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破关而入
宁远寨,按制应置经制军马三百五十,硬探三十,缘边弓箭手二百一十七,储粮半年之需,马料倍之,分处南北向连续四个军寨组成的防御体系当中。
可是现在,宁远寨中,三个小型的军寨已然荒废,只剩下有夯土包石寨墙的主寨还勉强维持,其间军马,缘边弓箭手早已散尽,经制守军只有百余名,由一名犯了过错打发到此间,万年不得升迁的小使臣为指挥使统带,军资储备,粮秣马料这些重要储备,也最多就敷一两月之用。
这个指挥使,快五十岁的年纪,血气早衰,身形发福,早不像马上之士,所有心思都放在军寨之下开辟的几百亩田地上,这些年云内军乱,倒有不少难民被截留为佃户种田,收成还算是不错,且每月还遣人去岚谷县西面背石炭向太原府贩卖,就想着积累一笔家当,然后告老病退职,回到丰州老家,安闲度日罢了。
云内突然有警,打成一锅粥,这个折姓远支指挥使一开始懵懂,后来也焦急,发了多少军情文书去折可求处,只望加强这里戒备,调来精兵强将,或者就干脆将他这不堪驱使之人赶紧罢去,哪怕退职,一文也无都认了。
谁想到文书是发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却无一兵一卒到来,只有些官样文章的批复,要他谨修战备,后来才听闻,折可求反而带着折家精锐向西走去了,这指挥使顿时就想弃职潜逃。
后来从云内那边流散而来的难民带来消息,女真大军追着那里晋王军马奔向宁化军和雁门关方向去了,一时间恐怕还到不得这里来,而这指挥使又舍不得下一料秋粮,只是心一横,若是女真鞑子不来,则收了粮变卖之后就走,若是女真鞑子西来警讯传至,则直娘贼的就走,折可求都不将此间放在心上,凭什么要他一个倒霉的家伙在这里送死?
日子一天天的这样提心吊胆的熬过去,岢岚山西面宁远寨左近,还是一片风平浪静,这指挥使也就苦挨着,每逢夜中,总难安眠,非得用寨中自酿的酒水,喝到快天明的时候才能沉沉睡去。
这一夜又是这样,指挥使只是在暖烘烘的屋内摆下酒菜,两个不住打瞌睡的粗手大脚山间村妇轮流伺候烫酒,这指挥使一边喝一边喃喃念佛,不时还走出门外看着北面黑沉沉的天际,只是唉声叹气,“鞑子爷爷,不要来这里也罢!”
可就在这样的夜里,一支女真军马,仍然越过了岢岚山,向着这里摸来,正是银可术率领之军,在女真大队军马还在韩岳所部据守的关隘之前反复试探的时候,银可术已然率领数千杂胡轻骑,人带双马,裹粮七日,越过了岢岚山,向着此间袭来!
一轮弯月,高悬天际。
不时有浮云而过,将月色下的河东山川大地,映得朦朦胧胧,极尽目力,也难在这样微弱月色下看出去几丈远,银可术亲自上阵,只着皮甲,且去了披膊,光着两条膀子便于厮杀,就带着杂胡轻骑中选出的一两百名精锐,顺着山道,无声无息的向着头顶宁远主寨摸去。
就算是已然荒废不少,可大宋缘边设立军寨,仍然坚固高大,寨墙上都有巨大的弩机安放。这边山道虽然勉强可以通行军马,但是要展开攻寨器械,还是吃力得很。
若是在宁远寨全盛时期,单凭银可术这等轻骑,想打开这里,那是做梦,就算以轻骑勉强绕过去,无非就起着骚扰劫掠的作用,远远谈不上大军破边,摧垮整个缘边防御体系,就算早几十年缘边弓箭手因为不堪历任寨主役使虐待盘剥散尽,而经制军马又缺额极多,这指挥使要沉下心来好好据守,也不是银可术这些杂胡轻骑啃得动的。
北方胡虏攻城向来是苦手,女真继承了辽人家当也好得不多,更不用说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装备低劣的蒙古诸部了,银可术此来,但为轻捷,除了马匹随身兵刃轻便甲胄还有点粮秣之外,一无所有。
如果岢岚州一线有基本防御,银可术就准备撞死在这里也罢,再向西,丰府鄜三州更是难破,转回东面,韩岳所部更是难啃,还有受尽屈辱,难道一辈子托庇于原来同列的完颜娄室?
夜色当中,银可术只能听见自己碰碰的心跳之声,一张丑脸不自觉的扭曲起来,只是祈祷头顶闪动着火把光芒的宁远主寨不要反应过来,而宁远主寨寨墙之上,始终安安静静,甚而连走动巡守的身影都看不见,难道就这样能轻易攻破此等要紧的军寨?
一时间连准备撞死在这里的银可术都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一向号称南人软弱,宗翰更是说过南人军马虚弱内情,辽人俘虏那里,对南人军马不屑一顾的也是居多,但是银可术一向以来,和南人军马打交道数次,次次大败亏输,虽然仍有必死决胜之心,却不自觉的将南人军马抬到了一个甚高位置,就算不是每支南人军马都是可以千里奔袭,野外决胜的强军,也不至于在这样一个紧要所在,也是完全散漫无备罢?
南人军马,难道互相之间,真的能差那么多?难道那些辽人俘虏,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俺只是运道不好,几次都撞见了南人当中的天杀星?直娘贼!
心思一片纷乱当中,银可术的动作却是更安静,更谨慎,几乎是挪动着向上攀爬,时间一点点过去,银可术已然摸到了宁远寨寨墙之下,寨墙上仍然半点动静也无,甚而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鼾声传了下来。
这个时候,银可术才觉得自己汗透重衣,山风一吹,浑身冰凉,只有心头火热,身后杂胡轻骑,千辛万苦的也跟着摸了上来,人人嘴里都含着一块石子,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个时候眼见得已然摸到寨墙之下,这些杂胡虽然剽悍,却毕竟不是约束森严的强军,不少人都开始兴奋的骚动起来,争攘着就要挤到前面,率先杀入寨中,狠狠杀戮抢掠一番。
这般动静,似乎终于惊动了寨墙上面,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小乙,举火照照,下面什么动静?”
银可术拼命挥手,顿时十几名杂胡涌上,就在寨墙下搭起了人梯,更有杂胡,张开了角弓,举而向着寨墙之上,刚才发出的响动,此刻全都寂然不闻,眼看得杂胡搭起了三人高的人梯,银可术将刀子叼在口中,奋力攀援而上。
此时正有一名军汉举着火炬,探出头来,就见火光之下,一张狰狞丑脸出现在面前,然后寒光闪过,这军汉咽喉顿时就被割开,鲜血飞溅,那军汉按着咽喉,满面惊惶的倒地。
银可术翻身而上,持刀四顾,就见寨墙上搭着草厂棚户,一名至少五十多岁的老军,蜷缩在内,惊惶的看着眼前一切,吓得一声也发不出来!
而眼前宁远主寨内的建筑,还是安安静静,无人知晓,北来胡虏,已然杀上了寨墙,银可术举步上前,一刀就刺入了那吓得浑身瘫软,喊也喊不出,逃也逃不动的老军胸膛。
那老军痉挛的抓着刀柄,剧烈颤动,只是惨哼半声,银可术就狠狠一搅长刀,那老军就吐了一口长气,再不动了,杀了两人,银可术胸中嗜血之意,反而更盛。
转首南望,黑暗中的南朝山川大地,似乎都这样漫然无备的为他敞开,无数杂胡,正红着眼睛漫上寨墙,银可术拔刀沥血,大吼一声:“放手杀罢!”
寨墙上仍然闪动的火光之中,就见这些穿着脏污披甲,科发索头的杂胡,陡然爆发出兽吼一般的呐喊之声,漫过寨墙,跳入寨内。
而这个时候,军寨当中,才响起惊呼之声!
宁远寨中守军,多是老弱,但凡精壮,哪有愿意在此间荒僻所在为将主役使盘剥,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到陕西诸路为行商所雇,走一趟蕃部,虽然于途辛苦,遇见党项人没有打点好的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但是只要命大走完一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回来腰中还落几个余钱那是稳稳的。
只有老弱,才愿意在这数十年未曾遭遇什么兵火的军寨之中吃一口菲薄的安稳饭,折可求未曾加强此间防务,大家都是苦挨,只等有女真鞑子出现的消息传到,从将主以下,大家都做卷堂大散。
谁能料想,女真鞑子就无声无息的越过了岢岚山余脉,又突然潜到了宁远寨之前,然后就在夜中,突然就杀入了?无穷无尽的杂胡嘶喊着不住翻入寨内,沿着寨墙向下蔓延,又将寨门打开。
更多的杂胡如翻涌的黑潮一般冲入了宁远寨中,这个时候山间火把也已经亮起,如果寨墙上还有守军幸存,就能看见火把光芒几乎铺满了宁远寨前,正不知道有多少杂胡鞑子,正在山路上拼命攀援!
银可术始终一马当先,挥舞长刀,直向军寨中心杀去,但是有人从棚舍,从房屋中冲出,银可术就一刀剁倒,然后不稍回顾,只是向前,在他身后的杂胡,却四下乱窜,冲入寨中棚舍房屋之中,到处砍杀掳掠,而这些有百年历史的军寨,多有携家眷而居者,这个时候就能听见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夜空,到处都有火头点燃,烟焰冲霄而起,哭喊惨叫声,四下响动。
到处都有杂胡的身影被火光照亮,如群狼乱奔,纵然有些老弱军汉还想抵抗,但是一时涌进来如此多的敌人,他们也迅速被刺翻砍到,滚落火中。
整个宁远寨,在短短时间内,就成了胡虏肆虐的所在,军寨中心,就是寨主的居所兼衙署所在,原本是设计成小堡垒的模样,墙厚壁高,内有水源,就是准备在万一被破寨的时候,此间还能作为最后抵抗的地方。
可是几十年承平下来,此间已经被历任寨主改建成了普通民居院落的模样,原来后墙都被拆除,作为增建这些院落的材料,虽然住得是舒服的,真到胡虏大举而入之际,又凭借什么来抵抗到最后?
银可术带着数十名杂胡,直向此间冲来,背后火光熊熊,将这个院落照得通明,此刻院落门户已然紧闭,银可术上前就是合身一撞,这门户用的材料还结实,里面用门栓牢牢的闸住了,这一撞竟然没有撞动。
虽然原来厚墙拆除了不少,但还是有一道一人高的院墙在,火光之中,就看到两三个人头探出来,抖抖索索的张开两三张猎弓,嗖嗖的几箭就发了出来,原来军寨之中,用的自然是军中强弓硬弩,但是要荒废,一切都荒废了,需要花大气力保养的军中弓弩,早就不堪使用。
寨墙上的巨弩,也是只能摆着吓人,现在寨中所有,就是平日里在山间打猎用的猎弓,这几箭准头甚是不错,直指冲在最前面的银可术,可猎弓弓力软薄,来势不急,如何奈何的得了银可术这等女真猛将?
长刀一摆,几支羽箭就被拍得歪歪斜斜乱飞出去,而银可术身后杂胡,早就将出他们的角弓来,电闪一般认弦就射,这些草原杂胡阵战本事一般,但是射术却是个个精良,顿时就有两人面目中箭,从围墙上惨叫着跌落。
另外一人躲得快,一下就缩了回去,那头银可术也等不及寻大木撞门了,一跳就搭着墙头,两膀叫劲,腾身而起,一下就翻过墙头,才落地就感觉风声袭来,银可术一侧身就让过一柄短矛,顺势一刀斜切,墙下偷袭之人从颈项到前胸,就是长长一道血口。
银可术长刀刀背极重,就是轻轻一拖,这偷袭之人颈侧大动脉已然被切开,鲜血溅得银可术一头一脸,火光之中,就见偷袭之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穿着一件破烂流丢的大宋军中赤袄,犹自恨恨的看着银可术,想去按颈项中创口,但鲜血如此狂飙,手抬到一半就没了气力,瞪着双眼栽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 气节
这个时候,杂胡们也纷纷越墙而入,就有人去打开院门,这个时候,屋中就传来女子的惨叫之声,这惨叫声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却是这院中之人,已然知道无幸,开始杀自己眷属了!
银可术一怔之下,再也不管什么,举步就朝内冲去,这外院之中,仍然有零星军士,不时从角落中冲出来,有的人是垂死抵抗,有的人却是破胆到处乱跑,但是只要给银可术和那些杂胡撞到,都是一顿刀枪刺砍得血肉模糊的倒地。
内院之中,又响起了瓦罐碎裂之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油的味道,转眼间火势就腾了起来,一时间就延烧起来,转眼就是火光乱卷!
银可术已然踏着满地血迹尸骸,杀入了内院当中,就见一五十许的发福半老头子,就披着一件家常袍子,须发散乱,手中握着一把被血染红的长剑,浑身颤抖的守在火光翻卷的内院房舍之前。在他身后,火势熊熊而起,烧得一片哔剥之声,热浪袭来,将他散乱的须发都炙烤得卷起。
银可术面前之人,正是此间那个折姓寨主,他虽然早就做好了女真鞑子一旦出现,就脚底抹油的主意,可是却怎么也没想到,女真鞑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杀入了寨中,转瞬之间,就将这座军寨化为了地狱!
外间哭喊声惨叫声不断传来,这寨主脸上皮肉也在不断抽搐,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着浑身是血的银可术和那些形貌狰狞的杂胡们杀了进来,终于哑着嗓子道:“俺已经杀了家眷,烧了自家屋子,你们不要过来,不然俺就和你们拼了!”
银可术一扬手,身后杂胡全都停步,银可术觑了那寨主一眼,将手中长刀丢下,尽力挤出一点狰狞笑意:“何苦寻死?某不杀你,投了俺们就是,只要你肯效力,还怕没有家眷?俺们打破南人名臣,你看上哪家贵室的,俺都许你!想要财货?俺许你十万百万!这个岁数了,还在这里守边,南朝也未见得多看重你,投了俺们女真又如何了?俺们已经击灭了辽人,这次又要击灭南朝!难道你就不想更大的富贵么?”
一边说着,银可术一边缓缓向前,他说的真是实话,此次在岢岚州破口而入,需要的就是熟知此间山川地势的南朝人物,这个寨主,多少有点地位,应该知道些情况,要是他肯投效,银可术真不惜许他十万钱财,数十美女!
反正都是打南人手里掳掠来的,有什么好吝啬的?那寨主浑身颤抖,手中长剑也拿捏不住,终于叮当一声落地,火光之中,他茫然的回头看看,又看看银可术皮帽下那丑恶的金钱鼠尾,半老头子用尽平生气力,大呼一声:“折可求,俺上你妹子!”
嘶吼声中,半老头子寨主一步步的退入火中,转眼间就和身后屋舍,一起焚烧起来,银可术上前一步,就停住了,满面煞气的看着这一瞧就知道软弱畏缩的寨主自己投入火中,那些杂胡也呆呆的看着,只觉得可惜,这一屋子多少南人财货和女子,这一把火都烧光了!
熊熊火光之中,银可术猛的转身,大声用胡语下令:“去看看有没有幸存的南人!愿意投降的,就将养起来。不愿意投降的,都钉死在此间寨墙之上!这寨中一切,都是你们的,将来还有更多!只要你们追随着某一路杀下去!”
一众杂胡,顿时轰然欢呼,个个眼睛如狼一般血红!在宁远寨外,还有数百名披甲女真精锐,在远处设了马桩子,以杂胡照料他们的坐骑。这几百女真精锐,就仰头看着山顶延烧的火光。
这些女真军马,就是完颜娄室拨给银可术的谋克,虽然完颜娄室交代他们要听银可术号令,但是具体行事之间,这些娄室所部精锐,哪是银可术轻易使唤得动的,此次扑寨夜袭,银可术亲自上阵,也只能带着那些听他号令的杂胡行事,宁远寨中,火光越来越盛,将此间女真军马都映照得面目可辨。
山上那些杂胡欢呼声,也一阵阵的传下来,几名谋克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他们与现今分为两军的神策军及晋阳军,也算是狠狠的见过几阵,游骑战在一段时日中更是几乎无日不战,打得是吃力万分。
女真横扫辽国以来,许久未曾遇上这般的硬对手了,追随大军直抵河东缘边之后,哪里为神策军和晋阳军据守的军寨防御体系,森然布列。
这些女真精兵悍卒看着也自胆寒。这样的硬对手据守之下,要啃动这些军寨,女真西路大军,还不知道能剩下几成人得以返乡!
虽然他们所占据的地盘,远不如东路军富庶,但也是以前在老林子中想不到的好日子了,宗翰还要竭力推动对这样一个强大南朝的攻伐,是不是宗翰太不把他们女真汉子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女真军马此刻虽然仍是凶悍敢战,但不少女真儿郎在碰到硬对手之后,难免也会冒出点这样的想法来,却没想到,在不情愿的调给银可术号令之后,吃了辛苦远离大队翻山越岭而到了西面,此间南朝军寨,却直是如此不堪一击!
银可术带着数百杂胡,就轻轻松松杀了进去,几个领军谋克都是军中老人了,知道这等据险而守的军寨,若是守军稍微有点本事,就不是轻骑远道而袭,又不怎么会打攻坚战的杂胡们拿得下来的。
在寨中强弓硬弩之下,丢几百条性命也是寻常事,如此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就被打得寨子中心都火光四起,只能说此间军马烂到了一定程度,此间防务,松弛到了一定程度!
银可术居然这次选对了地方,一下子就打开了南朝边地,难道南朝,就那么一两支军马能打?只要打垮了他们,就如护步达岗之战以后,辽人在女真面前,再无抵抗的能力!那就破边深入,抄那些能战南朝军马的后路!再以一场决战,狠狠的将他们粉碎!
一名谋克顿时翻身上马:“俺带几个亲卫,去将此间情势通报娄室和宗翰,让他们发更多军马,从此处杀入南朝!秃孛,真聿,阿罕,俺的谋克,你们先代为照应,俺再说句话,银可术要怎么打,你们就老实听号令罢,这次看来银可术要翻身了!”
几名谋克都大声答应,并儿郎们招呼:“这些财货,哪能都给这些杂胡得了,俺们也自上前!”几百名女真儿郎早就为山顶火光与喊杀声煽动得坐立不安,只想上去狠狠杀戮抢掠一场,听到军将如此下令,人人大声欢呼,也朝着头顶宁远寨涌去!
而去通传军情的谋克,一人带了三马,加鞭疾驰而去,就要引来更多的女真大军,从此间汹涌而入,直到将南朝之地,陷入血海之中!
而在宁远寨左近的河东百姓,夜中都胆战心惊的推门而出,看着远处燃动的那不详火光,多少山间村落,顿时就想起了女人孩子的哭喊之声,家家都在收拾干粮行囊,准备趁夜难逃,稍一迁延,也许就来不及了。
夜色之中,一群群身影离开村落,散处在河东缘边的千沟万壑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只是向西面逃去。更有人逃入深山,准备挨过这场兵劫,北面而来的黑暗,终于冲破了此处脆弱的藩篱,蔓延到了大宋的土地上,而且谁也不知道,这黑暗,到底会席卷得有多快!
