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陵(一)
第一章 武陵(一)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3843
最快阅读小说大主宰,尽在,欢迎登陆阅读全文!
金秋十月,秋雨方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气,不浓不淡恰是沁人心脾。
此时的唐州城浸润在一片欢歌笑语中。上至耄耋之年发须斑白的老者,下至总角之岁嬉闹调笑的少年,都在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美妙时光。
街市林立,华灯初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唐州城内满是一太平昌盛的景象。
很难想象就在一百里外的西平郡,叛军正在肆意的屠杀『jiān』-『yín』大唐的百姓、抢掠纵烧着州县府库中的布帛、银钱。同一片苍穹下却是完全不同的生活,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唐州城的守护者——李括。
州衙后院的一间靠北的书房中,李括正在对着一张都畿道、河南道的沙盘沉思。从如今的形式来看整个河南道的战局扑朔『迷』离。虽然叛军一鼓作气拿下了西京长安气势大涨,却并没有在河南战场上交上好运。
小张探花所领的义军在雍丘和叛军对峙了四个月,重溃了叛军将领令狐『cháo』,并且在睢阳渠缴获叛军运送的上千斛盐米,斩首贼兵数。(注1不过自从七月来,令狐『cháo』勾结了叛将崔伯玉围攻雍丘,以千人守城的小张探花不得已退到了宁陵,虽是如此,义军气势仍然高昂。
自己也曾考虑过出兵解雍丘之围,但一来雍丘距离唐州有五百里之遥,沿途补给许是跟不上,二来雍丘西北的开封、陈留等地为叛军重兵驻扎之地,自己若执意强行,许是会有一场恶战。倒不是他惧怕和叛军大打一战,实是现在乡勇好不容易起了规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朝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拿数万弟兄的生命做赌注。
这种看似仗义的做法实际上是对麾下士卒生命的不负责。李括绝不会为了争那忠义的虚名而做出这等事。至于小张探花那里,自己已几次派出信使,劝说他退守睢阳。但小张探花却偏偏是个要强的『xìng』子,死守宁陵不出。
而南大哥和雷大哥所领的兵卒则北上抗击叛军,重击了叛将杨朝宗,斩首敌将二十人,杀敌万余人。据说此战过后,睢阳渠为之水流不通。
当然陈州、毫州、宋州等地也兴起多支义军,一时叛军的局势岌岌可危。若是自己这时看准时机绕到叛军背后夺了它的重镇许州,或许睢阳、雍丘一代的压力就会骤然降低。
李括在许州的位置『插』上了一只红『sè』的小旗,深吸了一口气。
但这样做存在极大的风险,襄城和临颍两地掌控在叛军手中,自己若是率军深入许州势必要经过两地。带的人若是少了很难攻下许州,人若是多了很难不被两地的叛军发现,这着实是个难题啊!
正自怅惘间,屋门突然被推开。
“七郎,还在这推演战术?”周罪递过来一只鸡腿,大赞道:“你还别说,吴叔烧的这鸡腿啊味道真浓,改天我得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李括皱了皱眉却是将鸡腿推了回去:“这个嘛你就留着自己吃吧,不过你要想不把胯下的马儿压趴下,我劝你还是少吃点。”
周罪摊了摊手道:“这个你便不用『cāo』心了,我们俩啊是各安其命,各司其职。谁也别说道谁。”
李括苦苦一笑道:“我是说不过你这天才,直说吧,你这深夜来找我作甚?”
周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还真是趣,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亏咱俩还是拜把子弟兄。你啊,真是跟张延基那小子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浸染了一身的呆气。”
虽是意,但话一出口周罪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啃起了油光锃亮的鸡腿
“好,便算我呆,那你这个天才可不可以直说?”李括却似没有被张延基的一句话影响,耸了耸肩道。
周罪见他没生气,大喜道:“这个嘛,你的官运来了!刚才啊,有个从内侍来到了州衙,点名了要找你,看样子是来传旨的。”
李括微微蹙眉,追问道:“中官?你可知他们是从哪处来的?”
周罪撕了一口鸡腿道:“当然是从灵武来的,如今蜀中那位已经成了太上皇,哪里还管什么实事。”稍顿了顿,周罪道:“我拖言
说你正在沐浴不过也拖不了多久,你还是赶紧去花厅接旨吧。”
李括大奇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驯顺了?要放到以前你小子还不得把传旨的中官好好捉弄一番?”
周罪吐出一块鸡皮道:“此一时彼一时,人不还是都在变得?你些去吧,晚了朝中又要有人嚼舌根了,灵武那位心眼可比针鼻儿都小!”
没有熏香也没有沐浴,李括穿着一身便衣便到了花厅去接旨。
这样的事情要是放到了天宝朝一定会被扣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岁,可没人有工夫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说句大不敬的话,灵武小朝廷里的文武官员都凑不齐百位,连皇帝陛下都没个正式行宫入驻,还谈什么皇家威仪,接旨规矩?
当然,该行的礼还是得行的。
这传旨的小宦官许是第一次远行,什么都很好奇,见着李括进厅也没有立刻拿出颐指气使的架子,只乐呵呵的冲李括打招呼。
最后还是李括轻咳了几声,示意中官是不是有皇命在身,小宦官这才如梦方醒,拍着额头向李括致谢。
如此威严的接旨仪式搞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便没有神秘感可言了。小宦官掏出一张满是褶皱的黄绢布,便抑扬顿挫的念诵了起来。当把一切仪式都做完,小宦官立时眉开眼笑的把李括搀扶了起来。
“李将军,奴才奉了陛下旨意来你这唐州城传旨,可真是一顿好找啊!”小宦官一边摇着手中那脱了线的浮尘一边跟李括倒起了苦水:“本以为从内乡、城过来的道上好走点,至少不用担心遇到叛军,可谁知那驴草的老天爷总喜欢捉弄人,让奴才遇到了一伙儿土匪。哎,这太平年景哪里会有土匪啊,所以说啊这些贱民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天下一有个什么动响就跟着来放上两炮。”
李括耐心听他说完,只拱了拱手道:“中官辛苦了,本将准备了一些差点,还望中官不要嫌弃。”
那小宦官倒也是不以为意,连连摆手道:“没关系,奴才能活着来到唐州城就证明和您有缘分,便是粗糠野菜也吃得。”
听由他这么一说,李括没来由的鼻头一酸,咽下一口吐沫。
“中官可知皇帝陛下召末将去往灵武所谓何事?”见这小宦官不像是个难相与的主,李括也就索『xìng』单刀直入的问了话。
谁知这小宦官听闻李括问起此事,立刻摆出一张圣母脸作难道:“哎呀,李将军啊,这等事情怎么能是奴才们探听到的?奴才们不过是替陛下跑跑腿儿,至于这具体是为啥,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李括见从这小宦官口中也问不到什么实质『xìng』的内容,遂冲他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李某便不打扰中官休憩了,告辞!”
“好说,好说!”小宦官见李括不再深问长出了一口气,等到李括走到门口时才突然喊道:“哎,那个,李将军你那叫人送来的桂花糕能不能再给我上一盘?”
“不行,绝对不行!”周罪将圣旨看了一遍,立刻变了脸『sè』,断然拒绝。
“我还道李亨这小子找你有什么好事,不曾想就是为了夺你的军权。你也不想想,若是他心中坦『荡』,为何叫你尽领骑兵却在距离灵武一百里外驻扎,只准携带五百骑入城?”
周罪冷哼了一声接道:“你当初敷衍走朱贵时我就说过,这小子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来的这么。”
李括苦笑道:“当时陛下还没有登位,朱贵也不是他派来的,他怎么会因此置气。”
周罪却攥紧了拳头道:“刻薄寡恩,好大喜功,他们李唐家全是一个『xìng』子,哪里有什么分别。再者说了,你和他又不是没有过节,他要借机夺你兵权也算正常。”
李括摊了摊手道:“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我还真的来个抗旨不尊?”
注1:令狐『cháo』:唐玄宗时初任雍丘县令(今河南杞县,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安禄山率领的燕军占领洛阳的时候,令狐『cháo』在雍丘投降安禄山。
ps:的一卷,也是最后一卷了。本来想着全写在满江红里,发现内容有点多,就分两卷写吧。
 
第二章 武陵(二)
第二章 武陵(二)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2700
周无罪听后却是眉『毛』一挑道:“抗旨不遵便抗旨不遵,他李亨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受天之命的大唐天子?如今安禄山之所以可以夺得两京,横扫中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和『jiān』相杨国忠争权弄宠!”
在周无罪看来,大唐太子根本没有把黎民苍生放在眼里,他的心中永远只会算计异己敌人,算计自己的得失,至于朝政利弊他压根都不打算正眼瞧上一眼。
这样的人,竟然『逼』宫政变称了帝,便是李隆基再昏庸那也是李亨的生父,这厮竟然无视伦理纲常『逼』父夺位,这般狠辣无耻之徒也配做大唐天子,也配给括儿哥发号施令?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他做的是有些不对,但毕竟是大唐天子啊。”李括轻叹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无奈。虽然李亨有『逼』宫的嫌疑,但毕竟得到了李隆基的首肯,加之他大唐储君的身份,在群臣拥立下登位似乎也无可厚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他李括不是那种愚忠之辈,但若是真的抗旨不遵,恐怕会引起天下人的唾弃啊。
“你担心这些干嘛,他是大唐天子便让他尽大唐天子的职责去,反正啊,这趟浑水我们是不去趟!”周无罪耸了耸肩道:“你可不要忘了高仙芝、封常青两位将军是怎么死的,李亨那厮是老皇帝的儿子,心胸却比他阿爷更狭隘。你和他之间又曾有过解不开的过节,你若是真的领旨去了灵武,被夺兵权还算轻的,怕只怕”
周无罪话没有说完,只叹了一声:“好在现在你我亲眷都不在那厮手中,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如斯『乱』世,便是我们抗旨不尊他又能耐我何?再者说了,我们不可以换个法子敷衍过去吗?”网不跳字。
“怎么讲?”李括摊开双手苦苦一笑,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这般!”周无罪走到李括近前,侧身近耳低语道:“如此,便是他是天子,也找不出半点问罪的由头来!”
事情进展到如今的地步,早已超出了李括的控制。
若领旨前往灵武恐是凶多吉少,但若公然抗旨怕会成为天下仁人志士的靶子。
如今之计,便只有找一仗打了!
便是皇帝陛下,也不能阻止叛军围城掠地吧?网不少字面对如斯情境,便是一心想去朔方复命,也得把叛军驱赶离去不是?
“七郎,有时我在想,我们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周无罪单手挽着缰绳望着不远处的暗灰『sè』城郭,沉沉一叹。
他们从唐州一路疾驰而来,路上并未遇到丝毫的阻拦。也许叛军的重兵都集中在了雍丘一线,南面倒也算是薄弱一些。
沿途有不少小县城见到浩浩汤汤的朝廷大军,只以为是朝廷前来平叛,哪里还敢叫嚣只龟缩在城中祈祷朝廷大军不要拿自己开刀。
因故,他们这沿途行的倒也算是畅通无阻。
不过,这又如何呢?行过了千山万水,他们究竟是在替谁卖命?或者说,他们为之奋斗为之搏命换来的东西,最后究竟落入谁的手中?
万里大好河山,真是叫人艳羡啊!
朝廷、江山、叛军、百姓。这四者似乎是个死循环,一环卡住一环,一环克着一环,而自己却似是那被扼死的牺牲品,『逼』仄的直要窒息。
有时,他只觉自己就像是一把刀,一把被人利用的尖刀。再锋利的刀也要不停的饮血杀人才能保存一丝戾气,若是这世上再没有敌人叛军供其击杀,怕也到了宝刀收鞘的时候了吧?网不少字
而宝刀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如今的大唐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守护,我们守护的不是一家一姓之江山!”李括抽出横刀,指着数里外的城郭道:“便拿那座城池说,现在它在叛军手中,可城中那成千上万的百姓呢?他们可不知朝廷是姓李还是姓安,他们想要的只是有一口饱饭吃,有一件蔽体的衣物穿。当然,叛军的残暴把他们『逼』上了一条绝境,在没有选择的时候人往往会爆发出最惊人的力量。”
叛军之所以在攻克两京后不能更进一步打开江淮的门户,就是因为军纪过于散漫,士兵过于残暴。大唐百姓在见证了叛军的烧杀抢掠后,再也对其不抱任何幻想。大唐朝廷即便再黑暗那也能让大伙儿吃一口饱饭,可叛军呢,他们便是一群恶魔,要摧毁眼之所见的一切美好的事物。
“你说的倒也对,若是安禄山那厮手中领的不是胡兵,怕情况就不会是这样了。”周无罪耸了耸肩,点头赞同道。百姓们之所以能够众志成城自发拿起锄头菜刀抵抗叛军,就是因为对方的胡人身份。如若让叛军真的夺得了大唐江山,难免会重演南北朝五胡『乱』华的惨剧。
南北朝距离国朝也不过两百余年,早先的伤口还没愈合,每逢兵起祸『乱』之时就会隐隐作痛,叫这些百姓心中如何放的下来?
