校里比那个女生都风光,但真正关心喜欢你的人,除了父母,你觉得还有其他人吗?……单勇也是,狐朋狗友成群结队,一嗓子能招一个连队,可真正有了事,承担的却是他自己一个人,就雷大鹏闯祸他都替着顶缸,他其实比谁都孤独,你没看自从学校出了那事,他的话越来越少吗?”
这一句,好像说中了王华婷的心事,无数个孤寂之夜的辗转反侧,也许正是那种缺乏温情的关怀的感觉,那么,他也是这个样子吗?如果都是这个样子,那生活该有多么的悲剧!?反观刘翠云,或许相貌平平,出身平平,比王华婷这类优秀的更容易感觉到幸福,比如此时,就幸福地给司慕贤洗着衣服。
想了很久,直到把一盆的衣服洗完,沉默的王华婷在回来的路上拉着刘翠云说了句:“谢谢你,翠云,要不是你,我都发现不了,我其实连自己都不了解。”
话很真诚,两位女生会心一笑。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到校园,搭起了衣服,天色却是已经渐渐地晚了,放下盆时才发现不对劲了,静悄悄的,两人相携着到了厨房时,愣了。那三个害虫都不在,班长丁一志正烧着看着炉膛,炉膛里生得火旺旺的,这情形让两位女生哑然失笑了,王华婷诧异地问:“他们呢?”
“打鸟去了。”丁一志道。提醒着二位:“饭在锅里,给你们留着呢。”
“那你这是……”刘翠云也奇怪地问,班长可是位君子不近庖厨的人。
“他们安排我生火开水,白吃了这么多天,我也不好意思不干点活吧。”丁一志道,很稳重,稳重的被那三位指挥着干活了。
两位哭笑不得了,草草吃了饭,出门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却不约而同的顿下脚步了,刘翠云笑着唆导着:“要不,咱们看看去……你别看雷大鹏高低斜眼,那打弹弓可准了,系主任王主任家玻璃就被大鹏打过一回,那可是在八楼啊。”
“啊!?”王华婷哭笑不得了,可还不知道这个傻瓜有这本事,刘翠云又爆着料,这几位钓鱼、逮王八、熏獾,甚至还寻思过炸野猪,那本事大着呢。越说让王华婷越觉得惊讶了,再说就凭那只小小的弹弓,能打几个麻雀够这几个草包吃。
说着聊着还真出了校园,到村里找人去了,连问了几个村民,倒也有看见那三位了,直指着村高头破庙里,说是看到三人上去了,此时天色渐黑,两人循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音向山上走来,庙前有棵老槐树,几个人合抱粗细,也不知道几百年的历史了,每天天将黑的时候,那聒噪的声音能传几里地远。
“可这天黑了,怎么打麻雀?”王华婷对这个实在不解了。
“我也不知道。走,上看看。”刘翠云拉着支书,往山上走着。
不多会到了庙的左近,果真见那三位都在场,连女同学也顾不上招呼了,直嘘声别说话,就见得雷大鹏持着强光电筒往树杈上照,聚光的点上,正卧着归憩的雀儿,单勇持着弹弓,长长一拉,嘭声放弦出弹,黑影蓦地随着从树上落下,树下早有拿着电筒照着司慕贤赶紧地找着猎物,这天一黑,麻雀的眼神根本不行,就打不死也飞不走,三两下就被司慕贤捉到袋子里。
那袋子,对,那袋子,看得王华婷直吸凉气,整个就是村里装麦的大麻袋,里面还扑腾腾挣扎着,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收获已经不少了。
这拉弓可是体力活,十几下之后,单勇把弹弓交给雷大鹏手里,却说雷大鹏这高低斜眼打弹弓有天生优势,比单勇还准,瞄也不瞄,手落弹出,弹弹中鸟,司慕贤捡得还没有雷哥打得快,免不了得挨雷哥训上两句笨蛋。
一人打电筒照着树上刚眯眼休息的麻雀,一人开弓放弹、一人捡猎物,三个人分工明确,玩得好不紧张、好不刺激、好不乐呵,刘翠云和王华婷看得面面相觑,可没想到这仨害虫能耐这么大,这趁黑打鸟和瓮中捉鳖一样,跑都没跑,这么打,别说填雷哥的草包肚子,就是填七八个草包肚子都没问题………
第36章 浴火雀儿赛凤凰
自潞州市向东北方向三十公里,市远郊和武乡县的交界地带,一辆别克商务从国道拐进了乡路,这条绵延的乡村公路曲曲弯弯,是多年前“村通”工程修筑的水泥路,不过也经不住山区恶劣气候以及机动和畜力车的辗轧,没几年已经是坑坑洼洼了,即便是好车在这路上也飚不起速度来。
“这几个祸害呀,也不知道捅娄子没有。”王恒斌主任叹了句,坐在副驾上,对于要去的捉马乡心里没来由地有点忐忑不安。
“不至于吧,华婷电话里没说呀。”后座的任群班主任道。
“你觉得王华婷能指挥得了他们?”王主任反问道,一句把任群班主任问得哑口无言了。指挥不可能,反过来挥倒是有可能。何况是个女孩子。同来的其他两位班主任,其中之一问着王主任道:“王主任,是不是你们班里单勇啊?”
“除了他还能谁。就二班这位出格得厉害凑一块了,我还真怕他把那家扒房掀瓦了。”王恒斌无奈地道。
“你们二班学生是厉害啊,愣是把咱们学校的保卫科科长给换人了……就这事我听说都没法处理,王校长专程去福建看望左教授,左教授很生气,要不是看在咱们系宋诚扬教授的面子上,说不定不都见人。”
“听说单勇还搭上了左教授的女儿,要这样的话,这事就更没法处理了啊。”
“就不这样也没那么容易处理吧?人家也没什么错嘛,保卫科那帮人实在太不像话,逮着谁都敢吃拿卡要。”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正规毕业的硕士、博士学校还不要呢,咱们学校净要这些有关系、有后门的进来,能不出事吗?”
任群班主任这两位同事差不多都是四十郎当的年纪,属于那类言大于行、光说不干的一类人,这一路看了几个实习点,也就大致了解了下本班的学生的实习情况,和当地的教育局、教委人事部门的座谈了下,各实习点的情况不乐观,生活条件太艰苦,人心不稳,这才刚过一周都有开小差的了。而就业形势更不乐观了,地方教育上的人支支吾吾,根本没给一句准话。唯一能确定的是,那儿都是超编,特别是庞大的教师队伍,不但县城,就乡镇一级都超编的厉害,在这种形势下,恐怕又要有不少学生遭受毕业就失业的厄运了。
不过这也正常,间接地说也和扩招的恶果有关。自从实现批量制造大学毕业生后,市场供过于求属于正常情况,不像以前了,拿着派遣证就等于吃上皇粮了。两位的闲聊在杞人忧天,王主任和任群老师担心的却是不同,快到捉马乡时,任群老师前移了一个位置,问着王恒斌道:“王主任,学校对单勇的处理有没有什么风声?”
那担心自然还是有的,不管是扛塑模扮跳楼,还是撬了广播室发布消息,再不就是起哄闹事,那件也够得着开除了。而对于系主任和班主任,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辛辛苦苦四年,那怕是混了四年也不容易,对于这几位的要求不高了,能安安稳稳拿着毕业证走人就不错了,至于就业问题倒不担心,已经成了社会问题了,学校对此向来概不负责。
“还没有,我想这事没那么容易出结果。现在原食堂夏明堂的事还没处理完,苟国平赋闲在家,门都不敢出,市里把招商引资放在第一位,因为这事涉及的左氏化工的投资问题,我倒听说市委和市政府对咱们潞院提出点名批评了……这节骨眼上,我想没人敢再生事了,他不怕单勇这愣头青再捅谁一家伙?”王恒斌主任分析,有点倾向于自己学生的意思。
任群笑了笑,无语了。
车在山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穿过村落,已经是下午五时的光景,这个时间学校却是已经下课了,从村里指点地看着学校在一处高地上,冒着凫凫的炊烟,两位同来的班主任看着这个乡村破墙泥胚壁,有的墙上居然还能看到几十年前的标语,居然还是农业学大寨的,对于能在这儿呆住的学生倒还真有几分敬佩了。
电话联系到了,驶到学校门口时,是王华婷和丁一志开的大门,车停在院子里,王恒斌主任下车正要问其他人呢,这话到嘴边停住了,都在,都窝在操场个角上,同下来的几位老师诧异着,这学生,着实有点太不礼貌了,正玩得高兴呢,倒不像其他实习点个个哭丧着脸的样子。
“这……这干嘛呢?”任群讶异地问,整了整衣服。自己班里那几位捣蛋学生在操场角上窝了一堆,那地方冒着烟,连车进来也没听到。
“烤麻雀呢。”班长道。把来巡查实习点的老师们听愣了。
“还好,没偷老乡家鸡烤,就不错了。”王恒斌主任苦笑了笑,喊了声。那边的四位一回头,却是放不下手里的活,直招手让老师们过来。
一行人既有惊讶、又有诧异、还有几分不解和可笑,相随着踱步到了这个土法烧烤的地方,登时看得几位老师愣眼了,不由得升起了几分佩服。砖垒的烤槽,一米宽窄,两三米长。上面齐刷刷排着数十支烤串,每枝都串着四五剥只干洗净正滋滋冒油的麻雀,就市里旺摊的烧烤也没有这么专业。
别说这烤得如何,任群老师愕然地问着王华婷道:“那来这么多麻雀?”
是啊,食材的难度大了,光上火烤的就上百只了。
王华婷小声说着经过,这哥仨就一个弹弓一袋泥丸,愣是打了三百多只麻雀,连夜去毛剥肉,在料水里泡了一夜,赶着今天开牙祭呢。
“大鹏,去我叔家要两只鸡来,再到村小卖部多搬两件酒。班长、支书,你们招呼老师啊,我忙不开。”单勇安排着,回头朝王主任嘿嘿笑了笑,雷大鹏哎了声,直拽着系里同来的司机走了,这边丁一志和王华婷却是搬着教室的课桌凳子,先请着老师们坐下,早知道老师要来也有准备,王华婷和刘翠云进厨房切着凉好的甜瓜,洒糖腌好的黄瓜条、渍过蜜的山楂干,再加上一盆经年存放的老核桃,眨眼间就摆了一桌,连不喝酒的任群老师也没忘,摆了一瓶可乐。得,王恒斌主任也愕然了,直说着:“还说就你们这儿条件艰苦,我们走了几个点,数你们吃得好。这那是下乡支教来了,简直是野营来了。”
“都是雷大鹏和单勇到村里收拾回来的,您等等王主任,他们做了能烤两三炉的麻雀……叫什么来着慕贤?”刘翠云问道,司慕贤笑着回头道:“浴火凤凰。”
一行老师哈哈大笑,这麻雀变凤凰吹得有点过了,不过任群倒是挺赞赏,看着王华婷晒得黑了,笑着赞道:“说得也不错嘛,经过这么一回浴火,将来都要变成凤凰了……单勇啊,看你现在挺好的嘛,怎么在学校老闯祸。”
正烤着麻雀的单勇回头笑了笑,软软地道:“任老师,您说我闯祸我不反对,不过经过您知道,不是我的错吧?俗话说马怕骑、人怕逼……我可真是被逼出来的,我不踩他,他可就得整我了。”
“要是学校就这事对你进行处理,你持什么态度?”任群问,很和霭。
“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有什么态度,不过不管什么态度,我也不觉得我有错。怎么,任老师,是不是结果出来了?”单勇问,那件心事再说出来,倒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真要是个不能接受的结果,他想自己的态度一定会很恶劣,比上次还恶劣。不于碍于这两位关心自己的老师,没敢说出来。
“没有,也许没有什么结果,安心实习,我们都会给你往最好的方面争取,不过我希望你汲取教训。不管在哪里,你得学着适应环境,而不能让环境适应你。比如你现在就不错。”任群道。
“谢谢任老师。”单勇微微地有点感激,要别人说这话肯定是官话,不过这位任老师心地一向很善,处处护着学生。
说话着,那滋滋烤着雀儿慢慢变色了,这是用的慢火细烤,整炉的木炭不见明火,用炭热慢慢催出香味,刷到第三层油的时候,香味已经弥漫开来了,同来的两位老师吸着鼻子,由衷地赞了句:“真香啊,单勇,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呵呵,他家就是开饭店的。”刘翠云接了句,忙着给司慕贤和单勇递着料盒和油碗。
“比烧烤摊的味道要强不少啊。”另一位赞了句,此时尝着嘴里的甜瓜倒没味道了,吸着的满是烤肉的香味。
肉越少越香,这是吃家的理论,比如米粒鱼,比如蟹肉、比如蝎子,意指能入口的肉越少,那滋味自然就越香,雷大鹏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第一炉已经接近尾声了,冒着烟的烤槽香气四溢,串子一举起来,金黄一色、滋滋地冒着细油,香味却是更浓郁了,雷哥拽了一枝在手,嘎吱一咬多半只,骨头也不吐,直嚼得津津有味,边吃边递给任老师一枝和王主任一枝,悄悄地告诉王主任道:“主任嗳,您可真有口福啊,这玩意滋阴壮阳哦。”
一句气得王主任伸腿就踹,这货啃着雀只早跑了。任群老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入口的外脆里嫩、一咬香味顺着鼻子和喉咙吃得忍不住叫好,而且骨头是酥的,香香脆脆却是比炸鸡还有嚼头,虽然是丁点的小块的肉,可比蟹肉还要香嫩入味,吃着的各位频频点头称好。每每这个时候就是单勇最开心的时候,直解释着,这是用香醋、料酒、辣椒、姜片加上几味中药浸了十几个小时,慢火烤得味道透骨了,要猛火就没这么好吃了,虽然也香,但后味有土腥味。
众人有人尝试着嚼了嚼,细骨果真是软中稍脆,一嚼即烂,和着肉嚼却又是一番风味,同来的那位司机大呼上当,说是在市里烧烤摊上吃过,丫的今天才知道那根本不是麻雀肉。这自然又引得众人一阵好笑。
都吃上了,雷大鹏吃得最快,嚼得最猛,连丁一志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了,小心翼翼嚼了几口,看来香脆盖过心里的抗拒了,放心地吃上了,就剩一个人了,王华婷,像是对此事仍然心有余悸,借故到厨房,躲起来了。雷大鹏这货只顾自己吃,早把党花妞忘了,单勇安排着司慕贤烤第二炉,拿着两枝,趁着众人开心边吃边喝的功夫,直到了厨房里。
坐着,王华婷枯坐着,两手托腮,双眼迷茫,在这个上有点显得不合群了。
单勇兴冲冲奔进来时,愣了下,托着腮像在思索着什么的王华婷显得好不温雅淑静,梳着的挽发头还带着几分学生的稚气,这些天在农村晒得黑了点,不过黑里透着俏,一下子和他脑海里某个挥之不去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单勇进来了,又看到她那复杂的眼光盯了自己一眼,好难懂的眼神。
一直以来两个人是站在对立面的,一位是老师和领导眼中的娇子,一位害群之马,每每因为集体活动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有交集,总是唱着反调。单勇坐下来时,王华婷有点故意地把脸侧过一边,单勇把两枝烤雀递了递道:“支书,您要是素食主义者我就不劝你了,不过你不是嘛……你光知道麻雀是野生动物,不知道它也是一味中药吧?历来它就是人的口中之食。”
王华婷微微瞥过眼来,单勇笑着道:“它本身就可以做为贫血、神经衰弱和糖尿病人的食疗用材。天生万物、各尽其用,这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美味,可遇而不可求,做这么一次得我可准备了一周时间。你要真耽于那什么保护动物的心情,难道你没吃过鸡鸭鱼肉,难道那不是生灵。呵呵……你自便啊,别说我不照顾你。”
起身,抬步,走了一步再回头时,四目相接,单勇直射的眼光仿佛有几分灼意,王华婷也大胆地对视着,没有躲闪,这一眼中,似乎感觉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关心,王华婷嗫喃地道了句:“谢谢。”
“没关系,还有两只鸡……你要真不吃这个,一会儿给你烤鸡肉串。不过鸡也是生灵啊。”单勇笑了笑,出去了。
就放在眼前,烤得嫩黄的雀肉还散着香味,王华婷不知道是心情的变化还是味觉的变化,这时候有点被那香味诱到了,单勇出门时,她拿到了手里,凑上去闻了闻,是一种很香的味道,肉香中还带着淡淡的药香。昨天的做工她看到了,滚水烫去毛去内脏、白酒洗净、料酒和着香醋加上党参、龙眼肉、大枣、枸杞、北芪、当归几味熬过药料浸味,直到今天下午上火,这做工细致的紧,就像单勇关心大家的口胃一样那么细致。
轻轻地、小心翼翼手指捻了下,薄薄的肉层揪了块,王华婷放到了嘴抿了抿,轻香、然后是齿颊间感受到了香味,舌上的味蕾像绽开一样,有一种**升腾着,只担心那香味从齿颊间消失一般……咬了一口,小小的一口,又是一口……微微和惬意和笑容渐渐地爬上王华婷的脸颊,此时明白这几位吃货同学为什么这么投入了,别的也许能抗拒,这味道,这能挑起食欲的香味,却是无法抗拒得了。
何况,是他亲自送来的。
吃舒坦了,舒坦得不得了,校园操场上临时的拼桌啤酒下了两件多,王华婷出来时,第二炉都开吃了,看样是不够了,单勇把剥好的鸡也切块烤上了,这当会早吃得忘了师生关系,连单长根也来凑热闹了,拉着王主任和各位老师敬酒,这一喝开更没有老少了,雷哥搂着单代校长称兄道弟,划拳罚酒,回头又拽着王主任和那两位老师,非要个对瓶吹,否则不足以彰显咱们师生关系的铁不是?
