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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闽南愚客作品集     三国之北地枭雄txt下载     三国之北地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章,短兵相接

    众祖家子弟与张家弟兄几乎很快失去了队形,三三两两成为一队,在荒原上与贼众击斗。贼众自是方寸大乱,人心惶惶,士气不济,各自为战也很快各自被击破。惨叫声和求饶声萦绕四周,回荡在整个荒原上。然而对于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和游侠儿们来说,如今的杀戮已不单单是为了报仇雪恨。

    树林深处,阵阵火光还在逼近。那是祖陵带队的人马,正小心翼翼从南边横穿树林。他们听到了北边激烈战斗的动静,理所当然要赶过来支援,只不过林丛纵深甚广,也不能断定是否还有其他埋伏或者逃窜至其中的贼人,故而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然而,树林深处的这些火光并非没有起到作用,对于那些陷入困境的贼子来说,“官军”驰援而至,犹如火上加油。无不有深陷绝境之意当中。

    祖昭勒住缰绳,停下座骑,冷视着前方那拦路之人。星月之光下,他依稀只能看见其人轮廓,对方手持一柄长刀,体型魁梧,不过坐下马驹却略显矮小,与马背上之人显得很不得体。他将手中长弓收好,重新取回短马戟,即便对方只是走投无路的殊死一搏,但有这般勇武的胆量,也算是一条好汉。

    “贼厮,纳命来!”

    只听那人再次咆哮一声,挥着手中长刀连拍数下马股,策马一阵疾冲而来。

    祖昭并不示弱,踢了一下马镫,挺着马戟迎向冲去。

    两人原本相聚不算太远,对冲之下,一刹那便迫在眉睫。那汉子卯足底子大吼一声,长刀势如霹雳,照着祖昭面前削出一个横截面,杀伤范围之广,已然避无可避。此时此刻,祖昭与对方狭路相逢,没有任何退闪的可能,他手中马戟用力挥击上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刃器碰撞声响,马戟与长刀撞击到一块儿。

    彼此座骑承受了第一轮冲击力,吃力的发出一阵马嘶。

    饶是祖昭平日一丝不苟的坚持锻炼,这第一回合硬碰硬的一击,也让他感到虎口一震,手臂顿感吃力,着实未曾料到一个贼寇竟能有这般大的气力。要知道,他本以为自己能跟韩当以一敌三的臂力较出数十回合,已能算作出类拔萃,可见眼前这贼人的气力应不在韩当之下,不可不谓是好手。

    二人相持一阵,座骑不停打转,直到那贼人的马承受不住二人拉锯之力,顿显踉跄后退之态。若是换作寻常之人,立刻会察觉到情势不利,继而赶紧分身拉开,容座骑喘上一口气。可偏偏那贼人似是根本未曾多想,即便座骑节节后退,他仍旧用尽全力,不期退让半步。

    尽管对方气力不小,但马戟与大刀撞击之后,消化了大部分冲击力。对祖昭而言,眼下既然拼得是兵器上的持久对抗,而非是爆发力,自己多少还是有几分信心,若不然过去几年习武算是白费了。

    “哼,宵小之徒,安敢猖狂!”

    鼓足底气,祖昭突地爆喝一声,趁着对方座骑不支之际,聚集全身之力注入马戟。

    只听得一声马鸣,那贼人的马硬生生被逼退好几步,后蹄弯曲,险些要翻到过去。

    那贼人无可奈何,连忙拔马后驱,勉强稳住了身形。

    祖昭得势不饶人,脚下轻踹了一下马肚子,紧跟着追将上去。他双手握戟,倚靠马镫来掌握平衡,脚下用力,竟站直起身子来,俨然呈现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泼贼,吃我一戟!”

    高举马戟,祖昭气势凌人的呐喊一声,劈头盖脸的向那贼人砍了下去。

    那贼人吃了一惊,黑暗之中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如何立起身子,仓皇之下赶紧挺起手中大刀去格挡。然而他一手拽着缰绳,只有单手握刀。当马戟砍落下来时,那股聚全身之力由上而下的势头,一只手根本抵挡不住。

    “啊!”他手腕震痛,大刀硬生生被马戟压倒,刀背狠狠撞在自己的肩头。

    祖昭双手猛然回撤,戟刃勾住大刀,只一下子便将大刀拽飞。

    那贼人不仅失了武器,刚才承受祖昭铺天盖地的一击,就连手腕也震伤了骨头,全然丧失作战能力。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未有逃跑的念头,原本趁丢掉武器之际,大可拔腿就跑,哪怕照样有可能被追上,但好歹也有一线生机。非但如此,他甚至还调转马首,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吼声,驾马向祖昭冲了过去。

    祖昭倒是诧异,这贼人还真是抱着必死决心!

    他一拽缰绳,迫使座骑昂首跳起,前蹄正好迎向那贼人。

    贼人冲势已死,避无可避,只听得马儿一声惨烈的嘶叫声,竟被祖昭的座骑活生生踢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人仰马翻。贼人的座骑瘫倒在地,直接压在了贼人身上。那贼人正待推开压在身上的马,然而这时,马戟已经抵在了面前。

    “要杀便杀。”那贼子索性也不挣扎,把脸一横,摆出视死如归之态。

    “哼,算是一条汉子,何必助纣为虐。”祖昭冷冷的说道。

    “助纣为虐的是你们。”那贼人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我不与你争辩。今日是你座骑不争气,与你身手无关,否则倒真要跟你好好较上两手。我祖昭绝不趁人之危,你且告诉我邓茂何在,我便饶你一条性命,他日再跟你公平一战。”祖昭豪迈的说道。他并非迂腐之人,也绝非一时义气,只不过汉朝古风如此,世人皆推崇义理,有时候迂腐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贼人怔了怔,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你,你是祖昭,那个……龙城飞将!”好一会儿之后,对方才颤颤巍巍的说道。他没料到以对方年少之姿,却有这般非同常人的豁达,自己只不过是无名小卒,也能得到对方这般以义相待,心头怎能不生几分感动。

    “没想到你这贼匹夫也识得我祖昭!”祖昭波澜不惊的说出这番话,心中倒是有些许惊奇,要说田宪是县中官吏能获悉传闻尚属正常,不曾想到连这些目不识丁的贼子也有所听说。

    “不管那么多,你还是杀了我得了。我颜莽虽是粗鄙之人,但也晓得忠人之事。我绝不会出卖邓帅的。”那贼人挺起胸膛,摆出引颈受死的姿态。

    “颜莽,好,我记住你了。算你有胆有义,今日不杀你,他日换一匹好马,我再取你人头。”祖昭威严的说完这番话,收回马戟。举目向前方看去,适才因为颜莽的耽误,那些骑马的贼人已逃出老远。他在心中暗作估量,以祖家蓄养的好马,要追赶上去还是有可能的。

    而就在这时,祖季、公孙隆、韩当已经从后方赶到,他们先看了一眼还被压在马身下面的贼子颜莽,无不寻思着祖昭为什么不杀此贼。然而,唯独公孙隆在愣了一会儿之后,并也没有再多想什么,打马上前就要踩过去。

    好在一旁韩当离的不远,一把将公孙隆拽住。

    公孙隆疑惑不解的回头看着韩当,问道:“咋?有贼不杀?”

    韩当面无表情,不客气的说道:“祖公子要想取此贼性命,还需由你?”

    公孙隆一脸无奈,看了看颜莽,又看了看祖昭。

    祖昭没有做过多解释,既然韩当能够理解自己,此事已然可以告一段落。他挺起手中马戟,向前方丘陵上奔跑的那一波贼人指去,正声说道:“那些贼人之中便有邓茂和劫马一案其他主谋,我等追上去,定不能让他们逃走。”他说完,一拍马股,纵马策奔而去。

    祖季领着两名子弟没有迟疑,紧跟着追了上去。

    公孙隆仍有一些犹豫,再次看了一眼还在马身下面挣扎的颜莽,又侧目看了看韩当,最终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一脸不知所谓,打马而去。

    韩当蔑视的瞪了颜莽一眼,冷冷“哼”了一声,这才拍马疾奔追向祖昭。

    颜莽长吁一口气,奋力从马身下站起身来,看着后方还在颤抖的人群,又看看前方越来越的骑影,忽地有一种无处容身的念想。无奈的扶起坐骑,勉强重新爬上马背,向着人少的方向漫无目的离去。

第50章,胡骑游射

    就在祖昭带领祖季、公孙隆、韩当等人向那些仍在逃窜的骑手追去时,之前一直在兜圈子那一众胡骑,忽然调转方向,径直的又向这边折返回来。在接近祖家子弟与贼众缠斗的战场之前,他们渐渐放慢马速,一一取出马弓,借着丘陵居高的地势下坡冲力,射来一片箭雨。

    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弓弦绷动声响,“扑扑扑”的羽箭脱弦紧随其后。

    黑暗中,一张密集的箭网从天而降,根本毫不在乎在箭网覆盖之下是否有自己人!

    祖恪、祖厉以及其他有经验的祖家子弟,第一时间辨析出天空中呼啸而来的声音,他们奋力从眼下的战斗中脱身,扯起嗓子向周围左右的其他子弟发出警告。

    “箭袭,快隐蔽!”

    “胡人又杀回来了,胡人在放箭,大家小心。”

    虽说警告声此起彼伏,但真正能反应过来的人少之又少。许多年轻气盛的子弟正与手持农具的贼寇打得不可开交,此时此刻别说没有多余的心思听进警告,即便有听到警告者,也无法立刻做出反应。

    一轮箭袭,原本激烈不已的战场上顿时消沉下来。

    那些避之不及的人中箭倒地,捂着伤口翻滚哭号;而祖家子弟人人配有座骑,不仅最先中箭的是他们,甚至连坐下座骑也不能避免。受惊的马驹脱离控制,或将主人摔下马背,又或是肆意践踏倒地的伤者。

    不过,毕竟胡骑人数不多,哪怕箭锋再狠,四十余人的箭袭所造成的效果十分有限。正如早先祖昭在山丘上下令放箭一样,祖家子弟与张家兄弟的人数远比胡骑更多,但真正射毙的贼人屈指可数,大多只是负伤而已。再加上祖家一行人多有配备防具,即便是被射落马的子弟也并不多,并且大部分伤者还能保持继续作战的能力。

    反倒是与众人纠缠在一起的贼寇们,经此箭袭之后伤亡锐增。这些平头百姓不仅没有防具,甚至大冬天里连一件稍微厚实的衣物也没有,轻易的便让箭锋造成重大损伤。许多中箭未死者纷纷趴伏在地上哭着、喊着、求饶着,尚能行动者也赶紧趁机逃窜。

    祖恪、祖厉意识到胡人是要杀一个回马枪,他们对围剿眼前这些平民百姓本是没有任何积极想法,只不过是因为早先宣称过“不放走一贼”,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贼人缠斗,故而才再这里消耗下去。这会儿真正的胡贼企图逆袭,他们当然能分清轻重缓急,当即召集所有子弟准备向胡骑迎战。

    “别管这些小毛贼,都会合过来!”

    “胡贼胆敢越境涉事,今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祖家子弟听令,迎击胡贼。”

    混乱的场面中传来这些令声,所有祖家子弟和游侠儿们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没有再去理会那些求饶、哭喊不止的农民,纷纷调转马头,向几位长辈那里靠拢。不一会儿,外围的荒原上便集结起五、六十骑。

    “都列开,以防胡贼再射箭!”

    “准备接敌!”

    一众骑士排成线性阵型,手中所持长兵器齐齐挺举,摆出准备冲锋的态势。

    果不其然,远处正在迅速逼近的胡贼紧接着又射来一轮箭雨。不过这次祖家众人这边早有防备,大家纷纷挥动长兵器进行格挡,毕竟真正射到他们跟前的箭只是零零散散个别几支罢了。即便天色深沉并不能看清楚箭的方向,任意挥动兵刃也足以歪打正着,再不济也有身上的铁甲正面防护。

    待到那些胡骑逼近到一定距离,祖恪高举手中兵器,呼啸着招呼众子弟发动冲锋。

    “迎敌,冲!”

    “杀!”

    早早摆好阵势的众骑士,随着呼啸声响应起来,纷纷呐喊着催马发起冲锋。

    尽管胡骑占有地势优势,但对于装备精良的祖家子弟而言,全然不在乎对方这点便宜。

    荒原南北,两路骑队正面相向,彼此皆从喉头中发出撕裂天地般的怒吼,就放佛在真正交手之前,连声势也不会有半分让步。

    然而,就在祖家众人做好短兵相接准备时,眼看正面迎上来的胡骑队伍原本也似如此。可偏偏两队人马迫近之前,领头的胡骑一甩马鞭,竟带引着队伍突然转向。不仅如此,趁着转向放慢马速的功夫,胡骑一个个再次扯弓放箭。如此之近的距离,他们没有像刚才那样采用抛射,而是直接照着门面一通平射。

    平射箭的箭程虽短,但箭速极快,精准度也相对要高。

    祖家众骑士完没料到这帮占着地势优势的胡人,居然不敢发起对冲。更没料到对方还会发起箭袭,就这样硬生生的与扑面而来的箭网相撞。七、八名子弟中箭栽倒在地,他们大多并没有被直接命中要害,相反是敌箭射中坐骑,坐骑绊倒之后摔下马背。

    “鼠辈,欺人太甚!”

    “追,倒要让胡贼血债血偿!”

    众骑士咬牙切齿,发力猛追。对方北地男儿而言,骑射并不是什么难事,胡骑能以骑射扰击,他们同样亦可还击。只可惜此次众人配备长兵器,他们又不像祖昭那样装配特制的马镫、马鞍,在疾奔过程中没办法安置手中武器,总不至于将武器丢了然后取弓射击。因而也只能硬着头皮,全凭马力追击。

    胡骑绕了一个圈子,继续向北奔去。

    北面荒原地势起起伏伏,多有丘陵,对彼此而言皆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不过胡骑在前,祖家众骑士在后,或多或少也能显出主动和被动。更何况这一队胡骑显然精于地形,每次在奔上山丘后都会回身射来几箭。虽不是每次都能射中身后的骑士,可对后方众人而言也造成不小麻烦。

    “泼贼,可敢正面较量,只会暗箭伤人么?”

    马背上的祖恪愤怒不已,一边怒吼,一边拼命抽打已沾满血迹的座骑,催马快行。马身上的血虽多是出自贼人,但其自身也有几处伤势,这会儿持续奔波,已然显出吃力之态。

    追了一阵,胡骑屡屡回头放箭,前后合计造成十多人坠马。这些坠马的骑士,有些还能重新爬上马背,也有些在衰落中折损骨头,少数则是中箭负伤又或者座骑负伤。

    祖家众骑士被胡骑这样牵着鼻子走的方式无不光火,有一些子弟索性抛下兵器,取出马弓来还击。可因为地势限制,再加上胡骑是往前跑,他们是在后方追,所获成效十分有限。

    常年往来胡地的祖厉,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深知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扰敌战术,敌进则退,退时以箭扰袭,敌退则进,进时更是以箭追袭。若继续追击,迟早便会陷入这样的困境,还没正面跟贼子交手,自己一方便已元气大伤。

    更何况从一开始受箭袭坠马的子弟,说一句难听的话,阵亡了反而是好事。一旦负伤,尤其是身负重伤,连带着座骑也负伤,那反而就成了累赘。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若是分人去照顾伤员,胡骑趁机从旁袭扰,只会让更多人受伤;若是不顾伤员,胡骑追至,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子弟受戮,必将成为一辈子的心伤。

    “不能再追,赶紧撤回去,与其他人会合。”

    祖厉连忙向身边众人大喊道。有子弟听到喊话,随即又向左右传递下去。

    只是偏偏跑在最前面的祖恪等人,火上心头,仍在急催座骑往前追击。

    祖厉和其他子弟在后方连续招呼数声,仍不见这些人反应。生怕这些人孤军深陷,无奈之下,只能先交代几名子弟先行回去接应半途中的伤员,他则带着其余子弟继续紧跟上去。

    与此同时,南边树林里的火光总算破影而出。

    祖陵带着五十余名骑士缓缓行出林丛,只是这会儿大部分祖家子弟和张家兄弟已然追踪胡骑远去,夜色下也看不太清楚,倒是东边还有十来人马的身影在晃动。他赶紧带队赶了过去,会面后才发现是张预、祖繁二人领着几名骑士正在照看伤员,在这些人身边不远处,还有五、六个蹲伏着的人。

    祖繁接下祖陵,告知才不久前大家在此间跟贼人交战,那五、六蹲伏的人正是捉获的贼人,其他贼人一半死于当场,另一半则趁乱逃走。

    祖陵忙问道:“大公子他们呢?”

