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 不急
宁安堂内宅,房间内还散发着原始运动后遗留的丝丝靡靡气息。
白荷愈发娇媚了,锦被下,露出一抹荷瓣般白嫩的膀臂,些许晕红衬托的愈发诱人。
往日里平和温婉,国色天香的修长美眸中,涟漪还未散尽,余韵动人。
她臻首靠在贾环的胸膛,眼神中有些茫然……
贾环低头看了眼后,呵呵笑道:“荷儿,想什么呢?是在想相公我为何如此勇猛?还是在想夫妻之乐为何如此受用?”
白荷闻言,俏脸刹红,修长的美眸,水意溢然的嗔了贾环一眼,风情万种。
贾环见之意动,可看到白荷眼中闪过一抹畏色后,也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小弟……
白荷见之感动又惭愧。
感动贾环的体贴,惭愧她再无力承恩。
贾环如同野牛一般的身体,超强的力量和耐力,对于没有练过武的白荷而言,实在无法使他尽欢……
贾环轻抚着她的肩头,呵呵笑道:“荷儿,三爷我是一个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夫妻恩爱之事,夫君我更重它的意义,能让你中有我,却并不贪恋其中的美味……”
白荷闻言又气又笑,明明说的色色的,这也罢了,总还能让人感动。
可你的表情为何一脸的惋惜,还有……还有前面的锦被处,已经明显的被支起了一座小帐篷……
轻轻的在贾环胸膛前咬了下,白荷轻声道:“爷,我没事的,还可以……”
贾环真怜惜了,笑道:“还是不贪心了,我怕使坏了,就没得使了。”
这些话,真真让白荷脸红心跳,将脸埋进贾环怀里。
贾环将她搂紧了些,对于这个帮他良多的温柔女孩子,爱进了骨子,他道:“刚才想什么呢?”
白荷犹豫了下,方道:“我在想爷之前,对兰哥儿说的话。”
贾环呵呵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白荷“嗯”了声,道:“我没读过圣贤书,但看过戏。戏文里说的好些忠臣,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哪!”
“唔,没错,那些人都是好人,也是华夏民族的脊梁。朝廷也一直都在大力宣传他们……”
贾环毫不否认道。
白荷闻言,仰着一张迷惑不解的脸看着贾环,道:“那爷你……”
贾环呵呵笑道:“荷儿,这是一个极大的话题。那些脊梁们,确实让人敬重,我也很敬重他们。但问题不是这样看的……
儒教之所以能在华夏大地上,统治人们思想千百年,不是因为儒教有多了不得,而是因为统治者,是因为掌握权力的人,喜欢儒教宣扬的思想,它有利于当权者的统治。
儒教的核心是一个礼字,而礼的核心,是一个仁字,衍化开来,就是忠、孝二字。
无论是忠,还是孝,最后归结到一起,就是忠于君父。
所以,儒教才得以大行天下。
孔孟,为儒教二圣。但实际上,世间士子多重孔子,而非孟子,荷儿,你知道为何?”
白荷这个偏理科女茫然的摇摇头。
贾环笑道:“前明朱洪武读《孟子》时,勃然大怒,道:使此老在今日,宁得活也?
呵呵,如果孟子这老头儿今日尚在,他还能活吗?
因为《孟子》的《尽心篇》在谈到君民关系时就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说,在一个国家里老百姓是最重要的,一个国家连老百姓也没了,就国不是国,君不是君了。
这还好,可在《孟子》的《梁惠王篇》中还说道:‘国人皆曰贤,国人皆曰可杀’,又在《孟子·万章篇》说:‘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只听说杀了一个民贼纣,没听说弑君),‘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此一来,朱洪武焉能不怒?
他命令老儒刘三吾等对四书五经进行“清理”,将那些‘极其出格’的‘混账话’清除出去。
仅一本《孟子》共删去八十五条‘反动透顶’的言论,只剩下百七十余条,也就是说原来的《孟子》被朱洪武删了越三成,《孟子》也就不叫《孟子》了,改叫《孟子节文》。
有利于统治者,则留,不利于统治者,则去。
荷儿,你明白了吗?”
白荷想了想,道:“所以,那皇帝只留下了对他有用的?”
贾环笑道:“对,他只留下了有利于他统治天下、统治思想的儒教经典,还不许人随意‘曲解’,否则,便会发起文字狱。”
白荷眨了眨眼,道:“那……若是以后有皇帝不喜欢儒教,会不会废黜?”
贾环幽幽道:“当儒教不利于当权者的统治时,当掌权者的权力根基和源泉不再是士子时,儒教,也就会被像扫垃圾一样扫进历史的尘埃……”
几百年后,一场新文化运动,动摇了儒教的根基。
再接着,一代伟人用前所未有的魄力,彻底将儒教打落尘埃。
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形成一种新的道德思想约束,世道反而……
“听不懂……”
白荷有些苦恼道。
贾环见她难得露出这般可爱的模样,喜欢的不得了,搂住狠狠亲了口后,笑道:“荷儿,儒教最让人称道之处,就是它的礼,也就是忠孝,这一点,极能蛊惑人心。
当然,也不能叫蛊惑人心。
因为儒教教义的本身是极美好的,如果天下所有读书人真的能做到遵守儒教教义,那天下还真有可能大治。
可惜,这很不现实。
打个最鲜明的比方,就是天家。
天家为天下第一家,最推崇儒教礼道,然而,所谓的忠孝节义,所谓的礼义廉耻,所谓的温良恭谦让,在天家,又能看到几分?
就好比高僧大德是最不信这世上有神佛一样,对于当权者,也最明白,这世上的规则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读书的时候,士子们很信这一套,可在官场上打磨上几年,他们还是会认清这世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白荷又撅起红嘟嘟的、被贾环亲的有些红肿的嘴唇,摇摇头,道:“还是不懂……”
贾环哈哈笑道:“只是白话罢了,又不重要。
之所以同兰哥儿说这些,是因为咱们家,如今就属于那一撮极少数的当权者之一。
屁股决定立场,我也推崇尊重那些实践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的先贤,也希望在国朝有难时,会源源不断涌现出这样的人。
比如置生死于度外的张廷玉……
但我却不希望贾家有这样的人出现,贾家人需要做的,是去制定优秀的规则,让国事不要颓败到再出现成仁取义的‘先贤’的境地……
其实站到一定高度再看,就会发现很多事真相都很卑鄙。
我们这样的当权者,总会鼓舞人去做舍身取义的人,总会鼓舞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
但实际上,天下之所以到了让人去舍身取义之境,到了危亡之际,就是被既得利益的当权者祸祸的。
受用好处时,是当权者的事。
将天下糟蹋坏了,到了危亡之际,却希望有“傻乎乎”的人站出来扛住要坍塌的天。
扛不住了,就大家一起完蛋。
扛住了,当权者再继续享乐受用,作威作福……
说白了,儒教,就是当权者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仅此而已。
所以我才说,兰哥儿如果真的相信了这一套,很幼稚。”
白荷脸色隐隐发白,小心道:“三爷,你心里,不要忠孝吗?”
贾环眉尖一挑,笑道:“当然要了,忠且不说,孝道是人伦大道,本身是对的,和儒家没什么关系。至于忠,也是必须的,但这是为了维持贾家的利益,和儒教的那一套,同样不相干……”
……
搂着白荷说了一宿大逆不道的话后,翌日清晨,贾环拜别家人,率亲兵家将前往皇城承天门前,领命出征。
主角自然是隆正帝及大秦百万大军之太尉,彰武侯叶道星。
伟大光正的隆正皇帝发表了壮志高昂的讲话,激动人心。
并且以金樽赐酒,以待凯歌。
除却叶道星麾下的五千铁骑外,还有众多将门子弟。
等隆正帝发表完讲话,走下承天门,领着一票大佬,来到“民间”慰问时,许多将门子弟平生第一次这般近的目睹天颜,激动不已。
隆正帝对别人时都还算和颜悦色,还认识几个人,好言相问了几句。
对上贾环,却又黑了脸。
贾环笑道:“陛下,臣一天到晚老实的和小媳妇似得,可没再惹祸!”
隆正帝恨恨的瞪了眼,沉声道:“再敢口无遮拦,朕剥了你的皮!”
贾环闻言面色一滞,这才想起,昨天他失言之下,对眼前这位主的老婆献了次爱心……
得!既然理亏,就只能垂头丧气了……
好在隆正帝不会真以为贾环要跟他抢皇后,见他这幅模样,冷哼了声,目光往他身后的兵马上扫去。
韩大韩让他都认识,再往后,就是一水儿的鞑子亲兵。
对于贾环这样做,不是没人提过异议。
但对真正的大佬而言,贾环这样做,很懂事。
如果他真想要好亲兵,开个口,光牛家、秦家这些军中巨头,都会送他满额的好兵。
让他带几年后,再把亲兵下放军中,运作一番,去前线立下军功,就可以掌军了。
如此一来,远比贾环如今靠“交际”得来的关系更加稳妥。
数十年之后,大秦军方第一将门,又会名副其实。
但贾环却只收了几百鞑子兵做亲兵,大秦不是大明,没有鞑官贵人的说法。
这些亲兵,也只能做亲兵。
所以对于好些酸腐文官的弹劾,无论是当初的太上皇还是隆正帝亦或是两阁大佬,都当放屁……
这也就罢了,可是,队伍后面,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背的也不是兵器,怎么回事?
“贾环,你又搞什么名堂?那些人都是什么人?”
隆正帝皱眉问道。
贾环回头看了眼,再回过头笑道:“哦,陛下您说那些人,那两个背药箱,一个是郎中,另一个也是郎中……”
隆正帝脸一黑,一旁的赢祥实在不想看到这一对君臣在承天门前上演“大戏”,忙喝道:“贾环,这是什么地方,不要胡闹。”
贾环道:“真的,一个是给人看病的郎中,一个是给马看病的……”
隆正帝及一干大佬闻言齐齐抽了抽嘴角,也不用他废话了,自然都知道这两郎中是干嘛的……
“那那两个背锅的是干吗的?你出征还带锅?”
隆正帝再问道。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道:“那是……那是臣带的厨子……”
隆正帝闻言,脸色顿时比那厨子背的黑锅还黑。
其他人也纷纷皱眉。
张伯行沉声道:“贾环,你出征还带厨子?你怎么不再带两个老妈子?”
贾环道:“张相放心,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在家也没让老妈子伺候。”
张伯行无语,老子是在关心你吗?
施世纶都看不下去了,干咳了声后,道:“贾环,你还年轻,去军中,要和士兵同甘共苦才对。”
隆正帝一直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这怂货……
贾环正色道:“陛下,诸位大人,小子以为,现在是新时代,领军打仗要有新思路……”
一群大佬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贾环。
贾环不敢再扯淡,忙解释道:“陛下,臣以为,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要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打赢!只要能打赢,臣带俩厨子又怎么了?”
牛继宗有些头疼道:“贾环,打赢是要打赢,只是为将带兵,与士兵一个锅里搅勺子还是有必要的。”
贾环正色道:“牛伯伯……牛将军,小子以为,将军没必要和士兵同甘共苦,这些都是形式。当将军,要做的是赏罚分明!谁做的好,谁立下功,谁就赏,否则就罚。
在我的锐士营里,每天训练,第一名都会奖励二斤牛肉!
第二名奖励两根鸡腿!
第三名奖励两个鸡蛋!
倒数的就只有白饭,连咸菜都没有。
丢了饭菜倒是其次,关键是丢人。
如此一来,士兵们训练就更积极了。
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将军!”
没人再和他扯淡了,主要是,贾环并不是光耍嘴炮的人,他在兵部军功簿上的军功,堪称近二十年来第一人……
谁要说他只会吹牛,以他的尿性,一准给你显摆出来……
“大言不惭!”
别人不敢说,隆正帝敢说。
不过,这个时候,木已成舟,人也丢了,再说太多没用,一旁的赢祥咳嗽了声后,隆正帝只能狠狠的瞪了贾环一眼,道:“去西域表现不好,等回来朕再收拾你!
记住,此去西域,学习为主,不要再给朕惹事。
再有上回那样的莽撞动静,朕不与你顽笑!”
贾环闻言,看了眼默默跟在隆正帝身后的叶道星,以及最后面的岳钟琪,眨了下眼睛,笑道:“臣不敢,陛下,臣都长大了,不是当年不懂事的时候了,您怎么老抓着不放……”
“哼”了声,见贾环把手塞进头盔里挠头,把好生生一顶明光头铠弄歪,吊儿郎当的顶着,隆正帝抽了抽嘴角,在众人瞩目下,给他扶正,而后沉声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自己当心。此次与上回不同,不需要你再失心疯的跑到人后面去烧粮,记住了吗?”
贾环高声一应:“喏!”
隆正帝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才带着众人转身离去,重回承天门上。
牛继宗声音中蕴含内劲,手举大秦戟刺天,高声道:“大军,出征!”
“出征!!”
……
三军齐喊“出征”之声,声震九重深宫。
皇太孙赢历面容清瘦了许多,站在咸福宫寝宫的宫窗前,静静的眺望着承天门方向,细眸中,眼神清幽。
“主子,真要去给五爷送药?”
高玉有些迟疑的站在赢历背后,为难道。
赢历如若未闻,沉默不言。
高玉面色微变,可是一咬牙,还是道:“主子,五爷虽然被陛下打了,可主子这时候去送药,怕是会让人猜疑,他们也不会用主子的药……”
赢历淡淡的道:“孤知道,他们想什么,孤管不了,但孤给五弟送药,他们也不会管。至于五弟用不用,不重要……”
高玉想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他道:“主子,五爷分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外面好些人都……他现在倒是成了热门。若非宁侯昨日扫了他的面子,怕是就更热了……”
赢历冷笑了声,道:“热门?早点,皇祖的兄王叔王们都比皇祖热门。前些年,十四叔也比那位热门。孤王……何尝不是最大的热门?可那又如何?
如今看来,越是热门,最后反而容易失望。
老五……”
赢历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笑容,却不再多评价那个曾经最爱跟在他身后玩闹的弟弟,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道年轻的身影……
赢历嘴角的笑容敛去,声音愈发深幽:“连皇子都敢如此作践,那位,竟还一味的宠着……
不过,不急……”
……
PS:对于儒教的见解,只是个人的理解,有认同的,也有反对的,这不重要,和红楼梦一样,本身也没什么权威的说法。写这些只是为了后文铺垫一二,挖个小坑,不是想说教诸位,我本身连个半桶水都算不上……
当然,对旧时文官的感观始终是深恶痛绝,这一点不变。
另外这两天确实有点私事,目前形势有些喜人,希望诸位书友宽容两天,让一个快三十的老光棍儿扑腾两下,看看能否不用去越南买媳妇……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二章 六花
大秦西北路长武县,云字号,贾家驿站。
“风哥,这长武县县城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感觉比神京城还有历史,什么来头?”
夜色渐暗,行走了一天的西征队伍,在长武县外扎下营寨,埋锅煮饭。
贾环等人则住进了贾家驿站内,趁着一点夕阳的余晖,看着背后颇有古意的城池,贾环向秦风询问道。
没法子,这一伙人里,唯有秦风读书多。
见篝火旁的众衙内们齐齐看来,秦风也有些自得,轻轻一笑,道:“环哥儿好眼力!这长武县,原名鹑觚,确实比都中久远的多。
早于始皇二十七年,始置县于浅水塬,隶属北地郡领辖。
《周地图记》载:太子扶苏与将军蒙恬,率兵北上屯边,治驰道,通四域。
见塬高水浅,因欲筑城。遂以觞设奠,乃有鹑鸟飞升觚上,视为灵异,故以鹑觚为县名。
再到建安十八年,鹑觚县并入魏境,隶属雍州新平郡。黄初七年,鹑觚县改属扶风郡。
最后到咸平四年,由泾州长武城升镇置长武县。
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古城,比武威还要久远。
我武威……”
“得了得了得了!”
没等秦风将话题拐向武威,牛奔就不耐烦打断道:“知道你就要去见你老子了,动不动就武威武威,武威是你家的?人家环哥儿问的是长武!”
秦风大气,不和他一般见识,笑骂了声后,刚想说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军阵声。
众衙内们纷纷站起,出了驿站庭院,向远处看去。
“他们在操演军阵,指挥的人是……叶楚?”
温博皱着黑黑的浓眉,眺眼望道。
“一千军马,以一字长蛇阵摆开,布阵严密有序,操演娴熟,我不如也……”
秦风在一旁赞道。
牛奔嗤笑了声,道:“那是你没用,我比他强多了!”
秦风哼了声,不服道:“你自幼在灞上大营操演,比叶楚在宫中操演方便的多,自然比他更强。可惜,我却没多少操演的机会,只能翻看一些兵法。”
“好了好了,都比我强!看看到底什么名堂……”
贾环止住了两人的争吵,眼睛直直的看着不远处,那一千骑兵摆出的阵型。
其实是看不大明白的……
秦风给他解释道:“环哥儿,此一字长蛇阵,乃孙武所创。《孙子兵法》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南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这就是一字长蛇阵的精髓!
你看,叶楚将他手下的一千兵马,布成一个一个的小方阵,摆成长长一条,如此一来,指挥起来就会极为灵活。
攻其首则中尾瞬息而至,攻其中央则首尾速至。
这样做,能使得兵力得到最好的发挥,还能保证不乱,极其犀利。”
贾环闻言,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叶楚将他手下的一千兵马纯熟的调动,变换阵法,果然厉害。
他觉得秦风有一句话说的很好,阵法,就是让兵力得到最好的发挥。
这一千兵马展开来,远比无序的散布或者集中在一起,更容易调动,也能更好的发挥力量。
“风哥,这一字长蛇阵,可有破解之道?”
贾环看着叶楚在那里“耀武扬威”,心有不甘的问道。
秦风呵呵一笑,道:“自然有破解之道,世上没有破解不了阵法,当然,知道怎么破是一回事,能不能破掉,又是一回事,还要看手下的兵马如何……这一字长蛇阵,以蛇形成阵,只要破解蛇形,其阵自破!”
贾环挑眉道:“打蛇打七寸?”
秦风道:“没错,正是打蛇打七寸。这一字长蛇阵的七寸,就是它的中军,只要突破它的中军,一字阵必破。变阵了……”
“这是什么阵法?”
贾环见“长蛇”收起,变成了另一种阵法,问道。
“是鱼鳞阵,他们换人了,方冲在指挥……”
贾环右侧,牛奔有些不甘的道。
没有谁不想指挥千军,操演军阵。
温博也羡慕道:“叶道星把他手下那五千重甲军调理的极为出色,是个人物。”
“他们身上的重甲呢?”
诸葛道在贾环等人身后问道。
贾环回道:“重甲早十天就已经起运去西域了,真要让这些人着重甲出征,走不到半路,马都要累死完……风哥,再说说看,这鱼鳞阵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好像比一字长蛇阵还要复杂。”
秦风笑道:“一字长蛇阵大概是最简单的阵法了,当然,用的好也不容易。
不过鱼鳞阵也不算复杂,真正复杂的,是诸葛道他家老祖宗的八卦阵,那才是真正的天人之阵,后人少有人能布出此阵,其实原阵早已失传……
环哥儿,这鱼鳞阵,用的最好的,大概就是蒙元的成吉思汗,他极善用鱼鳞阵。
以其麾下雄军飞行军布阵,天下少有能敌者。
鱼鳞阵一般分为三个层次,但有的用兵大家,能分出五个层次。
最前方的是先锋阵,后面是兵力更多,力量更强的第二和第三层次。
总之,越往后面力量越大,实现分层次攻击。
鱼鳞阵的关键,就在于将大军分层次,且能将火候把握的好。
把握不好,就成了添油战术,乃兵家大忌。
把握的好了,分成多层次攻击,一层接着一层的攻击,迫使敌人露出破绽,而后用后续层次,一举攻破。
一层强比一层,则天下莫与能争,比如成吉思汗。
但这个阵法,寻常将领都不大用。
一来怕成为添油战术,二来,麾下没有一支如臂使指的大军,也协调不好。
方冲,是个人物啊……
你看他,用的是叶家的重甲军,之前肯定不熟,可是却能极好的变阵。
以战鼓和军旗发令,丝毫不错。
我勉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没事环哥儿,不打紧。这个东西,其实就是熟能生巧的东西。
普通人接触不到,没有名师指点,所以才难以入门,可咱们不同……
上回我爹说要教咱俩兵法,可后面一连续的闹腾,赶上太上皇驾崩,又要准备西征,才没来得及。
等这回回去后,我爹会亲自教咱们,到时候去灞上大营里练,保准比方冲、叶楚他们强!”
见贾环面色肃然,眼睛微眯,紧紧的看着对面方冲在那里指挥兵马,牛奔宽解道。
贾环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奔哥。咱们回去后是要好好练……”
“咦,这是……六花!!”
贾环和牛奔话没说完,一旁的秦风忽然失声惊呼道。
牛奔等人闻言,再不复之前的轻松笑意,面色纷纷一变,眼神有些骇然的看向前方。
贾环的脸色也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兵书虽读的甚少,却也听说过,六花,乃先荣国最善的军阵!
此阵颇难,对军卒的要求极高,自先荣国战殁后,从未听说还有哪位将军,能布出此阵,包括牛继宗、秦梁……
看着阵中指挥的叶道星,秦风没等贾环相问,就沉声道:“环哥儿,此阵为前朝军神李靖,根据诸葛亮的《八阵图》法推演而来。
其阵中大阵包容小阵,大营包含小营,四方四角相互衔接,一曲一折彼此对应,相传诸葛亮的八阵图就是这样的。
而李靖创的六花阵继承了这一原则。
六花阵法外面六阵呈示为方形,里面中央军阵呈示为圆形,因其总体形状像六角花瓣,所以俗称六花阵。
你看此阵,内圆而外方,外面六阵是正兵,所以呈方形。
里面的中央军阵是奇兵,所以呈圆形。
方是用来规定战场的范围,圆是用来连接各方机动的路线。
所以,规定战场范围的步数要像大地一样固,确定机动的路线要像天体运转一样灵活。
步数固定,回旋整齐,就可以在变化中不容易发生混乱。
从八阵演变为六花阵,仍然是源本于诸葛亮的布阵原理。
此阵极难极难!
自先荣国战殁后,不是没人想学习这一所向无敌的阵法。
只可惜,大都因为将兵关系混乱紧张,列兵布阵杂乱无序,而致败了。
六花阵有方阵、圆阵、曲阵、直阵和锐阵五种阵型,五种阵型又各有五种变化,共有二十五种变化。
不止为将者要对此二十五种阵法悉数皆知,连布阵士兵都要对这二十五种变化娴熟于心,这才是最难之处。
也因此,古之名将,强行演习六花阵而不乱者,寥寥无几。
非将不知阵,实为兵卒训练不出……
自先荣国战殁后,大秦军中就再无第二人能布此阵。
这叶道星……了不得啊……”
贾环不大懂六花阵的神奇,但他知道六边形的神奇。
前世学数学时,六边形的神奇是少有的不枯燥的数学课。
从雪花,到龟壳,再到蜂巢,皆是六边形。
结构稳定,节省材料,是其最大的优点。
而六花阵,同样如此。
叶道星亲自操演军阵,自然不会只是一千人,而是整整五千兵马齐动。
五千兵马布成一六边大阵,每一边,就是一个作战单位,运转极其灵活。
六边受力均匀,攻守强势。
守则六边齐动,就是攻,也可做到三角齐攻。
足以可见,六花阵要比一字长蛇阵和鱼鳞阵发杂的多。
见周围气氛有些压抑,贾环能明白他们的心情。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家都出身将门,又都是自幼从武,心气颇高。
他们和他们父亲都做不到的事,叶道星却做到了,这不得不让他们郁闷。
贾环见之,笑道:“这不算什么,叶道星麾下的五千重甲军,被他训练了多少年?且只有这五千精兵,叶道星对他们熟的不能再熟了,怕是连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住。
他们十数年如一日的驻守在龙首宫,寻日里也没其他事,不操演军阵做什么?
这种情况,别说牛伯伯和义父他们,就是换做咱们,这般练上十几年,也一定能做到!
没甚了不起的,落后的,咱们好生努力,追上并超赶过他们就是!”
“说的好!”
牛奔捧哏道:“这就叫笨鸟先飞……”
“噗!”
秦风刚从水囊中喝了口水,却被这句话给逗喷了,笑骂道:“奔哥儿,你真真是……咱们这叫奋起直追,哪里叫笨鸟先飞?”
贾环、温博等人哈哈大笑,牛奔倒有急智,高声道:“你懂个屁!我是说他们,他们是一群笨头贼厮鸟,让他们先飞一阵,咱们再追赶!”
一群衙内被贾环开解通后,也就不再郁闷,再听这两人的对话,无不大笑。
又看了一阵后,众人就回到了庭院内。
篝火上架起了三头大黄羊,贾环带的庖厨收拾的差不多了。
肉香扑鼻!
早早就贮存在驿站地窖内的伏特加被取出,用大碗分润。
一干衙内们用随身刀匕割着烤羊肉,喝着辛辣刺激的烈酒,嘻嘻哈哈,过的好不自在。
诸葛道一伙儿靠着贾环等人,吃着吃着就笑了起来。
见众人看过来,诸葛道咽下口中烈酒,“啧”了声后,道:“咱们大都跟家里长辈们行过军,何曾有这等快意过?嘿嘿!”
众衙内一阵哄笑。
苏叶笑道:“那年我爹回京,我才八.九岁,刚开筋锻骨完,就央我爹带我去鲁地的东方军团开开眼。我爹见我开完筋骨了,也就答应了。
好家伙,虽比不得上回我们随环哥儿去西域的速度,却也将人累个半死。
关键是吃食……
不怕你们笑话,当时累我倒是不怕,可那吃食,我都哭了!”
