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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下官     铁血强宋txt下载     铁血强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六十一章 杀破狼(九)

    耿南仲没有捷才赵恒深知,原来还有一个宇文虚中,但是宇文虚中几次筹划对付杨凌,结果也都失败了,现在赵恒也没信心得很,思来想去只是没底,心中浩然长叹:“孤身边实在是乏人……”

    杨凌的别业,已经修整一院墙加高了,还建了不少房舍外围还引了活水进来,虽然没有明目汤胆的做成壕堑模样,而是用了加倍的心思点缀而成,虽然没了溪水跃动野渡舟横的乡间闲趣,但是安全度实实在在增加了不少,原来这个方腾的小小别业,已经经营成有些世家大族乡间庄园的模样。

    在宅邸当中的一个安静院落之内,一条看起来很是有些桀骜的汉子在一汤胡椅上坐立不安,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他衣襟敞着,看举止做派,当是市井当中的奢遮汉子,他不时朝屋外看去,就看见屋外两名黑云都亲卫守着,黑云都亲卫都是身临大敌,手里不知道有多少胡虏命的汉子,这身上自然流出来的杀气,就是这等桀骜奢遮的汉子也不敢轻撄,虽然等得不耐烦却只能强自按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总算听到外脚步声响动,那桀骜汉子一下就从胡椅上跳起,就看见此时在汴梁已经很有声名的汤怀陪着一个略微有些消瘦,面目英俊,眼神却锐利得让人有点不敢直视的青年走了进来,汤怀恭谨的跟在他的身后,一看就是这青年的随从。

    此人这桀骜汉子却不认识,他也穿着家常服饰,看不出贵贱来,走进室中,只是目光淡淡的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就让人觉得有些刺人,浑身就有些不安起来,这看起来颇为温文的青年,身上那种隐隐的血腥气,竟然好似比那些一看就不知道手里有多少条人命的汉子还要重上一些。

    这青年自然就是杨凌,他走进来不过扫了那桀骜汉子一眼,就不理会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拿些水来,给我净面。”

    一名黑云都亲卫顿时端进来水盆和面巾,杨凌就自顾自的在那里擦汗,那桀骜汉子迟疑半晌,看着将他半强迫押过来的汤怀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立在杨凌身边,终于有些耐不得,他素来是胆大包天的人物,终于忍不住跳起:“将爷爷来,却是这般,要如何摆布爷爷,说句话就是,爷爷也是奢遮人物,什么都接下来就是。”

    杨凌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他是什么人?”

    汤怀淡淡一笑:“在水外南船市上的车船务运工一个班头,手底下也有百十号兄弟,对咱们在京师经营的关扑甚是入迷,家底不厚却是敢下注,一下子亏欠了二千多贯,他加上手底下百十号兄弟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够填这个窟窿的,俺们也算是他债主,就将他请过来了。”

    关扑之戏,本来就是一个博彩之戏,加上杨凌的脑子,经营出梭哈,金花之内的完全不在话下,在后世,在这汴梁,,关扑却是为惊人的大利所在,杨凌如何肯放过?他正是为了大事在在需钱的时侯,不仅出了债券发行,还以一些从军伍裁汰下来不能经残酷战阵的人手,加上禁军将一些年轻子弟,当起了开外围赌盘的大宋款黑社会。

    他经营贸市,不仅仅是为了生财,也有整合大宋市井力量的深意,在他身边黑云都亲卫,就汤怀一个人参与了这项很有前途的黑社会事业,其余黑云都亲卫,却要和这个保持距离,要上阵厮杀的汉子,不能在这财市井意气当中消磨了。

    江湖事业,无非就是人和钱两个字,钱还重要一些,关扑之戏卷动整个汴梁,几乎所有人都为此痴迷,随随便便就能拉起多少壮健汉子,这些人物上阵是不成的,但是在市井当中争斗还是有一手,这整合汴梁市井力量的事业,依附于这关扑之戏及其在其间滚动的巨额金钱,很有些事半功倍之效,初初也见了一些眉目,汴梁汤郎君,正在朝着汴梁城教父的道路上迈步前进,至少现在,已经将本来已经被关扑之戏抢了风头,原来占据了汴梁黑社会大半壁江山的扑社事业,打压得加倍奄奄一息了。

    杨凌看看这桀骜汉子,有点佩服他他和自己手下那百十个码头小工,腰里银钱加起来恐怕几十贯都木有,居然敢在赌场下如此重注,一下欠那么多一看就是个泼天胆不顾命的人物,这等人物用来打仗是难了点儿,不过对他布局的大事,却是极有用处。

    那桀骜汉子听到汤怀提起他的欠债,顿时有点灰心丧气,本来赌输了想躲债却被人从偏僻市坊当中揪了出来,本来他还想赌命撒泼,没想到来的却是汤怀,轻巧巧就放翻了他,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然后就被挟到了这里来,对着这么一个古怪却又气度人的年轻人物。

    不过江湖儿,向来是倒驴不倒架,嘴上不能吃亏:“直娘贼,不就是两千贯么?要俺石三郎胳膊还是,你说话就是俺自砍下来奉上皱一皱眉头,俺就是你养的。”

    杨凌淡淡一笑:“我可养不出你这样的活宝。”

    石三郎眉一挑就想破口大骂,汤怀只不过前一步,他顿时就泄了气:“俺在汴梁汤郎君面前,不过草芥,不必说连汤郎君也要奉命之人,俺就这烂命一条,有什么事情,说话就是,俺不过是在码头上讨口饭吃,但有所得,大半还得给上官砸碎了骨头,两千贯也是没有,要有什么其他吩咐,俺也是派不上大用场的,好叫两位知晓。”

    杨凌又不以为然的笑笑,这石三郎倒也明白,汤怀大费周章的将他架来,恐怕不止是为的这两千贯欠债,汤怀在旁边轻轻道:“他是拱卫禁军出身,还当过都头,人也还算仗义,一班从拱卫禁军流散出来的人物当中,他算是有些威望。”

    杨凌点点头,丢开面巾,自顾自的寻一汤胡椅坐下,他经历如许多事,在汴梁又成了天子幸臣,站到如此高位举动自然有气度在,这还不是单纯的高官气度,夹杂了经历无数血腥战事,身上自然带着的锋锐人之气,在赵佶面前自然是强自收敛,但是在自己家中,却不必掩藏了,石三郎为杨凌气度所摄,下意识的就站得恭谨了,背心也有冷汗渗出,再不敢荤素不忌的开口说话。

    杨凌沉一下,看着石三郎,静静开口:“拱卫禁军?当日能选出来,也是都禁军当中出挑的好汉子了,愿意吃拱卫禁军的饷,也是愿意上阵厮杀为国出力的,不必说你还做到了都头,怎生又变成了这样?”

    这石三郎在南船市码头虽然能号召百十个小工,却还是最低层的人物,禁军所经营车船务事业当中,他们这些力工都是按日结钱吃饭,甚至连禁军的军籍都挂不上,军饷没有,粮米没有,衣鞋盐菜钱没有,正常朝廷三年一次的赏赐没有,就算从禁军当中退值,多少能领几文遣退钱,他们这些当日被选出来,也算是都禁军当中难得强健汉子,现在却是如此不堪。

    石三郎哼了一声:“那有如何了?算俺倒霉就是……提这个又做什么?”

    杨凌看着他,只是平静的道:“我想知道”

    石三郎有些烦燥,摆手道:“你是贵人,想知道这些做什么?俺一个穷军汉,现在折在你手里,要命给命就是,还想听一番俺的遭际,然后好好高乐一场不成?”

    杨凌一笑,指指自己鼻子:“我叫杨凌,平辽的那个杨凌”

    他不管石三郎已经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站起来走了几步,自顾自的道:“我现在这个地位,都是上阵厮杀得来的,别人瞧不起的军汉,我看得比谁都重,神策军晋阳军都是我一手拉扯起来,别人不管,我还在管,谁想动老子手底下这些为国厮杀卖命的好汉子,老子就剁谁的手,全天下的人都轻贱折辱你们,就我不会因为我一身功业,此刻地位,都是这帮好汉子和老子一起拼杀出来的,没有他们,如何有我?你可以向这位汤郎君打听一下,每次临阵厮杀,我是不是都站在你们这些军汉的最前面。”

    他转身对着石三郎:“现在你可以对我说说,一个被拣选出来,至少愿意临阵效力的武臣,怎么变成今天这般境遇了么?”