    祖繁满是苦恼,看向东北面,说道:“大公子追赶那些骑马的贼子去了,阿季和公孙家的几个客人跟着他。厉叔公、恪叔公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往北去追另一波胡贼去了,都追了多时,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

    祖陵顿时蹙眉,讶然道:“怎么又多出胡贼?”

    适才他负责在南边制造声势,进林丛后又是小心徐进,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遇到贼人,自然是不知道胡骑的事情。

    祖繁倒是也很诧异,反问道:“陵叔公竟不知?莫不是之前没遇到县府的人?”

    祖陵摇头道:“傍晚时大公子派人去通传,只说令支县的功曹来了。不过他们没有从南边走。大公子派来的人也没说林中有胡骑呀。”

    祖繁叹息道:“可能时间紧迫,未及多言。阿包让黑箭贼害了,适才从林子里逃出许多骑马的贼子,有一半是胡人装扮。看来,此事必然牵扯到羌胡。”

    祖陵沉思一阵,同样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不过眼下顾不上胡思乱想,祖昭、祖厉、祖恪等人都与贼人交了一阵手,他这会儿才刚刚赶到,实在大有不应该。当即,他便与祖繁、张预二人商议,留十人照看伤员和俘虏,祖繁再带十人往东去寻大公子,自己与张预带人往北去驰援祖厉、祖恪。

    议定之后,三人立刻开始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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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夜骑搏杀

    祖昭、祖季、韩当等人一路追逐,眼看与那些骑手的距离越来越近。

    前方那些贼人自是察举到后方的动静,无奈座骑良莠不齐,即便想要再快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西边更远的地方忽然起了一阵火光,星星点点,正由远而近向这边靠拢。

    贼人见状无不惊骇,他们深知附近根本没有其他援手,结合眼前正发生的情况,潜意识便认为正前方又出现了一支官军,当即马上调转马头,转而向东北方向逃窜。

    紧随其后的祖昭等人趁此机会,加快马速,很快将彼此距离迫近一百余步左右。他们同样看到东边的火光,虽然火光细若豆粒,理应相距甚远,但对方移动速度甚快,可见是有另外一队骑士手持火把疾驰而来。按照火光粗略来算,至少有二十余人马。

    “大公子,快看西边。他们是什么人?”祖季指着东边大喊起来。

    “会不会官军?”公孙隆猜测的说道。

    “若是官军,岂会就这么一些人?”韩当说道。

    “且先不管那么多,他们既然掌着灯火,那十之**并非歹徒。我等先追上那些贼寇再说。”祖昭快速的做出判断,坚决的说道。

    众人没有异议,策马紧跟在那些贼人后方。

    追了没多久,西北方向的丘陵后方忽地传来动静。继续前进一阵,只见丘陵后方慢慢浮现了一片涌动的黑影,却是另外一路骑队。岂不说那些在前面逃窜的贼人吓了一跳,就连祖昭等人也是先怔了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岂料今晚怎生会突然出现如此诸多的神秘人马。然而没过多久,听得丘陵后面出现的那一路骑队大呼小叫的声音,原来竟是一开始的那一拨胡骑。双方阴差阳错,一边由西往东、一边由东往西,在荒原上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再次相遇。

    先前逃窜的贼人见到胡骑,如获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迎接上去。

    他们却根本不曾料到,就在胡骑身后的丘陵另外一面,还有一大堆祖家骑士近乎疯狂和丧失理智一般汹涌扑来。

    “祖公子,我等人少,正面相迎恐有不利。”韩当当机立断说道。

    祖昭仔细查看了正从丘陵上奔跑而来的胡骑队伍,发现这些人频频回首放箭,可见正遭到后方的大举追赶。此时若不趁机来一记前后包抄,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击溃这拨胡贼?

    “胡骑身后定有人在追击,我等一鼓作气,迎头痛击,冲乱胡骑队形。”祖昭果断道。

    韩当默然不语,他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担心祖昭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故意涉险!只可惜如今彼此都在狂奔之中,又不好加以劝说。

    “诸君,可敢随我破阵杀敌!”这时,祖昭出于鼓舞士气,豪声对左右呼道。

    听得这番豪言壮语,左右虽不足十人,却也大有激动之意,无不纷纷应声答应。

    “愿随大公子一战!”

    “大丈夫何惧胡贼,冲啊!”

    对于胡骑而言,他们的精力正全部放在对付身后大队人马的追击,当发觉前方突然出现一前一后两支马队时,倒是未能反应的太过及时。直到发现第一队人马竟是同伙之后,顺理成章的也把后面那一队人马误当作是掉队的自己人。于是,他们没有太过在意前方的这两队人,继续专注的对付身后的一大拨骑士。

    然而,只过了片刻,在前方带队的几名胡骑发现越来越近的同伙居然没有放慢速度,还在一通乱七八糟的大呼小叫,不禁感到奇怪。若是这些同伙还不调整马速和行进方向,那势必就是要从本队中间横穿过去,岂不说如此会打乱他们本来的队形,再者万一后面那些回头放箭的人未能反映,甚至还会发生碰撞的意外。

    渐渐的,带队的几名胡骑意识到情况有所不妙。

    只是他们刚刚越过一片丘陵,目前正处于下坡趋势,队伍一时半会儿之间根本无从转向。

    最先的贼人骑手很快便撞进了胡骑队伍,起初他们同样感到奇怪,直到穿过胡骑队伍来到后方时才发现,原来胡骑同样遭人追击。情急之下,他们赶紧勒追缰绳,调头跟在胡骑对末,与其落单,还不如跟同伙在一块儿,最起码要死也能一起死。

    整个胡骑原本不算牢靠的队形,经此搅和,顿时变得更加松散起来。

    祖昭、祖季、韩当等人趁此机会,发力猛冲,迎着胡骑队首挺戟刺去。

    带队的几名胡骑在看到“原本以为是掉队同伙”的那支人马居然挥戟相向,一个个皆大变脸色,一通叽里呱啦的喊叫起来。只是一切变化的实在太快,彼此座骑又是对冲疾奔,他们一句话还没有叫喊完整,马戟的寒光已经扑面袭来。

    祖昭冲在最前,锁定一名靠左的胡骑,在对方出刀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挥手中马戟。即便这胡骑最终提刀格挡住这一击,但强大的座骑冲击力加上祖昭爆发式的臂力,这只一下,直接便将胡骑拍落坠马,继而被后面同伴碾压而过。

    “胡贼,受死!”不远处,祖季爆喝一声,马戟已经刺中另外一名胡骑。

    整个胡骑队伍之中,只有最前面的这七、八人是手持兵刃,而后面三十余人尽数掌弓。胡人的座骑上配备了一副坐垫,坐垫下面便是囊袋,他们所使用的长兵刃皆放置囊袋上面。本以为一路上只需保持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借助弓箭远距离袭扰的方法,足以将这些人拖垮。却没想到,此时此刻正面突然杀出另外一路人,而且偏偏还是在下坡的冲势之下,使得即便做好了防范准备,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扭转。

    祖昭一行人虽然不多,但犹如一道利剑一般,硬生生插入胡骑的队列之中。

    在解决最前面几个尚有还击之力的胡人之后,剩下掌弓的胡人面对马戟根本毫无应变,哪怕是单单的防护格挡也不可能。马戟挥至,胡人本能的以弓臂格挡,其结果那就是连弓带人一并斩下。祖昭、祖季、韩当等人所过之处,就放佛是致命毒药一般,所接触的胡人无不是一个接着一个坠马,

    待到贯穿整个胡骑队伍,恰好看到祖恪、祖厉带着大队人马翻过山丘。

    “大公子,是他们,我看到张文义了。”祖季兴奋的大喊道。

    祖昭看到这一幕,已然知晓适才是什么情况。他没有犹豫,立刻勒转缰绳,调回马头。

    “继续追,别走了这些胡贼。”他高声大喊道。

    韩当、公孙隆等人很快会意,纷纷勒住缰绳,回马继续追赶。

    胡骑阵型已乱,士气渐崩,再加上那些不合群的贼人,队伍全如一盘散沙。

    祖昭凭着强马,很快追上一个贼人,马戟直刺,力道之猛,径直透穿此人胸膛。他双臂发力,爆喝一声,手中马戟扬起,竟将那人挑飞起来抛向身后。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其他贼人见了这一幕,无不胆战心惊,祖昭不过是不足弱冠的少年,没想到发威之下能制造出如此血腥残忍的举动,当真骇人心悬。

    正追逐间,忽又见东边传来人声马鸣,正是早先看到的那一些火光,这会儿已然抵近。

    火光越来越近,足以看见人影、马影,果不其然,却是另外一队轻装骑士。众骑士大多手持马刀,迎着胡骑和贼寇的队伍冲来。在接近胡骑前驱队伍时,那些原本举着火把的骑士纷纷掷下火把,拔刀出鞘,喊杀声四起。

    “小贼哪里逃!”

    “还不束手就擒!”

    胡骑和残余贼寇无不大骇,刚经过一轮对冲,本以为可以喘一口气调整队伍,才一转瞬的功夫竟又有另外一支队伍奔袭而来。众人硬着头皮迎战,不少胡人直接丢了手中马弓,从囊袋上抄起武器进行短兵相接。

    在后面追赶的祖昭、韩当等人,紧贴胡骑队末,接连追上好几个贼人,无不是一合落马。众人杀气腾腾,冒着热气的血腥味刺激着所有感官,激发人性最深层隐藏的野兽般的杀戮之心。这种杀人的感觉就好比痛饮美酒,叫人欲罢不能,叫人酣畅淋漓。

第52章,遭遇黑箭

    没了胡人骑射扰袭,祖恪、祖厉等人很快从后方赶了上来,与祖昭等人会合。

    祖昭虽然杀性大起,但也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性。他看到东边那一队骑士正要拦截胡骑,这是不容错过的一次好时机。尽管此番是来剿贼,可毕竟贼人藏有许多秘密,务必要弄清楚这些贼人到底在策划什么阴谋。对他而言,就算贼人没有阴谋,自己也会随意找一个口实,为黄巾起义之前招兵买马编造一个理由。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见祖恪、祖厉、张远等人离自己已经不远,于是冲他们大喊道:“传话下去,捉几个活口问话。”

    祖恪、祖厉等人自是明白祖昭的用意,可是快马奔腾之中,捉活口可不是那么容易。

    在祖昭说完那番话之后,他回身将马戟搁置在马鞍后方,旋即取出马弓。弯弓搭箭,对准三十余步开外的一名贼人,仔细一番瞄准,放弦。只听一声弦响,羽箭夺势疾出,一箭命中那贼人的腰部。贼人惊叫一声,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坚持一阵,最终坠落下马。

    祖恪等人见了,无不惊叹祖昭箭法精明,在黑夜之下也能把握如此分寸。

    “快去人,将落马贼子抓起来。”

    “你们几个过去。”

    祖恪连忙招呼几声,立刻有几名子弟勒住缰绳,放慢马速向坠马贼人靠去。

    祖昭继续驾马前追,考虑到箭壶中的羽箭数量有限,更何况他也不可能确保每一箭都能那么精准,因而自己必须要先拿有价值的目标开刀。尽管他并不清楚邓茂以及胡人头领究竟生的什么样子,但多少还是能通过观察周边贼人的反应来做判断。

    不仅如此,包括韩当在内,其他几名对自己箭术有信心的子弟,也照着祖昭的样子迫近贼人之后,瞄准其不是要害的位置射人落马。只不过他们毕竟不像祖昭这样有马鞍和马镫,在精准度上自然大打折扣,要么未能射中,要么未能命中瞄准的部位。倒是韩当真正是善弓之人,即便在没有马鞍、马镫的情况下,硬靠双腿之力夹紧马腹,弯弓速射,箭无虚发。

    未及多久,东边那队骑士与胡骑交锋。

    毕竟有祖昭一行人先行突袭,这会儿胡骑多少有所反应。在东边那队骑士还未靠近之前,持弓的呼胡骑或弃弓换刃,或抬弓疾射。以至于双方交手的一刹那,这二十余骑还是遭到激烈的迎击,立刻有三、四人被击落坠马。

    不过即便如此,胡骑毕竟士气受创,考虑到前后如此之多敌人,一时间也不敢继续颤抖。

    随着胡骑人群中有人用胡语一连串大呼,众人胡人纷纷调转马头,往正北方向的戈壁疾去,可见是要尽快逃窜脱身。

    得此时机,祖昭岂能罢休,更何况到底有没有射落邓茂或者此次贼伙主谋,尚且还是未知数,必然要尽可能多捉获一些贼人才是。当即,他招呼众人兵分两路,自己率领一队直追在胡骑后方,另一队则兜圈子尝试着绕道拦截。

    祖恪自带领了一队人分出队伍,绕道而去。

    祖昭正追的起劲,忽听一侧有人大喊一声:“大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祖昭顿觉面前一道寒风袭来,他想侧身躲闪,但只怕根本来不及动作,只是本能的抬起手中马戟护住头部。手才刚刚抬到一半,一束劲风扑来,随后顿感手臂吃痛。他低头看去,小臂上已然钉着一支羽箭。

    庆幸他这一身铠甲是配有护腕,这支箭虽是穿透护腕,但毕竟消弱了不少劲力,箭头仅仅只是没入皮肉而已。他空出另外一只手,抓住箭杆,用力拗断。羽箭的三角形箭头一旦入肉,强行拔出必然会造成皮肉损失,反而会因小失大。

    拗断的箭拿在手里,他忽然变了脸色,只见这支羽箭通体全黑,连那箭羽业已染成黑色。

    心中一紧,他脱口呼出:“黑箭贼!!”

    一直跟在左右的韩当、祖季等人听到祖昭的呼声,无不心头一震。

    祖昭愤然将手中黑箭掷向地面,细目往刚才劲风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隔着三、四骑身影的后面,赫然有一个与众不同装扮的胡骑。那胡骑不像其他人那般人高马大,反而是一个瘦弱的身形,上身也不是毡帽、短衣,而是披着一件带着兜帽的斗篷。那斗篷放佛是皮质,裹得甚紧,即便是高速基本过程中,也不见风吹帽动。

    还真是了得,隔了这么远也能辨认出带头之人!他心中暗道。

    尽管这会儿并不能确定对方是碰巧还是刻意,但交战之际,自然要把敌人尽量估算全面。

    祖季恼怒不已,挥动马戟,说道:“大公子,这黑箭贼害了我祖家好几条性命,看我今日取他项上人头,以祭阿包他们在天之灵。”说着,连拍马股,怒吼着向那裹着斗篷的胡骑追上去,“呔,胡夷小儿,可敢接你祖平爷爷一戟!”

    祖昭眉宇紧蹙,他深知黑箭胡人的厉害,之前劫马时是夜里,现在也是夜里,可见此人不仅箭法高超,更有超出常人的眼力。善射可以通过后天培养、锻炼而有所成就,但眼力那是天生的,如此这般得天独厚,不可不谓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担心祖季莽撞之下会有闪失,赶紧出声叫道:“阿季,不可轻举妄动。”

    祖季心头火烧,再加上已经跑远,一时半会儿没听清楚祖昭的话。他越过一个胡人,暴怒状态的情绪让其异常勇武,几乎没有正眼去看身侧那个被超过的胡人,手中马戟横挥,快如闪电、势如霹雳,只一击,竟将那胡人连肩带头一并削成两截。臂力之强,为之悚然。

    那被斩断的胡人身躯还在马背上坚持了一阵,跑出一段距离后,方才颓然翻到。

    祖季放声狂笑道:“哈哈哈,尔等小贼,不堪一击。”

    就连在后方的祖昭、韩当二人见了这一幕,也不得不暗叹祖季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悍猛之力,当真算得上一个难得的人才。

    哪里知道,祖季笑声还没落定,不远处忽地又传来一声弦响。黑暗之中,黑色的羽箭融入黑幕,根本难以辨析,只能感受到一阵劲风飞驰而来。

    祖昭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祖季一声惨叫,接着才看到对方身形剧烈摇晃一阵,险些坠马。好在祖季及时丢掉手中的马戟,勉强拽住缰绳,不至于当场坠下,很快,他的座骑速度放慢下来。

    “阿季,你怎么样?”

    飞驰接近的祖昭心中犹豫不决,究竟是停下来救人还是继续去追?