“哈哈哈!”
众人大笑,苏叶出身象阳伯府,其父苏卢现袭一等男,任东方军团都虞侯。
苏卢默默无闻了许多年,但在今年,名声大噪。
齐鲁之地今年多灾,先是春季的大旱,赤地千里。
到了夏季,黄河在入海口处居然发生了改道……
因民风彪悍之故,再加上一起子混帐官员那些操蛋事,使得山东之地落草起义者数不胜数。
有一名唤王波之人,想效仿宋时梁山旧事,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帜。
还别说,一时间从者云集……
和梁山上那些人差不多,历代农民起义,其血腥暴虐程度,其实都超出了后人的想象。
无论是前汉时的黄巾,前明的李自成,还是后世的太平天国,做的都是比八国联军和日本鬼子还要残忍的事。
连屠了几座城后,王波麾下已经聚集了十万“大军”。
这个时候,征东将军诸葛城,也就是诸葛道之父,派遣苏卢,率麾下两千五百兵出征,连战十八场后,诛杀王波,取其首级于黄河边。
苏卢的爵位,怕是要往上提一提了。
苏叶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
倒不是众人势力,看中他爹的权势。
只是单纯的敬佩能打的人。
二十多个衙内吃饱喝足后,三只大黄羊连骨头都被嚼碎了,酒也喝干。
众人围着篝火坐着,远处的军鼓声渐息。
离睡觉还有一些时间,许多人也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和贾环、牛奔几个核心相处相处,因此,没谁离开。
贾环用一根木棍拨拉了下篝火后,看着围在大篝火旁的一群伙伴们,轻声笑道:“都还记得襄阳侯府的陈贺吧?”
众人闻言,无不面色微变。
谁会不记得那个倒霉鬼?
此人是近三十年来,武勋将门家族出来的最大的耻辱。
铁网山之变,先和几个武勋子弟脱离了贾环的序列,然后又在宁至杀向皇帐时,居然弃兵逃遁,使得大阵被破,上千御林军被宁至麾下的蓝田大军砍瓜切菜般斩杀。
丢尽了武勋的颜面,也让他们自身死亡,家族败落。
只是,贾环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贾环又挑了挑篝火,道:“咱们是自己兄弟,这会儿又没事,所以有些话,我就不遮掩,直接同大伙儿说明白。”
这个时候,牛奔、温博、秦风几个不好接,所以诸葛道就接道:“宁侯,就像你说的,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话只管说,我们都听你的。”
贾环笑了笑,秦风等人看向他也笑了笑。
诸葛道这一伙儿,再加上曹雄赵虎,是仅次于贾环、牛奔、温博、秦风这一核心的,第二紧密梯次。
因为他们的靠近,原本渐行渐远的东方军团,又回到了荣国一脉的核心利益圈中……
贾环对着数十双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次和铁网山之时不同,那会儿陈贺他们虽然先跟着我,却只是他们自己想跟着我立点战功。
当然,这没什么,以我们这样父祖辈的交情,一起立功也算是一件美事。
至于他们后面离开,想自己去建功,我也没拦着,也没这个资格和权利。
但这次不同,这次是我同陛下打擂,才求来这次机会。
本想带几个兄弟,几个老兄弟,去西域见见大阵仗。
比如诸葛道、苏叶、涂成、马刚他们,都是上回随我一起去西域出生入死,在铁网山时也紧跟着我的,我本只想就带着他们去就好。
因为他们信我。
只是后来,好些叔伯前来寻我,托我把你们也带上,去见见世面。
都是自家叔伯,好言相说,我不好驳他们的面子,也就答应了。
然后又到陛下跟前去磨,好说歹说,总算说通了。
不过陛下警告过我,再有铁网山陈贺之流出现,我是要负责的。
不止是我,整个武勋一脉,都要承担着再次出现陈贺之流的风险。
今儿正好赶巧,大家兴致也高,所以我就同大伙儿提前说说。
我明白的告诉大家,这次去西域,我们一定会上战阵,与罗刹鬼正面厮杀。
光看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我和诸位叔伯都说过。
他们也都理解和支持,并且表示,可以接受战死……
其中有多危险,不用我多说了,都是出身将门,该明白罗刹鬼是什么样的敌人。
如果有兄弟还没准备好,现在告诉我,私下告诉我也行,这不丢人,再经历些阵仗,日后就不怕了,没什么的……
告诉我,我提前安排你在后面观战。
而如果有人好虚面,分明还没准备好,却强自上阵,临阵前,却又和陈贺、杨坞他们那般,转身逃跑,致使战阵崩坏……
不用等回京后捉拿下狱,谁先跑,我杀谁。
都记住了吗?”
PS:快可以恢复更新了。差不多了,她祖母对我的印象非常好,说我是一个本分老实的好孩子,为人正派。
咳咳,我也这样以为,我私下里问清楚了,老太太虽然喜欢读书,却不读起点中文网的书……
希望明年我可以鄙视单身汪……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三章 愚蠢
大明宫,紫宸书房。
又经过一夜操劳后,上书房外间的西洋钟连敲了五下,隆正帝抬起头,颈椎部传来一阵“咔咔”轻响声。
他太久没抬头了……
细眸微红,稍微看远一点,眼睛有些发花。
长时间盯着奏折上的小字,极伤眼。
再者,岁月不饶人……
心里暗叹一声,隆正帝看向御案左下侧的案几,忠怡亲王赢祥眉头紧皱着,面色凝重,还在持笔批改着奏折。
之前的钟声,对他仿佛丝毫没有影响。
他身前的案几前,也摞着两摞高高的奏折。
一摞是已经批改完的,一摞是还未批改的,几乎等高……
这些奏折,都是经内阁筛选后,分出来的。
最紧要的一部分,交由隆正帝批改。
其次的,交由总理王大臣赢祥处理。
当然,这并不是定死的。
隆正帝时常将自己的折子划给赢祥看,赢祥也时常请教隆正帝一些问题……
一般来说,分权,最为帝王所忌。
但赢祥不同,他最得隆正帝信任。
这与他谨慎谦恭的作风有关。
虽然有权,却不贪,更不揽。
对于赢祥而言,这份权利,与其说是他拥有的,不如说是承受的。
权利并不是他的红利,而是他帮助隆正帝的心意。
这点隆正帝也知道。
他私下里曾问过许多人,许多高人。
那些人都告诉他,对于一个半步天象的绝世高人而言,世间的权势远远不如迈出最后一步有吸引力。
若是跨过传说中的最后一步,便为陆地神仙,甚至破碎虚空羽化飞升都有可能。
神仙,和权势,二者选一,连皇帝都会选前者。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隆正帝对赢祥极为信任,也愿意分权与他。
“十三弟,天又将明,你也歇一歇吧……
走,随朕出去转转,缓一缓,也换换脑子,闷了一宿了……”
看着赢祥隐现血丝的眼睛,隆正帝笑道,他近来心情不错。
赢祥犹豫了下,还是将手里的笔放下,抬头笑道:“也好,不过皇上,您该去休息了……”
“出去转转,不就是休息吗?”
隆正帝呵呵一笑,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打湿的锦帕,擦了把脸后,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问道:“十三弟,西征大军离京几天了?”
赢祥想了想后,笑道:“今儿七月初七,大军六月三十离的京,八天了。他们清一色的骑军,又没甚大的辎重,今儿差不多能到武威了。”
两人笑谈着出了御书房,站在汉白玉砌成的游廊上,眺望着巍峨的宫城,隆正帝眼神悠远,望向西边,道:“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罢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打仗的事,就交给军机阁去处理吧。”
这本就是大秦祖制,政事交由内阁总管,军事交由军机阁掌总。
政事上皇帝还能插的上话,可军事上,一般都不需要天子发言。
养在九重深宫中的天子,又能知道什么军事?
前明若非崇祯皇帝瞎指挥,战事未必就一定会崩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太祖高皇帝和圣祖太上皇帝有感于大明的前车之鉴,便定下了祖制。
非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天子,只需要在军队打胜仗后,嘉奖赏赐军方就好,不要随意干涉军机阁。
当然,如果军队打了败仗,军机阁的人也需要承担责任,背黑锅。
胜者有大赏,不吝贵爵赏赐。但败者,同样也会被满门抄家……
不过尽管如此,隆正帝还是为之心忧。
赢祥闻言笑道:“皇上尽放心就是,厄罗斯狼子野心,虽不知他们为何忽然变了心,改助攻为侵占,可想来,也是临时起意。
仓促起国战,本就埋下了必败的根基。
再者,他们的军粮嚼用大都需要从厄罗斯老远的往西域运,路程遥远,花费颇多。
远比我大秦代价高的多,这绝不是长久之事。
因此臣以为,他们应该只是想借一场大战,勒索我大秦一二。
毕竟,当初贾环同那位厄罗斯的伯爵克列谢夫密谋时,仅仅许下了水泥和伏特加的方子为出兵代价……
呵呵,臣当时就觉得此事荒唐,也只有贾环能做得出。
不过还别说,居然真让他把人给哄来了。
那克列谢夫动用了十万铁骑,战死了三万多人,帮大秦打下了准格尔。
想来对方也回过神儿来了,觉察出上了贾环的大当,不愿就这般轻易的将西域交出去,不然,委实太荒唐了些!”
“哈哈哈!”
想起当初贾环贼头贼脑的来给他报喜时,他自己的表情,再看看赢祥的脸色,隆正帝说不出的快意,道:“这就叫荒唐人办荒唐事!
贾环那混帐东西,和厄罗斯那位国公之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水的纨绔货色,像的紧!
他能将那纨绔膏粱子弟哄骗,不过是他这纨绔,技高一筹罢了!”
赢祥闻言一怔,想了想后,随即也陡然大笑出声。
他以为,隆正帝这话,形容的还真贴切。
将堂堂国事,用这种事来勾连,竟成了买卖,岂不是纨绔儿戏?
笑罢后,赢祥叹息了声,道:“也算是有福气的,纨绔都能纨绔出泼天的大功来……
只盼他这回在西域,不要再胡来了,不是每回都有好运的。”
赢祥说的是贾环跑到准格尔龙城,为秦梁取药引的事,在他看来,着实莽撞的紧。
稍有差池,就是必死的结局。
别说贾环,就是现在的他,以半步天象的身手,也不敢说能从敌国全身而退。
只是隆正帝却以为赢祥依旧在说贾环的纨绔之事,尤其是贾环以太上皇的御命金牌,拿下岳钟琪之事。
他哼了声,道:“临出发前,朕再三警告过他,朕不是太上皇,平日里可以惯着他些,可在大事上,绝不许他胡闹!
军国大事,国之根本,他若再敢像上回那般,用一金牌拿下九边重将,朕绝不轻饶!
不过十三弟放心,他现在是个懂事的,以前年幼,又被太上皇那般纵着,才会乱来。
如今长大了,会明白轻重的。”
赢祥顺着笑道:“也是皇上调理的好,如今,他也就怕皇上,冲臣也敢瞪眼,呵呵,早晚收拾他一顿……”
这当然只是个玩笑,可隆正帝却当了真,生怕自己最倚重的弟弟和贾环那愣种怼上,忙道:“十三弟莫要和那混帐一般见识,他就是不读书不知礼罢了,朕以后多提点他一二。
十三弟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不搭理他就是!”
赢祥无奈苦笑,点了点头,道:“不会让皇上作难的,贾环此子,看起来飞扬跋扈,可正如皇上所言,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上,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轻易拿不住他的痛脚,奈何不得他什么。”
隆正帝闻言,呵呵一笑,不愿再提这个,岔开话题道:“十三弟,粮荒已经缓解了么?”
赢祥心里好笑,这句话隆正帝已经问过他好几回了,每次回答,都能让隆正帝嗨上一会儿……
他笑道:“皇上,南海水师源源不断的将安南和暹罗米粮运回,张廷玉在江南布下了好大一个阵仗。将这些粮米,一点点出给那些哄抬米价的大粮商,可那些人哪有财力吃掉两个国的大米?
撑到最后,都撑不住了。
之前赚的黑心米钱,都吐出来不说,还搭上了老本。
可还是收不完越来越多的粮米。
皇上,江南灾情大为缓解!”
尽管已经听过许多次,再听一遍,隆正帝还是感觉到身心愉悦!
他弯起嘴角,笑容却有些血腥,道:“听说,那些快要破家的黑心奸商们,还想铤而走险,烧了运粮军船?还聚众闹事?”
赢祥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又笑道:“都是一群糊涂了心的,竟没看出那些船是朝廷的兵船……”
隆正帝嘿了声,满脸杀气道:“他们可不是糊涂了心,他们精明的很!”
“皇上……”
赢祥有些担忧的唤了声,劝道:“皇上,粮荒已解,如今国朝的大事就是西域的国战。
在国战未结束前,不好再大动干戈了。
江南之事,绝非只是几个粮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这内中牵连,实在太广……”
隆正帝冷笑一声,道:“十三弟放心,朕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收复西域,朕连京中都暂停下来,更何况那些魑魅魍魉的狗东西!
既然灾情已解,朕如今有的是耐性等着他们的下场。
待西域大军携胜归来,朕就用那些杀坯们去教教那些名教子弟,圣人门徒,国法二字,是如何写的!”
又谈了会儿国事后,两人走下丹陛,沿着御道散步,隆正帝笑道:“听说荆王又往贾家送礼了?”
赢祥闻言,面色有些不自在,点点头,道:“是,赢宜极想在离京前,将亲事定下来……也难为他了,这些时候,他的日子不大好过。
宗室诸王对他极疏远冷落,冷眼等着他倒霉,再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多少。
他在京时,还能时常跟皇上请安,不会出甚大事。
他却怕他离京后,京里再出变故,牵连到他。
所以,赢宜一心想将世子赢谷和贾环亲姊的亲事定下来。
与贾家成了姻亲,总能在京城里照看一些。
以贾环对家人的呵护,定见不得别人欺负她婆家……”
隆正帝呵呵一笑,对于荆王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而且也乐意见到。
他自己和宗室的关系就极不好,有许多帐还没清算。
可世人最重亲族,天家作为世人表率,在这方面也不能做的太差。
总要体现出“亲亲”的天家气氛。
隆正帝做不到和那些仇人亲亲,只能在宗室里选择适当的人亲亲。
除却忠怡亲王赢祥外,他看准了两个人,还算得他的心意。
一个就是宗人府宗正,孝康亲王。
另一个,便是荆王。
相比于乌烟瘴气的宗室皇亲而言,荆王一脉虽然出现了赢皓那样的混帐,但总的来说,不招权揽权,不干扰地方的作风,还颇合他的胃口的。
既然看中了眼,对荆王赢宜的一些算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何况,赢宜曾主动向他请示过……
不过,隆正帝想说的却不是这个,他笑的有些深意的看着赢祥,道:“十三弟又托赢宜往贾家送礼了吧?”
赢祥闻言,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隆正帝哈哈笑道:“当真是动了淑女之思,十三弟,正好那混帐不在,朕替你去提亲如何?想来他家太夫人,不会驳朕的面子。”
赢祥闻言,眼神一凝,面色颇为意动,不过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苦笑道:“还是算了……”
隆正帝闻言眉尖一挑,道:“十三弟是怕贾环回来同你闹?你放心,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法子!朕倒是不信了,堂堂一亲王王妃,贵重非常,还委屈着他了?”
赢祥又犹豫了会儿,眼神挣扎,但最终还是划开了,目光坦然,笑道:“多谢皇上的好意了,倒不是怕贾环同臣弟闹。
臣弟再怎么说,也是国朝一等亲王,天家贵胄,岂会怕一臣子?
臣弟只是……只是不想逼迫她……
就这样,也好……”
……
荣国府,东路院。
贾琏满脸焦躁的在庭院内来回走动着,贾母、薛姨妈、李纨、娄氏并一众婆子婢女在内堂上坐着。
早早的腾出的一间净室内,满是酒精的味道。
几个稳婆在里面忙碌着。
“啊……”
“啊……”
“啊……”
一声又比一声凄苦的声音不断从净室内传出,令人揪心。
今日,正是王熙凤的产期。
怀胎十月,今朝分娩。
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一般,极为凶险。
熬不过去的,大有人在。
稳婆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放在后世,毫无疑问,自然是选择前者,但在这个时代,通常都是选择后者……
已经折磨了整整三个时辰了,贾琏心中早就有了这样的担忧。
只是他担忧的虽然也是这个,可牵绊的理由却并不是夫妻感情。
贾环曾明里暗里的跟他批判过这种做法,因为孩子没了,大人在就还可以再生。
可大人没了,就再没机会了。
尽管贾琏对这一看法不以为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子嗣远比老婆重要。
大人没了,还可以再娶。
他爹是这样做的,他大爷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同贾环这般说……
“唉!”
叹息一声后,贾琏唯求能母子平安,这样就不用纠结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难题了……
不是他没心没肺,只是……
他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成亲也有六七年了,可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出门在外,朋友们吃酒时都要小心的避开这个话题,以免伤了他……
贾琏不觉得这是他的问题,反而觉得是王熙凤的问题。
他知道,王熙凤心里一直都不大瞧得上他,不仅处处要强,还将他管的极严,是个大醋坛子。
别说纳妾,就连通房丫头平儿都不能随他吃,只能看她的心情,同施舍一般。
与她圆.房过生活时,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来,稍微换个花样都不许。
无趣的很。
定是这个原因,才使得他们多年来,一直没有所出。
如今终于要生了,贾琏只求一定是个儿子,这样,就能在外人面前抬起头来,也能放下包袱,日后可以在外面随意顽了……
“啊……”
“啊……”
产房内挣扎,不,是挣命的声音,越来越弱了,满满的血腥味。
孩子还没出来,胎位原本就不大正,此刻有些难产……
最危险的是,折腾了大几个时辰后,王熙凤,已然没了力气。
这是最危险的。
几个从宫里调出来的稳婆,一个劲的大喊“用力”,声音“振聋发聩”,可是已经陷入半晕厥的王熙凤,哪里能听得进去。
虽然满耳里都是“魔音”,可听到最后,也只剩下了恍惚……
心里只有苦涩,她一辈子争强好胜,没想到,终究还是倒在了女人最大的难关上。
但愿……
但愿能保住孩子吧……
“奶奶,你再加把劲儿啊,奶奶,不能放弃啊!”
平儿见王熙凤面若金纸,一双丹凤眼微眯,眼中神色茫然无神,顿时大哭不已,不顾血气,伏在床头大声哭道。
不能放弃……
可是,我真的没力气了……
王熙凤心里苦涩的想到。
平儿依旧大哭不已,只是劝说。
产房里的动静,终于还是传了出去。
贾琏自是跺脚不已,为难的不得了,却也只是无法。
贾母等人放在产房门前听信儿的丫鬟回报了消息后,贾母终于坐不住了,拄着拐杖,来到了净室。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您快回去歇着吧,天儿太热……”
贾琏赔笑上前说道。
贾母看了眼满头大汗的贾琏,叹了口气,道:“这会儿子,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凤哥儿这孩子,是我最疼的孙媳妇,到了这会儿,我得去瞧瞧,劝劝她……”
贾琏还想再说什么,就见贾政和赵姨娘也闻信赶来了。
他又要问安,贾政道:“这个时节,就不要讲究这些了。”
说罢,贾政又对贾母道:“老太太,命里皆有定数,天意有行,不可强求,您也不要太过担心……”
贾母闻言,抽了抽嘴角,道:“你自去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说罢,由鸳鸯搀扶着,进了产房。
背后,留下赵姨娘安慰尴尬的贾政的声音……
……
西北路,武威城。
经过近一个月的路程后,黄德、占超并数十位先荣国家将复仇系的核心成员们,终于踏足到了这座暂歇的落脚地。
在西域收回前的日子,他们都会被安置在这座黄沙军团的大本营。
这座被秦家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的西北大城。
甫一入城内,黄德、占超一行人就被秦梁派遣的心腹亲卫接手,带着数百兵马,护送他们径直前往一座深宅里安置。
带队的人是一文士,对黄德等人的面色并不算太好,并没有因为他们先荣国家将的身份,而顶礼膜拜。
原因很简单,黄沙军团仅次于秦梁的一位重将,就是死在十三将的手下……
在不大友好的清冷气氛下,黄德、占超等人,被护送到了紧靠着军营驻地的宅院内。
那文士只将黄德一行人送至门口,就告辞离去了。
还好,倒也没留下士兵看守……
不过,等黄德等人推门而入,看到庭院当中的人时,面色纷纷一变。
“二哥!”
黄德、占超二人惊喜的唤道。
只是,那位身量高大,满头白发,独着一目的老人,脸上却满满是恼怒之意,眼神凌厉的吐出两个字:“愚蠢!”
……
(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科室今天聚餐,完了还要k歌……
实在没办法,前面已经婉拒了好几次了,这次再不去,说不过去,还要和同事共事。
抱歉,给跪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四章 断根
西北的夏日,和关中及江南的夏日不同。
虽都为酷暑,可在江南,即使夏日,空气中也有六七成的水分,关中也有四五成,而在西北,连一成都不到。
干燥,酷烈。
真正的人间烘炉。
然而,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有些人,却如同身在冰窟……
“二哥!”
看着李先的面色,听到他厉色训斥的话,黄德面色一变,高声反抗了声。
小辈们还从未见过最顶端的几位老人如此严厉的对峙,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小一辈的素养差别了。
严光当即指挥着有些发懵的小儿辈们,迅速离开现场。
不只是离开,还有警戒。
五进的新宅院,放在神京城里都算是大宅门儿了,在这座武威城内,更是为数不多的几座豪宅。
严光熟练的指使一众同龄人,“清扫”院落。
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人,去了大门口哨戒。
同辈中,只留下了李先的孙子李锐。
曾经的李锐,郎朗如日月之入怀,资质之高,甚至尤在严光之上。
但此刻,却颓唐如玉山之将崩,满脸沮丧。
若非家教森严,即使李先再疼爱他,也绝不许他哭,他此刻真真是要流一碗心酸泪……
现在,他想的,只有怎样挽回颓势,重回神京。
在神京城中,虽然不能肆意自在,可总有机会,在那人间最繁华地游览畅玩一回。
虽不曾真个在平康坊里销.魂则个,可也在那十丈软红里,和那些娇媚万千的软妹纸们聊过人生。
可是在这里……
看看那些肤色黑红黑红的女人,好些比他还粗壮,李锐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他爷爷正在教训这些“背叛”了他们的蠢货们!
“国公爷基业毁于一旦,你还有脸说没错?”
李先当真是怒发冲冠,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转成杀意。
黄德皱眉道:“二哥,国公爷基业如今愈发兴旺,何谈毁于一旦?”
李先眼神一凝,死死的盯着黄德,沉声道:“十三,你已经忘了国公爷是如何死的吗?你忘了黑云十三将其他人是如何死的吗?”
黄德闻言,面色一变,不愿再和李先愈发霸道凌厉的眼神相对,垂下眼帘,道:“二哥,我何曾敢忘?就连做梦里,都是那一天的杀场……可是二哥,赢玄,已经死了!”
“但赢秦还未灭!!”
李先厉声喝道。
黄德难言,一旁的占超叹息了声,道:“二哥,是少主不愿再让我等葬送性命,少主说,未尽之事业,就由他去做吧,否则,他就是付不起的阿斗了。
二哥,毕竟,他是少主,是国公爷的亲孙,是贾家真正的传人哪!”
李先闻言,面色一滞,有些沉默了。
李锐见之大急,高声道:“十三爷爷,您是被贾环给哄了!”
黄德皱眉喝道:“少主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李锐闻言,脸都气白了,可是见连李先都瞪眼看来,忙改口道:“十三爷爷,少主他和咱们不是一道人哪!”
“这叫什么话?咱们都是家将,和家主不是一道人?”
黄德沉声道。
他原先还很喜欢这个足智多谋的小侄孙,可牧场那天发生的事,却让黄德感觉,这个后辈,聪明有余,但沉稳不足,飘的很,而且,功利心太重。
李锐辩解道:“十三爷爷,咱们是国公爷的家将!可国公爷和大爷爷他们已经战殁了……如今,少主他只顾着享受荣华富贵,和嬴政狗皇帝亲如父子,当朝文武百官中,他的圣眷最隆。他早就忘了,不,他根本就不在乎国公爷的大仇啊!”
“胡说!这不可能!”
黄德断然否决道:“孙子岂有不报爷仇的?”
李锐简直惨笑一声,道:“十三爷爷,你忘了他口口声声说的什么?赢玄已经死了……”
黄德沉默了,这些,他又岂能真的不知道?
他只是不愿让李先继续发怒而已。
见黄德不言,李锐趁热打铁道:“所以我才说,他和咱们根本不是一道人了!咱们绝不会忘了给国公爷报仇,赢玄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依旧是皇帝,他的孙子也会,害死国公爷的赢秦,根本还未灭。
十三爷爷,你忘了你和我爷爷他们当初的誓言了吗?一定要毁灭这个丑恶黑暗肮脏的赢秦,为国公爷报仇!为大爷爷、三爷爷他们报仇!
为了这个誓言,你和十二爷爷甚至不惜自残入宫……
若只是为了杀一赢玄,何须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六爷爷一人去刺杀他不就成了!”
黄德闻言,叹息一声,道:“少主说了,未尽之事业,他会完成的……”
“十三爷爷,你怎么这个时候还信他的话,他根本只是为了他自己!!他……”
李锐气急,正想将贾环再大肆诋毁一通,可是就在这时,传来一道让他化成灰也忘不了的声音:
“我是为了我自己,那你又是为了谁?”
“贾环?!”