燕山之南,蓟州之北,夜色之中,七八名蓟州哨探,正围着篝火低声笑谈,篝火之上,除了一只烤得半熟的狍子正在散发着诱人香气之外,还挂着一个老大瓦罐,里面茶汤已经烧得滚烫了,咕嘟咕嘟的直翻着气泡,有人还在毫不吝啬的大把朝里面撒着大宋来的茶饼,再加盐加酪,很是豪奢的气象。
这七八名蓟州军哨骑,不属蓟州编练的经制之军建制,在蓟州左近,由于有大宋而来源源不绝的各种物资接济,收拢的燕地流散之民分外之多,另一个时间线上,郭药师凭借燕地就拉起了连带家眷,号称三十万的军马,虽然老弱居多,但战兵也至少有五六万的规模。
这还是大宋刻意限制流入残破燕地的物资,并且不住的想拉拢郭药师麾下人马投向河北的结果,这个时间线上,燕地七州,未曾经过女真摧残,而大宋一直有物资接济过来,一时间以蓟州燕京为中心,收揽了大量的人马,除了燕地汉儿强壮大半都为驱使之外,甚而还有不少契丹遗种,包括曾经的契丹精锐远拦子在内,都觍颜而来蓟州左近讨一个饱饭吃。
这些人马,分成几个层次,第一层当然就是正军编练的数十个指挥,五千七八百名正军,这些指挥都有杨凌的老底子为军将统帅,非是燕地汉儿出色骁锐之士,不得入选正军之中,这些正军,几乎扫数带之南下,主要就分在虎贲军和胜捷军中,极得军将之看重,属于编入就能战斗的即时战力。
经过汴梁武库的武装,这战斗力还要上一个层次,第二层就是辅军了,正军都有粮饷供应,原来燕地搜罗的甲胄,也只够武装这五千余人而已,熬过大辽灭亡的人,多是壮男壮妇,老弱泰半都已然填了沟壑。
五千余人的正军,不过是这些壮男壮妇的一小部分而已,得杨凌之命,就将其尽量编为辅军,规模庞大到了一名正军往往配有三名辅军夫役的地步,没饷有粮,以后还有被选调入军中的期望。
平日里除了军中操役,也有操练任务,铁甲是军国之器,杨凌哪怕在汴梁妙笔生花,掌握大笔财货,也弄不到什么甲胄,燕地搜**净,也就能武装起正军而已,但是燕地兵刃却是绝不缺乏,马匹也多,当年萧干麾下就有庞大的骑兵集团,而从辽东能一路逃难而来之人,也多有乘马。
奚人更放牧于燕山南北,这马匹从来不匮乏,这些辅军装备不及,但泰半都骑得马,开得弓,而且都是死人堆里熬出来的,一万五千辅军,就装备有正兵不要的马匹四五千,驮畜三四千,单论战斗力,只怕不比西军那些守边军寨中人马差似什么,阵战自然不如,可野外机动作战的能力,还要过之。
这些辅军,给带走了一半还多,剩下尚留置了不少,统带之人,仍然是留下的杨凌老底子出身之士,第三层就是依附于燕地豪强的那些人马了,辽人在燕地的统治崩塌,大宋统治尚未确立。
而杨凌麾下军事人才勉强够用,行政人才却有限得很,真正统治范围,只能局限于蓟州和燕京府一部分,同时还保护着商路,其他空白范围,就只能靠着这些民间豪强来填补了,他们趁乱占据了大量的田地牧场,也在尽力收揽流民以为耕种。
大小豪强一时有上百之数,要是真正群雄并起之时,少不得这些豪强就要互相攻杀,最后决出这片土地中的最强者,而胜者就坐拥燕地,少不得在乱世中还要起问鼎之心什么的,可这毕竟还不是失却一切规矩的乱世,南有大宋,北有女真。
燕地只是一时在夹缝中苟延残喘罢了,这豪强并起之势是长远不得的,总要寻一个靠山依托,此刻女真在燕山以北不动,最近的就是在蓟州经营的代表大宋所部,且这些豪强绝大多数都是汉儿出身。
在大宋还未让这些燕地汉儿灰心失望的时候,难道还能选谁依附?且从大宋河北直抵蓟州的商路,也在余江控制之下,源源不断的送来粮食农具财货等等,依附大宋,也就能得到现成的好处。
这些豪强人马,加起来也有两三万能战之士,不少豪强子弟,就投入军中为下级军将,博一个大宋的功名富贵。(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御驾亲征
此次南下,为晋王争胜,豪强子弟踊跃以从,也凑了几千骑士出来。
现在虎贲军未返,留守燕地的就是原来辅军和燕地豪强为主的军马了,尤其这哨探之士,更是燕地豪强麾下人马居多。
此刻在这燕山南面山地之中野营的,就是一个坞壁中的子弟,带队之人,还是坞壁之主的侄子。
虽然是豪强至亲亲眷,但是在燕地讨生活,这带队叫做武可风的头目,也没有那种养尊处优之态,反而年纪轻轻就满面风霜之色,手长脚长,孔武有力,身上伤痕累累,一看就是走得远路打得苦仗的模样,几名麾下骑士和他也没什么上下尊卑之态,只是不停的从他视若珍宝的小行囊中翻出大宋茶饼,还有盐酪,毫不客气的朝茶汤里面加,还有几个人按住他的手脚,急得武可风是啊啊大叫。
燕地汉家坞壁,在辽人强盛的时候自然不会有,无非就是天崩地陷之际,自家亲族聚而自保,大家一起拼命挣扎罢了,坞壁林立,也才几年的时间,朴实刚健之风尚未开始衰颓下去,敌人来了,上到坞壁之主,下到招揽来种地的流民,一起都要上阵拼命,谁还在这个时候就能端出高高在上的架子?
眼见得行囊中宝贝被儿郎们糟蹋干净,武可风这才脱了身,破口就骂:“直娘贼,俺弄到这点吃食,岂是容易?带着走了一路,自家都舍不得如何动用,你们倒好,一发糟蹋了个干净!今日先由得你们,回来堡中,一个个寻你们放对!”
儿郎们只是围着茶汤流口水,狍子肉都不大在意,有人笑道:“三郎,哪****投到吴城主军中,岂不想要多少大宋吃食就有多少?还和俺们争这点作甚?好小家子气!”
武可风哼了一声:“这次南下,大郎二郎抢了先,丢了俺在这里继续喝风,还说甚要多少有多少?也是俺手气坏,博时泼喇喇左一个叉右一个叉,一个混纯不见!这手剁了也直娘贼的不冤!”
说到武可风那两个好运的哥子,一个是坞壁之主的亲儿子,一个是母家的舅兄,这几名哨探都脸色郁郁,大郎二郎各带了十几名心腹随吴玠城主南下,走的时候得意洋洋,据说要去为晋王争位,立大功。受上赏,说不得得一个什么大宋官身再娶一个花骨朵也似的汴梁媳妇儿回来。临行之前。吹嘘得震天价响。人人羡慕得涎水长滴,看着自家头目武可风那一双臭手,人人又是鄙夷。
辽国说灭亡也就灭亡了,女真鞑子实在太凶残。燕地汉儿,没一个是想投奔他们的。可大宋分隔百余年,感情上又委实遥远了些。而那个据说也是从辽地回归,立下了泼天也似功绩,一军打服了燕地,击破了女真,杀了耶律大石和杨干的那位杨言,不仅功名起于燕地,还一直留置了人马在燕地经营,就成了燕地汉民心目中的依靠。杨言定燕之后,燕地汉民私下里都称其为杨阿爷而不名。
据说大宋皇帝曾有遗训,攻破燕京者以此地王之。杨阿爷也力主要将燕地尽快收于大宋疆土,设官护之。可偏偏为朝中那些看不起北人的朝臣阻挠…………
据说杨阿爷在朝竭力维护燕地汉儿,通商运粮,顶着莫大风险行事,且在燕地留兵以戍女真,被朝中忌为拥兵自重,有人要对杨阿爷下手…………
据说杨阿爷得大宋三大王赏识,两人都有经营燕地以卫女真之志,更有扩土至北,设安东都护府的抱负。大宋皇爷,为两人壮志所感。皇爷更要将圣人之位传给三大王,然后重用杨阿爷,成就其功名伟业…………
据说朝中奸邪不服,更有怕失却皇位的太子,发起了变乱。最后为杨阿爷一人一骑所降服,太上顺利内禅三大王,而杨阿爷一举为晋王。就要永镇燕地,为他们燕地子弟的守护神!
据说杨阿爷更要召集燕地军马回返汴梁,一则以扫荡朝中残余奸邪。一则以将燕地子民编练为大宋经制军马,不仅有应分粮饷,还有将来功名富贵,将来开拓安东都护府,更有多少土地分赏将士。这些兴高采烈应召南下的军马,就算不得什么厚赏,能去传说中的汴梁走一遭,能见着杨阿爷亲面,都够在其他人面前吹嘘大半年!
燕地这些流言,或者是民间自发生起,或者暗地里有人推波助澜。已然在燕地将杨言渲染成半神一般的传奇人物。燕地汉民,人人以为他效力而自豪。
此次武可风章三郎因为手气太臭,不得追随南下大队,着实让他黯然神伤了许久,今日一点珍藏的食物也给儿郎们哄抢,一时间只觉得自家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看到武可风垂头丧气的模样,毕竟今日吃武可风的嘴软,一个个就转而七嘴八舌的解劝于他。
“三郎,也不恁得倒霉。有人应晋王召南下,也有人守家不是?这功劳情分都是一般的。难道晋王就不知道?”
“说得是,檀州正军走得干净,现在越过燕山哨探,也就是俺们这些缘边坞堡了。他们在汴梁吃酒,俺们在山间吃风!论起功来,说不得要更厚一些才是。”
“三郎,比起此前日子,现在也算天上了。不拘什么吃食,总能混个肚圆。女真鞑子也老实了,在山那边不敢乱动。人呐,还是得知足!”
说起女真话题,武可风垂头丧气的神态就是一收,摇摇头正色道:“俺总觉得不对。”
具体什么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缘边坞壁的哨骑头子而已。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以前如果说檀州是兵强马壮女真鞑子不敢轻动的话。现在人马如此空虚。天候又好起来了。女真鞑子就算不大举出动,也少不得来寇边掳掠一番。怎么越过燕山哨探了一番,却安静得如此不正常?
本来他有心要深入一些的,不过他们这坞壁军马,不比原来吴玠麾下经制之军资源多。这缘边哨探警戒幕,已经比吴玠在时大大收缩。而且檀州空虚,他们这些人马就算出而哨探,也心里不踏实。就急着想回转守家。这次走了一趟,到了山北,看着还是一切如常就回转而来。可是坐在篝火旁,看着周围山影憧憧,如一只只怪兽蹲伏在黑暗中,武可风只觉得心里面有一种莫大的惶恐在。
但愿真的不要出事罢……
突然之间,武可风低喝一声就跳了起来,这个时候夜空中才响起几声劲风厉响。武可风一扭身,已然闪过一支锐头轻箭。而一名麾下哨探,已然胸膛中箭。闷哼一声,就跌落火中!
火星四溅,茶汤翻倒。几匹拴在避风处的马,也扬首奋蹄的长嘶起来!
又是一阵弓弦急响,十余支羽箭急射而来。那些才弹起身来的儿郎就纷纷中箭。武可风就地一滚,已然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长刀,仰面朝天之际,就看见他们所在的这个避风山谷四下,已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无数人影。正踞在高处,张弓搭箭,羽箭如雨,就朝着他们这支小小哨骑队伍倾泻而来!
射了一轮箭之后,就听见一声女真语呼喝:“一个都别放过!”
顿时无数人影,就朝着山谷中涌动而下。火光映出他们的身影,都是结实粗壮,面目狰狞,脑后有金钱鼠尾的女真甲士!
武可风咬牙,知道无幸,就准备拼死在这儿了。一名中箭儿郎,约有四十许的岁数。满面风霜之色。这个时候在火旁摸到弓箭,一边直起身来张弓搭箭,一边对着武可风怒吼:“三郎,快走!去通知村寨,去通知檀州,去通知晋王!女真鞑子来了!”
武可风终于从猝然遇袭当中反应过来,望着麾下残余几名儿郎,不管是不是有伤在身,都摸到了兵刃,怒吼着跳起,向着扑来的女真鞑子迎上去。那些中箭倒地不起的,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每个人似乎都在怒吼着两个字。
“快走!”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涌满了眼眶。武可风大吼一声,翻身而起,头也不回的就扑向拴马的马桩子所在。那里黑暗中早就潜藏着身影,女真鞑子先头开路硬探,自然都是打老了仗的精锐,如何不知道先断这小小一只人马的后路?
他们早就在夜色中悄悄步行摸来合围,潜伏在左近。一旦动手,就跳了出来。来抢这十几匹坐骑。正正武可风冲来,两把长刀就狠狠砍了过来!
武可风今年二十六,昂藏七尺的大汉。不论步下还是弓马本事,比那两个南下的哥子都只强不弱。不然为何输了要黯然神伤那么久?还不是只恨自家一身本事不得献于那传奇般的晋王面前!
风寒刀厉,武可风随手就是一式缠头裹脑,刀刃在上刀背在下,由身下斜掠上扬。他的长刀也是加了料的,厚重长大。居然一式就将两刀荡开!
接着手腕一拧,反手斜劈。当面女真鞑子反应也快,赶紧矮身避让。一刀就擦着他头盔而过,呛啷金属摩擦声响亮,在夜中溅出老大一抹星火!
借着这一刀反击,武可风已然发足就朝旁掠,山谷乱石嶙峋,到处都是树木怪石,既然不得马,那就靠着步下逃罢。说什么也不能今日死在女真鞑子手里!
当先两名女真鞑子一个被一刀擦过铁盔,正震得头晕眼花一时动弹不得。另一个骂了一句女真语,正想追赶。劈面就是一箭袭来。却是那最先提醒武可风快走的四十许汉子,此刻身上已经中了四五箭,犹自竭力支撑着身子,发箭来援!
那女真鞑子一刀劈飞来箭,却也赶不及追武可风了。一打滚间,武可风就已经藏入黑暗之中。手足并用,也不知道爬向哪里去了。
那四十许的汉子发出最后一箭,终于支撑不住,倒在血泊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女真鞑子围了上来。周遭不断传来惨叫之声,却是那些女真鞑子对那些倒地儿郎们补刀。
眼见得一个满嘴黄牙的粗壮女真鞑子狞笑着提刀走来,那汉子已然没了喝骂的气力,只是看着他狞笑着一刀缓缓刺入自家胸膛。感受着冰冷的锋刃入肉越来越深。
这汉子最后吐了口长气,喃喃嘟囔一句:“狗鞑子。”
然后就头一歪,再也寂然不动。
在山谷之上,一名穿着前辽贵人甲胄,裹着一领织花嵌金线披风的女真军将,只是漠然的看着眼前一切。
在他身后燕山诸处山道之中,正不知道在黑暗中,有多少女真军马正如狼群一般涌来!
金鼓声动,大军如云。
汴梁中人,满布街巷,临街住户,家家香案,多少车马,沿着南熏门外官道上散布。路边野亭,都有负剑长衫文士占据,置酒热茶,由宵达旦,就等候着一观皇宋近百年未见之御驾亲征威仪。
天方及旦,天子戎车就自禁中而出,随附出征的充班直之士近千,披甲持兵,所乘都是辽东而来的高头大马,护卫着天子御驾。这戎车不是那禁中传承六百余年的唐末之物,而是新赶制出来的征车,厚重肃然,镶满铜钉,天子旗车上飘扬,望之只让人觉得凛然有威。
除了上千随征班直之外,天子随从简单,就是同样乘车骑马跟随队列的内宦,也外着锦袍,内披甲胄,下裹战裙。一副雄赳赳气昂昂,仿佛秦翰李宪童贯等前辈附体的模样。梁冠上还镶着野鸡翎毛,一派内宦强军的模样。
这支队伍连同耀眼夺目的天子旌旗穿城而过,激起了一阵又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可赵楷坐在车上,神色木然,除了只觉得害怕之外,竟然没感觉到赵家在天下人心目中海油足够分量,这一次御驾亲征如果利用得好,不失为赵家挽回失却威望的大好时机。
班直之后,又是百官队列,宗室勋贵队列,在后默然相从,这百年未遇之盛典,也未曾激起这些相送朝臣心中多大波澜。(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章 毫无抗手
御驾亲征给大家带来反而更多的是惶恐,原因无他,除了开国马上得天下的太祖亲征之外,大宋天子,哪次亲征,不是出了大事?太宗亲征,高粱河惨败而归,差点动摇国本,真宗被寇莱公拥而亲征河北,那是大宋第一次生死存亡之机,拥驾亲征重臣,没一个有好结果。
而真宗皇帝,亲征之后,也变成了假托天书封禅的荒唐君主,而这一次,情势之危,还过于以往,因为拥驾亲征的,是大宋未曾有过的权臣!
群臣之中,绝大多数,未曾将女真入寇看成多么厉害的祸患,至了不得,如澶渊故事行款之后也能了结,无非就是花费点岁币岁赐罢了,但是权臣拥驾亲征,威福归于一身,如果再造出几场大胜来稳固威望,是不是在他们这一朝,就能看见禅代之事了?
禅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宋统治体系百余年来已经稳固,既得利益团体盘根错节,谁能愿意遭逢一次大洗牌?最主要的,作为统治体系主体的官僚们,谁愿意失去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文臣官僚们,好容易才得来的尊贵政治地位?
然则杨凌实在太过强势,两次兵乱,翻云覆雨,此刻中枢,已难有抗手,更建了上四军,更引入了燕云强兵,就是西军这等强藩也不得不一时雌伏,现在又有谁敢跳出来的与晋王为敌?
除了一些实在没有节操,或者投机性极强的文臣改换门庭之外,大多数士大夫们还只是隐忍。冷眼旁观,更谨慎的以待时机而已,汴梁百姓,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涌动。
百姓们骄傲于汉家威仪,骄傲于天子亲征,六军如龙的盛典,只是衷心期盼师出必克,所向皆捷,而朝臣队列当中之人,未尝没有暗中切齿期盼这权臣杨凌在女真面前大败亏输之人!
天子旌旗,缓缓穿城而过,等穿过御道,走上狭窄一些两旁有屋舍的街道时,又是花落如雨。无数女娘掷下犹带露水花瓣,以汴梁特有的脂粉香气,为这些健儿壮行。班直之士,除了老神策军中人之外,不少还是从燕地所来军马中选拔强壮勇武之士充任。
这个时候遭逢这等花落如雨的场面,一个个又惊又喜,马上男儿抬头望去,正正与楼上如花笑颦相对。楼下铁甲兜鍪,高大雄壮。楼上轻软风流,秋波顾盼,只有此刻汴梁,才有这般绮丽动人的出征景象。
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投于杨凌麾下的北地男儿,暗自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让毁灭了辽国的女真鞑子打到这汴梁来。说什么也要在凯旋之后,穿着战痕累累的盔甲,夹着带有红缨的兜鍪,再上此楼,问问这女娘,还记得当日掷花与俺的景象么?
这样满城花落如雨的气象之中,天子旌旗,终出南熏门外,在南熏门外,又出附廓民居,早有大军夹道而立,一个指挥又一个指挥的列成方阵,全是捧日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师。不少已经是第二次经历这从汴梁出征的景象了,第一次是奉杨凌之命寻晃一枪,这一次却是真的去寻女真鞑子,做分出生死的决战!
步军全部披甲,手持如林长矛,站得笔直,骑军每一指挥,都是一色的马匹,旗幡林立,煞气腾腾。铺满了视线范围之内,数千大军,咳唾不闻,只能听见轻轻的甲胄碰撞之声。当见天子旌旗之际,早已等候许久的钧容直,顿时奏起天子发六军以讨不臣的黄钟大吕之声!
数千完全用金属包裹起来的大军之中,一骑缓缓而出,白马黑甲,兜鍪红缨,在汴梁晨风中轻轻拂动,马上骑士,腰背笔直如剑,兜鍪下面孔剑眉星目,虽然仍然显得年轻,却别有一种掌天下生杀予夺之权的威严,正是晋王杨凌!
无数目光,追随着杨凌一人一骑而缓缓转动着,南熏门而出的天子仪仗,也停了下来,班直之士向两边布列开来,让出天子戎车,而跟随在天子戎车之后的朝臣,也纷纷下马,向着杨凌深深行礼下去。
杨凌也翻身下马,摘下兜鍪,露出鬓边白发,他紧紧绷着面孔,甲叶铿锵作响中举步向前,突然单膝跪下:“臣,晋王杨凌,敢奉天子御驾亲征而出,愿为天子前驱,以讨不臣,以扫四夷!”
数千甲士,发出一声整齐响亮,也全都持矛单膝跪下,戎车纱幕一掀,赵恒终于从车中而出,他内穿甲胄,外着绛红锦袍,玉带围腰,按照他的卖相,应该是甚为英武的打扮,不过看起来却是说不出的别扭,也许就因为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迎着杨凌目光,更不敢看杨凌身后那数千杀气直冲云霄的虎狼之士。
赵恒声音平平响起,没什么起伏波折,像是反复背熟的场面话,“女真起于海东,击灭辽国,诚一时之强患。更背海上之盟,以犯皇宋,朕虽新立,却岂能坐观?当亲统六军而出,北巡疆土,以慑四夷,当命驾于卿,为朕前驱,卿当奉节,河北河东之地。文武百官,俱奉卿之调遣,临敌军事,一从卿之自专,为朕讨灭寇丑,以安北疆!近畿转运之事,亦奉卿之号令。若有不效,卿可奉节决之!国之重任,尽在卿肩,卿当勉之,如赦!”
杨凌重重一顿首:“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数千甲士,同声大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数千雄壮男儿整齐呼声,只是在汴梁城外回荡,赵恒震得浑身一震,目光回顾,只想躲回车里去,而送驾朝臣,也俱都变色,宗室子弟,更是头也不敢抬。
山呼万岁声中,杨凌已经挺身而起,反身上马,扫视麾下甲士一眼,单手坚定北指。一马当先,自顾自的去了。晋王直甲士将他拥在当中,举着晋王大旗,当先而发。一个又一个指挥阵中,金鼓之声响亮,次第整齐而动。
数千男儿,神色坚毅,目光冷硬,追随着杨凌旗号上路而行,无一人乱列,无一人回顾。这样的力量之前,多少宽袍大袖之臣,只觉得相顾失色,这样的出征仪典,不甚合礼仪,更是从简。
杨凌更没表现出多少谦恭臣下之态,不过此时此刻,谁又敢说出来?号角金鼓之声,还在远处肃杀响动,更有分布在汴梁外各处营中的捧日军大队,同样而发,卷起滚滚铁流,向北而行,迎向从那里涌来的无边黑暗,在没有杨凌的时间线中,当北面黑暗涌来的时候,并没有这样一支坚毅的大军义无反顾的迎上去,不胜则死,不稍回顾。
为了让这个沉重的历史稍稍改易轨道,又有谁知道,杨凌付出了多少心血?天子仪仗,也终于滚动起来,在班直的护卫之下,天子旌旗没精打采的摆动着,也追随着这支铁流而去。送驾群臣当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这厮总算是走了!”