    “我来救人!”这时,后方大队人马中忽然传来祖繁的声音。

    祖昭心头一横,最终没有放慢马速,策马继续向前追赶。祖季的身影渐渐落在后面,眼角最后瞥见的画面似乎是其从马上跌落……

    希望上天能护佑祖季平安无事!他在心中喃喃叨念了一阵。

    毕竟从小一同长大,更何况自己身边真正意义上能言听计从者,就只有祖季一人而已。

    一时义愤,他连踢了几下马肚子,紧盯着那黑箭胡贼,势如破竹一般追将上去。

第53章,勇猛非凡

    韩当在一侧策应,他连发两箭,射中挡在祖昭前方的两个胡骑。其中一名胡骑被透射胸膛,当场坠马毙命,而另外一名胡骑则只是肩头带箭,尚且还能坚持骑行。

    祖昭双目中怒火如烈,不过他情绪上虽然很激动,心中却依然保持着一份冷静,眼下自己最想知道的还是这帮贼人的阴谋,因此但凡条件允许,还是想能生擒了这黑箭胡贼。不仅如此,不管这黑箭胡贼与当年祖父所遇到的羌夷是否一人,但必然是有密切关联,他若能擒住此人,也算完成了祖父辈未能完成的事情,定能更获赞誉。

    就在这时,前侧不远忽地闪过一道人影,随即面前扑来一阵烈风,只见一把铁叉直挺挺的刺了过来。韩当看得清楚,立刻大声喊道:“祖公子小心!”

    祖昭身体向一侧倾斜,手中马戟由下而上挥起,正好格挡开这铁叉的一击。

    一名魁梧的胡骑不知何时突然放慢速度,竟主动扑将上来迎击。对方手中的兵器与其他胡人大有不同,这一铁叉似叉非叉,看上去应是以精铁一体冶炼而成,如此来算,铁叉的重量绝对不轻,寻常人在马背上可是用不来这样繁重的武器。

    祖昭原本以为是寻常小贼,不过一合之将,但看到对方手中浑厚质感的铁叉后,心中立刻不敢掉以轻心。这世上少不了有许多插标卖首、滥竽充数之徒,可同样也有不少勇武彪悍、身怀本领的好手。他挺起马戟,趁着胡贼铁叉落下时,猛然直刺过去。

    那胡贼看似魁梧,身形却很灵便,微微向后仰身,轻易避开这一刺。

    祖昭没有罢休,握着马戟的手用力一转,戟刃迅速旋转,向下直切对方胸膛。这一套动作一起合作,不仅速度极快,而且马戟原本就已经探出,距离胡人身体不过七、八寸的距离,寻常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

    可偏偏那胡贼猛地大喝一声,根本没有理会砸向自己胸口的马戟,放佛已然放弃防守,反而挥起手中铁叉,抢着向祖昭劈了过去。其力之大,铁叉还未落下来,便先有一股嗖嗖的劲风迫压而至。即便铁叉的尖头是一个直面,横着劈下来并不会被尖头刺到,看上去无非就像是被棍棒敲打一下罢了。

    不过,单凭那胡人骇人的臂力,若是硬生生的接下这一击,就算没有外伤也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内伤,轻则断几根肋骨,重则断裂的肋骨刺破内脏引起内出血。

    祖昭自以为他马戟所造成的伤害未必能要了那胡人的命,如此一击换一击肯定不划算。当即,他急撤马戟,顺势一记斜挑,由胡人小臂上方架住对方的铁叉。若此时胡人继续用力压制马戟,马戟顺着压力的方向下滑,正好便能削中其手臂。

    胡贼显然意料到如此,并没有继续在手上施力,他抽起铁叉,狠狠甩开祖昭的马戟。

    就在二人交战正酣时,前方不远处那身形弱小的胡人已经回身过来,赫然举起手中的马弓,一支冰冷的黑箭正瞄向祖昭。此人并没有花太久时间进行瞄准,颇有信心的放开弓弦,只听一声闷响,黑箭夺势疾出。

    韩当在见祖昭与那铁叉胡贼交手十来回合,本想从旁协助,但一方面祖昭与铁叉胡贼难分难解,很难插手,另外一方面他也不屑暗箭伤人,甚至猜测就连祖昭本人同样是希望光明正大与敌人交手。故而权衡之下,没有再特别关注二人交战,转而警惕着周围的异常情况。当黑箭胡贼回身时,他自然立刻看在眼里,于是手中连忙抬弓,对着黑箭胡贼方向便放了一箭,时间仓促,瞄准不及,但单凭个人多年操弓的经验,还是有五、六分把握,更何况这一箭并非是要射敌,而是扰敌!

    “胡贼小儿,安敢暗箭伤人!”

    随着羽箭脱弦而出,他同时汇聚中气大喝一声,意在威吓胡人并警告祖昭。

    黑箭胡贼受此影响,弓弦略微偏失,然而黑箭依然朝着祖昭的方向袭来。

    祖昭听到韩当的警告,他大喝一声,用力抵开铁叉胡贼,急忙抽身躲闪。他只感到脸颊一道凉风扫过,甚至还有隐隐的火辣痛感,心头暗暗吸一口气:险些糟了暗算!

    与此同时,那黑箭胡贼也未必安然无恙,即便其全力闪身规避,但韩当射来的一箭犹是射中肩膀。只可惜的是,这一箭似乎仅仅是擦伤,随着马背上的颠簸,很快便脱落坠地。

    祖昭深知这些胡人不开化,源自中原汉家的礼仪道德、义理规矩全然不在乎,搞这种偷袭暗算之事简直习以为常。他心头汇聚一股怒火,脸上愈发显得冰冷阴沉,双目中的杀意激增。当即,他一拽缰绳,再次拉近与铁叉胡贼的距离,势如雷霆一般大吼一声:“宵小之徒,看我三合之内取你项上人头。”

    暴怒的情绪能够刺激人的本能,但同时也会失去更多理智。

    在刚才十几回合的较量之中,祖昭并非没有认真寻思破敌的办法,他看得出来铁叉胡贼的气力非同小可,只怕还在自己之上,若是一味的硬碰硬,勉勉强强或可打成平手,但若想要制胜,显然是决不能单靠蛮力。

    他故意表现出暴怒的样子,目的就是要引诱铁叉胡贼跟自己一样,陷入蛮斗状态。硬碰硬是最粗俗的较量,换言之也就是会有更多破绽。当务之急能击败铁叉胡贼的办法,那就是以技巧攻其不备,以奇制胜。

    铁叉胡贼见祖昭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态势,自然不容放松,同样发出低吼,举起手中的兵刃上前迎击。接下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注满力量,每一次进攻的套路几乎也是一致,不是横扫就是竖劈,甚至连直刺都几乎少用,俨然放弃了铁叉最锐利部分的优势。

    只两回合,祖昭趁着胡贼举起铁叉的一刹那,挺进马戟,直刺对方暴露出来的腹部。

    铁叉胡贼上身动作已老,避无可避,被这一戟硬生生刺中。

    “啊!”他吃痛的惨叫了一声,身体倾斜扑倒在马背上。

    祖昭见对方没有坠马,刚要趁胜追击,一举结果此贼,却不料身侧韩当再次传来警告。

    黑箭贼似乎是为了搭救同伴,在这个时候连射数箭,虽不是每一箭都那么凌厉准确,但也制造出足够的干扰。

    祖昭无奈,只能拔马拉开距离。

    铁叉胡贼慢悠悠的远去,从始至终一直趴伏在马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就在这时,祖昭带领的队伍总算与东边的那二十余骑士相遇。胡人转道向北逃窜,由东向西和由西向东的两路追兵,自然而然会碰头。只见那二十余骑无不是轻装简行,大多身穿黑衣并手持马刀,只有少数穿戴随意,手中兵刃也各式各样。领着这队骑士的人戴着一顶方巾官帽,从身形上来看似曾相识。

    祖昭定睛细看了好一阵,因为天色昏黑,再者这队骑士之前又都丢弃了火把,一时半会也不能分辨的很清楚。

    不过没过多久,头戴方巾官帽的领头者下意识打马靠近过来,冲祖昭招呼道:“祖公子,竟不料你们真用计激出这些贼子!”

    祖昭听出对方的声音,当即诧异的说道:“田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令支县功曹田宪,而那队由东而来的骑士也正是令支县捕役和临时募集而来的壮士。田宪语气紧促的说道:“早先在下答应为祖公子等人安排食火,赶到时,正好见此处打斗。在下身为本地小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先遣火夫赶回县城通报,再领剩余人马前来相助。”

    祖昭点头叹道:“田大人果然是守义之人。岂不多说,我定要擒住那贼酋!”

    田宪连忙告诫道:“祖公子果是少年豪杰,只是在往前便是连绵十数里的戈壁,过了戈壁再行二十余里则是边境,常有胡人出没于此,就怕到时候远离县城无从照应。”

    祖昭沉思片刻,说道:“田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言罢,以马戟拍了几下马股,加速向前冲去。

    田宪自是不能不跟上去,连祖昭这些外县人都如此拼命杀贼,他身为本地官员若不尽力,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在拉近与黑箭贼的距离之后,祖昭收起马戟,再取弓在手。他对自己的箭法还算有几分心得,既然那黑箭贼善弓,这会儿又不能立刻追到跟上,那就索性以箭对箭。他借助马镫稳固身形,不减速的情况下双手开弓,向前方连射三、四箭。

    此时彼此相距不远,这射出的几箭偏差极微。

    然而黑箭贼甚是机灵,每每听到弓弦声便更换坐姿躲避,竟没有受伤。

    不过祖昭有一箭并非射人,而是刻意压低射向对方的坐骑。这一箭直接命中马股。

    黑箭胡人的马顿时放慢了一些速度,没过多久却又再次加速,毕竟马股不是什么要害部位,真正的好马还是能挺住一段时间。

    趁着黑箭胡人慢下来的一刹那,祖昭跃马追上,举起马戟便向那矮小的身形挥击下去。

    那胡人手中并无兵刃,只能以马弓弓臂相抗。祖昭自以为凭借这一击之力,足以将对方马弓一并摧垮,哪里知道马戟与马弓碰撞之后,竟然相持不下。也不知道那马弓到底是什么材质,却能有如此这般的坚固。

    祖昭手上发力,试图压制对方。黑箭胡人的臂力远不如先前那铁叉胡人,马戟下压的极快,相持不到一会儿已经抵在了对方肩头上。他趁机一扭马戟,让戟刃下打,就这样刺进了黑箭胡人肩膀上的皮肉。

    “啊!”黑箭胡人吃痛的低叫了一声。

    祖昭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很是奇怪,相比之前其他胡人遇袭时的惨叫,黑箭胡人显然太没有中气,倒像是一个娘们似的。当然,单凭这一声轻呼,他也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

    黑箭胡人趁着祖昭分身之际,用力推开架在自己弓臂上的马戟,反手抓住弓的一端,狠狠的向祖昭抽去。马弓虽不长,但二人这会儿的距离很近。祖昭不敢怠慢,哪怕被弓臂抽一下不会造成重大伤害,但面对对方的攻击,哪里有不闪避的道理?他稍微后挪了一下身子,手中马戟上挑,轻易的便格挡开弓臂。

    本以为黑箭胡人已无其他招式,可就在收起马戟进行格挡的同时,对方忽地从箭囊中拔出一支箭,顺势收弓,搭箭上弦,几乎都没有将弓举起来,甩手照着祖昭便射去一箭。这一连串动作完成的十分迅捷,即便是对弓术颇有信心的祖昭,也从没见过有这么快的射箭动作。仓促之下,他来不及挺马戟去格挡,只能猛然扭腰,竭尽全力去躲避。

    只可惜距离过近,胡人出箭速度又太快,这一箭十分有劲的擦过祖昭脖颈。

    他顿时感到脖颈处一片火辣,伸手去捂伤口时,都能明显的感触到脖颈处有一道凹痕,鲜血放佛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溢出。

    糟!他心头一震,一时间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伤到颈动脉,万一不走运,性命可就危殆了。

    心有顾虑,自然无从恋战。

    黑箭胡人见先前一箭有所成效,也没有半斯迟疑,马上又取出第二支箭。

    祖昭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真正怒火丛生。他并不是愤恨胡人暗箭伤人,战场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规矩,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只是,他对自己即将丧命当场有数不尽的不甘心,这数不尽的不甘心汇聚在一起,便成就了一股爆发式的怒气——这是对残酷命运的“决不妥协”。

    与其死于胡贼之手,倒不如拼一个决死!

    一念及此,他索性不再捂着脖颈处的伤口,双手掌戟,爆喝一声,抡起马戟一记势如开天辟地般的横扫。

    怕是连胡人也万万没料到,已经受伤的人还能有如此骇人的反应。胡人放弃开弓,急忙低头。马戟呼啸而过,直接切中了斗篷上的兜帽。兜帽脱落,显出了密密麻麻的黑丝,竟是一头飘逸柔顺的长发。

    祖昭没能看清楚黑箭胡人的容貌,只觉得男人是绝不可能有这么细、这么柔的长发,他暗暗吃了一惊:难道黑箭贼是女人?

    未及多想,黑箭胡人突然直起身,动作幅度极大的侧身开弓。不过这胡人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有机会回身瞄准,却没有把头扭过来,居然就这样“近乎盲目”的随意射出一箭。这一箭毫无准头,擦着祖昭的身侧而过。

    只不过,祖昭无论如何也算是领教过黑箭胡人的箭法,心中难免有所顾忌,下意识放慢马速拉开距离。

    正是得此时机,黑箭胡人狠踢马肚子,拼命催逼带伤的马加速。

    祖昭血气迸发,正待要发力追上去,却听到身后传来连声呼唤:“大公子,别追了,快快撤还回来。”这是田宪的声音。

    祖昭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不仅仅田宪的人马已经在放慢速度,就连祖陵、祖繁等人马同样正在收住疾奔的势头。田宪一边呼喊着,一边还伸手往北边远处指去。他眉宇微蹙,意识到情况必有变化,忙又回过身,举目向前方眺望。夜幕下,北方戈壁滩地平线上竟浮现了许多零零星星的轮廓,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居然又出现了一批人影,虽然相隔甚远,但不难看出这些人都骑着马。

    他想起早先田宪说过的话,再往北是边境,时常有胡人出没。

    夜黑风高,由北方骑行而来,十之**是胡人,而且还是专程赶来接应黑箭胡人的人马。

    考虑到人困马乏,自己又多处负伤,祖昭深知不宜再追。望着逃窜越来越远的胡骑队伍,人群中那失去兜帽的黑箭贼似乎有回头,不过毕竟光线不足,根本看不清楚究竟的相貌。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纵然有千般万般的怒火,此时此刻也得控制下来,最终勒住缰绳。

    韩当、田宪、祖繁、祖厉等人纷纷打马来到祖昭身边,看到祖昭满身是血,而且脖颈处还是湿漉漉的一片,无不露出担忧之色。

    “大公子,伤势如何?”祖陵关切的问道。

    祖昭再次检查了一下他脖颈上的伤势,尽管仍在流血,不过却明显不是动脉伤损那般血喷如注,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皮肉小伤,无碍。”他摇了摇头,果断的说道。转而又看向祖繁,忙追问道,“阿繁,适才可是你接应了阿季,他伤势如何?”