李锐骇然回头,失声道。
……
神京,荣国府,东路院,产房。
“凤哥儿……”
因为这个时代信奉产妇忌凉,所以没摆冰盆,密不通风的产房内,气味极其难闻,且闷热逼人。
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王熙凤,贾母心疼的唤了声。
对于近些年来这个将她照顾的周周到到的孙媳妇,她真有几分心疼。
王熙凤神志有些模糊了,也越来越危险,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丹凤眼迷离……
贾母忙唤稳婆端一碗参汤过来,而后让鸳鸯张开王熙凤的口,亲自一勺一勺的喂了下去。
半碗参汤下肚,王熙凤面上回过了些血色,也认出了人。
双眼中泪水不停的流下,她孱弱道:“老……老祖宗,我……我怕是抗不过了,保……保住孩子,给平儿……”
一旁的平儿闻言,本已快哭干的眼中,眼泪再次汹涌而下,大哭道:“奶奶,你再加把劲儿啊,你再加把劲儿啊!”
贾母强笑道:“真真是傻孩子,什么保小?两个都要保!再说了,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你难道不曾问过旁个,谁生孩子不都要走这一遭?当年我生你公公的时候,比你这难多了,生了足足两天两夜,才将他生出,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那会儿,我也是没了力气,以为不行了。
谁知道,喝了碗参汤,休息了会儿后,再一用力,终究还是生了出来。
再看你,才折腾了多一会儿?
现在没了力气,休息一会儿就是了。
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自个儿弃了自己,你啊,要跟老祖宗学,要挣命!
你一向是要强的,跟谁也不服,难道这会儿就认输了?
我可告诉你,环哥儿临走前还同我说了,回来要看他的小侄女儿,你这会儿要是自己就弃了自己,他回来,一准要笑话你一辈子!”
王熙凤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脑中忽然浮现了那张坏笑却霸道的脸,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
她“恨”的咬紧牙关,任凭汗水打湿的头发沾在脸上,鼓起全身力气,用力……
“啊……”
“啊……”
婴孩的初啼声响起,阵阵欢呼声传来,王熙凤却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生了,生了!”
稳婆们高兴不已,这种情况,居然也能生出,大人小孩都保住了,着实天幸!
“恭喜太夫人,是个千金小姐!”
一稳婆将脐带剪断后,将婴孩擦拭干净,放入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里包好,对贾母说道。
贾母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不过随即又满面笑脸的笑道:“还真让环哥儿说准了,他回来一准喜欢……赏,大赏!”
“谢太夫人!”
一干稳婆们辛苦了大几个时辰,就等着这一刻,闻言喜不胜喜。
来前就知道贾家豪富,却不知红包能有几多……
有丫鬟出去传话,通报贾琏,他要当父亲了。
只是,贾琏在得知生了个女儿后,脸上没剩下多少喜色。
一旁的赵姨娘见之劝了几句,道:“头个是女儿好,我当年第一个就是三丫头。世人讲究女子双全谓之好,女儿在前,小子在后才正合当……”
贾琏强笑着谢过后,贾政就带着赵姨娘离开了。
照规矩,姨娘是不能和家里的爷们儿说话的,若非之前贾琏说过要孝敬贾政和赵姨娘,给他们养老,贾政也不会带着赵姨娘前来表示一下关心。
如今孩子也生了,谢意也表达完了,就可以了……
目送着贾政和赵姨娘离开,又在庭院里站了会儿,将满头大汗的贾母也送走了后,贾琏也走了……
……
“少主!!”
黄德等人见一脸微笑的贾环,身后带着二人,和严光一起进门,无不大喜过望,不想这么快就在这里见面了。
一行人忙上前要行礼。
贾环岂能让他们跪下,忙笑容满面的拦住了。
与黄德、占超还有戴国、谢仁、钱盛、严翼一一见礼后,黄德又为贾环引见:“少主,这就是你最惦念的二爷爷!国公爷在时,除了王古人王大哥外,最器重的,就是你二爷爷!”
贾环笑着点点头,没有什么犹疑,向着对面那个独着一目,满面苍老伤痕的清瘦老人行礼道:“孙辈贾环,见过二爷爷!二爷爷为我祖父先荣国报仇,三十年如一日,殚精竭虑,忠义千古,贾环必铭记于心。
小子将此事告于家中老祖宗,老祖宗泪流满面,再三告诫小子,定要视二爷爷如亲祖,时时记于心,恭敬问候之。”
李先清冷的面容,在贾环提到贾母时,面色微微一动。
再看到他一双诚恳的眼神,李先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
“起来吧。”
贾环笑了笑,站起身来,正要再说什么,一旁的李锐冷笑一声,道:“说的好听,你都把我们发配到这个鬼地方了,还视若亲祖?”
贾环拦住了身旁大怒的黄德,他转身看着一脸桀骜的李锐,笑道:“李大哥何出此言?”
李锐见之,差点没气爆了。
他宁肯见贾环勃然大怒的和他怼一场,也不愿看到这张伪装成人畜无害的“真诚”的脸。
李锐真真恨不得砸烂了这张虚伪的脸,他咬牙道:“你还有脸……你看不到这个鬼地方是什么样子吗?这里也是人待的地方?我爷爷他们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被你赶到这里,不,这里还不是西域,那里比这里还恶劣,你还说什么敬若亲祖?”
贾环惋惜一叹,摇头道:“我也是没法啊,李兄怕是不知道吧,嬴政上位后,大肆整顿黑冰台,让他手下原本的中车府和黑冰台相连,互通有无,因此实力大增,将神京城看守的铜墙铁壁一般。
他跟我说过数次,要找到铁网山之变和京城中诸多不明事的幕后黑手。
在你们离开的第二天,就隐隐有番子靠近了牧场。”
李锐大声道:“这都是借口,我们和黑冰台的番子斗了几十年,连黑冰台那条老狗都杀了,还会怕他们?就算牧场被发现了,我们换个地方就是。而且,我们有的是人脉,哪怕是在黑冰台里,我们也有耳目!根本不用你自作多情,明着帮我们,暗地里不知打的什么心思……”
贾环再次拦住黄德,看着一吐心中怒火的李锐,呵呵笑道:“何必非要冒险?李兄要知道,一旦有个万一,就是……”
不等贾环把话说尽,李锐就冷笑道:“你是怕被我们牵连吧?”
贾环坦诚道:“你这样说也没错。”
李锐哼了声,道:“我们做的事,和你不相干。没有你,我们一样为国公爷报了仇,杀了赢玄!我们有自己的人脉……”
“自己的人脉?那是贾家的人脉。”
贾环轻声提醒道。
“我们是国公爷的家将!怎么,你连这个都不准备承认了吗?”
李锐面色涨红,高声质问道。
贾环轻笑道:“我何曾不准备承认这点?只是……李大哥你忘了,先荣国战殁之后,我,才是贾家的家主。
而你,也要明白你自己的位置。”
李锐咬牙道:“我明白我自己的位置,我们只是要为国公爷复仇!”
贾环淡淡的道:“赢玄已死。”
李锐高声道:“可赢秦未灭!”
贾环呵呵一笑,道:“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我不需要再让二爷爷他们为我贾家流血牺牲……”
“我爷爷他们不是为了你……”
李锐怒道。
贾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看着李锐道:“灭了赢秦,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什么,为了你吗?”
李锐差点没背过气去,骂道:“你放屁,怎么会是为了我,是为了国公爷!”
“我祖父,从未让你们灭掉大秦。”
贾环看着气急败坏的李锐,淡淡的道。
李锐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道:“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了,你从未想过毁掉大秦,对不对?哈!好一个荣国子孙,好一个宁国传人!
你根本没想过为国公爷报仇!你只顾着自己的圣眷和荣华富贵!
不过你放心,我们也不需要你!
我们自己会去做!
国公爷,不止你一个孙子,国公爷留下的人脉,也不会只听你的!
只要我们重新回到京城,等我们再次站稳,就会推翻赢秦,为国公爷报仇!”
贾环呵呵一笑,道:“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他们……”
李锐的面色一变,盯着贾环,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都联络了哪些人……”忽地,李锐转头看向一旁的黄德,悲愤道:“十三爷爷,你把名单给他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面色都纷纷一变,看向黄德。
黄德冷哼了声,道:“我本想给,可当时给忘了,现在给也不迟!”
“不能给!”
李锐厉声道。
贾环呵呵笑道:“不用给的……”
李锐瞪向他,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环眼神淡淡的看着他,但其实看的不是他,而是他代表的人……
他淡淡的道:“黄爷爷他们从牧场离开前,曾放信鸽,告之你们联络的手下,要离开了。这些信鸽,都被我的人拦截了下来,取到了名单。
贾家的青隼、牛家的无风,温家的黑罴,还有秦家的黄沙,全部出动,根据那些名单,开始从头到尾的查。
宁可波及无辜,也绝不漏过一人!”
李锐面色大变,吼道:“你杀了他们?”
贾环好笑道:“他们都是最忠诚于我贾家的将领,我又怎会自毁长城?只是,自我出征之日起,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秦梁、韩德功,开始清理这些年你们在军中接触过的将领,以及勋贵。
全都官升一级,或到九边带兵,或者,到地方上去当兵备,哦对了,还有些去了海上当水师将领……
总之,不能留在都中那个是非地就是,那里太危险。
至于那些耳目和暗手,也大都找了个由子,遣散到各地去了……”
李锐闻言,面色惨白,这些人都聚在京城,将会是一股极强的力量。
他们或许没有牛继宗、温严正等人官高爵显,却无一例外,全都掌着实权。
正是凭借这些人,十三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黄沙军团那十八名精锐斥候的家人接走。
才能多年隐藏在都中,如鱼得水,几乎肆无忌惮。
可是这些人一旦被打散,天南海北的分散到大秦各地,那还有个屁用!!
更别说那些暗手了,大秦如此辽阔,一旦分散开来,他连人都找不到。
狠毒,好狠毒的心。
贾环将他们在京城的根基都挖断了!
彻底断送了他们回都中的可能,就算回去,也只能仰其鼻息而活,否则根本无法立足。
念及此,李锐的眼睛都红了。
贾环却不再看落水狗一样的李锐,而是转头对面色隐隐有些难看的黄德致歉,道:“黄爷爷,不是孙儿不仁,算计于您,实在是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便是泼天的灭族大祸,孙儿不得不重之再重。”
黄德闻言,摇头叹息了声,道:“你能有这般手段,也是好的。小心一些,总无错。只是……”
黄德眼神有些担忧的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看着贾环的李先……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五章 老辣
“好手段。”
李先面色阴沉,独眼中眼波闪动,一字一句道。
“二哥……”
黄德皱眉唤了声。
李先没有理会,依旧死死的盯着贾环,沉声道:“你何必这般苦心积虑的算计我们?你若不愿意我们出现在神京城,敞明了说一声也就是了。
老十二老十三他们,不就是你说了一声,就舍弃了都中的家业,来到这里了么?”
这就是所谓的姜是老的辣,李锐**叨叨的和贾环扯了半天,没占得半丝上风,李先一出口,便直打要害,逼的贾环不得不退步。
贾环躬身道:“此事是小子之过,事关家族安危,甚至是整个荣国一脉的安危存亡,环,不得不慎重再三,以小人之心,度尊长之腹。若小子早知道黄爷爷和占爷爷这般关爱小子,小子绝不会做这等小人行径……”
“诶,少主严重了,何至于此!”
听贾环一再自责,黄德、占超两人连连劝阻道。
两人虽然都自残己身,声音奸细,可却实打实是忠厚之人,没那么多心眼。
这反而让贾环有些不自在……
而且,黄德、占超两人好哄,李先的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
显然,智力高绝的李先,并不为贾环这番做派所打动,更不会中他以退为进的把戏……
“听说,你准备在五年内覆灭赢秦?”
李先的话,又让贾环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他没有像李锐那样,气急败坏的想秋后算账,也没有追着不放,想来他也知道,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
李先直接进入了下一步,很实际的下一步。
第二句,又将死了贾环。
说谎,还是说实话?
贾环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哈!你到底还是不敢跟我爷爷说谎,你知道绝对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你怎么不再像上回那样骗人了?做贼心虚!”
李锐在一旁见贾环摇头,简直喜出望外,大声指责道。
贾环淡淡的道:“不是不敢,而是没必要。我要做的,绝不是简单的逆而篡取之。
取赢秦而代之,并不是难事,嬴政初掌大权,便大肆清洗这些年来得罪过他的百官,闹的人心惶惶,民意鼎沸……”
贾环没等李先李锐祖孙说出这段话,就先一步说出,却让李先都侧目相看。
没错,李先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这个时候,若是能在宗室中寻一代理人起事,实际上,他已经有了人选……
再有军方倾侧过去相助,亮出大旗,讨昏君,伐无道,正乾坤,那么隆正帝之皇位,必然不保!
可谁想……
“取赢秦代之不难,那你想要什么?还有什么,比江山更重?”
李先凝声问道。
李锐在一旁嗤笑了声,表示不屑。
不过在被李先皱眉瞪了一眼后,还是收敛了许多。
旁人看到这一幕,不由纷纷暗自摇头,对李锐的失态表示失望。
不过也都理解……
李锐从小到大,在他们这一群人里,就是最受宠爱的人。
虽无少主之名,却有少主之实。
再加上也确实聪慧,因此一直都被人百般恭维。
连严光等人,都从不和他争什么,隐隐以他为首。
直到贾环出现……
甚至,还从未蒙面时,李锐就对贾环嫉恨不已。
在他看来,贾环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身。
贾环不过是一个蒙荫祖宗遗泽的纨绔子弟。
不知多少次,李锐暗中咒骂老天无眼,竟让这么一个粗鄙不文的家伙,承受这般福泽,却让他这等明珠蒙尘……
他却不想想,若他祖父不是李先,他又算得了什么……
总之,在面对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贾环,李锐总是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屡屡失态。
对于这样的人,贾环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他看着李先道:“二爷爷,您是智慧高绝的人,连我祖父都敬重之,小子想请教,除了夏周以外,二爷爷可还曾听闻过国祚超过五百载的皇朝?”
李先漠然道:“别说五百载,三百年都极少。两汉和两宋分开算的话,连一超三百年的都没有。怎地,少主还想建立一永世不灭的皇朝?”言语中,有淡淡的讥讽。
历朝历代,不知多少才智高绝之辈,又有不知多少雄才伟略的皇帝,都无法解决这一问题。
贾环黄口小儿,不学无术,竟有此等妄念?
可笑!
贾环却似没听出李先言辞中的讥讽,他光明磊落的点点头,道:“小子正有此想,我……”
“哈哈哈!贾环,你哄的了别人,还能哄的了我爷爷?你竟敢在我爷爷面前信口开河,还想建一永世不灭的王朝?你不会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吧?三字经背全了吗?”
李锐大声嘲笑道。
只是话刚说完,就感觉一阵铺天盖地的压力从贾环身后涌来,压的他几乎无法呼吸,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将将就要跪下……
“哼!”
周围十三将人马皆面色大变,李先更是怒哼了声,以对抗那股气势。
只是,却如撼树蚍蜉般,根本无法触动。
见此,李先面色更怒,其他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岳丈,收手吧,他只是不懂事罢了。二爷爷常年在外奔波,没人教导他,不妨事的。”
贾环笑着对身后一大汉说道,顺道,还对他身旁的一“娇俏公子”抛了个飞眼儿……
“哼!”
董千海冷哼一声,不屑的撇了眼对面的李锐,也不搭理贾环,自顾闭上了眼。
一副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做派。
“安抚”完董千海后,贾环又回过头,对李先歉意道:“二爷爷,这位是我岳丈,脾气有些不大好。倒也不是故意如此,当初他和我夫人帮小子办事,回程中却被人偷袭,险些致命,所以……”
李先闻言,先看了眼闭目修养中的董千海后,又瞪住了被贾环骂没教养,差点气死过去的李锐,方对贾环道:“没错,那道命令是我们下的。因为吴常之子被你所杀,吴常进京后,一定会对你不利。”
贾环闻言,皱眉道:“二爷爷,宁至和谢琼,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我贾家最忠诚的力量,为何会被白白牺牲?”
“白白牺牲?呵,若非是他们,嬴政又怎会铤而走险,用我安排人送给他的轮回散,害死赢玄!白白牺牲……”
李先面色阴沉的说道。
贾环闻言沉默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李先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李先不是李锐,不会得理不饶人,也不会纠结在这些无用的小事上。
他见贾环不言,也就掠过不提,道:“少主方才所言,究竟何意?到底是反,还是不反?”
贾环闻言一凛,缓缓道:“虽不是明着反,但君失实权。”
“你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先皱眉道。
这,可是一个昏招啊!
就算是雄才大略如魏武,也被这个名声搞的狼狈不堪,屡屡遇险。
到了曹丕,终于忍无可忍,废帝自立,方彻底断绝了汉统。
况且,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仅凭贾环,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贾环摇头道:“不是……此事说起来极为复杂,虽百万言难以讲明。
二爷爷,小子非蠢人,岂有不明白贾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进必败的道理?
尤其是,小子与东宫赢历的关系极为微妙……”
“少主,皇太孙已是废人!”
占超忽然开口道。
贾环闻言一怔,道:“占爷爷,赢历向我索要去了白莲金身经,应该能治愈吧?”
占超闻言,尖声笑道:“他还真不知死活,被我破了肾水,最多不过和我一样,当一个废人。可他却强行修练白莲金身经,想重塑元阳,却不知,死的更快。少主放心,他活不过五年!”
贾环闻言面色一变,回头看向董千海。
董千海才是修练白莲金身经的大家。
董千海对贾环点点头,道:“他说的没错,白莲金身经至刚至阳,筑基时要以元阳固身。那厮既然被破了肾水,元阳本就稀少,修练白莲金身经,再强加抽取,更耗血气。初时看起来似乎颇有成效,实际却是伤势上泼油点火。纵然有诸多灵药辅助,强行修练,也只能落一个油尽灯枯的结局,必死无疑,最多五年……
阁下怎会对白莲金身经这般了解?”
董千海对贾环说罢,看向占超问道。
占超呵呵一笑,道:“我曾在宫中潜伏十数年,服侍赢历,因为身怀武功,且忠心耿耿,所以得幸前往大内武库,查询武经。那里有天下大多武功的备案,虽不曾见过白莲金身经的经文,但也知道一些这门武功的底细。”
董千海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贾环沉吟了稍许,化解了番这个消息的冲击,他道:“这件事,无关赢历的死活,甚至,无关嬴政的死活……此事若能办成,不管谁做皇帝,甚至不管皇朝更替,我贾家,都将岿然不动,富贵长存。
二爷爷,黄爷爷,占爷爷,我有这个信心,也自信有这份能为,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不要多,只要五年时间,就可初见分晓!”
黄德和占超两人对视了眼后,缓缓的点点头,又看向李先。
李先独目中眼波闪动,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来也知道,他八成不信。
“二哥……”
黄德唤了声,话没出口,被李先挥手挡住,李先看着贾环沉声道:“先荣国家将虎符,你可曾带着?”
贾环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虎形对牌,李先凌空虚握,虎符从贾环手中飞出,落在了李先的手中。
看着那块虎形对牌,李先面容波动,眼神激荡,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没有人打扰这位老人的缅怀,众人都站在烈阳下,静静的站着。
良久之后,李先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又将虎形对牌还给了贾环,沉声道:“为了给国公爷复仇,三十年都能等得,再等五年又何妨……”
贾环闻言大喜,躬身道:“多谢二爷爷!”
“少主先别忙着谢……”
李先有些狰狞可怖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意,看着贾环道:“你有此信心,还不愿让我等老朽再流血送命,我等岂有不欢喜的?
只是,俗话说的好,单丝不成线,孤木难成林,少主纵然英才天纵,也需要几个帮手帮衬着。
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老了,况且也不便露面。
可锐儿和光儿他们正当用,可以跟在少主身边做个家将,打个下手……”
贾环闻言,看了眼面色剧变的李锐,沉吟了下,道:“按说没有问题,以诸位爷爷同我贾家的渊源,别说做家将,就是与小子结拜为亲兄弟都不为过,只是……”
“少主不用担忧,老夫懂你的心思。锐儿既然是我的孙子,那就是荣国家将,生死皆由少主所定。”
李先同贾环说罢,又对几欲发狂的李锐沉声道:“锐儿,跪下!”
“爷爷!”
李锐差点没气坏,高声喊了声。
“跪下!”
李先独目一凝,再喝一声。
李锐不敢再反抗,乖乖的跪下了。
“不是跪我,是跪少主!”
李先沉声道。
“爷爷!!”
李锐再悲愤一喊,可是见李先丝毫不为所动,其他叔祖辈一个都没出头相劝的,不由心凉,执拗不过,只得转过身,跪向贾环,一时间,有些心如死灰……
“二爷爷,这……如何使得?”
贾环苦笑道。
李先沉声道:“少主方才说的对,锐儿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向来在外奔波,数年难见他一次,十二弟十三弟又在宫中,其他人都只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宠溺着他,让他少了教养。
玉不琢不成器,少主带在身边,有甚脏活累活只管教给他去做。
总之,老夫只有一个希望,只要人活着,不妨碍传宗接代,其他的,或打或骂或罚,皆随少主做主。
也算是老夫,厚颜请求少主帮忙,管教锐儿重回正道。”
此言一出,贾环都不好再拒绝了。
面对李先,他总是感到束手束脚……
一旁黄德、占超等人自然更希望看到贾环与李先祖孙交好的情况,因此也纷纷开口相劝。
贾环无法,只好苦笑应道:“既然几位爷爷都这般说,小子自然不好推拒……只是,贾家如今以军法治家,若李兄不入家将,则我可以敬着,让着,看在二爷爷的面上,骂不还口都不是问题。但他若成为家将,再敢像之前那样……小子虽可答应二爷爷,绝不取他性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先独目微眯,沉声道:“无妨,他若连这点都承受不住,也不配做我李先的孙子。”
贾环看了眼面若死灰的李锐,而后笑道:“二爷爷,我会在武威城内停顿一天,明日午时再出征前往西域。今日就再留李大哥和严大哥一晚,明日再随我一起出征吧。”
李先点点头,道:“可。”
贾环笑道:“军里还有事,小子不可停留太久,这就暂先告辞,几位爷爷、叔伯、兄弟,待我凯旋归来时,再与诸位尊长敬酒相会,告辞!”
“恭送少主!”
……
“环郎,你对他们太好了,那个李锐真真是气死人,若不是来时你再三让我忍着,我一准割了他的舌头!你还对他笑……等他来了后,我一定多给他些苦头吃吃!”
出了十三将暂居的宅子后,董明月气的满面通红道。
贾环嘴角抽了抽,道:“唉,明月,你也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
董明月闻言,居然赞同的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羞红,也有些怀念的道:“当初,环郎在南城郊遇到刚从黑冰台番子包围圈里逃出来的我,虽然识破了我的身份,却没有杀我,还救了我,环郎是很善良……”
董千海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真心怀疑自己的女儿小时候是不是糖豆嗑的太少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家的混帐小子用不要脸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了。
他冷笑一声,道:“贾小子善良?他分明愈发奸猾似鬼,除了那个独眼的老头外,其他老头都被他糊弄着,那个李锐最可怜,几句话就被贾小子气的方寸全失,还被骂成没有教养,到头来反而被送到他手里吃瘪,哈!这就是你说的善良?再说,当初爹和你就算替他背的黑锅,你居然还以为他善良?!”
董明月闻言,面色微红,不依道:“爹啊,哪里是你说的那样嘛,你说那个独眼老头没被糊弄,可他不是将他孙子送给环郎当家将?你怎么说?”
董千海哈哈一笑,道:“若非这个老头老奸巨猾,今日还真让贾小子得意了去……”
贾环闻言,捏了捏下巴,摇头笑道:“二爷爷果然是足智多谋,手段老辣的紧……”
董明月闻言,实在想不出里面的关节,就拉住贾环的一只胳膊问道:“环郎,到底怎么回事嘛?”
贾环嘿嘿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十三将鼓荡风云的根基被我断了,如今我又有了防备,他们再想有大动作,几乎不可能。
二爷爷为了不彻底沦为边缘人物,泯然于西域,所以才将手又生生插了进来。
李锐和严光成了我的家将,日后必然会跟随我返京。
就等于,十三将再次布局折返回都中……
他根本不同我算前账,因为那毫无意义。
然而这一番手段,却比算前账还老辣。
厉害啊!”
董明月闻言,眼睛都直了,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接近如此老奸巨猾之辈,不由担忧道:“环郎,那该怎么办?”
董千海哼了声,斥责道:“你还担心他?”
董明月嗔道:“爹爹,那老头端的可恶,总是算计环郎,女儿怎能不担心?”
在身边只有最亲近的父亲和爱郎时,是董明月最开心的时候。
往日里在人前的清冷模样全然不见,只有娇憨少女一枚……
董千海有些发酸道:“那李先虽然老奸巨猾,可贾小子也不是好人,和那李先都是一类货色。李先到底已经输了先手,如何还能再翻盘?”
贾环嘿嘿笑着,牵起董明月的手,道:“岳父过奖了,小婿只是善用阳谋罢了……”
董千海嗤笑一声,眼神却有些欣慰。
他嘲讽归嘲讽,可说实话,有这样一个女婿,感觉还算不赖……
至少,不用担心女儿被人算计了去,只要担心女儿别被卖了还帮那混帐数银子……
贾环对女扮男装却明显唇红齿白的董明月轻声笑道:“论大义,我为主,他们为家将,主仆名分已定。论形势,他们的根基被我挖断,再想恢复之前兴风作浪的能量,几乎不可能。
二爷爷之所以这样安排,只是想再往回钉一根钉子罢了。
但只要我不给他机会,他仍旧无法重回都中。
所以,大势在我等,主动权,也在我们手中。
不过,二爷爷还真是人老心不老,不死心哪……”
……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六章 谋算
“爷爷!”