    石三郎定定的看着杨凌,眼中各种情绪此起彼伏,最后却转为有些苍凉,苦笑低头:“原来是平燕杨大人当面……你要听,俺说便是,不过又有什么用?大人现在也是贵官,俺们这些遭际,听着当一笑便罢,要是杨大人觉得俺说得可笑,抵了俺一些欠债,就足感盛情了。”

    在石三郎低低的话语当中,几年前拣选八万拱卫禁军惹出的那笔烂帐,缓缓的就倒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太过复杂的,都门禁军实在太烂,全大宋的人都知道,强干弱枝的祖制就不必提了,但是总还得稍微有点样子,特别是西军势力越来越大,要是都连一点可用之兵都没有,实在叫人不大放心,再加上当日辽国已经衰弱得不成模样,赵佶又起了事功之心,当时还没想到要灭辽夺回燕云十六州,但是想占点便宜的心思却是难免。

    于是蔡京以丞相身份主持,枢密三衙全力配合,竭尽所能要在都禁军当中拣选出八万拱卫禁军出来,在汴梁四个方向,每边放上一军两万人马,勤加练平时作为都拱卫,一旦边境有警,都也能拉出一支军马上阵厮杀,什么事情全指望西军,将来必有太阿倒持之患。

    都门禁军虽然整体而言,是完全扶不上墙的,但是作为一个几十万人的团体,总有一些异类还想着在阵上可以一刀一枪的博出个功名,登上凌烟阁的,不过这等人物,自然不会是在禁军当中稍有根基之辈,多半都是家世已经败落下来,全无依靠或者就是为上司所恶,不进那指着朝廷每年拨付军费敲骨吸髓,过那纸醉金日子圈子中的人物。

    石三郎就是一个不为上司所喜的小武官,他先祖是在真宗朝就被选入都禁军当中了,这一代代下来,传到他手上,已经算是家中破败已极,石三郎算是都禁军当中难得有点弓马的了,但是性子桀骜,又颇好酒滥赌,不为上司所喜,他又是极讲义气之人,上司压榨士卒,他总看不惯,一张破嘴四下说,荤的素的全无禁忌,正好借着拣选拱卫禁军,一脚就将他踢了出来。

    石三郎想想也就罢了,拣起弓马又开始练了起来,既然在都当中不下去,不如就当了拱卫禁军,一旦有战事,要是命大,说不定还能博出一个封妻荫子,不必说,朝廷明文规定,拱卫禁军都是足饷足粮,赏赐也比寻常军伍还要加厚。

    却没想到,这拱卫禁军事,一开始就是稀烂说是八万拱卫禁军,实则只有五万不足,一开始就吃了将近一半的空额,这倒也罢了,大家对这等吃空也算是见得稀松平常。

    足饷足粮就领了一个月,接着就是九折八折一路扣头打下来,一直压到对半,其间好处,仍然全部都是那些舒舒服服在汴梁呆着,没有一个子弟被拣选出来的禁军将门世家全得了,那些拱卫禁军的所谓军将,少有人入营,都留在汴梁,什么事情都丢给那些没背景的倒霉小武官自己担着,而且一应役使,仍然不免。

    这些还不算太倒霉,多少还有点铜钱粮米到腰包,大家多少年都过来了,换个地方接着过也是一般。

    却没想到,这拱卫禁军的陷人坑,大头还在后面,没过多久,蔡京去位,王黼上台,自然要革除蔡京一些弊政,以显示新气象,一道诏令下来,让拱卫禁军散去,各自归伍回去,也就回去罢,无非还过以前的苦日子

    却让这些拣选出来,在都门禁军当中,难得的几万还愿意练打仗的军汉和小武官却得上司军将告知,他们军籍,早就在原来编制当中革除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杀破狼(十)

    这些拣选出来,在都门禁军当中,难得的几万还愿意练打仗的军汉和小武官却得上司军将告知,他们军籍,早就在原来编制当中革除了……

    遣退手续糊里糊涂,一文没有要闹事,自然有各级军将层层压下来几十万人对几万人,不用说,还有多少游手破落户威胁他们家里人,这口气只能忍下,去寻些散工度日,这石三郎就在南船市禁军某处车船务底下,当了一个搬运货物的工头。带着百十名同样遭际的弟兄,苦挨度日,还好石三郎算是一个泼汉子,真到绝处也能将出命来拼了,他们这些人团在一起,还算有口饭吃,不少从拱卫禁军退出来的军汉,麦儿卖的有,倒于沟壑的有,现在日子,还不如石三郎他们远甚。

    杨凌和汤怀都静静的听着石三郎述说,杨凌神不动,只是冷着脸,汤怀脸上却显了义愤与不忍复杂的神眼,而石三郎却不以为然,象是在说着别人事一般,平平淡淡的。

    杨凌和汤怀对望一眼,汤怀眼中怒意勃发,一副强自按捺的模样,杨凌也是眼神冰冷。

    都门禁军将世家,早就烂得彻底,什么军伍废弛,什么从不训练,什么吃空占役,这些都是百余年来大家看惯的寻常事,饶是大家对都门禁军将世家期望已经如此之低了,但是在拱卫禁军事上,这些都门禁军将世家,还是一再突破底线,这无下限的程度,简直是强到突破天际了。

    杨凌整理禁军经费财计事,从坐粜事着手得了三百万贯一副就此收手的模样,禁军将世家松了一口气,觉得杨凌还算识相虽然痛,还不至于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本来他们都做好准备,要是杨凌敢去查什么吃空占役,裁汰空额,缩减合并营头,动摇整个禁军组织体制的事情,大家就和他拼了,不过后来事态发展表明,杨凌胆子还没那么大。

    整理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这么大的一个名义,看起来风不生水不起的就要滑过去了。

    他们再也没有想到,杨凌却根本没有息事宁人,见好就收的打算而是准备揭开拱卫禁军事这个盖子,他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

    石三郎说完自身经历,略略有些忐忑的站在那里,他也算是走南闯北,经历颇多的江湖汉子了这个时侯哪能不明白自己被汤郎君挟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这两千贯欠债,杨大人是汴梁的财神,为天子应奉,手中资财号称可以敌国,为区区两千贯就亲身来见他这等小人物,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绝对是有什么事要用到他这个半辈子倒霉的前小军官,现在的江湖汉子了。

    他心中有丝动,能和这等大人物沾上关系,少不得就有相当好处,这等财神,整个汴梁的高大族都想从他手里多上几文,他这般人,就是往日里最有雄心壮志的美梦,也不敢设想自己能站在杨凌面前。

    但是心里面也有恐惧,杨凌财雄势大,现在又是汴梁红人想做什么事情,歪歪嘴就有人办了,却将他隐秘的架至此处,还不知道是怎样惊人的行事,自己和百十个兄弟,苦哈哈的汉子,码头斗殴还算得威风八面,在这等大人物行事卷起的风当中,连只小蚂蚁都算不上,别人眨眨眼睛,他们就得粉身碎骨。

    此时此刻,石三郎蛋疼的纠结了,又盼着杨凌说出要用他石三郎的话,又有些不敢听,杨凌看看这显得有些焦躁不宁的汉子,淡淡开口:“想发财么?”

    石三郎一震:“想”

    杨凌又问:“想再得官身么?”

    石三郎苦笑:“如何不想?”

    杨凌继续追问:“想娶个正经人家的小娘,给你生个儿子,从此传宗接代,延续你陈家香火么?”

    石三郎笑意苦,他爹娘死得早,他虽然早早袭职在禁军当中,但是日子一向在闹穷,也没什么长辈给他张罗成亲的事情,后来入选拱卫禁军,最后再流落江湖,这事就不必提了,汴梁作为首都,就是小民百姓眼界都是高的,养出个小娘出来,哪怕去学分茶切脍,每月都有收入,夫家没有宅子,没有点家当,绝不会轻易下嫁的。

    石三郎现在哪里谈得上这个?憋得急了,攒个几贯辛苦钱,也都扔到了半掩子那里,说起来也是可怜,就是半掩子的要从良,也不会选他们这些车船务底下,在码头搬运重物的小工,哪怕是小工头目也是一样。

    石三郎家里现在就他一个,有时午夜辗转,也怕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祖宗香火,自己存在的痕迹,从此就在这世上再无踪影,在最重家族,最重宗法的这个时代,这才是石三郎最担心的事情。

    他定定的看着杨凌,而杨凌不过冷淡的一笑:“为我行事,我保你可以传家,稍有些声光的家族自然不必提,小户百姓的周正儿,你看中哪个,你便能风风光光的娶哪个,要是兴致高身体强,想纳妾收婢,也都是小事生不生得出儿子,就是你自家的事情了。”

    石三郎只觉热血涌上了头顶,他们这些当日被选为拱卫禁军的军汉可称为汴梁这十年来最倒霉的一个团体,现在散落江湖,都是烂命一条只觉得前路无望,一天当两晌的瞎子,现在却有这么一个贵人出现在他面前,横竖都是烂命一条,有何舍不得的?

    他重重喘了两口粗气,重重拜倒:“使君在上,俺们这百十条汉子,都能泼出命不管使君有何驱策,俺们只索奉命行事便罢就是杀人放火,俺们也是做得来的。”

    杨凌扯扯嘴角就算是笑了,却不马上对他吩咐有什么差遣,转头都汤怀吩咐:“先带他下去,给他换身干净衣服,再让他将上几贯钱,将弟兄们召集起来,办场齐心酒收拢了人心,再让他来寻我说话要是连手底下人心都聚拢不齐,也就不必再带来见我了。”

    汤怀答应一声,招呼貂帽都亲卫将石三郎带下去石三郎又胡了磕了两个头,满心忐忑的起身,就要随貂帽都亲卫下去现在他还觉得自己在云里雾里,一颗心纷,半点头绪也理不出来。

    临出的时侯,杨凌又平淡的招呼了一声:“石三郎!”

    石三郎站定回头,疑疑的发问:“大人,又有何事吩咐小人?”