“所以说,我们从即刻起,不必再管什么李唐朝廷,什么大唐江山,我们守护的是华夏文明!”李括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
“华夏文明?”周无罪喃喃念着这句话,一时竟是痴了
出唐州,经豫州、陈州一路北上,五千唐军终于在三rì后抵达了太康城外。
这一代的守军较之前稍多了一些,也jīng干了不少。至少他们在看到大唐骑兵绕城而过时,敢于攒『shè』一番,搓搓唐军的锐气,至于这『shè』穿的箭会偏到何方,显然便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李括抽出一份挂图,用炭笔在宁陵城上圈了一圈,心中怅然叹道,小张郎君、南大哥你们莫要怪我,先前是潼关势危,我一时糊涂没有出兵增援,这才导致雍丘被叛军攻陷。但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这宁陵城,我们定是寸土必争!
ps:这个选择想了太久,还是不想让七郎给李亨卖命。不为什么,为的是口气!大家看的喜欢就投点票哈,这是最后一卷了,加油!
第二章 武陵(二)
第三章 武陵(三)
太康距离宁陵城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也就是七八十里上下。
但这段路途却并不好走,叛将令狐cháo在攻破了雍丘之后,命手下大将林嘉佑、崔述各领三千骑兵,封锁了宁陵城的西、南两侧。如今宁陵城北之地尽在叛军掌控之中,唯一控制在朝廷手中的便是宁陵东首的重镇睢阳。
这座重镇恰恰卡在淮南与河南道交界处,如同一块鱼骨般让叛军抑郁难耐。
李括并没有选择强攻太康,一者太康城地处平原根本无险可守,平白的消耗牵扯驻防兵力。二来太康与唐州也距离太远,即便攻下了也是孤城一座,没有什么实际效益。
李括选择连夜北山,直逼宁陵。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机兵援宁陵,其中固然有李亨威逼利诱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考虑到宁陵的重要地位。实际上,当初李括之所以拒绝驰援雍丘,是因为当时雍丘城坚粮足,而攻城叛军人数也并不算多。相较之下,潼关的形式更为危急,李括理所当然的选择驻守唐州静观其变。但现在形式却发生了根本的易变,令狐cháo显然不满足夺得雍丘一城,他的目的是立下赫赫战功——夺得宁陵进而打开江淮的门户睢阳。
一旦睢阳告破,叛军便可以纵骑直下,将江北大地尽数踏在铁蹄之下,肆意蹂躏。而一旦江淮告破,大唐朝廷便彻底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所以,李括必须在这个时候驰援宁陵,解小张探花的燃眉之急。
“都督,斥候弟兄回报说,前面宁陵城西南三十里的平原处有一座临时搭起的军寨,看样子有着千把人,里面多是蒲包两袋,许是敌军的粮仓!”
鲜于瑜成冲李括抱了抱拳,毅然禀报。
“现今宁陵城的情况如何了?”李括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如今前方形势不明,若自己贸然率军前往,很可能吃了大亏。令狐cháo这厮诡计多端,多半已经收到了沿线的奏报,自己这支骑兵的行踪多半已经落入敌军之手。
“宁陵城那边激战正酣,弟兄们不能靠的太近,但看情况是被叛军团团围住,只有招架之力。”鲜于瑜成略略思忖了片刻,拱手回禀道。
“如若我们烧了那处军寨,你说叛军有多大的可能回撤?”李括蹙了蹙眉,布算着一切的可能,照常理说,令狐cháo不应该把粮草尽数囤积在一处地方,如是做万一有一支奇兵绕后烧了粮草,那他们不就只能退兵了吗?
莫非他已经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认为大唐不会有人领兵前来?
“都督,依末将之见,我们不必管这许多,一路杀将过去。若是叛军回撤自是最好,若是他们不回大不了我们杀到宁陵城下,届时小张探花必定率领城中守军出城迎敌,两想夹击之下,定能叫那令狐cháo有来无回。”鲜于瑜成却不想这许多,在他看来自己这五千骑兵皆是江淮京中的jīng锐,不说能够和曳落河一较高下,收拾几个杂牌叛兵还是不在话下的。
李括凝思了许久,铿然道:“传我将令,全军驰向宁陵城西南方向,务必在午夜前赶到!”
“末将得令!”鲜于瑜成毅然的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月挂苍穹,繁星璀璨。
旷野四顾,直是寂静无声。
距离宁陵城不远的驹马寨中,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作为围攻宁陵大军的后续补给部队,这支千余人的后勤军rì子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只需在这平原上随意搭建个寨子,在按时向宁陵城外输送粮草,便是完成了任务。
剩下的时间不论你是想从邻村邻县中抓一两个小娘皮舒爽一番,还是斗酒赌博快意一次,都不会有人干预。不用上阵杀敌拼刀子,不用举盾攀城吃羽箭,还有酒有肉有女人,这样的rì子便是换个神仙当也不干!
而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郑翰林自然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到最香甜的美酒,最筋道的烤肉,皮肉最紧俏的女子。
郑翰林当然不是胡人,甚至都算不得跟随安禄山范阳起兵的老人儿。事实上,他是叛军攻占荥阳后经人引荐,投靠其中的。他本是荥阳郑氏当今家主郑钧的庶出子,由于不得家族器重怀恨在心,便索xìng投靠了叛军。
不过郑家这百年清名便生生毁在了这郑翰林手中,气的郑家家主郑钧直接吐血而毙。
郑翰林得了个这么斯文的名姓,可笑的是却不具备一丝一毫的斯文气质。因为他荥阳郑氏出身的缘故,虽只是个庶出却被叛将尹子琦看重,委任为行军司马,划归令狐cháo麾下。
生平第一次做官,虽只是个行军司马,郑翰林却是喜不自胜。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对权位无比的贪恋,但苦于自己的实力一直无法上位。而一旦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使得他们得到权位,便会肆无忌惮的利用手中权力荼毒百姓以满足心中那可悲可怜的虚荣心。
郑翰林显然便是这种人。
由于他唐人身份的缘故,尹子琦并没有将jīng锐交予他,而是把从沿途收拢到的伪军悉数拨给了他。这些伪军多是地痞流氓,正苦于没有机会出头,却迎来了叛军南下。抱着功名但在马上取的念头,他们纷纷投入了叛军之中,至于这取功名所需砍下的人头是不是自己的乡亲族人,他们并不关心。
由郑翰林统率这么一支无耻之师,沿途百姓的悲惨境遇便可想而知。方圆五十里州县中,百姓家的存粮近乎被攫取一空,十四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女子亦是被尽数掳掠而来,供叛军发泄兽yù。
军寨中心的大帐中,灯火摇曳不止。
郑翰林便浸润在志得意满的兴奋中,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尤物。
眼前的女子赤身**的躺在木床上,四肢皆被布条绑缚在床头丝毫动弹不得。郑翰林并没有选择将她堵住嘴,原因很简单,他十分享受女子声嘶力竭尖叫带来的快感。这种尖利的叫声可以最大程度上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征服yù,在一次次的冲刺中舒爽筋骨。
那女子叫的愈厉害,他便越欢喜,也就愈来兴致。
什么是道义?什么是德行?这些在郑翰林看来都是狗屁!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他娘的狗屁!他倒是想治国平天下,可那昏君给自己机会吗?那些入仕为官的人,哪个不是世家大族的嫡子?像他们这种庶子出身之辈,恐怕一辈子都得不到丝毫出头的机会!
自从他被家族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道义德行。忠君爱国,礼父敬兄,凭什么!他从未从家族中得到一丝一毫的优待宠渥,凭什么叫他去为郑家流血流汗?他没有从大唐朝廷里受到半点零星的封赏,又凭什么叫他行那忠君爱国之事?
就因为他是庶出,他就要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就要跪倒在嫡兄的脚下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就因为他是庶出,就不得家族重视,从而不能在科举中夺魁及第,从而入仕为官?就因为他是庶出,就得窝窝囊囊的过活一辈子!
不,他不甘心,他不认命!
他要赌,他要拿这条命去赌!
“来人啊,把这个荡妇拖出去,赏给弟兄们!”郑翰林胸中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套上了中裤,跳下床头吩咐道。
谁能给他富贵谁便是道义,谁能给他女人谁便是天理!
从这个角度讲,安禄山的叛军反倒是正义之师,而所谓的正朔大唐,却是不折不扣的伪逆。
帷幔被掀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数名甲士步入大帐连拖带拽的将那床上的女子带走。那女子经由郑翰林一番蹂躏早已是心灰意冷,嘴角冷笑着任由别人拖拽走。
“带下一个!”郑翰林挑了挑眉,厉声吩咐着。
这辈子,朝廷、家族亏欠他的太多,他要全部补偿回来,不允亏欠一丝一毫!
ps:所谓的衣冠禽兽指的便是这种人吧,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就以为全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殊不知他根本什么都不算。
第四章 武陵(四)
繁茂的星穹下,沃野千里。
清风拂过草木、拂过灰石、拂过泥土、拂过发梢,带起丝丝凉意。
夜中的旷野是如斯般寂静,般若朝圣者跪拜的不可知之地。
而那火光涌动的军寨就有如菩提树下的一处暗灰sè的禁忌,扰的人心烦意乱,恨不得一跃而起将其摧的灰飞烟灭。
距离军寨五百步开外的一处密林里,隐遁着五千兵马。
“都督,这里便是那座军寨了,寨中的布防情况弟兄们已经打听了清楚,靠北的角楼各有数名哨探,寨门里堆着一列鹿柴,若是想直接纵骑冲过去恐怕是不行了。再向里走便是叛军们休憩的营帐,这军将也是个半道出家的主,那营帐布置的歪歪扭扭,径直就是靶子!我们只需要添上一把火,便能将这军寨烧个底朝天。”
鲜于瑜成指着对面的军寨,一一点道。在他看来,拿下这座军寨,根本不需都督出手,只需他领着五百骑兵一路杀过去,便能端了叛军的粮窝。一想到此夜之后叛军将因为缺少粮草而从宁陵城外退军,鲜于瑜成便感到欣喜非常。
“寨中的巡哨士卒人数是多少?”李括却没有感到有何欣喜,蹙眉望着不远处的角楼沉声发问。
鲜于瑜成显然对李括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先是一愣旋即道:“都督,这军寨之中总共也就一千来人,夜间寻岗的人怕是不足两百,且他们都是五十人一组,分四个方位寻岗的。”
李括点了点头道:“若此,令全军待命,待子时出击!”
夜半子时正是人困倦熟睡之时,便是再刚毅的士卒怕也会敌不过周公的引诱,脑袋一沉倒将下去。何况这些叛军本就是一些市井流氓,哪里有坚毅的xìng子?
除了角楼上立着的那屈指可数的士卒,其余甲兵悉数沉入梦乡。
鲜于瑜成领着三百名弓箭手衔枚匍匐前行,临到了距离寨门五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那角楼上的哨兵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抻着脖子朝下望去。
他望了一圈见黑夜中尽是茫茫一片,低声骂了一句,从腰间抽下一只酒葫芦,倒灌了进去。
“他娘的,这贼rì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整rì就是打打杀杀,这安老头到底行不行,怎么现下还没有拿下宁陵。”哨兵咕咚咕咚的咽下烧酒,叹了一声:“他nǎinǎi个熊,我cāo那么多闲心干嘛,只要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玩不就行了吗。”
他刚打算转身下楼换防,便听得空中倏地一声暴响,紧接着眼前一黑沉沉倒了下去。
“倏!倏!”数只羽箭破空而出,将角楼上的哨兵纷纷shè翻。他们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就稀里糊涂的做了冤死鬼,奔赴奈何桥了。
“上!”鲜于瑜成猛然挥了挥手,暴喝一声。
一众弓箭手纷纷收弓抽刀,迅疾的朝寨门冲去。
“锵锵!”
“锵锵!”
横刀砍到木栓上,顷刻间便将寨门卸除了下来。紧接着,鲜于瑜成领着一干弟兄冲了进去,迅疾的将歪歪扭扭堆立在前的鹿柴、木栅栏移了开。
“嘘!”
鲜于瑜成双指放于唇间打了一个呼哨,立时数千骑便从夜sè中驰奔了出来,向寨门踏来。
“敌袭!敌袭!”