还别小瞧雷哥当学生当老师都是一塌糊涂,可吃肉喝酒那是行家,在场人绑一块,不管划拳、猜数、压手指,傻哥是赢多输少,别人就赢得了,不赢不了人家的肚子能喝。这闹闹哄哄,最后连司慕贤和单勇也加入到吃喝的行列里,除了司机没沾酒,其他人倒都有了几分醉意,半路又添了几件啤酒,直喝到月上枝头才省得还要赶回市里。
送走了几位老师,送回了单叔,又把喝得东倒西歪的雷大鹏架回床上,这货头没挨到枕头早打上呼噜了,班长也不好这口,喝得头晕眼花,和雷大鹏睡到了一起。单勇回头叫着司慕贤收拾东西呢,嘿哟,这才发现司慕贤和刘翠云都不见了,本来想找的,不过又想这文青贤弟没准趁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借着酒劲赏花观色去了,打扰不得。于是又像往常一样剩下他自个收拾着残局。
哦,还有一个人,王华婷,帮着单勇擦桌子,一会儿单勇搬回了教室,回头又帮着把东西收拾回厨房,虽然记忆中如何地威猛,不过干这些活和王华婷相比,单勇倒更像个细心的小媳妇了,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一伸懒腰时,这才发现,王华婷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久了…………
第37章 月夜星郎诉衷肠
很诧异,这位一直以来显得傲而不群、高高在上的团支书,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审视着单勇,单勇已经习惯别人厌恶、讥诮或者鄙夷的眼光,却独独看不懂此时王华婷眼光中的复杂,一下子僵在当地了。
即便是在比较单纯的学生群体里,也照样分着三六九等,像王华婷这样品学兼优、家教良好而且积极向组织靠拢的学生,自然和单勇、雷大鹏这号劣差生不可同日而语的。即便是到这个偏远的地方实习,单勇也知道无非是“挂着到革命老区支教”幌子为自己镀镀金,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子弟,每干一件事都有很明确的目的。
那么现在的目的呢?单勇很容易看出来,像有什么话要说,可却想不出来,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话。
这样的思维让单勇稍稍发愣了几秒钟,然后没有找到合适的词,于是坐下来,倒了一杯水,思维又转了个弯,眼瞥到窗外的朗月稀星里,又觉得这个环境不适合两人了,不……是两个人不太适合这个静谧而柔情的环境,记忆里,两个人玩笑也不曾开过,话也说得不多,没人反而显得尴尬了。
也在这个不太适合的环境里,站在厨房门口的王华婷心亮如月,似乎在这一刻透彻了单勇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脆弱内质,全新的发现让她没来由地笑了笑,以前所见单勇振臂一呼、势起如炽的风采,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啊,净会干这些家务。”单勇突然问到,看到了王华婷的笑笑,很不自在,有点自嘲地道。
“有点,不太像你的性格。”王华婷道。
“那我是什么性格?”单勇问,给王华婷倒了杯水,王华婷坐到那张破课桌拼成的餐桌旁,和单勇面对面坐着。手里把玩着单勇递过来的杯子,笑着道:“不管是什么性格,还真不像干这些婆婆妈妈事的人。”
这些事,一半是受父母熏陶,一半是因为那年爸妈身体不好在家照顾,学得麻利了,个中缘由,单勇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而王华婷早从雷大鹏那张漏嘴里知之以详,或许,谈一谈彼此的经历能拉近双方的距离。
却不料思维不会随着你的想法行进,单勇没有更深的解释,更没有谈及王华婷所知的事情,而是开玩笑似的道着:“不像未必不是,有些事总得学会去做,就像咱们来实习一样,刚来时觉得这穷乡僻壤简直一天也生活不下去,这都一周多了,不挺好的嘛。”
弯着腰做人,低着头做事,自从家道中落,不经意中已经学会了很多。单勇很淡然。
岔话题了,向着王华婷不期待的方向走着,王华婷把这个岔路堵上了,眼睛直视着单勇,转着话锋道着:“能留下来我觉得你的作用不可忽视,要光我们几个,恐怕也吃的问题也解决不了。我在城里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儿那么大的老鼠……呵呵,谢谢你啊,替我赶走了那几只大老鼠,还糊上了老鼠洞。”
好温馨,其实是找了个籍口,见过一次再见时也没那么害怕了,倒是王华婷还真觉得单勇挺细心的,隔了一天就把她和刘翠云住的房间里那几个窟窿糊住了。女人总是容易被细节的关心感动,这么一笑示好,反看着单勇更不自然了。外表坚强而内质脆弱的人,对一切都保持着警惕,也许团支书这么个变化,会有所求?单勇心里暗暗思忖着,不知道王华婷突变的这么温良贤淑是所为何来。昨天还争辨要保护野生动物不准吃麻雀呢!?
没有得到回答,王华婷有点失望,就像和所有的同龄同学打交道一样,能感觉到对方的羡慕、嫉妒、谄媚、恨意,却从来没有得到同龄应该有的那份理解和亲密无间,这一刻感觉到了和单勇的距离很远,于是她换着话题,说着旧事:“说起来我要感谢你的地方很多啊,记得刚大一时候,学校的文化节咱们班没有拿出一样像样的书法绘画作品来,后来还是你写了一副字,居然获了二等奖……你还喜欢着书法?”
“喜欢过一段时间,放下了。”单勇摇摇头,丢得东西太多了,以前家境好时候,老妈巴不得把儿子培养成全能全才,什么课外班也逼着上,之后背道而驰了,什么也没学好,正常学习倒耽误了。
“其实你身上的优点很多,不过你却喜欢彰显给别人你的缺点。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后来成了那样?”王华婷道,两眼炯炯的凝视着单勇。
“哪样?”单勇随意问。
“就是那样,逃课、打架、和老师作对,显得那么另类。”王华婷不由得有点婉惜道。
这点有点回到老路上了,有点刺激到单勇了,单勇愣了愣,把话调过来问王华婷道:“支书,你四年逃过课吗?”
“绝对没有。”
“那你打过架么?哦,肯定没有,吵过架吗?”
“绝对没有。”
“那老师和学校布置,你从来也没有置疑过,对吧?”
“嗯,是啊。”
“一定也没有谈过恋爱,对吧?”
“没有,总不能把雷大鹏算上吧?”
王华婷连连点头,笑着道。不知道单勇所问何意,单勇问到此处笑了笑,一拔拉手指解释着:
“据科学统计,现在大学逃课的学生占到了百分之八十到九十之间。有逆反心态的,最少也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没什么问题,和大多数人一样,这些事我都干,你居然一样都没经历过,你说,是你另类?还是我另类?”
说着促狭似地看着王华婷,细一想,王华婷愣了愣,从来没有从这个方面想过,要这样说,还真是自己曲高和寡显得另类了。
是啊,居然连课都没逃过,那还叫上得什么大学。
两人四眼相对,互瞪了几眼,然后噗声俱笑,王华婷不服气了,一指单勇道:“最起码我没有闹事吧?比起来我离你的另类差远了。”
“那你说我闹得对吗?”单勇问。
“这还用我说,可能是对的吗?”王华婷道。
“如果我是错的,那你觉得你对的喽?”单勇问。
“当然。”王华婷道,从来没有置疑过自己的行为。
“那你再想想,你们学生会在学校的领导下,刻意维持着的秩序是什么?是食堂夏胖子的质次价高、假冒伪劣;是保卫科和某些居心不良的人坑瀣一气,从穷学生的身上榨油水。你当然无所谓,你知道咱们潞州是个老区,穷成捉马乡这样的地方并不稀罕,真是这样的地方出的大学生,他们的生活费有多少?一天平均不到十块钱……就这十块钱,不但份量不够,还吃着假冒伪劣的调料油料。你好歹也是党的基层组织的人,你自己说说,我和你,咱们俩谁在为虎作伥?”
单勇轻描淡写的撂了一堆,听得王华婷两眼瞬间扩大了一圈。
是啊,从来也没有这么想过。食堂的夏胖子被质检上查了,犯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了,那这样的话,以前学校维护后勤秩序的作法等于给奸商修桥补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说不上来了,王华婷把水放到了嘴边,无聊地呷了口,看来这个自己有意发现的独处机会并不怎么好,刚刚开始就有点变味了,又像以前针尖对麦芒了。
王华婷一愣,单勇乐了。好歹这位党花支书曾经在全省联校大学生辨论赛上大出风头,此时的讷言,倒多少让单勇有了几分得意之情。
这两个人的感觉很微妙,其实不管谁也不介意和对方搭讪,正是因为性格迥异才有了异性相吸的结果,而且在针锋相对中那种心理上的揣度、较量,对于心思颇重的人都是一种僻好。
王华婷看来也有这种潜质,被单勇噎住之后,仅仅是愣了几秒钟,然后眼神慢慢地缓和了,狐疑地看着单勇,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着:“我承认我是无意中为虎作伥,可我觉得你有点官冕堂皇了,怎么听着你比我这个优秀党员还高尚了?”
“呵呵,有吗?一般般吧。”单勇笑着问。
王华婷也笑了,笑着隐晦地说着:“别以为党员都是傻瓜啊,罢灶是体育系带的头,体育系的背后应该是宋思莹,宋思莹又是后勤常校长的亲戚,她进学校就是这位后勤校长铺的路,不过她从来就不把自个当学生,而是自以为是后勤校长的代言人。现在接手食堂的,我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常校长的嫡系,外包出去,每年上百万的毛收入谁不眼红……这中间牵扯到两个经营方和学校内部的争端,他们争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学校的领导层也正因为此事棘手才把学生会推到前台……”
单勇眼神凛然了,没想到貌似乖乖女的团支书还知晓这么多内情,诧异地盯着,这回轮到王华婷得意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单勇,揶揄地问着:
“至于你,我就搞不清你扮演角色了,你应该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我实在想不通,你这么不遗力地胡搅闹事为了什么?赶走了一个夏胖子,又会来一个张胖子、王胖子,过不了多久仍然是质次价高,我曾经和我爸探讨过这个问题,想从他那里找到处理方法,不过他告诉我,体制上的顽疾,不是那个人能解决得了的……可没想到你敢挺身而出解决,要不,宋思莹或者谁许诺给你了什么好处?否则不至于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当回英雄吧?”
说愣了,单勇皱着眉头,苦着脸,手挠着腮,像是感染了雷大鹏的标准动作,看了看王华婷,怨声道着:“还是党英明,你知道英雄是怎么练成的么?”
“什么意思?”王华婷笑着问,感觉谈话渐入佳境了。
单勇叹了口气道:“这意思很简单,黄继光一定不愿意挺身堵枪眼、董存瑞也不一定就愿意肉弹炸雕堡,逼出来的呗……不瞒你说啊,我其实就想着恶心恶心夏胖子,这货够孬,没想到我还没动静呢,他妹夫倒先下手为强,想把我整个样子,你说人逼到那份上怎么办?我不办不行呀,那怕就一毛钱好处没有,那怕就打发我回家,我也得踩他两脚出出气呀……泥人也得有三分土性呀,总不能想怎么捏我,就怎么捏我吧?本来就想着捅捅黑幕,谁可知道这娄子捅得这么大,平时也不见谁胆子那么大嘛,那天好像都疯了似的………哎,我真告诉你,我什么都想当,就没想过当英雄,那天出门我看疯狗倒霉成那样,我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把我爽歪了,傻雷,老包一唆导我讲两句,然后我就讲了两句……现在想想,我就纳闷了,不就喊了两句么,怎么大家就疯成那样………”
单勇说得若有所思,也许,打心眼里真没有当什么出头英雄的打算,只是逼到那份上,没办法了才来了个同归于尽的办法,谁可能想到群情能激愤到那种程度,逞了回英雄,结果真被当成英雄了,你说这事办得,想起来都有点汗颜。
王华婷笑了,笑得直掩前额,那种忍俊不禁的表情好开心,能看到学校拥戴的英雄这么个糗相倒也不容易,单勇也笑了,不过笑里多少带了点涩涩的味道,那事办得够荒唐,可没想到能捅出这么大的公愤来。
笑了良久,王华婷抬头时,单勇发愣着,像在回忆着什么,还以为他耽于那事没有跳出来,于是道了句:“别紧张,我听你那两位哥们说了,担心毕业证的事吧,应该问题不大,真有事,行政公报早出来了,你消停不到这儿……”
“我也期待这样。”单勇道,说得好不心虚。
“不会吧,我以为你喜欢轰轰烈烈呢。”
“不不,误会,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平平安安拿到毕业证。”
单勇这脸色很诚恳,绝对不是假话,王华婷一笑,没往他心虚的这儿戳,换着话题又道:“不光这件事,你还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还有?不可能吧?什么事?”
“欺负一位弱女子了。”
“瞎掰吧?我这么纯情的人能干那事?”
“我说有就有。”
“那谁呀?!”
“我呀,就坐在你面前,难道你要否认?”
“你?”
连珠炮地的几句,王华婷质问上了,单勇察觉到了什么了,闭嘴了,不过脸上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知道所指何事。王华婷哭笑不得地斥着单勇道:
“你们教唆雷大鹏来追我是不是?故意给我难堪是不是?从你认识我开始,就处处给我使绊,现在我是骑虎难下了,天天还得照顾着他的情绪,你说吧,我怎么办?”
这话说得,让单勇好不为难,好不难堪,本来就是唆导着雷哥却追党花妞看看笑话,谁可知道这个笑话延续的时间能如此之久,想了想,为难地说着:“这……这个不赖我们,大鹏是广撒爱情大网,逮谁是谁。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给他好脸色,你还不了解他什么得性,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笑容就泛滥,你倒好,还说数他最帅,现在你看,得瑟成什么样子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还真没办法……你干脆直接拒绝,他回头生一场闷气就没事了。”
王华婷笑得好开心,这倒真和自己有关,那天无意中的一句谁可料引出了后来这许多的事,笑着突然脸色一整道:“那好,我明天就直接拒绝他。”
“别……那个。”单勇一愣,又讷言了,有点可怜雷兄弟了,爱情已经受挫过无数回,好容易得瑟几天,这甜蜜也太苦短了。知道单勇在耽心雷大鹏,王华婷故意道着:“那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喜欢不上他。”
“这……这让我怎么说,还是你说吧。”单勇不敢接茬了。
“那好,我要说,我就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王华婷笑着刺激着单勇。
“啊?”单勇吓得站起来了,苦色一脸道着:“你不添乱不是?你这样说,他非找我决斗来。再说你就说他也未必相信,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王华婷突然道,单勇要争执时,却被那双盈盈的眼光灼了下。
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像要射进单勇的心房留下什么痕迹一样,凝视着一动不动。
不会吧?党花妞居然暗恋我?单勇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巨大的惊讶之后,免不了惊喜成份在内,一时间愕然的表情全僵在脸上了,不知道这下一句该怎么说。
或许在这层窗户纸捅破的时候,根本不用说,王华婷就那样看着,眼神里像郁着某种理解和柔情,甚至有一种欣赏,这么个打量,看得单勇很不自在,不知道该站着让人审视,还是该坐着绵绵情话,或者该拒绝,咱总不能抢了大鹏兄弟的梦中情人吧?
两个人在默默的凝视中呆了好久,久到感觉比同学四年的时间还久,久到彼此似乎洞彻地对方那份并不掺假的欣赏,血气方刚的单勇从王华婷的眼神中看到了那份期待,慢慢坐下来,在眼神中交流着,王华婷把玩着杯子的双手就在桌上,单勇几次想伸手过去,此时飚起的有一种想牵着手的冲动,想抱着对面姑娘狂吻的冲动,而坐着的王华婷也发现单勇眼中渐渐火热,可并没有躲闪,笑盈盈的眼神,仿佛带着几分鼓励,仿佛也沉醉在两个人心灵相通的这一刻。
王华婷看到了,一个貌似坚强的外表隐藏着的,是一个并不复杂的内心世界,也许很容易走进去。
单勇也感觉到了,那略带戏谑的话,是一种委婉的表白。那鼓励的眼神,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尽管他不知道这欣赏所为何来。
两人就在这种凝视中,似乎不需要的语言也能交流到彼此的发现。
啪……一声轻响,吓得单勇绮念顿消,惊得王华婷赶紧地掩饰,此时才发现两人的指尖已经几乎碰触到一起了,蓦地分开了。
多好的情调,全被破坏了。单勇懊恼间,起身时,听到了司慕贤故意地和刘翠云说话,两人相随着出去了,果真是党内人士,善于掩饰,王华婷叫着刘翠云,若无其事的回了宿舍。
女生一走,司慕贤关着大门,关好门冷不丁一把被单勇揪住了,单勇瞪着眼,虎着脸问:“听了多长时间?妈的你不学好,怎么学我的偷鸡摸狗本事。”
司慕贤本待装得没事人一样,不过忍不住了,噗声笑喷了,直解释着:“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谈情说爱都忙不过来呢,那顾得偷听你……没听多长时间。本来翠云跟我支书喜欢你,我都不相信,这回我信了。”
“什么跟什么呀,就没有的事,我根本看不上她,她就追我,我都不搭理她……对了,别跟大鹏说啊。”单勇扮着老大的作派堂皇地道着,往楼上走着,司慕贤在背后边应声边笑着,直想着这三角恋真让雷哥知道会发生什么,还真想像不出来。
宿舍里,不胜酒力的班长丁一志早睡了,雷大鹏抱着班长,打着呼噜,司慕贤回来就睡了,只有单勇躺下时久久无法入眠,脑海里,一会儿是王华婷那复杂的眼神,一会儿是左熙颖那亲和的笑厣,没想到曾经以为远在天边的,有一天会近到眼前;也没有想到,曾经牵手对面的,已经杳无音信,远到天边。
生活多像一个玩笑,这一次玩笑好像大了点,愣是把单勇想得辗转反侧失眠了………
第38章 毁人不倦好榜样
第38章毁人不倦好榜样
那一夜独处只有司慕贤和刘翠云碰到了,撞破别人的好事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感觉多出一份尴尬来。首发
很奇怪,也只有司慕贤和刘翠云觉得有点尴尬,王华婷不愧是党员先进和带头分,表面工作做得很好,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反倒比原来更坦然、更自然了。不但表现在表情上,而且表现在行动上,说笑多了,对雷大鹏的殷勤也表现得坦然接受了,好像从来没见过很傲的团支书这么亲和过。
她坦然,可就有人不坦然了。
谁呢?单勇呗,每每课余时间到村里、河边、矮山上散散步,王华婷总是喊着单勇和雷大鹏,单勇要是不去,肯定会被雷大鹏硬拽着去,几次之后单勇跟司贤弟叫苦不迭了,倒不是不能陪陪党huā,不过这么着陪,实在搞不清究竟谁是灯泡。
司慕贤保持着两不相帮的态度。
同来的六人实习小组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关系越来越向微妙的方向发展了。微妙在什么地方呢?可能谁也没有想到,班长丁一志对团支书也有那么一层意思,这事情先是被心细的刘翠云发现了,悄悄地告诉了司慕贤,起初司慕贤不太相信,不过观察几天后,也不得不信了。
本来一位班长一位团支书四年事务往来,恐怕就免不了有近水楼台、情愫暗生之嫌;再加上这次本来可以回家的机会他极力加入到下乡队伍,还加上每每看到王华婷和雷大鹏、单勇一起时那种不自然的表情,司慕贤越来越相信了,这个三角恋恐怕有向四角甚至多角化的方向发展。
现在的全盘开始明了了,对王华婷,雷哥是明追、班长是暗恋,可支书喜欢的却是单勇,而单勇心里没放下的却是左老家那位左熙颖。
关系很luàn,也就司慕贤能理得清这其中的头绪,不过作为局外人,他和刘翠云两人很知趣的三缄其口了。
心里的事吧放不到表面上,倒也看不出来。面上的事可还有更luàn的,曾经那位左教授的眼光确实不错,一眼就看出了雷哥的自得其乐,自打把单勇挤到厨房他接班当了教书匠,牛bī起来了,越来越进入角sè了,课上得怎么样暂且不说,下课那玩得叫一个起劲,先是让城里的哥们给寄来几条轮胎内胎,干啥呢?做了七八条猴皮筋,拉着刘翠云带着nv娃娃们跳皮筋。至于班里那帮淘气男孩,也有玩的,在cào场边上树了个shè击靶,一人一个弹弓练打jī蛋壳呢。就雷哥天赋高低眼的异秉,想不技压群雄都难,没过几天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孩王,村里的雀儿jī仔加上老母猪估计没少遭弹弓的祸害。[本章由为您提供]
单勇也没闲着,先是垒好了院墙,又带人整饬了lù天的大厕所,之后又借着村里石碌滚平了cào场地,再之后钉了一个简易的篮球架,用石灰水画了一个简易篮球场,让城里体育系的哥们给捎了几颗篮球足球,这更热闹了,一群乡中的野孩不满山遍野跑了,净搁大cào场上疯玩,有时候玩累了还得老师管饭。
luàn归luàn,不过好多年没这么热闹过了,单长根和学校不多的几位老师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倒是愈发地喜欢这种朝气蓬勃氛围了。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热闹、好玩的环境里渐渐地过了一个月,虽然几人之间的关系在司慕贤看来很微妙,不过好在班长很顾大局、雷大鹏有点单纯,而单勇心机又深,没出什么事。本学期期中考试过后,迎来了乡中特有的麦假,一放就是五天,学生们等着放假,在乡下呆久了,几位实习的也等着回城,这两天只有雷大鹏缠着单勇要去驴园玩,雷哥乡下玩得实在兴起,连家也不想回了。
放假前一天的上午,该来的事终究还是来了,来得很突然………
三节课后,王华婷正在三楼晾晒被的时候,代校长单长根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回来了,车后面驮着一大包东西,进大mén隔着老远就喊着道:“华婷,把你们几个实习的,都叫到教导处,有事问你们。”
口气很生硬,话很不中听,和平时蔫里叭唧的单叔大相庭径了,王华婷吓了一跳,应了声,赶紧地到男生宿舍,只有班长在备课,把事情一说,两位实习带队的愣了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这事情太多,你不知道是那件事,当然矛头要直指队伍里这两位品行不端的,丁一志想了想:“是不是大鹏抱回来的那堆yù米有问题?”