    杨凌深深看了他一眼,神不动,轻轻道:“我选你这等人行事效力,倒有大半,是因为你们曾经主动应募拱卫禁军,还愿意为这个大宋打仗大宋这般待你们,并不公平,杨某人是从军中厮杀出来,才到了今日地位的你们这些还愿意打仗,愿意舍命军汉遭遇的不公,别人不管,我来管……大宋欠你们一个代,别人不给,我给。”

    石三郎呆呆站在那里,如遭雷击半生流落,绝大委屈让这些前军汉,心早就死了,就是市井百姓,说起他们遭际也多半当作笑话,在那些贵人们看来,他们就连鞋底的尘土都比不上只有现在这位挟北地风霜而入汴梁的杨大人,才说了一句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用财货名利驱策人效力转变为让人甘心从命出力,甚而尽死力,有的时候真的是一句话。

    石三郎再度拜倒,砰砰的碰着响头:“大人,说掏心窝子的话,俺们也不是主动应募的,无非是别人可以不去,俺们这些全无路的军汉,只有硬着头皮去了,但是也真是做好准备,一旦要上阵,也壮着胆子去打上一场的,谁让别人有家有业,俺们要得功名富贵,只能靠命去博?这大宋实在待俺们不公,实在待俺们不公,别人看俺们就是笑话,俺们也是五尺高,有气力有骨头的汉子愿意卖命,这大宋,这朝廷却不肯要。”

    他吸口气忍住眼泪朝下掉,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只要大人为俺们讨回这场公道,俺们这些汉子一条烂命,都是大人的。”石三郎去后半晌,杨凌还默然坐在这间小屋当中,汤怀在他身后立半晌,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朝廷,这大宋……大人,当真拉拔这些苦命汉子一把罢。”

    杨凌点点头:“这是自然,我说了要管,自然管到底这潭水,真当老子不能搅动?”这些日子,在赵佶面前赔笑脸,和禁军军将周旋,在汴梁城中装出一副知进退守规矩的样子实在把他憋得够呛,心中也有些焦躁,这个大宋中枢汴梁,已经腐臭得不堪闻问了,偏偏外面还点缀着一派最为富贵悠游的景象,却不知道,北地风霜,就要呼啸而下,自己时间不多了,也幸好自己蛰伏的时间,也总算快要结束了,就要开始振洗刷这所有一切,也许在一场场让人惊心动魄的惊雷闪电当中,这本该走向灭亡终结的一个时代,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这声骂出来,让杨凌着实有些念头通达的感觉,不过自己这一处的布局,单单指望这帮倒霉军汉,那是不成的还要着落在一些有点力量的人身上,自己唯恐闹得不够大,也唯恐不能将这汴梁中所有势力,都牵扯进来。

    ……

    艮岳行云当中,此刻正有一行人穿行在江南运来的奇花异石之间,此刻虽然已经算是初冬,可不知道禁中照料之人用了什么法子,园中花木仍然还有些绿意流水淙淙绕行其间,溅在石上,叮咚有声宛若江南春日景象。

    内宦宫女,身着锦装,到处侍立随时等候上前伺候几位禁中有头面的大内宦,是满面堆笑,亦步亦趋的跟在这行人身后。

    这一行人中,信步走在最前面,身着一身道袍,戴着羽冠飘飘若神仙中人的,正是当今道君皇帝赵佶了,今日跟在他身后,游这艮岳行云的,一个是嘉王赵楷,而另一个满脸谄媚之色,笑得六颗白牙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就是汴梁近来最红的进幸臣杨凌杨大人了。

    赵佶也不挑具体方向,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着开口说话,语气也是轻描淡写:“杨卿,朕这园子如何?”

    杨凌赶紧笑笑:“天上宫阙……难得的是此刻仍有绿意,不知道有什么妙法,臣倒想腆颜向圣人讨教一二,这妙法经臣手中卖出去,多少也能生发一笔。”

    赵佶呵呵一笑,回头点着杨凌鼻子:“杨卿真是一心想为桑弘羊么?这常绿之法,朕也不是很清楚,许是就是让地气热一些,耗费颇大,这道理多有人知道这上面,就别指望了……杨卿也是大臣了,就不必口口声声言利了罢?”

    杨凌心里面撇撇嘴,老子不言利,你这些日子能过得这么滋润?道官的道禄又开始发了,一些宫观也趁着冬天开始翻修,现在还有风声说,艮岳最后收工的时侯因为江南方腊之乱发生,颇有些草草了事,在赵佶心中有些余憾现在手头松动了一些,又想将艮岳中缺憾未善之处弥补起来,只是虑着风评,还未曾下定决心。

    今日召杨凌至艮岳陪着他游园,已经有某位很有面子的中官在事前向杨凌隐晦示意了,要是圣人在这上面露出口风探询,你这应奉天家内库之人,可得尽力凑趣,这可是咱家对你的关顾一旦艮岳再行大工,钱财自然是你筹集,禁中诸人得了好处,也对你有所分润。

    杨凌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还慷慨的拍胸脯,禁中诸位陪着圣人苦了这么许久,还对我谈什么好处?都是我杨某人的本份,在中官内使团体当中,除了梁师成和他的心腹,杨凌名声好得很,无非就是用钱开路。

    当然这些没**之辈,也出过一些胸有大志,操行甚佳之辈单单大宋,就出过太监名将秦翰,性格温良恭谦,诚以待人,清寒自持又能领军作战,赏罚公平,身先士卒战毕归来,仍然是禁中一个恂恂然少言寡语的老太监,身平临战负创七十余处,到老宿疾发作,终夜辗转难以成眠,多少有**的文臣士大夫都比不上,远远不如,至于当太监当到长胡子的童贯,那就等而下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杀破狼(十一)

    但是总体而言,这般内宦中官,只要有钱,就能搞定,在天子面前献媚,交通内宦,杨凌近来,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白鼻子奸臣了。

    果然赵佶先义正词严的训斥了杨凌一句,然后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杨卿,这坐粜事公余钱,现在收纳得如何?可曾齐了?”

    都门禁军在坐粜事上吐出来的好处,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正式名目,就叫坐粜事公余钱,当下杨凌笑道:“圣人,哪有这么容易?禁军财计,都是按月坐支每月才拨付一笔坐粜事公余钱过来,现在才开始一月有余,臣在上头追得紧,也不过才拨付了两个月的过来,五十万贯臣以此为抵押,以第一期债券附加增发的名义,又发了一百万贯债券,认购出去的才六七十万贯,除掉扣头,实收五十五万贯有奇押头,自然收库不动,这五十五万贯,已经全部解入内库,以后按月坐支坐粜事公余钱,臣准备到明年三月,并着一起发第二期债券。

    到时候当有三四百万贯之数,可以解入内库,现在为难之处,就是不知道这坐粜事公余钱是不是永为定制,在这上头人心有疑虑,这债也就发得不是特别顺利,这上头还请圣人明察。”

    赵佶点点头,心下有些不满足,可他也知道,杨凌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坐粜事公余钱,一年也就三百万贯不到的规模,杨凌期之半年时间,就答应下来应奉内库过四百万贯的数目,完全称得上生花妙手。

    可是赵佶向来是**极盛之人,原来没有还则罢了,现在一旦有了,岂有不得陇望蜀的念头?而且现在这钱也真不经花,财政到处都是窟窿,天下毕竟姓赵,该贴补出去的就得贴补出去前几日政事堂正商议着整治汴河。

    自从宣和元年决堤合龙之后,因为连着平方腊,复燕云两场战事下来,汴河修治已经停了三四年,必须要修整了,不然来年雨水大点大家都得河里了,冬天水枯,正是修河的好时候,但是从西川江淮运竹木过来,雇募工人,准备河工衣粮,准备寒天下水犒赏钱,动员都门禁军上河执役,哪样不需要花钱。

    蔡京在他面前已经夸过口,说不指望从内库里面再掏多少钱,可是管下面的人却没这顾忌,镇日就在赵佶面前哭穷,眼巴巴的盯着才有了些进项的内库。

    修河是赵宋皇室历代最为重视的事情之一——其实也差不多能算得第一了,首都百万生民的安危不必说,还关系着漕运大事,这可是维系大宋的根本,下面的人一哭穷,赵佶也只得皱眉掏钱,才进来的钱就出去了一大半,还有多加上给官员发发工资,给皇子帝姬补贴一点欠账,修治修治宫室,换一换这已经陈旧的禁中装饰摆设,将皇家日常吃用开支从一年三十万贯恢复到政和年间的一年五十万贯,又开了十几炉极其贵重的丹药……

    赵佶现在又穷了,现在赵佶又想将艮岳的那些草草收尾的工程重做一遍,却实在拿不出钱来,可杨凌已经做得足够好,再指望他能变出钱来,似乎也不现实,赵佶心中也有些恼怒,这恼怒却不是对着杨凌,却是对着其他人朝中之人,不管是蔡京还是梁师成一系人马,甚而那些旧党士大夫一党,对杨凌应奉天家的地位,都有烦言。

    当年东南应奉就惹出了多少口舌,但是毕竟不在眼前,现在杨凌可就神气活现的摆在汴梁,还跟坐了火箭也似朝上升,眼见就红得发紫,这些烦言,无非也还是老一套,国朝本有定制,三司理天下财计之事,现在就平白立出一个三司出来,国朝制度,置于何地?