    “他被射中了腹部,好在有铁甲护身,没有伤得太厉害。”祖繁说道。

    “此次剿贼,没想到竟有胡人牵涉其中,想必定有阴谋。”祖昭语气铿锵有力的说道,他说完,再次转身看向北面。那些胡人越行越远,几乎快要跟地平线上浮现的那些黑影融合。他面色冷峻,锐利的目光闪着熠熠的光泽。

第54章,善后之后

    大队人马折回树林北面,祖昭将队伍一分为二,先让祖厉、祖恪二人带一队人护送伤员往令支县去安置。田宪解下自己的官印,交由两名捕役随同祖厉、祖恪等人一并回城,方便到城门下好叫开城门。

    随后,祖昭又安排剩下的一队人,一边将陆续捉获的贼人集中起来,一边在荒原上展开搜索,或搜寻遗漏的伤员、贼人,或收集丢落的兵器、马匹。整个善后之事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期间不仅寻回了几名伤员、马匹,还缴获了一些毙命胡人的座骑、兵器等物。

    在田宪陪同之下,祖昭等人押解着捉获的贼人前往令支县城。

    先前祖厉、祖恪等人叫开城门后,又专门留下在城门前等候接应。此时天色正值夜深,城楼上下问得有贼人犯境,早已加派人手戒严。十数步弓手戍卫在城垛之后,其余役兵也都紧张不已的聚守在门洞前,哪怕祖家子弟与随同先回的捕役再三告之已击退贼敌,但仍然无法打消众人疑虑。

    直到祖昭、田宪带着第二队人马到来,在看到如此之多装备精良的祖家子弟,不知情者还误以为是附近卢龙塞的官兵,多少能安慰人心。

    迎进城后,田宪差遣手下去张罗安置之处,让县城里的各个馆驿、旅舍尽量屯让空房。

    百余人的队伍很快被分配到相距不远的馆驿下榻,又另备酒食款待。至于伤者集中安顿在一处,早传唤医工、药师和道人前来救治。此行一共捉获三十八贼人,除伤重及无关紧要者被押送到县牢狱,由捕役连夜拷审之外,余下五、六个颇有主犯嫌疑者,则立刻被带到县府,交由令支县王县君亲自审问。

    祖昭先在馆驿中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随意吃了一些热食,又前往伤员聚集的馆舍探望受伤的众子弟,简单说了一些慰问的话。祖季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尚在昏迷,不过经医工诊断已无性命之忧,只需日后多做调理即可。从伤员这边的馆舍出来,他与祖繁、祖陵等稍有身份资辈者,打道前往县府,不管怎么说,此事与祖家既有直接关联,又是祖家出人出力剿灭贼寇,自然是要弄清楚背后缘故。

    韩当既是待罪之身,自然没有跟随同去。

    早有县府的人在馆舍外等候,随之便引着祖昭等人前往县府。

    来到县府衙门时,院内已然灯火通明,时不时还能听到贼人拷问的惨叫,以及官吏厉声斥问的声音。一番通报,田宪由堂上赶到前院,先接应祖昭等人到公堂一侧的小厅,招待众人稍坐片刻,又专门奉上茶水。

    田宪告诉祖昭等人道:“既是堂审,自有规矩,还请祖公子诸位稍等片刻。待到县君大人审问罢了,自会与祖公子相见。”

    祖昭心中虽有郁闷,毕竟从始至终此事都是祖家出力,还折损了那么多族中子弟,这会儿居然还得不到第一手的情报消息,实在有所不尽人意。不过看在田宪的面子上,他暂时也没有发什么牢骚,于是便耐心的在小厅等候。

    不包括祖昭等人在馆驿休整的时间,堂审前前后后又进行了有一个多时辰,时不时能听到对犯人用刑的声音,以及犯人招架不住的寒苦求饶。在小厅里,前后换了三、四盏茶水,祖昭甚至都有点想要打瞌睡了。不单单是他,即便是祖陵、祖厉、祖恪这几位叔辈,也都是哈欠连天,一宿厮杀消耗的不仅是体力,也有精力。

    倒是祖繁还算安好,四平八稳坐下来,摆出一副煞有其事般的正经。不愧是公门中人,早对公门之中的办事程序习以为常了。

    王县君堂审罢了,正在不疾不徐转道来到小厅,本县的几位官吏陪同在旁。王县君生的又矮又胖,一身官服到肚子部分已经变形。这会儿他一边用巾子小心翼翼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态度谨慎的向祖家众人微微颔首。

    “祖公子,这位便是本县王县君。”跟在后方的田宪立刻介绍道。

    祖昭等人起身,各自抱拳施礼。

    王县君没有急着开口说什么话,倒是显得一副疲惫不堪之态,慢条斯理踱步到跟前的一张座椅上落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前日本官已收到陈县君的官书,此事非同小可,本官业已传令全县加紧戒防,也委派县尉带人快马赶往本郡郡府通报。着实不料,祖公子等人昨日就赶到此间,让本官委实是始料未及的呢。”王县君这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其中自是少不了一些埋怨。

    祖昭面不改色,既然是他提前发动这次围剿行动,理所当然会知道事后会有许多繁文缛节要经过,不过重要的是破坏贼人阴谋,相比较而言无论官府还是家中都会辨析孰轻孰重。眼下听了王县君这般揶揄的话,他心头倒是有几分疑虑,总不至于拷问了那些贼犯一个多时辰,却没有任何收获吧?

    “此次事发突然,在下也是迫于无奈。敢问县君大人,适才审问这些贼子可有招供?”他保持温文尔雅的态度,先道了一声歉,旋即问到正事上面。

    “人赃并获,岂敢不招?哼,一些刁民小贼,串通胡人,意图埋伏官道左近,趁机偷袭商队。不过是寻常打家劫舍的毛贼罢了。”王县君不屑一顾的说道。

    “县君大人以为这只是寻常毛贼?”祖恪脾气急躁,对王县君的话大感好笑。

    “如今已经是入冬,贼寇频繁出没纯属正常,更何况你我两县皆是边地,以往又并非没有汉人勾结胡贼为非作歹的前例。只不过此次规模稍大一些罢了。”王县君对祖恪的语气很是不悦,黑着脸色强调的说道。

    “县君大人,此次发现的胡骑绝非一般胡贼。往常在边境出没劫道的胡贼,多知识寻常牧民罢了,可此次与我等交手的胡贼,进退有序,攻防有度,绝对不是寻常小毛贼所为,只怕此事背后定有其他阴谋,还望王大人明察。”祖陵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说道。

    “胡人善弓会骑,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能值得多大的惊怪?”王县君全然不当作一回事,语气轻描淡写的说道。

    “区区百十来个小贼,倒叫你们担忧至如斯地步,难道不可笑么?大前年本县入冬备盗,可是还经历过近千贼人来犯,最后不还一样是破贼凯旋么?”一旁令支县主簿附和着王县君的语气,不掩讽刺的说道。

    祖昭露出一个冷笑,近千人的贼寇团伙那俨然可以算作叛乱,别说区区一个边县能守得住城郭,只怕即便调派官军前来,也都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能平息贼乱。除此之外,尽管他并不是令支县人,但徐无县与令支县接壤乡邻,邻县若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徐无县也无可避免的会收到风声。只是,在他记忆之中,最严重的一次备盗,也不过是三、四百山贼和流民闹事,后来还是合徐无、令支两县之力,才制住祸乱。

    由此不难看出,王县君十之**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故意托大其辞谎报战功。此时此刻之所以表现的那么轻描淡写,也许确有轻敌的一面,但更多的相信还是企图独领此功。故而表现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态度,就是想将祖家众人赶紧打发走。

    对于他而言,他根本没想过借此事贪图一杯功赏,仅仅是希望引起官府的警惕,为今年入冬开始的招兵买马争取一个口实罢了。不过退一步说,他完全没必要在王县君面前计较这些事,此地并非徐无县,自己要想招兵买马那也是应该拉拢本县县君。

    这时,一旁田宪脸色很难堪,他向王县君道:“大人,此次卑职碰巧与祖公子相遇,共同追贼,卑职以为此事确实别有隐情。岂不说此次涉案多是天平道徒,并且还是由外郡太平道徒远道而来发起组织,纵然不在乎胡人这一节,可太平道如此野心,实在不能不防。”

    王县君不耐烦的冷声说道:“左一句太平道,右一句太平道,此事都议了大半年的光景,太平道若是要作乱,早就作乱了,何待今日?早就说你们根本不懂,这太平道盛行多少是一桩好事,让那些百姓心里有一个念想,反而还会安分守己。”

    祖恪大声抢道:“我祖家子弟此役伤亡数十人,你却来告诉我此案不过是寻常毛贼!”

    他气势凌人,怒目相对,颇显出一股意欲动粗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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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贪图己利

    祖恪激怒的态度让王县君等人吓了一跳,不管怎么说,祖家毕竟是一方豪族,眼下又有百余甲士寄宿县中,此等威吓可不容小视。不过王县君自持身份,犹是拿出一副官威迫人之势,毫不客气的拍案而起。

    “你等擅自聚众,事先又无支会,知道的是以为你们前来剿贼,不知道的反以为你们是执锐造反!本官尚未追究你们此事,你们倒是还敢叫嚣本官,岂有此理。”

    “就是,私藏甲锐,这可是重罪。别以为你们祖家就了不起了。”县主簿得势不饶人,俨然一副狐假虎威的姿态说道。

    不过即便如此,毕竟是抓住了祖家众人的软肋。此处不是徐无,祖家家势的影响未必有用,真要是让邻县的人把这件事闹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大汉王朝屡有内乱,各地对兵甲之事甚是小心,虽说如今汉室式微,但真要掰直起来也由不得不提心吊胆。

    祖繁最是知道个人利害,连忙上前拽了一把祖恪的袖子,向其递了一个眼神。

    祖恪脾气上头,也顾不了那么多,反手还甩开了祖繁的手,杀气腾腾的瞪着县府一干人。

    即便是田宪此时此刻也是捏了一把汗,他对祖昭还算有好感,自是不希望事情闹大。

    “既然县君大人已有结案,我等草民本不应该过于纠缠。只是,此事毕竟与我祖家有莫大干系,这等小贼劫我祖家的马、杀我祖家门众,若不调查清楚其中原委,恐怕难以向亡者家属有一个交代。”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祖昭,不冷不热的开口说道。他面色沉静,说话时虽然不亢不卑,却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势。

    “祖公子,你到底想如何?”王县君表面上依然并不买账,但是心头却已然认为此事应该快些了事才是,深更半夜天寒地冻,他还盼着能早点回到热乎乎的床榻上。

    “王大任的定案,我等可以不多过问,不过还请王大人能准个方便,让我等能到监牢中亲自提问几个贼人,不知可否?”祖昭平静的说道。既然他猜到王县君等人有私利之心,那就也没必要在令支县这边寻根问底,无非是贼人收押在此间,那就直接从贼人身上套问线索。

    “抬举你,称你一声祖公子,你还真是敢蹬鼻子上脸?监牢是何许地方,由得你们这些草民来去自如么?胡闹!”不等王县君开口,一旁县主簿故意讥笑揶揄起来。

    “祖公子,此事你就不必再多心,纵然这些贼人有什么阴谋,如今既已破贼,谅这些宵小之徒也不敢再犯。过几日本官将此事奏报至郡府,定不忘提及祖公子等人奋勇杀贼一事。此事就且告一段落。”王县君倒是没有在乎祖昭提出的要求,别说祖昭了,即便寻常人家想要去监牢探亲也不过是简单的事情。只是他着实不希望祖家人在纠缠此事,此次破贼,自己身为县君却没有出力分毫,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摆在面前的这一案,要么是大功一件,要么是失职之责,这其中关键少不可祖家这些人的影响。当务之急,他最希望的莫过于祖家人赶紧离去,自己方才能好好做一番文章。

    言罢,他也不等祖昭是否还有其他话要说,罢了罢手,便率众离去了。

    祖恪怒气冲冲的要追上去,却被祖繁、田宪一齐挡了下来。

    “这鸟人,玩忽职守,岂有此理!”祖恪破口大骂道。

    田宪连忙回头看向门廊,担心县君大人会听到这番粗口,势必会另有追究。

    “恪叔,罢了。”祖昭正声提示了祖恪一句。

    “大公子,这么说,就这么算了?我祖家子弟浴血杀贼,倒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果,别说我跟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回去之后又如何向遇难者的家人交代?”祖恪激烈的说道。

    “是啊,此事必有阴谋,也不知那些胡人是否专门针对我祖家。这会儿大破贼众,若不弄清楚一个究竟,那岂不是白白这般冒险?”祖厉同样怨气难平,一脸厌恶的说道。

    “且先如此,奔波这么久,大伙先回馆驿休息,天明之后在做打算。”祖昭不动声色,用领袖般的口吻说道。

    “大公子!岂能就这么罢休?”

    “哼,我这就去找那姓王的问一个明白。”

    祖恪、祖厉二人并不罢休,他们只能祖昭是拿不定主意,自己身为长辈,此刻当然要做出一个表率作用。

    “恪叔,厉叔,此地并非我徐无,你们若是把事情闹大,谁能来收这个场?”祖昭忽地加重语气,不怒而威的说道。

    “区区一个小县,能奈何我?”祖恪不服道。

    “你是想作反么?”不等祖恪声音落定,祖昭厉声斥道。

    这番话显然一语双关,一是在说祖恪要向官府作反,另外则又是在暗示不服祖家大公子。

    祖昭这简短的一句话十分有气势,威严立显。小厅里顿时鸦雀无声,纵然祖恪面对晚辈的教训仍有不满,可这会儿也感受到来自祖昭气场的压力,敢怒不敢再多言。

    田宪一脸尴尬,默然不语,他身为县府公人,这会儿夹在情绪之中,自有诸多难言之隐。

    片刻过后,祖昭见祖恪没有再折腾下去,转而看向田宪,拱手赔罪道:“让田大人见笑了。我等这便告辞。”

    田宪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说道:“诸位劳累许久,理应好生休息一番。”

    祖昭等人在从县衙出来时,田宪一直陪同在侧。来到县衙大门口,众人纷纷上马,祖昭倒是没有急着上马,他故意慢了一步,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站在不远处的田宪似有觉悟,也缓步迎上前。

    祖昭向田宪施了一礼,说道:“田大人,此次贼人聚众不轨,相信你也是同有担忧的。并非在下杯弓蛇影,此番贼子先劫我祖家商队,又潜于贵县周遭,必是与所图谋。所以在下冒昧,适才王县君审问那些贼子时,田大人必然在场,敢问田大人,这些贼子可有供出所图?”

    田宪缓缓叹息,说道:“祖公子之忧虑,在下亦有所感。适才在堂上审问的几个贼酋,几乎都没有太多线索,无非交代了此次是太平道勾结胡人,企图打劫官道。该用刑也用过了,这些贼子所言之话并无其他新意。”

    祖昭脸色深思,他自是相信田宪的话,对方完全没必要有所隐瞒。只是如果真如对方所说,那这次贼众相聚根本没有另有所谋,无非是跟胡人有所往来,意欲相邀为伙,干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但如果只是如此,显然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不说其他,单单黑箭贼竟然与祖父当年有所来往,若此次再次出现只是一个巧合,那也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更何况这次黑箭胡人显然有所不一样,其中必然更有很多需要考量的地方,那就更使得这件事扑朔迷离。

    默然许久之后,他依然保持着不动声色说道:“若真是如此,或许只是在下多虑了。”

    田宪摇头道:“祖公子绝非多虑,其实在下也深感此事大有异处。唉,诚实的说,王县君贪婪怕事,根本不足为谋。此事若是囫囵而过,只怕必会留下大患。”

    祖昭看出田宪果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当即,他显出一副认真又诚意之态,郑重说道:“田大人有如此顾虑,在下颇有敬意。在下虽可惜为白身,但亦有一份赤诚之心。既然田大人与在下都认为此事必有隐情,在下斗胆相请田大人,可否安排明日在下派人亲往贵县监牢一趟,再仔细向贼人讯问一番。”

    田宪微微皱眉,刚要开口说话,却又欲言又止。

    祖昭看得出田宪必有为难之处,他等了一会儿之后,慨然说道:“田大人若有难处,在下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此事,怕也只能告一段落了。”

    田宪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祖公子切莫如此。只是今日县君大人才有定论,近期之内怕是有所不便。若过些时日,倒是并不为难。”

    祖昭微笑道:“田大人这么说,在下倒是要感激不尽了。若田大人何时方便,在下再做安排。无论如何,此事在下定做查一个水落石出。”

    田宪法点了点头,正声道:“祖公子大义凌然,在下佩服。具体安排,待到天亮之后,在下再亲往馆驿与祖公子一会,详细议定。”

    祖昭道:“好。先行谢过田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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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两县之见

    翌日天亮,祖昭又去了医馆,探访了早先被安排在西里屯打探消息的祖成、祖仲等子弟。

    祖成等人自在树林中遭遇贼人,由令支县官府接应到县城之后,便一直留在医馆休息。

    祖成、祖仲等人大多有负伤,不过伤势并不严重。与祖昭见面之后,祖成等人无一不是垂头丧气,纷纷向祖昭道歉赔罪。他们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不仅误了大事,还折了祖包的性命,自然是有许多愧疚。祖昭倒是没有任何责怪,只是再三劝慰一阵,并询问各人伤势状况,安排这几日陆续返回徐无县的行程。

    刚过晌午,徐无县方向又来了一队人马到西里屯。其中不仅有祖家派来增援的十多名子弟,还有文县尉招募而来的民壮、捕役,合计约有四十余人。显然陈县君对祖昭私下带大队人马越境采取行动,依然是很有不满,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晚才派文县尉前来支援,并且还仅仅只是这么少的人。

    昨日夜里于森林外的厮杀,早早的便在令支县各地传开。几家人热议,几家人哭泣。被捕或者被杀的贼寇,大部分皆是本地乡野的农民,他们的街坊邻里显然不曾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又或者原本是走投无路,期盼着能有前例成功,多少是一个生存下去的希冀。如今,不仅烟消云散,而且还要忍受似无止境的提心吊胆,生怕会牵扯到自己。

    文县尉在西里屯听说了传闻之后,原先还准备在这里休息一阵,眼下又急匆匆赶往县城。

    到了县城,跟祖昭等人在馆驿里碰了一面,了解清楚昨晚发生之事来龙去脉,随后有在祖繁、祖陵的陪同之下,赶到县府去拜访王县君,递交本县陈县君的手书。文泰从县府回来时,已经过了午后,来到祖昭等人暂住的馆驿便点了酒席大吃一通。

    祖昭等人单单看到这里,便已知道文县尉十之**是在县府受了气。别说正是吃饭的时候,县府县君居然没留文县尉吃饭,而且如此之大的案子一去一回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算不看文县尉的脸色也猜得出大概。