十三将正宅中堂,李锐悲愤之极的看着李先唤了声,神情中说不尽的委屈,眼圈发红。
李先独目中,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锐,再回想之前贾环的表现,不由叹息了声,道:“锐儿,少主所言当真不错,这些年,我忙于外事,少了对你的教诲,白白浪费了你的天资……”
黄德、占超闻言,忙劝道:“二哥,锐哥儿如今还小,现在也不晚!”
戴国、钱盛四人则惭愧请罪道:“二将军,皆为属下之过。”
黄德、占超这些年一直在宫中,李先和六将于海则在外奔波。
执行任务、教管后辈的担子,就在戴国、钱盛、严翼等人身上。
只是他们看在李先的面上,哪里能严苛的教管李锐……
李先闻言,摆摆手,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锐哥儿自幼被我娇惯的脾气骄纵,不干你们的事。”
当初北海一战,先荣国十三将余存四人,而八百亲兵,则仅余存十八人,后三十年里,或老或伤或病,又折去了十二人,仅存六人。
除却戴国、谢仁、钱盛和严翼外,还有两位老兵,跟随于海在外行动……
作为硕果仅存的几个当年老兵,即使李先也要敬让几分。
李先坐在正中太师椅上,对一中年大汉道:“谢舟,去将光儿、成儿和落儿唤来。”
“是。”
大汉沉声一应后,出门而去。
“二哥,你这是……”
黄德心中自然知道李先的意思,却不解他的心意……
贾环分明是让他们这一伙子在西域好生待着,不要给他添乱。
而李先却……
李先叹息一声,看着黄德道:“十三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少主他……的确是嫌我等成事不足……”
“二哥,不至于此。”
黄德忙劝道。
李先摇摇头,道:“十三弟不用自欺,他怪我等害了宁至和谢琼,我明白。
他与我等渊源虽深,但论亲近,从未蒙过面的我等,自不能与宁至谢琼相提并论。
尤其是谢琼,待他极好……”
占超忍不住道:“二哥,宁至之事,我等皆知。可谢琼……并不在二哥的计策之内。锐哥儿他为何……”
李先看了占超一眼,淡淡的道:“锐儿所为,为我所教。他只是想更进一步罢了……”
占超闻言默然,他心中总觉得不大对。
李先见之,独目微眯,又叹息一声,道:“十二弟,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
少主已经将咱们在都中的人手都遣散了,根基断绝……
嘿!真真是好手段。
事已至此,咱们再说谁之过错,没甚用处了……
如今,我们也只能在这西域蛮荒之地苟存。
只是,我等老朽,不在乎此地荒芜,何处不能埋骨?
赢玄老狗已死,剩余的少主又有自己的想法,用不到我等废人,我等也不必挣扎……
只是,我等不在乎,可锐儿、光儿他们还小。
他们自幼便随我等东躲西.藏,总不能再让他们随我等一起老死在这西域荒芜之地吧?”
黄德劝道:“二哥,少主不是说,给他五年,最多十年时间么?断不会让锐哥儿他们小一辈在此终老的。”
李先闻言,独目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德,道:“十三弟,倒是对少主拜服的紧啊!要不说少主好手段,才和十三弟见过两面吧,就收心收到了这个程度……”
也不等老脸一红的黄德解释,李先就呵呵笑道:“我没有怪十三弟的意思,国公爷有此佳孙,是好事。我们原该如此拜服……”
说着,李先缓缓敛起脸上的笑意,道:“只是十三弟啊,我们身为荣国家将,堂堂十三将之名,何其威风。
这些,都是我们随国公爷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难道,你就想让锐儿、光儿他们,身无寸功,日后只能做一个依附少主而生的寄生物儿?
即使少主重情重义,一定会善待他们,可少主身边的人,又会怎么看他们?”
黄德闻言一滞,道:“二哥的意思是……”
李先沉声道:“如今,正是少主大展宏图,建立大功业之时,这种时候,怎能少得了我们?
当然,我们这些老货,已经不能再陪同少主了,一来太危险,二来,也不为少主所喜。
可锐儿、光儿他们却不能少。
只有跟随少主一起建功立业,立下大功劳,他们才不会被人小瞧了去。
家将,不是用来养的,而是用来使唤的。
绝不能闲养着,闲养着,就会养成废人。
唯有大用,才能再现黑云十三将的威名!
十三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黄德缓缓的点了点头,面色莫名……
这时,那位名唤谢舟的中年男子,带着严光、戴成和韩落三名后辈进来。
行礼罢,李先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遍,命令李锐、严光、戴成和韩落,这四个十三将和先荣国亲兵之后,明日起,便跟随贾环。
严光等人自然愿意遵命,甚至极为高兴。
相比于荒芜的西域,他们自然更喜欢外面自由自在的繁华世界。
哪怕跟随贾环战死沙场,总也比去西域开荒种地痛快吧……
将四人安排妥当后,李先将李锐带去了厢房的一间客房内,关了门。
“爷爷……”
李锐再次委屈一唤。
李先叹息了声,道:“傻孩子,到了这个份上,你怎么还想不开?”
李锐闻言,眼泪都下来了,低吼道:“爷爷,咱们为了贾家,地鼠一样的钻了三十年,到头来,就是这个结局?”
李先沉默了稍许后,轻声道:“你也主事了半年,我一直让你看着咱们这些年行动的卷宗,难道你就没看出些名堂么?当初我和你其他三个爷爷,再加上十八残兵,从北海狼狈而回,惶惶如丧家之犬。黑冰台的番子,四处搜寻,以堵截幸存者。
当时的情况,难道比现在还难?
少主,难道比赢玄还强……”
李锐闻言,眼睛登时亮了,激动道:“爷爷,您是说……咱们要像对付赢玄那样对付贾环?”
“胡说八道!”
李先厉喝一声,道:“这等混帐话,你也说的出口?”
李锐被李先骂晕了,他茫然的看着李先,不知所措。
李先哼了声,道:“你记住,我们绝不亲手做对不起国公爷的事,这是底线!贾环是国公爷的亲孙,我们怎么能对付他?”
“那爷爷您的意思……”
李锐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李先又沉默了稍许,问道:“锐儿,当初少主劝你十三爷爷离开时,是怎么说的?”
李锐郁闷的瓮声道:“他说嬴政狗皇帝暴虐无常,活不过几年,最多五年,到时候就可起事……爷爷,他今日分明都承认了,那是哄十三爷爷的!”
李先有些失望的看了李锐一眼,道:“我以为你能看出些什么……锐儿,俗话说,观人易,观己难。
少主的眼光还是极好的,他看出了嬴政必难长命。
可是,他却没看出,他自己,和嬴政有多么相像……”
“贾环像……像嬴政?”
李锐惊讶问道。
李先哼了声,道:“你难道看不出,他们都极好用险!嬴政且不说,布局多年,一举夺权,可谓险之又险。
至于贾环……你忘了,咱们这位少主,是如何上位的?”
李锐倒吸了口凉气后,道:“爷爷,您这样一说,他们还真像,都是弑杀长辈后,才一举上位的。
还有上回更险,贾环一个人跑去准格尔龙城,闹翻了天,坏了爷爷的大计,才封了候,还和秦梁成了亲密无间的父子……
啊!我明白了!”
李锐忽然高声道:“爷爷,您的意思是,贾环和嬴政狗皇帝一样,也必不得好死……”
“住口!”
李先沉声喝道:“这些年我都白教你了吗?有些事,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诉诸于口。”
李锐拜服道:“是,孙儿记住了,再也不会犯这种错。”眼睛却极为闪亮!
没错,他爷爷教过他,好险者必失。
也就是所谓的“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许是见李锐已经反映过来了,李先“嗯”了声,就岔开了话题,道:“你今日的表现极差,非常不好。你没有发现吗?”
李锐闻言,面色一阵青红,尴尬道:“爷爷,孙儿也不知怎地,看到贾环就……”
李先沉声道:“锐儿,你记住,从今日起,你要先学会尊重你的对手,才能靠近他,了解他,而后超越他!
若你还是如同今日这般,跳梁小丑一样上不得台面,只去计较一些已经无法挽回的琐事,被人牵着鼻子走,还被人骂成少了教养,你如何配做我的孙子?”
李锐闻言,脑袋都快塞到裤裆里了。
若是李先刚开始就这般训他,他一定不服气。
可是李先先将大计说罢,又用计策折服了他,再教训他今日举止不当,李锐就听进心里去了。
他回想了番今日的做派,自己都觉得蠢不可及,羞愧的满脸通红,一咬牙,李锐跪下,沉声道:“爷爷,您别生气了,孙儿明白了。
只会嫉妒,永远成不了大器,还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唯有先尊重对手,然后才能靠近他,了解他,甚至学习他,最后再超越他!
爷爷,您放心,明日再见到贾环,我就喊他少主,听命于他。”
李先闻言,狰狞的面上终于露出欣慰色,他亲手扶起李锐,温声道:“这才是我的好孙儿!你的资质,要比我想的还好,很好,很不错!
你说的对,从现在起,就要称呼他为少主。
不仅如此,你还要帮他立下大功,让他信任你,重用你,在他的周围,取得举足轻重的地位。
以待变时……”
……
回到军营后,董千海和董明月自去了辎重队的营帐,贾环则去了校场。
算起来,他们这一伙子都算是客军,能进黄沙军团的营地暂歇已经很不错了,自然没有再占用人家营房的道理。
因此,连贾环在内,诸多亲兵家将都在校场周围扎了帐篷。
此刻,夜幕降临,漫天繁星下,一众衙内们,正在帐篷前的校场上围着篝火烤黄羊……
“环哥儿,什么事这么神秘?出去一天了,我只问了句,索子叔就训了我一通……”
贾环回到兄弟几个的帐篷前,还没等他坐下,秦风就拦住了他,小声问道。
贾环面色严肃道:“是一些极隐秘的……”
“好了好了好了……”
秦风笑骂道:“不想说就别说,你就直说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就好!”
贾环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不跟你说,我怕我说了,你见到义父时反而坐蜡。这件事,义父再三叮嘱,不许对任何人说。整个西北,也就义父和索家叔叔知道。赶明儿见到义父,我问问他老人家,能不能告诉你……”
秦风闻言抽了抽嘴角,彻底熄灭了好奇心。
这个时代不怕老子的有,他眼前这位主就不怕。
可是绝不包括他。
想想他父亲那张严肃的黑脸,秦风都忍不住打个寒颤,见贾环在一旁偷笑,没好气的揉乱了他的脑袋。
“喂,姓秦的,干吗呢?别以为到了你家的地盘儿,你就可以欺负我小弟……”
正抱着一条烤黄羊腿啃的不亦乐乎的牛奔斜着眼睛看着秦风,“警告”道。
秦风笑骂道:“赶紧吃你的!也不知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儿,怎么跟进来恶霸似得。
老子管吃管喝不说还得管伺候,当初我去灞上大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伺候我?厚颜无耻……”
牛奔闻言,非但不闹,还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羊腿,大声道:“那是你没开口,你要开口了,我一准儿不会跟你这样小气!”
秦风无语道:“你吃的满脸是油,手还没洗干净,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牛奔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也没功夫再同秦风吵吵,他哼哼一笑,嘴里又塞满了羊肉,招呼贾环道:“快来,你跑哪儿去了?找了几圈都没找到……
快来尝尝,还别说,这西北的黄羊,和关中的就是不大一样,真有嚼头!
诶诶,抢什么?真他娘的是一群饿鬼!
环哥儿快来,我拼死才给你留下一个羊脖子,风哥儿忒小气了,不管饱……”
喝止了对面一个衙内抢肉后,牛奔连连招呼道。
秦风见之无奈,又招呼兵营里的人去再准备黄羊……
贾环则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就地而坐,没有动那块肥的流油的羊脖子,而是扯了一根羊肋骨啃了起来。
见赵虎吃的眉开眼笑,贾环乐道:“虎子,至于吗?”
赵虎嘿嘿偷乐,不吭声,吃的满嘴油。
一旁的牛奔阴阳怪气道:“至于吗?你当然不至于了!每日里有人开小灶……”
贾环无语道:“奔哥,我那小灶一大半都进了你和博哥的肚子,你还好意思讽刺我?”
牛奔老脸一红,嚷道:“我晚上可没搂着老婆睡觉啊!”
“哦……”
“哦哦……”
一群衙内们高声起哄。
董明月的存在,自然瞒不过他们。
主要是贾环也没想瞒……
贾环笑骂道:“尽胡说,哪天晚上兄弟不是睡在一起的?我不过是回来晚一些罢了……我家明月是我的侍卫,堂堂的武宗!”
温博咽下口中的肉后,啧啧出声的羡慕道:“还真没法说,大秦百万大军中,武宗加起来屈指可数,哪个不是万人敌的盖世猛将?嘿!环哥儿倒好,讨了个武宗老婆!厉害,不愧是环哥儿!”
贾环呵呵一笑,温博见之,知道他不愿多谈,就岔开话题,道:“环哥儿,风哥儿给外面那群人送羊了没?”
贾环点点头,轻声道:“我回来时看了看,好像也送了三五只……”
温博闻言,脸色登时不大好看了,嚼碎一口羊骨头,直接咽下,道:“我就知道,你说秦风这小子……”
“博哥,风哥对那起子比你还厌恶,你忘了,这些人是来跟谁抢功的?”
贾环笑道。
温博闻言,嘴一咧,道:“还真是……那叶家子是来跟武威侯抢头功的,哈哈!风哥儿这小子心里怕是憋屈的紧,咦,那他怎么还……”
贾环呵呵笑道:“风哥和咱们不同,他多少受了些圣贤书的影响,知书达理……”
“噗!”
在一旁偷听的牛奔和温博一起喷笑出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秦风打发着两个火头军,又架了一抬羊放在烤架上,回头见贾环几个笑成了团,也呵呵笑着走过来问道:“笑什么呢?”
牛奔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贾环,道:“环哥儿,环哥儿说你,知书达礼,好贤惠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其他本来在观望却不知怎么回事的衙内们,也纷纷大笑起来。
贾环正色对秦风指了指外面……
秦风瞪了贾环一眼后,一脚将笑的前仰后合的牛奔踹开,坐到他位置上,骂道:“我忙活了半天了,也该歇歇了,去,该你去烤了……”
牛奔也没在意,一边大笑一边走到烤架前,翻滚起黄羊来。
秦风则压低声音对贾环道:“环哥儿,在都中,随便你怎么和他闹,上面有陛下在,都不显得太理亏。
可出了京,尤其还在军中,他身上有一个太尉之职,名义上是大秦百万大军所有将帅的头儿,你就不能再随便和他闹了。
否则,就叫以下犯上,输了大义。
而且,也没必要和他闹腾什么,对不对?
你和我爹,不是已经商讨好对策了吗?”
贾环眼睛微眯,一边嚼着羊肋骨,一边轻轻的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风哥儿你放心吧,大战不结束,我也没心思招惹那一伙子,我不急……
你没见,一路上,我都没理会他们吗?”
秦风笑道:“你偷师倒是偷了不少,他们怕是想不到,他们演习了一路的军阵,倒让你观摩了个够!”
贾环呵呵笑道:“他们还以为,我是在外面嘲笑他们呢,再也想不到,我竟会不耻下问,在他们身上学习……”
秦风道:“索子叔听说了后,大加赞赏,又把你好生夸赞了番。索子叔可不常夸人,还经常教训我和小宇。”
贾环哈哈一笑,朝对面的一衙内高声道:“苏叶,来个剑舞,助助兴!”
……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七章 奶嘴
荣国府,东路院,上房。
珠翠满堂,光鲜照人。
本是贾府最热闹的人,可因十月怀胎之故,沉寂了大半年。
如今一朝分娩,终得自在。
再有一大堆大姑子小姑子们纷纷赶来观看毛毛,送上她们准备好的针线活。
或是小袜子,或是小帕子,还有一双小鞋子……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终于让王熙凤寂寥已久的心得到些慰藉。
“咦……”
林黛玉着一身翠色流水云纹裙,既没有靠王熙凤太近,也没有靠婴孩太近,抿着嘴,看着襁褓里的小小婴孩,蹙了蹙眉,嫌弃的发出一声惋惜声。
瞥向王熙凤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贾琏卖相不赖,王熙凤更是女儿中颜色极好的,怎地生出个宝宝,恁地丑?
凤哥儿,我怜悯你……
王熙凤又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精明了。
虽说昨日险些难产,吃足了苦头,可既然生了出来,又没大亏,恢复起来也极快。
贾府从不缺少参药。
她眼观六路,看到林黛玉嫌弃的表情后,笑骂道:“颦丫头,你少作怪!我就不信将来你的孩儿刚出生能好看到哪去……”
众姊妹闻言纷纷笑出声,林黛玉俏脸刹红,羞恼的白了王熙凤一眼,却没法还嘴,只能低下头去,心里却傲娇道:环儿比链二哥好看多了,我也比你……嘿嘿!
王熙凤何等精明,看出林黛玉眼角的一抹得瑟,高声笑道:“颦儿,你别得意,敢不敢同我赌一赌,看看谁的孩子刚出生时更漂亮!”
生完孩子后,王熙凤当真是如释重负,轻快了太多。
虽还在月子里,头上戴着锦丝抹额,却也只添了几分俏皮。
论起来,她比林黛玉也大不了几多,如今也只是二十出头的年岁。
林黛玉红着脸,啐了她一口,脆生生道:“凤哥儿,你真真是疯了!”
不过眉角处的自信,连贾惜春都看得出,惹得小丫头娇笑不已。
平儿温柔上前劝道:“林姑娘别听我们奶奶逗你,小孩子刚落草时,都是这般,小老头似得,据说越好看的孩子,这时就越丑……
再过两天,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再看,就成了粉雕玉琢的宝宝……”
林黛玉闻言恍然,又看了眼“奇形怪状”的婴孩一眼,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摇了摇头,差点没把王熙凤气出个好歹!
“凤姐儿,你这宝宝的小床看起来挺好看的,是从外面买的么?”
林黛玉也有些不好意思,可实在无法违心的去称赞婴孩,只能去夸赞旁的东西。
王熙凤白了她一眼,随即又笑颜如花道:“这些都是环儿准备的!”
“嗯?”
薛宝钗等人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贾环出征好些天了,此刻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众人岂有不关注的……
史湘云诧异道:“这是环哥儿从西域送回来的?”
王熙凤笑道:“那如何可能?是他早之前就准备好的。临走前还专门跟我说,会送我一份大礼。
我一直想着,不知道是什么吃的还是用的,要不就是丫头的一件小衣裳?
再不曾想到,昨儿晚上,白荷那丫头竟带人送来了一整套孩子用的家伙式儿!
这种可以推着走的小床是一个,还有一种摇床,篮子似得,便利的很。
对了,还有一种叫……叫学步车的小车子。
白荷说,等孩子再大些,就可以站在里面学走路,也不用人扶着,走着走着自己就能走了。
这些已经费大心思了,你们却不知,他还准备了一样,更了得……”
“什么?”
大家看着王熙凤俏脸微霞,有些害羞又有些神秘的卖关子,不由纷纷好奇问道。
而后就见王熙凤从身边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这倒罢了,重点在于,玻璃瓶上头,有一个……咦?
一群姑娘先是好奇的看着,可看着看着,好几个的脸开始红了起来……
林黛玉顶着一张红脸,心里咬碎贝齿,恨不得将那坏人咬死。
真真是,不要脸!
那分明就是……
“奶奶……”
平儿红着脸从王熙凤手中夺下奶瓶子,对林黛玉薛宝钗等人笑道:“别听她胡说,这是东府的白荷姨奶奶准备的,哪里是三爷……奶奶在和你们说笑呢。”
“呸!真真是下.流透顶!竟和我们开这种顽笑!”
别人不敢啐王熙凤,林黛玉却从来没这个顾忌,板着小脸斥责道。
王熙凤却一点不在乎,哈哈笑道:“颦儿,你少同我哄,我就不信环儿没跟你……”说罢,丹凤眼里满是深意的瞥了眼林黛玉的玲珑胸口,不过她说的厉害,自己脸色其实也有些绯红,那一夜,他也曾……
林黛玉却差点懵了,待回过神后,也顾不得王熙凤一身的奶腥味,涨红脸,扑上去恼羞成怒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坏嘴!”
王熙凤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躲避求饶,一旁的平儿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将两人拦开。
王熙凤刚生产完,还折腾不得。
刚将两人分开,李纨、娄氏两人一起从外面进来。
都是一身素色裙裳,衣襟端庄,不插珠翠。
李纨进来后,见门窗都开着,正色道:“这哪里使得?坐月子最见不得风,虽是夏天,也不能大意了去,不然落下病根怎么了得?”
说着,就要去关门关窗。
王熙凤忙道:“哎哟,快别关上,不相干不相干,老早之前我就问过幼娘,幼娘说只要不碰凉水,就不相干,通些风不碍事的。
天爷,这个天儿闷在屋子里不透气,好人也闷出毛病来,只那一屋子气味,别说旁人,我自己都闻不得。”
李纨闻言,听是公孙羽所说,顿时犹豫了,顿住了关窗子的手,道:“当真?”
王熙凤道:“不信你问平儿,当时她也在,还帮着问了好些需当心的事呢。”
平儿笑道:“大奶奶,我们奶奶说的是,当时公孙姨娘是这般说的。她还说,也就咱们这样的人家精贵。国朝初年,那么多妇人,孩子落了草就要下地干活,有的,甚至还在地头生的孩子,生完了继续做事,不打紧的。
不仅可以通风,连沐浴都使得,只要别见凉水就好。”
李纨闻言这才作罢,道:“既然是幼娘说的,那就……那就这样吧,不过回头我还要再问问老太太……”
王熙凤心中哂然,她不大看得上李纨这种生怕担一点干系的性子。
李纨出身的李家,虽也是名宦世家,可相比起贾家甚至王家而言,终究还是小门小户。
这个时代,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
娶进门的媳妇出身低一些不打紧,只是出身太低,见识不广,胸中的格局到底也不大。
生怕做差了事,替人背了锅……
心中虽然腹诽,不过面上,王熙凤还是笑容可掬的谢过了珠大嫂子……
“哟!这是什么,看起来怪巧……”
李纨同王熙凤客套了两句后,正要去看看婴孩,却被平儿手中的奶瓶吸引,从平儿手中接过来后,目光落在奶嘴上,话没说完,一张脸却红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这种外形酷似私.密处的东西,真的有些劲爆!
偏王熙凤想作弄李纨一番,笑道:“大嫂子,还真真没法说,你猜这东西是谁送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纨脸上愈发如同火烧的,问道:“谁?姨妈?”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不是,是……环兄弟!”
李纨闻言,身子都晃了晃,差点没把手中的奶瓶给扔出去,一手捂在胸前……
平儿到底看不过去,扶了李纨一把,笑道:“大奶奶别听我们奶奶哄你,三爷如何……这是东府的白姨娘送的,听说,是她那个庄子上有个巧手妇人,孩子落草后不好喂养,就做了这样一个东西,后来大家见用的都好,就都开始用了,她也就自做主送了一个过来。”
李纨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眼笑的跟狐狸似得王熙凤,道:“这一屋子小姑子在,你就敢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泥腿子小门户里出来的,还不如平儿知礼!”
王熙凤哈哈笑道:“极是极是,我哪里能同平儿比?”
平儿气道:“两位奶奶做戏,却拿我这奴婢当筏子,真真是没道理!”
一旁娄氏岔开话题,看着史湘云推来推去的小婴孩床,稀奇道:“二.奶奶这里还真多稀罕物儿,这小孩子的床,竟把法子想绝了。”
王熙凤虽然也不大看得上娄氏,但素来敬她刚烈,倒没有打趣她,笑道:“这个也是白荷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个摇篮一样的吊床,和一个学步车。”
“学步车?”
端庄的娄氏耳际还存着一抹红晕,刚才她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才转移了话题,此刻听着新奇,倒真有了些兴趣。
王熙凤还没说话,一旁的贾惜春笑嘻嘻的从拔步床东侧推出了一架精致的木车来。
只一看,作为过来人的李纨和娄氏便看明白了这架小木车的作用,纷纷赞叹不已。
娄氏笑道:“真真是有心了,有了这个,奶妈都要省好大的力,还不用担心孩子摔着磕着……”
李纨看着有些吃味,当初她生贾兰的时候,可没有这些。
虽说那个时候贾环还是个十足十的蔫儿吧毛头,可女人攀比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尤其是妯娌之间。
“你昨儿吃了大苦了?”
李纨关心问道。
王熙凤嘴角抽了抽,道:“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几个时辰……你说这些做什么,姑娘们都在呢。”
李纨闻言,自知失言,忙住口不提。
这个时候的规矩,就是不能在未出阁甚至是未生产时的女孩子面前提生孩子的苦楚。
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万一将人唬住了,不生了,或者因为害怕而太过紧张,都会影响分娩时的情况,甚至造成危害。
话不投机,又交代了几句后,李纨便和娄氏离去了。
王熙凤既然已经生完了,那么最多个把月,甚至都不用那么久,她就要重新掌回贾府内宅的管事权。
李纨虽说不甚看重这个,但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自在,这算什么……
不过也有让她自我慰藉之处,那就是……王熙凤,生的是个姐儿……
虽然好笑,但妯娌之间,比的本就是这些了。
无论是天家还是贵族,亦或是小门小户里,妯娌之间,都莫过如此。
但这也并没什么坏心,天性使然罢了……
李纨走后,薛宝钗又看了看婴儿,她倒不觉得孩子丑,反而亲切的紧,怎么看都看不够……
只是到底不好多看,怕让人笑话了去。
等李纨走后,她笑着问道:“凤姐,孩子可取名儿了?”