    不必说杨凌不是正经的士大夫出身,本非大宋有根脚之辈,对此等人物骤加宠信,实在是祸非福,不用杨凌也罢,但是你们倒是在理财上面那点本事出来,国家财政一塌糊涂,交钞越来越不值钱,窟窿也越来越大,处处腾挪为难,而且都门禁军那一摊乌七八糟的事,想在上面节省一些,就哭着喊着说不能轻动,要不然会生出事端还是用杨凌,三下五除二就查出坐粜事上的重重黑幕。

    这帮军爷,国朝用坐粜事恩养士卒,他们却趴在上面吸血,占他赵官家的便宜,还是来回两遭杨凌动了,也未曾怎样,还为国朝生出数百万贯的收益,大部分还不是贴补了国事?你们倒也有杨凌一半本事也好?却现在还在坐粜事公余钱上勒掯着不放,现在还不愿意点头答应这三百万贯每年的收益永为定制,交给杨凌经营运用,越想越恼之下,赵佶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嘉王赵楷一直风度绝佳的陪在他老爹身边,一直在察言观色看到赵佶有些恼怒,趁机插口进言:“杨大人为应奉内库所行之事,已经是尽心竭力了,圣人所用得人,然则可以用来运营的东西就这么些,无非一个贸市,一个坐粜事公余钱,再要杨大人有大作为,哪怕大人是生花妙手,也就如此了,既然朝中理财之人就是如此,还不如再分点责任给杨大人,让他运营,此刻朝中正是要兴革诸事之时,江南税赋大减,北地战事之后,亦要复数年。”

    “陕西诸路仍要养着重兵以备西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让杨大人担多点责任也罢,等四方平静下来,国家财力渐充,再复旧日之制,儿臣就这点愚见,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杨凌只是恭谨的在旁边听着,悄悄的对赵楷感激一笑。赵楷不动声色,受了杨凌这感激的表示,这上面他赵楷自然是要为杨凌进言说话的,他在这财计事上得了大彩头,又回到了舞台中央,现在有财计事,赵佶不时找他询问两句,他也找了几个三司的老帐花子,或者实务精熟的三司郎中一流的小官,每日恶补这些大有铜臭味的事情。

    在兵事上自己没显出天分,财计事上见宠于官家,也是一条路杨凌权势日张,就是他赵楷权势日张不必说杨凌经营所得,他也有一分好处这段时日,从杨凌手里得了不下十万贯,皇子每年就那些俸禄,可是交接大臣,收买禁中眼线,弄些名贵的花样在圣人面前凑趣,哪样不需要花钱?

    但行大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要有足够财力,以前赵楷都靠着投靠过来的大臣献纳帮衬,现在杨凌一个人,就抵得过过去所有进项而有余额,想着自家那个大哥估计看着杨凌这个财神爷也眼馋却不能伸手,赵楷就心情大好。

    唯一有些烦恼的就是,这杨凌还没有明确投靠的表示,这世上果然没有事事完美顺心的时侯,赵佶看了赵楷一眼,却没什么表示最近这个三儿子风头够盛的了,不必再表现出对他每个进言都欣然采纳的姿态,这也是为君的平衡之道。

    至于将来如何,还得再看,反正自己在长生道路上勇猛精进,还有的是时间观察准备,他沉吟一下,对杨凌淡淡的却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情:“杨卿家,这神两镇互调之事上头,你也有出力罢?”

    杨凌顿时一震,不知道赵佶怎么说到这个上头去了,不问可知,定然是有人在赵佶面前进言,这天下没有透风的墙,两军移镇之时准备那么多辎重,不是朝廷给的那点开镇费用置办得起的,那自然是有人给的,这个人除了杨凌,还能有谁?

    不过杨凌一下许了六百万贯的开镇养军之资,却是他们猜不到的,只是料想杨凌在发债当中,腾挪了二三十万贯的数目,塞到了军中,这可是大干忌讳的事情,顿时就有人在赵佶面前告了刁状,既然杨凌敢给这个钱,自然也事先做了准备。

    虽然赵佶今天问得突然,稍稍一震之下杨凌脸上顿时就显出了略微慌张,又略微不平的愤愤之色,又一副有些惧怕的模样,僵在那里片刻,先不说话这副表情,可是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了许久的赵佶也不说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杨凌脸上的神色。

    赵楷却在旁边连嘴里的唾液都干了,急切之下,却又不敢说话,只是恨恨的看着杨凌,直娘贼的,杨凌这厮安安稳稳在汴梁生财,应奉圣人,辅佐我这个三大王,有什么不好?偏偏还有和这些粗鲁军汉藕断丝连,这事情岂是做得的?

    岂不知你才入汴梁的时侯,最遭人忌恨的就是对军伍的影响力?也不知道是哪个活该绝户的,告这种刁状,准是那个直娘贼的大哥手下所用之人,饶是向来气度闲雅的三殿下赵楷,这个时侯都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村话了。

    然后又在心里替杨凌打气:“抵赖不认便罢,圣人现在还用得你,不会计较太深,只要将来当真和军中断了关系,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这几年关键时刻,只要你能撑过去便罢,只要我能接位,将来就算你被贬到那个穷山恶水,只要侥幸不死,也能让你回转汴梁。”现在赵楷心里信誓旦旦,至于将来真有那么一日,他是否还记得倒霉的杨凌,那就得另说了。

    杨凌僵立半晌,缓缓拜倒:“正是臣所为两军移镇,臣百般拼凑,挪用了十九万贯的资财,接济之收条尚在,帐目也清楚,当奉于圣人面前,以备圣人详查,臣本来还想发自己家财以助之,后来也罢了,臣罪无可赦,但请圣人处断。”

    几名随侍在赵佶身后的伴当都在脸上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神色,这家伙,居然怎么就认了?以后从这能生财的家伙手里得好处是不必想了……或者这个消息趁着还新鲜,赶紧卖出去给谁,先结个好再说?

    赵楷是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血就喷出来,赵佶不动声色,静静看着杨凌,语气却很堪玩味:“十九万贯?为什么要行此事?”

    杨凌跪得笔直,语气却满满不平:“臣只是不服气罢了,那西军算是什么东西,当日臣去救他们的时侯,苦不堪言,硬仗都是微臣麾下在打,平燕大功能给的都给了,臣辛辛苦苦经营而来,应奉天家的资财,也从圣人手里挖出去给他们,臣和军中袍泽好歹有一份渊源在,看着他们凄惶上路,心下哪里过得直?圣人以应奉天家之任,让臣手里还有腾挪的余地,就东拼西凑了些,算是借支给军马的……说是借支,其实就是私相授受,臣罪实重。”

    赵佶居然笑了笑:“杨卿倒是甚讲义气……”

    杨凌却是苦笑:“臣就算是不讲这份义气,难道就没有有心人拼命将臣和大军扯到一处了?现在两军也互调出外了,臣也将禁军上下得罪了个精光,却不知道还要臣做什么,以表清白之心,不过臣之罪已经铸下,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求稍稍垂念臣对圣人的耿耿忠心,让臣还有将来为圣人效力的余地。”

    赵佶负手,走了几步,杨凌刚才的愤愤,象是将气力用光了,现在才想起自己这次错处有多重,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赵佶站定脚步:“怎么没有发家财以瞻大军呢?”

    杨凌耷拉着脑袋,轻声回答:“腾挪经营所得支给大军,还算是圣人恩养士卒,臣发家资,就不知道算什么了,琼崖瘴疠之地,臣不想去走一遭。”

    赵佶突然冷笑出声:“琼崖瘴疠之地?你的身份,说明正典刑也就明正典刑了,岂是在琼崖瘴疠之地走一遭就能了结?要不是你还有这份最后谨慎,就是朕加恩,也容不得你。”

    杨凌无语,只有免冠叩首而已,在赵佶身边侍立之人,每个人看向杨凌的目光,都跟看死人差不多,就算不死,这一状也算是告准了,私自发天子内库以交接军伍,还想有什么前程不成?(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杀破狼(十二)

    赵楷是心灰意冷,看都不想多看杨凌一眼,一些大伴是心里盘算,杨凌遗下来这好大一笔资财,该怎样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哪怕杨凌自己心里有数,这个时侯背心都忍不住冒出了一阵冷汗想在大宋这个时代,在军中继续保持影响力,实在是有些逆天了口牙……

    哪怕自己随身带着主角光环,都有点hold不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赵佶却话风轻轻一转:“起来罢,先罚你俸一年,为朕白当差执役你的帐,朕也是要遣人查的,别以为再能为所欲为,朝臣待两军的确薄了一些,你却要明白,两军不比西军,是没有根脚的军马,自然有些差别,这也是人情之常情,要是你和两军军将还有往来信,在上面也要和他们分说一二,朕自然在后面要想法弥补他们一二……”

    周遭之人,全都做瞪大眼状,下巴几乎能砸着脚面,这个峰回路转,未免也太过于展开了罢?杨凌也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了赵佶半晌,才突然重重磕头,在石板路上碰得重重有声,然后眼眶都红了,站起身来,一副要擦不敢擦,感激到了骨子里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的模样。

    赵佶微微一笑,有点志得意满,上位者用人心法,使功不如使过,说实在的,杨凌这人,表现太过于完美,让他领兵,就打下燕京,击败女真,让他理财,就让三司上下都瞠目结舌,让两军出外就出外,让他去查禁军财计事,得罪人就去得罪人。

    越是这般近乎完美的臣子,君上反而越不敢用,现在赵佶才算是抓到他的弱点,这家伙野心勃勃,还想朝上升,要不然他继续对两军示好是为什么?而且在应奉天家事中,他手脚也不见得干净了,能腾挪十九万贯给两军,留给自己的说不定就有五六十万贯,也有人在他面前进言了,杨凌将南门外别业经营得各种奢侈华丽,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现在杨凌是他一刻也离不得的人物,而且需要他出大的气力,握着他把柄在手,随时就能翻出来敲打他,他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也得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帝王手段,无非如此就是如此。

    大臣与军伍交接,其实说透了,在地位足够高的大臣这个阶层当中,也并不算是怎么一回事,王黼有没有和童贯交接,好得如穿一条裤子也似?如果身边大臣对于军将没有足够影响力,君王又怎么通过身边大臣来控制着这些军队?