尚靠着蒲包沉睡的巡哨士卒终于惊醒了过来,随手捉起近前的朴刀迎上前去。
“敌袭!敌袭!”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卒从睡梦中惊醒,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营帐中冲了出来,带着哭腔叫喊着。作为后勤部队,他们从未有过和敌军实战的经历,现下遇到这般突发情况也难怪会慌乱了阵脚。
只是率千骑而来的李括却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情,纵然他们生着和自己一般的面孔,在他们投靠叛军的那一刻起便是大唐的罪人。
“杀过去,烧光粮草!”李括黑刀出鞘,拍马冲在最前列,如一只利矢直刺叛军的心脏。
“冲过去,冲过去!跟上都督,跟上都督!”一众亲兵纷纷呼喝着跟了上去,他们皆是铜武营的老兵,对自家都督的习惯自是十分了解。都督最擅长的便是冲溃敌军阵型,直取敌将首级从而彻底让敌军陷入瘫痪。值此时,他们要做的便是紧紧追随都督的脚步,替他消除冲击道路上的一切威胁。
“冲过去,踏过去!”窦青手持一杆银枪左挑右刺顷刻间已经杀死了数名敌军士卒,银sè的枪头因沾染上太多血液已经蒙上了一层暗污。
“为了大唐!”李括奋力一挥将一名叛兵的脑袋削起,奋力高呼道。“为了大唐,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守卫我们的家园!”
此时郑翰林早已从中心大帐中窜了出来,在问询了几名心腹后他才明白听到的马蹄声、厮杀声传自于前营,而荣荣火光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一切不是梦!
既然不是梦,当然要想办法应对,郑翰林抽出腰间那柄看上去璀璨无比的佩刀,呼喝道:“莫要惊慌,皆到本将身侧集结。”
“大家莫要惊慌,都到将军身侧集结!大家莫要惊慌,都到将军身侧集结!”一众亲兵纷纷高声重复着李翰林的话,不多时的工夫便有不少慌乱的士卒朝李翰林的将旗下靠拢。
“拦住他,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冲过来!”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光,郑翰林没来由的赶到一阵心悸,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冲身侧士卒下令道。
那些士卒本以为跟到自家将军身后能安全一些,谁曾想却被将军推出去做了垫窝。但那又能如何?他是将军,他的命令不论合理与否,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后退只有死,向前冲去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几十名手持乌黑长矛的叛兵在郑翰林的驱赶下向前迎去,迎着那烈火,迎着那死亡
“把火把都丢出去!”侧身将一只火把扔到了粮垛上,李括高声嘶吼着。
眼下的敌军军寨已经有如火海一片,自己要做的就是再在其中浇上一桶桐油,添上一把烈火,确保这大火不会停下来!
“丢火把,丢火把啊!”窦青、李晟等人纷纷厉声附和,带头将手中火炬狠狠的掷出
ps:加油大唐!
第五章 武陵(五)
扬鞭纵骑,俯身投掷,铜武将士们熟练的丢出手中火把,将火舌舔上毡包、舔上粮垛,清楚人世间的一切罪恶。这些粮食每烧掉一包,宁陵城内的弟兄们压力便小上一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他们有半分犹豫,他们要做的便是不停的烧杀,不给叛军一丝一毫的机会。
火海中涅槃的只能是凤凰,而雏鸡显然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和运气。
面对升腾起的阵阵黑烟,郑翰林只觉一阵眩晕,若不是身旁有亲兵扶着,堂堂的叛军头领怕早就软倒在地了。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眼前那只所向披靡的骑兵的真实目的,他是想烧掉粮食,他要烧光军寨内的所有粮食。所以他们会无视冲上前围阻的士卒,只在必要时挥刀挡上一挡。相反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掷出手中火把,将烈焰燃的更旺盛一些。
“该死,这帮贼寇!”郑翰林直是恨得牙痒痒,直想把眼前这帮贼寇纷纷撕碎。这可是围攻宁陵城大军的军粮啊,若由着他们这样烧下去,大军引以为继的军粮就要化为一抔黑尘。他每隔三rì就要派人向前线推送粮草,掐指一算,明rì便又到了送粮的时候了。若是让令狐cháo将军知道自己看押的粮草被唐寇付之一炬,那
“嘶!”想到自己的下场,郑翰林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令狐cháo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况且他素来与自己有嫌隙,若是让他拿住了把柄,以他睚眦必报的xìng子自己定不会好过。
“给我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再烧了,无论如何给我拦住他们!”郑翰林踱着脚高声咒骂着,这些唐人就像魔鬼一般冲了出来,摧毁自己一切美好的信念。
一队队的士卒被逼向了唐军,逼向了死亡。
他们没有选择,如果粮草被唐人烧掉,郑将军兴许会逃脱处罚,但他们却毫无疑问会被充作替罪羊。
“不要理会那些兵卒,踏过去,放火箭烧掉远处的粮垛!”李括望着远处而来的士卒,丝毫不为所动,引弓搭箭瞄准了五十步外的一处粮垛。
蓄力,松弦!
只听一声爆鸣,浸润了火油的羽箭呼啸而出,径直shè向了粮垛。
因为前夜刚刚落过雨水的缘故,为了防止粮食受cháo,郑翰林特地命人取了油毡布搭在了粮垛之上。只是他不曾想自己的无心之举却酿成了一出噩梦。
火箭遇到油毡布迅速的蹿了起来,尺高的火舌肆意的向四周蔓延出去,引燃了临近的毡布。
“将军有令,放火箭!”窦青奋力高呼,传达着自家将军的指令。
在这个距离上,用火箭漫sh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火把丢掷距离有限,二来近身投掷难免会遇到上前阻拦的叛军。而羽箭的shè程则很远,采用火箭漫shè可以最大程度避开叛军的阻挠,完成致命一击。
在战场之上,采取对己军最有利、最便捷的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冲过去,冲过去,为了大唐!”鲜于瑜成连发数箭,引燃了周遭的数只毡包。
“冲过去,冲过去!”
上前阻截唐军的叛军士卒瞬时呆立在场,直是目瞪口呆。怎么会是这样,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靠近唐军分毫,粮垛便被引了燃,这伙儿唐寇恁的如此狡猾?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啊,冲上去,砍马蹄,砍马蹄!”郑翰林气的直跳脚,从亲兵手中抽过弓箭,遥遥瞄准不远处的李括。
一切指令就是从这个人身上发出的,一切的战术都是围绕这个人展开的。只要杀掉了他,唐军必定大乱,自己也将迎来一线机会。虽然眼下看来粮垛是保不住了,但若是能斩杀唐军主将好歹也算是将功折罪,自己这个官位便能保住。
想通此道,郑翰林嘴角微微扬起,将弓弦拉得满圆。
“去死吧!”郑翰林猛然松开弓弦,雕翎羽箭挟裹着他的超然怒气打着内旋向李括shè去。
数十步外,李括刚刚挥动马槊挑翻一名企图从侧面挥刀偷袭他的士卒,又反身一刺将身后一名叛兵穿了个透心凉。
“将军,小心!”窦青蓄力架开身侧的一名胡兵,转头望去但见一只流矢向李括shè来,忙高声呼喝提醒。
“锵!”横刀将将一挡,让羽箭改变了方向,shè向了窦青自己。虽然窦青早有准备但如何能料到这种变化,急速侧身之下仍被羽箭shè到了肩头。
“呃!”
窦青被这一箭shè的身子朝后一仰,险些跌落马背。
“该死!”
如泉的鲜血从肩头中溢了出来,窦青吃痛之下不由得捂上了伤口。
“窦大哥!”李括见到窦青为了自己身重冷箭早已怒不可遏,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他敏锐的看到那面暗红sè军旗。
一定是那个人,一定是他!
“窦大哥你先后撤,待我杀完这些伪军再来寻你!”说完李括拨转了马头向郑翰林驰去。
他本念着这些人同时唐人的面子手下留情,尽量不跟他们搏命,却不曾想这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分明不会念着你的好。
既然如此,便索xìng做个了断!
“杀过去,一个不留,不接受乞降!”横挥动马槊,随清风而驰的李括宛若天神下凡。
“杀过去,跟随都督杀过去!”李晟、周无罪紧随其后,死死护住了李括的两翼,丝毫不给叛军可乘之机。
窦青受伤后,这些铜武营的将士皆是怒不可遏,此时便是李括不说,他们也会狂奔上前将这些畜生剁成肉末。
“啊!”一名手持叛军士卒用尽浑身气力挥动长矛向李括腰身刺去,本以为这一矛下去李括定会被戳出个血窟窿,却发现长矛被李括用力一捏竟提了起来。
“噗!”李括没有丝毫犹豫,捉起佩刀便掷向了那叛军士卒的心房。利刃入肉发出一声钝响,那士卒先是一愣,旋即一口老血喷出,当场暴毙。
“哼!”李括用力一挥便将那士卒的沉尸掷了出去,反夺了他手中的长矛一路向前杀了过去。
“跟上,保护都督,保护都督!”李括的一干亲兵见自家将军受到了威胁立刻高呼着挥鞭赶了上去。在乱战之中,最是要护得主将周全。这些叛军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实力不济他们定然会想一些旁门左道。而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机会显然就是暗杀掉自家将军,引得己军军心大乱。
自己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立盾!”亲兵队正高喝一声,率先从背后抽出皮盾,互在李括身侧。自从濮大锤中了阿史那拔邪的jiān计身亡后,他便被李括提拔为亲兵队正。让他感到骄傲的是,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这许多,自己没让将军大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自己对的起死去的大锤将军,自己对的起铜武营、江淮军的弟兄。
“立盾!”
齐刷刷的声响在夜sè中传出,亲兵营的弟兄瞬时便组成了一面盾墙,将一切企图偷袭将军的人阻隔在墙外。
“挡我者死!”李括奋力一挥将手中长矛掷出,生生从前侧五六名士卒的胸前贯穿了出去。
先是大锤,再是窦青,他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自己受够了,受够了这种压抑逼仄的rì子,不管是胡人本身还是委身助敌的伪军唐jiān只要敢阻拦他的,就都得死!
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不公的,在战场上更是如此,不杀死对方,你就会被对方杀死。
有时候,人只有一次出刀的机会!
上前阻拦的士卒被李括的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向后退去。
李括却并没有被他们的态度影响,继续拍马向前赶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向自己shè出冷箭的人。
值此时,郑翰林仿佛也感受到李括身上散发出的那一抹凌冽的杀气,不由得脖颈一寒,下意识的反身跑去。现在,什么功名利禄,锦绣富贵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活命!
翻身上马,提缰扬鞭,就在郑翰林心中窃喜要弃众逃离时,却觉背心一凉。
他目瞪口呆的转头望去,却见李括正目光森然的持槊凝望着他。
有仇藏于此间,有仇相报无言
ps:有仇藏于此间,有仇相报无言!七郎加油!
第六章 杜宇(一)
腊九寒冬,yīn风正盛。
这时节的rì头虽然仍盛,晒下的阳关却再无一丝一毫的暖意,甚至带着一份瘆人的yīn冷。
江陵城中,永王李磷正立于宁chūn楼上俯瞰着城中芸芸众生。
“先生你说,本王是不是个暴夫?”
沉默了许久,李磷的面容突然一冷,轻嗤道。
侍立在一旁的李太白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声:“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乃太上皇之子,当今天子的兄弟,乃是天之骄子”
“你没有回答我!”李磷猛然转过身,眼神yīn鸷的盯着李太白道:“这些身份都不能阻止我成为一个暴夫,对吗?”
“也许吧。”李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摊了摊手。
他实在不明白永王殿下会突然出此言。在他眼中,永王一直都是那个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礼贤下士的大唐亲王,万分与独-夫联系不上。可就是这么个人,却要把自己说成万夫所指的独-夫,这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他受到了什么刺激?
相较于许多年前的桀骜清高,此时的李白早已变得圆顺许多。一点一滴之中把你变成与先前对立的模样,或许这便是生活吧。
“这世上又有谁不是暴夫呢,安禄山是暴夫、杨国忠是暴夫、太上皇被说成了暴夫,便是本王的那位端坐金銮的皇兄,先生你信不信,过上几年同样会变成暴夫。”
李磷背负着双手,怅然望着古荆州大地。昔rì刘备和孙权为了荆州之地不惜撕破脸皮,为的还不是有朝一rì能够成为独-夫,统御寰宇?
成为独-夫,成为暴夫,虽然为人所不齿,但怎么都是男人隐藏在心中深处的一个梦吧?
“有时本王总在想,太上皇当时没有选择入蜀中,而是来江陵现在的形式会变得如何。”稍顿了顿,李磷附以一苦笑道:“但是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如果。我那皇兄逼得父皇退了位,名正言顺的登了位,呵呵,名真言顺的登了位”
李磷单手抚着额头,缓缓婆娑着,嘴唇引接着微微颤抖。
“殿下!”李白见永王殿下今rì如此失态,心下一沉,便yù出言相劝。
“先生不必劝我!本王虽不及太宗文皇帝的才干,却也不愿意一辈子屈居于人下,尤其是一个暴夫之下!”李磷猛然挥手,眼神突然变得yīn鸷。
“先生可曾征调,本王从小是被皇兄养大的?说来也好笑,我母妃郭顺仪早逝,宫中之人皆是势利眼故而对本王甚是嫌弃,只有皇兄对我甚是疼爱宠护甚至不惜把我带到东宫教养。”
李磷无奈的摆了摆首道:“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扑朔迷离,反复无常。就是这么一个于本王有大恩的人,现下却成了本王最大的敌人。”
李白默然不语。纵然他再狂傲不羁,擅自议论君王仍然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李磷身为亲王说些牢sāo话自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若是他李太白说了同样的话,相信不rì就会有人来将他投入监狱。
“你可知,太上皇下诏封本王为山南东路及黔中江南四路节度采访使、江陵郡大郡督时在诏书中写了什么?他叫我小心一人,这人不是安禄山,不是史思明,甚至不是田承嗣,这个人是本王的皇兄,当今的大唐天子!”