王熙凤闻言,面上的笑容滞了滞,道:“若是哥儿,得等三个月后,让他爹或者祖父取个乳名儿,进学时再取个正名儿。
姐儿的话,取的更晚,也不必让尊长起,怕福分太贵重,压不住。
等什么时候,遇到个合适的老妪再说吧。
她这一辈的女儿里,属她最大,就叫大姐儿吧。”
贾迎春笑道:“二嫂,二哥哥呢?有了大姐儿,他定高兴坏了吧?”
一旁的贾探春忙对她使眼色,贾迎春茫然。
王熙凤轻轻笑了笑,道:“你二哥忙,昨夜都没回来……”
众人闻言,顿时默然,连贾迎春都反应过来,满脸懊悔。
王熙凤却反过来笑着安慰道:“这值当什么?如今有了我们姐儿,就是我和她单过……对了,还有平儿,我们娘仨单过,也一样过的极好,不当事!”
话虽如此,可气氛到底还是有些凉了,还有些哀伤……
女儿家,多不容易。
九死一生诞下婴孩,到头来,竟连人都不见……
林黛玉眼睛转了转,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我们女孩子,比他们男孩子差哪里去了!好似生了我们女儿家,多不好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呵呵呵!”
众人被林黛玉这番有些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王熙凤也失笑道:“你是不怕,也不用愁,环哥儿最喜欢女孩子!就是他,成天跟我说,一定要生个小侄女儿,如今他倒是如愿了!”
众女儿家又顽笑了一阵,就纷纷告辞了。
王熙凤毕竟才刚生完,还在月子里,她们不好耽搁太久。
等众人离去后,王熙凤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靠在床头锦被上,静静的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
……
武威城,黄沙大营,主帅帐内。
原本,武威侯不在,谁都没资格使用此帅帐。
不过,今日情况特殊,贾环要借用帅帐,接待特殊客人……
“巴雅尔公主,你这是何意?”
今日一大早,准格尔大长公主鄂兰巴雅尔,带着一干准格尔遗民,打着经幡,来寻贾环。
一副亡国之民的姿态。
武威城的各族百姓都有,虽说经秦家三代人六十余年的安抚,各族百姓皆相安无事,习惯了彼此杂居在一起生活。
可是,对于秦民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深入骨髓。
更深入人心的是,天朝上邦,泱泱大国的大国心理,使得秦人与各族百姓间,总有一道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的隔阂。
双方都尽力维持着,不让这个隔阂变大,变深。
如果鄂兰巴雅尔这边出了问题,很容易造成连锁反应。
人心难得却易失。
本来这件事应该是武威城衙门的事,又或者是黄沙大营的事,和贾环不相干。
可是,鄂兰巴雅尔却指名要见贾环。
他推脱不得,只能借秦梁的帅帐一用。
鄂兰巴雅尔沉声道:“宁侯,当日你劝我等归入大秦时的誓言,可还算数?”
贾环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他点点头,道:“自然算数,当日,本侯代朝廷起誓。事关朝廷体面威信,如何不得算数?”
鄂兰巴雅尔闻言,咬牙道:“好,你记得就好。可是,你当日分明说过,我帐下的牧民,仍由我等自己统治,你们不会干涉。
还担保,绝不会有人欺压我等。
可是为何,我的子民会被你们的人强行收税。
在拒绝后,竟被你们的人带进监狱,还要抢我们族人的少女抵账!”
“怎么可能?”
贾环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满脸不信道:“我义父武威侯,在这里收取很少的税负,再者你们又不是武威百姓,谁会同你们收税?”
还有一点他没说,那就是,即使收税,也要再过个二三年,西域稳定下来后,这一伙遗民再无变乱之机时,才会考虑……
朝廷又不是傻子,谁会在这个时候收取那几两银子的丁口人头税?
这些遗民们又没地种,收也收不了几两银子。
更何况,谁会抢人姑娘抵税?
“怎么不可能?”
乌仁哈沁的孪生妹妹吉布楚和大声道:“嘎鲁大叔就是因为不给你们交税,不给金银,就被你们的人打伤了,他们还带走了嘎鲁大叔的女儿宝音!”
见吉布楚和满脸愤怒,不似有假,贾环觉得这里面怕是有蹊跷,他看向一旁的索文昌,道:“索叔叔,你可听说过这件事?”
索文昌一只手捻着胡须,满脸疑惑道:“没有啊,这个时候,谁会做这等事,我……”
忽地,索文昌的话顿住了,面色变得有些尴尬,还有些恼怒。
“怎么,真有这种事?”
贾环眼睛眯起,看着索文昌道。
索文昌尴尬的不知该怎么说,一旁的秦风皱眉道:“索子叔,不会是王强那小子做的吧?”
索文昌苦笑一声,道:“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这武威城内,还有哪个有这般大的胆子。”
秦风脸色有些难看道:“这个混账!”
贾环呵呵一笑,道:“风哥,先别骂了,把人带来再说……”
秦风闻言面色微变,看向贾环。
贾环对他微微点头,眼神不变,秦风没法,叹息了声,前去寻人。
“索叔叔,这王强,是什么路数?和义父手下的大将,都指挥使王巩是何关系?”
贾环能想到的最大的来头,就是这个王巩了。
吴常、王巩、孙仁、郑德,为武威侯秦梁麾下四大悍将。
当初在西域,秦梁大军被准格尔埋伏,折损了七万大军,并四大都指挥使后,如今军中资历最老的,就是吴常、王巩四人。
吴常死后,就属王巩了……
果不其然,索文昌叹息一声,道:“王强就是王将军之子。可惜王将军一世威名,儿子却……王强原在江南老家过活,后来因为闹的实在不像话,才被他接到武威军中来。
原想好生磨炼磨炼,可是近年来大仗不断,王将军要为大将军练兵,实在没功夫教导他。
我也太忙,没时间理会。
却不想,愈发不成器了……”
“宁侯,既然你们自己都知道了是谁,也承认了,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鄂兰巴雅尔凝声道。
贾环看了眼头疼的索文昌,想了下,道:“巴雅尔公主,你放心就是,总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而且我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再犯。
等到西域的仗打完了,你们就可以回去了,也不虞再遇到这样的混帐!”
最后两个字,却是对营帐门口,随秦风一起进来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说道。
只看他那样子,面色青白,步伐漂浮,一副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贾环就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风哥,他抢来的人呢?”
贾环见后面没人,心里一沉,沉声问道。
秦风黑着脸,道:“在外面……”说着,又狠狠的瞪了眼王强。
吉布楚和同鄂兰巴雅尔说了声后,就出去,刚一出去,外面就传来一阵嚎啕大哭声,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难受。
一帐人都沉着脸,只觉得脸被丢尽了。
那王强一双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有些害怕,但似乎又不是太怕……
人被带了进来,衣衫褴褛,道道鞭痕。
看到人都在发抖……
鄂兰巴雅尔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只看了一眼后,就死死的盯着贾环,摆明了要他给个交代。
贾环轻轻的吸了口气后,手伸向后面。
韩大将腰间腰刀抽出,刀把递给了贾环。
贾环拿着刀,走向了那个混帐……
……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八章 拜帖
“宁侯……”
眼见贾环拿刀走向王强,索文昌大急,忙对秦风使眼色。
秦风无法,只能上前拦住贾环。
贾环莫名的看着他,秦风苦笑了下,压低声音解释道:“环哥儿,王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与我爹出生入死几十年,任劳任怨,忠心耿耿。
论功劳,早就够去外面执掌一方兵马了,却还一直跟在我爹身边,为我爹训练兵马……
若非如此,我爹又怎会容忍这个混帐东西在西北胡作非为?
最重要的是……”
秦风声音再低三分,悄声道:“当年为了救我爹,王叔叔在战场上伤了命根,仅有此子,以后再难有后……
环哥儿,看在我爹的面上,你留他一命吧……”
贾环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好似极为作难,却又不动声色间,给秦风使了个眼色。
世人皆向往恩怨分明,快意恩仇,从而念头通达。
可是这样做的人,注定成不了大器,因为太独,格局太小。
在人与人的世界里,注定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关系。
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可以说,是枝蔓相连。
这种情况下,连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其他人?
贾环接过刀,其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异族之女,就杀掉己方大将独子?
伟光正也没这样做的……
甚至,对方也未必想要这个结果。
但场面活儿,却不得不做,还得做的艺术些……
“风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事关朝廷大计,王强却混帐之极,所行触犯国法。
鄂兰巴雅尔公主更要一个公道……
我若不杀他,落到朝廷那群文官手里,不止他吃不了兜着走,赔掉一条命,连他老子,也要跟着倒霉!
索性,不如让我杀了他,给巴雅尔公主一个公道,想来朝廷也无话可说。”
贾环“铁面无私”道。
秦风闻言,无奈的摇头叹息了声,退让开了……
退让开了……
王强彻底傻眼儿了!
在这西北的地界儿上,王强唯一忌惮的,就是秦风。
其他尊长们都在前线,就算回来,也只有很短时间,关心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寻他的麻烦。
而索文昌整日里忙着处理军务,也没功夫理会他。
自他来到西北后,即使再肆意非为,也只被秦风撞见教训了两回。
在他眼里,这块地界儿上,秦风算是地地道道的太子爷,他也只怕秦风。
虽然来的路上,秦风警告他,要见他的人来头极大,连他和他父亲都要礼让三分。
可王强想来,不管怎么地,有秦风在,总不能将他真的怎么样去,无非是大骂一通,了不起赔礼道歉……
他还打算充一回好汉,宁死不道歉来着……
他料定,秦风和索文昌看在他老子的面上,不会袖手旁观不照应他。
谁曾想……
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主儿,只动了番嘴皮子,秦风居然就让开了,黄沙军团的二号人物索文昌都没办法……
眼见此人一脸杀气的提刀过来,王强终于感觉到怕了。
看着贾环没有一丝热气的眼睛,一股寒气,从他心底里滕然而起,再看到黄沙军团的二号人物索文昌,虽然一脸不忍,却只能摇头叹息,王强更是觉得骨头缝里都成了冰渣子。
王强鼻涕眼泪一瞬间横流,连之前吊儿郎当的站姿都维持不住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知从哪里学的腔调,如同唱戏似得,满是痛心疾首的悔恨,求饶道:“大爷啊,小的知错了,小的真的知道错了,你就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噗!”
牛奔和温博正在后面喝水,听到这唱腔,两人齐齐一口水喷出,水龙似得,喷的前面一地水雾。
然后开始拼命的大笑,最可恨的是,他们不是笑王强,王强还不够资格,他们笑秦风……
别说他们,连鄂兰巴雅尔一方的人,看到听到这一幕,都一边鄙夷一边耻笑
唯有秦风,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索文昌更是没脸见人的模样。
说到底,这王强也算是黄沙军团的人。
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个玩意……
可偏又不能不管,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王巩的儿子。
王巩为了黄沙军团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这么多年,也正是因此,才疏忽了对王强的管教。
索文昌叹息一声,拦在贾环跟前,道:“宁侯,还请宽容一二。”
贾环皱眉道:“索叔叔,这件事,若不给巴雅尔公主一个说法,怕会凉薄了人心。要知道,从她在都中签约那刻起,准格尔,便是我大秦的一个部落,为我大秦一份子。王强却做下这等混帐事,不杀他,民愤难平!”
索文昌闻言,就知道了贾环的意思,他转过头,对鄂兰巴雅尔道:“金珠公主,您看……贵部人受到了侵扰,在下万分歉意,愿意赔付一些银两,并严惩王强,给公主一个交代。
但是,贵部毕竟未出人命,所以……
公主,待西域收复后,王强之父,极有可能是驻守在西域的大将。
到时候,你们多有打交道的时候。
若公主今日能高抬贵手,也算是与王将军结下一份善缘。”
鄂兰巴雅尔闻言,微微欠了欠身,道:“大人,我们不是来索取金银的,我们只想要公道。”
索文昌面色一沉,缓缓道:“我们会严惩他的。”
在他的注视下,鄂兰巴雅尔还是摇了摇头,索文昌脸色更难看了,道:“公主何必非要取他的性命?”
鄂兰巴雅尔笑了笑,道:“这倒不是,如果他能真心悔过,绝不再犯,我们草原人,自有草原般辽阔的胸怀。”
索文昌闻言,忙道:“不会不会,在下可以担保,他绝不会再犯。否则,公主只管寻我索文昌问罪!”
“好!我就知道,索先生乃君子也,武威索千年名门,我在准格尔都有耳闻,想来索先生定会言出必行……”
鄂兰巴雅尔微笑着恭维着,这让索文昌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
果然,接着,鄂兰巴雅尔说出了不过……
“不过,宝音本是清白女儿家,被贵军将军之子强行掳去,坏了清白,索先生,我们蒙古女人,同样看中贞洁的。这件事,若是不能给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一切都无从谈起。”
鄂兰巴雅尔正色说道。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索文昌生生气笑了。
他以一介文士,辅佐武威侯秦梁二十年,治军理政,什么样的阴谋算计没见过?
若是鄂兰巴雅尔一心为那蒙古丫头求个公道,只要王强去死,或者就此作罢,转身离开,那索文昌还看不出什么。
可鄂兰巴雅尔话里的意思都已经这样明白了,要王强负责宝音的清白……
索文昌若是还听不出来,那他这些年的历练也就白费了。
如此看来,整件事,怕都是有所预谋的……
武威城说大不大,比起神京都中差十万八千里。
但说小,也不算小。
城里城外加起来,有数十万百姓。
偌大个武威,哪有那么容易,就让王强正巧遇见了那蒙古丫头……
至于她们的目的,索文昌大概也明白了些。
怕是他们也觉得西域即将收复,所以想和驻军黄沙军团拉上关系,亲近一二。
甚至,他们还打听到了些内幕……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秦风,可秦风又哪里是她们能算计到的。
真要算计秦风,她们怕是要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选中了满身漏洞的王强……
被人这般算计,索文昌心里自然暗恼不已,不过他城府极深,面上不动声色,回过头,看向贾环。
这毕竟不只是西军之事,还牵扯到西域,更牵扯到朝廷理藩院,如今西域就要开战,索文昌不好自专。
有些事,一旦出了西北路,即使是他,也扛不下来。
贾环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因果关系,对于鄂兰巴雅尔这等算计,他心中只有哂然。
不过,也能理解。
亡国之人,没有一丝安全感,总渴望抓住一些绳索,不至于沉沦受辱。
但是,却也不能白白的丢了大秦的脸面。
这般让人算计,若还没反应的话,有些人怕是会得寸进尺。
贾环淡淡的道:“依公主之意,该当如何?”
鄂兰巴雅尔道:“可让宝音嫁给这位王衙内为妻。”
“这不可能!”
老友之子被人这般算计,虽说王强罪有应得,可索文昌绝不会再让他娶一蒙古女子为正妻,否则,异日如何面见老友?
因此,索文昌断然拒绝道。
鄂兰巴雅尔闻言,面色一沉,看向贾环。
贾环嘴角浮起一抹讥讽,又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宝音。
这蒙古女孩子相貌清秀,此刻正眼神哀求的看着根本不看她的鄂兰巴雅尔,她怕是不知,她自己本就是个牺牲品。
心中报复心散去,到了这个地步,还和这些妇辈勾心斗角,索然无味,也没有必要。
准格尔,注定已经成为历史,再无死灰复燃之时。
再和鄂兰巴雅尔计较这些,太过小气,何况,人家还是为了送女讨好……
念及此,贾环声音清冷道:“公主,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不过,本侯给你个面子。
让此女入王强侧室,为妾吧。
本侯还可担保,从今往后,王强绝不会再动她一下。
她不过一个可怜人罢了……”
鄂兰巴雅尔闻言,面色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不过也只是如此,随即又恢复正常。
相比于部族的延续,她连她自己都能舍弃,更何况区区一牧女……
她也知道此事恶了贾环和索文昌,可她不在乎。
她有一万个把握,待日后,能够通过宝音交好王强,为准格尔在西域寻一份保障,这就够了……
至于是妻还是妾,对鄂兰巴雅尔来说,并不重要。
……
“啪!”
“哎哟!风哥儿,别打了,别打了……”
“啪!”
“爷爷诶,别打了……”
等鄂兰巴雅尔一干人离去后,秦风再也忍无可忍,提起马鞭,狠狠的抽起王强来。
王强半点骨气都没,刚一打就哭天喊地,连爷爷都喊出来了。
如此一来,秦风怒火更盛,又拼命打了起来。
秦风最好体面,寻日里贾环等人撕打顽闹时,他都少有掺和的时候。
言谈举止,都比贾环、牛奔几个“土鳖”得当的多。
可却不想,在他家的地盘上,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让他丢尽了颜面。
连索文昌都看出了秦风动了真怒,不好相劝。
他也打算让秦风好生教管教管王强这个废物。
不过,别人没管,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换了身新衣的蒙古女孩宝音,身上的伤痕都没褪去,居然上前拦住了秦风,挡在王强身前,用极为憋口的秦话求情道:“贵人……不要,不要打他了……”
秦风都愣住了,倒是一旁的贾环呵呵笑道:“风哥,蒙古女人以男人为天。她如今成了这混帐的妾室,以后都指望他而活,自然不愿看你把他打死……”
此言,让牛奔等人都心动了,暗自寻思着,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也找个蒙古女子当妾……
不过这种事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敢从西域带回去一个异族女子,牛继宗、温严正等人能扒了他们的皮!
贾环话刚说完,就宝音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那王强对宝音倒是厉害,看着满脸惊恐的蒙古女孩,他怒吼道:“哪个要你多嘴?”
见状,贾环的眼睛瞬时眯了起来,后面牛奔等人也骂开了,他们虽不如贾环怜香惜玉,可也见不得男人打女人,尤其还是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刚刚替他求了情,转头来他却这般待人家。
贾环等人是生气,而秦风一张英俊的脸都有些扭曲了,他是真真的动了杀心。
恨的都快咬碎牙齿,自忖八辈子的脸都让这混帐丢光了。
没说的,日后牛奔几个再嘲笑他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素材……
一旁的索文昌虽然也大恨,却不能让秦风真的下杀手。
他忙上前,挡住眼睛泛红的秦风,从一旁士兵腰间抽出腰刀,带着刀鞘,就开始抽打王强。
“混帐混帐,我刚才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你再动人家一指头试试,一会儿我就给你写信,把你这些事都告诉他!等他回来,再和你算账!”
索文昌一边打一边骂,王强满地打滚。
贾环呵呵笑道:“算了,索叔叔,别打了,没用,他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你打的再狠都没用,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宁侯请讲!”
索文昌住了手,喘息着问道。
贾环道:“带他上前线吧,尸山血海里滚两遭,就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军队本就是大烘炉,专练他这种孬人。”
索文昌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要,我不要去战场……”
王强大声喊道,自然没人理会他……
“报!营外有四人求见宁侯,来人说,他们是宁侯的家将。”
一校尉前来禀报。
众人闻言一怔,秦风道:“环哥儿,你还有家将在外?”
众所知周,贾环只有四个家将。
除却韩家三兄弟外,还有一人就是乌远。
怎会突然在西北之地,又冒出四人?
贾环微微摇摇头,对那校尉道:“带他们进来。”
“喏!”
校尉退去后,贾环方对秦风等人道:“是一些故旧之后,也不是家将,是亲兵。”
秦风等人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论起底蕴根基之深,一门双公的贾家,远比外人想象的还要深厚。
若没人勾连,这些人脉渐渐也就荒芜沉寂消散了。
但贾家出了个贾环,更八面玲珑,与这些故旧极为友善,那么这张在军中四通八达的大网,拉起来真不费什么力气。
未几,校尉带着四人入内。
正是严光、李锐、谢落和戴成四人。
“拜见少主!”
四人入内后,行大礼参拜。
四人的称呼,却让帐内其他人眼睛微眯。
少主……
正主是谁?
贾环摆手道:“都起来吧,自家兄弟,以后直接叫我环哥儿就好。”
“不敢,我等还是以三爷相称吧。”
却是李锐,满面春风的说道。
彬彬有礼……
见此,贾环笑的极开朗,点点头,道:“也好……对了,虽然咱们兄弟亲近,但军中自有制度,四位兄长暂且先屈居亲兵之位,待立下功勋,再升为家将,委屈你们了。”
“三爷哪里话,本该如此。”
李锐笑着应道。
贾环呵呵一笑,对李锐轻轻颔首后,又对严光笑道:“严大哥,等从西域返京后,鸽妹看到你,保管大吃一惊。”
严光有些羞赧的摇头笑道:“少主……三爷,鸽妹只把我当哥哥……”
贾环道:“那你们今后就先跟着韩大哥吧,他是我的亲兵队正。”
韩大面色淡漠的站出来,沉声道:“亲兵营在校场,随我来。”
李锐见之,面色微变,却在贾环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一咬牙,跟上前去……
等韩大带着四人离去后,没等秦风牛奔等人询问这四人什么来路,就见又一校尉入帐,禀报道:“宁侯,外面有人递拜帖!”
秦风笑道:“环哥儿,这到底谁的地盘儿,怎地你的熟人比我还多?”
贾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从校尉手中接过拜帖后,面色异样……
这拜帖,竟还散着淡淡的荷香。
再一打开,入目处,字迹娟秀。
看完之后,贾环的脸色更古怪了。
他没想到,竟会是……薛宝琴。
她还没回京,还到了这里……
……
(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不甘
“呵,琴姐姐怎地这身打扮?”
黄沙军营,帅帐旁的一座小帐内,贾环看着女扮男装的薛宝琴,上下好生打量了几番,笑问道。
陪他会客的董明月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
什么琴姐姐,听着跟情姐姐一样……
还有,哪有这样看人的?
不过,看着与她一般打扮的薛宝琴,董明月也笑了笑。
她知道,贾环倒不是因为喜欢薛宝琴,而是很喜欢这样的打扮。
一路上,没少稀罕她……
薛宝琴被贾环看的俏脸微霞,抿嘴笑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只好如此,董姐姐不也如此么?”
贾环正色道:“你董姐姐不一样,她与我一般,都是江湖儿女,我们不拘小节。我与她在江湖上被人称之黑白双煞,熊猫侠侣……”
话没说完,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薛宝琴就已经笑的抿不住嘴,露出芳唇内白的耀眼的牙齿。
董明月又白了贾环一眼。
气氛随和后,贾环才笑道:“琴姐姐该回京了吧?出来的日子不短了……对了,琴姐姐尽放心,我宝二哥已经说了亲,江南甄家的二小姐,不碍事了。”
薛宝琴闻言,俏脸一红,垂下头去。
董明月轻轻拉了拉贾环的胳膊,示意他说话时动动脑子,别让人下不来台。
贾环反应过来后,才想起方才之言不妥,忙补救道:“琴姐姐,在外一路可还妥当?可有人为难?”
薛宝琴摇头笑道:“挺好的,这一路都是当年随先父走过的,算是旧地重游,并没什么人为难我呢。
记得当年父亲行商过路时,还需要打点一二,遇到事,也要找些关系。如今却没什么人敢拦,有些人,还护送一程……”
董明月好笑道:“人家看你打着贾家的牌子,哪里还敢拦你生事?
就算地方上有不开眼的衙内纨绔,也当知道你打的牌子家里,有一个他们的纨绔祖宗!
说不得,人家还要跟你卖个好,巴结巴结呢!”
薛宝琴闻言,咯咯乐出声,连连点头。
还别说,真相和这个差不多。
薛宝琴一路西行千里,过城无数。
西北之地荒芜贫瘠,异族杂居,民风彪悍,治政与关中及江南驻地不同,政官多以辅助军队安民为主。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军方为尊的局面。
似王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国法为何物的衙内,真真不知有多少。
不过说来有趣,凡是西军出身的衙内,虽都眼高于顶,却没有一个不知道贾环的,对贾家云字号商队也大都熟知。
在他们心中,拳打亲王世子,教踩宰相公子,更义气深重,为了救他们西军大将军,孤身潜入敌后千里,取药引,割下可汗人头,还一把火烧了大半龙城,立下盖世奇功的贾环,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
谁要再敢在他们面前说他们纨绔是废物,他们能打嘴巴抽人!
而后理直气壮的问:宁国侯贾环是不是纨绔?
谁敢不承认那位爷是大秦最大的纨绔?
可又有哪个敢说他是废物?
因此,一个个都以宁侯门下走狗自称,且以之为傲。
都中往西北路做买卖的商号数不胜数,这些无法无天的衙内们,连镇国公府牛家的商队都敢拦下来勒索,唯有打着贾家的云字号旗帜的商队,他们从不勒索。
而薛宝琴一行人中,虽然薛宝琴女扮男装,可那些衙内们又不是瞎子。
更何况,别说是女扮男装,就是真要是个男的,长成了这般祸国殃民范儿,换个人家,他们也不介意超友谊一把。
可是因为她是贾环的人,他们非但不敢骚扰,反而待之愈发毕恭毕敬,并在心里赞佩不已。
果然,也只他们心中的精神领袖,才配拥有这等人间绝色。
而连这等人间绝色,也只能被动打发出来公干……
不愧是他们纨绔界的祖宗啊!