    政治说到底还是人对人的事情,两军这么一支没有根脚,没多少历史关系,没多少大臣有影响压制,反而要找到一个可以控制这支军马的人物收而用之,将这人放在身边,随时牢牢掌控另一方面,当然少不了分化压制削弱。

    杨凌始终保有一点对两军的影响力,至少在此次削弱两军的这几年当中,赵佶甚而乐于见之,在赵佶身边告这个刁状的,也是地位不高不低之人,蔡京梁师成之辈,这等真正的大人物,却没有在这上头多说半句。

    杨凌偷眼看着赵佶那副志满意得的模样,脸上还辛苦维持着感激到骨子里面的表情,心里却在大骂着赵佶祖宗十八代,刚才那几个头可磕得不轻,现在脑浆子都还在晃荡算了,为成大事,只要不拿老子当兔子,就都忍了罢……

    赵佶此刻想的什么,杨凌揣摩得**不离十,不过说实在的,这也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李邦彦事先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他听的,李邦彦所学,接近纵横家一流,在人心揣摩上,最是精到。

    杨凌在这上头也不是个雏,一说就明白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赵佶犯二,将他干脆杀鸡取卵,现在看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错过此次,你赵佶别想今后再用此事,来敲打老子搓揉一番。

    杨凌之后,赵佶自然就要向杨凌索取多好处了,他摆摆手,转身起步,慢悠悠的边走边说:“这事情就先算过去,改日朕自然知会三司,在帐目上将你这私相授受过了明路,谁也不必提起了……不过不能再有第二次,到时候,朕绝容不得你……应奉天家差遣,你也自当加倍效力,才稍稍能赎前衍……”

    杨凌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忙不迭的表忠心:“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赵佶一笑:“朕岂是德薄的,要你做武乡侯的人?”杨凌忙不迭的又熟练请罪,赵佶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朝下说:“禁军财计之事,下一步准备如何动作?”

    杨凌苦笑,却不接话,赵佶开盘子出来杨凌却不应,他顿时停下脚步,有些恼怒的慢慢开口:“有何为难之处?”

    杨凌行礼下去:“圣明莫过天子,贸市经营所得,以及依托所发之债,已经之至矣尽矣,坐粜事公余钱,也就是如此了,臣差遣范围,只及于贸市经营及禁军经费财计事,对禁军经费财计事再动什么盘算,只怕就为难得很了。”

    他说得隐晦,意思却是分明,都门禁军这个利益团体已经是让步了,再逼迫下去,只怕会生出什么变故,而自己也绝无可能插手三司体系当中,为赵佶生财,赵佶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沉默少顷,却仍然有些不死心,开口问道:“就无一处可以下手的余地了么?”

    杨凌迟疑半晌,才一咬牙道:“此时此刻,臣如何可以担保?只有静观其变,慢慢发现有什么不伤大局,可以下手理财之处……五百万贯实不敢言,半年之内,另为内库应奉三百万贯,臣就担下了。”

    赵佶点点头,三个月五百万贯,是他开的价,杨凌还价半年多给三百万贯这个他也算能够接受,杨凌意思就是还要对禁军财计下手,不过要等待机会,尽量不引起禁军上下反弹,他这般谨慎,赵佶也能理解,不过却还需要压一下,要是真生出什么事情来,将杨凌抛出去当替罪羊了事便罢,反正只要不砍了他脑袋,还能召回来用,说不定用得还顺手。

    都门禁军这个团体,也着实需要再敲打一下,单单一个坐粜事,便吞了如许多的好处,不重重敲打,还不无法无天了?别人都是滑不留手,不会替赵佶跳这个火坑,也就杨凌这个人,可以当这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了。

    当下赵佶就展颜笑道:“既如此,也罢了,你尽管放手去做,朕自然是撑持你到底的,听说你南门别业之外,又有什么游泳池,羽毛球场?捡着一日,朕便巡幸一日,你备着接驾就是……下面也不用你陪着在这里战战兢兢了,下去谨慎奉职便是,朕对你实有厚望。”

    说着摆摆手,示意杨凌不必多礼,就自顾自的去了,几名伴当跟在赵佶身后,看向杨凌的目光复杂得很,不知道是羡慕好,还是同情好,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在这个杨某人价值未曾被圣人利用完之前,他的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赵楷悄悄落后几步,拍拍杨凌肩膀:“杨使君,杨使君,你实在是运气好。”然后又匆匆嘱咐一句:“半年加增三百万贯之事,你谨慎从事,到时候有个百数十万,也勉强就能交代过去,圣人还是要用你理财应奉的,切不可孟浪行事。”说毕这句嘱咐,就赶紧离开,追上赵佶去了。

    杨凌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的一笑,果然是身在局中,各有心思,自己这如履薄冰,小心周旋的日子,还有多久?在汴梁的布局落子,自己正在次第进行,一切都还算在掌控当中,在北地所布之局,所落之子,现在又怎么样了?

    在这一刻,他忍不住向北面天际之外望去,那个高挑单纯的清丽少女,现在又是如何?又是一个冬日的夜里,这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二个冬天了呀……

    为什么要说又?杨凌在心里发出这般没营养的感叹,舒舒服服的坐在暖和的马车里面,这个时节,汴梁到了冬天的时侯,还是相当寒冷的。

    汴梁周遭地势甚为开阔,也没什么可以遮挡寒流的山峦,从北而来的西伯利亚寒流,在河南之地都显得力道强劲,每到冬日,汴梁都会大雪,开封府到冬天一个很重要的责任就是每天全城巡查,砍有没有被雪压塌的房舍,看有没有扛不住冻的老幼需要救济。

    当天气最寒,家家封门,汴河连底都冻上,柴炭米粮价格涨到最高,那些一日不劳作一日不得食的最低层小民百姓熬不住的时侯,开封府还要计口发柴炭钱。

    政和年间,这种最冷的差不多一个月里发的柴炭钱是每口五十文,到了此时财政窘迫,已经减到了三十三文。

    饶是如此,汴梁城的百姓仍然是这个地球上最幸福的居民,没有之一,现在还不算是最冷的时侯,对于经历的燕地寒风的杨凌而言,其实不算怎么一回事,但是时势不同,在汴梁城中,他也不必硬撑着装铁血,舒舒服服的在升了西川无烟炭炉的马车里面,有什么不好。

    做人嘛,苦要吃得,福要享得,才能挥洒自如,做点大事出来,汴梁冬日夜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街头的那些活市招少了,每家都挂起了的帘子,吃食店外面不少都架起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锅,放了胡椒香料的羊肉汤香气,一阵阵的飘过来。

    家家都挂起了厚重的门帘,清寒一些的就是厚重几层的麻布,豪阔一点的就是西域来的白叠,人群进出之间,里面的灯火就透出来,那些几层的酒楼瓦舍,楼上的灯火洒下来,伴随着银铃也似的笑声,错杂在一起的乐器声,给这冬日平添几分温暖的气象。

    冬日汴梁,仍然不夜,这个时侯在地球上大宋疆域之外,西方的贵族们正缩在阴冷潮湿的石头城堡里面,围着壁炉瑟瑟发抖,大批的斩杀牲畜用盐腌起来。

    领民们在四面透风的木头茅草石头垒起的狗窝里面,将一切能遮在身上的东西都披挂上,唯一的娱乐就是一家聚在一起,说一些很阴暗的传说故事。

    西方奇幻中的那些古怪生物,多半就是在这样,一个个寒冷的夜里,慢慢编织出来的,这种苦逼日子,自然就让人崇信上帝,唯一的期望就是死了之后能进天堂摆脱这人间地狱,西方宗教情节浓厚,实在是因为这帮白鬼子过去一千年实在没享过什么福。

    西方罗马帝国牛的时侯,宗教是多神的,瑰丽的,欢乐的,甚而有一些世俗的,和中国有些类似,日子走下坡路了,就开始天堂地狱赎罪的闹腾起来了,不管是宗教还是神话,都偏向与阴冷灰暗甚而有些残忍。

    俺们中国人有信仰,也是其来有自,不完全是那些只叫兽们痛批的什么功利实用的民族性,杨凌心里面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懒洋洋,马车里面还有一名侍女,却是前些时日才收入南薰门赐第当中,还小心翼翼的瞒着马小英。

    这侍女是和杨凌签了十年的雇佣合约,今年十九岁,在大宋已经算是熟透了的岁数,小门小户出身,学的就是一身服侍人的本事,容色也颇为俏丽。,这个时侯正媚笑着将一小盏热腾腾的茶汤饮子奉上。

    这主家是汴梁有名的杨财神,骑着黑虎到汴梁的,最难得的是内宅当中颇为乏人,要是有幸能转为妾侍,那可就算是熬出头了!不必服役期满,年纪老大,再寻个市井汉子嫁了,从此过的都是富贵日子!

    杨凌接过茶汤饮子,朝她表示谢意的笑了一笑,一般人家的奴婢哪有这般待遇,这侍女更觉得杨凌待她不同寻常,忍不住就腻上来笑道:“老爷,枯坐无聊,可要听奴唱首曲儿消乏?