一句话说完,那人也知道不对,吓得赶紧低下头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周遭群臣赶紧将他身形遮护住,故作镇定的四下而顾,在送驾队列前面宰执班次当中,李邦彦也听见了这个声音,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去寻是谁发出这个声音。
晋王啊晋王,这一仗若是胜利,则地位从此稳固不摇,若是稍有不利,只怕整个天下,都要群起而攻之,不仅是你,就连吾辈这些追随你旗下之人,也要被撕咬得粉碎,可是这一场决战,到底是胜还是负,只怕晋王你心中也没有把握罢?
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走到此处,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在万难之中,也要打这一仗。我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为你守护好这汴梁!
数千胡骑,沿着岢岚山北沟壑道路,向南疾扑,一夜之间,宁远寨火起,岢岚州缘边骚动,百姓们纷纷走避逃难,或者向西逃向保德军,或者向南逃向岢岚军州治岚谷县,而胡骑卷动烽火,一夜之间,已经飞速向南蔓延,岢岚军通往岚州道路上,庄寨燃动的火光,连绵不散,一路相望,就如烽火!
承平数十年的岢岚军,本身兵备就已然废弛,虽然斟质抚丰府鄜之地,命令加强戒备,让折可求出动精锐整备岢岚军守御,可是折可求偏偏西走浊轮川,经制之军无用,纵然河东缘边之地民间强壮不少,民风也素悍,但是一时间没有组织的他们,最多是保乡族一起逃难而已,或者是遁入穷山自守,哪里谈得上抵抗突然深入的胡骑?
而银可术在打下宁远寨之后,不及**,就强令胡骑跟随南下,就要一路席卷而南。过岢岚军,直入岚州,打下控扼岚水河谷的岚州州治宜芳县,转而横击,直扑太原!
只要侧面杀入汾河河谷之中,就抄了韩世忠大军的后路,说不定就能将韩世忠所部堵在汾河河谷以北,而太原府就完全对女真军马敞开!
这个战略,就要寄托在动作必须要快。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横扫数百里,银可术虽文学然选择了西走岢岚州破边,但是对南朝内情,并不托底,他本来就准备豁出这条性命在南朝军阵中碰死,好过在女真军中受辱,谁能想到,宁远寨一攻即破。
当面南朝守军不堪一击,正常来说,要求稳妥的话,就是依托宁远寨,牢牢占据这么一个破口,在后续大军到来之前,只求扩大这么一个出发阵地,而不冒险深入,可宁远寨如此不堪一击,让红了眼睛的银可术毅然就选定了继续深入的策略!
几千胡骑孤军而入,西面有岚谷县,当面还有若干险要军寨阻路,要是宋军能稳稳守住险要军寨,然后再从西面侧击,银可术这支军马就要全军覆没!
几个女真谋克表达了异议,而胡骑中也有要在周边好好抢掠一番的声音发出,银可术却一言不发,当场就砍了四五名发出异议之声最大的杂胡军将,而那些女真谋克,在杂胡军将面前,也必须选择维护银可术的尊严。
且这些女真军将,击灭辽国的血性冒险之心还未曾尽退,又回到战场上,如何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宗翰大军还在河东缘边当面一筹莫展,他们这里却打开了局面,一旦打穿了南朝防线,真正奠定了胜局,这是何等样的一场大功?
那就冒险深入也罢,好似几年前才起兵时,俺们这些女真儿郎,还不是提着脑袋,击灭了十倍百倍与己的契丹大军!击破宁远寨之后的短暂军议,很快就以银可术的高压手段达成了统一。
除了留有一个女真谋克和数百杂胡据守宁远军寨之外,其余主力,就继续深入,腥膻之气,飞速的就向着南面蔓延而来!而情势发展,看来银可术这次决断对了,一路深入,毫无抗手,南朝百姓,纷纷哭嚎走避,沿途还可见荒废烽火台与小寨,在西面银可术一直派有一支游骑遮护,防止南朝军马反应过来侧击。
但是一两天来,这支游骑一路烧杀抢掠到了岚谷县前,这座岢岚军的治所,却闭城自守,无一军一卒敢于出城而战,连难民逃来,都不敢开门,让万千百姓,只能哭嚎绕城而过,躲避这在身后燃动的烽火!
两天下来,岢岚军已经一片烽烟处处的景象,只让胡骑纵横驰奔,短短两天时间,银可术已经率领人马,杀到了岢岚军与岚州交界之处,此间南下道路,为一飞鸢堡所控扼,越过此处,才能杀入岚州,南下途中登高远望,都能隐隐看见坚固雄骏的飞鸢军堡,依山而建,险要非常。
堡上强弩,足可控扼道路,其时在银可术身边女真和胡骑军将都面有恐惧之色,守军定然不会像是宁远寨那样无备了,在这军堡之前,还不知道要丢下多少性命,在一众人想来,打到此间也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 折家丧胆
整个岢岚军,已然为之敞开,等后续大军到来就是,据岢岚军,多少南朝村寨县治可以蹂躏,多少军资粮草生口可以掳掠,这份军功,已经足够银可术翻身,说不定还能得回部曲,再为宗翰麾下重将了,可是这些军将,谁都低估了此时银可术的决心和疯狂!
夜色当中,飞鸢堡沉沉的坐落在黑暗里,背后险峻群山山影憧憧,望之令人生畏。在飞鸢堡以南,有隐隐火光闪动,这却是银可术所部一路侵略而南所造的孽,这些火光也夜色中一闪一闪,显得分外醒目,攀山而上的山道中,几百条人影,正悄悄的向上摸去。
当先一人,仍然是银可术,攻拔此等军寨,银可术也拿不出什么新鲜办法,摆开阵仗打,既无攻械又无有攻坚经验的部众,唯一能拿出的手段,还是如宁远寨一般,夜袭而已。
入夜之前,银可术就率领部众在二十余里外巡梭,抢掠焚烧,摆出要在此安营扎寨渡夜的架势,天色一黑,银可术就选了数百精锐,衔枚疾行,直扑飞鸢堡前,指望用这样手段能迷惑守军,再摸入飞鸢堡内。
情势虽然很像是在宁远寨前,可是每个随银可术参与偷袭的军士,不论女真还是胡骑,都是心下打鼓,南朝守军,就是再白痴也当日夜有备了,就凭这几百轻兵,如何就能啃下如此险峻的军堡?
夜色中明月高悬,甚而勉强能分辨身边人面目,山径也照得颇为清晰,飞鸢堡上,一点火光也无,几百名浑身血迹臭汗的女真和杂胡联军,一边提心吊胆的朝上爬,一边在心内咒骂这悬在头顶的月亮。
哪怕堡上守军不用举火,再近一些,也能看见这摸上来的几百人马了,虽然堡上一点火光都没有,可是焉知他们不是故意这般,等到了近前,火光齐明,然后弩箭礌石灰瓶,就拼命的砸下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几个人,能逃得性命出来!
看着最前面银可术的身影还在坚定向前,这几百选出精锐,动作却是越来越慢。这就是银可术没有自家心腹谋克的坏处了,这等要拼性命的时刻,没有嫡系心腹陪着他不顾一切的上前!
后面人越来越慢,银可术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居然拉开了三四十步的距离。透过摇动山间长草树木,已经有的时候不大看得清银可术的身影了。
突然之间,银可术加快了速度,居然直起腰来,向着飞鸢堡疾奔而去!在后面的有一女真谋克阿罕,心里暗骂一声,银可术这是疯了罢?真的是要拼性命也要重回宗翰身边重将地位?俺们须得不陪你送死!
他猛的抬手,身边女真儿郎都是他谋克的,一直关顾着阿罕的动作,看阿罕举动,顿时就伏住不动,只是抬首向上看,一旦灯火齐明,箭下如雨,大家掉头便走,拼命也有个限度,现在这份打穿了南朝岢岚州的军功,已然是足够。
那些杂胡,更是比之女真军士不如,他们满心思都在打入南朝拼命劫掠上,银可术压着他们拼命向南,已然是老大不情愿了,这个时候还是保住性命要紧,身后还要多少南朝村庄城镇,等着他们去抢掠来着。
几百名连夜奔袭而来的女真杂胡联军精锐,就瞪着眼睛去搜寻银可术身影,等着飞鸢堡守军暴起的那一刻,结果一切还是安安静静,飞鸢堡上,一点动静也无,伏在草中的阿罕忍不住直起了身子,骂了一句:“南蛮子这是怎生回事……”
一点火光,突然在堡墙上亮起,阿罕顿时身子就朝下一伏,就要招呼儿郎们逃下山道,轻兵奔袭而来,身上没有铁甲,手中没有厚重盾牌,拿什么和守军的强弓硬弩相抗?俺们女真人打仗是猛,可是不呆不疯!
那些杂胡们却在此刻大叫了起来,阿罕也是一怔,又抬起头来。就见身边杂胡纷纷跳起,疯狂大叫,震得原来寂寂夜色中群山鸟雀乱飞,女真战士们也都直起腰来,就见堡墙上亮起的火光是一根粗大的牛油火炬,火炬之下,正是银可术身影!
他举着火把,高高在夜色中舞动。
“还在畏缩什么?南蛮子都逃了!”阿罕目瞪口呆,这样一座险要军堡,南朝守军看到远处亮起火光,就逃散了?上百杂胡,已经狂呼乱叫着跳起,直直冲向飞鸢堡。
阿罕和麾下女真战士也情不自禁的跟上,几百人奔到飞鸢堡前,忍不住停步,就见开在侧面的堡门,果然已经敞开,满地丢着各色器物垃圾,守军遁逃仓皇之态,可见一斑,而因为漏夜来袭,居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堡墙之上,银可术傲然而立,手中火炬熊熊燃烧,将他身形映照得高大如山,仿佛整个南朝的山川,此刻都在他身前战栗!
银可术火把突然向南一指:“这就是南朝的军马!这就是南朝的河山!只在这里打转做什么?跟着俺继续南下,打开太原府!然后就是南朝国都汴梁!让整个南朝,都归于俺们女真人的统治,世世代代,永为俺们女真人的奴婢!这样的对手,你们还要提心吊胆么?”
是啊,这样的对手,还要俺们小心应付么?南朝江山,已经为女真儿郎所敞开!数百胡骑,全都对银可术拜伏在地,大声怒吼:“银可术,俺们跟随你一路杀过去!”
黄嵬山北,漫山遍野,尽是女真营地,每到夜间,就是篝火如海一般,但在山上据险而守的军寨向下而观,则直是让人心惊胆战,这一路是宗翰亲镇,因为越过黄嵬山,直入汾河河谷,便于大军通行,且此间关隘军寨,比起雁门关那里的险要防御体系,也显得稍稍简陋一些。每当白天,就可以看到女真军马纵横驰奔往来,却是去四下抄掠粮秣。
晚间也有火光如龙而行,穿梭往来,以慑面前守军士气,女真军马凭借着兵力优势,正面散得极广,驱使多少衣衫褴褛装备不完的苍头弹压等辅军,沿着广大正面不住试探,寻找是不是有可以通行的山径,可以绕过军寨的道路,只要寻到破绽,那么一直在等候的女真精锐,就会蜂拥而入,并将这缺口撕得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无法堵住。
除了寻找破绽之外,还爆发了一系列的试探性战斗,女真大军还是以辅军和部族军为主,寻找到一些看起来稍稍孤立一些的军寨,围而攻打,攻寨之法,在没有足够的器械之时,胡虏第一选择就是驱逐生口用性命填壕。
但是经过杨凌对云内的经营转运,最后撤退又行坚壁清野之策,此刻云内已经没有足够生口为女真抄掠驱使,纵然掳掠到一些,还要在营中役使做活,用上千条性命来填开军寨,非女真鞑子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条件。
不能以残暴方法破寨,唯一所能选择的,就是强弓硬弩攒射掩护,然后以辅军携旁牌遮护。然后填壕堆土,打开攻击通道,然后用简陋的长梯蚁附蛾博而上,这种攻寨之法,效力之低,可想而知。
首先不说能不能用强弓劲弩仰射压制住寨墙上的守军,就算拼出上百性命填开道路,蚁附蛾博而上,能不能持续投入兵力占据寨墙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守军集中,且不受攻方投射火力干扰,轻易一个反击就能夺回一时被抢下的寨墙。
要不就是进行耐心而周密的土工作业,将想要攻占的军寨割裂开来,然后耐着性子一点点消耗军寨中的兵力守具器械。可韩世忠经营的防御体系,岂能只是一个个孤零零的军寨让女真鞑子放手来攻,都是互相可以援应,此被攻彼则援。
且守军又是一支敢于出寨打野战的强军,以女真鞑子的攻坚水平,想打开此间的防线,实在是有点难,女真鞑子撒开正面,反复试探,也没有找出一个不设防的可以通行一定军马的山间道路,而尝试着攻打了几个不大的军寨之后,在守军箭矢强弩灰瓶之类的守具打击下。
丢了不少性命,一次也没摸上寨墙,故意露出破绽想诱守军出战,守军是出来了,不过依托着军寨列阵而战,依城野战当中反而将苍头弹压这等辅军为主的攻寨军马打得落花流水。
此间防线,有强军镇守的话,真称得上有固若金汤之势,而且大宋比起女真,也耗得起,女真只有残破的云内,而大宋背靠河东路,还有近畿之地,源源不断的可以转运军资粮秣上来。只要耗到女真鞑子疲惫不堪之后,韩世忠到时候也不是不敢于大举反攻!
此间防线安稳,韩世忠更不担心卢俊义那里,雁门关一带,地形之险要,关隘之坚固,还在自家这里之上!不过女真鞑子这样撒开正面,以可以消耗的辅军部族军反复试探,小规模的攻打,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牢牢的将韩世忠所部神策军主力,吸引在了防线上。
但凡是守对攻,又要维持一条完整的防线,守军其实比攻防要多消耗兵力,因为攻方可以随意选择重点,集中兵力进击而战,而守军就必须要保持整个防御体系的完整,哪里都不能完全无备。
一旦一点动摇,说不定就让机动性强的女真军马钻隙而进,整条防线都要动摇!依托防线而战,固然可以以逸待劳,可是也将兵力牢牢的拴在了防线上,神策军一万六千余正兵,连同辅军,就分布在大大小小的军寨之中,还要集中一定的预备队以防万一。
纵然就算是韩世忠想顾及一下岢岚军方向,也实在抽不出什么兵力来,唯一指望,就是已然出征的晋王大军快点到来,晨风劲厉,钻进黄嵬山南一处名位高岩寨的敌楼之中,呜呜作响,韩世忠就宿在这个敌楼之中。
宗翰亲领大军压在当面,韩世忠心思再宽,也不敢不亲临一线,随时掌握女真军马动向,高岩寨位置居中,且有足够水源可以饮马,地势也稍稍宽平一些,便于他亲领军马四下援应,所以就选定此处设下中军。
天色才明,韩世忠就跳下胡床,用力搓了搓脸,亲卫早就将来一盆热汤,供他洗漱,敌楼之外,也早有军中辅弼军将司马等,等着回报昨夜情势,韩世忠一边将着方巾擦脸,一边头也不抬的就吩咐:“让他们进来,一一回报军情!”
亲卫敞开门,顿时清凉晨风就涌了进来,让韩世忠只是精神一振,外间等候的军将和负责各方面事务的司马等鱼贯而入,一一回报昨日到现在军情。
“鞑子围攻上登寨,还是鸟辅军和杂胡为主,女真军马督阵,战了一场斩三十七,抓了七个活口,没问出什么鸟军情来,督阵的女真鞑子大约有一个谋克之多,看攻不下,转身便走。”“甲四寨昨夜被偷袭,鞑子想放火烧寨墙,负柴草过壕的时候被发现了,一阵乱箭射翻,然后甲士举火出寨步战,斩首级五十一,内有真女真三级,左厢都指挥使鲁达为甲四寨守军请奖。”
“昨夜之中,又转运到了三千石粮秣,草二万七千束,还有河东铁监送来的步战长斧四百,不过河东冶出的铁脆,不比汴梁送来的兵刃精利,这长斧四百是收库还是发下去,还请将主明示。”
“转运大车坏得甚多,河东路牲口也显出不足了,安抚使行辕行文,说已然竭尽全力,照这样下去,只怕接下来送来的粮秣草料各样军资,就要少些了。”
韩世忠哼了一声,不太想搭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自从退守河东缘边防线之后,都是这些零星连绵的战事,斩首基本都是几十级,还基本都是辅军,昨夜甲四寨斩首五十一,内有三个真女真,就巴巴的报上来请奖,什么时候神策军居然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全线动摇(一)
后方转运之事,虽然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但凡合格军将,没有一个不看重这方面的。可此间防线,在神策军抵达河东以来就开始经营,积储粮草军资,现在不说是堆积如山也是不虞匮乏,就是后方转运断绝,也比当面女真鞑子能耗得多。
防线稳固,军资不缺,照理说身为将主,应该是心满意足才是,可是韩世忠这几日睡都睡不踏实,每逢夜中,总是担心在哪里生出了变故,而最大担忧的地方,就是自家西面,所以手中一直扣着一支军马,随时准备援应那个方向。
照韩世忠想来,折家军马,好歹算是能战的,女真就算从岢岚州方向破边,以折家好歹也能支撑一阵罢?那时候就是自己调头赶回去援应,也应该是来得及罢?正在韩世忠准备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些军中细物的时候,就听见外间突然响起了疾疾的马蹄之声,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传骑,向着高岩寨中军所在奔来!
韩世忠一把推开面前还等着自己示下的军将,大步走出敌楼之外。站在寨墙上举目而望,就见十余名传骑,背上背旗猎猎舞动,正疾驰而来,有传骑未曾进入高岩寨,就大声而呼:“鞑子全线而出,大举攻寨!”
韩世忠一怔,顿时就转头大呼:“给某披甲!牛皋呢?黄文劲呢?跟某上前看看去!”
无数号角,呜呜响动,一队队的女真军马,似乎铺满了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大地之上,尘土卷动,一队队的女真军马分途向着南面方向涌来。除了辅军部族军之外,更有女真甲士,如铁流一般涌动,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金属光芒。
成千上万的军马,还是以辅军和部族军为先锋,钻入了黄嵬山的千沟万壑之中,至少在同一时间,向着几十处军寨发起了攻击!动用兵马,何止一两万之多?而且还有大队,源源不绝的从北面而来!
这场攻势,从天色未明就已然发起,在几十处军寨面前打成了一锅粥,这次全线攻势,女真大军却是不在乎人命了,只是在军寨面前死缠烂打,一队攻扑不下,则另一队又上,且顶着军寨,也构筑起营地,似乎在准备做长久围攻之势!
当韩世忠赶到最前线的时候,战事已经持续了半个白天,韩世忠赶到的是一个山势高处的烽火台上,眼前景象,一览无余。
多少军寨之前,杀声震天,就见女真军马如潮一般一层层卷上。而军寨之中,多少强弓硬弩,密如飞蝗一般发射,有的军寨中还有石炮,打磨好的石弹飞射出去,落入密密麻麻的女真军中,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在女真军马攻扑近寨墙之后,不时还有军寨大门打开,神策军重甲步战之士持长大兵刃而出,寒光卷动,一层层的将扑近寨墙的女真军马杀散!
半个白天女真大军消耗掉的人命,就过于此前数倍!
韩世忠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全线激战的景象,而女真军马还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似乎就准备这样打下去了,哪怕用人命填,用牙齿啃,也要将神策军的防线啃开!
站在韩世忠身边的牛皋血脉贲张,狠狠以拳击掌:“将主,就这般打罢!把中军拉上来,跟女真鞑子奉陪到底!看这些狗鞑子有多少性命填!”
牛皋身后的黄文劲不住点头,这句话也是深得他心,跟在韩世忠身边,除了在云内打了一两场游骑战,砍了几个鞑子首级,其他时候想见血是千难万难,早就鸟闷,女真鞑子这次上来似乎是要拼命了,这还不杀个痛快?
韩世忠却是面沉如水。
如此攻势,看似惨烈。但是大宋营建起来的防御体系,再加上神策军这等强军固守,又岂是全靠人命填得开的?且刚不能久,这样的攻势,又能持续几天?这样轻掷人命,岂是名将所为?