王华婷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倒也怀疑上了,这几日雷大鹏经常抱回十几bāng没熟透的嫩yù米,早熟品种,来路实在可疑。丁一志看王华婷不确定,又想了想道:“要不单勇揪的兔不是谁家养的家兔吧?”
王华婷又一愣,更不确定了,这哥俩手脚既不干净,又极为利索,前一周逮了一只獾做獾油饼,上一周又不知道从那儿逮了只兔,炸得兔ròu丸,当时吃得确实叫好没多想,现在想想是家兔还是野兔实在值得商榷,要真是在村里偷jīmō狗了,那传回学校可就难听了。
当然,王华婷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这两位,不过要不是这上头出事,另外几位兢兢业业,还真挑不出什么máo病来。
讨论了半天莫衷一是,两人下了楼,等着司慕贤和刘翠云下了课,小声商议着,又等着单勇从村里摘菜回来,再问雷大鹏时,这货说是家访去了,还没回来,五个人直进了教导处,黑着脸的单叔看样很不乐意,单勇问着:“叔,这是咋拉?不就放几天假么?舍不得我们走?”
半开玩笑的口wěn,单长根一拍桌:“你少跟我嘻皮笑脸,这个事很严重啊,成了大笑话,我都差点从镇教委回不来了。”
“怎么了?能有这么严重?这不好好的吗?”单勇不解了。
“还好?自己看吧?”单长根一推,得,知道在哪儿了,那堆考卷上。
王华婷和丁一志先自找着九年级的,chōu出来看了眼,确实也够呛,三个班及格的也就十几个,不到三分之一,不过这也没办法,师资和生源都不怎么样,短时间不可能提高多少,司慕贤和刘翠云也看了八年级的几眼,情况差不多,不过多少也有点提高。正纳闷着,班长开口了,很委婉地道了句:“单主任,我们毕竟是实习的,在教学方式方法可能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批评指正………”
话打住了,是单长根打住的,回过头来,很客气地握握班长的手,又拍拍司慕贤的肩,直说着:“你们四位,啥都不说了,很敬业,我是看在眼里,感jī在心里……不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把八、九年级的水平已经往上拉了一大截了,关键是这几本……哎!”
长长一叹,坐下了,是七年级的卷,王华婷一翻,看着统计的成绩单,然后一愣,不敢吭声了。丁一志一瞧,两眼一鼓,惊到了。司慕贤和刘翠云几乎同样的表情,憋着,哭笑不得。
单勇聪明了,脚步悄悄挪着准备溜,雷大鹏教的学生要不出问题ォ见鬼呢,能这么长时间ォ出问题已经是破天荒了。他一小动作,单长根发现了,喊了句:“站住!”
一句喝得把大侄钉住了,就见得单长根气不自胜地起身,揪着大侄训着:“啊,让你教两天,你扔给雷大鹏,自个躲清闲……好歹我这班里原来也有三两个及格的,这倒好了,全年级挂红灯,一个没有了。没有就没有了,还给我出上一堆笑话,那怕你jiāo白卷也比出这笑话强呀?”
“叔,你这学生就这水平,不能赖老师不行吧?”单勇好歹替兄弟辨了句。
却不料这一辨,更惹得单叔生气了,拉着大侄,直拉到办公桌前,翻着卷,塞到了单勇手里:“念念,我就不相信我的学生有这水平!?”
到底出了什么事,单勇翻了翻,傻眼了,不敢念了。其他几人倒不知道这其中到底什么让单叔气成这样,各凑上来,一看,都憋着不敢笑,看来雷哥的风格已经影响了一片人,把单叔雷倒了。
没人念,单长根一把拉过来,拍着桌念上了,直念着:“诸葛亮,智力值120、武力值110,主要武将技,木马流车………孙权,武力值,100、智力值99……我说语文课本上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就个三国时期的军事家、政治家,几个字的名词解释,怎么就出这么大笑话,还不是一个人,一个班都有这么十几个人……”
“失误,失误……叔,大鹏玩游戏着mí,也就随便说说,肯定学生当真了,这个……失误。”单勇讪讪把卷放在桌上,苦着脸,这回恐怕下不了台了。
却不料重头戏还在后头,单长根吹胡瞪眼着问:“失误,我看是故意……再看看,诗词填空……孤帆远影碧空尽、轻舟已过万重山……落huā时节又逢君、正是河豚yù上时,我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填的,驴chún不对马嘴,就这还算好的,看看这几份,独在异乡为异客、一枝红杏出墙来;落huā时节又逢君,还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孤帆远影碧空尽,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雷大鹏可真有本事,把我一个年级教得都会红杏出墙了……其他乡中都知道我捉马乡中集体红杏出墙了。”
噗噗声起,那几位再也憋不住了,喷笑出来了,这是中文系学生常瞎掰的百搭句,谁可知雷哥搬到乡中毁人不倦来了。众人一笑,单勇却是哭笑不得了,这些天光说忙着吃玩,还真疏于对雷大鹏重视了,本来看玩得tǐng好,谁可想祸胎早在潜移默化中生根发芽了。
不过单勇狐疑着,不确定地道着:“叔,不应该全部是大鹏的问题吧,他那水平,就这些错句都未必对得上来……慕贤,你觉得呢?”
“咦?对呀,虽然是错的,好歹也是成句的,大鹏应该不至于对这么工整吧?”司慕贤道,虽然有替雷大鹏说话的意思,可也确实了解雷哥的水平,上个课都稀罕,他可上那儿学这么多去。
“你们少替他打掩护,王主任和任老师送你们实习生来的时候就sī下叮嘱我,别让雷大鹏代课,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单勇你应该知道吧?我就想不通了,我们过去小师范生也不能差成这样吧?”单长根发着火,生气地训着大侄,司慕贤和单勇不敢吭声了,单长根看众人,此时ォ想起了,正主不在,生气地问着:“他人呢?又出去找吃的去了?”
很可笑的话,可没人敢笑了,现在全村都知道这个超级吃货了,只要能吃的、稀罕吃的,雷大鹏差不多淘遍了。不料你担心什么,什么就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似的,话音刚落,院里响着得儿里格郎的乡村小调,雷大鹏的声音喊起来了:
“人呐,都快出来,吃好吃的。”
果真是找吃的的吃货回来了,还回来的这么巧,众人相视间都是一脸尴尬,可不知道这回该怎么下台………
第39章 错不在我岂惧谤
过了一小会儿,教导处的几位都没应声,单长根也唉声叹气着,真听到雷大鹏回来了,这气得有点无话可说了,既成事实了,想挽也挽不回来了。
往往是你越气,那气就冲着什么地方来,估计是看到了教导处的自行车停着,雷大鹏伸着脑袋进来了。得意地嘿嘿笑着把宝lù出来了,手里抱着个破草帽,草帽里一兜红白相间的小苹果,这是早熟品种,huā红果。进mén给哥们姐们吃,直说这玩意是牛水生他妈给的,没人接吧,他自个喀嚓喀嚓咬吃着,吃了几嘴ォ发现气氛不对,雷大鹏看着单长根气不自胜的样,关切地雷了句:“咋拉单叔,你老婆又收拾你了?没地方吃饭啦?”
一雷皆笑,都知道单长根有点怕老婆,单长根这会可不废话了,揪着雷大鹏,劈头盖脸训了几句,雷大鹏这老师当了快一个月了,终于原形毕lù了,一听考得这么差、错得这么多,脸上却是糗sè深重,没敢犟嘴,一大摞卷摔到雷大鹏面前,雷大鹏左翻右看啪啪拍着解释着:“不应该错这么多吧?我寻思着好歹也该有几个及格的吧?居然一个都没有?”
雷大鹏很惊讶,似乎觉得自己以自己弟的水平应该不至于这么差,而单勇却是耽于这货怎么能都出这水平的诗句来,小心翼翼地问:
“大鹏,这些诗句……”
“咂,还好意思说,统考题出得太偏,学生根本没练过,课本就没上过,那谁能会?”雷大鹏吧唧声把卷往桌上一搁,不是自己的问题。
一说这个,单长根倒真说题有点偏了,城里学生知识面广问题不大,可对乡下学生来说就有难度了。这倒好,雷大鹏乐了,得意地道着:“考试时候我就发现了,好多还是我手机上网查的答案告诉我班学生的,单叔,你确定他判得很对?没给我判错吧?”
众人眼神一凛,喉咙里给噎住了,敢情果真是这货的手笔,这可没跑了。
单勇这次可真是被气着了,气着指着雷大鹏教训道:“你……考场上用手机上网查的?你怎么能帮着学生作弊?”
“考试不作弊,谁能过得去,我作弊还是你教的?”雷大鹏反眼问。
“这……这当学生能你当老师一样呀?”单勇气咻咻地道。
“有什么不一样,当老师就应该虚伪呀?”雷大鹏针锋相对,结结实实地把单勇憋住了,单勇火大地口不择言了,直说着:“你丫作弊就作弊吧,作弊都做不对,你咋不去啃个烧饼噎死得了。”
“下次注意就行了,填不对个空就噎死?你补考重修比我还多,也没见你噎死,还不活得好好的。”雷大鹏针锋相对,把个单勇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两人叫上板了,少有的情况,估计是这段时间雷哥为人师表自信心快爆棚了,和谁也敢叫板了。
这当会,单长根看出来了,雷大鹏应该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真实水平就这个样,这一肚气嘛,就不好发了,语重心长地对着愣眼瞧着的雷大鹏说着:“大家别多心啊,也别吵了,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话重了……不过大鹏,这七年级你可不能教了啊,我们这里头多少也有几个苗,说不定能进市里高中,说不定还能考个大学呢………”
一不让教,雷大鹏不乐意了,翻着白眼道:“凭啥呢?就没见过你这么想不通的,上大学有什么好的……本来村里的好劳力,一上大学全学会好吃懒作了,把个好劳力都糟塌了……你看看他们几个还看不出来,光会上课,连饭都不会做。”
呃,单长根被雷了一家伙,这话倒也不假,最起码眼前这货能上大学就是明证。而且贬低的,却是司慕贤和班长丁一志几人,言下之意,雷哥自己还算个比他们强的。
这下打击面太大,雷哥快触众怒了,单长根反倒扮着红脸,敲着桌道着:“我说的是这里面有几个nv娃,进初中成绩都不错,现在全被整成不及格了……她们要考上一个半个,那不等于跳出农mén了。你以为村里出个大学生容易呀?”
“单叔这你就不懂了,男生被大学糟塌了,nv生被男生糟塌了,等毕业出来,没一个好货sè,还不如在村里呢……”雷大鹏道,听得同来的实习生脸都绿了,这下单长根哭笑不得了,直起身骂了句:“我看你就不是个好货sè!”
气得一把卷往桌上一扔,怒气冲冲地出mén走了。单勇给气得呀,吧唧踢了雷大鹏一脚,直训着让这货滚回厨房做饭,再也不许代课,回头喊着叔,追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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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堡了……好长时间没见天雷滚滚的风采,今日又领教了。
司慕贤、丁一志和两位nv生此时刚回过神来,看得雷大鹏捂着被单勇踢疼的屁股,一副恨不能报将此仇的样,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还是该劝句什么。带队的班长和团支书傻眼了,面面相觑着,这洋相可出大了,教错也就罢了,还是作弊教错的,你可能把他怎么地!?
而且此时,雷大鹏还没有彻底搞清楚这事情究竟怎么发生的,坐到了单代校长的椅上,翻着卷,一扬满纸红叉的卷问司慕贤:“贤弟,这哪儿错了,我真是上网查的。不能回头让学生说我雷老师教的都是错的吧?”
“二哥,谁也能信,千万别信度娘……搜上几百上千个答案,真真假假海了去了。那能当知识教给学生么?”司慕贤委婉地道。
“哦,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这是网络有问题。”雷大鹏释然,终于找到可以解脱的籍口了。
班长丁一志实在看不过眼了,软软地责备了句道:“大鹏,你应该找单代校长认个错,是你的就是你的问题,怎么能是网络问题?网上又不是没有正确答案,你挑得都是错的,能是网络的问题么?”
“切,就是我的问题,往下追究也是学校教育有问题,没把我教会。”雷大鹏不屑了,嗤鼻道,有点强词夺理了。
这么推诿,倒把那几位也气得够呛,这误人弟误得倒蛮有理的,王华婷斥着道:“雷大鹏,你自己都不会,你教什么学生,教不会也罢了,你还帮他们作弊,有你这样的老师么?”
“谁不会了,不就两句诗嘛,至于发这么大火么?”雷大鹏以前唯一不敢叫板的是蛋哥,现在还得加上个王华婷,王华婷斥着这货道着:“你都好意思说,独在异乡为异客、一枝红杏出墙来;落huā时节又逢君,一枝红杏出墙来……孤帆远影碧空尽,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雷大鹏,那我问你,chūnsè满园关不住,下一句是什么?”
这一问,雷大鹏一咬食指,眼一愣,发现不对了,总不能都是一枝红杏出墙来吧?讷讷地不敢吭声了,半晌无语,王华婷斥了句:“笨蛋,一枝红杏出墙来,你倒不敢说了。”
斥了句,扭头出去了,实在没想到能在这地方出这种洋相。她一走,雷大鹏不屑了,嗤着鼻哼了句:“你倒聪明,还不也就会这一句。”
丁一志噗声憋不住了,笑着走了。这笑得雷大鹏心里好不爽,来回瞪着没找着出气的,盯上司慕贤了,司慕贤却是知道雷哥的脾气,就喜欢找软柿捏着出气。怕遭池鱼之殃,蓦地脱口而出一竖大拇指道:“雷哥你对得真拽……咱在宿舍还有过绝对,武大郎飞夺泸定桥,下句什么来着。”
“杜十娘怒沉八宝粥。”雷大鹏脱口而出,被贤弟引沟里了。
刘翠云被逗得哈哈一笑,两人一前一后笑着奔出了教导处,后面的雷大鹏还在喊着:
“嗨,这不是我对的,蛋哥对上的……你们别老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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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雷大鹏但凡有事,总整得人哭笑不得,这次也是,可咋处理让王华婷和丁一志心下无着了,本来准备放假回家的大好心情也被破坏了。雷大鹏估计也知道捅娄了,一个人默默地回了厨房,淘米、生火、洗菜,给大伙做上饭了。
单勇还没有回来,司慕贤、刘翠云、王华婷、丁一志四人正在楼上商议时,不经意看到这景像,又觉得不忍了,雷大鹏虽然诨了点,可这些日勤勤恳恳给大家变着huā样搞吃那可一点不假,说起来又当老师又当厨师,功劳虽然没有,苦劳那可是大家都看在眼中的。
于是各人心照不宣地进了厨房,帮着雷大鹏的忙,不过雷大鹏也生着闷气,心情很不爽,直到饭快熟时,单勇回来了,坐到餐桌边上一言不发,雷大鹏巴结似的盛饭,舀菜,给大伙端上了,凑到单勇跟前道着:“老大,我……我不当老师了还不成么?一起来的,别把我一个人赶走啊。”
单勇瞪着眼,好似这一肚气没发出来,不过看得雷大鹏这么诚恳的傻样,本来准备严肃地训两句时,雷大鹏这回不装了,严肃地赶紧表白道:“别让我对诗啊,我真不会。”
一句听得众人皆笑,单勇哭笑不得地摆摆手:“算了,不和你说了,都说不让你去代课你非去……没事,单叔也就是在镇教委出个丑有点气不过,吃饭吃饭,吃了饭下午各回各家。”
“好,大家都等着啊,我让我爸找车来接咱们。”雷大鹏乐了,自告奋勇地担着后勤任务。
坐下了吃午饭时,单勇把这事轻描淡写一说,敢情是统一阅卷的时候有老师发现了这笑话,传到了教委,教委又把这事当笑话在会上讲出来了,好在**年级确实进步不小,单长根也没法,只说不敢再让雷大鹏教学了,其他的嘛,倒没说,毕竟大家都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这么说,倒是让王华婷和班长都放心了,事情一过,再回想这过程却是让人一时消化不了,这吃饭中间都不时地看看雷大鹏。雷大鹏可不傻,一听再一听,再看看笃定的单勇,知道没什么事,这些日,单勇已经隐隐成为这个小组的主心骨了,有单勇出面肯定也不会把这类的烂事捅回学校去,倒是都放心了。
众人的脸sè一缓和,雷大鹏老实了几分钟,得瑟劲上来了,讨好似地问着单勇道:“蛋哥,我们各回各家……那你去哪儿?”