心怀崇拜之下,这些坐地虎们遇到了薛宝琴一行人,非但不勒索为难,还会主动护送一程。
有敢叨扰的喇咕恶霸,上去就是一通棍棒,打个半死。
只求贾家的人回京后能往贾环处带个话,让他知道在遥远的地方,他还有一干纨绔信徒……
这些都是薛宝琴一路被人敬着后,摸不着头脑,使人打听到的。
此刻听董明月说出,便乐不可支。
贾环讪讪一笑,他并不觉得这有多光荣……
干咳了两声后,道:“琴姐姐,日子不短了,该回京了。再往西,愈发热了,干燥酷热的紧,你宝钗姐姐和姨妈都担心的紧。一会儿大军就要出征了,我打发几个人,护你回京吧?”
薛宝琴闻言,咬了咬朱唇,然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期盼的看着贾环,道:“环哥儿,我还不想回京……我想,我想同你……们,一起去战场上看看。”
贾环闻言一怔,随即好笑道:“琴姐姐,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战场!尸山血海的,看了保管做噩梦。”
薛宝琴盈盈的看着贾环,轻声道:“我并不怕呢,前些年,我随家父去过垓下,去过官渡,还去过赤壁古战场……听家父讲过四面楚歌之战,曹袁官渡之战和周郎赤壁之战。
看着古地,遥想当年,总盼着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一番真正的大战,方不负那些见闻。
还请三弟成全!”
说着,屈膝福下。
其实,她不是不懂事。
若只她一个女子,她再怎样想去见识一下,也绝不会开这个口,让贾环为难。
可是,如今不还有一个董明月吗?
纵然明白这点,贾环还是颇为头疼,道:“琴姐姐,这军中没有车轿训骡,也不能有这些。你这……”
薛宝琴抿嘴笑道:“环哥儿,我也会骑马的。一路西行,有些隘口险地,车马骡轿难进,我便与众人骑马而行。”
董明月在一旁开口道:“会骑马就行,正好能同我做个伴。”
董明月虽从未与薛宝琴单独照过面,可也见过一两次。
往日里对这个颜色极佳的女孩子还没什么印象,可这会儿,却多了几分好感。
世道礼法,女子本当足不出户。
别说是骑马,就连出远门时,都要老老实实的在车马骡轿中待好,窗帘封闭,不能让人看了去。
像薛宝琴这般,自幼起便三山五岳,四海五湖的到处游走的,可称为另类了。
这一点,倒和她们东府的几个女子相似……
再加上薛宝琴落落大方,毫无忸怩作态之举,又对她亲近,不以妾室姨娘相轻,张口便称董姐姐,更让董明月喜欢。
再者,行军途中,她不能陪在贾环身边,只能落在辎重车马之行,好不无趣。
她总不能去和他爹的小相好白佳人聊天。
对于此女,董明月心里始终都有怨意……
如今能有一个开朗的姑娘作伴,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董明月如今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真要吃起醋来,别说一坛,就是一大海缸都不够吃。
她也从未奢望过,贾环就守着她一个。
董明月自得之处在于,由于她掌着青隼,所以,总能随时见到贾环,甚至大多时候都能待在一起。
如此,就够了。
听董明月之言,贾环还在装腔作态,愁眉不展的犹豫着……
薛宝琴忽然想起了薛宝钗曾对她“埋怨”过,这位爷喜欢撒娇,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就开口道:“好不好嘛,环哥儿?”
那语气中的甜蜜糯软,别说贾环和董明月,连薛宝琴自己都惊呆了。
然后她就见贾环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摆手道:“琴姐姐,你这样让我很为难的,不过……好吧!”
“呸!”
二女一起啐了口。
……
宁国府,后宅,药室庭院。
晴雯诧异的看着袭人,道:“你怎么来了?”
袭人笑道:“那些天不见,怪想你的,就来看看……如今看来,你在这里过的还好?”
语气中,隐隐有些异样。
原因无它,晴雯一身的梳妆打扮,愈发精美了。
晴雯颜色本就生的极好,之前在的众女儿里,也属头一份。
袭人有自知之明,在相貌上,她是远不及晴雯的。
可如今看起来,晴雯竟更好看了几分。
一身大红裙裳,衬的她愈发娇美水灵。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她身上的穿戴用度,哪里还是丫鬟们配穿戴的?
身上的绫罗绸缎,根本不似丫鬟们寻常穿的,那分明是内造的金丝锦缎,寻常官宦人家都没有。
袭人自己身上的藕色裙裳,本就与寻常丫鬟们不同,是去年王夫人还在时,特意赏赐给她的。
其中的寓意,让她很荣耀。
虽然只是旧衣裳,她也素来以之为荣。
可现下再比起来,王夫人曾经穿的衣裳,竟还不如晴雯身上的这件好……
再往上看头面,虽不是珠翠满头,三千青丝只簪着一钗,却是掐丝嵌宝的珠钗,极为考究,名贵非常,看起来,好似也是宫里的模式。
说起来,里众丫鬟们的吃穿用度已经是极拔尖儿的了,寻常人家的女儿都比不上。
可晴雯此刻的穿戴,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都比不上。
相比之下,这让素来有争荣夸耀之心的袭人,很有些不是滋味。
她素来以为,她才是贾府丫鬟里的第一人……
晴雯性子虽有些大咧咧,可心思却极敏锐,哪有听不出袭人情绪的?
不过她刚烈归刚烈,可也是心软的。
得意时也不会高调,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得意……
东府里人,好似都不在乎这些东西。
时间长了,晴雯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了……
只是,到底也是心比天高的心思,能让素来压她一头的袭人羡嫉,她还是颇为受用的,轻声哼了声,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这样?”
可是,她轻轻弯起的唇角,却瞒不过袭人。
袭人笑骂道:“你就不会扯谎,还能瞒得过我?看你的气色,倒是比在园子里还好些。”
听到园子二字,晴雯本来露出的些许笑容,又没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久,可当日被赶出园子的屈辱,却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唉,你还生气呢?这又是何苦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爷的性子,他并没坏心,只是当时和你吵急了,才会那般气恼。
过后,他就悔的不行,常常一个人流泪,长吁短叹的……
你若在,他一定给你赔不是!”
袭人娓娓劝道。
晴雯心中难受,刚一软,却又想起当日的情形。
贾宝玉见她被贾母老太太赶走,一点挽留之意都无,甚至竟想用她去换香菱。
念及此,她心里那丝柔软顿时不翼而飞,冷笑一声,道:“他是后悔没换成香菱吧?”
袭人闻言面色一滞,道:“你知道,他当日只是说说罢了。昨儿他还同我说,你在这里必然住不惯。三爷虽然待家里姊妹们极好,可待下严苛。听说还经常喝骂于你……二爷心里不忍,想着去老太太那里磨一磨,再求了你去。到时候,咱们又可一班在一起了……”
晴雯沉默了稍许,道:“最好免了,让他也别自寻不自在。
如今我是东府的人,就是老太太也没道理再把我赶进园子,三爷也定不会放人。
更何况,三爷虽不惯我,但也只是因为我差事没做好,才教训两句。
除此之外,并不曾真的为难我。
姨娘还教我医术,她不惯穿金戴银,只把那些首饰安我身上,我都存了一匣子了……
看我和她身量一般,就将她不爱穿的衣裳都送给我,让我穿。
虽都不温柔,却也都是极好的心,家里再没甚勾心斗角、阴私算计的事。
换做别处,怕还不如这里……”
袭人闻言,面色陡然涨红,道:“这是什么话,咱们在一起时,难道谁曾为难过你?
谁家丫鬟能和主子吵架?
吃的穿的又差过你半点?
谁又有什么勾心斗角,阴私算计?”
听袭人一迭声的质问,晴雯不愿分辩什么,叹了声后,又笑了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到我屋里去吧。总要给你倒杯茶……”
……
皇城东,十王街。
一座幽深的庭院中,绿木高深。
正房内,四面门窗皆被厚厚的帷帐遮掩,四下屋檐角下,皆放有冰鉴。
烛光下,一身着王袍冕服的中年人,细眉细眼,面色苍白。
他静静的坐在高台正座上,怔怔出神。
只是,苍白的面容,时而狂热,似就要迎来大光明,又时而狰狞,眸光猩红,满是不甘,似功亏一篑。
到最后,只有满目的阴冷怨毒。
他冷冷的看着堂下下跪的一名大汉,森冷道:“这口气,孤一定要出。此子屡屡坏孤大事,若非是他,那谋逆之贼,又怎能安坐孤王之位?
此子狼心狗肺,纵然一时不能拿他怎样,也要让他尝尝痛彻心扉的感觉。
陈梁,你说,该怎么办?”
堂下大汉闻言,抬起头,沉声道:“王爷,此子最重家人,尤其是他的女人。如果王爷能杀之一二,此子必然痛不欲生。不过……”
“不过什么?”
堂上之王爷阴冷问道。
陈梁道:“王爷,奴才去公侯街探过几回,却连靠近都没能靠近,就被人逼着离开。奴才打听过,武当剑阁阁主,不知因何缘故,留在其府上替他看家护院。有此人在,又有数百精锐亲兵在。想要入内掳人,绝无可能。”
堂上王爷闻言大怒,道:“这世上有没有可能的事吗?没有可能,你跟孤王费什么话?”
陈梁面色一白,忙道:“王爷,奴才虽然拿那小贼府上的人没法子,却知道,他有一女人,并不住在府上,而在城外草场,只有十数亲兵保护。
动起手来,周遭没甚人家,也不用顾忌。
此子对那鞑子女人极为看重,据奴才打听,那鞑子女人曾在准格尔救过小贼的性命。
若是能擒住她,凌辱后杀之,暴尸于路旁,嘿嘿,那小贼就算不吐血,也必定痛苦难当,便可为王爷出一口恶气!”
“好!”
堂上王爷闻言,大喝一声,道:“就这样办,你速速调遣人手,今夜就动手。记住,一定要让她惨死!!
贾环,孤王让你知道,你屡屡坏孤大事的代价!”
“喏!”
……
神京城南,贾家牧场。
乌仁哈沁骑在一匹花点马上,口中哼着蒙古小调儿,挥舞着马鞭,邀赶着一群白羊,开心的放着牧。
夕阳西下,晚霞映天。
染在草场上,形成了一团一团的花纹。
乌仁哈沁驱赶着马,追着云朵倒影,玩耍的不亦乐乎。
倒不用担忧羊群会跑散,因为在她身后,还有一人在替她看着羊群。
一个很奇怪的人,身量瘦小,偏偏,面上却覆着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脸。
看着,有些可怖。
不过看身形,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最有趣的是,她用来邀赶羊群的,不是马鞭,而是两个链子锤……
看起来似乎是铁锤,可在这瘦小的人手里,却轻的和棉花一般。
打在跑散的羊儿身上,羊儿也只是轻轻一晃,就老老实实的回到羊群里,不见有什么损伤。
忽地,邀赶羊群的面具女子勒住了马,朝北向看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留西边最后一抹如血的殷红,却不妨她看的极远。
那里,隐隐似有人影晃动。
却不是牧场上的牧民……
……
(未完待续。)
第一千章 不知死活……
黑云遮天,看不见一丝月色星光。
狂风乍起,雨如帘。
雨水如瓢泼一般,洗刷着天地,也洗刷着草场上的殷红。
十数名贾环的鞑子亲兵,正在雨中挖坑。
他们不是不想抓活口,只是……
没等他们出手,就已经找不到活口了。
看着站在大雨中,静静负手而立的蒙面女子,纵然他们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可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这位主儿如鬼魅一般舞动双锤,身形闪烁在人群中,不带一丝烟火气,连风声都没有……
那双铁锤,看起来和棉花一样,轻飘飘的。
可是……
每“飘”到一人身上,那人却不是哪处伤了,而是整个人就那样诡异的,爆了!
无数的血雨、肉块、白骨,在雨帘中纷飞飘舞的景象,他们终身难忘……
整整三十名气息彪悍的来敌,却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那样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全军覆没了。
再之后,这些亲兵,只能找个坡地,挖坑,埋肉块。
到了秋日,这里的秋草,一定肥美……
亲兵们心中虽然害怕,但也是敬畏,还有激动。
蒙古人最崇拜力量,哪怕拥有力量的人是魔鬼……
不过,他们中间还是有老成之人,懂得派人回城报信。
……
神京城西,公侯街,贾府。
暴雨如注,雷声轰鸣。
宁国府,前厅耳房内,索蓝宇面色凝重的坐在客座上。
贾环出征之后,家中大事,多由他这位军师来掌控。
牧场之事,他已经知道了。
贾家牧场何等重要之地,不说有一位姨娘在,单说里面还藏着一位太子侧妃,他就不会粗心大意。
除却明面上保护乌仁哈沁的二十位亲兵外,暗地里,还布置有几名好手,还有信鸽。
从乱起时,就有信鸽飞往城内报信。
不过没等索蓝宇清点人手出城增援,又有信鸽飞来,说是敌人已经尽灭……
如此一来,索蓝宇就没必要急着找人情,带人出城了。
毕竟,如今京营已经不在贾家手中。
再想夜晚出城门,不像以前那么便利了。
当然,京营在贾家手中时,入夜后也不会打开城门,这是犯大忌讳的事。
但不妨一些好手,可以从城墙上翻越而出。
这点便利,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如今,这点便利都有些勉强……
好在,敌人已经灭尽。
这倒在其次,索蓝宇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去看一堆死人,而是将幕后指使的黑手寻出。
这并不是太难之事。
数十人骑马突袭贾家牧场,这样大的动静,总会留下些痕迹。
城南不仅有贾家牧场,还有贾环起家的庄子。
那里是贾家的经济命脉所在,所以,在城南,青隼布置了极大的力量。
耳目众多。
现在,索蓝宇就在等候消息。
青隼两大巨头,一为董明月,还有一为卿眉意。
卿眉意虽然武功尽失,但江湖经验极其丰富。
由她亲自出马,必然能查出蛛丝马迹,再追本溯源,找出黑手。
“轰隆!”
又一道闷雷炸响,似欲天倾。
一行人飞快的进入宁国府,行色匆匆。
只是待到前堂时,中间一人忽然止步,有些奇怪的将手中雨具摔落,雨水瞬间淋湿全身……
此人周围传来一阵“嗤嗤”的娇笑声。
中间那人倒也不羞,白了她们一眼后,哼的笑了声,然后面色忽变,变得娇弱无比,独自进了前厅耳房。
索蓝宇听闻外面动静,急忙站起。
可入目处,却是一浑身湿透,俏脸上满是雨水,面色苍白的美艳女子。
看着雨水浸透下,轻薄的夏裳勾勒出的那娇俏曼妙的身姿,索蓝宇嘴角都抽了抽。
他并非是呆子,怎会不明白卿眉意的心意……
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装作不明白。
否则,家主出征在外,军师在家,和情报头子勾搭成奸,实非下属之道。
“卿姑娘可先回房换一身衣服再来,虽然事情紧急,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姑娘当心莫要染了风寒……”
索蓝宇关心而又客气道。
卿眉意幽怨的看了索蓝宇一眼,但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高兴。
她觉得她越来越喜欢眼前人身上的君子范了,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不过……
她也不想再退让,摇头幽幽道:“先生,事情紧急,顾不得这些了。我武功虽然被废,但身子还行,轻易不会生病。”
索蓝宇闻言头疼,他知道卿眉意内劲虽失,但只凭体力,也不是他能相比的。
可是问题不是这,实在是……
这丝绸衣裳被淋湿后,贴在身上,虽不说纤毫毕现,可也遮掩不了什么……
这让他来看也不敢看,忒不自在。
再加上此女本就妩媚,此时看起来,愈发怜人……
卿眉意看着索蓝宇的窘状,得意的抿了抿嘴。
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贾环那坏蛋。
她敢保证,她若是将这一套用在贾环身上,贾环保管能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将她羞辱出去。
想想曾经为了自保,她也想过要托身于贾环,只是刚用了点手段,竟得到了他“别发.骚”的训斥。
每每想起当日,卿眉意都羞愤的想死……
相比之下,看着索蓝宇虽一脸无奈,却还是将他的外裳脱下,与自己披上。
卿眉意心里就暖暖的,她虽不知暖男这个词,却已有这种感觉。
半生飘零江湖的她,极喜欢这样被呵护的感觉。
不过,她也知道适可而止。
索蓝宇出身名门,虽不迂腐,到底也是儒家子弟。
若是表现的太过轻薄放荡,难免为他所看轻。
将身上的外衫紧了紧,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后,卿眉意正色道:“索先生,已经查出了那批人的来处。”
索蓝宇闻言,眼睛一亮,沉声道:“是哪家?”
卿眉意沉声说出了一处后,索蓝宇的眉头,顿时紧皱成纹,棘手道:“怎么……怎么会是他家?”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卿眉意轻声问道,就连无法无天的她,都不知该如何处置那人。
不止是她,想来就连皇城里的皇帝老儿,对此人都极为棘手。
索蓝宇眼睛眯起,咬牙道:“这人……留给公子回来亲自想法应对,但是,我们却也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他。
若不是正巧那人在牧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将家中安危交给我,出了半点闪失,我也只能以死谢罪。
卿姑娘,我要你查出他府上暗手都聚集在何处,三日内,我要打掉他的黑手!
我倒要看看,没了这只黑手,这个被圈的废人,还拿什么来咬人!
不知死活……”
……
相比于外面的刀枪剑雨,大观园内,一如往日的静谧祥和。
即使暴雨连连,却依旧挡不住屋内的欢快气氛。
因为雨下的太突然,将难得一起上门聊天的林黛玉和史湘云,都困在了蘅芜苑。
这三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却也有趣。
薛宝钗一身淡玫瑰红的裙裳,头上簪着一枚并未嵌宝的珠钗,面容带着柔和的浅笑。
端庄,雍然。
与雪洞一样的蘅芜苑相衬,显得她愈发肤白如雪。
她坐在炕上,手上拿着一副绣活,轻轻穿刺着,针脚细密讲究……
史湘云则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粉蓝牡丹花的交领对襟褂子,样式倒像是个公子哥儿。
腰间系着一条纯色汗巾,将腰收起,盈盈一握。
圆背细腰,比薛宝钗苗条,又比林黛玉康健,搭配上一张俏皮脸,端的动人。
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眼中满是喜意。
她胳膊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胳膊上一对金镯子,辉映的胳膊愈发如羊脂玉般耀眼。
双手捧着一个糟香鸭架,大口嚼着,手下还有一碗酸笋鸡皮汤。
她吃的有些忘我……
林黛玉则身着一身粉色纱裙,坐在窗前的竹椅上,时而看看大快朵颐的史湘云,时而看看外面的大雨。
一对淡如云烟的眷烟眉下,是一双似睁非睁的星眼。
间或间瞄一眼薛宝钗,似笑非笑,高深莫测。
薛宝钗被她这般看了几次后,实在忍不住笑骂道:“颦丫头,你真真是学坏了!”
史湘云喝了口酸笋鸡皮汤后,嗤笑道:“宝姐姐,她哪里是学坏了?这分明就是她的本色,老爱笑话人……”
林黛玉闻言也不恼,不过,方才暗中的嘲讽,变成了明的,还是群嘲……
薛宝钗不理她了,史湘云却气不过,道:“林姐姐,我知道你笑我俩什么。”
林黛玉哼了声,道:“你知道什么?”
史湘云撇嘴道:“不就羡慕我吃的香甜?”
林黛玉失声笑出,连连点头,道:“极是呢!我很羡慕你,只怕是这一辈子都做不到。”
史湘云哼了声,道:“你懂什么,这叫是真名士自风.流!”
林黛玉显然不在乎她这个名士,奇道:“你不是刚从东府忙完,怎地,那边连饭菜都没有么?巴巴儿的跑这来找吃食。”
史湘云闻言,叹了口气,道:“那边……”
“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不妥么?”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望来,正色道。
史湘云摇摇头,道:“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太清冷了些。西府这边,仆婢婆子加起来过百人都多。可东府那里,忒冷清,显得空空荡荡的,怪道老太太不大喜欢那边……”
薛宝钗闻言,想了想宁国府的状况,也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他是不喜欢太多人服侍的,跟前也只一个小吉祥和香菱,还都是混不吝的,其她人就更不用提了。
白荷身边没跟前人,董家妹妹身边也没跟前人,幼娘倒是有一个晴雯,也只是当学徒在使唤。
听说连尤大嫂子院里都裁剪了人手……”
史湘云抓了抓头发,犹豫道:“你们说,咱们替他招些人手进来怎么样?这般冷清,看着着实不像,短了人气。”
薛宝钗闻言犹豫着,林黛玉却断然否决道:“这不成。”
“为什么不成?”
史湘云不大喜。
林黛玉压低声音道:“东府里都是要紧的,我听环儿说过,西府这边多有别人的内间。东府里原也是人口兴旺,仆婢如云,却都让环儿给打发了,就是担心有别人的眼线。
如今你要是招上一伙子人进来,谁知道里面是不是鱼龙混杂。
万一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史湘云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林黛玉悄悄弯起嘴角,心里得意:那是因为环儿没同你说,嘻嘻……
忽然感到有眼神看向自己,林黛玉端起小几上的燕窝粥,轻轻的吃了口,然后抬起眼帘,看向对面。
正是薛宝钗在看她……
林黛玉对看着她的薛宝钗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宝姐姐,快吃你的枣泥山药糕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这点心很好的,健脾养胃,养血消食,正适合宝姐姐呢!”
一旁史湘云抽了抽嘴角……
薛宝钗闻言,却是不动声色的伸手,用食指勾了勾鬓角发梢,而后觑着杏眼看着林黛玉,笑道:“谢谢颦儿的关心,也是呢,他走时就叮嘱我,要多用些甜膳……”
林黛玉闻言傻眼儿了,随即又噗嗤笑出声,道:“宝姐姐,他不是在坑你吧?还让你吃……”
说着,眼睛在薛宝钗丰润的身子上溜了圈儿,心里咋舌,都快顶她两个了……
薛宝钗脸色微滞,其实她心里也拿不准,不过,却不能在林黛玉面前落了下风,她劝道:“颦儿也要多吃些才好,他就喜欢……他就喜欢那样的。云儿知道,哦?”
史湘云正闷着头啃鸭架,闻言面色古怪的变了变,瞄了眼俏脸微红的薛宝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热,干笑了两声后,唔唔的点点头。
心里暗自惊叹,宝姐姐果然已经是过来人了,战斗力和姑娘家大不相同。
这种话也敢当面说……
又想想贾环对她使坏时曾说的那些混帐话,脸色愈热。
看着手中的鸭架,史湘云撇撇嘴,强行说服自己,她只是喜欢吃,可不是因为他说他喜欢肉肉的……
只是,大眼睛里到底多了份水意。
林黛玉见此,面色一沉,看了看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轻轻咬了口的薛宝钗,又看了看还在嚼糟香鸭架的史湘云。
一个顶她两个厚,另一个顶她一个半厚。
最重要的是……
两人胸前,都很丰润,远不是她的精致小笼包能比的……
再往下,屁股也比她的大的多!
林黛玉可是知道某三孙子的尿性,最不要脸,一双臭手就喜欢在这两处使坏,也不知有什么可揉的……
他之前也说过,她太瘦了。
好啊,原来如此!
越想越气,林黛玉起身就想走。
可是看着外面的大雨,一时间哪里又出的去?
那雷声轰鸣,听着就骇人。
薛宝钗见林黛玉气的满脸通红的站起身,不由有些后悔和她争气,正想说两句软话哄哄。
她自忖已经拔了贾环的“头筹”,何必再在这些小事上非要争口气?
可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史湘云却闷着头在那里哼哼偷乐。
薛宝钗暗道不好,以为这下定会激的林黛玉出门,可外面下的这样大的雨,非淋坏了不可。
就在她担忧时,谁知林黛玉却咬牙切齿的忽然上前,一把抢过史湘云跟前盛放鸭架的盘子,抓起一块鸭架咬在脆骨上,“咯吱咯吱”的,跟咬仇人似得。
史湘云见状,顿时笑喷了,薛宝钗也笑了起来。
林黛玉见之又羞又怒,放下鸭架要去打史湘云,恼道:“我让你笑,我让你笑……”
史湘云一边大笑着跳起逃开,一边求饶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鸭架子都给你,保管你也吃的肉肉的,环哥儿回来稀罕死你!”
“呸!”
林黛玉羞臊的满脸通红,大啐了口后,娇声斥道:“云丫头,满口疯话,你就不学好吧!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罢,又围着桌子要追打史湘云。
正当两人嘻嘻哈哈笑着一个追一个逃时,外间忽然有人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竟是贾探春。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满眼的泪,三人都唬了一跳,薛宝钗急问道:“三丫头,发生了什么事?”
贾探春俊眼含泪道:“都快去看看吧,太太……太太快不行了。”
“什么?”
……
ps:一千章了,心中着实有千言万语,却难尽诉于口,满心的疲惫之下,唯有谢谢二字。
谢谢众位书友一路走来的相陪,不矫情的说,没有你们,就没有本书。
咱们这书之前,起点并没有正统的红楼历史文。
拓荒者,从来艰难。
当初,咱们别说三江强推这样高大上的推荐了,咱们连个首页推都混不上。
熬到五十万字,混了三千收藏安慰上架,何曾能想到会有今日……
原本,我预期只要有两百个均订,就能开心的写下去了。
毕竟,上本书的均订只有一百多……
然而现实却给了我莫大的惊喜,咱们上架当天,均订就到了四百。
当时赠币横行,盗版纷飞,上架书普遍的收订比都在十比一甚至二十比一,但咱们却是奇迹般的七比一。
我们没有上过三江,更没有上过强推。
而后,咱们的均订开始飙升。
五百,八百,一千,两千,三千……
三千均订,咱们入了精品。
当时,醉迷已经有两百万字了。
如今,咱们的均订在朝五千进发,虽然涨的很缓慢,但每天都在涨。
这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屋凉鞠躬感谢。
年终了,单位很忙,再加上身体不大好,胃病折磨人,所以更新有些慢。
但我尽量写好些,尽量收好尾,不太监,不烂尾。
缓过这一节,主要是养好身体后,一定在完本前补更,让大家爽一爽……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章 不速之客
“轰隆!”