山风裹着喊杀声飘荡而来,韩世忠却是浑身悚然一惊。
这是将神策军主力拖住!如此攻势,除了自己还掌握的两千多中军精锐之外,其他兵力,就要被牢牢钉在防线之上,至少在攻势未曾衰退之前,抽调不出来,而女真鞑子豁出这么多条性命也要将自家主力钉在正面,不用说其他地方有了可趁之机!
卢俊义那里不可能出问题的,那么就是西面已经为女真鞑子打开了缺口!
直娘贼的折家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韩世忠猛的转身挥手下令:“遣传骑出去,打探西面军情!速速回报!”
……
宗翰披着一身略微显得有些敝旧的衣甲,回首向东而望,看着远处女真甲士驱使着辅军与部族军不住上前,加入宋军军寨之前的血肉磨盘之中。
而在他身前滚滚向西涌动的,则全是以真女真为主的大军!
此次南下十五万大军,真女真六万,雁门关前完颜娄室两万余,他麾下直领四万,除了留守一万由完颜希尹率领,驱使辅军部族军拖住当面南朝军马之外,其余精锐,则西向而去,沿着银可术打开的缺口南下!
果然南朝军马,还是他认识中的那样,虽然有一支强军突然冒起,但是其他的,还是不堪一击!
那么,就看看我们谁的动作快了,身后厮杀犹烈,而韩世忠已然掉头南转,幸得神策军中军所部一直被他控制在手中,在猜测到女真大军猛攻正面以为牵制,实则有可能从西面破边而入之际,韩世忠立即抽调中军精锐马军四指挥,一千余骑,轻装裹粮,迅速南下,然后在岚水方向转向,经静乐县,去堵住宁化军与岢岚军之间分界,岢岚山上芦岭!
芦岭守军,是折家所部,本不是韩世忠的防御范围,作为杨凌麾下重将,韩世忠也很明白杨凌现在的战略布局,就是尽力和好西军体系。姚古那算是送上门来的,不吞吃震慑,那反而会给人视为软弱。但是杨凌居朝,不论如何展布,都暂时绝不触动西军体系的势力范围。
虽然韩世忠一直担心西面侧翼这处软肋,但是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去占据这个相当要害的芦岭险关。不然前面有女真军压境,背后再和折家翻脸,这就是大麻烦事,对杨凌大局也有极大妨害。
可是现在,却再也迟疑不得!
虽然当面因为女真军马的隔绝,并不能真正侦知女真军马主力是不是转向了西面。岢岚军方向是不是破口的消息也还没确切传来,但是韩世忠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了一员真正重将的大局观和决断。
虽然韩世忠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嘻嘻哈哈的不靠谱,且在享用上也有些超出寻常,好豪宅,好美酒,好金珠,好博戏,好女娘。可是这家伙,是个真正有大智慧之人,选边站队,从来不出错,且关键时候,也咬得紧牙,抓得住重点,且豁得出去!
现在重点就是与女真最后决战,绝不能一开始,就失却主动权,当面女真鞑子攻扑虽猛,但是依托防御体系,尽撑得住,侧背方向一旦有失,那就是整个河东战局动摇之势!就算自家拼命赶去,抢了芦岭下来,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了不得也是恶了折家军,自己豁出这张脸,再背背黑锅让朝廷责罚一下戴罪图功,估计也能混得过去。
一嗅出眼前战局的不对,韩世忠立即动作,马上抽调兵力自己亲领南下,以最快速度去抢芦岭,同时立即遣出传骑,一则通报雁门关卢俊义所部,一则就是回报此刻恐怕已然拥驾出征在途的杨凌,同时在心中拼命祷颂,但愿俺老韩赶到的时候,芦岭还未曾有失!
神策军不愧是杨凌起家的老底子,一声号令,枕戈待旦的中军所部立即选调精锐起行,四个指挥千余骑是此刻能抽调出来的全部机动力量了,一切都没花了两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出发之时,已然是夜色降临,而这千余骑就追随着韩世忠在夜色中举火疾行南下。
一路火光摇动,汾河河谷当中村镇军寨,在夜色中看着这火光如龙而行,个个都是心旌摇动,这与女真的战局,到底如何了?神策军强军之名素著,到底能不能保得住河东这一方平安?
这场与女真的战事,大宋内忧外患之中,最终结局又是如何?一个黑夜又半个白天过去,韩世忠所领千余轻骑,已然穿行二百余里,经过窟谷寨后,转而向西南方向,沿着宁化军和宪州交界方向,奔行而向芦岭。
从岢岚军破边而入的话,向南二百余里,就是岢岚军,宁化军,宪州,岚州四处交界之所,这交界处东北面的岢岚山已然低缓了下来,而从西南面伸过来的吕梁山区也地势低缓下来。在这边正正形成数条可以通行一定军马的道路。岚水就东西向在此间流过,在这里分成两路,一路向东汇入汾河,一路继续南流,流经宪州宜芳县楼烦县的范围。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里就是从西面切入汾河河谷的一条通路,一旦这里有失,让敌人从西面而入。则拥堵在宁化军缘边的神策军,就正正被抄了后路,敌人向北,可以合围神策军,向南则可直下太原府!
大宋中人,经营河东防御体系的时候自然也未曾忘记此处。在岢岚军和岚州交界处,设立了飞鸢堡和芦岭以为堵御。在宁化军范围内,设立了窟谷寨以为接应。
韩世忠此行,就是要将这个缺口堵住!
二百余里疾行下来,人马都累得骨软筋酥,不时有战马跑不动给抛弃在路旁,幸得这四指挥精锐人人都有备马,这才没有耽误,放在平日里,跑废这么多战马,就是杨凌麾下什么装备都尽着先挑的神策军也得心疼万分,可是现在谁也顾不得了,马都如此,更能吃苦耐劳的宋军甲士也都咬牙支撑,谁也不敢稍稍停下休息半刻!
原因无他,一路向南而来,再经窟谷寨转而向西。终于在路上见到了越过岢岚山逃难而来的难民们,也带来了女真鞑子确切破边而入的消息!
这样军情,当地守军还不及回报,韩世忠就已然匆匆向南而来,见到中军骑军拼死拼活向南赶的景象,看到张在前头的韩世忠旗号,但为神策军中人,谁不心中暗赞一声,好个韩将主,反应直恁得快!
从难民口中得到的军情破碎零散,不过也大致勾勒出一个全貌,女真鞑子几日前就破边而入,半点抵抗也似未曾遇到。烽火从北到南一直燃动下来,好像一瞬间女真鞑子就高速杀入岢岚军腹地一般,至于岢岚军折家守军如何,到底有什么样战事的发生,一概得不出确切消息。
这样的零碎消息,已经足够让韩世忠再不体恤将士坐骑,拼命而前了,现在就是争时间,看能不能将这个缺口直娘贼的堵住!
另外韩世忠还少不得心里骂了一路,直娘贼的折家,恁大的声名,结果却给轻易打穿了岢岚军,一看就是向西避战而去了,只要俺老韩不死,将来有的是机会把你这直娘贼的折家!
马蹄声声,宋军甲士穿行在岚水河谷之中,道路颇为破碎,两边俱是已经显得有些平缓下来的山势。虽然旁边岚水溅起碎琼乱玉,可宋军甲士从韩世忠以下,人人都是满面尘土干枯之色,谁也没时间停下来稍稍擦洗一把。
突然之间,前面尖哨就停了下来,纷纷拔出兵刃,张开弓箭,本来在马鞍上尽力放松身子,节省体力的韩世忠一下就警醒起来,催马就朝前赶。随他一同南下的牛皋和黄文劲也打叠起精神,紧紧扈卫在旁。
不等尖哨叱呵,就听见对面传来了宋语,正是河东口音:“军爷,俺们是从岢岚军逃过来的!敢请不要放箭!”
尖哨甲士大声吼道:“举起手,从山石边走出来验看!稍有异动,这箭矢可识不得人!”(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 全线动摇(二)
在尖哨甲士下令之后,就见几十名百姓模样的人物,从山石旁躲躲闪闪的出来,老弱妇孺皆有,人人都是满面疲惫之色。大包小包的背着,果然都是逃难而来的模样,有些壮健男子,身上还背着猎弓,挎着朴刀,满脸紧张神色。
韩世忠已经从后面撞了过来。劈面就问:“从哪里逃来的?女真鞑子到哪里了?”
一名老者被人架着从人群中出来,看来也是个乡里有点头脸的人物,居然也说得韩世忠惯操的关西话:“俺们是飞鸢堡左近乡民,两日前就开始逃出来了。没成想在这里撞见了将爷。”
韩世忠心中一紧,忙不迭的问道:“飞鸢堡如何了?”
老者叹口气:“说不得!要不是看着飞鸢堡守军逃散,俺们如何会抛家弃业的跑出来?两日来尽捡着山间难行处走,艰难之处,就不必说了,还不知道现在家里被鞑子糟蹋成什么模样!”
飞鸢堡守军居然一哄而散了?飞鸢堡控制着岚水河谷向东转支流的起始处,沿着河谷一路疾行。要不了一日就是芦岭前,破芦岭向东,就入宁化军境内,已经算是抄着了神策军侧背!这一下就是全线动摇之势!就算据守窟谷寨,勉力维持着防线,可神策军就从只当一面变成了要维持两处防线,兵力顿时捉襟见肘。
且女真鞑子继续再向南深入呢?还可以破岚州,从宜芳转楼烦,沿着岚水另一条支流直扑太原府!神策军的防线还要向南延长多少?这如何守得住?
最重要的是,原来战略决策是尽力将女真西路军限制在残破的云内,消耗其锐气,以坚壁清野之策限制其获得补给,等宗翰所部师老兵疲之后,再集合大军一举击破之,而女真鞑子现在可以抄掠岢岚军,岚州,这战事就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了!
到了这般局面,这场河东战事,必须要西军和杨凌率领的援军上来,才有打赢的可能!
可西军又靠得住么?岢岚军这么要紧的地方,居然一下就被女真鞑子深入!
韩世忠脸色铁青,又逼问了一句:“你们走时,见着女真鞑子了么?想必你们也经过了芦岭,那里如何?”
老者苦笑:“见着鞑子,还能逃得出来么?飞鸢堡守军一散,俺们就走了,半日前经过的芦岭,那里还有俺们军马旗号,远远没见着什么异状。”
韩世忠点点头,转头对黄文劲吩咐:“给点赏!”
若是岳飞在此,少不得还得叮嘱几句,指个后方安全所在让难民们逃去。韩世忠却从来懒得做这些事情,只是招呼刚才稍稍停下来**一下的中军甲士:“直娘贼的快些走!鸟折家军是烂泥,芦岭在俺们手里才放心得下!稳住芦岭当面,俺再去找折家的贼厮鸟算算这帐!”
大队甲士,顿时起行,在这些神色仓皇的难民身边滚滚而过。黄文劲从腰缠里取出一贯文,随手掷过去,又对一名身子壮健挎弓持刀的乡民笑道:“好鸟壮的身胚,见着鞑子就逃,胯下没卵子么?”
那乡民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老者也不拣那一贯文,反而对黄文劲叹息道:“你们这些军爷,都见鞑子就逃,俺们百姓,济得何事?俺们辛苦劳作,每年赋税之余,还要应役奔走。河东关西缘边百姓,辛苦多少年了?好容易才盼到西贼踏实了,怎么又让鞑子打进来了?你们这些军爷呢?”
黄文劲哼了一声:“且看俺们杀敌就是!”
黄文劲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有酒吃,有仗打就满足,这场战事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最后结果如何,对天下有怎样的震动,大宋面临何等样的危局。他一概都不知道,不过现在,饶是他这个粗汉,被老者一席话都说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出身西军,神策军中,又有多少出身西军的?可是这几十年来大宋第一强兵的西军,怎么就让鞑子轻易杀进来了?
折家的贼厮鸟们,还要西军那么多军将士卒,你们到底在做甚?
几十支羽箭扑面而来,都是由那些草原杂胡惯常所用牛角弓发出,准头极佳。
草原上杂胡生涯,小儿不过六七岁就骑得小马驹,抄软弓射骨箭为戏,但凡部族之间争战,最倚靠的也是骑马驰射或者步下而射,总之就是主要倚靠着弓箭打仗。
距离牛皋他们最近的那个堠台中,藏着数十名杂胡,最后隐藏不住现身而出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乱射,就看他们随手一抹羽箭就跳入掌中,弓弦飞速的在满月和半月之间变动,只不过几十人的规模,就泼洒得好大一蓬箭雨!
可这等箭雨,对于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神策军而言,还不够看!
大宋军马,百余年来,就靠着弓弩立足,阵列而成,不论是契丹精骑还是西夏铁鹞子都不敢撞上来。
这强弓硬弩,可不是说说而已,弓力不强,则无法在足够范围之外破甲,迫得敌人铁骑不敢近前。大宋合格甲士所用步弓,都是一石半的弓力起码,而所用强弩,则弓力更不用说了,正因为弓力如此之强,所以一场大战之中,能发射的次数只能是有限的。
和大宋缠战这么些年,不论是契丹还是西夏,都是文法的国家,如何不会学习宋军的长处。但用弓弩,都变得越来越是劲强。宋军与之而战,同样要应对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劲厉箭雨。
可是这些草原杂胡,虽然突然而起,羽箭射得快且准,但是他们的最大弱点之一,就是装备太差!最倚仗的角弓,也弓力太软!
在另一时间线上,统治草原诸部的,不管是契丹还是女真,都将按期去草原杀戮减丁,并且限制铁器军器流入作为压制这些杂胡的基本国策,直到萧撒八之乱以后。这种控制才大为松动,草原杂胡也逆天的出现了一大批人杰,最后才有黄金家族那种最为野蛮的辉煌。
弓力疲弱的角弓射来泼洒出来的箭雨,骤然而至,几名前去哨探的宋军甲士立即抬铁臂护住面门,有携小盾的也竖起遮护。羽箭撞在铁臂上,叮叮当当的就斜飞开来,落在小盾上,就是沉闷之声,只穿透牛皮蒙住的盾面,浅浅没入木质盾身上。
至于撞在胸甲兜鍪上的羽箭,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这些神策军甲士身上各处火星飞溅,然后一支支羽箭不能破甲,跌落在地。
这还是因为完颜娄室拨给,再加上缴获宋军,才用的铁箭头羽箭,若是草原杂胡惯用的骨箭,只怕连这点火星都撞不出来!
大量缴获自辽人的强弓硬弩,完颜娄室说什么也不会给这些草原杂胡所用,就算从宋人守军那里得了些,短短时间,惯常用软弓的这些杂胡,如何就使唤得了?这不是力量大小的问题,而是整个使用弓箭的习惯都要改变。更不用说宋军那些强弩了,对于杂胡而言,简直就是高科技,上弦用力,都是有法度的,不然力量再大,恐怕都得扭伤筋骨,且发射速度太慢,也不为此时杂胡所喜。
一阵箭雨泼洒,看似场面惊人,寥寥几名先出查探的神策军甲士,最倒霉的一个也不过就是羽箭穿透甲叶缝,浅浅入肉而已。
而真正让神策军甲士稍稍有些震惊的,不是羽箭,而是山鸣谷应一般的胡虏嘶吼之声,不知道在洪谷寨内外,此刻潜藏了多少鞑子!
牛皋呼喊声大声响起:“直娘贼,结阵!”
分散开了的甲士,顿时收拢,结成阵势,都头十将等,都回头看下面韩世忠那里旗号,不知道将主是个什么盘算,是硬冲上去抢洪谷寨,还是暂时后退。
而韩世忠那里,两指挥箭阵,也暂时停住,暂时没有号令给出,越是合格军将,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不能一头撞上去,也不能仓皇而退,总要瞻望敌人军势如何,才能迅速做出判断,拿出应对之策!
而这个时候,无数杂胡,早就从山间寨中几处荒废堠台小寨之内,蜂拥而出。就准备将这些神策军甲士,撕得粉碎,一时间有如山洪奔泻一般。有些杂胡的潜藏之处,离顶在最前面的牛皋他们这一队,不过百余步的距离,短短时间,就要狠狠撞上来!
牛皋用力一拍带队都头:“你带儿郎,站定了!”
接着就怒吼一声,左手挽盾,右手铁锏,已经直冲而出,扑向那几名放出去哨探侦查的散兵,黄文劲欢快的大叫一声,也跟上牛皋,两人就直迎向堠台中冲出来的大群杂胡,想将那几名哨探接应回来!
都头一怔之下,牛皋和黄文劲已然杀出,都头撇了一下嘴,扬手下令:“张弓!”
汇拢的神策军甲士,顿时摆出一个三面迎敌的方阵,倒有大半甲士携弓,顿时摘下,扣箭认弦,稳稳对准那些面目狰狞,如野兽一般疯狂涌来的杂胡们,而其余甲士,就持盾扬刀,在侧遮护。
都头挥手用力一劈:“射!”
数十羽箭,顿时脱弦飞出,直越过七八十步的距离,没入胡虏乱纷纷的队形之中。血花立刻飞溅起来,杂胡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又传来了惨叫!
每一支羽箭,但凡撞上这些杂胡,都痛痛快快的撕破甲胄,没入体内,三棱破甲锥箭头的羽箭,撕裂皮肤血管内脏,箭羽颤动之间,就将创口拉扯得更大,三棱箭开出的创口,因为奔驰车标也似的放射性创口,开了口就走气透风,那血简直就是飚射而出!而且这种伤口,哪怕以后世的医疗手段,缝合都不好缝!
十余名杂胡,如遭雷击一般滚落山道,黑血泼洒一般涌出,只能在地上翻滚惨叫挣命。
只是这一击,就让拼命涌下的杂胡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突,一路顺风顺水杀来,南朝军马或者望风溃散,或者漫然无备,让这些杂胡都不将南朝军马当成一回事了,只恨当年不早知道,过来抢掠个几十次,但是真正撞上汉家能战之军,他们才知道厉害!
虽然借着惯性,杂胡们还在滚滚涌下,可都知道这次不豁出去上百条性命,怕是啃不动这些南朝军马了。不过心中还存了指望,但愿这些南朝军马,面对面打交手战的时候就吃不住劲儿了,南朝人锦衣玉食的过得这般滋润,一个小村庄就能让杂胡们看直了眼以为天堂,真面对面分生死,还不吓得手软脚软掉头便逃?
哪能比得上长生天庇佑下草原上的雄鹰?几名离开大队为尖哨的神策军甲士,也都拔出了兵刃,迎着那些从堠台中涌出来的杂胡们。
虽然众寡悬殊,这个时候也不能转身就退,自家都是披着铁甲,跑也跑不过那些只是穿着皮甲甚而就是一身皮袍的杂胡鞑子。要是自家弟兄出而接应,说不定还乱了阵列,不如就地站稳脚跟,和这些鞑子狠狠拼一场。就算不幸,也能将这方面杂胡鞑子脚步拖住,自家弟兄就更安全一分!只要结上阵站稳脚,哪怕一都神策军的小阵,也足以让这些骚鞑子头破血流!
几名甲士都心意相通,怒吼一声,挥舞着兵刃不退反进!
距离实在太近,不过几个呼吸间,众寡悬殊的两方就在这洪谷寨下山间撞在了一起,这些杂胡鞑子,个个索头科发,面目狰狞,身上全是臭烘烘的骚气,脖子粗壮短腿罗圈,又是人多势众,虽然只是不成阵列的涌来,胆气稍稍弱一些,只怕就手软脚软握不定兵刃。
可神策军的甲士,又岂会将这些杂胡骚鞑子放在眼中?就是再多一些,也就是死战到底而已!
几名甲士都放低重心,低头迎上,左手举盾掀开刺来砍来砸来的各色兵刃,接着一进步手中长刀就刺当面鞑子胸腹之间,锋锐长刀一刺即收,接着再进,再刺!(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 全线动摇(三)
刀光飞舞,转眼间数十上百的杂胡鞑子就如狂涛巨浪一般将这几名甲士淹没,但是刀光一直都在卷动,几起几落。已然深入数步,每进一步,就是数名杂胡鞑子丢掉手中兵刃,捧住胸腹间拼命飚射出污血的创口,倒在这些宋军甲士的脚下!
就是打交手战,你们这些胡虏也差得远!
惨叫声拼命响动,而这些杂胡也红了眼睛,人多势众,还是埋伏以对,居然连寥寥几个南朝军马都啃不下来。各个只是拼命裹成一团,各色兵刃乱舞。而埋头以进的神策军甲士,身上一时间不知道中了多少下,背后无阵列依托,陷入群敌之间,就是神仙,也无法遮护完全。
长刀,铁骨朵,短矛。各色兵刃,只是落在甲胄之上,顿时就人人负创,可这几名宋军甲士,仍然在掀盾,前进,出刀!
就在这个时候,牛皋和黄文劲两人怒吼声震天响起,铁锏舞动,长刀挥舞,一下就从外杀入!
牛皋铁锏,单只都至少在十三四斤上下,舞动起来,沉若山岳,只要一扫,就是砰砰噗噗一阵闷响,挨着的杂胡鞑子,不管在部族中是何等样的好汉,也只有筋断骨折。稍稍擦着一点,也要内脏都被震伤,铁塔般的牛皋冲杀进来,单靠一柄铁锏,就扫出一条通路,一时间不知道将多少杂胡鞑子打翻在地!