    酒席才吃到一半,没过多久,田宪神色匆匆快步赶至,进门之后见到文泰和祖昭,连忙的便向文泰一行人赔礼道歉。

    “文大人,适才王大人有所言重,还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哼,姓王的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此事在令支县辖内发生,贼子又多是令支县刁民,故而此案大破也就是他王大人一个人的功劳,对也不对?”文泰本是粗暴的性子,平日里他连本县陈县君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一个管不着边儿的邻县县长。此事若无人提,他也只会把怨气埋在肚子里,偏偏田宪专程赶过来赔礼道歉,正是让其找到借题发挥的地方。

    一旁默不作声的祖昭早把事情看得透彻,故而在文泰回来时他没有多言半句。

    田宪一脸尴尬,看了一眼祖昭,又看了看文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围。

    祖昭自知田宪无非是想缓和两县官府之间的矛盾,只可惜令支县王县君的盘算实在有太多可恨可气的地方,即便要圆合这件事,怕也是不能容易。他个人并不在乎王县君贪功的意图,更何况今后还得结交田家,于是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不说话。

    他没有去劝说文泰,以文泰的脾气,这会儿越是劝说越是不吐不快。因此,他转而过来劝说田宪,说道:“田大人,有劳你专程赶来劝慰,文大人是性情中人,向来直言直语,你且不要放在心上。这样吧,田大人心情,在下代文大人心领,稍后在下自会加以劝说。若田大人公务繁忙,不如公务为先。”

    田宪知道祖昭的意思,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颔首道:“祖公子若能通情达理,在下感激不尽。那还有劳祖公子代为向文大人开解几句,在下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言罢,他又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文泰,转而退出了馆驿大门。

    祖昭将其送到马桩前,虽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他的用意也是提点田宪,希望能尽快安排到监牢里打探消息一事。

    回到馆驿,祖昭也没有急着劝慰文泰,只是拿来酒杯与其对饮。

    文泰多饮了几杯后,忍不住便自己叨唠起来,把适才到县府会访王县君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到县府之后,王县君还在酣睡,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方才见上面。他本是奉陈县君之命,要求带几名被俘的贼人返回徐无进行拷审,却不料王县君当场翻脸,强调此案是由令支县查办,在没有两郡郡府官文的前提下,徐无县无权越境办案,还说会追究祖家私下行事的责任。

    祖昭相信文泰的话可能有添油加醋,不过却不在乎王县君要追究祖家责任一话,十之**只是姓王的托词罢了,若要独享功绩,眼下就不应该把此事闹大。祖家虽然私藏兵甲,可这些年安安分分,又与许多戍边将领有所往来,更何况此次浴血破贼本是一次义举。

    他顺着文泰的话,简单劝慰了几句。只是事已至此,也不能继续在人家地盘上瞎折腾,唯有先返回徐无县,再做详细的打算,或可将此事上报到郡府,再由郡府处置此事。

    文泰依旧懊恼,不过也深知无计可施,只能连喝了几碗闷酒。

    午饭罢了,祖昭召集祖陵、祖繁、祖厉等人,议定今日启程返回徐无。

    由于有不少伤重子弟,不便移动。祖昭专门安排了一批子弟留驻此地,一方面随时打探令支县府的消息,了解此案进展,顺便警备勾结胡人之事,另外一方面则也能顺带照料受伤子弟的养治。待到伤愈后,这些子弟则可以陆续自行返回徐无。

    下午时,祖昭便带领众子弟先行启程,祖陵、祖厉等人则留后为第二批队伍,主要负责将收缴的兵甲、马匹一并运回。令支县府虽然拘押了所有贼人,但却没有来得及清算战利品,祖家等人自然而然把这些战利品跟本家的兵甲放在一块,有不得令支县府还会强征。

    文泰等人则跟祖昭一道回往徐无,既然此处多留无益,回去之后也只能如实回答。

    回到徐无,已是临近傍晚,夕阳西沉,天边是干燥的一片烧红色。

    文泰和祖繁先行回县城,往县府去复命。张远、张预两兄弟也在徐无官道上分别,临行前,祖昭对安阳亭游侠儿的仗义相助感激不尽,并承诺过几日必会设宴相请,用以答谢。罢了,祖昭带着本族子弟自行返回北郭亭。

    有几名子弟快马走在前面,要比大队人马更早抵达祖家庄,早早将一应事情做了交代。

    后院马场大门外,聚集了许多族中亲从,有老人,有妇女,也有一些庄上的仆从。这些人似乎是来迎接,但从他们的神情中却看不到任何欢欣鼓舞,相反是多了一份担忧和紧张。家中男丁前往异地讨贼,出发之前少不了感到英勇、骄傲,无不是举家响应号召,可归来时难免别有所念,任谁都不希望有阵亡者出现,更不希望阵亡者当中有自家家人。

    看着身披铁甲、内衬白衣的一众祖家儿郎出现,沉闷的人群中总算有了一些反应。

    祖昭等人几乎没有更换衣裳,该染血的地方还是染着血,皮肉小伤也未及包扎,马戟上仍然残留着醒目的血斑。看到这一幕,许多人都不难猜想昨日一战的险恶。祖昭一马当先,抵达大门前时,那些于大门口等候的亲从纷纷上前问候,关切至心,引人感动。他很清楚这些亲从是希望自己透露阵亡子弟的名字,自己却没有多言半句,只是在客气颔首回礼后,驾马进了后院马场。

    在几个仆从帮助下,祖昭下了马,解了铁甲。

    祖湛和几位叔伯这会儿就站在后院门廊上等候,众人无不是肃穆的神色。

    祖昭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向几位叔伯施礼。大家都很热情的拍了拍祖昭肩膀,对此次破贼而还深感赞许,不管怎么说,虽说与原先计划有所出入,而且也的的确确折了一些族中子弟性命,但以此微弱的伤亡取得胜利,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待到众叔伯说完话,祖湛这才迎接上前,向祖昭行礼道:“弟恭喜大公子凯旋。阿公这会儿还在中堂上。早先陈县君是来过的,本是要等到大公子回来见上面后再走,后来县府来人,说是郡府那边有消息,这才先走了一步。”

    祖昭点了点头,他没有追问郡府那边的消息是什么,这便跟着祖湛前往中堂。几位叔伯也都陪同在侧。

    中堂大殿上,族中三老和几位祖父辈的老人皆已到场,公孙治、淳于沛二人业在旁侧。祖举威严的端坐在首席上。

    祖昭脱履入殿,向几位长老一一行礼,之后方才又向祖父行礼。

    祖举神色看上去有几分疲倦,纵然保持着一副威仪,却也有难掩的龙钟之态。他缓缓吁了一口气,不带情绪的说道:“昭儿,安然回来就好。此次大破群贼,着实算是报仇雪恨,只是将兵在外,首要讲究的是一个规矩。你坏了规矩,擅自行动,若有闪失,你岂能担得起这等责任?”话到后半部分,他渐渐有所加强语气。

    不过毕竟祖昭此次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失,之所以还要出言责怪,一方面是希望孙儿有所领悟,另一方面还是以为如果祖昭按照既定计划,与调派相助的官兵同去,其结果肯定会比现在要更好一些。最不济,在事后也能好做一些文章,多少为祖家博取几分勇武名誉。如今私下擅自行动,失了官府支持,其结果便是让令支县本地官府百般刁难,岂不是得不偿失?

    祖昭面露愧意,沉声说道:“此次之事,孙儿本不愿过多辩解。只是昨日事急有因,孙儿不得不临时应变。罪过之处,孙儿愿一力承担。”

    祖家毕竟是军戎世家,向来推崇光明磊落。纵然此次祖昭擅自行动有所失察,但好在一夜之间便彻底击破数量众多的贼寇,这会儿又是表现出敢作敢当的一面。结合以往祖昭知书达理的形象,也没有什么好再多责怪的地方。

    再次叹了一口气,祖举说道:“昭儿你能敢作敢为,果然是一个男子汉。此事就罢了。族中子弟可有伤亡?”

    祖昭面色渐显严峻,正声说道:“重伤者十三人,轻伤者二十二人,连同阿包在内,共有十七人不幸身故,本族子弟十人,安阳亭相助的兄弟五人,还有二人是令支县捕役。”

    祖举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百感交集,此次祖家出人过百,却有十分之一的折损,不得不说这是一次严重的伤亡代价。不过他没有太多纠结,自己年轻时追随大军出入多地边疆与胡人、贼寇作战,所见更惨重的伤亡多不胜数。战场本无情,就算孙武在世也难保没有损伤。

    惆怅了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无论是本家子弟还是安阳亭的朋友,皆以厚恤抚之。过几日选好日子,为所有牺牲的祖家勇士隆重大葬。”

    祖昭点头应道:“是,孙儿一定办好此事,以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聊罢此事,祖举忽然又问道:“听说,昨日夜里还遇到了众多胡贼?”

    祖昭答道:“是的,少数也有四五十人,并且这些胡贼在被击溃撤逃时,边境外还有疑似另外前来接应的胡贼。不难想象,胡人如此精心准备,必是有其他阴谋所图。”

    在场众叔伯和长老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无不认为此事诡异之处。公孙治和淳于沛交换眼色,倒是没多说什么。

    顿了顿之后,祖昭更换一下语气,又说道:“孙儿本已将此事向令支县县君点明,希望令支县府深究此事。只是令支县王县君是一个贪功自私之人,不仅不听孙儿之见,坚持认定此案皆是寻常毛贼,并且还试图篡改事实,为他个人谋取功利。”

    祖举面色骤然不悦,冷声道:“哼,王严这人本就是一个昏庸小人,此案落在他手里,少不了要耍奸弄诈。”

    祖昭一副深思之态,除了叹息,没有接话。

    祖举忿然又道:“此事我绝不会让王严那小人肆意而为,待到禀告到郡府时,定然要就此事好好辨上一辨,纵然闹上州府也在所不惜。倒要看看刘使君给不给老夫一份薄面。”

    祖昭自知祖父跟州郡官僚都有交情,他虽然担心此事闹大会让祖家蒙上一些负名,不过想来只要有本县县君和本州府君一起俱保,谅王严也不敢胡乱生事。毕竟此事有理有据,人证物证皆在,外面风声也亦如是,再想弄虚作假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时,公孙治也开口说道:“此事个中原委,老朽亦可为祖将军作证。届时哪怕请动公孙太守出面,也未尝不可。”

    祖举笑着感激道:“有公孙先生这般话,此事必能拨乱反正。”

    从中堂大殿上退出来后,祖昭又去后院接应祖陵、祖厉等人的队伍。

    祖陵、祖厉等人要比祖昭稍慢一程,快到天黑时方才回来。所押物资一应俱全,包括本家受伤的马匹,还连带把缴获的胡马也牵了回来。祖昭在后院招呼众子弟将兵甲器械全部清洗完毕,连夜归置到仓库中妥善藏办好。交代完后院,他又去厨房吩咐明日大设宴席,款待昨日出征讨贼的众子弟。

    自至入夜,一应事物全部交代下去,祖昭这才返回内院准备用晚膳。

    刚从长廊上走下来,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石亭下站着一袭身影,却是胡女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长长的头发披洒在肩膀上,额前用一束绳带系了一个简易发箍拢住刘海。一轮月光落下,她的轮廓显得冰冷而又落寞。起初在看到祖昭出现时,她的眼神中有许多幽怨甚至生气,但是随着祖昭走近,又看到对方内衬白衣多染鲜血,脖颈处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中又慢慢垂下头,伤感之意跃然纸上。

    祖昭来到石亭前,问道:“你在这里,有事么?”

    古丽娜尔没有抬头看祖昭,她显得很犹豫,许久之后,茫然的转身离去。

    祖昭望着胡女孤独又清冷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渐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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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看完杜琪峰的《一个字头的诞生》,是一个题材受限的作品,恐怕不太好找,但的确是一部好电影。春节期间读者大大闲暇之余可以找来看一看。】

第57章,县府一会

    五日后,徐无县县府派祖繁来到祖家庄,召请祖昭、祖厉、祖陵等人咨问当日讨贼一事。

    在过去几天里,祖家子弟跨县讨贼一事早在徐无、令支两县传开,甚至还在郡内引起了一时热议。首先祖家毕竟没有官身,自发组织讨贼本是一件值得争议之事;其次对这次才刚刚入冬便遭遇如此规模的贼众,着实让人不得不多一份忧心。

    就在事发后的第三天,祖家便拨集银两对此次讨贼牺牲者的家属进行抚恤,不单单是祖家本门子弟,连带安阳亭前来相助的游侠儿们业已囊括在内。所有抚恤无不是一视同仁,本门子弟与安阳亭游侠儿皆是数目相同的厚恤,而那些独男儿家户则双倍补偿。

    在祖昭的倡议一下,祖家对所有讨贼牺牲的本门子弟举行大葬,统一下棺于祖家冢林,并邀请僧道唱诵做法二十余天。大藏期间,祖家每天设宴八十余桌,烹羊宰牛,酒肉丰膳,款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许多就算平日交情不深的乡邻也都赶来凑热闹,任谁都知道祖家办宴丰富无比,无非是哭丧着脸祭奠一番,便能美美的吃一顿大餐。此举不为其他,在悼念英勇亡魂的同时,顺带宣扬祖家讨贼的壮举。

    某种程度上来说,祖家夜骑剿贼的声势,正是靠着这连日办宴传播而去。

    不管祖家讨贼此举是否颇受争议,正因为名声传颂出去,祖昭、祖陵等人应邀来到县府时,县府上下官吏无不是尊敬十分。虽说祖家家大业大,平日里亦是恭恭敬敬,但显然今日在态度上更为殷勤一些。

    过了正堂,来到后庭的客间小厅。

    祖昭等人先在此处喝了半盏茶,陈县君方才不紧不慢赶过来。一番客套礼节罢了,各自落座,陈县君又让仆从上了一轮新茶,一边就着茶水,一边闲说了一些寒暄,然而话题很快便转到正事上面来。陈县君倒是没有任何遮遮掩掩,可见对此事尤为看重。

    一声热茶长叹,陈县君脸色收敛,渐显严肃,说道:“几日前大公子亲率族众去往令支县大破贼寇,为民除害,大快人心,让本县占荣不少呢。”

    祖昭淡然笑了笑,谦虚道:“义理之内,分内之事,我祖家七尺男儿当仁不让。”

    陈县君感慨万千的说道:“前日登门造访,为讨贼义士吊唁,不得不一番叹息。祖家儿郎拱卫家园,奋不顾身,可歌可泣,当真叫人钦佩。”

    祖昭欠身答礼:“那日也有劳县君大人亲为牺牲的族中兄弟挽联题词告慰,他们泉下有知,必会荣幸受之。我辈业已以此为荣,绝不辜负县君大人一番厚爱。”

    对于这番阿谀,陈县君感到很是受用,呵呵的抚须笑了一阵。

    这时,一旁祖恪大口吞下一杯热茶,满是郁闷之色的说道:“哼,我等大义剿贼,出人又出力,折了这些亲从兄弟,结果到来头反而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哼,杀千刀的泼贼,当真比那些胡贼还要可恶!”

    听得这番话,小厅的气氛顿时变的严峻起来。祖繁喝了一口茶,重重搁下酒杯,下意识瞥了祖恪一眼,不过却没有说话。

    之前一阵笑罢了,陈县君又收敛情绪,恢复严正的脸色,煞有其事的说道:“说来,此事确有要教训之处,即便祖公子是仗义讨贼,但事先也应有所长远计议才是。更何况事发之前,祖老将军便已邀本官共议,奈何已经议定的行事计划,却因大公子一时意气用事而置诸脑后,以至于才有了现下诸多不便。”

    祖昭等人并不愚笨,见陈县君突然之间变脸,又用这般口吻说出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对方心中真实的意图。祖恪本来情绪就不好,这会儿面对陈县君近乎落井下石般的埋怨,自然面色更难看,要不是祖繁在一旁频频使眼色,只怕当场就要爆发出来。毕竟陈县君不比王县君,自家地头多少还是要有所礼让。

    陈县君从茶缸里舀起一碗茶水,给祖昭的茶杯填满,不动声色的又说道:“前几日郡府派下官文,本已决定协商本地驻军协助此次剿贼。届时协同两县之力,配合官军行动,料定贼子插翅难逃。可惜啊……”

    祖恪忍不住抱怨道:“陈县君难道就不怕官军调来时,贼人早已闻风而逃么!”