    ”(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杀破狼(十三)

第五百六十六章 杀破狼(十四)

第五百六十七章 杀破狼(十五)

第五百六十八章 杀破狼(十六)

    这黑羽甲士问道:“换的马怎生还未曾将来?”说话之间,几名驿丁就牵着一匹大青马而来,被人牵着犹自不甚老实,不是扬头摆首,发出阵阵嘶鸣,喷出长长的白气,牵马的驿丁都小心翼翼的离开这大青马远些。

    朱仝还在旁边陪笑解释:“这青马却是破落户的脾气,所以叫破落青,有些难驯,脚力却是极好的,不知上下可看得中?”黑羽骑士却一眼就喜欢了这青马,上去接过缰绳就打量牙口四蹄,还按按这马的背,看看承力如何。

    说也奇怪,这青马在别人手里脾气甚大,在一身杀气的厮杀汉手里却老实,马头还朝那黑羽骑士身上蹭,一副亲热的模样。

    “这可是一匹能上阵的好马,稍稍调教一番,万军厮杀当中也不会腿软,却拘在此间槽里当一匹黑马,怎生不会有脾气?却要去求了小杨将主,将些钱文,回程时侯买下来便罢!”

    黑羽骑士夸赞几句,就招呼驿丁将他的那些行李插袋都装上青马,再将文书牌票从朱仝手里讨回来,朱仝毕竟岁数大嘴碎,忍不住就劝解一句:“日头已经过了正中了,这般天气,歇息一宿便罢,街市里面羊肉汤锅蒸饼都是好的,俺们驿站内有的也是房舍,洗刷一番,俺着人准备干净被褥,明日再出发也罢,这宿钱自然是体己价钱,上下不必担心。”

    那黑羽骑士翻身上马,扯扯缰绳,哼了一声:“军情如火,哪里能耽搁?需得早早回报到汴梁!让汴梁知道,俺们神策军在河东边地,可不是在享福,却是要打仗死人,才能保得住他们在汴梁城高乐!”

    朱仝一震,忙不迭的追问:“不敢动问上下,到底是何等军情?”

    黑羽骑士沉吟一下:“也没什么好瞒人的,本来就是要让汴梁中人跳起来,知道俺们神策军不是白拿他们那十万贯……”

    说到十万贯三个字,这黑羽骑士已经满脸都是讥讽的神色,一边说一边断然一挥手,神色已经是肃然如铁:“辽人余孽未平,不时骚扰河东路缘边之地,女真大军也囤积粮草,休养生息,消化大辽实力,河东路就要遭逢战火……”

    “就一支缺饷缺械的神策军,当在他们面前!俺们神策军打仗不怕什么,却得让俺们安心打仗!”说罢一扯缰绳,破落青咴咴一阵嘶鸣,奋首扬蹄,就向着难免,疾驰而去。

    朱仝就跟雷劈也似的蛤蟆,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那黑羽骑士去得远了,他才一蹦老高,挥着手呵斥同样发呆的驿丁:“快追上去,将这些钱钞,都还给那将军!人家打仗,俺们也得有人心!”

    驿丁们都苦着一张脸回话:“爷爷,这如何追得上?”朱仝丧气,忍不住就默默向汴梁方向祈祷,但愿汴梁那些当道诸公,能明白此间事厉害,多支撑神策军一点,沿途转运,要用到他们这个驿站处,白当差也是情愿。

    ……

    汴梁城南薰门外杨凌别业院内,汤怀低声道:“北面来人。”

    杨凌一怔,用力搓了一把脸,站起来穿鞋就走:“在哪儿?带我去见!”

    他心里面也是有点忐忑,北面来人,那准定是传来布局落子的消息了,却不知道那里所布之局,在远隔千里之下,是不是还合自家心意!

    汤怀提着灯笼,引杨凌转了几个弯,就来到他的内书房当中。书房内一灯如豆,一条长大汉子坐在那里,戴着黑羽,看杨凌到来,马上跳起来行礼。

    这汉子杨凌自然认得,曾是他黑羽都得力亲卫之一,正是那个和老驿朱仝笏照过面,一路传播暗示女真军要南下的矫健军汉了。他叫做吴亮,白梃兵军出身,已经做到了一营的虞侯使职位,在白梃兵军中领一都四十骑,在选黑羽都的时侯,说什么也要入值杨凌亲卫。

    这自然是他聪明处,杨凌用人最嫡系的班底,就是最初识得的岳飞几人,他一个白梃兵军半路加入的,回去也不好回去了,以后想升上去,只有成为杨凌亲信之人,随侍身边的黑羽都亲卫再不是亲信,还有谁能是?

    这等人物,既能厮杀,又有领军经验。更有头脑心机,如何没有大用的机会,这次神策军到了河东,杨凌从军中挑了新的一批人充实黑羽都,吴亮给放出去,韩世忠顿时大用,为实领一个马军指挥,神策军马军指挥都是满编,足足的三百五十骑。这次却遣他亲自回来传信,可见带来的信息有多重要了。

    看见杨凌也不废话,行礼之后,吴亮就从贴身处取出信函,双手奉上,杨凌接过,朝他点头微笑示意一下,就扯开信函,借着灯火细细看起来,吴亮和汤怀随侍在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吴亮也还罢了,汤怀却看着吴亮眼热,俺们在汴梁缩手缩脚,你这家伙,又能堂而皇之的将黑羽戴上,却不知道俺要在汴梁熬到哪一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凌才一字字的将这封简短信函看完,沉吟半晌,才淡淡的对吴亮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吃顿好的,然后再劳苦你一些,尽快将我的回信带回去,再告诉泼韩五一句话,三千精骑务必在一月之内抵达京师!”

    吴亮又行礼下去:“如何谈得辛苦?为小杨将主效力,万死不辞!”

    吴亮为汤怀领下去安置,杨凌在书房当中却有些站不住,走到外面,呼吸着夜里冰冷的夜风,在这一刻,他也心旌摇动。

    两处布局,相隔千里,都已经落子完毕,一场绝大风潮,就要在他手中掀起,直到最为深刻的撼动这个时空的大宋!

    岳飞在历史上是一个愚忠之人,不知道是否能够彻底的执行自己的命令指示,所以行事,只能将他调开,自己所最能信任的,就是最初跟着自己的严世臣和罗候,这两位兄弟,在能力和基础上差了名将不知凡几,可是边关历练,终于成长了起来,这个时候就是将他们从河东神策军调遣出来,以成大事。

    自己早已准备好了,来到汴梁以来,拼命周旋应对,拿出了全身解数,也就等待的是这一刻!

    马行街那处大宋闻名的小楼之上,李师师幽幽叹口气,将窗口竹帘放下,在窗口坐了一阵,俏脸素手,都觉得冰凉,回身过来,一直在身后侍立的小侍女递上了熏笼,李师师接过,温柔的对玉圳儿笑笑表示感谢。

    李师师仍然是那副清艳模样,娇媚和清纯,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上,似乎最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一双大眼,什么时侯都是秋波流动,宛转娇柔。看人一眼,似乎就跟带钩子一样牢牢的把人抓住,再也挣脱不得。

    这种女子,就是天生尤物,不过这些时日,李师师容颜略略有些清减。似乎也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

    往日在小楼里面,她是最沉得住性子的,或鼓瑟或读书,自得其乐,多少日不出门都不当一回事。

    她是难得的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家容颜,才是现下这般遭际的源头,极少在外抛头露面,却反而遭致了诺大的名声。为赵佶赏爱之后,就加倍的宅了起来,伴君如伴虎,自家要是以为靠着君王就一生无忧了,那是妄想,不必说红颜易老,宠爱难久,就是和君王身边事稍稍沾边,自己不过是个姬女玩物罢了,稍有不慎,就会没顶!

    就这般过下去罢,到时候该是什么样的结局,就是什么样的结局,自家静静等着就是,不动心,不对未来有所期待,不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那个略有憔悴之态,总是保持一副恂恂儒雅,温和爱笑之态,偶尔没人注意的时侯,却眉眼张扬锐利,不驯昂扬深藏在骨子里面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之后,李师师宛若无风湖面一样平静的心情,却微微有波澜兴起。

    一纸书信怀揣在她的胸口,凭什么?你凭什么就能说带她摆脱这等生活?你不过也是走门路到了自家这个可怜女子身边,才勉强在汴梁站住脚跟,虽然现在一时得宠,不过也是个弄臣身份。到底有什么底气,才敢对我许下诺言?

    李师师很想将这约定当成笑话,皱皱眉毛丢开手就算,犯不着和那个现在在汴梁也算是地位日高的家伙计较,可是这些时日,却总忍不住想着这个,心中更有隐隐期,。甚而有时春闺浅梦,都梦到了一些绝不会与外人说的场景。

    偶尔独坐,李师师更会蹙眉咬唇,难道这就是冤孽?这个世上,还真有只是一会,就如金风玉露相逢的事情发生么?

    自家在这里,总是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这个家伙,却哪里会想到自家这个可怜女子?既然利用过了,自然也就是抛诸脑后,自家不过就是一时糊涂罢了……

    想到深处,李师师往往就是幽幽一叹,想得很分明,可是平日里李师师还是忍不住通过那个当初为杨凌引路的小侍女,了解那个人这些时日来的举动。汴梁城中流传的和这个家伙有关的消息,她也禁不住收集而来,细细琢磨,自家也知道这般就是越陷越深,却是情难自已。

    女孩子动了心了,那就是动了,心上矜持,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是摇动,几千年,概莫例外,这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好讲的,李师师虽然已经算是冰雪聪明的了,这上头也拗不过女孩家的天性去。

    她此刻坐在窗前,看着小脸上精心装点着花钠,一副小家碧玉的可爱模样,此时此刻,眼角尚有些春意,也算是一等一人才的小侍女,轻笑道:“现下巴巴的来我这儿献殷勤,我可不稀罕,什么时侯赶紧将你嫁出去才是正经。”

    小侍女脸一下涨红了,都着嘴分辨:“姐姐却说的哪里话?小姐不放,我一辈子便不走。”

    李师师叹息的一声,赵佶本来每隔三五日,不论过夜不过夜,都要来她这里走一遭的,结果因为杨凌私自资助神策军晋阳军互调,已经有十日未曾照面了。

    李师师自然知道神策军和杨凌之间的关系,还知道杨凌因为私自资助军资,狠狠的被赵佶敲打了一番,现在神策军如此,杨凌岂能自外其事,他现在表面风光,内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说不定就要牵连到他的头上,让他遭致没顶之灾!