而他身边黄文劲,只是扬盾四下遮护牛皋。被牛皋漏过去的,黄大傻子脸上就带着兴奋笑意,狠狠一刀挥下,往往一刀,就能破开粗壮的杂胡鞑子半边身子,血雨能洒得黄文劲一头一脸!
步战之将不比骑战之将,必须身量长大,气力不亏。这才能披得坚实重甲,遮护自身,而且最好选用重长兵刃,这才能扫得开足够大的圈子,杀出一条通路!
牛皋在这两方面,都绝对不缺。更兼身边遮护配合的黄文劲是个老兵油子,战阵经验不知道比牛皋丰富多少,有他在旁配合,牛皋只要横下一条心朝里撞就是了!
两条大汉一旦撞入,顿时就杀得那些乱纷纷不成阵列的杂胡鞑子们惨叫连连。
步战阵列之法,对于此刻这些杂胡鞑子而言,实在还是一件太高深的东西,就算他们凭着本能是不错的轻骑,但是到真正步下打交手战的时候,他们还差得远!
这些杂胡鞑子猬集在一团,互相妨碍,互相推挤。真正能当在牛皋和黄文劲面前的,没有多少。对上配合无间的这两人,更是连稍稍抵挡的功夫都没有,只能被牛皋和黄文劲如汤泼雪一般直透而入,转眼间就杀到了深入阵中的那几名伤痕累累的神策军甲士之前!
牛皋怒喝一声:“走!”
几名甲士顿时互相护持,转身便走。而牛皋和黄文劲断后,猬集在四下的杂胡鞑子,竟然在一瞬间情不自禁的退后几步!
满地都是杂胡鞑子的尸首,更有胸腹受创,或被铁锏敲得筋断骨折的杂胡鞑子惨叫着挣命滚动,一场短暂厮杀,这些杂胡鞑子丢下了不知道多少伤者性命,没留下一名汉家甲士下来。一时间还在威风凛凛的牛皋和黄文劲面前,竟然失去了扑上去的勇气!
韩世忠一双鹰隼一般的利眼,同时关顾住两处战场。
头顶高处,是牛皋他们这支尖哨,而在脚下河谷道路之中,则是骑军结阵,准备迎接袭来的大队胡骑。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韩世忠的号令,这两个指挥,是上去接应牛皋他们撤退下来,还是向河谷道中,迎战袭来胡骑。
岚水河谷道路,虽然不比汾河河谷那样有足堪放置下州军城池村镇的大片平原,但也足可张开大军。此刻在大声号令下,数百骑军,一半下马,结成箭阵,面向西方,而剩下一半,策马稍稍后退,还留人看住空置的坐骑,随时准备进行反冲击。
西面烟尘大起,马蹄声如雷轰鸣,正不知道有多少胡骑正将马速提起,拼命向着此间冲来。
韩世忠最后看了头顶一眼,然后又转过去眯眼看了一下卷动的烟尘,断然下令:“两面夹射胡骑!另给牛皋下令,让他站定了脚,不许头顶这些鞑子压下来!”
虽然芦岭已然失陷,但韩世忠犹不甘心。但凡军事,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争取主动,不能抢下芦岭要隘,神策军后路就与女真军马共险,只能退保汾河河谷,要是能抢下芦岭,说不定就能掩护后续军马出而直进飞鸢堡方向,封住女真鞑子继续南下深入的道路!
虽然韩世忠所率领的只是千余轻骑,装备不足,辎重也没跟上来。但是突然而作冲杀的鞑子,扫一眼韩世忠就知道了他们的战斗力,阵列不成,一片混乱,空有凶蛮剽悍又济得什么事?
以自己现在率领的千余精锐,未必没有将他们打垮,一举夺回芦岭的可能!这些鞑子,不知道是女真人从哪里找来的部族附庸军马。不要说此刻多半是立足未稳,就算是立得稳了,只怕也不懂得如何守寨!
若是轻骑直入抢下芦岭的鞑子就是这般水准,那说不定还有夺回来的可能。只恨折家那些河东军,居然连这样的杂胡鞑子都不做抵抗,轻易放他们入内!
韩世忠一瞬间就做出决断,山上涌下的鞑子,虽然吓人,但是山间步战,本来就不是他们所长。而河谷谷道中冲来的轻骑,只怕才是这些杂胡鞑子的主力,打垮了他们,这些杂胡鞑子自然丧胆,只要牛皋他们能撑住一段时间。
先扫平河谷道中杂胡鞑子主力,再转而攻寨,争取将芦岭抢回来!
随着韩世忠号令,他身边负责旗牌的亲卫旗号翻飞,对上下两处军马传达了将主的决断,接着两指挥下马步战的甲士,顿时转身,铁甲碰撞声中,已然转向山下,朝着都如虎方向靠拢。
而在山上,那被牛皋留下指挥的都头。一边注视着越扑越近的涌下鞑子,一边不住紧张回望,关注韩世忠所在之处的旗号,看到命令,也是怒吼一声:“直娘贼的都站定了!让将主先将山下鞑子打垮!”
这一都甲士,也都暴诺一声:“站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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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涌下的杂胡鞑子,如山洪一般翻卷着跳荡着倾泻而下,虽然箭雨不断的从那不过数十南朝甲士组成的小小阵列中有节奏的泼洒而出,每一轮箭雨,都射翻十余名杂胡鞑子,可他们的冲势还是没有停顿,终于越过这箭雨封锁的死亡区域,一头撞上了如山一般站定的宋军甲士阵列之上。
兵刃甲胄碰撞之声大作,站在前面遮护住自家射手的甲士前足弓而后足撑地。重心放低,骑盾挡在身前,顿时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沉重的躯体。狠狠撞上了他们手中的骑盾!
韩世忠所领军马,都是骑军。就是下马步战不输人,但毕竟没有阵列而战步军所持那些长大厚重,下端尖锐,可以砸进土里的旁牌。这些杂胡鞑子要是撞上这等旁牌,头撞碎了也不见得能撼动几分。现在这些神策军甲士所恃,就是手中不大的骑盾,和自家的身躯而已!
巨大的碰撞让甲士阵列顿时就有崩散之势,而最先撞下来的杂胡鞑子也是头晕眼花的倒地,双方都没有携带长兵刃,没法在碰撞之前列阵对刺。草原杂胡也根本没有重甲步战之士列阵持长兵刃互相对刺拼人命的打法,这些杂胡鞑子打的主意也就是哪怕豁出些性命撞开阵列,然后后面人涌进去乱砍乱杀。
眼见南朝甲士本来就不甚坚固的阵型被撞得松散,双方最前面一排都是人仰马翻,后列杂胡就互相推挤着要涌进来,但是眼前又翻卷起一排南朝甲士。却正是刚才射完最后一轮箭退后的军士,他们飞快丢弓,挽盾扬刀,十余人排成一列。仍然是标准刀盾步战甲士接敌的动作。
重心放低,左手盾向上掀开敌人兵刃,进步,长刀刺出!
刀光翻卷,十余名神策军甲士已然进了三步,刺出三刀!这阵列仍然维持整齐,三进三刺,整齐划一,如同十余部杀戮机械一般,面前顿时就开出了十余条血路!
杂胡鞑子的长声惨叫,响彻山间,巨大的冲势,就这样被生生阻住,被杀得还手不能!
指挥这个小方阵的都头,嘴里含着木哨,长刀都未曾出鞘,站在那里嘴角还带着一丝轻蔑笑意,死死的盯着面前所进行的杀戮,蓦地猛然吹响口中木哨。
那向前进了三步的神策军甲士顿时又整齐划一的撤步后退,而后列又是十余名甲士换列而上,仍然是那一套动作,掀盾进步扬刀!
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只不过才一换列,从山上正面涌下的数百名杂胡鞑子就被杀得失去了打交手战的勇气,后面的停步,前面的拼命朝后挤,在神策军方阵之前猬集成一个大疙瘩,各种胡语喊叫哭骂之声响成一片,就这样砍瓜切菜一般被杀戮!
韩世忠麾下,杨凌起家的神策军老底子最多,不是在西军和党项人转战经年的关西精锐,就是在燕地经历了更多兵火战乱的幽燕河北男儿,而在杨凌主持之下,兵饷军资又一向不匮乏——甚而称得上丰足。更有天生善于治军之人主持操练,就连关西精锐都最多五日一操十日一操的时候,神策军却一直在坚持两日一操。这支大宋中可称异类的军马,知道自家在大宋生存下来的最大凭仗,就是卓绝的战力!
而韩世忠的中军所部,更是这些精锐中的最精锐!
在马上能做马战,不管是远程奔袭,尖哨硬探,还是具装为重骑陷阵,都拿得出手。
下了马之后,持弓弩可立严整箭阵,更迭而射,到了打交手战的程度,不管是持长兵刃步步而进,逼着对手换人命。还是持刀盾势短节险的拼杀,这些神策军中最为精锐的部分,就没怕过谁!
当年赵匡胤开国时候最为珍贵的十万禁军战力,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眼前这些还没形成军中基本组织,只是凭借本能为不错轻骑的草原杂胡,又怎么会是对手?更不用说双方装备上的巨大差别了!
转瞬之间,从上奔流而下的杂胡大队,就被杀得倒流而回。而从两侧涌上的那些杂胡,更是被吓得远远停住脚步,犹犹豫豫的张开角弓,抛洒出羽箭。
而那些已经杀得浑身是血的神策军甲士,看羽箭袭来,不过随意的遮护住要害而已,任那些羽箭在自己身上重甲撞出点点火星。
箭雨之中,一都甲士,甚而谈得上有点悠闲的重新整队为三面向敌的方阵,而又有甲士重新张弓,奉还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将山道上鞑子驱逐得更远一些。
在他们面前,山道上堆满了杂胡尸首,还有伤者在挣扎**,对于这些鞑子,神策军甲士连补上一刀的兴致都没多少。
突然之间,一都将士都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就见牛皋和黄文劲浑身血迹的护卫着几名伤痕累累的尖哨退回了方阵,而追摄其后的杂胡鞑子不敢近前,甚而还在不住回顾,似乎想退回到他们刚才藏身的废寨堠台之中。
牛皋进了方阵,狠狠一巴掌就拍在那一直站定指挥的都头肩膀上:“囚攮的,打得好,站得稳!没负了俺一直看好你!”
那都头又是一撇嘴,反正大家也从来没指望过你牛将主,谁要你看好来着……
“将主,这些鞑子直娘贼的实在不经打,要不要反攻上去,干脆将这鸟寨子夺下来?”
牛皋一脸厮杀过后稍稍舒展了点筋骨的兴奋,脑子一热差点就答应了,要是他敢点头,在他身后跟来那一副不过瘾模样的黄文劲就敢第一个窜上去,不过牛皋好歹还有点理智:“等韩将主号令!”
正是因为有了如此,神策军军纪严明,这才使得他们再这等时候都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 全线动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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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杂胡鞑子身着皮甲,有的头目模样的甚而有缴获自宋军的铁甲护身,将身子尽力蜷曲在座骑颈项之后,疯狂踩着马刺,摆出一副高速撞阵的模样。
在当先杂胡鞑子骑士之后,还有更多人马源源不绝的涌出,人喊马嘶之声响成一片,不过比起步下阵列的混乱不堪,马上冲击阵列却是像模像样。在前面的始终在前面。在后面的始终保持着位置,而且两骑之间距离不远不近将将正好,留出了足够回旋空间。
随着这些杂胡骑士不断涌出,河谷道路列阵以待的黄文劲指挥的数百神策军,面前就如出现了一道轻骑组成,不断高速迫近的墙壁!
岚水支流河谷范围。黄文劲摆开的方阵,也只不过占据了一半,紧紧依着山势而列阵。这些杂胡骑士一边冲击一边延伸队伍,加上距离撒得甚开,声势更为惊人,烟尘之中,稍稍缺乏一点战阵经验的,真不知道面对的是不是数千铁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样强悍的冲击之势下生存下来!
每名杂胡都面色狰狞。大声呼叫,眼睛通红。一个拼命踩着马刺,就摆出不管不顾撞阵冲来的架势!
稍稍沉不住气一点的军将,说不定真要上了他们的恶当。
这般作态,一是迫当面之敌胆气,诱使他们早早发箭,临敌不过三矢,上弦之际,说不定就能多冲进十几步,然后在队形高速横切,从阵前掠过,掠过之际,成千上万的箭雨,就要洒入当面敌人阵列当中。后续源源而进的军马,也就重复这个步骤,十余轮几十轮箭雨打击之下,往往当面阵列就已然混乱不堪,等到阵型崩散,自然就是催马踏入阵中的时候。
草原杂胡轻骑,无非就是这些伎俩而已。
可当一时间扬起浩大声势,卷起漫天尘土,蹄声如雷轰鸣奔涌而来的大队骑士越迫越近之际,也不是任何一支人马就能稳稳站定的!
自从绕过山弯,转瞬之间大队胡骑就已然迫近到当面敌人阵列百步左右范围,马速仍然维持不减。当先杂胡鞑子都翻手握住了手中角弓,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些南朝甲士,他们阵列仍然如钢铁城墙一般巍然不动。
不知道多少杂胡这个时候在心里大喊。
怎生还不放箭?南人不都是以弓弩为先的么?
韩世忠不在。黄文劲就在方阵中立起了自家将旗,站在将旗之下,嘴里还叼着根路边拔下来的草棍。坐在马背上也不踩镫,翘着二郎腿就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如墙而进的大队胡骑。
当先鞑子,烟尘中面目都依稀可辨,蹄声滚动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这些杂胡鞑子模仿老鹰狼群的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可黄文劲眯着的眼睛还是没有张大半分。
在他面前阵列,都是下马步战甲士,当先两都遮护,披甲持骑盾,手中也没有长大兵刃。一百甲士就组成薄薄一列,看起来脆弱不堪。对着越冲越近的敌骑,却是岿然不动。
在他们身后,是三叠箭阵。每一叠都是一都,手中都持着的是步下用战弓,弓力都是一石半起。比起杂胡骑士所持弓力最多六七斗的角弓,强上一倍,就是神策军中,也只有韩世忠的中军,马上步下皆能,以骑军而能使步弓!
宋军当中不少骑军,往往只称得上骑马步人,所以骑军而使步弓,也是大宋阵中常见之事。但是神策军中军当中,甚而有不少骑士,马上都能张开步弓,这就是真正难得的骁锐之士了,整个神策军的中军,都比照着西军选锋待遇,不少人甚而吃着小使臣的饷!
转眼百步距离,就变成了七十步。而这个以一指挥人马列出的方阵,仍然不动,铁制兜鍪之下,一个个将士面对如群狼涌来的大队胡骑,神色安闲如常。
而在烟尘蹄声中迫到七十步距离的杂胡骑士,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箭雨,离着那面铁墙也似的方阵越来越近。那些红缨飘动的兜鍪之下,南朝甲士一双双冷漠的眼神,只让冲在前面的胡骑个个唇敝舌焦,只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杂胡头目再也按捺不住,大声而呼,率先一拨马头,就横着切过,手一翻已然扣箭认弦,疾驰之中侧身开弓如满月,身子稳稳的一动不动,瞬间就尽显这些马背上长大的胡虏驰射本事。
随着他一声号令,上百杂胡骑士纷纷拨马横切,开弓认弦,虽然距离还远了一些,不过赶紧洒出一轮箭雨也罢,这些南蛮子一动不动,稳得跟山一样,怕是不好惹的样子。
在那杂胡头目发令率队横切之际,黄文劲呸的一声吐掉草棍,双眼骤然睁开,锋利如电,大声呐喊下令:“给俺射!”
第一叠箭阵,顿时就张开弓力强劲的步下战弓,稍稍抬高一点,就听见弓弦一阵疾若蜂鸣的颤动,一波箭雨,就向着正拼命转向的杂胡骑士洒落。
一波箭雨射罢,第一叠箭阵顿时低头扣弦,第二叠箭阵又翻起一排强弓,稍稍一顿,又是一阵蜂鸣一般的弓弦颤动之声,再洒出一轮箭雨!
在那些杂胡鞑子七十步外变向横切,同时张开角弓之际,这一点时间,原来静如山岳的神策军甲士,已然射出了两轮箭雨。
那名扣箭认弦,已经准备撒手放弦的杂胡头目,就看见头顶一片光芒闪耀,却是阳光照在锋锐的三棱破甲锥箭头上的反光。更听见空中无数道小而细密且尖锐的空气呼啸之声,却是高速飞来的箭矢尾羽在空气中高速滑过发出的响动!
那杂胡头目张开口就欲恐怖的大呼,一支羽箭已经从空中落下,准准插入口中,三棱箭簇带着血花从他脑后就一下凸出!
羽箭呼啸着落下,烟尘之中,一片人喊马嘶之声,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正在变向的杂胡骑士被射落马下。
原本还算严整的队列,顿时给这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射得大乱。
这些杂胡鞑子实在是没经历过对阵汉家精锐军马的战阵经验,阵列不战这四个字,却不知道是多少代胡虏,用无数性命和黑血才总结出来的沉痛之言!
纷乱之中,更多杂胡骑士从烟尘中涌出,速度虽然稍缓,但是向前之意却更坚决了,毕竟这些杂胡,虽然装备不强,战阵经验更是匮乏,最多的本事就是部族之间互相杀来杀去,但是在环境恶劣,生死俱都短促突然的草原长大,凶蛮之性却是与生俱来。要是步战,这些杂胡自家都没什么底气,稍有伤亡说不定就跳开了,但是这却是在马背上!所有杂胡,一时间还有指望,等战马冲近,就不相信这些南蛮子阵列不乱!
一个个从烟尘中冲出的杂胡也不分什么队列了,尽力的蜷伏身子,将马速催到最高,也不管马蹄下是不是踏着了中箭落马的同胞,甚而连角弓都只是握在手中,并没有张开洒出箭雨的打算。
等凑到二三十步,都看得清你们这些南蛮子的面孔了,再一箭射向面门,看你们身上铁龟壳,派得上什么用场也不?
仗着一路势若破竹而来的虚骄之气,仗着人马远远多过当面南朝甲士,这胡骑冲势,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突然之间,弓弦那如蜂鸣一般剧烈颤动之声,十倍于前!
无数杂胡鞑子在马上情不自禁的举头而看,就见宋军方阵依托的山地上方,一队铁墙正缓缓步下,数百兜鍪红缨猎猎舞动。而组成这道铁墙的南朝甲士,也张开了他们手中的强弓硬弩,抬高角度,才发出了一轮箭雨!
韩世忠已然赶回来了!
更为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落,杂胡阵前,似乎就如一片乌云蓦然落下。
无数箭簇锋锐的羽箭落在人马身上,溅起血花万点,还有一片人喊马嘶的惨叫之声!
两指挥组成的箭阵,正压在山道之上,距离黄文劲在河谷道路中的阵列不过七八十步距离,现在已然展开。但并不如黄文劲一样分成三叠轮射,而是一次就张开全部弓弩,抛洒出大蓬大蓬的箭雨!
韩世忠所领这两指挥人马,连夜赶至,数百里外奔袭赶至,中间休息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距离芦岭外七八里披甲。赶到芦岭前就下马列阵,先是负甲持兵向上七八百步,然后再转而向下,阵列不乱的又赶回来。这个时候,犹自开得强弓,射得劲箭,阵列也排得如一道铁墙也似,整齐不乱,强兵之名,的确可称之而无愧!
不过这样奔袭辛劳,让将士士卒再更番叠射,神策军再精锐也不是铁打的,手中强弓也开不了多少轮了,不如一发的射出去给予胡骑最大的杀伤!
韩世忠也根本没有和这些胡骑打持久战的意思,如此战斗力,还要神策军和他们缠战,消耗宝贵的气力,那真是白练了那么久的兵,白打了这么多场胜仗。
阵列之中,韩世忠也站在第一排,手中巨弓,一头尖锐的弓梢深深扎入土中,扣上一支短铁枪也似的巨箭,两臂一叫力,四石六斗的强弓就已经开如满月,身边士卒还要抬高角度抛射以求得能让箭矢飞出更远距离,而韩世忠就是平射的架势。
嗡的一声弓弦巨颤,巨箭破空之声尖锐响亮,一时间将所有其他声音都压下去了,巨箭电射而出。箭身在空气中剧烈的颤动着,直指向胡骑队中一名披着宋军制式札甲,正在大声呼喝指挥,明显是杂胡当中某位部族贵人的方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七十六章 全线动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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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杂胡贵人,也是久经战阵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危险,顿时身子向侧一翻,想藏在马身另一侧,同时扬起了手中骑盾遮护,但身子才动,巨箭就已然飞至,如中破革一般将骑盾皮面撕碎,将木质盾身撞出了满天碎屑,巨箭毫不停留的从他肩膀处没入,然后斜斜翘起,从另一头穿出,最后余力,将颈项开了一个大窟窿!