    陈县君瞥了一眼祖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而看向祖昭,缓声说道:“大公子,本官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希望以此事为一个教训。”

    祖昭之所以没有急着说话,就是想弄清楚陈县君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他现在大致上已经看得出来,此次剿贼原本能算作两县合力办案,换言之,事后也是两县共同领这份功劳。现在正因为他擅自行动,以至于无法按照原计划那样实现功绩分配,自然而然,让一直抱着投机心理的陈县君心中很是不甘。

    他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脸上不见波澜,正声说道:“陈县君,此次我祖家上下浴血讨贼,最终未曾说过有郡府赞许,所求所做之事,到头来仍旧是让邻县王县君三言两句敷衍过去。想来,目下绝非是讨论此次讨贼孰对孰错,可以说,讨贼迟或早都没有错,所谓计划无非只是一个草考,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善将兵者必善于随势而变。所以说,讨贼之事,于情于理,任谁都没有错。”

    就目前形势而言,如果连陈县君都开始责怪祖家擅自行动误了大事,那此事必定可大可小,甚至对祖家会有大不利。到时候王县君随便煽风点火,陈县君这边再添油加醋,纵然祖家有通天般的能耐,也会陷入一口难辨的困境。相反,如果能拉拢陈县君一起来针对王县君,那形势一下子便能扭转过来。

    无论如何,王县君捏造事实辩无可辩,只要能揪住这一点不放,定能拨乱反正。届时也能给陈县君带回相应的好处,想必陈县君是能够辨清楚其中利害。

    听完这番话,陈县君眼色一亮,旋即又恢复到不动声色,他平静的说道:“大公子此言,会否有些托大?郡府那边已然听闻此事详细奏报,刘使君与邻郡张县君业已联络此事。是对是错,应迟应早,定论昭然,何以再言其他?”

    祖昭笑道:“定论昭然?怕是未必吧。事实胜于雄辩,当日发生何事,还有谁能比我祖家亲于讨贼更能了然?王县君藏有私心,我祖家牺牲的族众可绝不答应。说来,此事还要请陈县君为之主持公正。”

    陈县君眯起眼神藏在冉冉升起的茶碗热气后面,显得扑朔迷离,又放佛是在盘算什么。他自然明白祖昭接连几番话的用意,自己这几日与祖家几位长辈皆有往来,祖家长辈对祖昭带队讨贼褒贬不一,褒扬的当然还是祖昭少年英勇,一夜破贼,颇有微词则还是未按规矩与官军同往。在他看来,祖昭眼下自是希望消除所有非议,争取挽回祖家应有的荣誉。

    对于他而言,自己同样能从个中获取好处,总不至于让邻县那个姓王的矮冬瓜一人独贪功劳,更何况那个姓王的矮冬瓜本来就是坐享其成。

    慢慢饮了一口茶水,陈县君严肃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笑容,和气的说道:“细细想来,祖公子这番话不无道理,事实胜于雄辩,此次祖公子浴血出力,岂能让一些奸诈之徒投机取巧?虽说府君大人对此事甚为忧心,但相信只要祖公子能当面澄清,必然还是能有一个结果。”

    祖昭颔首谢道:“有陈县君这番话,晚生心下释然。”

    陈县君接着又道:“如若本官猜测不错,过几日郡府那边便会有消息。届时本官陪同大公子同去一趟平刚,争取将此事说一个清楚。”

    祖昭微笑道:“多谢陈县君成全。自劫马案伊始,陈县君便操劳不已,这一份恩情晚生必会铭记在心。”

    陈县君深意的笑了起来,惺然推辞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循规蹈矩罢了。”

    祖昭见此事已经说通,陈县君断然不会不顺这个人情,想必纵然是郡府那边同样也希望能争取讨贼的功勋,今日已见,无非是陈县君故意摆谱加以试探罢了。他起身准备告辞,祖陵、祖厉、祖恪等人也都明白今日谈话的用意,好歹没算与陈县君白有这份矫情,哪怕对方矫情一些、打打官腔亦是无妨。

    就在这时,陈县君不疾不徐的再次开口说道:“大公子,可别忘了本月初十察举,毕竟是本官一番心意,还望大公子多加记心。”

    祖昭下意识看了陈县君一眼,先是一阵面无表情,随后露出真挚的笑容,躬身行礼道:“多谢陈大人关心,晚生必不辜负。”

第58章,公孙伯圭

    出了县城回到北郭里,如今祖家庄园仍然悬挂着许多黑白幡,法事经诵之声漫漫卷来。

    里内石板大道左右,不少人也都有装饰祭奠之物,或应祖家庄园之景,又或正是遇难者的家属。祖昭等人缓缓行走在大道上,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袭来,都道北地男儿多义气,可一旦真正经历生死攸关才会明白有些事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容易。又也许,是这冬季来得越来越迅猛了一些……

    祖家庄园大门最近几日是敞开着,过了大门便是前院前厅。如今这里布置成礼堂,向西一侧是做法事的僧道,整整齐齐列席而坐,各式法器奏出低沉却又匡怡的韵律;向东则是设宴场所,预计持续二十余日的祭祀,每一日每一时都会大摆宴席,菜碟酒食不停轮换,宾客到场凭吊之后便随即入席。寻常人止在院内外围,族内亲从止在院内靠厅,贵客和长辈们则列席前厅之上。

    每逢这样盛大又持续甚久的宴席,最是人多也最是更换频繁的必然是最外围的客席。三九交流、邻里街坊,只要稍微认识遇害牺牲者家属人,便能上庄园待上一会儿。

    此时虽是午后,祖昭等人沿大门进庄后,仍然看到前院前厅觥筹交错。许多食客、访客见到大公子等人回来,忙不迭起身问礼,其中多有摇摇晃晃、醉不成形者。不管这些人认识不认识,身份微薄还是尊贵,祖昭皆是客气答礼。

    转到前厅,厅内少许客人,皆是临近县乡的豪族。祖昭又与这些人互相应礼。

    刚从前厅出来,后门门侧立着两名庄上仆从,纷纷向祖昭行礼。一名仆从说道:“大公子可算回来了,庄上来了客人,这会儿正在中堂偏厅。”

    不及祖昭开口发问,身后的祖恪颇有懊怨的说道:“这几日天天都有贵客临门,又算什么稀奇的事,无非是来走走过场罢了。”

    那仆从低头又道:“适才来的客人好像是来商议五日前讨贼一事。太老爷还吩咐奴仆,若大公子回来便让赶去偏厅。”

    祖昭在进门时看到大门外停了许多马驾,其中少不了华车、大驾,只是想到平日里也有不少车驾来往,因而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听奴仆这么一说,可见家中确实来了一些了不得的客人。他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随即快步向中堂偏厅赶去。

    到中堂大院外,只见正殿附近的门廊上有七、八人身影,其中几人是祖家青年子弟,另外几人却皆是身穿黑衣腰佩官刀的人,看上去像是侍卫或门客。这几人正随意闲聊着,时不时还望偏厅方向张望几眼。祖昭沿着走廊上前,祖家子弟忙行礼,那几个黑衣刀客则没有太大动静,直到有子弟介绍之后方才对祖昭拱了拱手。

    一名子弟早先一步跑进偏厅通报,祖昭紧随其后入门。

    偏厅气氛井然,祖父祖举端坐上席,公孙治、淳于沛陪坐一侧,而另一侧则有三位身着华服、腰悬锦带的客人。祖昭一眼认出三位客人中的一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安阳亭张远堂兄、涿郡范阳县尉张南。至于另外两位客人,居上席者仪容端庄、姿态雄伟,须髯健美,其年龄不过三十余岁,颇有一番贵族风度;居侧者体型健硕、颇有威仪,年龄与张南相差无几。

    祖昭心中尚有疑惑:此番前来理应是达官显贵,为何却只让公孙治、淳于沛陪坐?

    祖举见祖昭进门后,脸色端严,向三位客人介绍道:“此子便是吾孙。昭儿,快来见过三位大人。这位是辽东属国长史公孙伯珪大人。”在介绍完祖昭之后,他示向那居上的客人。

    祖昭听得“公孙伯珪”名字,心头顿时一震,忍不住暗叹:原来这人是公孙瓒?然而惊叹之余,他很快又有了几分不解,这个时期的公孙瓒应该还是默默无闻的小官,怎么这时会来到徐无县拜访自己家?

    略微迟疑,他收拾两袖,躬身向公孙瓒行礼:“小子见过公孙大人。”

    公孙瓒爽声笑了一阵,伸手虚扶,说道:“祖公子果然仪表不凡,当之无愧少年英杰。今日一见,甚为宽怀。”

    公孙瓒虽为贵族,但出身卑微,少不了慎言慎行,因而还是懂的与世家子弟来往。

    祖举又介绍道:“这位是车骑将军府从事中郎郝叔尚郝大人。车骑将军张伯慎张大人上月奉皇命假节北上,来我幽州募兵,准备出征凉州平韩遂、边章之乱。前日听闻本地胡贼闹境,专程派郝大人前来询问此事。”

    张伯慎即是东汉名臣张温,字伯慎。张温此次北上幽州,与公孙瓒发迹有着莫大的联系。可以说公孙瓒从一名文职小吏一跃成为带兵将军,正是因为张温一手提拔。祖昭忍不住有所寻思,他倒是没有顾及到原来幽州境内在这段时间有那么多不约而同的大事件发生。

    他再次躬身向郝叔尚行礼问候,后者微微颔首答礼。

    祖举正要介绍张南,张南却带着微笑先一步说道:“不劳祖老将军引荐,在下前月在安阳亭曾与大公子见过一面,已是认识。”

    祖昭同样笑着应道:“文乔兄长别来无恙。”说完,依旧行了一礼。

    祖举对祖昭与张南相识,倒是有些许诧异,不过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介绍罢了后,他让祖昭在一旁下席落座,祖昭入席前又向公孙治、淳于沛二人行礼。

    “此番,三位大人到访所为之事,还是因为近日边地多有胡贼造乱。前几日昭儿带本庄义勇大破贼众,虽是快心义举,但也有担忧之处。”祖举语气深沉的说道。

    “我家张将军此次到幽州募兵,本是为了镇压凉州异族叛乱,前日本郡刘太守乘书令支县贼乱,我家将军获悉此事尤为重视,故委派我郝延前来了解详情。”叔尚是其字,其本名原是郝延,他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姿态,一丝不苟的说道。

    “昭儿,适才你刚去见过陈县君,可有什么说法?”祖举问道。

    先前祖昭与陈县君相见,根本没有谈及贼乱影响,他本打算先拉拢陈县君把明正此事,如此方才能让更多人知道此次令支县贼乱别有阴谋。若是连这一点都办不到,一切都由令支县王县君胡乱编纂说法,指不定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不过,难得现在公孙瓒、郝延、张南等人在场,他自然要借助这几位的职威表达自己的观点。

    “在下见过县君大人之后,详细呈述讨贼始末。由贼人劫马伊始,到他们聚众潜伏于树林之中,从始至终都有太多可疑之处。再加上此事同时牵扯太平道和胡贼,更加让在下不得不多一个心思。太平道众遍布各州各郡,其宣扬教说看似救苦救济,然则引诱民心惶惶,信道者无不醉心其中。我大汉近年连连灾害,民间贫困,就怕稍有闪失,会招致天下动乱。如今本地太平道徒与胡贼勾结来往,作奸犯科,岂不算是事起倪端么?”

    祖昭端正坐姿,一副严谨之态,将心中的见解娓娓道出。

    不管公孙瓒、张南等人是否有先见之明,又或者是否能以枭雄之姿看出其中得利之处,他就是要提前揭露太平道的危害。如果一切顺利,自己的计划便能如期而行,退一步说,就算眼前诸人皆对此不以为然、轻而视之,待到黄巾起义爆发之后,再回想起来时也会记得曾有人卓远见识指出灾祸所在。

    听完这番话,在座几人或交头接耳议论、或垂首沉思。就连祖举也对祖昭的分析有所感触,频频抚须,神色渐显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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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温,东汉末年大臣,字伯慎,南阳(治今河南南阳)人。桓帝延熹中为尚书郎,后迁尚书令、大司农。灵帝中平元年(184),拜司空。二年,拜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边章、韩遂等。三年,拜太尉。后为司隶校尉。献帝初为卫尉。时董卓秉政,以故怨使人诬告温与袁术交通,遂笞温于市,杀之。】

第59章,车骑将军

    就在这时,公孙治语气认真的问道:“若如大公子所言,太平道是为一大隐患?”

    淳于沛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玄菟郡各县时有上报,各县太平道信徒与日俱增。以往是一月相聚一次,举办法事,以符水诊病。如今却是时隔几日便有聚集,人数众多,着实教人深忧不已。不过,即便如此,过往几年里本郡倒是也没发生过大的事故,要说太平道能掀起天下动乱,恐怕还需要更多证据。”

    他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在场众人的反应,于是又补充道:“无论如何,我等边地,还是要多提防胡贼犯境。若是有人暗地里勾结胡贼作乱,必然防不胜防。此次太平道与胡贼串气一通,多多少少算是一个警告了。”

    祖昭不觉得公孙治的话与淳于沛的话是一并的,淳于沛的认为显然还是受玄菟郡本地境况的影响,玄菟郡人口稀少,相对太平道徒也是有限,所以最大的威胁还是屡屡犯境的异族。

    祖举在淳于沛说话时倒是抬眼了一会儿,然而脸色依旧严峻,尽管并没有表达太明确的意思,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更偏向自己孙儿这一边。

    公孙赞和张南各有不同程度凝思,单凭百十来人的贼乱就要牵扯出那么大的隐患,听上去确实有些危言耸听,但他们不得不对祖昭多方面的分析感兴趣。太平道是福是祸姑且不说,只说近年天灾**,民不聊生,饿殍满处,着实已显险象。引古鉴今,也能知道大灾之后必生大乱,因而不得不谨慎小心。

    公孙瓒早先听说过祖昭师从卢植,可以是他的同门师兄弟,哪怕祖昭中道辍学,卢植门生的名分还是能占得上边。既然同是仕族大家,又是同门师兄弟,他心中还是十分欣赏祖昭。

    片刻之后,张南不动声色的说道:“实则,此行郝大人与公孙大人是同路,而在下前来却是受了涿郡府君大人之托,昨日傍晚进城,今日一早方才与两位两大相遇,结伴同行到访。涿郡与冀州相近,而太平道发源于巨鹿,因而涿郡受其影响颇深。说来,本郡府君大人正是忧感太平道蛊惑人心,恰闻贵地事故,特派在下前来了解详情。”

    祖昭早料到张南应该跟公孙瓒、郝延二人没有关系,论官职甚至都不能与公孙瓒、郝延同位列席。听得张南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对方应该了解太平道状况的人。

    这时,祖举接着张南的话做了一些补充,说道:“昭儿,涿郡太守温大人是德高望重之人,昔日你父亲还曾专程登门造访,与温大人算是有所结交。其实温大人同样很是担心民间乱象,希望在了解令支一案之后,能呈书使君大人,详谏利害。”

    祖昭知道祖举这是在提示自己,他搜寻记忆,隐约记得“这位温大人”名叫温恕,字泰乔,当年父亲与之交往那会儿,温大人刚刚上任宗正,后来父亲病亡时温家还曾派人前来瞻吊。温恕确实是一位颇有品行的名士,若非当年党锢之嫌,这会儿理应已是位列九卿了。当然,除了温恕本人之外,他的儿子温恢亦是三国时期一代名臣。

    张南接着又道:“不瞒诸位,涿郡郡内太平道徒虽无大乱,却屡生小滋。那些自称上师的道人假借符水治病,病愈则谓之灵验,不愈则谓之不诚,笼络人心、四处招摇。最初还算好,看病救人不图利益,如今随着信徒日益增多,少不了有招摇撞骗之人借机耍诈,聚众敛财。本郡温大人对此很是堪忧。”

    祖昭正色说道:“温大人有此远见,真是欣慰至极。此次若是单纯毛贼倒也罢了,可在下带领本庄义士与贼人交战时,却遭遇整齐有序、阵型严谨的一队胡骑。纵然勾结胡贼起事,那也理应是寻常牧民,故而让在下深感此事别有蹊跷。”

    公孙瓒与郝延对视一眼,二人面色有不同程度的关切。

    早先张南虽不是很看得起祖昭,毕竟什么“龙城飞将”的名声让他感到很浮夸,然则这次又大破贼众,官文上都奏名斩杀贼人逾九人,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勇武,不得不刮目相看。听完祖昭的话,他凑起眉头,肃然追问道:“当真如此?”

    祖昭不改色,说道:“我祖家同去百余子弟皆目睹,绝不敢有丝毫大话。”

    张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公孙治长叹一声,忧心忡忡的叨念道:“当真是多事之秋。”

    过了一会儿,祖昭又用凝重的口吻说道:“不知郝大人、文乔兄长可有听说过惯用黑箭的胡人?”此事他早先已经对祖父说过,只不过并没有刻意强调当日那黑箭贼的体态形貌,因而就算祖父祖举很是有疑惑,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想得复杂入里。

    此时祖昭又提及黑箭贼,祖举脸色不由怪异起来,目光深沉的盯着祖昭。

    公孙瓒、郝延、张南三人面面相觑,多是疑惑之色。

    良久一阵,郝延拧着眉头张口说道:“祖公子所说的黑箭,可是指羽箭全身涂黑?”

    祖昭答道:“正是。郝大人可有所听闻么?”