李磷攥紧了拳头,呵出一口白气道:“我总道皇兄是那种xìng子温和,心怀大仁的人,可现在看来本王错了,本王错的彻彻底底,错的一塌糊涂。他就是个暴夫,他的所有野心全部隐藏在那张伪善的面具下。太上皇如何待的他?忠亲王、东宫太子,就差皇位没给他了!可他是怎么回报太上皇的?马嵬驿,他竟然勾结陈玄礼逼宫夺位!不要跟本王说什么士卒哗变的鬼话,若是没人撑腰那些士卒有胆量做这等抄家灭族的勾当?太上皇虽然没有明说,但明显对他怨恨极深。”
李磷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只觉得这些年积压的怒气悉数倾泻而出,微笑着闭上了眼前,任由有些干冷的寒风拂过面颊。
“殿下,您醉了!”李白叹了一声,良久出言:“不论是与不是,现在大势已成,便是殿下不干又有何用呢?倒不如殿下”
“本王不甘心!凭什么那人可以夺走本王的一切,凭什么那人可以指着本王的鼻子颐指气使?凭什么那人可以谈笑间决定本王的生死,难道就仅仅因为他出生在本王之前?”
永王讥诮一笑懂啊:“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他做的那些龌龊勾当,若是把本王逼得急了,把这些尽数抖搂出来,便是他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稍顿了顿,李磷道:“先生可知这天下只有两种人?”
李白疑道:“男人和女人?”
李磷摇了摇头道:“是活人和死人。这世上之人最大的差异便是生死,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惜拼上xìng命要夺取帝位,为的便是可以一劳永逸的保得子孙富贵,保得他们一世太平。但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人,他们不关心或者说不屑关心。”
“我知道先生是快意恩仇之人,那么先生更应该明白本王现在的心境。假使有人已经把刀口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是反抗还是认命?”
李磷的面sè有些病态的惨白,此时说出这番话来更叫人唏嘘慨叹。
“殿下指的是陛下要对您动手?”李白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他本不想牵扯到皇室的争权斗利中去,但既然作为永王殿下私聘的幕僚便有责任替他排忧解难,在关键时刻替他作出决断。
“先生可知七rì前之事?”永王微微颌首道:“本王与薛缪、李台卿、蔡埛等将巡幸江陵,却被jiān人报给了当今陛下,陛下当即遣派特使将本王臭骂了一顿,还禁了本王的足!”
李磷的目光呼哨不定,时明时暗临了长叹一声:“本王是领了太上皇的命令这才巡幸军中以激励士气,可他偏偏将我理解为有不臣之心,既然他将本王逼到了这个份上,本王除了放手一搏外还有什么选择呢?”
ps:关于李磷,实在是个志大才疏之辈,当然李隆基这些子孙里鲜有出sè的。快完本了,来点鼓励呗?
第七章 杜宇(二)
生死之间的选择永远都是那么简单。
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坐拥江陵千里山河的永王殿下呢?现在江陵已然形成割据之势,当今天子疑心永王殿下有不臣之心,yīn谋起兵造反,这倒也无可厚非。但换做永王殿下,遭到兄长君上的斯般猜忌,怕是再好的脾xìng也得大怒反击了吧?
皇室之中的关系有时暧昧的就像是一盆混有rǔ白sè牛nǎi的葡萄酒,血红sè中夹带着一抹腥甜。那是血液的味道,腥甜却也香醇。
李白此时终于明白李磷要做什么,虽然自己无意于权位之争,但事到如今显然已经没有可能置身事外。
“殿下想怎么做?”
“本王已经在江陵城中招募了死士数万名,又利用地方官职稳固了一批官员,至于江淮之地的租金税赋,本王悉数截留了下来,完全没有向灵武和蜀中拨发。”
李磷此时的面容复又恢复了平常,说出这些话时就像是谈起一再平常不过的街头小事。
“只是这些还不够。”
“殿下以为还欠缺什么?”李白大惑不解,疑声道。
“本王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永王叹了一声道:“便是他再不堪如今已是大唐天子,若是本王处理的稍有不慎,顷刻间就有生死族灭的危险。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便是那个人也是如此。”
此时此刻,他与李亨之间已经完全没有秘密可言,双方都清楚最后两者只能活下去一个。
这是一个残酷的游戏,但却不残忍。
“殿下需要什么理由?”
“诛贼勤王!”李磷一甩衣袖,一字一顿道
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净胡沙。
雷鼓嘈嘈喧武昌,云旗猎猎过寻阳。秋毫不犯三吴悦,chūnrì遥看五sè光。
龙盘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故丘。chūn风试暖昭阳殿,明月还过鳷鹊楼。
二帝巡游俱未回,五陵松柏使人哀。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
帝宠贤王入楚关,扫清江汉始应还。初从云梦开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长风一扫胡尘净,西入长安到rì边。(注1)
至德元年十二月,永王李磷领奉太上皇之命,率万余众东巡。
一时灵武震动,天子惊骇
朔方灵武城中,大唐天子李亨正泡在温泉池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裴冕这厮倒是个会办事的主,不出三个月就将这座温泉行宫修筑了起来。
这儿的泉眼虽然不及骊山华清宫的温润,但好歹能够驱寒增暖,也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眼下长安、洛阳虽然收复无望,但叛军的攻势也停滞缓慢了下来,四海各州县皆有举起义旗之人,叛军首尾不能兼顾,对自己是大大的利好消息。
只是有一件事让自己不得安心,那便是永王李磷的强势东巡。他本想着命高适为淮南节度使,来瞋为淮西节度使、韦涉为江东节度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牵制自己的这个皇弟,却不曾想他仍然固执的率军东巡,并任命季光瞋、浑惟明、高仙琦为将,一再的挑衅自己的耐心!
真是该死!
想到此处,李亨心中怒气难以消散,奋力一挥拳在水面砸出几多涟漪。
“陛下,御史中丞裴冕裴大人求见!”
近身内侍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李亨的身侧,低声耳禀道。
“嗯,替朕更衣!”李亨长吐出一口浊气,满是无奈的摆了摆手道
“陛下,如今永王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对朝廷的威胁丝毫不亚于安禄山啊!”裴冕跪倒在地,向大唐天子力谏道。
李亨却是摆了摆手,略带不愉道:“裴卿这说的是什么话,永王是朕的兄弟,是大唐的亲王,怎么会像安贼一般造反?”
虽然他心中已经欣喜非常,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对永王信任有加的姿态,以演好这出兄有弟恭的大戏。而最后自己挥泪下令出兵平叛镇压,那只能是迫不得已,大义为先。
“陛下,陛下三思啊!前些时rì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对永王发出平牒,他却认为是被下级官员侮辱,大怒斥骂了李大人。他这么做,明面上是为了皇家威仪,实际上便是对不敬,下战书啊。非但如此,永王还命手下伪将浑惟明进攻李希言大人。李希言大人遣使者驰报彭原,又命元景曜将军、丹阳郡守阎敬之率兵抵抗,这才将将阻挡住了永王的攻势。但前些时rì传回来奏报,阎敬之战败被杀,元景曜、李承庆等将军皆投降,唯有李希言将军侥幸逃过一死与度支郎中刘晏镇守余杭,率众抵抗。若朝廷再不有动作,难免永王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李亨皱了皱眉道:“裴卿言之有理,只是永王是领了太上皇之令东巡的,若是朕”
“陛下,臣冒死之言,如今您才是大唐的天子啊!”裴冕见此时李亨还顾着这许多,立刻跪倒在地痛呼道。
“放肆!”李亨皱眉呵斥道:“太上皇还健在,你却说这种话,难道是想挑拨我们父子二人的感情吗?”
“臣不敢!”裴冕吓得浑身冷汗直流,一时以头抢地,竟然磕出了血渍。
“罢了,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心,起来吧。”李亨长叹了一声,挥了挥手。
“陛下,这一天不容二rì啊。就当是为了大唐,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过于心仁!”裴冕却是不想就此放弃兀自强调道:“更何况,更何况如今大唐已经风雨飘摇,再也容不得片刻差池了啊。”
经由裴冕这么一说,李亨也觉得有些心悸,连连道:“那依裴卿之见,朕该如何是好?”
裴冕所说的不错,如今安禄山史思明已经占据了两京,大唐之所以还能与之抗衡一是因为占据了正朔正统,可以号召百姓起而抗敌,二是因为有蜀中和江淮之地的充足米粮供给。若是在此时永王突然在江淮割据自立,那对灵武小朝廷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如今郭子仪、李光弼等将领连战连捷,常氏父子也很大程度上牵制了安贼的jīng力,在这个时候李亨绝不容许有别的情况发生,绝不准许!
“陛下不妨派遣淮南节度使高适,淮西节度使来瞋、江东节度使韦涉一齐率军会师于安陆,讨伐永王!”裴冕眼光甚为毒辣,只一点便点到了永王一众叛逆的死穴。
他若想继续东巡北上则必定会经过安陆,只要在这里埋伏重兵,就定能将其阻截。
“只是,朕素来和皇弟相睦,这番下来,怕是,唉!”李亨一想到永王的解决,便不禁捶足长叹,确是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多了几分兄弟之情。
“陛下要以大局为重啊!”裴冕道:“如今之势陛下安则天下安,至于永王之流便是无罪为了大势也可以牺牲,更何况他确实起了谋反之心呢?”
“罢了,罢了,便依裴卿所言吧!”李亨显得有些无奈,疲惫的摆了摆手:“不过,善些待他的家眷吧。”
裴冕大喜道:“陛下圣明,此乃大唐之幸,社稷之幸啊!”
“你啊!”李亨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对了,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裴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冲李亨拱了拱手。
“何事?”李亨蹙了蹙眉,沉声问道。
“江淮团练使李括在接到您的诏令后却并没有向灵武一代进兵,而是转而向东去往宁陵。”
裴冕微微俯身,低语道。
“竟有此事?”李亨剑眉一挑,语气中透出一抹杀意。
如果说他对永王还念着一抹兄弟之情,那这李括算什么,竟然敢抗旨不尊。
“确是如此,不过臣已经命人起草了一份诏书,就等您过目了。”说完裴冕小心翼翼的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折子,恭敬的递给了李亨。
李亨将折子缓缓展开,看完之后冷笑一声道:“既然这里括有不臣之心,也就莫怪朕心狠手辣了。裴卿,这件事便交给你办,务必要给朕办的漂漂亮亮,不留一丝痕迹。”
“臣遵旨!”裴冕再次跪倒在地,领旨谢恩。
“嗯,你且先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想一个人歇歇。”李亨病态的面颊上露出一抹微笑,软软的摆手道。
“陛下保重,臣告退!”裴冕躬身一礼,倒退着出了宫殿。
“永王、李括、安禄山、杨国忠,你们都想跟朕斗,殊不知朕捏死你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李亨从案几上捉起一只玉杯,将鲜红sè浆汁的高昌葡萄酒送入口中。
入口微瑟,愈品愈甜,琼汁酒浆的味道竟与鲜血如斯相似
注1:该诗为李白所做。
第八章 杜宇(三)
自打入了腊月以来,东都洛阳便一连落了三场大雪。
这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一场比一场疾,几乎锁死了东都通往关中的驿路。
洛阳城中,家家户户都锁紧了门窗,尽量不让严冬的寒气透进来。这个时节,可是滴水成冰,便连一向以出售一身气力为生的力棒车夫,都窝在了棚屋之中,不去赚这个卖命钱。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恐怕,此时行走在大街上卖力吆喝着的也只有卖炭的老翁了。
洛阳正北的宫城中,大燕皇帝安禄山正在午憩。常言道,chūn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冬rì较之其他节气,明显更使人体现出了惰xìng。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堂堂一国之君安禄山呢。
自从大军攻破了东都之后,安禄山便亟不可待的搬进了城北的宫城中,立国称帝,过起了皇帝瘾。从区区一守捉将做到一朝天子,现今想来,连安禄山自己都觉得他的经历是个奇迹。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安禄山才会毅然起兵反唐,从而攻陷两京。但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发展,先是他的长子安庆宗由于留在长安城中作为人质,在自己起兵的消息传出后,李隆基那昏君竟然将庆宗一家处死,并悬首示众。
事实上,安庆宗一直是安禄山最欣赏和宠爱的儿子,只是迫于无奈才将其派往长安作为人质。当然,对于安禄山来说,真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顾得肯定还是自己的xìng命。当然,这份血债得从李唐皇室身上找回来,这也是大军攻破长安后,他下令尽屠留守的李唐皇族的原因。
不过,再多的屠戮也换不回爱子的xìng命,庆宗终归是命丧黄泉了,安禄山不得不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他的儿子并不少,出sè的却鲜有几个。按照中原礼法,他在军师严庄的力劝下立了次子安庆绪为储君,但他自己对这个儿子并没有什么好感,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迫于形势。
他本是胡人,将嫡庶尊卑的那一套观念看的极淡。在草原上突厥人也会遇到汗位继承的问题,每当这时,几个继承人之间就会爆发一场搏斗,最后胜出的那人就会理所应当的成为新的大汗,成为草原牧民的守护者。
权位争斗,最终还是要靠实力的,谁的刀锋利,谁的刀把硬,谁就是强者,谁便能笑到最后。
只是现在他的几个儿子里,也就是安庆绪的年龄和心计较适合立为储君,没有竞争对手给他施加压力,他自然会变得有恃无恐了!