那杂胡贵人哼也不哼一声,带着满天血雨,翻身落马倒地。
与此同时,在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拼命冲来的胡骑终于崩溃散乱,人马纷纷翻倒,哭喊声响成一团。侥幸未曾中箭的杂胡也下意识的勒马,四下又乱撞成一团。所有杂胡,不管此前是多么气雄万夫。这个时候也丧失了所有冲击的勇气,只想赶紧逃离面前南人甲士组成的箭阵。
对着这样的箭阵,哪里还是厮杀了,简直就是送死!
韩世忠一箭发出,也再不抽箭认弦,对着下面大吼一声:“有卵子没有?这个时候还不上去?”
杂胡人喊马嘶声震耳欲聋响动,可韩世忠这一声大吼,还是将所有声响压倒,轰轰的就在军阵之中炸响!
黄文劲早就不再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坐姿,已然双脚踩镫,裆劲下沉。压得胯下健马低低嘶鸣,前蹄不住刨地,粗重的喷吐着鼻息,可黄文劲的裆劲,又压着战马不能前行一步。
韩世忠一声大吼传来,黄文劲猛的摘下鞍桥边的铁骨朵,这也是件加了料的钝重兵器,单只就有十二斤重,大吼一声下令:“让开!”
前面三叠箭阵连同遮护甲士,顿时就整齐向旁跨步,按下手中弓矢稍稍喘息,借机恢复一下已经开始酸麻的臂膀。
黄文劲铁骨朵向后一招,笔直前指:“杀他娘的!”
号令声中,黄文劲裆劲一松,已然在马鞍上微微站起,身子前曲,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已然变得血红,死死盯着眼前已经是一片混乱的胡骑大队,胯下健马感受到背上压力消去,顿时就怒声嘶鸣,扬首奋蹄,已然如箭一般直冲了出去!
蹄声如雷轰鸣,一直在后阵预备的一指挥未曾下马的骑军,从指挥使到底下兵卒,早就憋得人马都躁动不安。这个时候同时催马,紧紧跟上了黄文劲,向着胡骑大队杀去!杂胡大队,现在已经前后列不分,混杂成一团,到处都是空鞍坐骑四下乱撞,死者伤者,铺了一地。
杂胡中的贵人们,侥幸得存的或者不做声掉头就走,或者大声号令,还想聚拢队伍,恢复秩序。同时那么多号令传出,交错在一起,就是谁也指挥不动,成百上千的胡骑就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盘马乱撞,一时间已经完全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
要不是神策军突然停箭不发,这密集而混乱的阵势,再来两三轮箭雨,还不知道有多少死伤。
一名刚才冲在前面的杂胡贵人,这个时候正调转马头,大声叱呵着,想让那些杂胡给他让出一条通路,可是现在纷乱成这个模样,谁还能搭理他?
这杂胡贵人身上脸上却是部众中箭之后溅起的血污,都顾不得擦拭一下,只是怒吼着拼命挥起手中角弓抽打着堵在面前的杂胡,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就感觉到背后大地剧烈的震动着,浑身一紧之下掉头看过去,就见一名满脸须髯的南朝甲士,已然迫到背后不足七八步的距离,两人目光撞上,那南朝甲士居然还朝他龇牙一笑,满口白牙森然,直让人寒到了骨子里。
在那南朝甲士身后,数百甲骑。已经放下铁面。几百张铁面上,或是怒目金刚,或是狰狞夜叉。人马都不做一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掩袭了上来,几百把兵刃寒光闪烁,直直指向他们!
那杂胡贵人心胆俱裂之下,放声大喊:“南蛮子杀来了!”
几乎同时,无数杂胡也都在哭喊:“南蛮子杀来了!”
那犹有余暇龇牙一笑的甲骑,正是冲在前面的黄文劲,在无数杂胡绝望的哭喊声中,已经飞马跃入敌人散乱的阵中,手中铁骨朵一挥,那名杂胡贵人连铁盔带头颅,就在一身闷响之中敲瘪下来。
他看也不多看翻身落马的尸骸一眼,挥舞着铁骨朵,就继续狠狠撞了进去,在黄文劲身后,数百神策军铁面具装甲骑,跟着蜂拥而入,一瞬间就在杂胡阵中,激起了更大的惨叫哭喊之声!
无数兵刃飞舞,无数血光飞溅,无数胡骑落马被踏成肉泥,猬集在一处的混乱胡骑,被着几百甲骑撞得四分五裂,毫无抗手能力,这个时候在这些杂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得离这些南蛮子越远越好!
神策军变阵流畅,骑军出击也是恰到好处,正正捡着杂胡大队骑士正是最混乱的时候。而且在箭阵的打击之下,士气斗志已然降到了冰点,几百杀神突然掩至,让杂胡们连反应的功夫都没有。且一方重甲长兵,一方装备低劣阵型混乱马速全无,哪里还能做半点抵抗?
到处都是病人入肉之声,骨骼碎裂之声,战马痛嘶之声,还有无数胡语的绝望哭喊之声,一指挥骑军反击,就彻彻底底的将这支随银可术深入岢岚军数百里,虚骄不可一世的杂胡轻骑打垮!所有人都在拼命的扯缰逃窜,不管是什么方向,只要离这些南蛮子凶神越远越好!
黄文劲率先撞阵,这个时候已经是杀得满身血肉,单单一柄铁骨朵不过瘾,又随手抢过不知道哪个杂胡的长刀。双手兵刃挥舞,杂胡衣甲平过,给杀得人仰马翻,大队胡骑就在面前瞬间崩散,再也没有人约束得住,再也没有人敢于回头抵抗,只是拼命掉头,互相抢道,只是向来路方向奔逃而去。
黄文劲犹自不放松,看也不看那些落马挣命,或者逃错了方向的杂胡骑士一眼,只是盯着那些逃窜的胡骑大队死死咬着不放,要打就将他们彻底打垮,让他们不能重新集结为芦岭援应,让芦岭杂胡守军丧胆,一举将芦岭抢回来!
在他身后,神策军骑军也是有志一同,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军将下令了,常年磨练出来的默契就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几百甲骑都杀透了杂胡阵列,紧紧跟在黄文劲身后,追着杂胡崩散大队。
直娘贼,既然来了,给俺们撞上,就都留下来也罢!
转瞬之间,黄文劲就追过了山弯,突然之间,就听见悠长的牛角号声响亮,然后一阵弓弦密响之声。前面拼命逃窜的杂胡骑士哭喊之声又是大作,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接着这些杂胡,干脆就丢了马,手脚并用的只是朝旁边山道上逃窜。
黄文劲面前景象豁然开朗,就见黑色旗号竖立,面前也出现了一排重甲阵列,全是辽人打造的上好镔铁甲,粗壮结实的甲士冷森森布列,强弓搭上利箭,弓开如满月,无数箭簇,阳光下一片金属光芒闪耀。
步战甲士之侧,又是一队人马备甲的骑军在静静等候,一则为步战阵列的支撑,二则就是准备随时反击。这样简单的阵列摆出来,却也如山岳之严,但为有经验的军将,一看就知道这样的军阵,绝不是轻易就能撞动。
在这军阵之前,滚到了一地杂胡的尸骸,还有伤者在挣扎惨叫,为了防止乱军冲阵,那里就是一排毫不留情的箭雨。
两名指挥阵列的军将,轻松策马站在前面,貂帽铁甲,金钱鼠尾拖在脑后,大饼脸上一双森冷的小眼睛漠无表情的只是看着冲来的几百宋军甲骑。
黄文劲猛的一扯缰绳,战马高高人立而起,长声嘶鸣。
“女真鞑子!”
此刻在山道之上,牛皋只是不住回望山下河谷战场中的景象,看着黄文劲指挥大队,在韩世忠的亲自援应下,一举就将上千的杂胡轻骑打得崩溃,最后更挥军突阵,将杂胡大队砍瓜切菜一般的狠狠杀了一通,更追亡逐北的紧紧追杀了下去。
山上一都神策军甲士,无不士气高涨。
一个声音在牛皋耳边大吼:“直娘贼,还等什么?这等鸟对手,不欺他们欺谁?俺们这一都就能将芦岭抢下来了!下令罢!”
牛皋也急得抓耳挠腮,只是死死盯着韩世忠的将旗,这个时候敌人破胆,正是趁势将芦岭抢回来的好时机。
将主快点下令也罢!
就在这个时候,牛皋听见了河谷道中悠长的号角响动。
头顶芦岭中,同样响起了号角之声,牛皋浑身一震,转向上看去,就见芦岭寨门大敞,一队队的重甲步战之士,已经开出了寨门,沿着寨墙,列下了森然队列,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全都突出,黑色旗号下,这样一支重甲步战之士阵列,也如一道铁墙一般!
这样出寨列阵,就是邀战之势。
打败这些杂胡算什么,想要芦岭,尽管上来试试!
在山下的韩世忠,也仰望到了芦岭前景象,冷哼一声。
“女真!”
芦岭寨墙之上,银可术冷冷的看着山道之上,河谷道中,麾下杂胡惨败之后的狼藉景象。更看着这支数百里奔袭而来,仍然毫不停留厮杀了一场的南朝强军。
果然还是那支南朝强军,不过奔袭数百里,又爬山又开强弓又变阵,最后还催马破阵。就是铁打的,你们还有多少气力?敢不敢来撞某这几个精锐谋克?
这芦岭,你们绝没机会拿下来的!女真甲士在芦岭依托寨墙结阵而列,铁甲森然,兵戈林立,无声肃立,摆出一副邀战之态。
这一看就是知道怎么打仗的,依城而守,最忌讳的就是缩头挨打,不到最后关头,守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是缩在城墙里面接受围攻。
更不必说,这些女真甲士粗壮结实,眼神凶狠,身上所披辽人镔铁重铠,让这些女真甲士就如一个个铁罐头一般,这结阵一列,看起来似乎还要比背后残破的芦岭寨墙还要结实!
在杂胡大队被打得七零八落哀鸿遍野之后,女真甲士却傲然而出,这如何又不是一种挑衅?
站在山道上,离芦岭最近的牛皋那一都兵士,人人都是勃然大怒,直娘贼的女真鞑子俺们也不是没有打过,摆出这么一副作态,须放着俺们神策军未曾死绝!
山道之上,那些为牛皋所部远远逐开的杂胡鞑子,却像是狗仗了人势,又大声鼓噪起来,多少杂胡鞑子,携弓负箭,就朝着女真甲士阵列靠拢,以为散兵羽翼,靠着女真甲士出战之势,又鼓起一点斗志,准备和眼前凶悍的南蛮子再战一阵。
无数军汉只是在牛皋旁边叫跳,指着女真人阵列两眼通红:“让俺为先锋,杀他娘的上去!和这些鸟女真鞑子碰碰,看他们识不识得什么是个死!”
黄文劲的怒吼声中,周遭将士也是一阵扰动,数十道目光直向牛皋投来,只要牛皋一声令下,豁出命也要和这些鸟女真鞑子碰一碰!
牛皋也是太阳穴上血管一跳一跳。
就是这些鸟女真鞑子带领多少杂胡,一路摧破岢岚军防线,深入而内,可想而知,此刻岢岚军中,多少村庄市镇被这些骚鞑子蹂躏,现在居然堂皇的列阵而前,仿佛就在问自家一句话。
在你们汉家疆土上,你们这些汉儿有没有胆子来一战?
依着牛皋性子,早就率先第一个冲上去了,不过此次杨凌发通告郑重叮嘱过军中大将几句。
此次大战,关系至重,你牛三郎自家就爱吃酒厮杀,也就罢了,不过临战之时,要是仗着追随晋王起于寒微,不管不顾依着自家性子行事,最后败事,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某家。
须知杨再兴就是个例子啊,在云内诸州,不听调遣,一贯发挥什么劳什子个人英雄主义,好不容易积攒的军功爬到统制官副指挥使的地步,现如今被连降三级。
牛皋牙齿只是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不住回头望向韩世忠将旗所在,只求将旗指向芦岭,让自己能带着儿郎冲杀上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七十七章 全线动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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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处号角吹响,韩世忠立在将旗之下,神色一变,山弯那边情势如何看不见,只能见到跟随在黄文劲身后急追而下的骑军,后列已然放缓了脚步,显然是前面也收住了脚步准备重整队形。而抬头处。芦岭那里景象却看得分明,就见到真女真军马,一直冷眼看着这些杂胡部族军被杀得人仰马翻,最后却出寨做邀战之势。
还打不打?
两骑飞也似的从前面转回来,却是黄文劲在前遣回。两名传骑隔得远远的就摘下背上三角火焰边牙旗挥舞,将前面军情传回。
至少两个谋克的真女真歩骑列阵而待,将主,打不打?
韩世忠容色如铁,缓缓回顾。
芦岭高悬头顶,寨墙虽然残破,但是也足可作为依托。那里已然开出一谋克的女真重甲之士依托寨墙列阵,而寨中守备的,至少也还有一谋克的真女真精锐。而在河谷道中,又有两谋克女真精锐列阵而待。
杂胡在山上,在河谷道中,散乱得到处都是,虽然死伤惨重,但至少还有上千之数。在女真军马吹动号角自家上阵之后,也终于稳住了军心,现在正在各处惊魂未定的收拢军马,准备再战。
而自己麾下这些选锋之士,在经历数百里奔袭,再加上一场厮杀之后,也终于露出了疲态。
身边这两指挥人马组成的箭阵,还算是好的,只是披甲走上走下,射了一轮箭而已,但这个时候每个人兜鍪之下,都是满脸灰汗,虽然竭力站得直且稳,可有些人腰都明显有点塌了。
山下的方阵,留下的步军多射了十几轮劲箭出去,这个时候都在不住的抖着手臂,活动血脉,尽力从酸麻中恢复过来,在军将的指挥下,一列列士卒轮番坐地休息,只要坐在地上的,都在大口喘息,摘下水葫芦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
放在阵后的马桩子,还有数百匹坐骑,黄文劲出击,将所有还有点脚力的战马都选上了。剩下的马匹都垂着头寻找着道路上的草根枯叶,一些守马桩的军士将着料袋,将轻易不得动用的交州糖熬出的糖块,塞到坐骑嘴里,让这些马匹尽快的恢复点精力。几百里奔袭下来,这些坐骑都掉了七八斤的膘,皮毛都汗淋淋的,一时也腾不出手来收汗洗刷。再这样不得休整,继续役使,只怕要倒毙不少上好的战马。
山道之上,牛皋那一都精锐选锋之士,披甲负重走得最多,打得也最辛苦。虽然小小方阵仍然稳健,但是军将士卒的疲乏,可想而知,韩世忠甚而能感受到牛皋这等猛将远远投射而来的请战目光,可现在是不是破釜沉舟打到底的时机?
如果要咬牙和这些女真鞑子拼到底,现下散乱在不同地方的军马就要收拢重整。在河谷道中步下阵列,防止那两位于山下的女真谋克冲击。掩护挑选出来的军马仰攻芦岭。
有女真甲士列阵遮护寨墙,少不得还要有一场重甲步战之士的厮杀,披甲辛辛苦苦的爬上去,再将寨外列阵的女真鞑子击败。最后再攻击寨墙,自己麾下这已然疲惫的军马,是不是还顶得住?
而且攻击军寨,哪怕女真鞑子和杂胡辅军不以守备而见长,也少不得要消耗大量箭矢,且没有足够攻具掩护下,也要拼掉多少精锐的性命,自家轻骑往援而来,携带的箭矢就是随身撒袋中那些,如何支撑得起一场攻寨恶战?
更不用说天色已晚,等收拢军马调整好队列,再仰攻上去,说不定天都要黑下来了,难道真的不管不顾就打夜战了么?
如果豁出去真的能将芦岭打下来,就算死伤惨重,也还罢了,可是现在却不是能拼那微小可能性的时候。
万一损失惨重,还打不下芦岭呢?
那个时候,自家这支精锐中军,没有立寨作为依托,夜中而退,那些临阵对战时候不堪一击的杂胡骑士,就成了最为凶悍的敌人,就以零散轻骑,死死咬住自家这支败军,一路骚扰,一路攻击,也许不及天明,自家这支军马就要彻底崩溃,最后覆灭在岚水河谷之中!
如此决定国运的大战中,自家泼韩五这条性命,没什么宝贵的,士卒们死得,自家又如何死不得?
可是此刻唯一能机动抽调而出的中军主力覆没于此,女真鞑子就再无阻拦,能一直冲到汾河河谷之中,动摇整个军势!
那时候自家就算死了,都没法和晋王交代!
只恨岢岚军此间毫无抵抗,放女真鞑子轻易深入,他们要是稍微迁延一两天,自己就能将这个缺口封住,有芦岭为依托,自己说不定还能集结一定数目军马,将飞鸢堡也抢下来,彻底将女真鞑子南下通路封住!
直娘贼,难道从始至终,这场战事,就只有晋王带着俺们打不成?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不肯痛痛快快的将这个大宋交给俺们的晋王?
但为军将,就是需要他们在纷繁的局面中抓住重点,做出决断。哪怕这个决断是如此的痛苦!
韩世忠猛的下令:“鸣金,整军而退!互相掩护,退向窟谷寨所在!”
身侧亲卫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望向韩世忠,神策军什么时候要在鞑子面前撤退了?
韩世忠脸色铁青,狠狠踹了目瞪口呆的亲卫一脚:“直娘贼的,鸣金!”
神策军军将士卒,缓缓收拢队列。一支支冲出去的军马,次第回归阵列之中,就是远在山道之上的牛皋所部,仍然维持着如墙一般的方阵,丝毫不乱的收下山去。跟着咬下来的杂胡鞑子,在这样的阵列之前,半点捡便宜的机会都没找到,还因为有些不开眼的追得太近,给一轮箭雨射翻在地。
从河谷道中次第退回的黄文劲所部,还有余暇将一地杂胡伤者补了一刀,首级太狼亢,就割了数百左耳下来,以为战功之证,逃散的杂胡坐骑,还被牵了百余匹堪用的。
一队队的神策军甲士收拢,一道道不服气的激愤目光不住望向芦岭上女真军旗号。千余数百里奔袭而来的神策军精锐,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全都翻身上马,步下警戒游骑,转身便走。
对着这样队形阵列始终森然的强敌,不要说被杀破胆的杂胡鞑子了,就算是女真精锐,也没兴趣上前咬着不放追杀到底。
河谷道中,山道之上。到处都是尸骸血痕,各种死壮扭曲的尸骸,几乎全是杂胡鞑子,神策军死者伤者本来就是寥寥,也全部带走。
数百里奔袭而来,遭遇伏兵,立刻结阵而战,杀伤了至少五六百胡骑,退而敌不敢追,强兵之面目,更让女真军马上下认识得越发深了一层!
可从整个战局而言,主动权终究还是为银可术所部抢得,韩世忠这一退,再集合军马过来试图争抢芦岭。总还需要时间,可这段时间,已经足以让疾驰赶来的宗翰所部大队,加入到战场之上!
那时候以韩世忠一军之力,再也无法夺回芦岭至飞鸢堡一线,那时候深入岢岚军的,只怕已有数万女真大军,可以向西夹击韩世忠所部,更可以继续向南深入,沿着宜芳楼烦,最后抄击到太原府方向。
原来韩岳所部,以逸待劳的战略主动权,已经完全易势!
韩世忠裹在军阵之中缓缓而退,脸色黑如锅底,自家已然尽力,可终究迟了一步,如此局面,就指望晋王你能早早赶到,拿出手段来挽回!
……
杨再兴有气无力的指挥着一队民夫,押运着物资走在道路上,准备将这批粮草交割给瓶形寨左近的小堠台处。
天候已然算是暖和的了,虽然汴梁中人来到此间,多半还是要裹上厚厚的斗篷,但是对于杨再兴这等生长于北地,还到冰天雪地的云内走了一遭的精壮男儿而言。简直就是和风丽日一般的天气。
他也未尝着甲,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赤色军袍,一副精干强悍的模样,偏偏脸上神色却似倒了八辈子霉一般,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骑在马上,闭着眼睛直似要睡过去一般。
原因无他,杨再兴又犯错了。
云内打了一场痛快仗,杨再兴算是爽了一阵,而且奔袭应州城塞,接应自家弟兄退出,也是奇功。杨再兴官品升迁,还需要走流程,但是差遣一下就从十将级别跳到了骑军一指挥的指挥使,而且还是卢俊义身边中军亲卫精锐骑兵指挥。
不过差遣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大军一路南撤,退回河东,让杨再兴老大的不痛快,女真鞑子他也算硬碰硬过了,直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狗鞑子,大军齐集,粮草民夫辎重虽然不算充分,但是女真鞑子更缺,冲上去与之一决就是了,退个甚鸟?