    郝延脸色犹豫,说道:“几年前我在陇右时倒似是听过一些把羽箭全身涂黑的传说,但好像不完全是指胡人,当地那些人所说的大约是指西凉人。十多年前但凡箭法超群者,都会在自己的箭上做一些特殊的标记,有人用朱砂染红箭羽,也有人用涂料刻在箭头。把羽箭全身涂黑同样是有过的,可惜当时只是随意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因而多有记不太得。怎么,此事与令支县一案有关么?”

    祖昭点了点头,他将祖父和文县尉当年所遇到的黑箭羌人一事简要叙述了一下,又把自己当然遇到黑箭贼的经过说了一遍。言罢,他又说道:“这些胡人神出鬼没,时而还藏身于汉境,眼下线索不多,或许可以由此入手。”

    众人听得这话,都觉得很是惊奇。

    公孙瓒疑惑不解道:“祖老将军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会儿岂能是同一羌贼?”

    淳于沛也跟着说道:“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祖昭淡然笑了笑,欠身说道:“在下也只是知无不言。”

    郝延正色道:“无论如何,令支县一案非同小可。我等必会如实禀告张大将军。”

    一旁张南同样庄重的点了点头,不容怠慢的说道:“待回到郡中,在下同会如实汇报于本郡府君大人。”

    祖举慨然说道:“既如此,那还有劳诸位大人了。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庄上留宿一宿,今晚设宴为几位大人接风。”

    众人虚礼推辞了一番,最后纷纷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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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恢(178年-223年),字曼基,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三国时曹魏大臣,任扬州刺史,后迁凉州刺史。温恢在史书《三国志》中与汉末扬州刺史刘馥、兖州刺史司马朗、并州刺史梁习、豫州刺史贾逵、凉州刺史张既(曾为雍州刺史)等六人合为一传。此六位刺史被陈寿评为当时所有州刺史中“精达事机,威恩兼著,故能肃齐万里”的典范。】

第60章,县牢线索

    从偏厅出来,祖昭奉祖父之命,招待几位贵客到西院一处空置的厢房休息。

    之前在偏厅外面的那些侍卫,皆是公孙瓒、郝延的扈从人员,他们则被安排到庄园向南的客房小住。在陪同一行人沿着长廊前行时,起初三人各有沉思,偶尔才会低声议论几句,无不是对令支县贼患的担心。

    刚过西院大门,公孙瓒忽然快行了两步,与前方带路的祖昭并行。

    “祖公子,早先听祖老将军提及,当年你也是师从过卢师,对么?”

    “正是。大约六年前,祖父将在下送至涿郡追随卢师学习经法,只可惜时日不算长。哦,在下曾听说,公孙大人同是卢师门下?”祖昭明白公孙瓒的意思,用不急不躁的语态回答道。

    “呵呵,那真是巧了。如此算来,你我当是同门师兄弟了,若不嫌弃,便称你一声弟。”公孙瓒爽快的笑道。

    “如此荣幸,弟承蒙师兄关照。”祖昭停下脚步,正式的向公孙瓒行了一礼。公孙瓒现在虽只是为一国长史,但即便如此,相比较之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用不了多久亦会功成名就,成为一方军阀。对他而言,在羽翼未丰之前显然还是要多结交一下人物才是。

    “好,好。”公孙瓒上前扶了一把祖昭。

    跟随在稍后的张南看到这一幕,心中自有许多思绪,无论如何,自己区区一个县尉可远不及公孙瓒这样的郡国长史,看来以后可决不能小视祖昭了。

    就在这时,长廊后方忽然小跑来一人,却是祖湛。

    “大公子。”

    祖昭与公孙瓒等人齐齐回头。祖湛来到跟前,向公孙瓒等人先问了一礼,然后才又低声对祖昭说道:“阿成他们回来了,正在后院等大公子过去一趟。”

    祖成等人因为那日受伤,一直留在令支县养伤。他原本伤势不算严重,后来则是专程留驻令支县,照料其他伤员。不仅如此,祖昭从令支临行之前还特别嘱咐过祖成,适当机会跟田宪联络一番,到县大牢查证贼寇的线索。今日赶回,显然是有所收获。

    当即,祖昭向公孙瓒等人赔了一个不是,让祖湛代为前引,自己则转道前往后院。

    来到后院马场,七、八名子弟正搀扶着几名讨贼受伤的子弟进院,祖成胳膊上还绑缚着绷带,神色十分憔悴。祖昭先来到那些受伤子弟跟前,向他们慰问和叮嘱了一番,随即又迎到祖成这边,祖成勉强行了一礼。

    “可无恙?”祖昭问候道。

    “多谢大公子挂记,已无大碍。”祖成叹声说道。

    “那就好。令支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祖昭旋即又问道。

    “是的,昨日一早,田大人叫我去了一趟县大牢,不过牢房里并没有关押那几个贼酋长。”

    “是么?”祖昭拧着眉头寻思片刻,如此重要的犯人居然不在监牢,那王县君该不会又做出什么蠢事吧,当即说道,“既然如此,可打探到其他消息?”

    “虽然没有贼酋,但所有贼人全部招供,他们说原本没打算劫我们祖家的马,大部分人甚至压根不知道我们祖家,只是前一天临时起意才打了一个伏击。”祖成说道。

    “临时起意?”祖昭眯着眼睛,脸色严峻,“这不太可能。根据那天晚上我们去事发现场的勘察,贼人明显是经过精心布置。”

    “可是牢房里的那些小贼都是这么说的,莫非……他们耍诈!”祖成怒道。

    祖昭缓缓吸了一口气,面露寻思。

    “暂时也说不好,或许事先这些小喽喽确实不知情,但是他们的领头人早就提前做好详细计划,故而能够进行的有条不紊。”他推测的说道。

    “哦,对了。他们还说,这次来的胡人不是全部胡人。之所以藏匿在树林里面,并非是为了躲避咱们追查劫马案,而是为了接应另外一些队伍。他们说,这次是要干一票大的。”祖成换上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极其严肃的说道。

    “什么?他们究竟要做什么?”祖昭眼色一冷,立刻问道。

    “问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甚至我们还耍诈说其他人招供了,但他们还是都说不知道。”祖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神色显得有几分懊恼。

    “看来,此事果然非同小可。只可惜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实在有限,再加上令支县那王县君的愚蠢不作为,就算上报此事,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祖昭深沉的说道。

    “那怎么办,贼子如此猖狂,阴谋昭然若揭,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祖成急道。

    “此事恐怕需从长计议。此次大破贼人,想必已经打乱了他们原先的计划,一时半会必然不敢乱来。从今往后就算官家毫无作为,我们也要多加防备才是。”祖昭慨然说道。

    “诶,那这么说来,我们更应该加强平日的操练,积极准备,整装待敌!”祖成想了想之后,忽然有所顿悟,连忙提议的说道。

    “你说的没错。原本就是为了今岁入冬的备盗,如今贼寇胆敢勾结胡贼,威胁越来越大,我等也更应该积极应对。过几日我便约张远、张预两兄弟出来,仔细商讨此事。”祖昭点头说道,他表面上没有太大反应,一切表现的顺理成章,但是心中却有一丝得意,自己的潜台词就是希望由别人意识到往日备盗操练的重要性。

    “没错。依在下看,此后不仅要邀请张家兄弟加入操练,只怕还要张罗更多本县青壮。此次讨贼贼数便已在我等之上,谁料日后会不会遭到更多贼人!”祖成斩钉截铁的说道。

    “容后再议罢。反正入冬备盗即将开始,到时候大可借由县府的号召来办此事。”祖昭颇有见识的说道。

    “也对。不过,那也得先跟陈县君议定才是。”祖成又说道。

    “嗯,相信陈县君那边不会太麻烦。毕竟我等有讨贼先例,再者往年备盗也都是我祖家带头出力,陈县君没道理不信任咱们。”祖昭微微颔首的说道。

    祖成跟着祖昭连连点头,过去一个月时间里,他着实发觉大公子变化极大,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感到唐突的,毕竟今年是大公子的志学之年,已算是步入成年了。大公子对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屡屡做出了明智预测和判断,并且以亲身践行勇猛的一面,岂能叫人不服?

    “对了,韩义公最近可好?”稍微沉默了一下,祖昭转而又问道。

    韩当自令支县之后便一下子低调了许多,几乎平日都见不到影子。后来随同祖家子弟一同返回徐无之后,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虽说祖家大摆祭奠宴席的头一日时,韩当还是出现吃了一杯酒,但还没等祖昭从内院赶过来,人又离去了。

    “韩义公?在下最近几日未曾见过。不过听阿仲、大壮他们说,他们昨天好像见过韩义公,是在县城里。”祖成有些许疑惑不解的说道。

    “哦,行了,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先去休息吧。”祖昭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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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察举方正

    初十,天色肃杀,乌云密布。一大早就有雨水隐忍未下的气象。

    这天清晨,祖昭遵从祖父之命,送公孙家一行客人离去。刚过县城,天空突然下起毛毛细雨。公孙治在马车上客气的让祖昭等人就送到这里便好,无须再继续冒雨前行。祖昭虚礼一番后,继而与公孙家众客人一一道别,带着祖家子弟返回祖家庄。

    众人回到家中未曾多久,县府主簿又专程赶来通知祖昭,晌午时要出发前往郡府参加今年的察举,陈县君已经安排几名县府小吏陪同同去。祖昭稍作准备,又向祖父和族中三老一一告别,之后细细收拾了行李,赶往县府面见陈县君。

    刚跟着县主簿出门没多久,祖季、祖陵等五六名子弟各自备好马跟了出来,声称是族长交代跟随同去,一路上多少有一个照应。祖昭没有拒绝,反正人多又不碍事,相反若是需要办事时还能多几个人手。

    祖季自上次邻县讨贼负伤后,在家中休养了许多天。他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再加上每天能吃能喝,如今尽管气色上稍有不适,但身体上下反而要比以前更加充实了几分。

    进城后直赴县府,县中三老贤明早已等候多时。祖昭先行在后厅见过陈县君,彼此客套闲聊了一阵,这才又转出来面见本县几位颇有贤名的长者,一一对其盘问几句循例的话。他在面对这些近乎“评审者”的老人时,并未曾有任何紧张慌忙,从始至终气定神闲、对答自如。以祖家的家势和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个人的名声,这些本县贤达几乎未曾有过任何不满。

    贤达之名原本就是“你往我来”,这些长者推荐的人越是有名气、有才能、有品性,他们本人也越会让世人认为是有眼力,能慧眼之人。祖昭自幼虽只有薄名,但族中乡间还是有一定礼孝的形象,过去一个月又两次大显勇武,击杀犯境胡贼十多人,前几日连车骑将军、涿郡郡守都派人登门拜访,已然名声在外。

    故而,今日只消对这几位贤达长者客客气气,必会获得众人支持。

    在县府只逗留了两科的光景,一切顺理成章。陈县君将荐书和官引一应签好,交由同文吏收好,又亲送祖昭等人到县府前的街末,临行前还孜孜不倦的叮嘱“勿损本县之颜”。

    右北平郡郡治平刚,距徐无向南约有一百二十余里路程。

    祖昭一行人骑行数个时辰,期间在歇息多次,于入夜时分方才抵达平刚县郊。

    此时县城城门已经关闭,大家只能暂且栖身于城外镇子上的驿站。

    察举没有严格的时限,从初十这天开始,往后七八天时间里受推荐者皆可到郡府参与评审。而具体评审也没有特别的范式,各项察举各有不同,通常府君会邀集本地名绅、贤长等共同设宴,宴席上对参评者进行不同方面的考察。除了举贤良方正和举孝廉这两类注重品性科目之外,其余科目多少要做一些技能上的展示。

    祖昭此次是由陈县君推举为明算方正,他对于算术自然颇有自信,基本上没有什么好担忧和紧张的地方。更何况大汉之初对察举制执行的十分认真,如今已是汉末,连朝廷都贪腐昏庸,更何况边疆地方的小郡小县?纵然有一些清廉正直的地方官会恪守规范,但那也只是极其少数,要么迂腐,要么中庸,要么无能。

    因此,以祖家目前在郡里的影响,本郡郡守显然会加以笼络,所以此次入郡考察十之**理应不会有太大的差池。

    次日一早,祖昭一行人洗漱完毕,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便准备进城。

    祖季和两个同行的小吏忙出去备马,祖昭、祖陵和携带文书文吏随后出了驿站大门。

    今日天气仍是不太好,阴阴沉沉,雨水悬于乌云之后却隐忍不坠。干旱了好些年,就盼着开年能有一个大好的雨水润地。

    就在等待祖季等人把马从驿站后院马厩牵出来时,祖昭忽然听得到不远处的一家茶肆后面传来争闹声响。

    “泼贼,敢偷东西!”

    “打死他!”

    “啊……偷东西还敢打人,快,快去报官……哎哟,哎哟别打我……”

    “救命啊,打人了!”

    祖昭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处又非徐无,有些事也不好多管。恰恰就在这时,祖季等人牵来坐骑,他立刻跳上马背。不过就在马背上,他居高临下,透过茶肆棚上的一处破损漏洞,正好看到那边斗殴的情况,有三五个人茶肆伙计或闲杂路人正围着一个衣衫破烂却臂圆膀粗的人。

    后者一只手里拿着三个包子,正不停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则向四周挥舞,试图阻止那围在一旁的人近身来。起初那些人还真不敢贸然上前,然而很快又从街上奔来数人,众人合计之下一起扑上去。那衣衫破烂的粗壮汉子招架了一阵,单凭一只手掀翻好几人,却无奈一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打倒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他偻着身子,极力护着那几个还没吃完的包子,任凭众人拳脚如同雨点般袭来。

    就在那粗壮汉子到底的一瞬间,祖昭看到了那人的容貌,顿时皱起了眉头。

    “大公子,可以上路了。”一名同行小吏提示道。

    “不急。”祖昭说完,踢了一下马肚子,催马向茶肆方向走去。

    祖季、祖陵和其他几名子弟无不诧异,但都没说什么,不约而同打马跟了过去。

    来到茶肆前,几个围观的人误以为那几个小吏是官差,忙跑来告状。

    “官爷,官爷,那人偷东西还打人,快捕了他去。”

    “是啊,那贼汉力气可大,一拳把张家老三打得不省人事。”

    同行小吏颇是无奈,尴尬的解释了一通,心中也想不通祖大公子怎么突然喜欢凑热闹了,莫不是急公好义要帮忙抓贼?

    “都住手,别打了!”祖昭在马背上大喝一声,声音威严十足。

    那些正在殴打粗野汉子的人以为是官府来人,纷纷住手下来。

    只见倒在地上的粗野汉子还能动弹,背上、胳膊上多处流血不止,粗喘着气,一时半会也挣扎起不来身。

    一个看似店伙计的人疑惑不解,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这是要作甚?这泼贼无赖一个,今日已不是头一回偷东西了,前几日还偷了隔壁卖水果的王老头。今日让我们抓了正着,一定是要拿去送官的。”

    就在这时,那粗野汉子终于爬起身来。周围众人吓得连忙后退几步,生怕对方趁机偷袭出手,任谁都知道此人拳脚厉害。

    粗野汉子深深喘了一口气,摸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怒视四周,叫嚷道:“爷爷我饿了,吃你几个包子如何?大不了他日有了银两再还你就是。”

    他话音还没落定,目光突然看到马背上的祖昭,脸色顿时惊讶不已。

    愣了半晌之后,他赶紧扭身向后退去,却被茶肆的伙计堵住去路。

    祖昭冷笑道:“颜莽,没想到会再遇本公子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于令支县讨贼时,与祖昭单挑是数十回合的贼人颜莽。本以为饶了此贼之后,对方会赶会去其他贼众回合,着实不曾料到竟会落魄到如斯地步。与那日狰狞豪迈之态大相径庭。

    颜莽看了看祖昭身后穿皂衣的小吏,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百姓,愤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恼道:“事已至此,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说的算。”

    祖陵、祖季等人并不太认得颜莽,也不知道此人跟大公子有什么过节,一个个皆是莫名其妙之态,一个小贼怎么突然就要杀要剐了?

    祖昭盯着颜莽看了一会儿,只见对方别过脸、昂着头,俨然一副视死如归之态,心中暗叹:果然是一条好汉,只可惜误入歧途。他忽然探手从腰间摸出钱袋,毫无犹豫的直接抛了出去,钱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颜莽跟前。

    “店家,我已赠予他银两,让他赔付你家的包子钱,此事就此罢了。”

    祖昭看向之前那个店伙计模样的人,不疾不徐的说道。

    店伙计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打伤人怎么算?”