“哼!”安禄山冷哼了一声,摸将着站起身,向不远侧探去。
他素来患有眼疾,自起兵以来视力逐渐减退,到现在除了少许的光感近乎看不清任何物体了。这使得安禄山常常没来由的暴怒,近来已经有不少宫婢、宦官由于犯了小错被安禄山下令杖毙了。
“猪儿,猪儿!朕要饮茶!”安禄山拄着象牙拐杖,摸探着向前走去,边走边呼喝着。(注1)
连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回答,安禄山疑心大起,不由的屏气凝神jǐng惕了起来。他虽然双目失明,听觉却甚为灵敏,三十步内哪怕一只绣花针跌落他也能听得分明。
而此时实在是太静了,静的出奇,静的让人没来由的感觉到恐惧。
“猪儿,猪儿!快他娘的给朕进来,再不进来,朕,朕”安禄山又气又怕,胸口因怒气胀起,绑缚的腰带因此涨了开。
“陛下唤奴才何事?”李猪儿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安禄山身后,狞笑着低语道。
“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朕都唤了你三次!”安禄山被李猪儿吓得不轻,大口喘着粗气,刚想举手挥去,却觉得殿内气氛有些不对。昔rì这李猪儿对自己都是卑躬屈膝,何曾有过这般作态?
嘶!
安禄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陛下可是要喝茶否,奴才这便给您去倒。”李猪儿狞笑了两声,轻挪动足步,来到安禄山床头。
“等等,你怎么往那个方向走!”安禄山敏锐的听出了蹊跷,大吼道。
“当然是送陛下上路啊!”
李猪儿却是不做理财,噌的一声拔出了安禄山挂于床头的佩刀,毫不犹豫的向他砍去。
安禄山纵使听觉敏锐毕竟已经失明,如何能躲得过李猪儿这蓄力一击?
只听得一声钝响,宝刀已经在安禄山肥硕的肚皮上开了一个大口子,痛的安禄山高呼了起来。
“混帐,混帐,朕待你不薄,你怎么这般,这般忘恩负义。”安禄山边逃边骂,鲜血淋洒了一地。
李猪儿却大笑道:“是啊,陛下待奴才不薄,所以才阉了奴才,充为宦官,陛下待奴才不薄,这才整rì随意辱骂捶楚,陛下对奴才可真是不薄啊!”
安禄山听他这般yīn阳怪气,知道自己定是无法劝说他放下兵刃,只冷笑道:“可是那个逆子叫你这么做的?”
李猪儿掩嘴轻笑道:“贼由严庄,事从太子,这一切看来都是报应啊。”说完李猪儿再不犹豫,举刀向安禄山砍去。
安禄山一时气急脚下被绊倒,只高骂了一声便一命呜呼,血洒行宫。
“来人,把这条老狗拖出去!”李猪儿随手丢掉佩刀,拍了拍手吩咐道
注1:李猪儿从小跟随安禄山,为亲兵,后被阉割为宦官。安禄山体胖且年迈多病,眼睛几乎失明,背长痈疽,睡眠不好,只有在李猪儿的服侍下方能入眠。由于对安禄山打骂自己怀恨在心,在安庆绪的鼓动下,他利用职务之便一刀剁开了安禄山的大肚子,并致其死命。
第九章 杜宇(四)
洛阳内宫偏殿中,安庆绪负手而立,长出了一口气。
“老贼可是死了?”
一旁躬身侍候的李猪儿媚笑了一声道:“死了,死了,奴才亲眼看到肠子从那老贼肚子里流了出来,他岂有活着的道理?殿下哦,不,应该是陛下,您这下便是大燕国的天子了。”
安庆绪猛然转过身冷冷道:“这一切都是那老贼逼我的,是他逼我的,这怨不得我,怨不得我!”
若不是那老贼有心废储,自己也不会这般,都是他逼得,自己是自保,怨不得他,都是他自找的,自找的!
他许是太过激动,一时身子跟着战栗了起来,不时有些虚汗从背心中渗出来。
“殿下莫要激动,此时大事已定,殿下更应该考虑后续事宜,好顺利登位啊。”一直默不作声的严庄见安庆绪如此失态,忙在一旁提点道。
杀死安禄山并不难,此时的安禄山双目失明已经近乎成了废人,起居就寝都要依赖于内侍李猪儿,凭借他和安庆绪的特殊身份只要买通侍候在殿外的禁军,便可以毫无悬念的杀死安禄山。
但如何稳住局势,把安禄山留下的数十万骑兵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可就是个难题了。要知道,虽然安禄山于去岁称帝,在军中也只是相当于草莽英雄中大当家的位置。在其之下,如史思明、田承嗣、甚至孙孝哲、崔乾佑之辈,都有拥兵自立的能力。
但他们慑于安禄山的威势只能暂且压下自己的想法,维持着明面上的一种平衡。但这种平衡会在安禄山被杀后迅速打破,安庆绪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培植亲信握紧军权而不是再在这些父子纲伦的小节上纠缠。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史书只是胜利者撰写的,只要安庆绪能够统率诸部夺了李唐的江山,他便是另一个唐太宗,有谁会去计较他曾经的弑君之举?这不过是一个永远的谜团罢了。
安庆绪听了军师严庄的一番分析后道:“军师分析的不错,刚才是孤鲁莽了。只是如今史思明在河北和郭子仪等人鏖战,田承嗣又在荥阳那边驻守,朝中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危及到孤的位置啊。”
严庄轻摇了摇羽扇微微一笑道:“殿下忘了一个人。”
“谁?”安庆绪连声追问道。
“蔡希德!”严庄目光闪亮,一字一顿道
翌rì清晨,洛阳宫城笼罩在一层浓浓的雾霭之中。
文武百官从应天门进入宫城,经由乾元门入含元殿的阙道下,等候内侍的宣见。照常理讲今rì是正月初六,大燕皇帝陛下应该在含元殿举行大朝才是,可是他们等了这许久,却没有听到上朝的消息。
一时文武百官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一些胆大的官员甚至猜测起皇帝陛下不能临朝的原因。
有的人说是因为昨晚天子宠幸妃嫔时候用力过猛扭到了腰,有的说是皇帝陛下雨露均沾元气受损需要休憩,总之便没有这些官员不敢说的。
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大燕帝国刚刚建国,急需文武官员填充到朝中。他们不能像大唐那样开科取士,那样实在是太慢,故而在军师严庄的建议下,大燕天子下令征召唐朝的官员入朝,并委以厚职。
可是这样的举措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一些唐廷的名臣看不惯安禄山的所作所为,断然拒绝了大燕国的委任,便是那些官位稍低的官员也在静待时机,待价而沽。及到最后,心甘情愿的来到伪朝中做官的并没有几个。
无可奈何之下,大燕天子只得在严庄的建议下从邻近州衙中抽调了许多吏员充作百官。这样一来,大燕朝廷中多几分市侩气,少几分威严肃穆之感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好在此时的大燕国并没有太庞杂的官僚体系,相较于大唐冗余的官职,倒是显得清爽许多。
“我说,吴大人,您说陛下这一直不临朝让我们在这干站着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着紫袍,佩银鱼袋的中年男子一边捋着下颌那三寸短髯一边抱怨着。这寒冬天儿的,把大伙儿招呼来大朝却迟迟不肯出来,便是皇帝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
他身侧一发须斑白的老者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陛下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也不好说啊。等等吧,再等等看。”
那戴银鱼袋的中年男子悻悻的耸了耸肩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过了不久他似乎又注意到了身侧的一个绯袍男子,媚着笑脸道:“陈相爷,您历任两朝侍候了两朝天子,对这样的事情肯定比较了解,您给咱说说,陛下他老人家这般拖吊着到底是为了个啥?”
他口中的那个陈相爷便是原大唐左相陈-希烈了。
叛军攻陷长安后,便把他们这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拘从到了一处,后来约莫过了旬rì,有军队把他们押往洛阳。陈-希烈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倒也落得个坦然,没曾想安禄山反倒对他们好言鼓励,希望他们成为大燕国的股肱重臣。
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陈-希烈宦海沉浮了这好些年,这些道理还是懂的。说是无奈也好,说是被迫也罢,陈-希烈最终成为了大燕国的宰辅,仅仅排在开国功臣严庄之后。
此时,他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者,听得那中年男子如斯挖苦,嘴角一阵抽搐。
“休得胡言!”说完,陈-希烈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陈-希烈那略显佝偻萧索的背影,中年男子冷冷一笑道:“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什么个东西!”
含元殿前吵杂混乱的局面持续了不久,大燕天子身侧的红人李猪儿便手持浮尘在一众甲兵的护卫下来到了殿前向一众文武官员传达了圣旨。
原来皇帝陛下昨晚突然恶疾,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紧急之下,皇帝陛下忙令人立诏将皇位传予太子,军国大事皆有其独断。
虽然听到这个结果,有不少忠心的官员表示了怀疑,但在一众禁军明晃晃的的钢刀下没有人敢拿自己的xìng命开玩笑。
禁军统领李归仁率军已经将宫城九门全部锁死,便是个蚊子怕也飞不进来。
在这种情势下,文武百官被挟持着进入了含元殿,参加新帝的登基典礼。
出乎文武百官的意料,新帝的登基典礼进展的分外顺利,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竟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不过没有人会没趣儿的去说这些闲话,在一片和美的氛围中百官纷纷跪倒在地拜见新皇,口呼天佑大燕、陛下万年之类的芸芸。
大燕新皇也很有气度的挥了挥手,示意众卿平身,鼓励众人好好干。最后新皇尊称安禄山为太上皇,立年号为载初。一切布置妥当后,大燕天子连下了几条布令。
一者,命河北节度使史思明再度回守范阳,并调原洛阳留守蔡希德北上围攻太原。
二者,命怀化大将军田承嗣从荥阳南下,围攻宁陵,进而打开江淮门户。
三者,命禁军统帅李归仁统领东都洛阳周遭的全部军队,揽大权于一身。
这三条布令一处,文武百官皆是心有戚戚然。心道原来皇帝陛下早有打算,在登位前就将一切布置了妥当。面对这样英武神明的天子,心存邪念不是找死吗?
最后,在左相国陈-希烈的带领下,文武百官齐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结束了这场登基大典
夜幕遮星,左相国府中却是灯火通明。
侍妾萍儿捻起猩红sè披风的一角,搭在了陈-希烈的肩头。
“老爷,天气寒了,加件衣服吧。”
陈-希烈微微一愣,旋即道:“老夫不冷!”
“老爷,您身子骨向来羸弱,原先御医说过要好好将养,切不可落了寒。”萍儿却是不肯答应,兀自争辩着。
陈-希烈微微一愣道:“你,你还把这等事记得这般清楚?”
萍儿莞尔一笑道:“萍儿是要侍候老爷的人,这些事情当然要记得清楚些。”
“唉,倒也是苦了你了,只是老夫有时候会觉得这么苟且偷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大唐,对不起皇帝陛下。”
陈-希烈兀自摇了摇头,沉叹了声:“真不知道,若是大唐平定了叛乱,老夫会不会被写成乱臣贼子。呵呵,呵呵”
“老爷又何须念着这些虚名?”萍儿替陈-希烈将披风打了个结,柔声道:“只要老爷的心中有大唐,老爷便是个唐人。那份叛军在西京的驻防图纸不就是最好的明证吗!”
ps:只要我们心中有大唐,我们便是唐人!