“我明天要去一趟驴园。史老爷小儿开锁,我贺贺去。你们回家休息几天吧。”单勇随意说了句。
开锁是当地的十三岁的chéng人礼,比过满月还热闹。别人没当回事,雷大鹏上心了,两眼一亮,凑了凑:“我也去行不?”
“我就送个贺礼,你干什么去?”
“贺礼我出钱还不成么?省得你破费。”
“你又不认识史家人。”
“去一趟就不认识了。”
“老远的,费那劲干嘛?”
“没事,我包车,你不省事么?”
一连几句,雷大鹏把所有的问题都消弥于无形了,这还越来越说服不了这货了,单勇忿忿地道:“我带着你不方便行了吧?”
这招够狠,直接就是根本不想带你这货的意思,却不料小觑雷大鹏的承受力了,雷哥笑着一拍巴掌乐道:“那更好,多带几个不就方便了,把我们几个都带上。”
乐得直指司慕贤、王华婷几人,那几人见单勇被雷大鹏憋得快发火了,都差点喷笑出来,半晌气得单勇倒举白旗,直求着雷大鹏道:“二雷,我不去了,我回家睡觉行了吧,你让我清静一会儿行不行,我都怕了你了。”
“哼,早看出来了不想带我,一点没有当哥的样,不就屁大点的事么还跟我计较,小肚jī肠。”
雷大鹏一翻白眼,端着碗,怏怏不乐地自个出去了。那几位旁观的,直瞧着单勇哭笑不得的尴尬表情偷笑,看来雷哥不是傻得听不出来,而是要以自己的朴实和厚道,证明单勇的小肚jī肠。给他当哥,着实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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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此去驴园行路长
“单勇,大鹏找你来了……在楼上干什么呢?还没收拾完?”
楼下滕红yù在喊儿,雷大鹏笑yínyín地,谄媚似地干妈提了一大串香蕉加几个大菠萝,大清早收拾农家乐也不忙,滕红yù倒和这位便宜干儿瞎掰扯上了,除了说话不搭调好伤人,这干儿倒是比其他人强多了,每回来都不忘给干妈提点东西。4∴⑧0㈥5喊了两声不见单勇下来,雷大鹏却是回自己家一般,自个上来了。
一楼二楼是客间,壁了一小半是住家,往楼上又搭个小閣楼,閣楼旁边是lù台,四周围着铁艺栏,这地方被单勇收拾得利利索索,夏秋时节有时候哥几个就在lù台上拼酒邀月,喝多了数星星、喝醉了席地睡觉,熟悉得紧,雷大鹏上了楼,敲着mén,没人搭理,直接推开了,单勇正在忙着收拾着几样东西,桌上放了两个坛,一看那东西雷大鹏眼睛一亮,单勇马上警示着:“这是送礼的,敢动歪心思小心我踹你。”
“稀罕呀?不就窖了几年的曲酒么?你nòng箱拉菲放那儿,看我瞧不瞧一眼。”雷大鹏不屑道,不过眼神不离那玩意左右,知道是好东西,干爸就是品酒师出身,一口能抿出酸度甜度和酒jīng度来,这肯定是干爸藏的好货,嘴上虽然说得不稀罕,不过这玩意挑动了雷大鹏的条件反shè,不自然地抿了抿嘴。
单勇没搭理这个馋货,边收拾边问着:“来干什么?”
“不是说好一起去驴园么?”雷大鹏恬着脸,根本不计较昨天被拒绝那档事了。
“谁说好了,滚一边去。”单勇不待理这货,明显不想带着人。
“那算了。我走了啊。”雷大鹏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居然没听到蛋哥挽留好不失落,于是又回来了,伸着脑袋很期待地说着:“蛋哥,我真走了啊,你一个人去小心点啊。”
“别假惺惺的,你再求我也不带你。”单勇道,这回有点反常,对了,也不是这一回反常,去什么地方都没问题,每回到驴园,单勇就这得xìng,死活是不带雷大鹏去。
“噢,那也是……对了,蛋哥,那我陪干妈聊会儿啊。”雷大鹏道,眼骨碌一转提醒着:“干妈一直问我学习怎么样?一直问我没在学校捣蛋吧?说不定还要问我,灶上吃得好不好……闯事了没有……”
管用了,这招管用了,惊得单勇几步过来,揪着雷大鹏往屋里一拉,直顶到墙上,瞪着眼低声叱着:“什么意思?威胁我?信不信哥揍得你满嘴流月经。”
“嘿嘿……我不说,不说,不过蛋哥,你也知道我嘴漏,带在您身边不更安全点,省得我说漏了对不对?”雷大鹏倒不怕被揍,就怕蛋哥不带自己,这恬着脸求着,单勇舒了口气,放开了雷大鹏,看这货实在是心痒紧,掂量下得失,还真有点怕这货把自己在学校的糗事告诉爸妈,叹了口气道:“我咋就觉得我越来越治不了你了啊?行啊你,这么聪明,把哥都威胁住了………”
“什么威胁,瞧你说的,我不想帮你忙么,我搬东西啊。”
雷大鹏乐了,蛋哥一松口,他立马顺杆爬,不请自来,直搬着那两坛,单勇提了两个箱,两人下楼,告辞着出院mén,知道儿去干什么,滕红yù叮嘱着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的话,又安置进点驴ròu。
等出了mén,默认了的单勇知道雷大鹏肯定早准备好了,果真如此,雷大鹏一指,一辆黑sè的现代越野。诧异地单勇好不惊讶:“哟,你妈又换车了?”
“眼神不好啊,蛋哥,bāng产的车不值多少钱?我妈要换,怎么也得换宝马系列的吧。”雷大鹏得意道。
有个富妈好爸就是拽,雷大鹏拽得就这个,单勇笑了笑没吭声,知道这个缠人货不那么容易打发利索,边走边说着:“去是可以去,不过得约法三章啊,一切听指挥………”
话说一半,车后备开了,一开把单勇愣了下,约什么三章忘了,王华婷和司慕贤在后座正笑yínyín地看着,雷大鹏乐了,不仅自己去,而且得意地作主了:“蛋哥答应了啊,咱们都去……就看咱们运气好不好了啊,运气好能碰到全驴宴。”
敢情这货想的就是吃,单勇却是诧异怎么着王华婷也掺合进兄弟仨的事里了,上车坐定,雷大鹏要开车,被单勇赶过一边了,直说这货脾气大、车技太差。他还没坐驾驶位置,王华婷倒越俎代庖了,单勇惊了惊问:“有驾照么?”
“比你拿得早多了,都快审一轮了。”王华婷不屑道,雷大鹏坐到了副驾上,和党huā并列了。单勇只得到后座和司慕贤坐一块。
车起步慢行,开得很稳,在山路上几个拐弯很利索,单勇这倒放心了,雷大鹏倒得瑟上了,直夸王华婷的驾技要比单勇的还高。后面那俩呢,都不待搭理这货重sè贬友,单勇小声问怎么凑一块了,司慕贤解释着,敢情是昨天回来雷大鹏就串联好了,还生怕单勇不愿带着众人,威胁的主意是王华婷出的,还真准,敲到单勇的软肋上了。
没治,谁让是一块上下铺的兄弟呢,这不照顾还真说不过去,下山的功夫,单勇靠着车后座闭目养神,懒得听雷大鹏问东说西,王华婷从车里的后视镜里却是看到了单勇好像有那么点心事,话也不多,自从那次系主任巡访两人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独处之后,让她或多或少地触mō到了单勇心里那些貌似简单而实则jīng彩的世界,那份好奇,似乎在驱使着她慢慢地向着这几位另类走近。此时感觉似乎单勇带着几个人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似的。
这倒让她也有点不高兴了,问着单勇道:“单勇,怎么一天不见就看着你深沉多了。”
说了句,还向雷大鹏使着眼sè,雷大鹏呢,立时会意,回身拽了拽单勇道着:“蛋哥你这深沉装得不怎么样,不就去个驴园吗,还没去你深沉成这么个驴脸,给谁看呢?大家一块玩多好?”
“哦哟,我深沉?”单勇哭笑不得了,直解释着:“二雷,哥不是深沉,哥是每回被你整得教训深刻,不得不防呀,我正寻思着,千万别再捅娄,那儿可是我半个饭碗。”
“这话就不对了,你不比谁能捅娄。”王华婷笑着接了句,又问着司慕贤道:“是不是啊,慕贤?”
“虽然我是党外人士,不过这次我倾向于支持组织领导的意见啊。”司慕贤道。
咦!?单勇发现不对了,突然间好像自己成了外人,雷大鹏的吧说得通,可不想这司慕贤怎么也被王华婷收买了,翻了两人几个白眼,警示着道:“看来一起挤兑我是不是?真不是我小肚jī肠不带你们去,那地方一半是赶驴的出身,一半是养驴户,个顶个都是驴脾气,说话都像吵架,丑话可说前头,看看热闹成,一切听指挥,别luàn动、别luàn碰、别luàn说,那地方太特殊。”
“瞎掰,不就是养驴的专业户嘛,搞得比进市府大院讲究还大。”雷大鹏不相信了。
“你个草包你懂个屁,没错,是养驴专业户,可不管什么事做到极致,那就了不得了。算笔账雷大鹏,一斤驴ròu现在多少钱?”单勇问。
“四五十吧,上好的。”雷大鹏道。
“一头驴除了chún、舌、耳、皮、尾、排骨及其他内脏几宝,平均出ròu率百分之三十五,你说一头驴全变成食材能值多少钱?”单勇再问。
“一头驴得好几百斤吧,要德州驴就大了,得有七八百斤……哟,好几千嗳,现在光驴鞭就能买一二百,还不是大个的。”雷大鹏被惊了下。
“这是加工后的价格,这儿盛产的类型是晋南中型驴,种驹的价格在一千五左右一头,育féi的在二千五左右,自然放养的价格更高………现在我告诉你,史家正常存栏有三千头驴,而且周边村里不少养殖户都是他们家提供的种驹,育féi后卖给他们,你算算这资产得有多少钱?”单勇再问。
这一问,雷大鹏眼一直掰着指头算不出来了,惊讶地道:“耶?敢情这不是大户,是豪mén呀?”
“你以为呢?不但如此,全潞州的驴ròu基地就在那儿,家家户户养,只要控制了那儿,等于控制了潞州市饮食业的上游食材供应,不是我吓唬你呀,今天你在驴园能见到咱们市里大多数饭店掌柜、酒楼酒店老板、屠宰商和驴ròu二道贩,还有省外不少驴ròu加工业的大佬,都冲着人家的食材去了。”单勇又道。
哦哟,雷大鹏有点明白为什么单勇死活不带自己去那地方了,敢情还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不过越是这样,越引起他的好奇和兴趣来了。这个时候,王华婷也好奇地chā了句嘴道:“单勇,驴ròu饭店在咱们潞州多得是,干嘛还专mén跑驴园去?”
这一问,雷大鹏、司慕贤笑了,呵呵笑得王华婷好不诧异,就听单勇笑着道:“你虽然身处上党,可你以为真正吃到地道的上党驴ròu了吗?”
哟,这话问得,似乎本身就自相矛盾,王华婷不以为然道:“是不是?我觉得没多少差别呀?”
“差别大了,真正的驴ròu你未必尝到过。”雷大鹏嘴快,问上了。
“好像你都尝过了似的。”王华婷不悦了,这货就没点眼sè,生怕chā不上嘴似的。
却不料雷大鹏别的质疑可以不予理会,唯独在吃上受不了别人质疑,一听此言,凛然不可侵犯地道:“当然了,驴耳、驴肚、驴心、驴chún、驴肝、驴口条,六大主凉;酱驴排、烧驴舌、鲍汁驴圣、银芽驴卷、掌中驴宝、青瓜驴丸、香煎驴排、风味驴串、鱼香驴丝、九转驴肠、浓汤驴筋、蝴蝶驴健、脆卤驴柳,再加上一个烩金钱,全驴十三大味,我可是一样没拉下。”
连珠炮的几句,不过是牛刀小试,却听王华婷听懵了,从来没发现这货的口齿居然能这么伶俐,这么长的话一个结巴都不打,瞥眼间看他还得意洋洋地,王华婷笑了笑:“哟?记忆不错么?能记这么多菜名,背句唐诗都把你累成那样?”
“那不一样,这都是能吃的,唐诗能吃呀?要能吃我早把全唐诗都背下来了。”雷大鹏道,引得其他三人一阵好笑。这恐怕也属于笨和聪明的辨证法了,像这类绕口的菜名,还真不是聪明人随口能背得下来的。
说话间,慢慢地回到了原来哥仨一起的那种溶洽气氛中,虽然多了一个王华婷,可有在捉马乡的实习相处,倒也不怎么见外。
呛了雷大鹏几句,又是白眼吓得他闭嘴了,王华婷这ォ又问着单勇道:“都说天上龙ròu,地上驴ròu,可我吃过几次,没什么特别感觉呀?有一次我爸的朋友送的,我们在家煮的,感觉很粗。”
“那是推磨拉车的驴ròu,要不是以养皮为主的料驴,食材太差。”单勇道,一句点到要害了。
“还不光粗,还有一次我朋友庆生,在驴ròu香火锅城,那驴ròu感觉倒是不粗,就是有点腻。吃过几回,感觉都不怎么好。”王华婷道。
“那是催féi的ròu驴,现在市面上大部分都是这种驴ròu,生活水平提高了,多少嘴张着等着吃呢,不可能有那么多天然食材供应。都是人工催fé勇又道,仍然是直击要害,把王华婷的置疑挡回去了。
几句没chā上话,雷大鹏憋不住了,凑到王华婷跟前解释着:“ròu驴简单地说就是阉驴,太监驴……快的用糟料四五个月就催féi了,那玩意割了它长得就不正常了是不是,蛋哥。”
司慕贤偷偷笑着,雷哥对着王华婷也不忌口,单勇笑了笑点点头称是,王华婷可糗了,刚瞥眼,雷大鹏赶紧地解释道:“好好,别翻白眼,我不吭声行了吧?你问蛋哥,他知道的多。”
看前座这两人实在不怎么搭调,单勇好像帮衬着雷大鹏一般道着:“大鹏说得没错,市面上不光有七周催féi的jī、三个月催féi的猪,也有人工催féi的驴ròu。不但中餐,而且西餐也有这种病态了,流行的鹅肝,又féi又大又美味,其实是病态的脂肪肝。现代化的程度越高,食材的品质就会越下降,现在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养驴基地,咱们潞州的驴园就算一个,即便算一个,其实他的大部分食材也开始走向现代化养殖了。真正的美味的驴ròu取材是天然放养的驴,夏秋自由食草、冬青用青贮饲料,只有天然成长的,ォ是食味最美的。”
“哦……有道理。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兴趣了。”王华婷对这个论调倒是很满意,司慕贤笑着道:“支书呀,驴ròu香,马ròu粗,一辈不吃骡ròu。这民谣一点没假,我上大学前对吃可不怎么注重,不过认识单哥和雷哥,跟着吃过几次后,还真是彻头彻尾地改变原来的看法了。jīng神食粮和口舌之福,是同样的博大jīng深呀!”
“对,要运气好,碰上驴园的全驴宴就牛b大鹏神往地道,回头又不确定地问着单勇道:“蛋哥,应该有吧,儿开锁涅,总不能太寒酸了吧?”
开锁是潞州当地流行的chéng人礼,十三岁生日要大宴亲朋好友,城里倒不怎么注重,乡下tǐng流行。单勇欠欠身,这回连他也不太确定了,为难地道了句:“这个,看造化了,哥这身份,也就在学校吓唬吓唬低年级的学生,真到那地方,连二道贩都不如,他们订货光订金就得jiāo十好几万,现在都讲究论财排辈,能不能上桌那得两说。”
单勇谦虚道,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一个在校学生能有多大身家和本事,不被人家拒之mén外就已经不错了。就这能去,估计还是搁那地方贩了几年驴ròu认识人多的缘故。
话匣打开了,哥几个又瞎掰扯上了,说得却是市里几家驴宴的菜差别如何,要论吃,虽然数雷大鹏能吃和吃得最多,但要数会吃和吃huā样,雷大鹏在蛋哥面前还真就甘拜下风,比如呢,此时三个脑袋碰一块讲驴身上最牛bī的物件,驴鞭,这怎么采食材呢,单勇边说边做着动作,绘声绘sè讲着。采驴鞭最佳的时机要在驴的骤起、鞭根充血,胀到最大时……然后蹭一刀下去,开水一烫剃máo、凉水一jī去味,直接进锅熬驴鞭汤或者做成名闻瑕迩的铜钱ròu,这样做ォ最壮阳。不过这办法听得雷大鹏浑身起jīmáo疙瘩感慨着,丫的这也太缺德了吧割吧,也等人家办完事呀。单勇凛然道着,那不行,办完事就泄了,没阳气了,你懂个屁……
司慕贤偷偷笑了,蛋哥这故意引得雷大鹏感慨,估计是要让王华婷难堪,却不料王华婷像已经了解这几人的脾xìng似的,没事人一样听着,哼了哼笑着道:“你们别恶心啊,馋嘴就得了,说话也这么下作。”
“对对,不能这么下作,华婷你听到了吧,咱们几个人里头,就数蛋哥下作。”雷大鹏欠回了身,坚决地和王华婷站到一条战线上了。
倒视镜里,王华婷有意无意地又一次看到了眉máo眼笑的单勇,眉如墨,眼如星,野xìng中透着刚毅,在学校nv生的宿舍夜话里,每每讨论,经常能涉及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单帅哥,快毕业的时候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每每开怀的时候,总觉得他是那么乐观,沉思的时候,又觉得脸上总有和他这个年龄不太相符的愁容,是什么呢?王华婷总试图着去探究这个谜底,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车开得很平稳,去潞州市三十多公里,路过了捉马乡的路口,再向北行驶不到十公里,便驶入了水泥修筑的村路上,驶过两座山的盘山路,入眼便是一大片的山间平地,周边座落着数个小村庄,不时地已经能看到三五成群的驴儿在野地里撒欢。
其实这儿离潞州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不过隔着老顶山脉,公路反而比原先的山路要多绕行二十多公里。没来过的三位绕有兴致地看着,这一片是个天然的大盆地,东西窄、南北宽,平地和缓坡怕不得有几十平方公里,怪不得成了天然的养殖基地。
进驴园地界不远,王华婷想起什么似的道着:“我想起来了,史家村好像我在那儿看过,这儿离捉马乡不远、离武乡老区也就隔着几座山的距离,说起来也算个老区了,当年的八路军总部、晋察冀根据地、边区黄涯dòng兵工厂、还有延安在这里设的抗大二分校,都在这一片。”
说到这儿,司慕贤可有得说了,直解释着:“潞州整个都算老区,一一九师开赴抗日前线,首先解放的就是潞州十几个县城,后来又被日本人夺回去,之后这里就是拉锯战了,国民党、八路军、还有汉jiān队伍的大汉义军、伪军、地方军阀,在这里打了好几年,天脊山是上党mén户,上党是通向的中原的mén户,而这一片地方属于mén闩位置,和鬼干仗,这儿的人最厉害。”
“不可能吧,méng我没学过历史?是八路军,这儿根本不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要是的话早成红sè旅游区了。”王华婷不相信了。
“呵呵,你学历史,就像你吃驴ròu一样,有很多是变了味的。”单勇chā进来了,解释着:
“之所以没有红sè历史中记载,是因为这儿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当年把持这儿的不是八路军,也不是国民党,更不是鬼,而是一股土匪,匪首叫史大麻,这伙人啸聚山林,谁的账也不买,谁的物资也敢抢,不过这帮人tǐng有血xìng的,四二年大扫dàng,光咱们潞州十几县被杀群众有六万多人………史家村也不例外,几乎是被屠村了,没人知道的是史大麻就是史家村人,屠村的事把他彻底jī怒了,他不当土匪了,一把火烧了位于驴园的山寨,破釜沉舟豁出去了要和日本人火拼,一千多土匪倾巢出动,扛着**砍刀,去干一个日军驻扎在襄垣南郊的一个联队总部了……”
单勇说着,甚至这话里有说不出的神往和景仰,半晌无语,反倒是王华婷问着:“后来呢?”