夜雷惊天,大雨瓢泼。
荣国府,荣禧堂,耳房偏厅。
自贾母起,贾家东西两府在家的当家人,都来了。
东府这边,是尤氏出面。
众人都围在东耳房内,面色担忧焦虑的看着炕上躺着的,吃了数月斋,念了百日佛的王夫人。
仅仅数月未见,王夫人苍老了太多。
原本乌青的头发,如今成了花白。
即使是阖着眼,面上的皱褶竟有些触目惊心。
此刻,她面色惨白,人事不省的躺在炕上。
额前有一块血青,看起来,应该是磕碰的。
紧紧抿起的苍白唇角和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即使在昏迷中,她也不曾屈服服软,依旧坚韧执拗……
泣声阵阵。
落泪的人,有薛姨妈这个亲姊妹,有李纨这个儿媳,有薛宝钗这个外甥女,还有贾探春、林黛玉等贾家姊妹。
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的血亲,纵然王夫人有千般错,到了这个下场,也没人再记起她的不好……
除了这些亲人外,还有赵姨娘,也红了眼圈,落了泪……
她不是个有心机的,就算有,也浅薄的紧,多是自作聪明……
若真的只是作像,或是猫哭耗子,这一屋子的人精,怎会看不出?
所以,大家才会侧目,因为她们发现,赵姨娘是真的在哭……
也许是因为世事变迁,也许是因为唯胜利者方能大度。
总之,当贾环以再不可动摇之绝对之姿,矗立贾府无能再能威胁时,赵姨娘心中当年万种奢求,几乎在一夜间全部实现,甚至远远超出了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步后,曾经的羡嫉,曾经的怨恨,曾经的诅咒,都烟消云散了。曾经高不可攀的人,如今……
当心中没有恨之后,再转过头来看王夫人这般惨状,赵姨娘心中是真的不落忍。
当然,她的这幅姿态,在许多人眼中,却是有些矫情了……
贾母倒不是嫌她矫情,只是……
她担心王夫人醒来后,看到赵姨娘在这里哭她,贾母怕王夫人会活活气死过去,暗自摇摇头,贾母道:“赵氏,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好太累着,回去歇着吧。这么大的雨,何苦再折腾这一遭……”
赵姨娘闻言,没听明白话中的意思,只当贾母真的是在心疼她,就想再开口,说想留下看看,尽份心意……
不过贾政却听出了贾母的话意,便对赵姨娘道:“老太太说的是,你是双身子的人,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去吧。”
赵姨娘最听贾政的话,闻言后果真便决定离开……
用帕子擦干眼泪后,围上披风。
除了贾母、薛姨妈并贾政和贾宝玉四人外,其她所有人,再加上一屋子的婆子婢女,轰轰隆隆的一大群人,陪着赵姨娘过了正堂,又出了穿堂,一直送到游廊的尽头,目送她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上了马车。
虽然只有短短几步路,却由几个婆子护打着伞,前后左右并上面,都用伞遮的结结实实的,别说雨,就连风都透不进一丝。
一伙人目送着几个健妇将马车拉出二门后,方才转身折返。
却不知多少人在心里唏嘘……
都说这世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前者好说,远的不说,只看屋里流泪的那位主儿,若非出身在王夫人这正室太太肚子里,也享不得这些年的富贵。
而母以子贵,就非赵姨娘莫属了。
李纨这些人对赵姨娘当年的情况还记忆犹新。
虽说公中每月都会发放月例银子并胭脂水粉钱,每一季度还会发放衣裳面料,其她人都安于衣食无忧之境,唯独赵姨娘,好似八辈子没摸过银子般,什么都想多占些。
哪怕只多占了一针一线,她也会暗自得意好久。
若是少了一分,则会记挂好久。
并以之为由,常在太太老爷跟前卖弄说嘴,让的大家好不尴尬。
虽然都觉得厌恶,可是也没人同她真计较。
因为大家“体谅”她穷酸奴几出身,命贱,本该如此穷酸。
曾经,贾府的贵人们,甚至是一些出身“高”的仆妇们,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赵姨娘厌恶不喜有之,俯视怜悯也有之……
可是,这才不到十年的光阴啊,再看看现在……
赵姨娘行动处,竟让大半个贾府的主子都要送过穿堂。
还有那薛姨妈,虽然没有送出门,也只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好做的太过。
然而也一样在赵姨娘出门时起了身。
母以子贵,莫过如是。
出门相送的人中,心思最深的,就是李纨和娄氏。
两人都是春华正茂之际少寡,因家门门风及自幼受《女戒》、《烈女传》等思想的熏陶,两人都未选择再嫁,只守着各自的孤子过活。
这一辈子,所指望的,无非就是有朝一日,儿子能有出息,她们能母以子贵,再穿一回凤冠霞帔,大诰衣裳,受人尊敬……
她们不敢奢望能有赵姨娘今日的气派,只要有十成之一,就够她们受用的了……
等她们再折返回耳房时,却被引入了三间耳房的另一间,薛姨妈已经在此了。
早先因为公孙羽被请进宫的缘故,贾环从宫里带回了两个太医常驻,这会儿子派上了用场。
因为太医年纪并不很大,所以家中内眷要避讳。
不过,两间耳房中间是以镂空壁花橱相隔,因此可以听到对面的声音。
“贵府太太心中邪火太甚,日夜难寐,又受到大刺激……”
“膳食不周,神思不属,心血燥热,消耗过度,已近灯枯……”
“若能安下心来,静静修养,辅以参茸调理,花个三五年光阴,还能补回些元气……”
“若是继续心结难解,怨恨不疏,怕是……过不了中秋了……”
……
太医开了两个药方,并叮嘱清楚煎熬方式后,就退下了。
薛姨妈等人又回到中间耳房,均含着眼泪。
贾母双鬓如银,眉头紧紧蹙起。
她见众人进来后,与薛姨妈点点头,便看向李纨,道:“珠哥儿媳妇,可查清楚了,今日何人去看过太太?”
李纨点点头,道:“老太太,查清楚了,是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她时常去看太太……”
“是她……就她一个人么?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人将外面的那些事告诉太太么?”
贾母皱眉问道。
李纨叹息道:“是她一个人……老太太,许是太太问的急,周瑞家的才遮掩不过。”
贾母闻言沉默了稍许,道:“八成是这样了,她如何瞒得过太太……唉,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她常去佛庵了。如今这可怎么好……”
薛姨妈流泪道:“老太太,太太怕是不能再在庵堂里待下去了……”
毕竟是亲姊妹,薛姨妈看着王夫人如今这般模样,心如刀割一般,替她求情道。
贾母闻言,眼角微微抽了抽,在众人注目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此,薛宝钗面色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心里还是向着贾环,可若是当真把人给逼死,贾环的名声也不好听。
贾母又问道:“周瑞家的,同太太说了什么?”
李纨犹豫了下,才道:“就是之前宝兄弟和表小姐的亲事,还有结亲的缘故……”
什么缘故?不过是王夫人的王家侄女儿,被她娘李氏忽悠着,用一杯下了药的茶放翻了贾宝玉,然后把贾宝玉给强上了……
并借此而逼婚的事。
论起来,如果没这档子事,或者说,如果王家没有出事,王夫人未必就会拒绝这桩亲事。
王家女嫁入贾家,已经有两人了,再进门一人,也不算大事。
不过那时候,王家正兴,李氏却从未提过,要将女儿嫁入贾家的事……
可是,她那嫂子李氏,如今却用这种下作手段来诱骗她的命根子,王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亲事?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王子腾是她的亲兄长,李氏是她的亲兄嫂,这样的至亲,竟会害她的儿子……
贾母虽未亲眼目睹,可活了一辈子,王夫人听闻此事后的反应,她想都能想到。
只是……
贾母皱紧眉头,厉声道:“那周瑞家的就没同太太说,这亲事我没同意,又给宝玉说的江南甄家的二姑娘么?”
李纨有些畏色,道:“老太太,周瑞家的说,她还没来得及说,太太听闻宝兄弟被算计后,大叫一声,就气昏过去了……
周瑞家的如今也唬的不行,说太太但凡有个万一,她也定是不能活的……”
贾母闻言,冷笑了声,想骂贱婢奸猾混帐,不过又想起周瑞家的素日来的为人,确实还算是正派的,对王夫人也忠心耿耿。
只是……
“告诉外面的人,打她二十板子,再革她二月钱米。这周瑞家的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都不知道,害得太太成了这般,怎能轻饶……”
贾母吩咐完后,又对薛姨妈道:“亲家太太虽是外客,但这些年在家里住着,我从不拿姨太太当外人。
环哥儿,也素来敬重孝顺姨太太……
所以,家里的一应情景,姨太太大都知道。
宝玉他娘去庵堂里礼佛的缘故,本就是为了清心静心,谁曾想,竟会到了这个地步……
纵然姨太太不说,我也不会让她再在里面待下去了。
原也只想让她在庵堂里礼上半载一年就出来……”
薛姨妈闻言,感激道:“老太太真是慈心,家姊缘何去礼佛,我是知道的,当时,娘家兄嫂在其中做耗,引得姐姐走了差路,老太太没有过多见责,已是仁厚。况且这些年来,偏疼小儿媳妇的紧,这些我都知道,心里唯有感激。
却是太太自己想左了……”
贾母听了这番话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王夫人的娘家人在这,她却成了这幅模样,不管怎么说,贾母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薛姨妈极明事理,不曾指责,让贾母心里轻快了许多。本想让周瑞家的背个大黑锅,如今看来,或许不必……
贾母又看了看犹自闭目不醒的王夫人,再叹息了声,对薛姨妈道:“太医说,再过半个时辰,太太就能醒过来了,到时,还要麻烦姨太太你这个亲姊妹,多宽慰宽慰她……
你就同她说,不要担心宝玉。
宝玉的亲事,说的是江南奉圣夫人的嫡亲孙女,尊贵非常。
未来的太子妃,是她的亲妹……
我这一辈子的家俬,日后也都留给宝玉,还替他将家里旁边那座五进的大宅子买了下来,一应花园亭轩俱全,应有尽有。
再加上她自己的嫁妆,那些庄子铺面,只收租,宝玉几辈子都花不尽……
她要想开点,好日子还长,何苦再为难她自己?”
说罢,不等薛姨妈答应,贾母又对贾宝玉道:“宝玉,你同你爹都守在这,等你娘醒来,跟她多说些喜庆的事,让她欢喜,不要让她再为你操劳忧心,你记下了?”
贾宝玉闻言,苦着脸点点头,担忧畏惧的看了贾政一眼后,忙又垂下脑袋……
贾母见之,对贾政叮嘱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忙着教训宝玉了,总要先让太太好起来……”语气说不出的疲惫。
贾政忙道:“老太太放心,儿子断不会再打骂他,这些年,原也不再打骂他了。”
贾母闻言,嗯了声,道:“这样就好,父子间又何必非要跟耗子见猫一样?你和环哥儿不就很好,总不能只偏一个儿子……
一会儿你好生同淑清说说话,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总要全须全尾,才是福气。”
贾政也一一应下了,至于能否做到,就看天意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
同样,什么样的儿子,也有什么样的爹……
贾宝玉只喜欢漂亮女孩子,难道贾政就喜欢丑的?
当然不是,不然,他也不会偏宠相貌极好的赵姨娘这么些年……
贾宝玉一身公子哥儿的毛病,其中有多少传自贾政,就不得而知了。
贾母也知道她小儿子的心性,也没真的指望贾政同王夫人重破镜重圆,再做恩爱夫妻,但还是希望,至少面上要过得去,总要维持好一个家……
该叮嘱的都叮嘱罢了,贾母在鸳鸯和几个健妇的扶助下,带着一干贾家姑娘们,离开了荣禧堂。
……
就在关中神京风雨大作时,千里之外的西北路,却是晴空万里,夜色清明,星辰月色辉映着世间……
连续赶了一天的路,沙尘飞扬。
每个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
其他人倒也罢了,行军进途中本不好多讲究。
奔袭了一天,都劳累之极。
扎下营寨后,除了执勤守夜的哨兵,多已睡下。
可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却有些受不住身上的灰……
正巧,大军驻扎的营地,在一处河流之侧。
夜深人静时,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便决定去上游沐浴一番。
虽然董明月身手高绝,可也不放心就两个女孩子去,总还要找一个望风的,以防万一。
在“被逼无奈”下,贾环很“为难”的接受了这个艰难的任务。
背对着一块青石坐下,听着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和轻笑声,贾环极为纠结。
多好的月下美人图啊,到底是偷看呢,还是偷看呢,还是偷看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然,贾环眼神一凝,前方不远处,竟出现了不速之客。
两道黑影,朝他的方向靠近而来……
……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章 故人
夜色中,贾环就着月光看着越来越近的两道身影,两道都有些眼熟的身影,眼神凝了凝,而后转过头,正色道:“明月,你和琴姐姐准备一下,有人来了,我先去挡着……”
不得不说,今夜的月色真的很好。
银幕笼罩着大地,星辰月色倒映在静谧清澈的河水中,愈发清明。
月色下,露在水面上的两具羊脂玉般的美人玉体,清晰可见……
“呀!你快转过去!”
虽说心里早就埋下了被人偷看的准备,心中也一直砰砰跳动,可真被三孙子看了去时,薛宝琴还是羞愤之极。
董明月倒是大方些,先白了贾环一眼,然后对薛宝琴道:“没事,都在水里,他什么也看不到……”
饶是如此,薛宝琴还是羞的遍体瑰红,恨不得捂住贾环的眼睛!
贾环嘿嘿一笑,转过头,朝对面的两人迎去。
……
“泽辰……”
看着二人中的一人,贾环脸上笑容敛去,眼神有些激荡难信,声音竟有些艰难。
艰难,是因为愧疚……
宁泽辰比从前更沉默了,右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让他原本英俊十足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他眼神有些木然的看着贾环,没有开口。
见宁泽辰沉默不言,贾环缓缓呼出了口气,与他点点后后,眼神转向另一人,李锐。
贾环的眼神变得有些锋锐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问李锐是如何知道他在这的。
十三将潜在的能量,他从未小觑过。
贾环温声道:“李兄,你先回去吧。”
李锐闻言,面色一滞,可是看着贾环虽然温润,但又极坚定不容质疑的眼神,他也只能笑了笑,说了两句场面话后,就退下了。
数十丈外的黑暗中,隐有身影晃动。
那是韩大、韩让兄弟两人,带着数十亲兵警戒。
到了贾环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真的孤身带着两个姑娘出外……
待李锐走开后,贾环看着沉默不言的宁泽辰,沉声道:“泽辰,宁叔的事,是我贾家亏欠的……”
宁泽辰闻言,眼神苦涩了许多。
他的确曾想着跟随贾环,做一番大事业。
可他这样做的缘故,绝非只是因为同为荣国一脉的荣光,就算有,也只是并不多的一部分。
更多的,是他想做出一番功绩来,让他的父亲宁至高兴,满意,对他露出笑脸……
在他的记忆中,几乎从未见过宁至笑过。
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听闻先荣国有亲孙习武有成,并且极有担当极出色时。
那是宁泽辰平生第一次听闻宁至大笑。
那时,他只以为父亲是在为故人之后有出息感到高兴,他也想让宁至这般高兴,所以他才拼命的努力,还向贾环靠拢,想跟随他,立一番功业……
却不想,还未等他作出一番事业,他的父亲,却为了贾家,叛逆而亡。
惊天霹雳!
最让他齿冷的是,宁至,还是死在贾环手上……
念及此,宁泽辰的眼神愈发苦涩,也愈发冰冷。
他简直无法相信,在都中衙内圈子中有口皆碑,义薄云天的贾三爷,心机竟深沉至斯。
让他父亲宁至,心甘情愿的为贾家赴死。
还留书信于他,让他继续效忠于贾环,父命大于天,让他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好一个忠孝无双贾三郎……
贾环看着宁泽辰挣扎痛恨的眼神,心中也难过之极,他抓住宁泽辰的胳膊,声音有些嘶哑道:“泽辰,相信我,宁叔之事,在铁网山之变前,我丝毫不知。
甚至,我都不知道先祖的十三将尚在人间。
若是知道,我绝不会让他们牺牲掉宁叔,还有谢叔。
他们,才是我贾环最厚重的靠山啊!
我又怎么会,又怎么会让他们去送死……”
贾环双眼猩红,哽咽难言。
宁泽辰的声音,比贾环还要沙哑,他缓缓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不知……”
贾环有些痛苦道:“泽辰,我若知道,怎还会让他们如此做?
宁叔虽然不曾与我靠近,也不曾替我出过头,但我却知道,他是对我最好的尊长,我同他密谈过啊……
还有谢叔,暴烈如火,但对贾家忠心耿耿,为了我,他甚至不惜和牛伯伯翻脸……
他们,才是我贾家最重要的力量。
而牛伯伯和秦叔叔他们,都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团体……
泽辰,我就算再愚蠢,再天真,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宁泽辰终于相信了,他死死的看着贾环,双眼泛红,面容狰狞,颤声道:“环哥儿,我们能不能杀了那些人,我要杀了他们,我爹死的好冤!”
宁泽辰在他得知父亲死亡,川宁侯府被抄家三尺时,都木然没有流泪,此刻,低吼出最后一句话后,宁泽辰的脸上布满了痛恨的泪水。
他万万没有想到,宁至之死,竟然不是贾环所为。
他认为,宁至是被十三将那些人给坑了……
贾环双手抓住宁泽辰的肩膀,沉声道:“泽辰,你是我的兄弟,我不能骗你,但是,我们不能杀他们……
你要明白,尽管这些事发生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但是,宁叔是自愿的。
没人能逼迫他,更没人能骗他,他是义气千秋的大英雄!
宁叔是为了给我祖父报仇,才选择了起事。
宁叔视我祖父如亲父,甚至比我爹,还有我大伯,更亲近他,也更怀念他。
在得知家祖是被太上皇害死后,宁叔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以必死之战,来搅乱皇室。
也正是他的谋逆,才让皇帝疑心大盛,从而加速了弑杀太上皇的脚步。
宁叔是求仁得仁!
泽辰,宁叔和十三将那些人,都是视忠义比性命还重的忠义之人。
十三将中,黄爷爷和占爷爷,为了给家祖报仇,甚至不惜自残己身,入宫潜伏。
三十年如一日的为贾家奔劳,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对他们出手?
就算宁叔在此,他也不会同意的……”
宁泽辰闻言,面色惨白,满脸的悲愤,却又有满腔的无奈。
最终,都化为一道苦涩之极的呜咽泣声……
“爹……”
……
“环哥儿,你要造反么?”
乌干河边,宁泽辰看着月夜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声音沙哑的问道。
经过一番大哭后,他还是平静了下来。
贾环摇摇头,道:“我不想做皇帝,也做不了皇帝。宁叔和谢叔都没了,也没人会再舍家跟着我造反……”
宁泽辰闻言,面色复杂,沉默了下来。
如果贾环不造反的话,那么,宁家将永负叛逆贼名。
他宁泽辰,也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叛逆余孽。
贾环看向他,沉声道:“泽辰,你还相信我么?”
宁泽辰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贾环,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爹信你,他留信给我,让我忠诚于你……”
贾环闻言,直觉鼻中一阵酸涩,落下泪来,他将手放在宁泽辰的肩头握紧,道:“泽辰,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亲兄弟。
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你重拾川宁侯府的荣耀,让宁叔风光大葬。”
宁泽辰见贾环落泪,也微微有些动容,点了点头。
但面色依旧落寞。
贾环有此壮志雄心是好的,可他这破家丧亲之人,又该何去何从……
“泽辰,我需要你的帮助。”
贾环似看懂了宁泽辰的心思,沉声道。
宁泽辰不解的看向贾环,他不知道他还能帮贾环做什么……
贾环沉声道:“西域就要收回了,黄沙军团,将会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改名为西域军团,从黄沙军团中剥离出来,驻扎西域。
这部分人马,大都会驻守在龟兹、焉耆、于阗和疏勒等千年古城中。
因为这些大城内多为异族贵族们占有,需要镇着他们。
朝廷,会不断的将大秦各地的灾民运送到西域戍边,成立生产兵团,以基本的军队建制,但只负责生产和建设。
这些人不会同当地的百姓争夺什么,他们会开垦自己的农庄和牧场。
这样,就会最大限度的避免与当地民族百姓产生争端。
这些人开垦出的牧场和农场,才是西域未来的精华所在。
而西域,将为我们军门所有,或者说,为我贾家所有……
这里将会是我的大本营,我会源源不断的输送资源建设这里。
所以,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替我在西域训练出一队兵马,看守住各大农场和牧场。
你在西域有些日子了,当知道,这里并不太平。
西域将是我的退路,发生在我祖父身上的事,绝不能再发生在我身上。
再有一次,整个贾家都会不保。
没有人会给贾家再出一个‘贾环’的机会……
我和武威侯秦梁通信交谈过,他是我义父。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他事,他已经答应了,不管未来西域军团的军团长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西域都将会为我们所有。
因为从将军到士兵,都是我们的人。
而他们会放任你来发展,不会为难于你。
你知道,我与皇太孙面和心不合。
即使没有他,未来也总会有皇帝看我贾家不顺眼。
不得不未雨绸缪……”
宁泽辰皱眉道:“我不好出面吧?就算移民戍边,百姓中也一定会有朝廷的耳目。他们若知道我在这边露了面,你不好交代。”
贾环笑了笑,道:“所以,你要以马贼的身份来做事。你们的物资,也要‘打劫’的方式来获取……”
宁泽辰深吸了口气后,沉声道:“你要知道,一日为贼,一世为贼。这样的军队壮大后,能约束的住么?还有,你不是说不会造反么?”
贾环笑了笑,道:“我的确不会造反,历朝历代,鲜少有不流血而造反成功的。而且最多三百年,皇朝轮替,还会流血。不仅我们这些野心家当权者流血,更多的,是百姓会流血。
与其这样,不如换个方式……
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这是一个极宏达,影响也极深远的计划。
当然,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优点是,应该不会有多少人流血,更不会再有我们的亲长送命……
至于军队的问题,就要看你的能为了。
况且,这支人马最大的用处,就是要守住我们的地盘,不让其他马贼给抢了……”
宁泽辰闻言,点点头,道:“好吧,这件事,我可以做,我会替你看好西域的,那现在……”
贾环道:“现在你不用回去了,回去也难和十三将和睦相处,我不会强迫你去和他们相处的。
一会儿,你同韩让他们一起回去。
等到了哈密卫大营,我找时间带你和武威侯见一面,他会安排你见几个部将,以后你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多……”
宁泽辰又点了点头后,站起身,看着贾环道:“环哥儿,我不怪你,也不恨你了。
其实我本就怀疑这件事不是你所为,如果真的是你所为,那你就太可怕了……”
贾环点点头,道:“我做不了那样的人,心狠手辣的是枭雄,我不是。
如果十三将提前跟我说,我一定会阻止他们。”
宁泽辰道:“我相信你……环哥儿,不要太相信那些人,尤其是李家那对爷孙。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但他们谈起你时,眼中却没有一点尊重。
他们或许忠于先荣国,但他们并不忠于你。”
贾环呵呵笑道:“我虽然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但也不会太蠢。
你放心吧……
我不动他们,是因为他们心向贾家。
当他们心不再向着贾家时,我也不会束手束脚,妇人之仁……
于贾家有功,我可以回报他们,让他们过好日子。
但这并不代表我会纵容他们,给他们反噬贾家的机会。”
宁泽辰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对贾环抱拳一礼,大步走向后方的黑暗中,去与韩大等人汇合……
目送宁泽辰走远后,贾环轻轻呼出口气,心中有些愧然。
他没有告诉宁泽辰,其实发展西域,也只是明面上的动作。
到了关键时候,西域也是可以交出的……
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对任何人说……
待宁泽辰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后,贾环也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上游。
董明月和薛宝琴两人正背靠着背,坐在之前贾环坐着的那一块大青石上,仰望着星空,低语轻吟的聊着天。
西域的天空,比关中更清澈,星光,也更清晰。
月夜下,两个刚出浴的美人相互靠着,望着夜空清谈。
这暖心的一幕,让贾环原本凝重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章 骄兵
增广贤文言:不近僧道,便是好人。
这句话可以深着理解,但就算只是望文生义,浅显理解,也是有道理的。
僧道中不是没有好人,的确也有心怀慈悲的高僧大德。
但僧道中的好人,就如同文官中的清官一样,屈指可数。
前明两百多年,只出了一个海刚锋。
大秦一百余年,也只出了一个张伯行。
以此类推,这世上的僧道,亦多为腌臜货色……
广良寺,位于神京城郊北,距离神京城只有十八里之遥。
虽然位于城北,城内贵人们多不会来此,但北城贱籍众多。
越是命贱,活的悲苦,也就越容易信神佛。
和尚们往往都能口吐莲花,哄得本就在烂泥里煎熬的百姓,掏出最后一丝嚼用,施舍给寺庙里作佛前香油。
期望来世莫要再出生于贫贱人家……
再加上北城外的农户们,广良寺的香火也算鼎盛。
然而,这些信众们永远都不知道,这座建自十八年前寺庙,从主持到前院的知客僧,都是手中染过无尽血的凶人所化。
他们顶礼膜拜供养的,不是心怀慈悲的佛祖,而是一群凶人。
其中有卖身求富贵的江湖悍匪,也有六扇门里身手高绝的朝廷公人。
有身怀屠龙术想逆天谋富贵的草庐高人,也有……宫廷阉人。
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曾出自一个叫潜龙的暗卫组织。
曾经的潜龙,要比隆正帝的中车府还要强大。
只可惜,十八年前,被人雷霆一击,给打的粉身碎骨,支离破碎。
残存下来的一部分游勇,终化成了方外僧人,才苟命活了下来,成了他们原本主子后人的得用人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了佛爷,却未必要放下屠刀。
广良寺在北城的影响力极大,除了哄骗普通百姓给他们捐献香油灯火银子,他们还大肆兼并北城外的田庄,收纳佃户。
自然也少不了放印子钱。
因为印子钱,逼的人家破人亡,卖身为奴者,数不胜数。
许多事,用佛法不能解决,就用屠刀去解决。
为落难少女开光者,更是每个僧人都做过的“善事”……
藏污纳垢。
广良寺也就在最初建寺的那几年,风声鹤唳时才安分些。
等风头渐息,他们买通了当地的官员,稍稍放松些手脚,发现没有关系后,胆子就越来越大。
随着买通官员的等级越来越高,他们也愈发肆无忌惮。
无法无天的十几年,因为还算有头脑,从不叨扰贵人,倒也一直顺风顺水,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直到三天前的大雨夜,广良寺派出了三十名好手,去替他们背后的主子做事,然而,那三十名好手却一去不回,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正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广良寺这三天内,气氛大紧。
他们不是没派人去那块牧场上查探,可查探的结果,却让他们很是摸不着头脑。
那里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戒备森严。
他们化为游方僧人,还去牧场上化过斋饭,却连个阻拦的都没有,就那样轻易的进了牧场,和牧民们见了面……
老实的牧民对僧人都有一种敬畏感,管茶管饭不说,还知无不言。
可是,这些牧民,竟告诉他们,过去的三天什么都没发生。
广良寺的僧人“偶遇”了好几个牧民,套了好几次话,可结果都一样,牧场上一直都安详平静。
夜晚的狗叫声都没几声……
僧人能看得出,这些牧民们并没有说谎,他们也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三日前的那夜,牧场上并没发生骚动……
这查探的结果,让广良寺内大吃一惊之余,也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被那家子打了埋伏,全军覆没就好。
真要那样,怕早已经有大兵围了广良寺。
既然不是那家,说明派出的人还没进那家人的牧场,就已经被人打杀殆尽。
可是,到底是何人,盯上了他们广良寺?