他嘴上又没个把门的,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风凉话,单是这样,倒也罢了,无非就是敲打训诫几句的事情,可他回返雁门一线之后,心下不痛快,就要寻人较艺比斗。
杨再兴看得上愿意比斗的人没多少,卢俊义自然是排行第一,但是杨再兴再是愣头青也不敢寻着卢俊义去,鲁达算是一个,再有功劳,说不定就有官身了,鲁达又是个沉默性子,杨再兴再是挑衅,鲁达就傻傻的看着杨再兴,也不吭声,这架是打不起来的。
心绪不好之下,杨再兴就做了件傻事,原来云内之地跟着退下来的尽有自称勇士。这些人正想一显本事在军中博个地位出来呢,杨再兴更下了重重的赏头,只要打赢了他,尽管将去。
结果就是一场惊动全军的私斗,日不移影,杨再兴马上步下,已然连败二十七名挑战他的云内好汉,其中三个还给送去了医工那里裹伤。
杨再兴算是稍稍一出胸中郁气,得意洋洋摇头摆尾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被卢俊义叫去劈头盖脸的狠狠叱骂一顿,然后再是二十军棍,差遣也给剥得干净,发回代州大营为司户参军差遣,专管押运粮草物资。
对于卢俊义而言,军中最要紧的就是军律,哪怕杨再兴是再骁勇的猛将,也盖不过军律去!而再好的关系,都没帮他说话,这小子,的确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性子。
对于杨再兴而言,二十军棍就是虚屁,他的筋骨可不是白打熬的,差遣什么的也浑不在意,反正管一指挥的琐事也让他头痛万分。但是给发到代州大营为辎重粮秣奔走,却是要了他的命!
虽然大军退守雁门瓶形寨一线之后,女真大军兵压当面,攻势也远远谈不上猛烈。就是一些骚扰侦察哨探的活计。可总还是能捞到一两场厮杀过过瘾。发挥到代州大营去,那就是彻头彻尾和厮杀无缘了。
可是卢俊义但下号令,就绝无更易,杨再兴除了领命认罚之外,还能怎么办?
所以摆出这么一副晚娘脸,看都懒得看随行辅军还有那些转运民夫一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帮辅兵也懒得对杨再兴请示行止。代州大营辅军出身多半都是前河东军,战斗力这个时候也就这么回事,反正野战之事,卢俊义是绝不敢用他们,就以这些空额严重,战力平平的前河东军一部人马为主体构成了代州大营。
虽然还挂着禁军名号,但是所行的都是转运,看守仓场,修补道路,押送物资之类的辅军活计。杨凌没有给他们的饷钱俸料降等,又不用他们上战场厮杀,这些河东军自然是乐得如此。
他们在河东人熟地熟,闭着眼睛都能将物资从代州大营送到目的地去。杨再兴一路装死,他们也正好乐得少应酬一下这太过年轻的军将。
山路之上,大家埋头各走各的,杨再兴在马上只是自怨自艾,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辅军们和民夫一边埋头走路一边低声谈笑,无非都是回返代州大营有几天假期去哪里消闲。(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全线动摇(七)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至少有十几骑在疾疾奔走,原来放松的辅军和民夫们顿时紧张起来,直娘贼,女真鞑子远远在雁门关外,难道还有侦骑哨探能摸到这里来?
杨再兴却在马背上一下睁开了眼睛,伸手就去摘鞍侧大枪,直娘贼,千万是前面弟兄漏过了一队女真侦骑哨探,让俺好歹发发利市!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瞬间打破了杨再兴的幻想:“杨一撞!”
杨再兴的脸顿时就苦了下来,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这发声之人,正是自家老上司,现在为神策军四厢都虞侯使的薛永,撞上不开眼的女真鞑子自然落空。
二则是自家一日连败二十七名云内好汉,最后吃了大挂落,也没落上什么好听的如杨无前,杨夜叉之类的好听名号,最后只是个杨一撞,形容他愣头愣脑,不管前面是敌人还是军律,就是一头撞上去的本事。
回头望去,就见果然是薛永带着十余名亲卫,人人身上披着轻便的皮甲,疾疾向这里赶来。
一众辅军军汉纷纷行礼,杨再兴也只能跳下马来叉手弯腰。
薛永对辅军民夫摆摆手示意免礼,又吩咐了一句:“这混小子另有差遣,某另让一名亲卫带你们转运物资,到地头有人问起,让他们尽管寻某说话!”
薛永何等身份地位,神策军中,韩世忠之下一人而已,他下令了,辅军民夫还能有什么说得,领命而已。
薛永又一点杨再兴:“上马,随某走!”
杨再兴懵懵懂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过能暂时摆脱这烦人转运差使也是好的,顿时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薛永脸色始终板着,还有三两分焦虑,看杨再兴上马,点点头便走,从头至尾,没多说一句废话。
杨再兴策马紧紧跟在后面,满心糊涂,最后实在憋不住,低声动问薛永身边亲卫:“直娘贼,这是闹甚鸟?”
亲卫也是脸色紧紧绷着,低声道:“还有什么,要大仗打了!将主就要奉命引军而东,特地去寻了韩将主,许你回返军中,戴罪图功,将主可是看重你,现下时间如此宝贵,还花时间亲来寻你,杨一撞,你可要显点本事!”
杨再兴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薛永引军而东是个怎么回事,但是就大打两个字,就足以让他热血沸腾起来!没有厮杀,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杨再兴能单纯的闻战而喜,可在前面埋头疾驰的薛永却是心情沉重,这场对女真战事,突然之间,形势就急转而下,河东防务,西为韩世忠,东为卢俊义,韩世忠除了遮护汾河河谷之外,另外还要关顾与之比邻的岢岚军火山军一线。
而卢俊义除了遮护雁门瓶形寨掩护的滹沱河谷一线之外,另外还要照应河北与燕地,卢俊义所部分布分布比韩世忠所部更广,一则是地形之利可以节约使用兵力,雁门直到瓶形寨一线全是险关雄隘,比韩世忠那里军寨防御体系还要坚固得多。
二则就是还要利用瓶形寨控扼住蔚州南半部分,从瓶形寨延伸出来的防线直到灵丘飞狐一线,将高宠所在太行八径最北的飞狐径也遮护住,要不然女真鞑子万一东出飞狐径,就是易州,就抄了杨凌在燕地全盘布置的后路!
两人东西而布列,防线算是尽可能的完整了,自信女真西路军就算拼了性命,也可稳稳将之拒于河东之外,可女真鞑子反应也极快,根本没有硬撞上来的意思,从韩世忠那里已经传来消息,女真有绕路从岢岚军防线破口的可能。
韩世忠已然率领中军前去援应了,若说韩世忠那里还是小患,折家军河外雄兵,也算是精锐,到时候和韩世忠东西对进,未必不能将女真鞑子阻挡在岢岚军方向,虽然进一步的消息还没传来,但是从薛永想来,女真鞑子深入岢岚军,折家三州之地就在女真鞑子马足之下了,他们敢不卖力?
而韩世忠的反应也足够快,不亏晋王将起家的神策军军号都交给了他,但是东面传来的,却是天崩地陷一般的消息!
女真东路军已然发动了!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大军也是七八万上下,女真甲士两万余,杂胡,渤海军,辽地汉人五六万,半日下居庸关,此刻正在扫荡檀州一线,檀州留守军马,正在勉力苦苦支撑,谁知道这点留守军马能支撑多久?
而晋王苦心积虑,经营出这点实力,应付女真西路军都是勉强,现在女真东路军也大举发动,这一仗最后结果又会是如何?天将摇动,战事不利,对家国而言,最好可能也是黄河以北尽数为女真蹂躏,甚而渡过黄河,围攻开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候说不定就有亡国之祸!
晋王好容易才稳定了朝堂,带领大军拥御驾出征河东,而这样危急的消息传来,朝堂当中又有什么变化?那时候晋王内外皆是大敌,下场又将如何?他们这些追随晋王的人物,结果又是如何?
但为军将,此刻只能尽自家本分,卢俊义马上做出决断,抽出一部兵马,让薛永带领,出飞狐径而应援接应檀州方向,至少要将檀州军马接应出来,闭飞狐径而守,而最终稳定战局,收拾局面,还得指望晋王!
晋王,你将如何?
心头翻涌之下,薛永竟然喃喃说出声来,“天将摇动啊……”
岢岚军边,宁远寨上,这座残破军寨,上面飘扬的已经是女真旗号,留守军马一个女真谋克与数百杂胡,短短数日,以宁远寨为根基,四下抄掠,已然将这岢岚军缘边之地祸害得不成样子。
银术可领军破寨突然,不比后来兵锋南指,沿途还有逃散时间,宁远寨左近百姓,还没反应过来,这些鞑子军马就已经杀上门来,此刻若是在军寨之中四下而望,就能见岢岚山千沟万壑之间,但有村寨处,都有烟柱升腾而起,久久不散。
道路之上,不时有杂胡游骑交相往来,每匹马后面,都捆着踉踉跄跄的河东大宋子民,还伏有无头尸身,只是让人触目惊心,老弱为鞑子杂胡斩杀,强壮者驱为军中生口,妇女则沦入腥膻,诚几十年未有之劫数!
河东西北,折家号称强兵,却任这区区数千鞑子杂胡纵横驰奔,甚而有数十杂胡游骑直逼岚谷城下,城中闭门谨守而已,任杂胡狂呼乱叫城外抄掠而去,更不必说由此往南,有一寨丢一寨,有一堡丢一堡。
河东西北缘边百姓何辜,竟然遇到如此这般的当代折家家主!银术可破边,达成了最大的突然性,遭遇了最弱的抵抗,给予整个河东防线最大的震动。岢岚军已然烽烟四起,韩世忠匆忙往援被阻芦岭,岚州门户大开,区区几千杂胡加上五六个谋克的女真军,就将河东防线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谁也不知道还会恶化到何等样的程度。
情势已然如此,更有女真大军,丝毫没有耽搁时间,已然转向而西,越过岢岚山,数万人马,沿着银术可打开的通路,汹涌而入岢岚军方向!
宁远寨下,无穷无尽的女真大军滚滚而过,几乎无人抬头看宁远寨上一眼,虽然女真军中人人都知道,宁远寨那些杂胡们,这几日已然是抢掠得盆满钵满,南朝一日,说不定就抵得他们在草原上半生辛苦。
可此刻统领女真大军的军将,都是这个白山黑水间小族千年气运所交而涌现出来的一代人杰,这个时候和这些杂胡们争抢一些财物做什么?只有以最快速度向南,彻底粉碎南朝军马的防线,或者东转去抄那支南朝强军的后路,或者就干脆一直向南杀到黄河边,让整个南朝,都陷入最大的恐惧之中,让整个南朝,就如契丹人一般,在女真人的铁蹄下粉碎!
无穷无尽的大军,兵刃盔甲耀日生光,卷起接地连天的尘烟,困了就在马上打盹,饿了就嚼点干肉饼子,马的料袋都挂在耳朵上,轮流骑乘,这支毁灭了辽人帝国的铁流,在涌过宁远寨前之时,只让人觉得无可阻挡!
万军卷起的尘烟当中,高高竖立着宗翰的大矗,数十军将,数千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不住有女真骑士奔驰往来,回禀着前面军情,传达着宗翰的号令。
宗翰如麾下最普通的女真军士一般,身上披着一层臭烘烘的皮甲,两套铁甲甲包都放在两匹备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刀,马鞍侧挂着马槊和骑弓,还有装得满满的六撒袋羽箭,干粮饮水,也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疲倦是自然的,可宗翰却是神采飞扬,宛然又是那时追随老汗才起兵之时的英锐机敏的模样,坐在马背上大声说放声笑,就是传令也是声震四野,不时激起身边亲卫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女真内部政争,虽然宗翰灭辽功大,麾下也是精兵强将之选,可还是给排挤到西面穷荒之地。辽国膏腴菁华,尽为宗望团体占据,宗翰一时间仿佛跌落到了人生最低谷处。
可宗翰仍然熬了过来,凭借着擒获耶律延禧的功绩,凭借着竭力推动南征大宋的事宜,不仅聚拢了麾下西路军的军心,更获得了女真整个部族那些并没有在对辽人帝国的劫掠中分到太多战利品,获得多么重要权位的女真部族中下层骨干的支持。
不仅在女真中枢牢牢占据了一个重要勃极烈的名义,还让对南朝的攻略,成为眼前的现实!勃极烈已经可以算是女真当中除了皇帝以外,最为荣耀的称号了,冬日之时,放完颜娄室和银术可冒险出师,然后再大军续而进之,可称是冒险的举动。
但是为了在对南朝战事中获得足够的利益地位,在女真高层权势之争中再不至于被东路军团体所压制下去,宗翰也只能冒这个险了,谁让宗望面前,南朝燕地空虚,河北一马平川,要是东西两路军同时发动,宗望的动作绝对比自家快得多!
这险的确冒得极大,冬日出兵,积储不足,宗翰几乎将辽人西京道与可以控制的漠南杂胡诸部搜刮得一干二净,而且极伤马匹,战马膘不养足,征战一段时间就要大量倒毙,到时候战事不顺,还不知道能撤回来多少,而且就算撤回,也只是面对一个已然伤了元气的西京道,那时候他好容易经营起来的西路军团体,只怕就要人心散尽,军将们纷纷要弃他宗翰而去,转投宗望旗下。
那个时候,他宗翰真不知道死所在哪儿,而战事进行过程,也是一波三折,南朝已经早有一支军马挺近云内,在此经营,而那支军马,就是克服了燕地,击败了银术可的那支南朝强军!
要是稍有耽搁,等到秋高马肥之际,只怕云内之地已经被这支南朝军马经营得铁桶也似,宗翰军马就算南下,连河东缘边之地都未必能看到。
虽然抢到了这点时间,可完颜娄室和银术可还是打得甚苦,完颜娄室那里还好,避实击虚,大范围机动,而银术可争夺应州城塞,最后伤亡数字让宗翰得知,都为之震骇了良久,而南朝守军残部还能死守,居然还有一支百十人的小队,绕过娄室拦截,跨越百里雪原,将这支守军残部接应了出来!
宗翰大军及时前出,来到云内,可南朝军马也大队而来,宗翰挟优势兵力,这支南朝军马后卫战打得有板有眼,半点可趁之机也无,然后缓缓退至河东缘边之地,看到这支南朝军马占据的防线体系,还有谨守的法度,宗翰以下,个个女真悍将都是摇头,这如何打得下来?
难道就要在这云内之地生生挨饿不成?这支南朝军马,据说是南朝才建立的新军而已,就已然这般难缠,河东西北角又是声名远播的南朝折家军据守,只怕也是难啃的骨头,一时间宗翰真有进退两难之势。(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九章 东西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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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个时候,已然被宗翰贬斥在外,领着一些杂胡军马为羽翼的银术可,却还了宗翰一个天大的惊喜,岢岚军缘边防线,险要之处,不下于宗翰大军所对的防线。可是银术可就带着几千杂胡,还有娄室暗中襄助的少部分女真军马,轻轻松松就破边而入,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所谓南朝精锐折家军,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图,银术可势如破竹,南下深入卷荡,南朝河东防线,顿时处处都是破绽缺口,而更有南朝土地供女真军马抄掠,虽然岢岚军对于大宋腹心而言是缘边穷荒之地,可比起已然被蹂躏过的辽人西京道和残破的云内之地,粮饷军资,却是想抢多少就抢多少。
女真西路军,就此再度获得主动权,顺着这个巨大的缺口南下,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怎样打就怎样打!所以宗翰一路行来,才兴致极高,精神极旺,只是拼命催促大军加快行动,宗翰身先士卒如此,麾下军将士卒,哪里还不能拼命行事?
一队传骑才从宗翰身边撒出去,另一队又赶来回报,带队之人,正是娄室麾下借于银术可使用的一个蒲里衍,他是远远遣到岚谷方向哨探的,这个时候满面尘土的奔驰而回,被宗翰亲卫接住带回来,看到宗翰就满面兴奋的在马上行礼,还离得老远就放声大喊:“宗翰,俺们从岚谷回来了!不仅岚谷以南不见南蛮子一兵一卒,就是越过岚谷向西数十里,这些南蛮子也只是闭门自守,无人敢挑战俺们!俺们大军,尽可放心南下!”
岚谷是在银术可打开缺口的西面侧翼,宗翰大军最是担心那里集结一支南朝大军狠狠侧击,银术可留守宁远寨军马,每日都要哨探巡逻那里动向,这蒲里衍的呼喊声顿时在周遭军将激起一阵笑声,果然南蛮子军马如宗翰所说,中看不中用!
那支强军,不过是异数罢了。其他军马,简直软得如酥嗠一般,宗翰也是满面笑容,扬鞭道:“某说得没错罢!可笑宗望还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不知道还在燕地什么地方打转。如此南朝,放胆直入就是,只要把东面那支南朝军马扫掉,整个南朝天下,就是俺们女真人的了!”
他转向一个比其他女真军将还要笑得用力,仿佛宗翰每句话都是真理一般的军将,“余睹,西面南人军马,是不是就是那甚折家军?你不说是南朝颇为精强一支军马么?现下这支甚折家军,是个什么盘算?”
被叫着的军将,是辽人宗室出身的耶律余睹,为辽人重将,在女真起兵之初,还和女真军马狠狠见了几仗,虽然败多胜少,可治军甚为严整,在女真兵锋如此之盛的时候,不曾有过大溃。
银术可和完颜希尹曾经联手在浑河与耶律余睹战,耶律余睹要打便打,要走便走,以银术可和希尹之能,居然都没逮住耶律余睹的主力,最后银术可和希尹都罚了生口与财货,从始至终一直与女真缠战,败而不溃的耶律余睹,却陷于一场辽人政变阴谋当中,为耶律延禧所忌。
耶律余睹无奈,带着亲信军马数千,车辆牲口上万,投降女真,完颜阿骨打极是礼重对待。从此余睹就为女真重将了。可余睹毕竟是契丹出身,虽然颇受重用,终被宗望那一系嫡系亲贵所疏离。
耶律余睹只得与撒改一系的宗翰所亲近,渐渐而为宗翰麾下亲信重将之一,所向有功,听到宗翰动问,余睹恭谨的道:“折家军算是南朝西军一部,与党项人缠战数十年,所部号称精强,末将在契丹,也听过他们声名,谁想到宗翰大矗之前,这支折家军好大声名,却是连拒战宗翰天兵的胆子都没有!正是天佑俺们女真击灭南朝,混一宇内!”
宗翰哈哈一笑,转而又问:“那和俺们拒战那么久的那支南朝神策军,还有经营起这支军马那个出身辽地的杨凌,你以前又听说过没有?”和神策军打了那么久交道,总有俘虏,对于这支军马,还有站在背后的杨凌。
宗翰多少知道了一点底细,摆在面前的军马是实打实的,很是能打,那杨凌却是还模模糊糊,只知道他现在在大宋国都,据说都封了郡王。
这样一个不知道虚实的对手,却让宗翰集团,深深忌惮,说起他的名字,以宗翰现在的兴致高昂,不仅都多了三分郑重。
耶律余睹却是一笑,浑不在意的道:“杨凌这人,末将在看他作为,想是一个有本事的,不过他既然得封郡王,就再没什么好忌惮的了。”一众女真军将都望了过来,杨凌这人既然有本事,在南朝还封了王,自然位高权重,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如何能不忌惮?
耶律余睹打起精神,细细分说:“南人最大本事,就是自家斗自家,杨凌一个武人不知道怎生得封了郡王,想必南朝从皇帝到臣子,都已然将他视为眼中钉了!他要稳固权位,就只能留守在汴梁,俺们女真大军纵横驰奔,最后合围汴梁城下,他据守孤城,又能做得什么?”
他要离开汴梁,那留守都中的南朝皇帝和臣子,还不恨不得做尽手脚,让他就死在阵中?去了这个杨凌,南朝还有什么好怕的?南朝之人,虽然财富如山,人口众多,却就因这个,只能败在俺们北地英雄的手中!末将敢为宗翰作保!”
宗翰慢慢点头一笑:“某对南人看法,也和你余睹一样,南人皇帝,对拥强兵有本事的大臣,防备得比什么都厉害,真是恨不得他们死!某看这折家军也是看不得身边这支杨凌经营的强军,所以才放开了岢岚军,南人怎生就这般蠢?”
一众女真军将听到两人这番对谈,想及现下豪爽勇猛的女真人之间都有争斗,那些阴柔狡诈的南人岂不是在这上头要胜过女真人十倍百倍?余睹身为契丹,和南朝做了百多年邻居,自然对南朝之人行事了解更深,这话应该是信得过。
这支南朝军马,打起来实在是要崩掉牙,要是南朝人自家将这支军马还有背后那杨凌葬送掉,那是再好不过,宗翰又叹息了一声:“杨凌大好男儿,怎生就不投效俺们女真?这般人物,还怕某不信用于他?好过在南朝过得这般辛苦,是人都想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一直紧紧贴在宗翰身边,连自家本部军马都难得回去照应的完颜希尹,总算是找到了话缝,正色道:“宗翰,这杨凌乃是大敌,临阵之际,切莫不可因为爱才手软!只有这个杨凌死了,南朝才稳稳的入俺们女真手中,到时候末将当亲自将这杨凌的头颅,送到宗翰的马前!”