“后来……全军覆灭了呗。”单勇给了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史大麻骁勇的土匪马队一个都没回来。虽然也算个抗日英雄吧,不过他是个土匪,也就没什么名份了,这还是司慕贤考据了一堆旧资料里看到的故事。”
“这是真事,之后就发生了潞州群众抢粮事件,专抢日伪准备的军粮,名义上接受根据地指挥,不过这事老实巴jiāo的老百姓可干不不来,真正带头抢的都是土匪残部,只有这帮人心狠手辣而且胆大,愣带着各县老百姓从日伪和汉jiān手里抢回了十几万斤粮食,这事潞州志上有记载。再之后他们中不少被接纳到抗日队伍里了,等解放后这个村差不多就荒了,大部分都没回来,好一点的有阵亡通知书,有的连阵亡通知书也没有……”司慕贤道,同样是一种景仰的表情。
“这个……这个我听不出有什么值得记载的史学价值,上党地区自古多刁民,土匪多如牛máo。你们姓单的,是最大的一股土匪。”王华婷开了个玩笑。
“价值虽然没有,可那么股勇气让人折服,毕竟那个年代敢正面面对日军正规军的部队都不多,土匪不投敌就不错了,何况明知必死还敢血拼……”
单勇无所谓地道着,从史迹着找到了他要说的证据,指摘着:“这也是后来驴园史家村崛起的原因,我来过这儿几年ォ发现,他们不内斗,但谁要惹了史家村的人,他们就抱起团和你斗,一打架一村人全上,我听我爸说,往前数二十几年,都穷,就史家村人过得舒服,为啥呢?他们全村结伙到二级路上挖坑,车陷进去,伸手要钱,要不别走,后来连坑也不挖了,干脆在路上设卡要钱,不给就抢,公路站都没办法,敢管人家就是一村人闹事……就这一带,外地司机都怕。传出去都说潞州人刁。”
这一说,王华婷和司慕贤笑了,雷大鹏倒神往了,mō着下巴直咂吧嘴道着:“哟哟,这地方好,有钱敢胡来,没钱也敢胡来。”
司慕贤笑着道着:“老大你省省啊,再说大鹏不教书了,要来这儿放驴当土匪了。”
“嘿嘿,那多好,我觉得比捉马乡还强,那儿还得买媳fù,这儿干脆不huā钱抢。”雷大鹏乐颠颠地道着,惹得王华婷对这货又一阵没来由的白眼。
你越气的时候,这雷大鹏还越不安生,而且眼光忒好,又行不远看到了一头大灰驴爬在一头小草驴的身上,哼哼哧哧大白天正干那事,蓦地嘿嘿jiān笑着,指着示意地司慕贤道:“快看快看……丫的这野战体位,够拽。哎哟哟哟……拧我干嘛!?”
完了,把王华婷气着了,狠狠地拧了雷大鹏一把,雷大鹏不悦了句,不过和王华婷柳眉倒竖眼含威的表情一对视,气馁了,弱弱地指着道:“我说牲口呢,你生什么气?”
“不说话能把你憋死呀?”王华婷斥道。
雷大鹏被斥得悻悻然一扭头,以沉默对待暴力,不料这一扭头却是快到了史家村的村口,惊得他早忘了王华婷的教训,又是张嘴喊着:“哦哦哦,哥只见过人山人海……这简直是驴山驴海呐,这得长着多少驴鞭驴宝嗳。”
这一回,王华婷可没再训雷大鹏,也被入眼的壮观景像看愣了,除了一条笔直通往村落的水泥路,两侧的野地里没有庄稼,全是驴,黑的、白的、灰的、huā的,挤挤攘攘着,偶而间有驴驹儿看到来车兴奋了,扬着驴脑袋吼着“哞啊唉啊……”,像是在欢迎着来客,这个村除了中心扎堆的小楼,四周几乎全部是斜顶的养殖大棚,不时地听着驴驹儿唱合地似此起彼伏叫欢着,不时地还有人赶着驴群来,好不热闹。
下车伊始的王华婷诧异地看看停车地方差不多被挤满了,各sè的车已经沿着村路停到了村外,足足有一百多辆,而且就这四人所驾现代越野,停在一堆奥迪、宝马、奔驰、悍马周围,还真不起眼。这回不管是王华婷还是雷大鹏都相信了,看来这确实是个非同凡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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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钻营投机为觅香
四个下车伊始,除了单勇,其他三位愣了一对半。这场面还真没见过。近处看,却是更壮观了。
几乎是多半人高的铁栅栏围着驴场,那放驴的爷们来的却是越来越多,小旱烟叼着、大鞭子甩着,把成群的驴队赶到村口等着,驴群越来越壮观了,说驴山驴海、驴头攒动一点不为过,不时地有驴儿撒欢,不是抢着啃草棵,就是子鼻凑上去骚扰群里眉青目秀的小草驴,甚至于有的立马亮家伙,要欲行不轨,每每这个时候,赶驴人听着声音头也不回,大鞭子一扬一甩,一个响鞭就把那些发情的驴儿吓得挤着跑开。
单勇解释着,这是给各地来的大厨挑食材,全部现逮现宰的,别看这么多,一个订货会差不多就拉个干净。雷大鹏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指指点点。不是光会吃,连驴分多少种类雷大鹏都能数上十几种来,比背诗清楚多了。
村口的地方越来越挤攘了,不断地有本地、外地牌照的好车驶进来,找着停车位,然后打着电话,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洽,把来客请到了村中央一幢足有多半亩大小的大院子里,那院子修得富丽堂皇,三幢四层像个豪宅别墅,不用说,应该是富户史家的院子了。
对单勇四人,接触最多的是学校那种静谧的环境,这么嘈杂,还真有点受不了,开着后备提着两个箱子,单勇对这地方轻车熟路,往村北几幢貌似简易大篷的地方走,这当会儿,司慕贤发现不对了,似乎单勇根本不是冲着贺礼来的,否则怎么连人家正主的门也不进呢?这个疑问悄悄告诉了雷大鹏,雷大鹏追着单勇问着:“喂喂,蛋哥,你不到人家主家屋里,去哪儿去?”
“你以为谁都能认识史老爷子呀?就咱们这样,人家能招待么?”单勇道,边提边走。
“啊?你不认识?”雷大鹏愣了。连王华婷也讶异了,吹了一路牛,敢情根本不认识。
“是啊,我没说过我认识呀?”单勇反道。
“不认识你来干嘛?”雷大鹏火了。
“送贺礼呗,蹭吃呗,还能干吗?”单勇又来了句自相矛盾的。
得,雷大鹏明白了,这是准备热脸去凑人家的冷屁股,还没准能不能凑上呢,咧咧着说着:“我还以为你认识,跟着你混吃呢,丫的根本不认识,你来有什么用?人家招待都不招待你……再说了总不能跑几十公里,就啃个驴肉火烧回去吧?油钱都啃不回来。”
但凡开锁,头道添晌就是驴肉火烧,那群赶驴人招待的就是火烧,四方的烧饼夹得鼓鼓囊囊的,一咬露着里头塞着的驴肉。那些爷们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对于雷哥这号美食家,自然是看不上这类贩夫走卒的口食了,埋怨着单勇,单勇也不着恼,笑着道:“你急个毛呀?正经八百的大餐到晌午功夫才上桌,今年史家儿子开锁,我听说呀,史老爷子把订货和开锁贺礼放一块搞了,每年的订货会,他家都把潞州,还有省外的德州,凡是做驴肉的名厨都请到驴园来,大宴三天。这做驴肉的师傅呀,有一少半都出身驴园,就不出身驴园,他们大多也不会放过这个横向交流的机会,所以呀,真正的驴肉盛宴,在这儿。”
“哦,是这样,富在深山有远亲,说得一点不假啊。这场面可真够大的。”王华婷评价了句。
“顶个屁用,你不认识装什么大尾巴草驴?”雷大鹏听着发馋,不过感觉吃到的可能性不大,发着牢骚。
“我没让你来,你非抢着要来。”单勇道,一句把雷大鹏噎住了,反倒是司慕贤看出来了,直拉着怏怏不乐的大鹏劝着:“你别郁闷,老大肯定有办法,要不他也不费这闲功夫呀?”
“哎,对呀,你不比谁精。赔本生意你肯定不干。”雷大鹏想到自己的忽视的问题,不过一看这个陌生的村落和熙攘的人群,又丧气了,直得啵着:“再精也没办法,不认识人家,人家不招待你管个屁用,这又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
“老史我确实不认识,那大人物,一年不走百把十万流水的买家,人家都不招待你。”单勇道,停下步子来了,促狭一笑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史虽然不认识,今天的小寿星小史我认识呀,你们说我有办法没有?”
单勇神神秘秘一笑,雷大鹏乐了,好不惊喜,点点头道:“那好像就应该有了。小的总比老的好哄。”
王华婷却是不懂这哥仨起起伏伏,直说着:“没事单勇,不一定就非要吃着嘛,来玩玩,长长见识也不错,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像。”
也就是抱着放假出来散散心的心态,王华婷对于能不能见识到传说中的全驴宴可不怎么在意了,其实倒也不无安慰单勇的意思,却不料单勇神秘一笑,站定了,看样成竹在胸了。
“呵呵……吃不着可就白来了。”单勇放下箱子,摸着电话,没打先叮嘱众人:“不许乱说话,见到什么事也不许乱惊讶……特别是你,雷大鹏,乱说可就吃不上了啊。”
雷大鹏知道单勇要出办法了,不迭地点头,不过也没什么,单勇只是打了个电话,称呼着又是小宝贵,又是小少爷,东西带来了之类的话,还带来了几个朋友,几句挂了电话,这几位倒明白,不是贺礼,恐怕是直接收买史家小少爷的。只是让大家迷懵的是,光明正大的事嘛,搞得像走私贩私样神秘。
还没问句话,人就到了,轰轰声的摩托声音,从远处的一个饲棚里开过来一辆四轮摩托车,那种宽幅轮、越野式的,轰轰作响的发动机声音惊得驴群乱奔,那车直开到单勇几人的站处,一停车,雷大鹏眼一直,果真是惊了下,那孩子长得驴高马大,阔嘴招风耳大蒜鼻子,和单勇差不多一般高。别说十三了,说三十都有人信,说驴高马大还是好听的,就那长相,身后的驴群里随便拉一头出来都比他清秀。
这小少爷好像挺喜欢单勇的,上来就抱了抱问着单哥好,一伸手:“单哥,给我带的东西呢?答应过了,不能哄我啊。”
“这儿。别告诉你姐你爸是我给的啊。”单勇提醒着。
“知道了,他们才管不了我呢。”史少爷蹲下身子,一看箱子,回身从车上随着抽了把几寸长的短刀,吓了雷大鹏和司慕贤一挑。敢情这小子随身就揣着家伙呢。撬开了箱子,单勇身边的王华婷不悦地盯着他,怪不得这货神神秘秘,看来没好事。
是驽,机制的驽,乌黑的驽身、烤漆的驽把,钢线做的弦,那史少爷眼睛亮了亮,蹲着蹭蹭蹭几下利索装起来了,一装起来,单勇帮着他开了另一个箱子,一箱子几寸长的短箭,这倒好,史少爷脚一蹬一拉弦,放上短箭,试上家伙了。
水平不错,持着和他差不多一般高的驽一个犀牛望月,回身向上直射,笃地一声,那箭头直蹿上十几米高的直杨树梢,叮声钉在枝丫上,箭尾只留下了一点红色在众人的眼中。这小家伙人虽不大,可动作已经带上了史家村爷们的土匪本色了。
“好家伙。”那史少爷乐了。收拾着放到了越野车后,回头看着单勇,一指不远的大帐篷道:“跟我来。”
驾着车轰轰直朝那方驶去,这当会儿,别说有人乱说话,早被惊得都不说话了,人走了雷大鹏才试探地问:“哥哎,就你这,还教训我误人子弟?”
这真家伙可比弹弓厉害多了,射程能到一百多米,雷大鹏别的不知道,这个挺清楚,要放在这些小屁孩手里,你指不定得出什么事。王华婷也小声埋怨着:“单勇,你这可就有点过了啊。”
“让你们跟着来呢,不是来指责我来了啊,谁不乐意自个回去吧。就这家,枪都拿得出来,别说个破驽了。”单勇这回虎气了,小声解释着:“这孩子这样,还用咱们误,不当土匪都屈才了。你们谁爱走我不拦着啊,赶紧走。”
这一说,雷大鹏肯定不愿回去了,直说管他呢,能吃上就成,司慕贤跟着两位哥哥的步子。王华婷也只得跟着这三人走,走了不远,却是村中的一块空地,全被搭成帐篷了,看样这是临时待客的地方,当中的一个大帐门口,史少爷正和一围管事的说着什么,众人听着话乐了,小少爷指着单勇道着:
“看见没,我姐相好,将来就是我姐夫……赶紧地,先把今儿做的全宴拣好的给我姐夫摆一桌,他招待朋友呢。姐夫,那你们吃啊,我妈还得让我一会磕头去呢。”
少爷一发话,几位掌柜的满脸堆笑,直把单勇几人往一个帐篷里请,看着不起眼的帐篷进去却是让人眼前一亮,光线很足,大个的八仙桌、四周还摆着花卉,桌上搁着坛老酒,那掌柜的先自给各人倒了杯茶,直说着稍等片刻,人一出去,混进来的单勇直说着:“别看这儿条件简陋啊,货真价实的食材再加上一流的厨师,待会上桌你们就知道了,那叫一个艳惊四座……咦?怎么了?都这么看着我。”
那三位,都异样的眼神看着单勇,还是雷大鹏嘴快,不确定地问着单勇道:“刚才那孩子叫你姐夫对吧?我说蛋哥,行啊你,把史家姑娘勾搭上了,这拽了啊,软饭一辈子都吃不完。”
这一说,把单勇噎住了,好像吃了块消化不了的生驴肉,恰恰在这时,王华婷也投来了不悦的、异样的一瞥,好像需要重新认识一样。
这倒把单勇撩拔得干脆不否认了,拍着胸脯道着:“兄弟们,我容易么我?为了带你们吃这一顿,不但破费了两千多买驽,还牺牲色相了给人当便宜姐夫了啊……不过大鹏,我还真告诉你史家有一姑娘,比咱们大两三岁,人家可是已经掌管着半壁家业了,史老爷子还真放话了,谁娶了他家姑娘,陪嫁是一半家产。”
“是不是?那不得是百万富姐了?”司慕贤笑道。
“一点没假,货真价实的百万富姐,就没嫁妆娶回来都划算,那大姐可牛逼,比十个八个男人都能干,谁要娶她,这辈子吃穿都不愁了。要不大鹏,哥给你引见引见?”单勇逗着雷大鹏道。
“哦,这倒可以考虑考虑,不过……”雷大鹏动心了,不过一想史家少爷那操蛋样子,马上醒悟了,瞪着眼斥着单勇道:“逗我玩吧?就这孩子的姐姐,那模样比他强不到那儿吧?”
“你质量这么磕碜,还嫌人家?要不凭什么陪你一半家产呢?”单勇逗着。雷大鹏却是头摇得像拔郎鼓,满嘴不行,生怕又被捉弄了。
几句玩笑,听得王华婷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也看出来了,单勇纯粹是胡打混闹,除了奔吃来,没一样真格的。
奇怪,此时王华婷听得这哥仨乱开这种玩笑,反而心里轻松。就像她刚才听到那史少爷喊姐夫一下子心抽紧了一样,紧得也莫名莫妙,松得也莫名其妙。
说笑着,这四位眨眼从村口傻站的路人眨眼成了史家的桌上宾了,连王华婷也一时没有换过这个身份来,单勇又在小声教唆着哥几个尽管张嘴吃,千万别开口乱说话,王华婷看得三人商量的做贼样子,直觉得好笑得紧,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三个臭皮匠凑一块,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半盏茶的功夫,帘掀人来,这四位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还真像来头不凡的客人,而单勇呢,却是大马金刀地主座坐着,以便宜女婿自居了…………
第41章 琳琅满目香满堂
说话着,几味凉菜上来了,雷大鹏眼睛一亮、司慕贤饶有兴致的看着、单勇却是大马金刀坐着,王华婷还没怎么看明白,就见得进来的人三四十岁的年纪,短襟粗布,系着围裙,一副厨师打扮,而脚上却是蹬着锃亮的皮鞋,腕子上载着块价值不菲的金表,那满脸肉肥堆笑,怎么看也不像个伙计,不过偏偏这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却是货真价实的伙计本事,手一抬、一放、一扬,一个偌大的食盘点滴不洒,四样凉菜流不介地上桌,后面还有个跟班,前面的唱喏似地喊着:“蒜泥驴耳、卤水驴心、姜汁驴唇、泡椒驴肝、辣子口条,外加一份蘸酱清口黄瓜……各位慢用。”
边说着,麻利地把几盘凉菜放到桌上,泥封的坛子拍开了,倾着酒水,整个是用碗盛的,那满脸堆笑的掌柜笑着讨好似的问单勇道:“听说您是史家姑爷。”
“呵呵……八字没一撇呢,您别当真啊,我就请几位朋友来坐坐。”单勇客气道,说得很随意。但凡身份尊贵,就越显得低调,这么谦虚,那掌柜反而更确信了,单勇既然逼装上了,看样就装到底了,一副主人看下人似的眼光瞧着问了句:“哟,这位老板,瞅着您眼生啊。我常在村里,可没见着过您?”