只是无意的杀一股,还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广良寺主持法印大和尚命人暗中高度戒备了三日,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异常。
派出去打探的人手,一路上不曾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任何打斗厮杀流血的迹象。
这种诡异的事,真真让他们感到心寒。
不过,因为三日内连个生面孔都不见,也没什么不对的人来寺中打探。
高度戒备的防守,到底还是渐渐松懈了下来。
他们毕竟只是乌合之众,不是军队。
就这样,直到第三天末,第四天,天将黎明时……
无数道身着青衫的身影,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向了广良寺。
为首之人,一身道袍,道骨仙风。
背插一古拙宝剑,一马当先的杀入了广良寺。
剑出游龙,逢人必杀,连丝烟火气都无。
一直杀到了大堂,最终才被几个好手撞破。
所谓撞破,也只是在临死前,发出了声惨嚎。
法印大和尚在主持房内听到动静后,心中就是一激灵,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只是等他出了房间,带人来到正堂,看到竟是一道人时,光头都气得又亮了三分。
难道是佛道之争?
他娘的!
这算怎么回事?
就在法印大和尚心里还在怀疑,到底是都中哪家道观的牛鼻子活腻味的时候,一身道袍的道成僧人,看到一个个光秃秃的秃子,心情也极不好。
前些日子,他才见过武当前任掌门,就是闲云小道姑的爹。
结果,他被那位已经看破世间红尘四处云游的无良老头给从头讥讽到脚。
对于他差点将整个武当陷入谋逆大案一事,更是有尽粗糙的村言俚语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还说他这种没脑子的夯货最适合干这看家护院的差事,所以要干好了,干仔细了。
正是由于这般,羞愤之下,他才不得不听从索蓝宇的指派,出来杀贼秃。
好在他已经都打听清楚了,这贼秃们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杀起来没有一丝手软。
眼见一大和尚眼神“暧昧”的盯着他看,道成心里腻歪之极,便一剑西来的飞了过去……
有道成这样的绝世武宗出场,除非是少林那几个有数的牛鼻子出场,否则,这天下能挡得住他含怒一击的秃驴屈指可数。
至少,这里的一群和尚里,一个都没有。
一面倒的屠杀只持续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等到青衣人又如潮水般退去后,半个时辰后,广良寺大火冲天……
一日后,皇城东,十王街的某座广宇深院内,某个面色苍白身着金黄莽龙袍的中年男子,怔怔的坐在王座上,遍体生寒……
狠辣决绝至斯!
……
神京城西,公侯街,荣国府。
荣禧堂侧耳房内。
王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贾政……
贾政说了两句话后,见王夫人没反应,叹息了声,摇了摇头,就走了。
贾宝玉又哭了一场后,也被薛姨妈给劝走了。
连在跟前端汤服侍的贾探春,也一并让薛姨妈给哄走了……
看着眼神木然无神的王夫人,似还不知身在何地,薛姨妈红着眼睛,哽咽的唤了声:“姐姐……”
王夫人没有丝毫反应。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不外如是。
王夫人一生中,最在意的人有三个,一个是贾政,因为出嫁从夫。
第二个则是贾宝玉,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了。
第三个,便是她的娘家人,王家。
贾政……夫妻相敬如冰多年,红颜已老恩亦断,不提也罢……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她的娘家人,竟会算计她唯一的儿子。
要知道,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当日为了给王家张目?
结果,她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今日可以下那不要脸的下流药,明日,就能下要人命的毒药。
如果是贾环或者赵姨娘这一起子奸人所为,王夫人急怒归急怒,却未必会有如此惊神。
可是,让她一万个不能接受的是,下药的人,竟会是王家……
“姐姐,那李氏,如今不过一大出妇,王家李家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心慌之下,作出了错事,固然可恨,却也可怜,不值当再同她计较什么。
纵然你恨她,可又何必苦熬着自己?
你也不想想,你府上老太太那么疼爱宝玉,又怎么会让李氏如愿?
你尽放心就是,老太太为宝玉选好了成亲人家,是江南甄家奉圣夫人的嫡亲孙女,她的妹妹,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家那样富贵,定不会委屈了宝玉的。
老太太刚走没一会儿,她说,她的一应梯己家俬,全都是宝玉的。
她还把你们府西侧那家宅子典了下来,送给宝玉。
再加上你自己的嫁妆,日后也要给宝玉,他就是花费嚼用几辈子,也吃喝不尽。
你还担心什么?
何况宫里的娘娘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诞下了龙子,宝玉就是未来王爷的嫡亲舅舅。
姐姐啊,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回去吧……”
薛姨妈开解好半天,王夫人终于开了口。
只是,脸上依旧冰冰冷冷,不带一丝热气,连眼神,都同样不带一丝热气。
薛姨妈一滞,有些不安的又唤了声:“姐姐?”
王夫人沉默了稍许,还是冷冰冰的道:“你走吧。”
说罢,竟闭上了眼睛。
只一双眉头,紧紧皱起。
眼角恨意惊人!
薛姨妈见之,心都有些跳,她不明白王夫人还想怎样,但她知道,如果她这姐姐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恨不了多久了……
可是,看着王夫人这幅模样,她还能如何劝呢?
如今,薛姨妈连她到底在恨哪个,都猜不透啊!
无奈叹息了声后,薛姨妈转身离去。
等她刚出了门,王夫人的眼睛又缓缓睁开。
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可怖之极……
……
十昼夜急行军后,哈密卫大营。
营寨前,旌旗林立,鼓号阵阵。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不会只是迎接贾环一行人的。
这是为了给朝廷体面,毕竟,大秦百万大军名义上的统帅,三军太尉亲来此地。
武威侯秦梁金盔金甲,率领数万虎狼铁骑,以大军布阵,相迎彰武侯叶道星。
秦梁一行人,先恭领了当今皇帝托叶道星带来的犒军旨意。
又问圣躬安,礼毕后,秦梁起身,没有说什么,只是命军中司马,带领叶道星前往为他五千重甲铁骑准备的兵营。
自然不会与黄沙军团的哈密卫大营在一个营寨中……
不过,也没小气,一应的粮草供给齐全。
只是帐篷矮小了些……
贾环等人却并没有因此而讥讽嘲笑,他们的目光,全都落在相应大军之侧,那近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无一不是眼神清明铮亮的一伙军伍身上。
之所以称之为军伍,而非叫花子。
是因为他们的队形极其齐整,他们的脊梁极其笔挺,他们的头颅,高高扬起。
这是一伙骄兵!
贾环甚至都没有与武威侯秦梁多言,就一步步走向了那伙骄傲自信的雄兵。
看着贾环一步步走向他们,那些兵卒也极为激动,不知是谁,从沙哑的喉咙里,低沉的吟唱出了第一句: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随即,一千兵马同时开口,齐声吟唱道: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贾环与他们一同怒吼出最后一声后,举臂厉啸:“我锐士营,万胜!”
“我锐士营,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区区一千衣衫褴褛的兵马,却在黄沙军团数万大军,无数王侯将军前,从血脉中咆哮出这一句:锐士营,万胜!
黄沙军团数万大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早没了之前的嘲笑和俯视。
作为强兵悍将的他们,自然明白,困顿成了这幅模样,气势却能高涨成这个样子的军队,是一支拥有军魂军骨的强军。
这样的军队,值得他们去尊敬。
“环哥儿,他们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
不知何时,秦梁满面欣慰的站在了贾环身后,朗声道。
贾环深呼了口气,目光依旧放在他的兵身上,道:“义父,是他们是好样的,好的超出了我的预料,他们竟真的做到了……”
秦梁呵呵一笑,负手而立,道:“去安排他们入营修整吧,刚不宜久,也要让他们沉淀一下这一路上的收获。等理顺后,他们会更强。”
贾环点了点头,对后面的韩大微微颔首。
韩大出列,与一名黄沙军团的校尉一起,领着这一千锐士营的兵马,前去修整……
“走,我们回营去说。”
等数万大军将士们一起,目送着锐士营入营后,秦梁对贾环笑。
贾环这才想起给秦梁行大礼:“孩儿给义父请安……”
秦梁哈哈大笑着拉起贾环,高声道:“我儿不必多礼,来来来,我们回营帐说话。”
说罢,拍了拍贾环的肩膀,带着他大步入营。
背后,牛奔憋着笑问一脸不得劲的秦风:“风哥儿,到底环哥儿是你爹的儿子,还是你是啊?
我怎么觉得,他才是?
你爹刚才看都没看你一眼,对了,他跟你这样笑过么?”
秦风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你爹对你好,你爹对你这样笑过吗?”
牛奔闻言一滞,讪笑了声后,道:“笑个屁!除了跟环哥儿还有我娘外,寻常何曾能见到他笑过?若非几家大人都这样,我当初是怀疑过,他是不是真是我亲弟弟来着……
不过就算我有一个亲弟弟,怕是也没这等待遇,羡慕啊……”
一群衙内在后面偷笑。
秦风哼了声后,瞥了眼后面,让他们稍微离的远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和环哥儿当年比起来,咱们哪个不强的多?环哥儿是自己筹的从武之资,又跟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仆开的筋骨,多苦,多难,多险?
我爹几次感慨,说环哥儿没有练废了,都是祖宗保佑。
为了这个,我爹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亏欠着呢。
先荣国就这么一个习武的后人,却险些因为没有从武之资和无名师指点而夭……
咱们父辈这些人,当年哪个不是先荣国一手调理出来的?哪个没有受过他老人家的大恩?
所以,没啥好羡慕的……”
牛奔闻言沉默了,温博在一旁忽然笑道:“风哥儿,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服你自己?”
秦风面色忽然一滞,然后转头狠狠的瞪了温博一眼,道:“你这黑熊罴果然不是好人。”
“哈哈哈!”
牛奔刚才还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他素来以贾环的大哥自居,当年练武时,一起在贾家庄子上生活了好几年。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秦风想的透彻,竟会对贾环产生嫉妒,羞愧不已。
可这会儿听温博这样一说,发现秦风原来也不是圣人,也是在说服他自己,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不过见秦梁贾环二人已经快消失在前方大营了,一行人不再多言,赶紧跟了上去。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章 不对!!
哈密卫大营,帅帐。
抚远大将军,武威侯秦梁高坐上首主位,面前案几上插满令箭,一把仪剑放在剑座上,以示威严。
旁边金黄锦盒中有一面虎符,这是主帅调兵遣将的权利象征,为天子所赐。
王巩坐在帅帐下座左手第一位,这位秦梁愈发倚重的大将,气度沉稳,面相忠厚,眼神凝正。
贾环并非第一次见,对他的印象,甚至比当初对吴常的印象还好。
此刻亦是面带笑容的看着贾环。
孙仁、郑德还有一贾环不认识的大将,依次分列左右大座上。
另有一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位于一角,为军中书记官所有,是个年轻人,不用问,贾环也知道,此人一定姓索。
剩下的将校,则全都披挂整齐,肃立两厢。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宁国侯贾环,拜见大将军!”
帅帐中,贾环单膝行军礼相拜。
这是军中不二的规矩,报名而入,为军纪所在。
不在帅帐时,还可散漫些。
一入议军机之节堂,尤其是在正式相面之时,谁敢放肆,便是侮辱军威。
这是要斩首的大罪。
见贾环如此懂事,没有仗着秦梁对他的宠爱就肆意,不少满耳闻其跋扈名的将校,脸上都露出了一抹笑意。
秦梁点点头,沉声道:“一路西来,可有差池?”
贾环回道:“并无。”
秦梁再道:“可与御林重甲军发生冲突?”
贾环道:“也无。一路上,末将与皇城南门守将秦风等人,观摩彰武侯以五千军旗为营,操演军阵,收益一二,自愧不如良多。”
贾环声音有些低沉。
这幅“谦虚”的姿态,让许多初次相见,但对贾环之名如雷贯耳的将校们刮目相看,纷纷暗道果然传言不可信。
这哪里是传闻中,敢和天子争锋,天老大地老二贾环老大他哥的做派?
秦梁见状,嘴角一抹笑意一闪而逝后,沉声道:“所谓军阵娴熟,与武道套路娴熟是一个道理。
练是一定要练,但也不必过于迷信。
兵法军阵,终归还是要在战场,在实战中检验功劳的。
论军阵,本帅大帐中,多有兵法大家。
他们却不是闭门造车,而是在战场上厮杀中磨砺出来的。
汝日后可多多请教,必有所获。”
贾环闻言,躬身对帅帐中的将校们行礼,道:“贾环厚颜,请教诸位将军,望不吝赐教。”
以贾环今时今日的身份,此举既可称为礼贤下士,也有资格称为不耻下问了。
连王巩等人都起身回礼,言道不敢,但可相互讨论印证。
几番客套后,倒也彼此熟悉了不少。
秦梁又命传令官传秦风、牛奔等一干衙内报名而入。
对上秦风一干人,秦梁的面色黑沉了不少,声音肃穆,丝毫没有因为秦风是他儿子,牛奔温博等人是牛继宗温严正等军方巨头的衙内而缓和。
秦梁一番严厉告诫后,就命行军司马将秦风等人带下去安置了。
并交代,这些人与普通士卒同吃同住……
看着秦风等人被训的一脸懵逼的表情,贾环有些不厚道的咧嘴偷笑,被一群伙伴们恨的咬牙……
随之,帅帐内将校们也都散了帐。
秦梁又对贾环介绍了军中书记,果不出贾环所想,这个名唤索靖的中年人,是武威索家的子弟,算起来,还是索蓝宇的堂叔。
此人虽是一张西北人普遍的黑红脸,但举止颇为有礼,很有君子之相。
没有因贾环的身份而刻意交好,也没有酸腐之气故作清高。
与贾环点到为止的谈了两句后,就告辞而去了。
“呼……”
一番应酬后,贾环轻轻呼出了口气。
秦梁见之笑道:“怎么,莫非为父这里,比你在京中应酬还难?”
贾环摇头笑道:“义父,我在京中除了义父府上还牛伯伯他们几个长辈府上外,鲜少与外应酬。
一来不大喜欢,二来,怕太招眼……
外人也都知道我的脾性,轻易不敢上门……
算起来,半年陪的笑脸,都不如今日多。”
秦梁淡淡笑道:“在都中是一个样子,在军中又得是一个样子。
大家子有大家子的责任和担当,你的身份毕竟不同。
为父帐内这些将校,手中皆掌军权,环儿当多亲近之。”
这应该算是颇为无私的金玉良言了,贾环忙躬身领教。
秦梁又摆手笑道:“在为父这里倒不用多礼,你干娘几番写信回来夸你,说你比风儿还懂事顾家。
家里的家俬瓷具,都是你想着帮忙换使的,你干娘极喜欢,夸你有孝心……”
贾环有些不好意思道:“干娘太客气了,是庄子上新产出的瓷器,先给家里用用。”
秦梁点头笑了笑,然后笑容一敛,沉声道:“这半年来,你做的极好,走的也极稳,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一般而言,到了秦梁这般地位的人,轻易都不会去夸人。
即使夸赞,顶多也只是点点头,或者嗯一声以示赞许,就很不错了。
像现在这般大力夸赞,说起来都有些失.身份。
贾环也不知他所说的到底是哪桩事,不解的看向秦梁,道:“义父……”
秦梁沉声道:“数次听闻都中消息,为父都彻夜难眠……
环儿,为父都没想到,你竟能忍的住,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尽管,那些看起来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贾环明白了秦梁的意思,他笑了声,道:“义父,我没想过要造反。
一来,我有自知之明,不想坐那个位置,也坐不了。
再者,我不愿牵连到亲朋近人,不愿让义父和牛伯伯他们,为我一个人的野心送命。
许是孩儿没甚出息,只想大家好生活着就好……”
秦梁闻言有些动容,他知道贾环这般说不是场面话,是他的真心实意。
若非如此,但凡他有些野心,局面都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秦梁上前数步,抚着贾环的头,感慨道:“好孩子,这才是最大的出息。”
说着,犹豫了下,尽管帅帐内只有两个人,可秦梁还是压低声音,看着贾环的眼睛,缓缓道:“环儿,切记,天家的底蕴,深不可测。
太上皇御宇一甲子,为赢秦天家留下的底牌,绝不会简单……
尽管之前有好多次,天家看起来已经风雨飘摇,根基不稳,可那些都是表象。
太上皇……若不是大意,也绝不至此。”
话至此,却不能再多说了。
有些事,只可意会,却不可言传,即使在密室中也同样如此。
秦梁见贾环点点头,便岔开话题:“为父最欣慰的,就是你对十三将那些人的处置,很妥当。
虽然他们所行不善,但对先荣国却是忠心耿耿,三十年不易其志,难得难得……”
贾环点点头,附和了声,道:“黄爷爷和占爷爷他们,为了家祖,藏身宫中,着实不易。”
秦梁深深的看了眼贾环,道:“那李先呢?”
贾环闻言,犹豫了下,摇头道:“义父,这个人,孩儿着实琢磨不透,感觉深不可测。我与他交谈过一回,每一句话都落在下风……”
秦梁哼了声,眼中闪过一抹忌惮,道:“他自然深不可测,三十年前,他便是名满天下的顶级谋士。
连先国公爷,都颇为倚重于他。
你现在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他又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愈发不可捉摸了……
你看他做的那些事,又岂是寻常人所能谋?
环儿,你千万要记住一点。
李先此人,对先国公,自然是忠心耿耿。
可是,却未必对你也忠心。
另外,该下辣手时,绝不可心慈手软。
而且,还要不留后患,斩草除根!”
……
神京城,荣国府,上院。
荣禧堂偏耳房内。
王夫人的气色比当日好了许多,不过,已经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褶,却是折返不回了……
她依旧沉默寡言。
除了贾母来探望她时,她起身行礼,问候一声。
其余时候,竟是一言不发。
太医建议贾母,让王夫人屋里不要断了亲人,多些人气熏着,但也不好太吵闹。
因此,贾母便命家里的姊妹们,时常往王夫人房里勤着些去。
倒不用一咕隆的全去,或一个,或两个。
若有好玩的好乐的,也一并带去。
谁能让王夫人高兴,不再整日里冰着一张脸没有人气,贾母有大赏。
众姊妹们倒不是贪图贾母的大赏,而是看着王夫人短短半年内苍老了几十岁,都心有不忍,也都往她屋里去。
因怕她嫌吵,便商议一日里只去两人。
一个晌午里去,一个傍晚前去。
还别说,真有些效用,这几日里,王夫人的面色比之前大好了许多。
贾母与诸姊妹们见之高兴,也愿意常去坐坐。
今日晌午,正好轮到是贾惜春的班儿。
与旁个不同,贾惜春从来和王夫人不亲。
当初因为贾环的缘故,更是有些“过节”。
只是碍于孝道礼法,她也不好特立独行。
因为并无甚话与王夫人说,所以她便想了个好主意,带着她的两个教导师父,立冬和有夏两个姑娘一起去了荣禧堂侧耳房,给王夫人弹琴奏曲儿解闷。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气质却并不相同。
一个看起来娇弱怜人,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
一个以古琴抚动春花秋月,一个以琵琶铮铮十面埋伏。
贾惜春坐在一旁,悄悄的看着炕上王夫人的动静……
咦,太太很喜欢听曲儿吗?
贾惜春见王夫人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有夏,心里纳闷道。
她之前去紫菱洲问过二姐姐贾迎春,贾迎春说她来这坐着说话的时候,王夫人连眼睛都不睁开。
还去过潇湘馆问过林姐姐林黛玉,可林黛玉说,她是带了一本书去,给太太念文章听的,不过兴许太太不大喜欢听文章,除了刚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外,其余时候,都没看她……
林姐姐果然清新脱俗……
不过,太太怎么会一直看着有夏呢?
贾惜春纳闷的想道……
……
西北,哈密卫大营。
夜色迷离。
愈往西去,天仿佛愈高,愈开阔空朗。
今日哈密卫大营与贾环一行人接风洗尘。
值得一提的是,武威侯秦梁并没有邀请大秦太尉叶道星一行人……
这让牛奔等人很是咋舌。
都说秦梁孤僻不合群,贾环没出来顶事前,西北王武威侯府,压根儿都不怎么和都中的勋贵世家们打交道。
武威侯府的管家走在路上都是用鼻孔望天……
这会儿他们才看出秦梁到底有多个性。
接风宴,不请太尉……
牛奔温博悄悄给秦风竖起大拇指,用口型比划道:你爹真牛.逼……
让秦风拿空酒罐砸了过去。
贾环则在秦梁的建议下,开始给黄沙军团的中坚将校们敬酒。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拉上了秦风……
这个做法,让许多黄沙军团的悍将们暗自点头。
会做人,才会做事。
不过,秦风有些不顶用。
被一群难得管饱大喝一顿伏特加烈酒的恐怖叔伯们,连灌了几大海碗后,黄沙军团的第一衙内,就晕晕乎乎的倒地不起了。
这让秦梁面上很有些无光,尤其是在看到贾环还没事人一样,和那群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的悍将们飙酒时……
贾环使人送回了秦风,却又喊了两个帮手。
见到这些西北大汉们喝烈酒如同喝凉水的气派,面色发白的牛奔和面色发青的温博被拉上来,战战兢兢的轮了小半圈儿后,两人也败下阵来。
再往后,还有诸葛道、苏叶、涂成、马刚、曹雄、赵虎等一大群衙内。
他们分别代表着荣国一脉中的不同军团,来和黄沙军团的将领们死磕。
气氛愈发高涨,尤其是贾环从头喝到尾,越喝眼睛越亮。
喝到后面,他每喝一杯,围观的将校们就大喝一声彩。
喝到最后,偌大个黄沙军团,二十万大军中的数百员将校,竟有些不敢上前和贾环拼酒了。
不过,他们看向贾环的眼神,却愈发热烈,也亲近了太多。
一直喝到午夜子时方休,秦梁都喝的有些过头了,让人搀扶着回去休息。
将校们也都让各自的亲卫搀扶回了营帐。
贾环不需要人扶,让韩大、韩让兄弟将诸葛道等人送回去后,他则转去了辎重营的位置。
去寻董明月。
酒是色媒人,赶了近一个月的路,他都没碰过女人……
之前才刚刚过上好日子,结果连日的赶路,又过上了苦行僧的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他岂有不贪的。
贾环以为,可以趁这个美妙的时间,做一些美妙的事……
董明月与薛宝琴两人在辎重营的最里面,各有一顶军帐,相隔不远。
董千海与白佳人和天涯一行人的数顶营帐,散布在周围。
贾环脚步有些飘浮的绕过了董千海的营帐边,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冷哼声,贾环嘿嘿一笑,根本不搭理……
又往前行走了数十步,拐了个弯儿,在一处小土山的山阴面,两座小帐分隔十数米远。
想来有些出格的声音,压着些,对面小帐应该听不到……
贾环仔细辨认了番,百分百认清了董明月的小帐后,才钻了进去。
黑暗中,贾环见董明月侧身躺在地上的一张小榻上,背后玲珑的曲线诱人,嗅着帐内幽幽的香气,贾环只觉得一股火气打心里上涌。
他嘴角弯起,脸上带着一抹坏笑,悄悄躺了过去。
一双手,分上下两路,轻袭两处要害高地。
正感受着其中的美妙,却忽然发觉怀里的美人身子一僵……
不对!!
……
ps:大家圣诞节快乐啊,嘿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