第十章 杜宇(五)
第十章 杜宇(五)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2604
烟花三月,晓chūn莺啼。
一袭chūn风吹绿了杨柳,吹红了百花却吹不来睢阳驻军的希望。
从雍丘转战到宁陵,从宁陵退守至睢阳,张巡与许远凭借手中千把人的兵力已经与数以万计的叛军周旋了整整一载。虽然他们经常以少胜多,斩首敌军万余人,但人数的绝对优势一旦进入了拉锯战就会无可避免的体现了出来。何况他们手中的兵卒皆是些乡勇、唯一的府军也都是些老弱,其战力较之于叛军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也许他们凭借不屈的斗志可以赢下一次乃至两次战役,但若是没有援军相助,他们根本不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睢阳城中的所以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在推迟死亡的rì期罢了。
前些时rì传来了安庆绪弑父夺位的消息,一众守军纷纷大呼过瘾。想那安禄山罔顾君恩,不惜起兵造反到头来却被他的亲生儿子剁了脑袋,不知是否是因果报应?
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安庆绪夺位后进一步加紧对睢阳城的进攻。他不仅令部将尹子琦率同罗、突厥、奚等部族jīng锐与杨朝宗部合兵一处,共十余万人围攻睢阳城,还令驻防在荥阳的大将田承嗣移师到了睢阳的北面,以阻截前来睢阳的唐朝援军。
要知道睢阳城是大唐江淮道的最后门户,也许唐廷可以坐视雍丘被克,可以眼见宁陵沦陷,却绝不能准许睢阳再落入叛军手中。若是任由十余万胡骑踏过淮河,那大唐全面复兴的希望将会瞬间断送。
所以这一战并不是一场普通意义上的战斗,而是关乎道两国国运的大战。
今rì,张巡又在南霁云、雷万chūn二人的陪伴下来城头巡视。晓chūn还有些yīn冷,城头的风很是厉,刮到面颊上直是生生顿痛。
“南八,看来我们是错怪了七郎那孩子了啊。”望着城头下黑压压的叛军,张巡拍着墙垛唏嘘慨叹不已。
南霁云叹了口气道:“他当初拒绝我时我很是失望,只以为他不过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不曾想他确是为大局找想。若是宁陵之役没有七郎他们相助,怕我们都活着出不了宁陵城。”
张巡微微颌首道:“凡事都有其因,七郎这孩子虽然年纪尚青,但看待问题却比一般人长远、透彻。只是这样的将领却不能得到朝廷的重用,不然如今我大唐的抗敌形式也不会这么被动。”
纵观如今战局,大唐统兵迎敌的不是些世族门阀之后便是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将领,好不容易出了个郭子仪、李光弼还被皇帝陛下削减了兵权,派出监军至军中监视。
朝廷如此的猜忌,将领们如何能放开手脚平叛?只希望不要重蹈潼关之恨的覆辙啊!
“如今七郎怕也难再前进一步。睢阳北部尽被那田承嗣那厮团团围住,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穿过。”
雷万chūn皱了皱眉道:“真不知道朝廷这时候在想什么,那个什么永王的不是在率众东巡吗?看样子便是要来睢阳方向,朝廷非但不派军相迎,这不是自毁长城吗?”
倒也不怪雷万chūn抱怨,如今叛军十几万人已经将睢阳城团团围住,寻常军队即便想要营救也很有可能被叛军包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江淮派出援军解睢阳燃眉之急。而朝廷竟然罔顾战场形势,只顾得镇压举义军的永王,实在是叫人寒心。
“有些事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陛下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啊。”到底是曾经的探花郎,张巡看待如今朝廷形势要远比南霁云、雷万chūn二人清晰。
有时候朝政上最看重的往往不是你的政绩和能力而是态度。
冒着一名干将拥兵做大的风险重用他实在是划不来,与其这样倒不如派一个能力稍差却无甚野心的官员领战。毕竟能力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异的,一个人能力稍差可以依靠整体去弥补,但若是一个人的态度出了问题,那可真的是大问题了。
更何况,如今拥兵自重的那个人是大唐皇帝的亲弟弟——永王!
早在安禄山叛『乱』之前,朝中便传出太上皇要改立永王为储君的消息,虽然其不免有以讹传讹的可能,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当今天子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怎么可能准许永王的此般挑衅行为。
“无可奈何?他可知道弟兄们在这里替他流血流汗?他倒是无可奈何,依我看他老人家根本没有将我们的『xìng』命放在眼里。既然他这般无情,我们又何须替他守护江山。”
雷万chūn越想越气,据说那皇帝老儿刚刚登基便派人在灵武修筑了一座温泉行宫,行宫刚一建成他便迫不及待的搬了进去,完全对前线军费紧张视而不见!
这样的皇帝,根本不值得大伙儿这么卖命!
“万chūn,你错了,我们守护的不是他李家的江山!”
张巡猛然扬臂点道:“你看这,再看这里,这山,这河,这抔抔黄土,都是我大唐的所有。我们身为子孙不能拓土开疆已是无能平庸,若连老祖宗留下的这块土地都守将不住,便是大大的不肖,民族的罪人!”
张巡越说越激动,喉结距离涌动着:“我们守护的是脚下的土地,是远方的山河,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家园!”
“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家园!”雷万chūn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张巡的这句话说到了自己的骨子里,他那久已沉寂yīn冷的血『液』复又变得沸腾开了。
我们不是守卫一家一姓之江山,我们守卫的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是远方的山河,是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家园!
书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家园!
ps:想了好久要不要写这段,实在是纠结,细纲一遍遍的推倒,还是从新写吧。
第十一章 鼓刀(一)
守护家园,需要的不仅仅是责任,当然还要有实力。
但如今,睢阳城中所拥有的兵力,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张巡本身带来了三千余人,加之许远麾下的三千八百兵卒,总共也就七千人不到,要想依靠七千人阻挡十万叛军的猛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张巡却不得不做这样一个梦,因为睢阳之后,再无大唐,他已经退无可退。
既然决定死守睢阳城,便要集中调度城内所有可用的力量。由于许远xìng情温厚,所以主动承担了筹集军粮和战争物资的工作,而张巡则担任了大军的统帅,悉心将这七千名士卒分配到了睢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睢阳城并不算大,城中jīng壮男子约莫是万余人上下,张巡下令将这些男子全部划归分配到四城门守军中,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最重要的粮草问题,张巡也很是头疼。
不过城中存粮尚足,足够支持三月。但为了尽可能的支撑更多时间,张巡命人将军士每rì三餐改为两餐,百姓则是每rì一干一稀。这样下来又可以多撑一个多月。
行至此处,张巡已经竭尽所力,剩下的便只能期待援军相助了。
“万chūn,你务必要亲手把这份书信送到临淮都督贺兰进明手中,相信凭借同窗之谊,他一定会率军增援睢阳!”
张巡信誓旦旦的把手中书信递交给了雷万chūn,嘴角扬起一抹隐隐的笑容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rì死。
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rì夜更望官军至。
陈陶大败、雍丘大败、宁陵大败、常山被围、睢阳被围
看着斥候呈上的一份分触目惊心的奏报,李括的心头在滴血!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大唐为什么会打成这个样子?郭子仪和李光弼将军不是已经发起战略反攻了吗,为什么大唐的军队还会被叛军打成这个样子?
“七郎,你也无需过于自责,毕竟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周无罪长叹了一声,收起了奏报道:“如今灵武那位又向你下了一道通牒,你要看否?”
李括挥了挥手道:“既然已经作出了选择,就无所谓对错了,作出了选择便要向前看,便是我现在还想回头你认为还有机会吗?”
周无罪摊了摊手道:“那倒也是。不过朝廷那边要怎么回?再拖病怕不是办法,再者说他们也肯定知道我们来了宁陵助战。”
“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吧,若他要深究便由着他把,如今我要考虑的只是如何能够解除睢阳之围。”连rì秉烛处理军务让李括变得憔悴不堪,如今他整个眼窝深陷了下去,人也消瘦了一圈,却还这么硬撑着,周无罪看来甚是心疼,终是咬牙道:“实在不成我们便跟他们拼了,我就不信那田承嗣能经得住我军的猛攻。”
“不成,这样做太莽撞了,简直是拿弟兄们的xìng命做赌注,如今田承嗣手中的兵马少说也有两万多,我们不过五千余骑,硬冲实在太危险。”
李括摇了摇头,否定了周无罪的提议。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的粮草最多还够十rì,若是十rì后再不能跟小张探花他们碰面。弟兄们怕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周无罪愤恨的挥了挥拳头,高呼道。
“周将军,你先别急,都督不是已经派人绕道去打听消息了吗,相信不rì就会有讯息传回。”
李晟见二人又吵了起来,忙站出来调和。如今是行军之时一定要有个一致的信念,像这般吵来吵去定然会叫叛军钻了空子。
“报,报!都督,都督”
正当营帐内的氛围陷入沉寂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狂呼。
“报!都督,我,我”那信使拨开帷幔方进入营帐便眼前一黑,晕倒了在地。
“快唤醒他,给他些水喝!”李括蹙了蹙眉,冲左右吩咐道。
在众人的努力下,过了不久,那名信使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都督,都督”那信使顿了一顿,眼里竟是溢出了泪水。
“发生什么了,你慢些说。”李括隐隐察觉出事情非比寻常,却还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一些。
“都督,唐州城,唐州城”
“你把话说完啊,唐州城怎么了?”窦青实在看不过眼,厉声催促着。
李括却是夹了窦青一眼:“窦大哥!”
“哎!真是急死人了。”窦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再追问。
“都督,唐州城被叛军给围了啊!南阳和方城的守军都被调了过去,可弟兄们还是扛不住啊。您再不回去,可就,可就完了啊。”
那信使隐隐抽泣,声调满是苦涩。
“什么?唐州城被叛军围了?他们来了多少人,是谁统率的?”李括闻言大惊,自己从唐州出城时一路上行踪极为隐秘,怎么会引起叛军的注意?况且如今叛军的重心都放在了围攻睢阳上,怎么会有闲余的兵力向唐州进军?
“是,听说敌叫什么孙孝哲,带了大约两万人上下,是从潼关的方向出来的,弟兄们开始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来掳掠粮草打秋风的散骑。可谁知最后军队越聚越,弟兄们实在抗将不住了啊。”
原来如此!这便是了,若说现今叛军闲散的军力也就是两京周遭驻守的军队了。如今安庆绪刚刚即位,需要在洛阳城周遭驻守大量军队以拱卫自己的地位,相较之下,叛军于陈陶刚刚大胜,驻守在长安城的军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孙孝哲在此时率领两万骑突出潼关,围攻唐州一定是得到了城中的内部讯息,谁又会是那个叛徒?
ps:谁是那个叛徒?
第十二章 鼓刀(二)
不管是谁出卖了唐州城,出卖了自己,李括此时都必须火速赶回驰援!
一方面自然是由于唐州一代是自己的根基所在,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李括都不能轻易的将它拱手送出。更重要的是,此时唐州城中的每一名百姓都对自己无比信赖,他们认为拥有自己的庇护,可以无忧无虑的在战乱中生活。自己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不能辜负当年的承诺。
横刀立马,守卫家园,这是李括作出的承诺。
只是李括从宁陵一线向回撤军,路途上却遇到了不少麻烦。自从安庆绪称帝后,叛军的战略攻击重心已经移到了睢阳。故而除却两京留守、太原、河北道的驻军,几乎所有叛军都向南压了过来。李括必须确保归途中不遇到大股的叛军。这倒不是因为他惧怕与敌军一战,而是为了火速赶回唐州城。如今孙孝哲已经兵临城下,容不得片刻的犹豫。
而且唐州、南阳一线的战略位置同样十分重要,打下了这两地,就可以经由襄阳进入淮南道,与攻陷睢阳的效果大致相同。所以,李括决不能让叛军在这一线打开口子!
如果仅仅是为了避开敌军主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这支军队皆是轻骑兵,有着极强的移动力,而鲜于瑜成所率领的斥候营又在李括身边,只要岗哨工作做的勤繁一些,倒是不难避其锋芒。只是若想在做好情报工作的同时保持极高的行军速度,就有些艰难了。
不过李括可谓是百战老将,在石堡城之战中,他就曾带领军队奇袭伏俟城,对军队何时行进,何时歇息分寸拿捏的极好,这一连两rì急行军下来,士卒中倒也鲜有抱怨者。
“七郎,我们不如到前侧的小县城休憩一下吧。”周无罪指着不远处的黑灰sè城墙,和声道。现在天已近暮,若是依着七郎的xìng子,怕是还得连夜行军,及到午夜再在旷野上扎营小憩。
这两天队伍都是急行军,每rì休憩的时间不过两个时辰,虽然大伙儿知道都督心急唐州城的形式,但急不在此,如是这么赶过去,不用和叛军交战估计弟兄们都得累趴下。
李括自从听到唐州城被围的消息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现下听到周无罪的劝说,扫了一眼军中弟兄的情状,轻叹了一声道:“如此,便入城休憩一夜吧。”
“都督有令,今夜入城休憩!都督有令,今夜入城休憩!”