“呵呵,我可是史老爷子那辈的,早年就闯山东去了。这不回来探探老家。”那人笑着道,看单勇这模样倒也有点谱,更客气了,直说着:“我说姑爷,咱凉菜十二道、热菜四十八道、羹汤九道,我瞅您这只有四个人,怕是吃不了那些,要不您挑几样。”
说是挑,可单不递菜名不报,搁这情况,一般人准得傻眼,可不料单勇笑笑给这位递根烟道着:“今年来了几位大厨?”
“功夫驴那家黄大毛来了,关山成小米来了,德州一品居的也来了,再有就是我们这帮老兄弟也回来凑个喜。”那人道着,顺势就着单勇发的烟,点的火,点着烟了,样子虽然是厨师下人打扮,可并没有下人的低眉顺眼,应该是发家不忘本的。单勇直接点着菜道着:“九转驴肠,切丝的;鱼香驴丝,一品居的;蝴蝶驴健,原味的;麻烧驴肋,现杀的,份量都小点,再来个红汤鲍汁烩金钱,就这样吧,让我朋友尝尝鲜。”
“哟,这吃家,还说您不是史家姑爷,这菜点的,可都是几家的拿手好戏。您稍等会儿。”
那人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恭维了几句,又是乐滋滋兴喜的出去了,不知道这喜从何来。
这当会,雷大鹏和司慕贤早手抓了一根小黄瓜嚼上了,王华婷还没动筷子,不过三人更大的疑惑却都在单勇身上,你说姑爷不可能是真的吧,这作态还就不像假的。
单勇拿起筷,抿了口酒,笑着解释着,这驴园史家老爷子早年是个人物,贩驴皮起家的,以前驴皮可比驴肉贵,熬阿胶的主料。从潞州到山东、河南一界认识的朋友本多,而多数都是同好之人,驴肉生意前些年本没这么红火,可那时候早打好底子了,等到现在生意好了,又有驴园得天独厚的养殖条件,史家自然是众人翘首了,每年这个订货,各地的老板包括销量大的酒楼都是带着大厨来,一方面给史家拉拉关系,一方面也学学其他地方的驴肉烹饪的本事,差不多成了一个非官方的聚会了。甭看这儿给做菜的大师傅,大部分都在外头支起门面来了,那个拉出来都身家不菲。
这个王华婷相信,刚刚就注意那人的穿着不伦不类的,好像就是故意打扮成小二一样的。说笑着,开吃了,地方虽然简陋了点,可这菜做得一点也不简陋,卤水驴心里,红红白白切片的杂着已经卤得变成浅绿的蒜芽,尝一口,香辣脆韧的嚼劲颇有些风味,驴唇却是紫白相间的颜色,盘中摆了一个花形的图案,很上档次,单勇却是瞧着刀工,有点懊丧地说,就这一唇削片的功夫,除了河北功夫驴那家来人,别家还真做不出来,传说这刀工是垫着张白纸练出来的,直练到肉切好而整张纸不见一点刀痕才算出师。
雷大鹏嚼得频频点头,话不多说了。司慕贤浅尝几口,却是赞赏这个驴耳做得不错,卤脆了,很清口,不粘不硬不老,恰到好处。
三人浅斟慢饮,可把王华婷晾着了,吃了片刻单勇劝着光看不敢拿筷的王华婷道:“怎么啦?又心疼生灵了,吃啊。”
嗯声王华婷眼中做难地摇摇头,说实话,这些耳呀、心呀、口条呀、唇呀,和门外那驴群一联系,实在没啥胃口,更何况这些下水玩意她本就不怎么喜好,愣是半天没动筷了。
单勇自作主张了,挟了块驴肝,笑着道:“有句老话叫好心你当成驴肝肺……就搁这儿来的,你尝尝,这是正宗的卤水驴肝,潞州还没有呢。”那二位吃吃笑着,王华婷好容易鼓着勇气小小咬了一点点,虽然也觉得挺香,不过恐怕是脱不出那点心理障碍,单勇倒不劝了,直说着等着尝大餐吧,这点还就开胃小菜,特色还没出来呢。
听得这话,王华婷倒真放下筷子,单勇又是劝着喝两口酒等着,这儿的酒风味不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促使着,好像是看得这三人喝得挺爽,她也放到了嘴边抿了口。却不料“扑”,一侧头,王华婷全喷出来了,然后手扇着嘴巴,吧唧着,吐着舌头,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那三位同时嘿嘿地笑了,终于还是把团支书引沟里了。
王华婷手指着单勇,瞪着眼要说什么,却是说不上来,还是雷大鹏赶紧地递着水杯,又把菜挪了挪劝着:“赶紧吃点,喝点水……快,快,往下压压。”
只觉得从嘴到喉咙间那叫一个火辣辣地感觉,像在嘴里开锅烧了一样,王华婷不迭地拿着筷子挟了一大筷塞进嘴,然后又倒着水喝着,直冲着那火辣辣的感觉往下走,半晌才减轻了点,王华婷生气着训着单勇道着:“成心是不是?这是什么东西。”
“酒啊。”单勇道。
“是酒么?比酒精还厉害。”王华婷道。
“差不多,这酒叫蒙倒驴,比六十三度的老白汾还高。”雷大鹏笑着道。此时王华婷才发现,这几个货都是小小地抿一口,刚才有故意看自己笑话的意思,鼻子哼了哼,问着三位道着:“你们三人都成心是不是?”
“成心肯定的。”单勇挟着驴耳丝,慢条斯理地教着王华婷道:“现在你什么感觉,像这样,咂咂咂,吧吧嘴……”
王华婷愣了下,下意识地吧唧了一下嘴,然后发现异样了,刚消的火辣感觉里,回味着一股食香,一股说不出的食香和着酒香,虽然猛了点,可香味也爽。愣了下看自己刚挟过盘子,那是卤水驴肝的味道,成心捉弄的单勇道着:“你不尝尝可真可惜了啊,功夫驴的驴肝是出了名的,在咱们潞州可吃不上,这玩意配烈酒那是绝配,一性烈一性温,吃得那叫一个爽。”
说得挺玄乎,不过王华婷着实觉得这后味很香,又是鼓了好大勇气,才又挟了一块,就像尝麻雀肉一样,好歹敢动筷子了。
几味凉菜已经是足见功夫了,雷大鹏筷子没停,司慕贤和单勇各尝几样,抿着酒却是已经停箸了,单勇提醒着雷大鹏道:“大鹏,大菜还没上,别撑着啊。”
“没事,大不了一顿顶三顿,我就怕饿,不怕撑。”
雷大鹏放口大嚼着,那吃相实在不怎么雅观,逗得单勇和司慕贤直笑话。王华婷尝了几筷,却是没吃多少,这玩意好是好,就是心理阴影太重,驴肝还敢尝尝,其他的没敢碰。
这边刚放下筷子,几口酒的功夫,那边的热菜已经进门了,先前来的掌柜带着跟班,两大食盘一搁,红者深红、紫者绛紫、白者晶莹,最大的一盘驴肋肉,带骨的肋肉半尺多长,黑漆的方形食盘像个古器,放桌上占了小半个桌子,刚刚出锅的肋肉滋着油花、沾着芝麻、洒着孜然,上铺着几棵青绿青绿的香菜,热气带着孜然的、芝麻的、肋肉的混合香味直往鼻孔里钻,一时间让人不由地深呼吸一口,跟着直腰、梗脖,直往这份看着做工颇为粗犷的肋肉上瞧,这却又是一种风格,透着豪爽,让人忍不住有大块朵颐的冲动。
刚瞧一眼还未看究竟,后来的一食盆却是整整一个大羹汤坛子,这一放,却是又盖过了肋肉的香味,氤氲的香味随着乳白色食盆冒出来的热气透出来,一掀青花大盖子,浓稠润红的汤色中,露着几棵山药的嫩白,呈片状的肉与汤色相映成趣,装在这样一个鼓肚子的瓷坛里,显得古香古色,不过简约并不简单,并不张扬的外形和香味,却是结结实实压过了那盆粗犷和霸气的驴肋肉。
那色,像是彰显着一种**;那形,养眼中仿佛带着神秘的暗示;那香,又似集郁了食材精华的香,压过了所有的美肴,细辨着有点沁人心脾、深嗅着有点勾人馋欲,连刚放下筷子的王华婷也被勾引得好奇心起,这道奇肴让她一下子越过了心理障碍,无意识地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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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香色绝佳今始尝
这是一道香色绝佳的奇味,那胖厨师看着单勇在深嗅感觉,神情凝重。雷大鹏一脸神往,小个子司慕贤在细观,而唯一的一位女性已经无意识地把筷子伸进羹盆里,一言未发,笑着出去了,厨师和真正的吃客心意是相通的,就现场看而言,这大厨也愈发地认定单勇就是史家姑爷了,因为能在这道美肴面前还把握住神色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吃客。
吃客不是因为贪吃和好吃而叫吃客,吃是懂吃、会吃之意。面对佳肴那种凛然和尊重的表情,不用开口都会被为厨者引为知音。
王华婷挟了一块山药、雷大鹏舀了一碗浓稠的汤汁配肉,司慕贤的勺子也伸进最抢眼的这道羹盆里了,独独单勇此时才睁开眼睛,喟叹了句:“厉害,山药、枸杞、蜜枣、香草和鲍汁完全收浓在一起了,而且把鲍汁的颜色改得这么自然,这功夫快登峰造极了。还有这食器,正合菜意。”
鼓肚子、类似的长形的羹坛子,很大,在雷大鹏眼里看来实在不怎么地。不过他只顾吃着,没发言,司慕贤也尝着,不过眼睛却看到王华婷挟着一块圆形的肉放到了嘴里,咬着……这一惊,不敢吭声了,脚下踢踢单勇和雷大鹏,三个人动作一停,都看着王华婷。
山药的绵脆加上鲍汁的郁香,让人实在是食欲大开了,鲍鱼王华婷不是没尝过,而此时尝到嘴里的鲍汁和她记忆中的味道大不相当,明知道是鲍汁,可尝着却不像鲍汁,或者说是溶合了几种常见味道的鲍汁,看似浓稠,而尝到嘴里却顺滑爽口,并不像纯鲍还稍带着粘意。吃了兴起时,又尝了其中的一片肉,韧中有脆、脆中有香、香中除了鲍汁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类似的药香和某种食材的香味,一时无可名状,可入口却香感悠长,王华婷忍不住吃了几块,早忘记了和这三个吃货在一块一定要忌口。几块之后从享受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一个异样,雷大鹏、司慕贤加上单勇,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像看外星人一样。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了?”王华婷劝道。
“对对,快吃呀,看支书的绝代风华都能把你们看傻了。”
单勇掩饰道,雷大鹏愣眼要问什么,司慕贤手快,一根驴肋直塞进这货嘴里,捎带着脚下一踢,雷大鹏不敢吭声了,单勇此时才拿着羹勺,舀了碗,品着稠汤,配着山药和肉片,稍停又直手抓了根驴肋,啃得滋吧滋吧好不起劲。
好菜能吃出意境来,没假,比如这大碗蒙倒驴高度酒配着手抓驴肋,那叫一个豪爽,胆怂的人几口灌下去也像爷们。而这道红汤烩金钱呢,那意境也是相当牛逼滴……牛逼到这三位战战兢兢,心悬起来了。
吃着……吃着,三个人又全停了,各自交换着戏谑的眼神,又都有意无意看上王华婷了,王华婷几乎是无意识地冲破了心理障碍,连那大根的驴肋也不拒绝了,啃了几口,又问着这些菜名,单勇解释着,那清亮无色的是驴健子肉,就是筋类的食材;白色切丝的是九转驴肠,这道菜胜在刀工,挟了一根丝单勇解释着,选材是自然放养的驴,发育很健康,每段肠切丝之后,都有八到九个折弯,所以叫九转驴肠。这引起众人好奇了,挟了几丝数了数,还真是如此,九个弯居多。
鱼香驴丝倒不用再解释了,这是潞州大多数驴肉香店里的招牌菜,用得是干煸去水的手法,驴肉丝呈金黄色,单勇其实估计王华婷也就能接受了这一道,却没料到,除了这一道,其他的,她一下子全尝了。
“那这个呢,这个菜最好。”王华婷指着红汤鲍汁烩金钱那份菜问。
“这个……”单勇憋了下,很深沉、很严肃地给了王华婷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你猜?”
这那猜得着,雷大鹏可插进来了,竖着大拇指道:“厉害啊,蛋哥,我就知道不干亏本生意,就这一道菜,所有开销都值了。”
“就这?”王华婷不相信了。
“那是,一顿鲍鱼米饭不得好几百,何况……”雷大鹏脚下一疼,不敢说了,司慕贤接着道:“何况是史家请来的大厨做的。”
“别光说,赶紧吃啊……”单勇唆着,三大根驴肋抢自己盘里,雷大鹏赶紧地抢回两根来,分给王华婷一根,司慕贤没抢,不过筷没停着,王华婷却是又舀着鲍汁道着:“还是这道菜最好。”
说罢舀着又吃上了,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这吃了一会儿,同样的异相又发生了,单勇、雷大鹏、司慕贤,眼巴巴地看着她,这下子王华婷发现不对了,肯定不是自己的绝代风华吸引着这几位,狐疑地问了句:“又怎么了?不对……这是什么做的?好像是鲍汁啊……”
看着吃得差不多了,单勇忍着笑,不动声色地吐了两个字:“驴鞭。”
雷大鹏和司慕贤哈哈一笑仰得差点后栽过去,王华婷刚含了一口,一听这话,扑一声,侧头直喷,吐了雷大鹏一身,雷大鹏也不着恼,笑得直打颠,王华婷气得指着这三位,顿着脚哭笑不得地撒着气道着:“你们……你们……你们几个坏胚,合起伙来蒙我是吧!?”
“拜托,我们劝都没劝,你自己吃的……你以烩金钱是什么,驴鞭就以前就叫铜钱肉。”单勇道,看了一眼兀自生气不休的王华婷,示意着各位别笑了,解释着道:
“我为什么说这道菜登峰造极了,你们看,色,润红、嫩白,很有点**之色的意思;香,你们闻过了,放这儿都能压过其他菜的香味;味你们尝了,有多好不用我说了。养,这玩意是滋阴壮阳的极品,错不了……关键在这个形和意上,支书,不是故意让你难堪啊,我们几个经常讨论这个,这道菜用**之色和撩人之香,再加上这个古朴有性暗示的容器,把这道意蕴给传达得淋漓尽致了,这就是真正舌尖上的文化,色、香、味、形、意、养……登峰造极了。就这道菜,不扮姑爷进来,根本甭想尝到。上一次听到还是三年前,朔州有位煤老板邀了几位贵客,专程把德州的大厨请到驴园给做了一顿,光来回开销花了好几万。”
“就那也值。”雷大鹏舀着,说开了反而放开尝了,一端碗,瞄着那食器,灵光一现道着:“咦?蛋哥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了,这玩意还真像那什么什么………”
既粗且长又大,是什么雷大鹏一看王华婷倒不敢说了,单勇像故意刺激王华婷一样道:“粗俗点讲,像**……文雅地讲,叫雄性生殖器,食材和食器都在表达同一个意境……支书,这个你尝不了,吃其他的。”
王华婷稍稍失态,不过奇怪的却没有反胃的感觉,看单勇有故意倒她胃口的意思,她鼻子哼了哼,傲娇上了,直端着碗,起身舀了一碗,大大方方地吃起来了,吃得还不带客气,这下子倒把不敢说话的雷大鹏雷住了,就纳闷了啊,咱这么文雅处处被训,蛋哥当着面说**反而没事。
这突破底线,可就没下限了,王华婷赌气似的,那样也敢尝了,好在这里的味道着实出色,根本没感觉到心理障碍,过了一大会才发现刚才吐了雷大鹏一前襟,她倒不好意思了,掏着纸巾,递给雷大鹏,这货乐滋滋吃着摇着头道着:“没事,没事,吃完再说……赶紧吃,这家伙蹭来的,别发现假姑爷咱们麻烦了。”
“不麻烦,大不了把你扣下抵饭钱得了。”单勇笑着道,浅尝着,极尽口舌之福了。
“你都说了,我这质量磕碜,连这顿饭钱都抵不上,肯定不会扣我。”雷大鹏不屑道。单勇捉弄也似地看着王华婷,王华婷翻了他一眼,没理。单勇道着:“那没办法,只能扣咱们支书了。”
“那怎么行?要扣也得扣你们俩。”雷大鹏不乐意了。
司慕贤故意道着:“二哥,太不拿我们当兄弟了吧?”
还是单勇有办法,想了个更好的,故意地问着雷大鹏道:“大鹏,要不这样,把你和支书都扣下?”
“哦,这还差不多。”雷大鹏一寻思,倒不介意和王华婷一起被扣下了,司慕贤和单勇吃吃一笑,冷不丁单勇脚一疼,咬牙呲了声,低头时却见一只黑色皮鞋压在自己脚上……王华婷报复上来了,下面踩着单勇的脚,上面却像没事人一样,得意地瞥了单勇一眼,好像在询问疼不疼。
这当会儿,单勇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刚要有所举动,却不料王华婷蓦地抬开脚了,殷勤地雷大鹏递着纸巾,雷大鹏霎时受宠若惊了。单勇也瞬间压抑住了,这要发作,雷大鹏肯定又要当挡箭牌了。
眉色的眼神动着,那意境似乎不比这道红汤鲍汁烩金钱差,司慕贤心细,发现了点端倪,不过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暗笑着这个三角恋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收场。唯有雷大鹏懵然无知,啃着驴肋,配着蒙倒驴高度酒,喝着鲍汁红汤,吆五喝六,捋着袖子要和兄弟们猜几拳。
却不料这假扮姑爷混吃的,没那么舒服惬意,玩兴未尽,事端又生,哥仨刚甩开膀子划了几拳,王华婷故意灌单勇似的倒了两大碗酒,帐篷外就听得轰轰作响的摩托车声,众人心里一凛,都知道应该是史少爷那辆山地摩托,眨眼那彪悍小子蹿进帐篷里了,直喊着单勇道着:
“单哥……我姐找你,说好了吃完了赶紧走,怎么还喝上了?喝多了等着谁抬呢?别说是我把你们带进来的啊……赶紧走,快到晌午了,一会儿我爸陪着客人就来了……”
这一听,众人知道这个假姑爷扮得时间快到了,事说来就来,紧跟着单勇的电话的也响了,果真是驴园这位女掌柜的电话,叫着众人赶紧地起身,这露了馅,怕是不好交待。雷大鹏却是收拾着没吃完的几根驴肋肉,那史少爷出门又奔回来叮嘱着:“单哥,别告诉我姐,你给我弩了啊。”
说罢风风火火地上车走了,这四人一行出了帐篷,远远地和那位大厨打了个招呼,不迭地向外围跑着,跑了不远回头看时,这当会才发现,十几顶帐篷的中央就是厨房,篷布围着围子,进进出出不少厨师装扮的人已经忙碌上了。
好歹没露馅,雷大鹏奔出来时,小风一吹,小酒喝得好不惬意,抚着鼓出的肚子,随意地问着单勇道:“蛋哥,你不会真和那孩子他姐有一腿吧?怎么还找上你了。”
司慕贤吃吃地笑着,王华婷酒红双腮,头有点懵,今天又是蹭吃又是喝酒,实在有点放浪形骸了,就着这话题说了句:“说不定还就是。”
“对,肯定是。”雷大鹏强调道。
“哎单勇,要不我们先回,免得打扰你和史小姐。”王华婷道。
这联袂几句挤兑得单勇好不难堪,雷大鹏是无意,而王华婷是有心,平时兄弟们瞎扯淡什么也不忌口,不过有这位在,有什么话却是说不出上来了,不理会了,越不理会,还越让雷大鹏觉得有猫腻,追着单勇问个究竟,几人快到车前的时候,单勇停下脚步了,不吭声了,像是见到系主任、班主任那样子,说不出来的老实。
咦,三人正纳闷的时候,就听得一声叱喝:“单勇,到那儿去了?过来过来……”
“史姐,等我搬上礼物啊。”单勇应着。
“快点,我爸找你,上个月没见你来啊。”那人问,从人群里出来了,是个女声,声音比雷大鹏的声音还粗豪。
“下乡实习去了,没顾上。”单勇道,开着车后厢,提着两坛酒。
近了,那人近了,传说中的史小姐露面了,看得雷大鹏、司慕贤下意识地让开了路,王华婷早让开了。来人足有一米八的高个,短发及耳,浓眉大眼、胆鼻阔嘴,好不威武……不对,这形容得不对,女人不能这么形容,可偏偏这位大姐长相还就只能这么形容。
单勇搬着酒,那史小姐上前来时,盯着司慕贤、雷大鹏和王华婷瞧了瞧,问着单勇道:“他们是谁?”