    虽然关心,李师师却绝不能登杨大人之门,询问究竟如何,甚而想法设法为他出力。她要这么做,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帮上忙姑且不论。单单是杨凌勾搭了皇帝禁脔这个事情,他就承受不起,只怕倒霉得更快!

    忧心之余,李师师也只能在这小楼上每日独坐,除了担心,别无他策,也只能有意无意的交代侍女,多打听些消息回来,小丫头虽然在杨凌那里什么风声都没探听出来,外间的形势却是听到了几十个版本,不过李师师冰雪聪明的奇女子,却能多少感受出来一点端倪。

    在神策军抵达河东,汴梁城中暗流涌动之际,杨凌还有心发起下一期的债券,仿佛河东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未曾有。

    这个时侯按照常理来说,杨凌应该忙着奔走,赶紧将这事情和自家撇清关系,说不得还要在有力人士面前,用钱开路,疏通疏通关系,汤怀是杨凌亲卫首领,自然要跟着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结果却是另外一回事,杨凌安之若素,过得再闲适也没有了,真不知道这姓杨的家伙,到底是有备无患,还是心思太粗,根本不知道这事情的重要性!

    小侍女偷眼向李师师看去,顿时就发现李师师也如她刚才一般,蹙着秀气的眉毛,编贝玉齿紧紧咬着嘴唇,同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想得痴了。

    小侍女小心翼翼的伸手在李师师眼前晃晃:“姐姐,在想什么?窗口风凉,不要坐得久了,伤了风不是好的,我去给姐姐将热茶汤饮子来可好?”

    李师师一下被惊动,自失的一笑。(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杀破狼(十七)

    杨凌岂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和梁师成一场争斗,手段百出,外联将门世家以稳住脚步,内则将门路能走到自家头上。精明厉害之处,时人不及,他必然是有所安排的罢

    贸市划地之处,虽然是在寒风当中,来人绝少,可这些巡守汉子仍然腰背笔直,目光炯炯的扫视左右。

    这精气神比赵楷看惯的都门军伍,简直是强到了天上,杨凌身边元随,都是平燕厮杀出来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几名汉子,远远的就看见赵楷一行人驰来,迎上去喝问:“此间是应奉天家重地,须不是乱闯的,来者何人?要是去别处,南行两三里,另外有一条通路,辛苦你们绕绕罢!”

    赵楷身边一名元随顿时扬鞭喝骂:“睁大你们狗眼看明白了,这是三大王当面!还不赶紧让杨某人出来迎候!”几名汉子当中带头的怔,知道这个来头,是说什么也不能挡在桥头的,却还是不卑不亢的见礼:“参见三大王,俺这就领路,引三大王入庄子歇马,杨大人却是在后处,请三大王稍候,俺这就赶紧通传给杨大人来见三大王。

    那赵楷元随眉毛一挑,还想说话,却被嘉王打断,赵楷就这点好处,与人交接之间,温雅恂恂,少有居高临下之态,口气保留度的确极好,心里面再急切,再不豫,面上也丝毫不带出来,他这贤王名声,得来也是其来有自。

    赵楷如此,杨凌身边亲卫更不敢怠慢,顿时就遣人将马厩中坐骑牵来,翻身上马,头前引路,直奔向远处那丘陵处,一行人跑得飞快,转眼就直抵这丘陵底下稍稍有些绿意的地方,就看见杨凌披着一身狐裘,戴着暖着皮帽,看起来倒像一个退隐乡里的乡绅,负手正指指点点着眼前一切。

    丘陵之下,是一片平缓的土地,一些民夫将地面掘开,将一节节陶管埋下,这些陶管直通向不远处一些小房舍当中,这些小房舍错落的盖了不少,尽力装点出一些野趣出来,看起来倒不算是多么突兀,这些小房舍都有烟道,不必说里面都有炉子,引水生火输入陶管当中,就像是放大的地龙,将这块地方烘暖。

    有的地方已经完工,民夫正在将地松开,将草籽洒下去,草籽生长甚快,这个时侯星星点点的已经有绿意漾出,再有一些时日说不得这一块不大的地方就是绿草茵茵,冰天雪地里中宛若一处仙境一般,比起艮岳行云,这里还更有一番开阔气象。

    那亲卫抢先一步,就要通传赵楷到来的消息,杨凌还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对身边工匠模样的人物指手画脚:“这陶管还是设得密一些,陶管长了,水变冷了冻住,就会爆管,我可不想埋了挖挖了埋,又不是纳税人的钱,这可是我自己的家当,实在不成,有的炉子挖空设在地里面,上面有遮盖有烟道就成,用上好的木炭,烟气也不至于太明显,就这样办,快去安排罢,一月内施工完毕,我给你加三成工价,只要好,不嫌贵!”

    那亲卫在杨凌说话间翻身下马,凑上前行礼低低说了两句,杨凌一怔回头,就看见赵楷赶来。赵楷本来就是满肚子心思,又远远听见杨凌这番财大气粗的话几句,就是涵养再好,这脸也忍不住沉下来。

    杨凌笑笑摆手让周遭人退开一些,上前行礼:“殿下,如此天气,怎么还到下官这个粗陋地方来?未曾迎候,实在是罪过,还请殿下恕罪。”

    赵楷在元随簇拥下翻身下马,尽力稳住自己容色,挥手同样让自家元随退远一些,看看左近就剩下自己和杨凌之后,脸上就带出了丝冷然的笑意:“杨大人,好富贵的场面,在这荒山野岭,也设上了地龙,你果然不愧为汴梁现今有名的财神!”

    杨凌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还不是圣人那日提了一句,要来看看此处?要是来了却是一片冰天雪地,那才是罪过,所以得赶紧做好准备,设地龙暖地气,催发草籽生长,一切都是为了应奉天家,所有开销,都是杨某人自己家当,这是分内事,没什么说得。”

    赵楷也冷笑一声,不客气的点了点杨凌:“杨大人,你还想着圣人驾幸此间么?你却不知祸事已至?”说实在的,杨凌知道赵楷必然要跑这么一趟,他两处布局,其实都是险棋,两地相隔千里,配合起来更是为难,稍稍有些控制得不好,或者有些什么意外,也许和自己期待的结果就是大相径庭,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孤心苦诣的,可不是为了安安稳稳的在赵佶身边当一个弄臣!来日大难越来越近,他必须尽快的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可是以他的出身,到了如今地位,想更进一步是千难万难,而且实在得罪的人不少,手中掌握的又是另汴梁城各方都垂涎万分的巨大财源,这所有一切都维系在赵佶的暂时宠信之上,一旦这宠信稍有动摇,不知道就有多少人会疯狂扑将上来,将他撕咬得连骨头也不剩。

    所以他才不声不响,近乎独断专行的安排了内外两处布局,也多亏他现在班底单纯,没有什么体制内的既得利益者。就算有个李邦彦,也是异类,而且麾下诸人,也大受整个大宋的排挤,所以才陪着他这样一路狂奔下去,现在大幕已经拉开,自己也已经再无退路,只有一意孤行的走下去,成败如何,听天而已。

    至少此刻,在汴梁一地,地位最不利的就是他杨凌,他在赵佶面前,自承了对晋阳神策二军还有相当的影响力,晋阳神策二军这等跋扈行事,牵连到他那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了,赵佶现在对他的期望,就是一个一心抓钱的弄臣而已,可不是要一个既掌握巨大财源,又对一支强悍还有些不受控制的军马保持影响力的权臣!

    原来用几百万贯所营造出来的宠信,因为私相授受之事,也自然而然的就动摇了,作为一个毫无根底,只是依靠着皇帝宠信立足的幸臣,一旦这根本动摇,随着时日推移,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看明白的人扑上来,将他杨凌粉碎而后快,而眼前这位三大王赵楷,之前和他杨凌的牵扯实在太过深了一些。

    靠着财计之事得的彩头风头也太威了一些,此刻大宋,还须放着一个太子!既然这三大王因为杨凌又露出了破绽,太子那一系人马,如何又不会趁胜追击,狠狠的再将这三大王踩下去,至少让他一段时日之内不敢再起夺嫡之心?要是此次运气好,说不定这位三大王以后再没了正位的可能。

    这等机会,让这帮政争神经敏锐到了极点的官僚士大夫们,如何会轻易放过?赵楷此来,倒不是真的对他杨凌讲义气,只不过想挽救他自己而已,可是这位三大王,狗肚子里面实在存不了二两香油,来得未免太快一些了罢?