宗翰大笑,扬鞭画了一圈:“整个南朝都为杨凌对手,更当上某的大军,这杨凌,还能有什么生路不成?南人要自毁长城,某只是乐得看着!”
说笑两句,宗翰就神色一板,大声点将:“娄室,余睹!”一直赔笑的耶律余睹,还有默默在诸将当中等候命令的完颜娄室,都在马上行礼:“宗翰!”
宗翰马鞭西指:“西面方向,总要防备一下,不要某在朝南朝东拼命打的时候,他们出来捡便宜,你们领本部人马西进,完颜娄室为帅,南朝甚鸟西军折家军要是东进,给某打垮他们,也可以往关西方向插过去,让西军不得东望!”
完颜娄室和耶律余睹大声领命:“宗翰你只管放心!”
宗翰又对其余诸将道:“另外,调遣女真甲士七千,西京道契丹奚人兵马三万,杂胡八千给银可术,让银可术在娄室西进之后会攻太原,拿下太原府为依托,大军就有深固不摇之势,黄河以北,都在俺们大军的马蹄之下。而南人国都,就在黄河那头,你们随某,继续向南,兵扣雁门关,让南人首尾不得兼顾!”
“给某拿下太原府!”
……
烟柱升腾而起,武可风跃马,从一团烟焰中跃出,手中骑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胄累累全是创痕。
跟在他身边的骑士,原来足有五十余人,尽是幽燕边地能厮杀的好男儿,这个时候剩下的还不足半数。
村中百姓,残存的也是不多,这个时候也纷纷牵马赶车,强忍着惊惶害怕与泪水,在武可风这一队骑士的掩护下奔涌而出。
村中此刻,只剩下猎猎焚烧的房舍,满地尸首而已,这些尸首,除了武可风带来的儿郎,还有村中百姓,还有被武可风绞杀干净的一队渤海兵。
辽国灭后,女真东路军在所占据的辽人菁华腹心之地,同样也在经营壮大军中实力。除了辽东的熟女真之外,还大量征发渤海人,奚人等原契丹附庸民族为军,甚而辽东汉儿,也有不少被驱为附庸。
不过除了让女真东路军攻城水平大大上涨了之外,这些附庸军马,因为女真现在还没有经营附庸军的经验,战斗力也就平平,但是因为辽东熟女真的大量加入,现下宗望所部直属的真女真主力,已然达到了接近七万人的规模!
宗望一直在燕地之北,保持着低调,让人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宗翰西路军上。可作为此刻女真出名将帅,宗望统帅本领,绝不在宗翰之下,一旦发动,就有雷霆万钧之势!
包括真女真主力,各色附庸军,各色被驱使的生口民夫,宗望出动军马具体数量,连他自己都不能得出数字。只能估计大概在十五万以上,这样的大军,分为两路,一路从平州等地发进,从东抄击燕京,一路则是在西,沿着燕山崇山峻岭间孔道而出,直指檀州汇聚的那支南朝强军,准备击破这支南朝强军之后,两路汇于燕京城下,然后席卷整个幽燕之地,在向南杀入大宋河北诸路!
十五万大军一旦动作,幽燕大地上顿时就是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真女真主力在展开的游骑掩护之下,坚决指向檀州和燕京两处,而大量附庸军,就如蝗虫一般,席卷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檀州,蓟州和燕京等处乡间坞堡市镇,为女真主力筹集粮秣,俘虏生口,掳掠资财。
短短几日之内,整个燕地北部,似乎都被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淹没!武可风就是最先发现女真军先锋动向的那个边地坞堡豪强子弟,山中遇袭之后,等脱出山地,逃往自家坞堡的时候。就发现自家坞堡,已然被女真军马打开,四下火焰升腾,里面传来女真军马得意狂呼乱叫之声,不问可知,自己这个在乱世中千辛万苦才生存下来的家,已然不存在了。
武可风红着眼睛,路上伏杀了一名女真骑士,抢夺了他的马,就疾奔向檀州。
而今而后,别无他途,唯有追随晋王,誓报此仇!
等武可风赶到檀州治所,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景象。才修补完的城墙四下,城门紧闭,丁壮尽数征伐上城,而城外聚满了大量从四下逃来的各处豪强兵马,还有这几年才艰难聚集起来的一些百姓。
人人都在奔走呼号,人人都在呼喊着让打开城门,人人都让晋王留在这里的领军之人,拿出一个主意来!
城中决断做出得也极快,顿时就有军将上城,指挥打开城门,却不是接引这些豪强私军和逃难百姓入城,反而是发出城中全部骑军。
这些机动力最强的军马,大部在城外作战,拖住女真大军步伐,掩护这几年来辛苦生聚出来的百姓逃往涿州易州,要是有人接应,则退向大宋河北诸路,要是无人接应,则顺飞狐径逃往河东高宠所在的战区。
城中百姓尽数疏散出城,还有约二千军马,将自家战马全部让出,加强了城外作战军马的机动性,然后就再度闭紧城门,准备死守檀州。以这个女真大军必取的要点,还有自家性命,拖住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步伐一阵!(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八十章 军心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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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看过去,州城治所城墙低矮得如同趴伏在地面上一般,只是黑黑的一圈线条,围着城墙,已经竖起了七八部抛石的器械,不时有小小的黑点从空中划过,砸在城墙上,就激起一点点尘烟。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女真军势之下,州城治所仿佛一脚就能踩塌也似,女真大军还刻意放出南面,给檀州守军出逃的生路。檀州守军早点弃城,女真大军就可以早点将这个后路要点握在手中,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南下。城中那些守军,可以野战追袭解决,就算是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女真大军此刻要的是快速攻城略地,掌握一个个支撑南下大军的要点。
可是城中守军,却没有半点出逃的意思。
武可风叹息一声,举起葫芦大口大口喝水,然后一抹嘴角,打起精神:“直娘贼,檀州不落,俺们就不走,再杀他娘的几个鞑子!”
那汉子又追问一句:“檀州落城呢?”
武可风大声回答:“向南走,走一路,打一路!晋王定然要守河北,俺们就在河北与女真鞑子死战到底!晋王终究会带着俺的兄弟杀过来!”
七个指挥的骑军,匆匆而集,这都是从卢俊义所部神策军各处抽调而出,两千五百余名甲士,每名甲士,都配三马,哪怕以神策军骑兵之强,这样的配备也算是超级豪华了。
且这两千五百余名甲士,也尽是精兵强将之选,神策军病大虫薛永亲自率领,麾下尽是猛锐之士,从燕地起就跟随杨凌做多次数百里奔袭死战的老骑兵,至少占据了三成。
卢俊义所部,虽然据守的防线地形更为险要,但是防线绵长程度,却过于韩世忠所部据守正面数倍,这七个指挥的骑军,几乎将卢俊义控制的机动兵力抽调一空。
这支援燕骑军集结地在瓶形寨东北,以瓶形寨到灵丘一系列军寨为掩护,准备以最快速度穿越山径,出易州而往援燕地,若燕地不能救,则掩护残部退回飞狐,让女真东西两路大军不得通过太行山径沟通。
本来这样的军马调动,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幸得当面女真军马的攻势并不猛烈,对卢俊义所部的牵制并不大。而上下也都拼了性命,尽力加快援燕军马集结速度。在两三日内,就完成了这样复杂的敌前集结调动!
能顺利集结援燕军马,一方面自然是好事,而在另外一方面,则让神策军上下深有隐忧。
当面女真军马攻势有气无力,最多起到一点牵制监视的作用。自然就是当面女真军主力大量向西调动,而岢岚军那里防线又被打开,大量女真军马从西面破口而入之后,河东战事的战略主动权已经转到了女真人手中!
所以卢俊义才留在距离太原更近的代州大营,没有亲自率领这一支援燕军马。而是密切关注着西面动向,准备随时应变。
岢岚军方向被打开了缺口,而女真东路大军又蜂拥南下,原来基本还在掌控中的战事顿时就脱缰狂奔而去。局势越来越显得恶劣,谁也不知道女真大军突然发力卷起的狂澜,在什么地方才能被阻挡住,谁也不知道杨凌能不能带领他们,打赢这一场才是开始,就已然规模空前的国战!
两千余人的纯骑军队伍,队列拉得很长,也并没有张出多少旗号,以都为建制,次第发进,而身后瓶形寨那一系列险峻军寨,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而瓶形寨防线的西北方向,还能隐隐听见女真军马的苍凉号角之声。
薛永坐于马上,不住回望,心里只是长长叹息。
这一场与女真人的战事,已经从东到西,在上千里的战线上开始,而主持这场战事的晋王,才匆匆积攒起一点力量,女真人也没有给晋王实力继续发展壮大的时间。
当面大敌险恶不用说了,哪怕晋王倾尽全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强行为晋王所压服下来的朝局,在晋王面临如此险恶局面的时候,更不知道内部还会起什么样的波折!
其他的不必说了,西面岢岚军方向,为何如此之快就被破边而入?折家军到底在干什么?鄜延路的那么多西军,又在做什么?
若是整个大宋天下,都三心二意,只等着晋王败事,那么这场国战的结局,已然不问可知,而这个大宋,恐怕也要沦入血海!
为什么这些人,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薛永只能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慨然长叹,作为与杨凌已经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重要将领,也唯有坚持下去,用尽全力拼杀,看能不能稍稍挽回一些局面。
而且这般情势,同样激起了这老厮杀汉胸中的一丝傲气。
整个大宋,就俺们晋王所部孤军奋战也罢!就算战死。至少也能问心无愧,清清白白的见得了祖宗!
在薛永身边的亲卫当中,自有一个矫捷身影,骑在马背上猿臂蜂腰,顾盼自雄,兴致高昂得了不得,半点也没有被主将沉郁之态影响到,反而颇有兴高采烈之色,精力勃勃得简直要满溢出来。
能从押运粮饷的差事解脱出来,哪怕现下只能在薛永身边为一亲卫,可能参与这样数百里奔袭,与女真东路军野战碰撞,打个星火四溅,杨再兴这两天睡着都要乐醒过来!
只恨鲁达这夯货还留在代州大营,这次没法儿和这力气比牛还大的家伙比个高下,微微有些美中不足。
窟谷寨前,数千军马燥乱群集。
大多数军马,是追随韩世忠疾驰南下,又攻击芦岭不利撤下来的人马,几日夜间奔袭数百里,又在芦岭苦战一场,最后还不得不后撤至窟谷寨所在,饶是以神策军之强,这个时候也是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
数千战马,乱纷纷的放在水源旁边饮水,明显可以看出战马都掉了一层膘下去,途中倒毙伤损的战马,也有三四百匹之多。
韩世忠那些亲卫骁锐之士,连上窟谷寨休息的气力都没有了,就从马上翻下,披着甲胄就倒地呼呼大睡。
一两千满身尘泥血汗的甲士,东一团西一簇的就在道旁尘泥之中,或在乱石之上,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瘫倒在地,鼾声扯得震天价响。
窟谷寨本来就属于后方军寨,就算经过韩世忠特意加强,神策军守军也不过就是千人左右,再加上原来河东本地驻泊军马充为的辅军千余人。
当韩世忠率领大队隆隆从前经过,直扑传来女真破边而入警讯的西面岚水河谷道路的时候,窟谷寨上下就一边加强寨防,一边翘首延盼前方传来的好消息。
在窟谷寨守军想来,一则是女真破边而入就是三四日前的事情,就是岢岚军一路军寨要隘的守军薄弱不堪激战,多少也能迁延些女真军马南下的脚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百八十一章 集军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挥拳就想打人,看到站在面前的是韩世忠铁塔一般身影,这才收起拳头,揉着眼睛抱怨道:“直娘贼,在芦岭拼死打到底也就是了,女真鞑子俺们又不是没碰过!非得撤回来,几百里路下来,人马都累得鸟似泥,还不让人踏实睡一会儿了?”
另一边黄文劲被重重踢一脚都未曾醒,居然还带着沉重的甲胄翻了个身,牛皋满肚子气没处撒,重重一拳擂在他的兜鍪上。
“直娘贼的起来!”
黄文劲打着哈欠睁眼,也是张嘴就想飚村话,看到是韩世忠沉着一张脸站在面前,这才甚深收住。
韩世忠和这俩货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冷冷道:“有军令!”
三个字一出,牛皋和黄文劲都腾的跳了起来,就连周遭睡得极沉,雷打不醒的那些甲士,都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牛皋黄文劲,你们赶紧向北,与正面守将商议,至少抽十指挥歩骑回返!某就坐镇窟谷寨处,稍稍休整,就继续反攻芦岭,你们引回军马,就为后续援应!”
牛皋韩世忠听到反攻两个字,顿时就将身上如山一般沉重的疲倦之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摇摇晃晃的翻身而起,重重锤胸甲领命,就去寻还能走得动的坐骑。他们身周睡着的甲士也支撑着站起,纷纷招呼着:“还要找女真鞑子算账,俺们人倦点打什么鸟紧,都去把自家坐骑照应好!”
这一仗实在是打得憋屈,侧面所谓友军门户洞开,神策军数百里往援,居然不克而还,什么时候神策军这样丢人了,还好韩将主不愧是韩将主,还要继续攻下去,说什么也要将这个场子找回来!
韩世忠深深的看了那些万分疲倦还强撑起身的亲卫甲士一眼,点点头就大步走开。
将士仍然战意不减,这让他深感欣慰,但是有些话却不能对着这些忠勇将士说出口。
现下河东战局之劣,已然超乎想象,已经不是他这一部,所能独力挽回的了!
韩世忠又走到另一堆睡着的甲士旁边,一位甲士正靠着一块大石,睡得口水流一地,此人正是周泰,乃是前白梃军将主杨可世的亲卫头子,杨可世去后,侥幸不死的他就来到了神策军帐下听用,韩世忠毫不客气的又是一脚将他踢醒:“直娘贼,大杨将主亲卫统领的名号就你这般还当得起?自家兵马都不管了,睡得跟呆鸟也似,给俺滚起来!”
周泰一震跳起,看见韩世忠铁青着脸站在面前,摸着后脑心虚的赔笑:“俺就是眯一下眼,这就去照应兵马,这就去照应兵马!”
韩世忠一把扯过他,走得离那堆睡着的甲士远些,低低的沉声道:“你选一指挥人马,吃点喝点,选强壮健马,南下去!自静乐而下太原,在那里稳住局面!”
韩世忠这一支人马当中,麾下牛皋虽然官位最高,但是韩世忠最为倚重的还是周泰这个年轻军将,冲阵厮杀,领兵独当一面,都是极拿得出手的,本来白梃兵就是菁华中的菁华,而他更是菁华中的核心之一,来了不久就能得军心,白梃军之名,没点本事也不是轻易就能戴在头上的。
一听韩世忠的话周泰就反应了过来,韩世忠这是怕女真军继续深入南下,经宜芳走楼烦,沿着岚水南面那条支流河谷,向太原府方向抄击!
周泰神色也郑重了起来:“就一指挥兵马?”
韩世忠默然点头,神策军大军都压在正面,被女真军一部死死牵扯住,不是轻易就能抽调出大量人马来堵缺口的,女真军自岢岚军方向破边而入后,其兵力优势就可以完全发挥,随处都可以抄击神策军侧翼,韩世忠就算是要南退,也只能步步为营,能抽出周泰领一指挥骑军南下楼烦应变,已经算是此刻竭尽所能了。
这一指挥骑军能派上多大用场,谁也说不准,只能寄望于女真大军继续南下的速度和决心不如从前,留出一点给韩世忠应变的时间!
韩世忠这一翼的战事,已然转变为双方都拉开打的局面,神策军没多少地利可借,硬碰硬的就要拼实力了,但是兵力劣势却是实打实的放在这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晋王率领的大军能及时赶到,或者是西面西军所部,能及时发起反攻,牵制女真大军的脚步。
可前几日回报的消息,杨凌捧日军大军不过才到西京洛阳方向,准备渡河北上河东,几万人大军渡河行军,不是那么快捷的事情,而西面西军所部,看他们在岢岚军的表现,还是摇头比较快。
韩世忠已经是在不利条件下竭尽所能,可折家军在岢岚军方向挖的坑实在太大,以神策军之强,以韩世忠应对之快,还是无法弥补过来!
此时也唯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非就是尽力死战到底而已。
周泰慨然拱手领命:“将主,俺这就点选人马去了,要是末将回不来,还请将主带几百个女真鞑子脑袋,来看看末将的坟头!”
韩世忠不语,只是重重的拍了周泰一巴掌,转身而去。
晋王,俺们在这里拼命厮杀,尽力堵御,你可不要来得太晚,不然这局势就难以挽回了。
还有那直娘贼的折家军,俺只要不死,到时候有的是帐算!
而周泰已经起身,一个个将身边甲士拉起,低声吩咐几句,这些已经疲惫到极处的健儿,又强打起精神,做继续奔袭厮杀的准备!
正在韩世忠做出布置之后,一道快马飞奔而来,“启禀将主,太原有十万火急!”
韩世忠行了个军礼,便是拿过信函,看了半晌,虎目之中泛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原因无他,信件之中的消息,喜忧参半,喜的是王禀所领胜捷军六千余精锐已经抵达太原城,王禀已经接手太原防务,忧的是银可术已经率领数万大军从芦岭普天盖地往太原而来,一但这样打下去,所有的布置都不能作数了。
韩世忠对身边人吩咐了一声,“去将牛皋,黄文劲,周泰追回来,另外你在出一趟关,把某直领的八千神策军调到太原,算了,还是由我亲自去调来,再有写书信两封,令卢俊义撤出雁门关回援太原,令薛永杨再兴转至飞狐口与高宠会合,率兵回援太原。”
一道道命令下去,就是非一般的速度,要知道现在已经是不能将宗翰御于国门之外了,既然太原即将被围困,那么雁门关的补给就很成问题,即便是有充足的积蓄,一但太原城破,那么两面夹击之下,雁门关的卢俊义也成了瓮中之鳖,之前的一切布防全都作罢,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调出所有的兵力,回到太原,与银可术决一死战。
可以预见的是,卢俊义和自家挡在宗翰面前的大军一但撤回太原,那么完颜宗翰所直领的女真大军也将直抵太原,双方就会在此地进行一场数十年未见的会战。
而这一次,宋军除了太原城的王禀有防御之利外,所有的兵马都将与女真鞑子,会猎于外,再也没有驻寨防守之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在芦岭前,大队同样疲惫的杂胡轻骑,也涌上了道路,在好容易击退了韩世忠的奔袭之后,这些杂胡和女真鞑子组成的联军,同样是疲不能兴,数千人连收拢尸首伤患的气力都没有,在芦岭上下,随便什么地方,同样倒头就睡。
只有未曾真个参战的女真甲士,还坚持向东放出哨探,提防那支南朝强军杀个回马枪来,对这数千立下奇功的杂胡军马而前,刚才一仗打得是他们胆战心惊,伤亡无虑五六百之多,换取的战果却是寥寥。
这支南朝强军明显也能看出数百里奔袭之后的疲惫,但仍然将设伏的他们臭揍了一顿,然后整师而还,要不是有女真军撑腰,他们这支杂胡军马说不得就要大败亏输!
汉家军马之强,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的虚骄,顿时就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上来,银可术看他们经历了这样一场苦战,总算是大发慈悲,给了他们几个时辰休整,然后又纠合起这些杂胡,准备继续南下!
这些杂胡实在是想好好在岢岚军境内抢掠一番,但是银可术统御他们,恩则不减,砍起脑袋也绝不手软,还有女真谋克军中监管,也只能服从命令,整顿军马继续南下,道旁银可术与留守此间的女真谋克阿罕最后交代几句:“不能呆守在这儿,俺们守城怎么样也比不上南人!拣选军马,还是向东逼过去!不用担心后路,宗翰大军马上就要到来了!”
阿罕点头,女真军马强就在打野战上面,这点他还是理会得,看到银可术疲惫的面容,原来对银可术并不如何敬重的阿罕,也忍不住道:“银可术,你功劳够大的了,就在这里留守也罢,等宗翰大军到来,将旧部还给你,不是比这些家伙更得力些?”
银可术一笑:“还远远不够。”
这支南朝强军犹在,还没将他们彻底逼到绝境,自己蒙受的耻辱如此巨大,现在这点功绩,如何算得上足够?还需要更多的南人鲜血!还需要更大的胜利!
只有将这支南人强军的军旗踩在马蹄之上,将南人国都焚烧,那时才算得上足够,他也不愿意和阿罕再多说下去了,大声号令:“继续南下!将南人防线彻底动摇!某在这里担保,只要一路杀到南人太原府,你们每个人,我都请宗翰赏下十个南人生口,无尽财货!若是稍稍迟疑不前,某银可术杀人也不眨眼!”(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