“哦,我朋友。”
“吃饭了么?我让人招待下子。”
“不用不用,宝贵带我们,已经吃了……”
“那走,赶紧地……”
一说话,一挥手,这挥手投足间好不豪爽,看单勇提着坛子,伸手接了个,二十斤的坛在那女人手里恍若无物,单勇回头安排着众人稍等,去去就来,那几位早看傻眼了,连应声点头的也没有了。
眼看着两人挤过人群,进了史家的大院子,半晌雷大鹏惊魂未定,这会不说蛋哥和那妞有一腿了,直问着司慕贤道:“贤弟,你确定,那是个女的?”
王华婷噗哧一笑,笑歪了,能见到这么极度男性化的女人的机会倒也不多,史家村还真让她大开眼界了,司慕贤却是点着头道:“应该确定吧,不但是女人,而且是位富姐。”
“哼,以前咱没服过蛋哥啊,不过他要敢泡这位富姐,那我才对他心服口服。”雷大鹏略带着醉意道着。王华婷听得不中听了,斥着这货道着:“别乱说,吃了人家的,再说人家的坏话,有你这样的人么?”
“怎么了?不刚才你也说了么?”雷大鹏怏怏不乐了。王华婷没搭理,直上了车上,头有点懵,靠着车小憩,司慕贤和雷大鹏也待上车,却不料看到了此地的另一样异景,那刚刚做饭的厨师出来了,喊着村里人,沿着栅围选秀一般挑着驴,哥俩听那口音,敢情是要再开杀几头。
哟?好玩,司慕贤和雷大鹏相视眼睛一亮,追着众人脚步,只见得那大厨手一指挑好的驴,赶驴的行家手一扬,手编的缰绳一套,远远地就把驴群里挑中的拉拽出来,挑了三五头,直牵着进做饭地方不远的一个木栅,隐隐约约可见那地方鲜血淋淋,雷大鹏可想起了单勇所说趁着驴儿那玩意**蹭一刀取鞭的事,和贤弟商议着是不是瞧瞧去,不光这事,传说宰驴行家用得是两指宽的薄刃宰驴,那叫一刀不见血、心尖留一点,等剥下完整的驴皮来,那血才放出来,微醺的这两哥们,好奇心促使着,不知不觉地尾追地进了那里………
第43章 无功不受无名赏
史家的院子离停车的地方尚有一段距离,单勇边走边看着今天熙熙攘攘的贺喜人群,忍不住有点感慨万千,刚上大学时候慕名来这儿的时候,史家还没这么红火,几年间驴群翻了几番,村里拔起的小洋楼也多了十几座,原本是别人穷他富的史家,现在成别人富他发了,光看这占地近一亩的大院就看得出,快赶上个欧式庄园了。
而对于那位传说中的史老爷子,单勇也仅仅是隔着老远看见过,不好意思跟兄弟们说的是,曾经拜访过人家几次,连人都没见着,可不知今天那头见喜了,还蒙史老爷子召见。
“愣着干什么,快点。”前面的史大小姐催促着。单勇不迭地加快了几步,给了回头斥喝的史大小姐一个亲和的笑容,那史大小姐倒比单勇所见的所有美女都拽,理都不理这号殷勤的笑容。
单勇也不介意,悄然跟在身后,这位史大小姐从开始到驴园进驴肉就认识,认识史老爷子的人都知道史家有两宝,第一宝就是这位史大小姐,姓史名宝英,虽然学没上过几天,可把史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年纪轻轻俨然已经能当半个家了。另一宝不用说了,就是今天小寿星姓史名宝贵,那孩子六七岁就敢跟公羊顶架,不到十岁就会骑马放驴,到了十岁可了不得,赌博喝酒抽烟偷看村里小媳妇洗澡,样样没拉下,在驴园总能听到史少爷的笑话,那是个活宝。
正想着,不经意地被史宝英拽了把,进门往侧楼走着,正堂里人声鼎沸,史家亲戚招呼着各地的来客,这侧楼却是较为清静一点,进了侧楼,史宝英停了停,提醒着单勇道:“单勇,我今天可是趁着我爸高兴说你的事啊,你小心点说话,大喜日子别惹他不高兴。”
“我的事……我,我什么事?”单勇纳闷了,好像和史宝英并未有什么交集,今儿收买史少爷不过是为了口腹之享。
“你说什么事?”史宝英睥睨地眼光,似乎觉得单勇不懂事了,提醒道:“看你人不错,让我爸提携提携你呗,怎么,就想当一辈二道贩子?”
哦,单勇这下明白,对这位面冷心善的姑娘多有好感了,敢情是看自己常年来这儿进货着实不易,想指点发财的路子,史老爷子在这一片俨然一方江湖豪客,跟着他发财的还真不少。单勇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史宝英好容易给了单勇个好脸色,两人一前一后相携着上楼。
其实史家大小姐并不丑,不过仅限于适用评判男人的标准,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这不,上楼踩得楼梯咚咚作响,人未到,声先至:“爸,单勇来了……那,就是他。还给你带了点礼物,你瞅瞅。”
没来过史家,不过入眼还是让单勇惊了下,屋里富丽堂皇根本不像乡下家庭的样子,居中而座一位年过半百的壮硕男子,头发和胡子密密码码花白一色,黝黑的脸色像刀削斧凿,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匪气十足,正卷着纸烟,身边放了碗刚泡好的大叶茶。笑了笑朝单勇一招手,顺手却是掂着酒坛子,一掀一闻讶异了下,笑着道:“呵呵,有心人,这窖了几年的酒了……不过不够劲。”
喝蒙倒驴、抽手卷烟,史家村赶驴汉子的特好,这史老爷子即便是身家不菲了,这僻好还没放下,卷好烟,闺女给点着火,一口浓浓的烟一抽,使劲地一吸鼻子,然后鼻孔里呼呼喷着烟,这是小旱烟的味道,冲得很,单勇不自然地抹了抹鼻子,没敢坐……这地方,连闺女的座位也没有,就一人一坐,身后的中堂挂着一个斗大的繁体“驴”字,和坐在中堂前的史老爷子相映成辉,这老爷子长脸凶眼,个高人大,不管和那“驴”字,还是和那字表示的动物都有某种相通之处。
没钱的人都穷得一个怂样,而有钱的人不管什么样都显得个性而且很有气场,饶是老爷子还这么一副土财主的扮相,单勇也丝毫不敢小觑,规规矩矩站着。
“小后生,知道为什么专门叫你么?”史老爷子问,半只烟完,边抽边观察了单勇好半天,和看牲口的牙口一样,不过那眼神,似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知道。”单勇摇摇头,果真回答很让史老爷子不满意。
这个简单,史老爷子摆活上了,直说着:“我听我闺女说,你在我们史家村进货,到现在为止,有三年多了。”
“三年零八个月。”史宝英提醒着。
“对,三年零八个月。”史老爷子道着,伸着老粗的指头,疑问来了:“这么长时间,驴崽都下几茬了,跟着我老史干的,趁着十几万、几十万的都小户,上百万的也不稀罕,我也就奇怪了,你咋个就没长进呀……闺女,你那账我看了,三年前你进货也就一二百斤,这过了三年了,还是一二百斤……你能说说这为啥么?”
糗了,敢情是人家嫌你没长进。这个中缘由单勇却是难以启齿,响马寨的农家乐销量并不大,另一部分不过是经过深加工提供给了认识的几家摊贩,就能挣点钱,也填补学费和生活费了,那有本事扩大生意。
“这个……史老爷子,我就个小户,和人家大户没法比,再说我上学着呢,也就业余时间做点生意,您……您不至于嫌我进货少把我叫来吧?”单勇面对这位草莽汉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那当然不是,只要上门,都是我史家村的衣食父母,你就进一两斤我都不嫌少。”史老爷子放下烟,咕嘟喝了口大叶茶,又问单勇道:“我就是看你小后生有点可怜,哎……”
“可怜?”单勇一瞪眼,愣了,不知道这那里来的话。
“不可怜呀。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没来几次我就认识了,骑个破自行车来的,从这儿到市里,有四十多公里吧?跑一百多里地弄一二百斤肉,你挣不了多少钱……这都过了三年啦,你还是骑个破车来,你说我看得过眼么?”老爷子道,好像在给自己的乐善好施找着理由,单勇哭笑不得地道着:“老爷子,我那车改装过,电动的,不怎么费劲。”
“能比汽车省劲?毛驴车都不如呢。”
史老爷子道,瞪了单勇一眼,似乎嫌这娃话多不该打断自己的话,单勇讷讷闭嘴了,这老头子看来和村外栅栏里关的那玩意一样,驴脾气。这不,直招手叫着单勇,拉着单勇的手,拳头擂擂单勇的胸脯,这倒乐了:“身子骨不错,这个样子吧,你来村里就老去卤坊,跟着老新、根娃先干着,想入这行,你家伙什得先会用……”
这越说越不靠谱,老新、根娃,都是宰驴下肉的,敢情老爷子提携是叫单勇去跟着杀驴去。你说好歹哥也是二流大学立马就要毕业的天之骄子,没发现什么时候沾染上屠夫的潜质了,还让老爷子这么赏识,这表情变了几变,老头发现了,一瞪眼道:“哟!?咋,不乐意呀?亏待不了你。在这地界,挣得不比城里少。”
“不是,不是,老爷子,我还读着书呢。”单勇托词着,肯定不至于落魄到当屠夫的水平嘛。
“念啥书嘛,认个字算个数不就行了,看我家宝英你还看不出来,没念几天书不照样当老板?村里上大学又不是没有,养得跟狼崽子样,净知道朝家里伸手要钱,就不知道他娘爹有多辛苦!?”老头子发着感慨,闺女不乐意了,不悦地喊了声:“爸,说正事呢,说着说着就跑了。”
“噢,对,说单勇的事呢。”老头省过神来了,一拉单勇,又拉近了,很正色地说着:“不光是看你可怜,还有个事,我还真能看上你,知道啥么?”
这单勇那知道,摇摇头,老老实实说道:“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那儿被人看上了,要是有个富得流油的国企单位能这么看上就好了,单勇暗道着。可惜不是,这放驴出身的老头大腿一拍,直赞着:“少年苦、老来闲,这都是金贵东西,你就占了一头,想当年我史保全赶着驴车跑山东、下河南,就靠着一车一车贩驴皮起家的,不会吃苦的,我还不敢用呢……对,还问你呢,我这驴园的肉材可有好几种,你为啥只进最贵的?”
哟,这是个实在问题,也没想到史老爷子能提出这个问题来,毕竟是赶驴汉出身,这老头带着农民那号天生的狡黠,驴园的肉也分了三六九等、自然放养的、推磨拉车的、饲料催肥的,取驴皮的,根本不是一个价,也就内行人知道底细。甚至有更奸诈的,骡子肉高火煮软卤进驴肉里做成酱肉以次充好。
“贵的好吃呗。”单勇给了简单的答案。
“呵呵,不对,又不是你全吃……这三年多,唯一一个只进放养驴肉的,就是你。你算算,虽然不多,可这三年你也得少挣好多钱呢。”老爷子撂底了,敢情这才是中心,也是主题,更是让他不解的地方。最高的差价能到一斤十几块钱,能多赚不赚,可不像商人本色。
“非要回答吗?”单勇问,侧头看看史宝英,这史大小姐笑了笑道:“怎么?跟我爸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个嘛,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原因呀,就是好吃。”单勇道,这也是唯一的原因,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因为食材好,稍作加工,连响马寨的名气也提上去了。
“呵呵……实诚人,和你爸一样。你爸叫单长庆对吧?他还好吧?”史老爷子突然说道。
单勇一惊,可没想到上一代居然认识,惊讶地道:“老爷子,您认识我爸?”
“照过面,不太熟,你家在环东路开小饭店时候,驴肉就是我供应的,这个酒我记得清,也就潞酒厂的老人能窖出来……到后来你家开驴苑酒楼,也是我供货,你爸那时候是一星期来拉一回。刚才这酒封一开,我就知道是他,曲酒不好做,你爸原来是酒厂出来的,有这本事。”史老爷子摆活着,此时单勇倒觉得不奇怪了,做与驴肉相关生意的人,要不认识史家人那就说不通了。
不过提到家里,单勇却是更讷言了,驴苑酒楼已经成为往事,每每所想都是心里的痛。
单勇讷言了,老爷子却很健谈,不过健谈得让单勇哭笑不得了,那老头抚着单勇的手道着:
“娃呀,别灰心,穷不生根、富不长苗,这经点事不是啥坏事,叔知道后看着你辛辛苦苦用自行车驮肉就知道,你这娃将来有出息………比我家这个混蛋小子强多了……你就不同了,我让宝英专门到你家去瞧过,不错,老单是个实诚人,这儿子也是个实诚人,不像村里这些鸟人,有俩钱就吃喝嫖赌,不像个样子,迟早要败家的………”
这感慨发得好长,单勇脸如苦菜了,活这么大,终于碰到个欣赏的自己知音了,不过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爷们,不但欣赏,看样还想招纳了,顿了下老头前言不搭后语了,想了想道:
“说到哪了来着,对,败家,你绝对不会败家,你家虽然差了点,不过要往前数十几年,也算门当户对吧,那你来我手下干干,也不委曲你吧,说不成咱们还真成一家人呢……”
越听越离谱,单勇眼睛一滞,回头看看史宝英,敢情这招工还有招女婿的意思?怪不得那史家小少爷平时开玩笑叫自己姐夫。这可糗了,扮女婿混吃顿还凑合,别说娶这么个媳妇,就摊上史宝贵那么个小舅子也受不了呀!?
脸一变色,史宝英发现了,蹙着眉头喊着:“爸,你说啥呢吗你?说正事呢,你扯到那儿了?”
“哦,对,扯远了。”老头一笑,眉眼胡子全翘开了,露着烟熏茶渍的牙,真是不改彪悍本色,拳头一擂单勇把招工条件提高了,直说着:“我意思是你从头干起比较好,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能单独支撑个门户……你要不想从头干也成,潞州开个店,钱可我可以给你垫,不过得还,该加利息不能少,我不怕你不还,我信得过你们单家爷俩,咋样?”
开店?小的十几万、大店几十万、上百万,这口气真把单勇吓住了,倒不是怀疑老头有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对平白无故甩出这么个大的诱惑来觉得心惊肉跳。难不成哥还真帅得被老头看中要招女婿了……单勇惊惧地回头看了看史宝英,此时史宝英低着头,手不自然地拔弄着,这种稍有害羞的样子可从来没见过,就见过这悍妞拿驴鞭子抽过别人。
其他的敢尝试,这事借单勇几个豹子胆也未必敢试。一刹那间,单勇的脸皮几变,努力地回忆着自然什么地方被史家青睐了,顶多给史少爷补过两天课,那货还不如雷大鹏,补来补去还是倒数第一;再顶多就是给这史家大小姐送了几坛酒,那纯粹是巴结想要货便宜点,其他意思还真没有;顶顶顶使劲顶,顶到头也没记得这史大小姐给过自己好脸色呀?每回算账零头都不抹,绝对是商人本色,抠着呢。
这猝来的事对于单勇不是惊喜,而是疑惑,更是惊讶,实在想不出自己的人品能爆发到什么水平,惹得这两位对自己另眼相加。
“咋样?娃呀,你给个准信,要不别急,回去和你爸商量商量,这是好事,他会同意的。”
单勇一思忖,老头拍着手,起身了,楼下有人喊“保全”的名字,能喊名字的,是史家他妈了,那也是个悍娘,嗓门奇大。老头应了声,拍拍单勇的肩膀,直安置着女儿好好招待,自己却是径直下楼了,下楼时还回头饶有兴致地看了单勇一眼。
甭说单勇不怎么乐意,就老头看单勇这患得患失一点也不豪爽的样子,满意度照样不够,看得老头撇了撇嘴。
假姑爷要扮成真女婿,那可糗了,老爷子一走,单勇侧头瞧着史宝英时,史宝英又恢复那飒爽不输爷们的英姿,瞪了单勇一眼问着:“看什么?你这人挺大个子,怎么说话办事都婆婆妈妈的,一句痛快话都没有?要不是看你实诚,这么好的事都摊不上你,每天上门求我的爸的人多了。”
“你指什么?到你这儿干活,还是借你爸的钱做生意?”单勇愣眼问。
“都行吧,你爸做过驴肉生意,开店应该是轻车熟路了,不过驴肉生意你想做得最好,没那么简单,今天各地来的大厨你看到了,真正做到最好的,都是从下刀开始的。”史宝英缓缓地说着,似乎还怕单勇不愿意似的,不复刚才那粗嗓大喉咙的样子了。
“所以,你就想让我去学屠宰?”单勇问,好不郁闷,哥这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屠夫吧!?