亲兵在队伍中列纵骑狂奔,一遍遍的重复着李括的将领,如意料中般迎来了一阵欢呼声。
“都督万岁,都督万岁,都督万岁”
这座县城名为上蔡,却不知是取自何古意。
全军上下劳累了两天两夜,进入县城后哪里还有这些闲工夫关心县名的来历,纷纷倒在了城中军营的通铺上。
让李括赶到欣慰的是,上蔡县并没有落入敌军之手,虽然县令、县尉等官员都被叛军砍死,但好歹有个姓冯的九品主簿顶了起来,拉着一干衙役募集乡勇,征收壮丁,也算是尽职尽责。
当然,上蔡城并不算是一座坚城,甚至较之密县县城都要显得破败不少。南城的城墙和东城的一段垛口因为长时间的雨水冲刷早已坍圮,虽然冯主簿也想过率众把这段城墙补起来,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拖将了下来。
主簿盛情相邀,李括自然不好拒绝。
一壶浊酒,二盆羊羹,三碟小菜,四碗搅团,五味杂陈。(注1)
辛酸的可爱,辛酸的感人。
当李括看到这所谓上蔡城最好的菜食端上案几时,眼眶不由的湿润了。去岁叛军席卷南下,近乎卷走了河南道全部的粮食,村中存不下粮食,大伙儿全靠一些大县城府库里的存粮度rì。但河南道自古以来便是人口稠密之地,甚至可以和关中媲美,有这么多张口,仅靠府库中的粮食如何挨将的过去?
现在只是三月,秋收还遥遥无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伙儿唯有勒紧裤腰带咬牙坚持下去。
而就是在这种时刻,冯主簿代表全县城的百姓向自己献来了这等美食,李括如何能不感动?
“冯主簿,你太客气了,李某不过在贵地借宿一宿,劳不得如此破费啊。”李括冲眼前这个瘦弱干黑的九品主簿抱了抱拳,诚然一礼。在他看来,这个品级低微的主簿远比有些尸位素餐的高官来的实在。
路遥见马力,rì久见人心。那些朝廷要员或许在所谓的盛世可以锦上添花,但绝不可能在朝廷、国家陷入危难时雪中送炭。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每每遇到乱时他们想到的只会是自己。
而像冯主簿这样的低级官员,享受到朝廷给予的福利完全与他的付出不成正比,但他们却无怨无悔的组织城中百姓一致抗敌,个中滋味,直让李括感慨不已。
“李将军,你受得,你是我们全城父老的救星啊!”说话间,冯主簿竟是跪倒在地,冲李括深施了一礼。
虽然李括无论是品阶还是爵位都要远高于冯主簿,但让一个年级远大于自己的老者对自己行大礼,李括却是无论如何接受不得。
“快快请起,您快快请起啊!”
李括赶忙上前去扶冯主簿的身子:“有什么话慢慢说,何必要如此呢。李某受之不得!”
“您若是不答应留下来救上蔡的百姓们于水火,老朽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冯主簿却是在此时犯了倔,兀自挺了挺腰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唉,有什么话您好好说,我答应您便是了!”李括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示意冯主簿起身商谈
听完冯主簿的一番倾诉,李括直是愤慨不已。原来冯主簿一直忧心的不是叛军的攻城掠地,而是一伙无恶不作的马贼。
“冯主簿,你说的这伙儿马贼大约有多少人,都是本地人吗?”李括紧蹙着眉毛沉声问起,虽然他现在要急着赶回唐州城,但在归途上碰到了这般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哎,马贼马贼下,马为民,上马为贼,他们当然是本地的人了。至于人数吗,却是不一,有时候只有千八百人,有时候却有着足足三四千骑。最可恨的是他们还打着叛军的旗号一路杀将过去,寻常县城的官员看到大燕国的旗帜早就吓得两脚发软,哪里还有抵抗的斗志?就这么一路杀骗下来,临近州县府库中的粮食都被他们掏了个jīng空。”
冯主簿听到这里直是愤慨不已但也是无可奈何。即便知道他们是马贼所扮又如何呢,人微言轻,人微言轻啊!
“出了这么伙马贼,州府里难道不管吗?”李括越听越怒,沉声问道。
“管?他们连安禄山的叛军都应付不过来,如何还有jīng力去管一伙儿来去如风的马贼?”冯主簿轻嗤了声道:“话说白了,若不是州府中有人与马贼暗通款曲,这些马贼又如何能次次jīng准无误的从城中缺口驰入,烧杀抢掠?”
李括心下一沉道:“冯主簿的意思是,是有内鬼了。”
“唉,老夫我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哪一朝哪一代少得了监守自盗的人呐。再大的一座粮山,也禁不住这么挖掘啊。今儿个一铲子,明儿个一铲子,若是放在太平年景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但若是到了现在这般的荒年,那可真是要了命咧。”
冯主簿只沉沉摇着头,显得非常无奈。
“冯主簿,你说吧,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既然李某人今天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就要管到底!”李括紧紧攥住拳头,一字一顿道。
冯主簿微微颌首道:“前些时rì这伙儿马贼曾经从县城旁经过,他们的头头儿shè了一支羽箭入城,算是给城中的老少爷们下了通牒,说是若下次来时没有准备足够多的粮食和幼女,就要攻入城内,将城中百姓尽数屠尽。这上蔡城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哪里经得起他们一轮冲击?”
李括嘴角微微扬起,寒声道:“这最后的期限,可是明rì?”
注1:搅团为西北一特sè吃食,定义为“用杂面搅成的浆糊”,陕甘宁青尤好吃。一种是水围城,一种是漂鱼儿,包括玉米搅团和洋芋搅团。贪吃的我,这里向大家隆重推荐家乡美食!
ps:今天是拼了老命了,身子各种疲惫,越往后写越难,哎,长安米贵,巨大不易啊。
第十三章 鼓刀(三)
第十三章 鼓刀(三)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2800
马贼当然要来,也确实是要在第二rì来。
但李括心中早有计较,他一面嘱咐麾下士卒们躲了起来,一面叫冯主簿安抚城中百姓,保持常态勿要惊慌失措。
马贼虽然凶残但多是重规矩,念允诺之人,他们说会在今rì前来,便绝对会在今rì前来,绝对不会有所拖滞。李括与冯主簿一直待在城中县衙,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括便索『xìng』与冯主簿对弈一盘以打发时间。
别看冯主簿年纪较长,棋艺却并不jīng湛,与李括相比甚至还稍稍落于下风。与他正值的风骨相比,他老人家的棋品却实在不怎么样,一连被李括吃掉数子之后,竟然屡次悔棋,把李括弄得哭笑不得。
“冯老先生,你这般下下去,我就是有再多的棋子也得被你吃干净!”李括无奈的摊了摊手苦笑道。
平rì里一本正经的冯主簿却是冲李括挤了挤眼道:“嘿嘿,下棋不语真君子,李将军莫不是输怕了,来主动告饶祈降?”
李括一时无语。
“好,请便!”
“马贼跟您作战可不会讲什么规矩道义,他们服从的只有钢刀。谁的钢刀利,谁就是规矩。”
冯主簿趁机又吃掉李括棋盘右下角的一条大龙,直接把李括『逼』上了绝境:“李将军,您又分神了,老夫可不会客气!”
冯主簿一边搓着手一边咽下一口吐沫,眼神中满是jīng光。
“冯老先生真是个中好手,李某自愧不如。”李括不曾想冯主簿竟然会如此老不正经,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若不是顾念拿捏着身份,怕真要急的跳脚了。
“李将军请落子吧。”冯主簿微微张开口,『露』出一口黄牙,直勾勾的盯着李括。
“嗯。”被冯主簿盯得有些发憷,李括竟是再出错棋,直接被冯主簿锁死。
“李将军,您下棋时可不专心啊。您太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了,这在战场上可是致命的。”
冯主簿一把拂过棋盘,死旗瞬时变为散沙一片。
“多谢冯老先生教诲!”李括突然若有所悟,冲冯主簿抱了抱拳大笑道
人生如棋局,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步会怎么走,但有一点必须要具备,便是必胜的决心。纵然你只是一枚棋子,也要坚信你是枚可以控制自己命运的棋子。
而这些马贼,显然便具备了这种必胜的决心。常年靠刀口吃饭的生活已经磨出了他们要强的『xìng』子。只要不流干最后一滴血他们就不会轻易放下手中的马刀。
上蔡城外,如今就立着这么一群马贼。他们约莫是三千骑上下,皆是胯下一匹黄骠马,腰间一柄重柄朴刀,个个龙jīng虎猛,一脸横肉。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在江湖上行走,这些马贼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要尽可能的在还债之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玩女人。若是等到仇家寻上门来自己还没有过足瘾,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今rì他们来到这上蔡县城就是要过足一把瘾,好好的在城中舒爽一把。
马贼正中立着三人,正中那人名唤为江槌儿,是这一代黑云寨中的大当家,最是暴虐好『sè』,据说他屋内的压寨夫人就足足抢了十几房。而且这个大当家有一个怪癖就是破了处女的瓜后就会把她的人头剁下来用石灰吸了伤口上的血留存起来。以至于这一代的百姓提起这江槌儿都是恨得牙痒痒,直yù饮其血,啖其肉。
这二当家却是个粉头油面的青衣小生。生着一副与马贼身份很不相符的皮囊让人很容易把传奇段子里的狗头军师联系在一起,不过他却是有个冷面阎君的名头,杀气人来丝毫不比江大当家手软。
靠右侧的便是三当家齐三儿了,他本是命捕快由于被卷入一场人命案被富少诬陷险些冤死。还好路过打秋风的江大当家救下了齐三儿,这才免了一场冤案。从此黑云寨也就多了个能文能武的三当家,少了一个替朝廷县府尽忠的皂衣捕快。
齐老三扯了扯马缰冷笑道:“那冯老头平rì里见是个挺死板正经儿的人,现下看来不过也就是个胆小鬼。”
约莫一个马头后,一个长着刀疤脸的独眼男子一脸媚笑道:“三哥说的是,那冯老头竟会在您身边装大义,临了还不是抹了裤子撅起腚片呻『吟』着让您受用?”
齐老三见他说的如此龌龊不由得挑了挑眉:“别尽说那些没用的,我倒觉得这老头儿变得这么快,有些蹊跷。”
刀疤脸灿灿的笑了笑道:“三哥,瞧您说的,这人啊都是贱骨头,有哪个不怕死的?那老头虽说活的岁数也不小了,可也不想自己这么早见阎王不是?何况城中还有那么多百姓,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陪着他自己殉葬?”
“这倒也是,不过”齐老三更yù说些什么,却被身侧一手持板斧的光头男子打断:“我说三子,有些事情你别想得太复杂了,就这个破县城能藏有什么人物?不说别的,光看看他这低矮坍圮的城墙,弟兄们就能生生踏过去。这老不正经的估计也是看清了形式,不敢再跟咱们弟兄斗法。”
这人便是黑云寨大当家江槌儿了,他于齐老三有救命之恩,故而无论江槌儿的观点和自己相同与否,齐老三都会尽量的支持,
齐老三冲大当家抱了抱拳道:“江大哥说的不错,确实是小弟多虑了。还请大哥原谅则个。”
“唉,你也是为了弟兄们的安危着想,我不怪你!”江槌儿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弟兄们来这是为了填饱肚子的,他可别想一顿饭就让咱们抹嘴走入。”
刀疤脸此时又『舔』着脸凑了过来:“嘿嘿,这一会入了城,该拿多少还不是咱们弟兄们说了算?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请佛请佛”
近旁的冷面阎君二当家听不过耳,蹙了蹙眉道:“是请佛容易送佛难!”
刀疤脸听后连连道:“对,就是这句,请佛容易送佛难,等到进了城,便是他冯老儿跪在地下求爷爷走,爷爷也不待正眼瞧他的!”
ps:大家猜猜剧情哈,很有意思嘀。
第十四章 鼓刀(四)
第十四章 鼓刀(四)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3715
马贼行事也有马贼的规矩,江槌儿丝毫不担心弟兄们会被县城中的粮米『迷』住了双眼,从而『乱』了分寸作出兄弟相残的事情。
要知道做他们这一行的最看重的便是两样东西,一样是义气,一样便是忠诚。
少了这两样东西,要想在刀口上讨饭吃无异于痴人说梦。
“冲进去,弟兄们,尽情的享受吧!”江槌儿拔出了腰间朴刀,肆意大笑着。
“冲进去,弟兄们跟着大当家冲进去啊,城里有数不尽的粟米银钱,有着皮肉水灵的貌美女子哩,大伙儿冲进去,跟着大当家冲进去!”