    祖昭道:“我钱袋中的银两能够一月吃住,足够一并赔付。”

    只要有得赔,自然相安无事,再者见祖昭等人非同寻常,也不能不卖这个人情。当即店伙计连连点头应道:“那好,小人就承了这位公子的面。”

    颜莽听完二人对话,脸色惊愕不已,他伸手拿起沉甸甸的钱袋,茫然的看着祖昭。

    祖昭没有多说什么,牵过马头,往城门方向而去。

    颜莽忙道:“你,你杀我?”

    祖昭没有答话,背影渐渐远去。

    颜莽垂首沉思一阵,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

    平刚县不仅是右北平郡郡府,同时也是右北平郡最远离边境地区的地方,故而整个城镇要远比徐无、令支大型和繁荣。又是年关将至之时,一大清早便有许多人蜂拥进城,祖昭一行人跟着人流穿过东城门,沿着笔直而又开阔的大道一路前行。郡守府就在这条大道的中端,刚进城时已然能够看到远处郡守府的轮廓。

    在前往郡守府路上,祖季忍不住向祖昭问道:“大公子,刚才那毛贼是谁?”

    祖昭淡然笑道:“你却一点都不认得了?”

    祖季茫然摇头道:“不认得?难道……我应该认得?”

    祖昭继续笑道:“罢了,你无须多猜,此事也不必多传。”

    祖季慢慢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多问。

    郡守府威严雄伟,哪怕右北平郡不是一个富裕之郡,但历经多任太守反复修葺,自然还是有它高贵辉煌的一面。来到大门口,递交了官引和荐书,门房先将众人引到太守府公堂前一处小庭等候。郡府不比县府,公事程序繁复,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来了一名郡丞接迎众人到公堂大殿上。

    郡丞介绍了今年察举的情况,各县皆有选送名额,所举科目也各有不同。他倒是听说过祖昭的名声,也深知对方家族在本郡的势力影响,于是笑脸说道:“祖公子勇武之名,已是家喻户晓,徐无陈大人却举祖公子入明算科,这其中是不是哪里差错了?”

    以祖昭的情况,明显更应该举勇猛方正一科才是正道,就算怎么想也想不通是入的冷门的明算方正这一科。

    祖昭谦逊答道:“在下才疏学浅,勇武拼得是一时之力,倒不如明算十拿九稳。”

    郡丞感叹的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本郡郡风如此,年年入勇猛方正一科者十有**。可惜祖公子一身好本领。不过,刘太守定于明晚接见第一批入察举的贤良,若祖公子临时改变主意,大可及时通知一声,在下一定代为安排妥当。”

    祖昭微笑道:“有劳大人关切,小人记在心上了。”

    到大殿上,郡丞让陪从人员先移步到偏厅等候,稍后太守大人会先接见祖昭。

第62章,对太守话

    少顷,太守刘干徐步进殿。

    祖昭起身迎礼。刘干是皇室宗亲,年逾四十,颇有修养。对于祖昭的名声,刘太守早有耳闻,于是也没有表现出官腔官调的样子,反而是十分和气。一番虚礼寒暄罢了,刘干示意祖昭落座,又吩咐附近的仆从换盏换茶。

    “祖昭你年方十六,志学之年,却在郡中也有名声,当真难能可贵。”刘干抚须笑道。

    “府君大人过誉,小子何德何能,不过都是一些成不了体统的虚名。”祖昭欠身应道。

    “呵呵,你太过谦了。击退胡贼,搭救无辜,跨县讨贼,斩敌十数。这岂能是不成体统的虚名?”刘干极其灵巧的说道,彰显出本人浑厚的文采功底。“此番县里推举你入今岁察举,却不知如何填目的是明算方正一科?以祖昭你年少勇武之壮举,即便县里不举你,本府也会考虑提你入勇猛方正才是。”

    “承蒙府君大人厚爱,只是小子年龄尚小,不敢过于托大。再者小子对算术之法多少有些心得,常言道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小子并非不尚北地民风,只是颇受家中期望,因而也希冀能更有一番作为。”祖昭把早就想好的托词说了出来。虽说这份托词多少有一些牵强,但好在能表达出个人的意愿。以刘太守君子之风显然不会再勉人所难。

    “好一句劳心者治于人、劳力者受制于人,哈哈,你既然已有决定,那本府也就不便多问了。说来也是,今岁各县推举之人多是入勇猛方正之科,各有奇才,也应各尽其辞。”刘干缓缓颔首,脸上笑容不减的说道。

    祖昭早先听闻过右北平郡太守刘干虽能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为人很有修养和情操,但却不善理政。而正因为过于平易近人,在官吏管理上亦是十分随意,以至于郡府上下良莠不齐、鱼龙混杂,更兼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之辈。徐无县之前上报的劫马案一事,刘干分明是知情此事,不仅如此,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越境讨贼,同样引人瞩目,但刘干此时此刻却根本没有正视此事,可见全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认真对待。

    “昨日晚宴本府才刚刚见过无终、广城两县推举前来的方正良才。二人皆是勇猛之仕,不仅在县中威名远扬,在本府看来亦是十分了得。稍后晚宴,本府将此二人引与你认识一番,彼此都是郡中人杰,日后共同协力,为为大汉尽忠尽力。”稍微顿了顿,刘干直接又切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很是恳切的说了这番话。

    祖昭听刘太守这样说,倒好似自己已经确认通过察举考核,很快就要入职了一般。

    “府君大人美意,小子惶然于心。若此次真有小子用武之地,小子必将不负府君大人信任,鞠躬尽瘁,效绵薄之力。”他再次欠身顺着刘太守的话说道。尽管此次考核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有机会还是少不了要更加推进一些。

    “有你这般心思,吾心甚慰啊。”刘太守笑呵呵的说道。

    “恕小子冒昧,月前令支县贼患一事,小子还需请教府君大人如何处置?”既然刘太守为人随和,归根结底不算是一个暴戾无端之人,祖昭索性摆出正儿八经之态,直问道。

    刘太守原本正高兴,听得这话,脸色顿时生变。他寻思良久,沉吟片刻,好一会儿之后方才有所反应。虽说感到很诧异,但到底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贼患不是已经由祖家义士一举荡平了么?如何还要另行处置?此事本府已如实上报到使君大人那里,对祖家此次义举如实陈述,大可不必忧心嘉奖之事。”刘太守误以为祖昭是在强调祖家的功劳,于是故意在后半句话上用了一些语气。

    “府君大人误会,小子并非在乎嘉奖之事,既为义举,那便应是义不容辞之事,何须嘉奖?小子之所以提及此事,是认为此事背后另有隐情,此次贼患有诸多可疑之处,若不加以提防,只怕后患无穷。”祖昭摆出一副极其认真的姿态,一丝不苟的说道。

    “不过,徐无县呈递上来的奏报,与辽西郡阳太守发来的官书中,并没有表示有太多可疑之处。尽管陈县长说此乃有预谋勾结胡人犯境,可边境之地,胡贼屡犯,实属常事。民间疾苦酿成此次贼患,着实令人扼腕,但难道不是每年入冬皆会发生诸如此类的聚众闹事么?”刘太守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徐声说道。

    祖昭听到这里,已然可以断定这位刘太守果然是一个很不精明的人,简而言之就是高居庙堂而不知民间险象环生,犹如后世那位何不食肉粥的晋惠帝一般。他不禁有几分忧心,若左右都是这样的人,那自己辛苦杀贼岂不是根本唤起不了官家的警惕之心?

    “府君大人,近年以来,年年入冬皆有贼寇发生,一年比一年严重。纵然此次只是寻常聚众闹事,可纵观天下民生,我等也不得不加以提防。境内之贼多可安抚,然则境外胡贼却始终虎视眈眈。何不借此破贼的声势,鼓励各县积极组织民壮历练,邻里联防,防患于未然?”祖昭直截了当的建议道。

    “祖昭,你的意思是说胡贼随时都会再犯?”刘太守凝神问道。

    “小子正是此意。”祖昭点头道。

    “若是小股胡贼,边境各县县府理应能够处理;若是胡贼大举犯境,只怕还得奏请官军相助。胡贼扰边已不是鲜事,过往几年朝廷也多次派将军到边境各州各郡领军讨伐胡贼。既有先例,也有预备,本府委实不知祖昭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刘太守煞有其事的说道,脸上虽有几分愁然,但却没有感到像祖昭那样的忧心忡忡。

    他始终还是以为祖昭年纪轻轻,连续两次破贼之后免不了有些飘飘然,故而总会想当然的夸大一些事情。好在他脾性温和,并不计较这样的“自以为是”,反倒认为应该耐心加以劝解,归正祖昭的心思。

    “大人,往日朝廷下令讨伐扰境胡贼,已是胡贼肆掠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郡县遭掠,百姓受戮。朝廷调拨而来的官军又需要就地补给,到时候只会让遇袭的郡县更加困苦。与其坐等惨痛的经历,何不防患于未然?”祖昭颇具声色的说道。

    刘太守沉思一阵,他虽然碌碌无为,但也并非毫无理智,祖昭的话说得在情在理,自己理所当然会有所感动。

    “如此说来,”良久过后,刘太守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各县保持全年戒防?”

    “并非是戒防,而是勤练壮丁。闲时务农,有贼来犯时则化零为整,共同应敌。”祖昭简单概括的说道,他自是知道刘太守不希望做一些违背纲纪的事情,尤其是私下练兵,故而把此事的重点做了一些偏移。

第63章,田楷李信

    殿上,刘太守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微蹙着眉头思考着祖昭的话。

    只是在他任期之内,甚至是生平之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从来没听说过祖昭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有违常理。他向来推崇安分守己,哪怕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也要凡事遵循条条规规,不容有任何越池。

    不过毕竟他本人对有贤能的人士还是颇为器重,一方面是本性使然,另外一方面也是要顾虑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祖昭虽然年纪尚少,但好歹是一方有名的少年才俊,既然对方能如此认真提出这件事,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听上一听。

    当即,他放下茶杯,缓缓颔首,问道:“祖昭,你既有此想法,不妨仔细说来于本府听听看。若真是保境安民的良策,本府一定应诺。”

    祖昭于是将心中的想法全盘托出,他的计划原本就不复杂,无非就是将每年入冬时备盗的那一套继续沿用,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则是获得郡府允诺的名头,之后便能顺理成章组建私人武装。事实上,如今组建私人武装并非难事,别说豪强大族都有蓄养门客,就连各地县府有时候捕役、兵丁不足,也都是由县君、县尉的门客充任。

    就连身为游缴的祖繁,因为徐无县不是富裕的县,县府也没有多余的费用为其安排副手。祖繁的手下全部是靠祖家支持,由他个人招募的门客而已。

    祖家庄蓄养的门客并不多,主要还是因为祖家族众人丁兴旺。以祖家的实力,私下招募五、六百人人马,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无论兵甲还是粮草,皆能供应充足。只是正是因为需要招募的人数众多,无论如何也是得有一个合理的名分。

    祖昭在他的计划里,特意强调以往民间防御贼寇、胡马,人数上并没有太大劣势,关键就是器械上太为落后。除了少数门客有短刀防身,大多民丁只能用棍棒、农具代替。毕竟像祖昭这样有弓有马有戟的世家子弟,尤其还是自幼习武、敢于上阵的世家子弟,更是少之又少。而贼寇多是出其不意,胡马则是能骑善射,寻常民丁根本很难应对。

    刘太守仔细听完祖昭的介绍之后,再一次陷入沉思,默然片刻之后,他问道:“祖昭,你莫不是想每家每户配发兵甲么?按律,各县县府本有兵库,但凡遇紧急之状况,可分发兵库兵甲,武装义士,拒贼寇、应征召。但事后必要收回所有兵甲,以备不测。”

    祖昭叹道:“大人,县兵库制度数十年前尚有可为,如今早已名存实亡。中原各郡,兵库年久失修,库内兵甲大多损坏不堪,又无新进兵甲的填补。而我北方边境,时有贼患和胡人犯境,各县兵库的兵甲早早便被每次出征的官军抽调殆尽,根本无以济事。”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更为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时至今日,民间自持兵刃者多不胜数,豪绅大家、门客游侠,无不有佩剑带刀的惯例。藏兵于民,本不是什么值得忌讳的事情。更何况,晚生所言,兵甲虽重,但勤练为先,方才能有防患于未然的功效。”

    刘太守缓缓点了点头,徐声说道:“明白了……不过此事尚有许多需要考量的地方,待到本府三思之后,必会给你一个答复。如今你远赴郡府参加察举,还是先以此事为重,可好?”

    祖昭原本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反正他的目的就是在刘太守这里先打一声招呼,总有一天刘太守会知道其中利害。他恭敬的欠身,应道:“理该如此,适才是晚生造次了。”

    从公堂大殿退下,自有郡府的吏员陪同。吏员先将祖昭一行人带至城内一处官驿下榻,在参与察举期间一应食宿皆有郡府承担。下午时,可由吏员带引,在县城四下走走逛逛,傍晚之前则要赶回到太守府,参加太守府的晚宴。

    今晚的晚宴只是寻常宴席,主要是方便各地方正之士相识。通常来说,每年察举取用的方正之士名额不定,根据实际缺额择优录取。即便是郡府察举不过,返回本县之后同样可以在县府供职。不过今年郡府颇有开缺,故而能留人郡府供职者,今后必是同僚,也因而才会有太守接连设宴的传统习俗。

    然而,太守晚宴虽不算正式考评,但是列席者皆是郡府官吏、本地贤达,席间一举一动,仍然会给众人留下印象。

    傍晚之前,祖昭还是稍作了一番准备,换上干净的衣衫,穿戴齐整。

    晚宴设于太守府北院的一处厅堂上,从前日开始,这里便已经经过专门布置,虽没什么奢华可言,但各式桌席整整齐齐归置排列,席垫按照席位不同分置不同的颜色;内外置有熏香时时续燃,彰显太守府的尊贵而又华实,别有一番士族聚会的风范。

    祖昭在接到官驿通知后,动身来到太守府。宴席正式开始之前,他被带到北院一处小厅稍等,自己到得还算早,在小厅里等了一会儿,太守府的仆从很快又先后引来两位宾客。这两位宾客皆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与他一样,是今岁察举其他县举荐上来的方正之士。

    跟着第二位宾客同来的郡丞专门向祖昭做了介绍:“祖公子你今日新到,这两位是昨日便已到郡府的无终、广城两县方正之士。这位是李信,字献岩,是广城县推举入今岁勇猛方正科的义士。”

    祖昭打量了一眼李信,只见对方身高足有七尺多,要比自己还要高出小半个头,身材壮实而匀称,脸颊如削,眉宇如剑,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正气十足的人。只是一身粗制布衣太过朴实,两袖各有好几处补丁,可见家境很是贫寒。穷人家几乎很难养出孔武之力的男丁,有力气也意味着饭量大,像李信这样人高马大的壮士,一日最少三餐,三餐必要四、五人的饭量,如今旱灾连连,民间疾苦,岂能有这样慷慨的人家?

    因此,这一点让他感到很是惊奇,自己不禁猜测,要么这李信是最近家道中落,要么则是真正的天生奇力者。

    李信倒也爽快,微笑着向祖昭抱拳问礼道:“早听说祖公子之名,今日得以一见,李某甚是欣慰。幸会幸会!”

    祖昭客气的还礼道:“李兄言重,在下愧不敢当。”

    郡丞又转向另一位个子不高不矮,但身材很是结识的一人,介绍道:“这位是无终县义士田楷,字子辉。同是入勇猛方正一科。”

    祖昭微微动了动眉头,在他看来这位名叫田楷的青年应是三人中年龄最长者,对方从始至终一副不惊不乍之态,既不无任何献媚也无任何平易,就放佛对周围之事莫能有任何兴致一般,又好似表面上不温不火,内底里或多或少还是有几分看不起他人的意思。

    他之所以对此人甚是留意,倒不是因为对方不热情,而是考虑到其很有可能就是日后公孙瓒麾下大将田楷。公孙瓒与袁绍决裂之后,曾派田楷与袁绍对攻,双方各持大军交战两年之久却不分上下,可见田楷多少还是有一些能耐的。

    田楷只是微微向祖昭颔首示意,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祖昭倒是仍能保持礼节,规规矩矩拱手行礼,道了一声:“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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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楷(?-199年),公孙瓒部属、青州刺史。陶谦为曹操所攻,楷率刘备救援。初平二年,瓒与袁绍反目,自率主力攻绍,分兵平青、兖,楷奉瓒命据有齐地。绍与楷连战二年,士卒疲困,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野无青草。后为袁绍之子袁谭至青州,田楷在与袁谭的交战中败退,逃往幽州,后在易京之战中阵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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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北地枭雄介绍:
光和六年,汉室式微,大厦将倾。幽州豪族嫡长子祖昭,凭借超前的学识和意识,以图趁着天下大乱的机会建一番丰功伟业。在黄巾之乱中成长、于讨伐董卓之际积蓄实力,由北而南,厚积薄发,以强悍的兵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三国之北地枭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北地枭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北地枭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