“嗯,是啊。”史宝英给了正确的,让单勇更郁闷的答案。
“好好,史大姐,我毕业后再说,我好好考虑考虑……我,我朋友都还在外面,要不咱们先出去。”
单勇不自然了,笑着邀着,那史宝英点点头,两人相携着下楼,好在楼下的宾客众多,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来贺的众人快到**了,史家的大娘不知道从那儿把史宝贵那丑小子抓回来了,请到阴阳先生了,正烧着黄裱纸、祭着一桌好菜,那丑小子被史保全摁着磕了几个头,好像还不情愿地磕完头就溜了,史老爷子回头喊姑娘的时候,史宝英拍拍出神看着人群的单勇道着:“你好好考虑考虑啊,给我个准信…”
说着风风火火进人群里了,单勇没敢应声,悄悄地蹙出了人群,直奔出史家大院,逃也似地直奔向村口停着的现代车里,到了车前,一拉门,却只见王华婷糊里糊涂睡着,这倒可笑了,那蒙倒驴果真名不虚传,先把王华婷蒙倒了。
不过只见王华婷在,却不见其他两人,敲敲车窗,王华婷迷迷糊糊醒了,摇着车窗,揉着眼睛,问着:“怎么才回来?”
“什么才回来,这才多大一会儿,那俩呢?”单勇问。
“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睡着了。”王华婷道。
“知道蒙倒驴的厉害了吧。”单勇笑着,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和驴群,这贺客太多却是无从去找,掏着手机,拔着电话,拔着电话却没人接,雷大鹏这货居然不在服务区,司慕贤的电话没人接……这下狐疑,不会这两货又出什么事吧?可这地方又出不了什么事。
来回找了几处,问了问认识的赶驴以及宰驴的村里人,都语焉不详。正纳闷着回到车旁,远远地司慕贤跑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车前,单勇吓了一跳,直揪着问着:“又怎么了?大鹏呢?”
“快,大鹏和宰驴的赌气拼上酒了……我拉也拉不住。”
司慕贤指着屠宰的地方说道,急得连手机声音也没听到。
“啊?他不找死么?”单勇吓坏了,直拉着司慕贤就往地方跑,王华婷看着两人奔走了,也下了车追着上来了,可不知道这一行,还要出什么洋相…………
第44章 斗酒十千岂堪伤
第44章斗酒十千岂堪伤
单勇奔得很快,能把单勇吓成这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潞州人本就好酒,乡下尤甚,自家常备都是五公斤的壶打得散装白酒,度数五十度以下那叫没劲,而史家村这帮赶驴出身的更凶,最好的一口就是蒙倒驴,这种蒸馏酒最高的能到七十度,当酒精用都没问题,别说拼酒了,没接触过,三二两就得被放倒,要不怎么蒙倒驴呢?
那意思是牲口都蒙得倒,何况个人?此酒也因此而得名,加上价格便宜,一直以来就是贩夫走卒的最爱。
很快,等奔到围子边上,早聚了一帮子人,农村人爱热闹,挤着围观,不少人吆喝着,单勇掂脚瞅瞅,小小的屠宰场里,血.污片片,当中搁着一张破桌,桌上一肉案,雷大鹏和一个大汉面对面,面前各搁一个白瓷碗,那倒酒的赫然是史家的小少爷史宝贵,掂着坛子喊着:“大家看好啊,这胖子说了,输了赔手机,根哥要输了,就那头驴,归这胖子……第三碗了啊,不许漏,漏一滴罚一碗。”
说话着,倒了平平两碗,端起来以示公平,然后递给拼酒的两位,雷大鹏和那位大汉端正了,两手一倾,咕嘟直进喉咙,周围鼓掌着,瞎喊的,震天介地叫好。
到这儿了,单勇反而不敢上前了,司慕贤要上时被单勇拽住了,小声解释着,这地方三不劝,一不劝架、二不劝酒、三不劝赌,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因为打架、赌博、喝酒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谁劝人家跟你急,反正飚上了,单勇无奈地道着:“等着抬人吧。”
王华婷也凑上来了,这男男女女围着拼酒的场面可没见过,哭笑不得地问着司慕贤,雷大鹏咋个拉,怎么押着手机去赢人家的驴啦,就赢回来,他往那儿养去。
司慕贤却是哭笑不得地解释着,两人来看宰驴,也许是宰驴的哥们看着雷大鹏模样好玩,挺对脾气,两人不但搭腔而且还吹上了,一个吹自己宰驴多牛逼,一个吹自己吃驴肉多牛逼,然后两人吹得撞墙了,都吹自己能喝,你说一外来人到人家村里吹自己能喝这里的特产蒙倒驴,不煞人威风么,越说越呛,得,两人赌上了,雷大鹏押手机,苹果的。那宰驴的也不服气,苹果贵了不起呀,我押一头驴!
一听拼喝蒙倒驴就有人乐了,但凡一拼,定有人倒,惊动那史家少爷了,这小少爷押外围,赌宰驴的赢,而且当上公证了,刚刚磕完头敢情是赶回来干这事,第三碗下肚时,史老爷子一家也来了,农村人已经见怪不怪,这史家不但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观战着,那史老爷子吆喝着又加赌注了,谁赢了赏谁两件驴鞭,惹得众人又是一阵鼓聒叫好。
此时,雷大鹏脸色煞白,三碗酒足有斤把,每口都火辣辣地烧得喉咙作痒,对面的那汉子也好不到那,本来宰驴就喝两口去去血.腥,连着又灌一斤,这么猛,黑红的脸色虽然看不出端倪,可额头已经沁出细细汗粒来了。不愧是能蒙倒驴的烈酒,看来谁赢了也未必好受。
“第四碗,看好了……咱村的最高记录是十碗放倒,今儿看有没有破纪录的。”史宝贵喊着,第四碗给两人了,又是一饮而尽,两人仇视也似地互瞪着,谁也不服气。
人群外,王华婷看不过眼了,拽了拽单勇,单勇回头时,王华婷附耳道着:“怎么办?大鹏看样支持不住了……再喝得喝坏。”
“那咋办,现在认怂,以后你都不好意思进村了。”单勇小声附耳回道,骑虎难下,那只能硬撑了,喝倒总比喝跑强点,输要输得光棍。
“总不因为还要进村,就把人喝坏吧?”王华婷又道,无计可施时,紧紧地握着单勇胳膊,像是求着他想办法,单勇讶异地看了眼,摇摇头,小声道:“等着,马上就倒了……我们抬人,你开车,赶紧找地方洗胃。”
“啊!?”王华婷苦着脸,可不知是这种解决办法。
不过看着一群疯也似的村民加上外来好事的客人,除了这个办法,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想着快倒了,还就不倒。第五碗下肚时,两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过还好,都站着。围观的叫喊声可就热闹了,这蒙倒驴村里人都知道,能过五碗的都称海量,一般外地的到村里,支撑过三碗的都罕见。
而现场态势似乎已经明了,拼酒的村里那位是宰驴的史根娃,一米九的彪悍个子,裸在外面的臂膀全是键子肉一鼓一鼓的,那手撑开比碗口还大,那嘴张开像桶口,一碗咕嘟一倒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反观雷大鹏个凸肚细腿不规则长相就差远了,那彪悍爷们赢得似乎已经没有悬念。
第六碗下肚,雷大鹏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史根娃却是彪悍异常,一抱拳,惹得全村人给他鼓劲。
第七碗下肚,单勇的脸色也难看了,知道雷大鹏的酒量,已经超过极致了,这蒙倒驴喝到一定程度,会麻醉你的所有神经,毫无意识的一头栽倒,每年冬季这周边村里都有喝多了无意识走到户外被冻死的。别看这儿现在繁华似锦,以前可是实打实的穷山恶水,“吃得好、死得快”是村里人一惯的生活信仰,谁喝死了,在村里人看来,那他妈叫死得痛快。
第八碗,雷大鹏是勉强咬着牙喝的,那歪眉斜眼已经看样已经发滞了,对方也不好受,喉结猛动着,万分难咽的样了,等两人都咽下去了,这下好了,全村的激奋了,挥手的、乱喊的、叫嚣得,居中的小少爷倒着酒,兴奋地大叫着:“接近纪录了啊,今天要破了纪录可是大事。来……第九碗,这碗蒙不倒,输了的也是好汉,是不是,爹!。”
史老爷子也惊讶了,竖着大拇指吼着:“对,都是好汉,后生,有两下子,已经几十年没人赢我们村里人了。”
这一赞,惹得群情更激奋了了,史根娃一仰脖子,勉力灌进了肚子。雷大鹏端着酒碗,几乎已经到强弩之末了,半晌,小口抿着,然后突然加速,一仰脖子全灌进去了,勉强地放下碗,对手已经喝完了,也在勉强地手支着桌子,两眼摇晃地看着对面这位。两人是醉眼朦胧对朦胧醉眼,都快不行了。
“好……不管谁赢谁输,这后生以后来村里都是座上客啊。来,看看谁能破了我史保全的纪录。”
史老爷子一吼,把儿子的声音倒压下去了,这喝得凶了,村里人和外来的识相的客人都吓住了,反倒不觉得那么激烈了,再往上喝,那不叫人了,赛过牲口了,就是两头驴也应该倒了。
“第十碗……”史宝贵兴奋得把碗端着绕人群一周,然后放在二人面前,连他看得出来了,这两人顶多就几口光景了,马上蒙倒的好戏就要看到了。
史根娃,那位和雷大鹏拼酒的,使出十二分力气,端着酒碗,端不平了,勉强地放到离嘴还有几公分的位置,将要喝时,看着雷大鹏没端碗,他脸上得意地笑着,这是残存的意识,就等着对方酒力不支轰然倒地,却不料雷大鹏像回光返照一样,猛地眼一瞪,清醒了似的,兀地端起碗,一扬脖子,咕咚一口把酒全灌进嘴里,嘴里已经是酒水四溢,然后这货“啪”声豪气干云的一摔碗,指着对手哈哈大笑道:“碗喝得不带劲,拿坛子来。”
说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周遭上百人围着,全被吓得更傻了,那位端着酒碗的史根娃看对手这么凶悍,瞬间斗志全消,一闭眼,意识没了,呼咚声栽地上了。手里的连酒带碗,骨碌碌滚了好远。
倒了,比驴壮的汉子先倒了,亮出匹雷哥这么个黑马来了。
好几百人,鸦雀无声,外来的把本地的赢了,头一回,而且赢了的好像根本没事人站着,这光景把单勇、司慕贤和王华婷都吓住了。好像就从来没有认识过雷大鹏一样。
半晌才听到史老爷子带头喊着:“好,好汉子,再给他拿一坛……过十碗的好汉,我可几十年没见过了。”
却不料就这一句,雷大鹏回头傻傻一笑,毫无征兆地呼咚声向后直挺挺地栽倒了。于是周围哄哈一笑,敢情这家伙是虚张声势了,也没有逃过被蒙倒的结果。
“快快……”单勇分开众人,和司慕贤直上前去,扶着雷大鹏,这货喝得嘴里像自来水龙头一样,汩汩冒酒。对方被抬的也差不多,歪着脑袋直吐酒,倒下了后反而是那大汉素质更好,还会哼哼,雷大鹏整个像头死猪,一点反应也没了,只会吐酒。
单勇背着,司慕贤和王华婷扶着,心急火燎地往车上走,早没意识的雷大鹏哗哗往单勇身上吐着,上车又往车上吐着,刚刚坐定,那史家少爷史宝贵乐颠颠地奔出来了,着把手机递上来了,还乐呵呵喊着道着:“单哥,你们赢得驴让人给你牵来不?嗨别走啊,我姐看上你了,还没让我妈瞅瞅呢。”
这当会那顾得上驴,顾上便宜女婿,王华婷驾着车,风驰电掣地飚上了村路,绝尘而去………
村里这位也被抬走了,不过是找兽医去了,一般兽医顶多就想法子吐吐醒酒。有这么大个乐子,把史家的开锁礼推向**了,邀着众宾客直到临时搭建地各个帐篷里就餐,瞅了空子,史保全拉着女儿小声问着:“闺女,我走了,单勇说啥来着,他同意了不?”
史宝英摇摇头,多少有点失望。虽然没说,可明显已经是婉拒了。
“呵呵,都说了嘛,是好汉就不会吃咱这碗现成饭,你还不信。不过就是真吃现成饭,我还不敢养呢。”史老爷子笑着道,虽然没文化,可透着股没文化的智慧,看来就是试了试金,效果呢,老爷子满意,闺女好像不太满意,反而埋怨着老父道着:“爸,都怨你,你咋一下都撂底了,没准以后都不敢来了。”
“都试过了,他不是冲你来的,你该死心了;也不是那家养殖户插的人,我也放心了,这后生心高着呢,我看他那样,还瞧你不入眼哩,这不是能进一家门的人呐。”老爷子以过来人的眼光说着,不知道女儿听进去了没有,人来客多,抱手迎着德州来的一干客人,先请进大帐去了。
史宝英痴痴地看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没来由地眼前萦绕着那个身影,很早就注意到这个后生了,又勤快、又机灵,每月总来那么一两回,和村里赶驴的、屠宰的、卤坊的混得都不错,而且进货只进货真价实的好肉,人人心里一杆秤,谁也秤得出这号人是实诚人,本来既有怀疑来意,也有招到麾下的意思,为此她还专门探了探底,可没想到,却是个失望的结果。
其实以她的性格,如果单勇迫不及待地答应,没准会更失望。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失望,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描淡写,那态度,能让她称量出自己的份量并不重。这点却是她最失望的。
大筵开了,史宝英一家人挨着各帐敬酒,总有那么点心事让她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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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后,潞州市和平医院,急救室,红灯亮着………
雷哥赢得实在惨烈,把自己放倒到急救床上已经快三个小时没出来了,他倒无意识,把外面这几位吓坏了,王华婷一路飚车回了市区,几次险情惊得手足有点发软。单勇和司慕贤好不到那儿去,浑身酒味,都是雷哥吐的,而他俩自己喝那点酒,早被一身一身的冷汗吓醒了。
可偏偏该醒的那位迟迟不醒,洗胃、灌肠……重度酒精中毒,医生让通知家属到场,这下子把单勇也吓得手抖索了,都不敢往坏处想,结结巴巴地通知了雷大鹏的爸妈,这倒好,电话里嚎着就骂上单勇了。
不多会儿人就来了,一个胖大的妇人,满身珠光宝气的悍妇形象,十个指头倒戴了七八的金镏子,男的不用看就知道是雷大鹏他爹,简直就是雷大鹏的加强版,除了歪眉斜眼,再加上一撮胡子,两人急急跑来,一问还在急救室,雷妈回头埋怨上雷爸了,大张嘴骂着:“好看了吧,雷多宝,从小你没事教我儿子什么不成,教他喝酒,我儿子过不来,我还不跟你过了。”
“去去去,这那儿跟那儿呀?这和我教有关,都怪你丫怀我儿子时候成天打麻将,把儿子窝傻了,喝起来不知道够。”雷多宝训着老婆,老婆也不是吃素了,听得此言两眼一瞪,揭着老底骂着:“窝你娘个腿,你在外面勾搭个小老婆,老娘不打麻将,天天哭脸哭背过去呀,你倒好意思说。”
“咂咂说什么……乱说一气,那年的事了。”雷爸多宝受不了了,被老婆揭得糗,转移着目标,一看看到更好的目标了,躲在一旁想溜不敢溜的单勇,这倒好,叱喝一句:“单勇,过来,是不是你又辍上我家大鹏喝酒去了,这喝了多少喝成这样……就我儿子的酒量,二斤放不倒。”
噢,对了,这才是正主,俩口子一致对外了,雷妈揪着单勇数落上了:“就知道跑不了你这坏小子,打小我家大鹏就是被你教坏了,吃喝嫖.赌一半跟他爹学的,一半是你教的,硬是把我儿子教坏了……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看我跟你有完没完……”
“说什么说什么呢,什么三长两短,净说些不吉利的话。”雷爸多宝听不下去了,拦着老婆,老婆凶了,回头又要捋着袖子和老公开干。
眼看这雷家两口外患内讧要一起来了。恰在这时,叮声救命的声音响起来了,急救室的门开了,这俩口子顾不上叫唤了,直奔上来,出门的医生刚解口罩,长舒了口气,旋即又是很愕然道:“没事,醒过来了……这喝了多少呀?血液酒精浓度快200了,能抢救过来都是奇迹。”
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单勇腿一软,这才觉得站了好久,腿都酸麻了,那雷爸一听喜讯乐了,嘴一撇,不屑地道:“没事吧,说什么来着,我儿子练过。”
“滚!雷多宝,给我滚远点。”雷妈气不自胜,训着老公,凑上来看着貌似虚脱中刚醒的儿子,生怕儿子傻了似的晃着手指:“大鹏,认识我不……这是几根指头。”
“妈……你别考我,我识数呢。嘿嘿,我赢了头驴,回头给你炖肉啊。”
雷大鹏软软地说着,保持着一惯的傻笑,有点虚弱。却不料这句母子情深,把妈激动得热泪潸然而下,直拉着儿子的手说着:“哟哟,我的傻儿子嗳,这时候还想着妈……妈没白疼你,比你爸可强多了……想吃什么,告诉妈,妈给你买去……你啥想不开的,还赢人家头驴回来,早说呀,妈给你买一群驴养咱们小区玩……”
这一家三口,好不雷人,不过雷得幸福、雷得温馨,单勇几人却是不敢跟着去病房了,怕又挨骂,司慕贤看着雷哥的一家三口,不知道那根筋抽得,站在那儿直抹泪,单勇惊魂刚定,发现这异样了,愣着道:“你哭什么?”
“没什么,被他们家感动的呗……老大,我去照顾大鹏吧,他妈不训我。”司慕贤道了句,这点单勇默认了,直看着司慕贤仿佛心有感触似地走了。就逛了趟驴园,怕出事还是出了这么多事,单勇心乱得紧,回头时对王华婷道着:“走吧,你也走吧,喝成这样,好歹能安生几天了。”
“你呢?”王华婷问,随着单勇的脚步走着,往门外的方向。
“等着回去挨批.斗,回头少不了他妈告诉我妈,然后我妈得收拾我一顿。现在你知道我为啥不带他了吧,这货走到那儿,洋相就出到那儿……呵呵,不过这次可是打赌头回赢,还赢了头驴。”单勇哭笑不得地说着,现在没事了,反而觉得这事太过荒谬,简直不知道怎么发生的。
王华婷也笑了,笑着说着:“和你们呆了一个多月,比我上大学四年经的事还多啊,刚才快吓死我了。大鹏一倒,过两天下乡实习怎么办?”
“没他不省点事吗?省得他一枝红杏出墙来,又去误人子弟去。”单勇道,惹得王华婷一阵好笑,踱出了门厅,单勇要回时,王华婷却是不让了,一指那车,不客气了:“喂,有没点绅士风度,吐了一车,车还是我借的,不让你赔就罢了,也不陪着我去洗车呀?”
哦,这倒是,两人上了车,却不料独处的空间一点暧昧情绪也没有,味道不对了,酒味浓得能点着火了,两人俱是捂着鼻子,开着车窗,就近把车开往洗车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