刀疤脸第一个跳了出来,举起朴刀响应,他是江槌儿的死忠自然是唯其马首是瞻。其实黑云寨中,虽然江槌儿是大当家却并不能完全号令营寨中的弟兄。二当家冷面阎君和齐三当家都有自己的拥泵和心腹,也拥有划归到他们名下的一营兄弟。
黑云寨便是这么一个多支势力交错组成的寨子,在大当家江槌儿的带领下全寨的弟兄维持着面上的一种微妙平衡。谁都不会主动将这种平衡打破,行在『乱』世只有抱成团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这一点唐军如此,燕军如此,马贼同样如此。
三营三千余的弟兄纷纷打马扬鞭,高举着朴刀从洞开的城门中冲了进去,一边『yín』笑的设想着自己这一遭寻到的收成,一边与身旁的弟兄出言调笑一番。
齐老三微微蹙了蹙眉,虽然他觉得情况有些异样却说不出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只得狠狠抽了一记皮鞭跟了上去
“七郎,他们来了!”周无罪轻巧的一踢蹬翻下了马背,阔步迈过门槛,对着县衙内与冯主簿对弈的李括和声禀报道。
李括听此剑眉一挑道:“如此,便按计划行事。命鲜于瑜成勿要打草惊蛇,务必等马贼来到县衙前再做行动。”
“得令!”周无罪点了点头,冲李括一抱拳领命而去。
“冯先生,该你落子了!”李括微微一笑,单臂延请道
“出来,都他娘的给老子出来,人呢,都死光了吗!”刀疤脸啐出一口浓痰,挥舞着手中朴刀高声咒骂着,自打他们进入了上蔡城就没见街上有一个百姓。难道他们真的名声如此差,把那些贱民全都吓的魂不守舍,待在屋中不敢出门?
“老八,你消停一会!”江槌儿瞪了一眼刀疤脸道:“命人去县衙前查探一番,叫那冯主簿来见我,就说我江槌儿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来取粮食和女人了!”
“遵命,大当家!”一个小喽喽冲江槌儿抱了抱拳,呼哨了一声打马扬鞭而去。
江槌儿拍了拍刀疤脸的臂膀叹了口气:“老八,以后做事前前后后多想点,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嗯?”
“唉,大当家我知道了,我一时激动”刀疤脸被江槌儿弄得脸红脖粗,直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大伙儿便跟我前去看看!我倒要瞧瞧这个冯主簿到底想要搞些什么名堂!驾!驾!”
一卷黄尘扬起,数千马贼便呼啸着朝县衙驰去
“七郎,他们来了!”周无罪眸中闪过一道jīng光,冲李括挥手示意道。这伙儿马贼还真是嚣张,竟然面对一座空城没有丝毫的惧意,既然如此,便好好教训你们一番,看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窝里斗,发国难财。
“着弓弩手准备,听我号令。”李括沉声吩咐,不悲不喜,声音沉静的有如一潭碧水。
隆隆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当马贼先锋转过巷口的时候,李括终于可以清晰的看清来者的面容。
踩蹬,直身,挽弓,错指,拧索,蓄力,放!
李括目光一凛,但见一只雕翎羽箭疾『shè』而出,直取那光头马贼的面门。
这便是信号!
一时埋伏在县衙两侧高墙上的弓弩手在鲜于瑜成的号令下纷纷挽弓控弦,蓄力将手中羽箭『shè』出。
万箭齐发之时,当时雷霆万钧。
江槌儿正自疾驰却感到一股yīn风朝面门袭来,他下意识的用朴刀去撩了一下,却仍被李括『shè』出的羽箭擦着面颊『shè』了出去。
该死,有埋伏!
“有埋伏,大伙儿小心!”江槌儿当机立断的一个纵身跳下了马背,在地上翻滚了一周,吃了一口灰直弄得是蓬头垢面。
江槌儿话音刚落,数千上万的羽箭便结成了一张细密的渔网撒了过来。众马贼听到大当家的提醒下意识的去勒马缰,但他们疾驰而来速度极快怎么可能在瞬间令坐骑停下来?
“噗!”
“噗!”
冲在前列的马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shè』成了筛子。一些马贼当场毙命翻滚了下来,随后便被跟上的马匹踏成了肉泥。一些马匹身中数箭不时发出嘶鸣,发了疯似得原地打转。后排跟上的马贼来不及减速直生生的冲了上去,和前排的伤马迎面撞到了一起。
羽箭入肉发出声声钝响,人马落地的闷响声,伴着那声嘶力竭的哀嚎呼喝听来甚为可怖。
“敌袭,敌袭,有人埋伏,我们中埋伏了!”刀疤脸抽出一柄木盾,将将护住了自己的面门胸前等要害。不时有流矢羽箭飞『shè』过来击打在木盾上,吓得刀疤脸心惊肉跳。
这个冯主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当家不过是想让他出些粮食、女人,他竟然准备伏击自己,今儿个自己一定要活捉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把他点天灯!
刀疤脸心中虽作如是想,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箭雨。他实在不明白一座小小的县城军械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破甲羽箭。更让他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即便上蔡城中的弓箭足够多,那冯主簿又从哪儿寻来这么多弓弩手?
要知道『shè』箭这玩意可是个技术活。便是他们这些杀人如麻,劫道为生的马贼都不能保证人人『shè』的一手好箭。所以他们给每名弟兄配备的箭矢最多也就是三壶,只是用来撑撑场面的。
如今这上蔡城早就剩下些老幼病残,如何能寻出这许多弓弩手?
只是他还来不及思考这许多,便被齐老三给拉下了马背:“老八,你小子不想活了吗,这箭势这么密,你还一个劲的往前冲,赶着去投胎吗?快叫弟兄们下马!”
刀疤脸刚准备开口大骂,待转头一看,见拉他下马的是三当家立刻喜笑颜开:“哎呦,您瞧您说的,哪个嫌自己命长啊。”
“下马,兔崽子们快他娘的给老子下马,不想活了吗,快下马!”
刀疤脸心中郁闷无处发泄只得向那些小喽喽施威。
只是可怜那些马贼喽喽平白无故的被刀疤脸踹了屁股拉下了马。
“举盾,不要犹豫,快举盾,躲在马背后面!”刀疤脸咽了一口吐沫,躲在了马匹后面高声吩咐着。
这他娘的羽箭还『shè』个没完了!
“二哥,如今该怎么办?”齐老三眉团紧蹙,下意识的朝二当家冷面阎君望去。在黑云寨中,二当家便是军师屡屡有奇谋祭出,如今的这种形式找他问询最是妥当。
二当家冷冷一笑道:“老三,我们上套了。你且看这羽箭,该是府军中的配备。”
齐老三微微一愣,良久才明白二哥话中的意思。府军,这上蔡城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府军?
似乎看出了齐老三心中所想,二当家接道:“不仅是府军,而且他们的训练有素,光从羽箭齐『shè』的情况来看,弓弩手就有一千人。我估『摸』着他们的兵卒数量不会少于我们。”
轰!
齐老三脑袋猛地一炸,什么?人数不会少于他们的府军?
虽说他齐老三并不惧怕跟官军作战,但要面对同等数量的府军,还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
是啊,寻常县城里顶天就募集一些乡勇,箭术自不必说,所用的羽箭质量也落于下乘。而如今『shè』向他们的羽箭却是清一『sè』的破甲箭,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些人都应该是一伙儿府军
ps:这段写的感觉好点了,我尽量保持状态。
第十五章 鼓刀(五)
第十五章 鼓刀(五)章节高速更新开始,更新字数为3001
“让开,给老子让开。老子还他娘的没死呢,都一个个哭丧着脸作甚。”大当家江槌儿经过简易的包扎,已经止住了面颊上的血口。好在这支羽箭上没有淬毒,不然毒血攻心之下便是神仙也难救。
“大哥,是府军。”二当家冲江槌儿微微颌首复又重复道。
虽然他和老三在黑云寨的地位中极高,但归根到底,江槌儿还是大当家,真到了寨子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是应该由大当家来作出决定。
“嘿,府军又如何,老子杀过的贪官将军也不少了,再填他一个也不多。叫弟兄们先喘上一口气,等他们『shè』完了『shè』累了,大伙儿再冲过去,把县衙里的官军杀个片甲不留。”
大丈夫立于世,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这一箭之仇,他江槌儿必报矣!
官军拥有再充足的羽箭,也终有『shè』完的一刻。
江槌儿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丝毫不介意再等上一等。
待到敌疲我盛之时,便是弟兄们纵骑冲锋之时。
果不出江槌儿所料,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弟兄们在大小头目的呼喝下渐渐镇定了下来。原先从县衙两侧『shè』来的浓密羽箭也渐渐稀疏了起来,眼见着就要断箭。
正当江槌儿心中窃喜准备下令向县衙大门冲击时,却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自己的弟兄还没有上马,那这蹄声
江槌儿料到了前者却并没有料到后者,官军确实有羽箭用完的那一刻,但他们却未作停歇,主动率骑冲锋而来。
“快上马,快叫弟兄们上马!”江槌儿心中大骇,忙呼喝着示意麾下喽喽门翻身上马。江槌儿是马贼出身,自然比别人更清楚骑兵对步兵的冲击是毁灭『xìng』的,更何况眼前的骑兵是大唐的官军,而自己这些人在甲胄军械方面根本没法与对方相比。
为今之计,只有依靠战马的速度放手一搏!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眼见着官军骑兵越来越近,江槌儿额角已经渗出了虚汗。
好在官军骑兵距离自己还有三十步上下的时候,自己麾下的弟兄已经尽数翻上了马背。官军的速度之所以会减缓,要归功于死去的弟兄,他们和战马的尸首极大程度了阻滞了官军的速度,为自己这些活着的弟兄创造了活命的可能。
“迎敌,迎上去,不要怕!跟他们拼了!”如今官军骑兵已经起势,自己即便想要拨转马头,不出三十步也必会被官军追上,在这种时候退缩是最愚蠢的选择。
行到山穷水尽之时唯有放手一搏!
搏还有一线生机!
匆匆上马列队的马贼举着朴刀呼喝着便迎了上去。
他们之前被官军伏击『shè』杀了不少的弟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即便大当家不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做这个缩头乌龟。敢上山落草的爷们,哪个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rì子的?真要是怕死的也绝不会下贱的来混这碗饭吃。
江槌儿、冷面阎君、齐老三,三位当家更领麾下一部,毅然朝气势汹汹的官军冲去心痕最新章节。
只是,及到近前他们才发现自己与官军的差距。
自己的朴刀砍到官军的明光铠、护心镜上只会刮弄出几道并不起眼的划痕。而官军的横刀一旦砍了过来,则必定会在自己的肚皮上开出一道大口子。自己的木盾被横刀一劈立时化为了碎块,而官军的钢盾无论自己如何劈砍,就连个豁口也不见有。
这完全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他们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但战斗本身就是不公平的,活下去的永远只能是强者。
“杀光他们,不留活口!”李括横挥长槊如入无人之境,先是将一名马贼甩出去十几步,复又一收槊杆,将近旁的一名马贼戳了个透心凉。
戎马近十载,杀人对他来说已经变得稀疏平常,更何况他如今杀的还是无恶不作的马贼。
“都督有令,杀光马贼,不留余口!”窦青一边挥刀奋力的劈砍近身的马贼,一边重复着李括的命令。他与李括的想法一致,对这些无恶不作的马贼绝不能有丝毫的同情。留着他们的『xìng』命,他们就会反过来继续祸害这一代的百姓。
劈、刺、挑、引
李括的槊法已入化境,每当他挥动长槊则必有一马贼痛呼着跌下马背,翻滚不止。
在他的引领下,江淮军的将士皆被激发出了斗志,与众马贼挥刃搏命。
李括此次带出的皆是江淮军中的jīng锐,更有铜武营的心腹老兵,如何是一群乌合之众所能抵抗的?在自己的带领下一众骑兵如同利刃般在马贼正中开了一个大口子,众马贼的战斗**本就不是很强烈,经由官军这么一冲击更是都如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拿弓来!”李括随手将长槊丢给近旁的亲兵,又从他手中接过长弓,将长弓拉了满圆瞄准了不远处的那个光头马贼。
破!
李括暴喝了一声,羽箭急速旋转着朝江槌儿『shè』去。
江槌儿此时正在与一名唐将纠缠,如何知道有利矢正向自己『shè』来?
只听‘噗’的一声,羽箭便贯穿了江槌儿的脑袋,马贼的大当家甚是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跌下了马背。
“大当家死了,大当家死了!”
近旁的马贼见到如斯情状纷纷高呼出了声,一时正在与官军拼杀纠缠的马贼再无一丝一毫的斗志,纷纷作鸟兽散。
“站住,别跑,他娘的!”齐老三急的直跳脚,却也是无可奈何。马贼较之官军,纪律『xìng』本就很差。他们劫道杀人本就靠的是一股子锐气,而眼下他们的锐气已经被官军磨得几近消失,如何还能持刀迎敌。虽然他们杀人无数,双手染满了鲜血,可生活往往很是嘲讽,越是杀人多的人便越怕死。
如今大哥在『乱』战中被敌将『shè』毙,弟兄们溃散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唐军可能放过自己?在他们眼中,自己这些人怕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吧?
如今逃跑迟早会丧命,倒不如拼上一拼。
擒贼先擒王,如今他只有一个机会!
齐老三瞅了一眼不远处那个黑盔黑甲横刀而立的年轻唐将,呼啸着挥鞭驰去
ps:我喜欢老三,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