    你表现得越是急切,这关系未免就更难撇清,还不如再等等再看看,等局势再明朗一些。要是我杨凌还能站得住,到时候伸把手也是人情,要是我杨老子站不住,就再不要去想保住这应奉天家斯计事中的好处,翻脸跟着踩一脚就是,退而自保,以后再等出头的机会,反正你老子赵佶修道有成,看起来还有几十年好活,你三大王和太子这场漫长的战斗,还有得打呢,现在你赵楷却是又舍不得在这斯计事中既得的利益,又想将自家摘出来,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赵佶如此宠爱,给了这么多机会,鼎威时期赵楷身边还有王黼童贯等有力之辈辅佐,结果还不能确立自家优势地位,混个太子做做,这位三大王,皮囊是不错了,实在本事的确有限。

    不过也好,自家正要将一些信息传出去,这位三大王身边,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各方势力的人。

    杨凌甚至敢打赌,他今日带着的那么多元随,其间就有太子那一方的无间道,赵楷既然来了,就将这出戏演完就是,听到赵楷毫不客气的直斥自己,杨凌心中转瞬就闪过了无数念头,到了最后,换上的却是一副强自镇定,心下惶恐却嘴上丝毫不软的模样,还朗笑了一声:“殿下,何出此言?”

    看着杨凌这副不知死的作派,赵楷更是有气,强自按捺住,冷冷道:“你掌着这么大的一座金山,前段因禁军坐粜事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难道他们会轻轻放过你?”赵楷越说越是觉得火头腾腾而冒,跺足又恨恨的骂了一句:“你当日却在圣人面前,承认什么私下对晋阳神策二军有所馈送?现成的罪名,就送到人手里,这下看你怎么逃得过去?”

    这些话赵楷自然说得是一点不假,原来杨凌承认对晋阳神策二军还保有影响力,赵佶可以轻轻放过,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何灌和李纲分别在河东河北插手两军,一但配合朝中行事,稍微卷起一点动乱,晋阳神策二军那里惹出乱子来,这就是现成罪名,赵佶这等高高在上之辈,心意也是变得极快的,马上使功不如使过的心态就变成了忌惮之心。

    而且朝中诸公在此事上发难,赵佶也必然要有所交代,杨凌就是最现成的替罪羊!还有些话赵楷没好意思说,就是因为杨凌这摊子事业,已经变成了他赵楷的政治资本,现在朝中诸公就盯上了杨凌这里,尤其是太子一系,就要从此发端,借杨凌来扳倒他赵楷。

    说起来要是杨凌没和他沾边,河东生乱之后,要是杨凌能在财计事情上将赵佶奉承得好,未必不能险险过关,可是现在,朝中有心之人,却是绝不可能放过杨凌!

    杨凌眉毛一挺,似乎要反驳什么,接着就泄了气,嘟囔道:“真有这么严重?当日圣人垂询,我只道瞒也是瞒不过去的,交代了省得麻烦,反正在应奉天家事上多尽点心,圣人也能容我”

    “谁知道晋阳神策二军这帮家伙在两路不听从何大人,李大人的调遣!”说着说着,杨菩又一脸殷切的看向赵楷:“殿下,我这就给晋阳神策二军去书信,约束他们听号令行事如何?我这面子,他们是要卖的,只要他们听令行事,岂不就是一天云雾,全都烟消云散?”

    赵楷给气笑了起来,恨不得给杨凌一嘴巴,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应该很聪明的家伙抽清醒,“现在还架得住你再和晋阳神策二军往来?你没去信,他们就桀骜不驯,你一去信,晋阳神策二军就老老实实?你是想断送自家性命么?如果是这般,你自家去寻思,某却不奉陪了,今天这一遭,就当本王没有来过!”

    杨凌咬牙切齿,在那里团团乱转,不住的敲着脑袋,最后还是望向赵楷:“三大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却如何是好?”现下情状,将杨凌臭揍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捏着鼻子替杨凌想法子,赵楷在心中发狠,此次要是能过关,说什么也得扶持个心腹出来,接了这注绝大财源,到时候不用别人动手,自家就把此人收拾了!

    赵楷沉吟一下,一脸郑重的看向杨凌:“圣人不是说三月之内,要你应奉五百万贯么?你砸锅卖铁,也赶紧将这五百万贯凑出来!赶紧解交禁中内库,再破出一百万贯交给本王替你四下打点,奉职如此勤谨,圣人未必就不念你的好处,说不定就能过了这道难关事毕之后,却再不能和那晋阳神策二军有半点牵扯!”

    杨凌一副听得全神贯注的模样,心里面却在冷笑,汴梁城中,有心人现在还未曾出手,只怕都是想着他杨凌还有靠着大量钱财过关的可能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杀破狼(完)

    杨凌手里还有多少家当,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自己却偏偏要说没钱,自己真正立身的根本,是理财的本事,却不是能攒下多少家当!要是自己现在一下就能拿出五百万贯来,摸清底细的这些环视左右的饿狼,说不得马上就会扑上来,再不会有半点犹豫。

    不过这个道理,只怕赵楷想不明白罢

    而且这三大王的格局也就是如此了,还想着借机会捞上一把,外表风神如玉,内里也就是一个没什么大本事的俗人,赵楷说完,杨凌顿时皱眉,撮了半天的牙花子。

    赵楷等了少顷,没看见杨凌拍的脯,讶然问道:“怎么了?就是没有五百万贯,有个三百万贯敷衍塞责一下也好,你却又在为难什么?”

    杨凌顿时叫起了撞天屈:“殿下,一百万贯也是没有!贸市经营所得,发了第一期债券,几乎全部应奉天家了,禁军坐粜事公余钱,现在才坐支了三个月的,第二期债券凭借这项收入,发行还有限得很,也应奉内库大半,帐目一笔笔的清晰可查,内诸省内使可为明证。现在库中收纳,只有四十七万贯!只等着其余坐粜事公余钱进来,好留待付息出去,第三期债券,计划要到四五月份才发行出去,现在却怎么来得及?而且押头何在?贸市今年经营所得全都填进去了,只有等来年的收入下一年的坐粜事公余钱,却还不知道有没有!殿下殿下,你就是杀了我,打碎骨头熬油,也变不出五百万贯出来!”

    这帐目上的事情,杨凌理直气壮得很,不仅这帐做得漂亮,稳瞒的收入极难查出来。而且几个负责监督这应奉天家财计事的内使都是用大量钱财喂饱的,哪怕杨凌倒台也不会在这上头打自家脸,不然一个伙同杨凌欺君的罪名就跑不了。

    自家这段时日,隐瞒下来的收入,大半去了晋阳神策二军那里,小半秘密转运,等待大战为后勤事,就是此刻在汴梁抄家,他杨凌杨大人也是一清如水,帐目干净,名实相符,简直是模范公务员。

    赵楷脸顿时黑了下来犹自不死心的逼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杨凌颓然长叹:“要是给我时间,而且现在各项收入不变,贸市经营所得和禁军坐粜事公余钱一期期的进来,再提前付利息以稳住债券名声,汴梁城中钱财多有一年时间,怎么也弄出五百万贯来,可是现在是真的没有”

    赵楷点点头:“既如此,也罢了,本王看看还能在其他地方能不能想点法子,在圣人面前为你进言罢这些时日,你就谨言慎行,不要生出什么事情来就是。”在这一刻,赵楷已经放弃了,他只想敷衍几句,然后转身就走,和杨凌绝足不相往来,想法设法的和他撇清干系,将来这应奉天家财计事的好处也不想了,就等杨凌自家倒霉罢,自己能平安过这关,少受些牵动才是最要紧的!

    想着自家风光了没有几日就又要再隐忍回去,想着太子此刻在东宫当中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模样,赵楷就觉得胸口发痛,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杨凌犹自很狗腿的围着赵楷团团转:“殿下,一切都拜托殿下设法了,下官若是能全,将来必然任殿下驱使,再无什么说得,万望殿下救下官一救!”赵楷这个时侯哪有心思搭理他,淡淡敷衍了两句,招手让元随牵马上,杨凌一直殷勤的将赵楷送上马,又深深行礼下去。

    赵楷去了甚远,他才直起腰来,这个时侯,杨凌脸上却没了半点胆战心惊,巴结赵楷到了万分的模样,容色冰冷,轻轻哼了一声:“这家伙还想夺嫡?怪不得最后被何灌一吓就缩了头,不过倒是一个好的利用对象,将来咱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与此同时,在皇宫之内,赵佶脸色阴沉下来,与臣下勾心斗角这么些年,这些貌似恭谨忠勤万分的士大夫们心中转着如何样的心思,赵佶完全明白,蔡京这一系人马,在诸多势力当中,打定主意是要置身事外了。

    现在财计低迷,就靠着杨凌周转,而今却是要大用此人的,只不过这朝中风向他如何看得不清楚,太子一党,似乎就是要借着晋阳神策二军事,将杨凌一股脑撸到底了,本想着蔡京出面说句话,没想到蔡京复位以来,如此老实低调,一则让赵佶满意,二则也是让他愤愤,理财之事,除了杨凌之外,就数蔡京一系了,他们却不肯效力,朕让你复相,难道就指望你在这个位置养老的么?

    更让他恼怒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士大夫向着赵佶的内库伸手要钱,这可是踩到赵佶痛脚了,伐燕之后,赵佶内库也是河干海落,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的穷日子,杨凌用事,不断的朝禁中送钱,虽然不断的贴补外朝出去,现在总算是攒下点家底,还有百来万贯的积储,经过穷的赵佶更将这点家当看得比什么都重,谁提及內帑两个字,他就能恼恨半天。

    眼见得这些人又想将杨凌整下去弄死最好,却又念着他这点內帑的主意,赵佶不是神仙,焉能不恼?这样想来,这杨某人还是安于其位比较好些,不过此人爪牙不拔干净了,绝不能用,要是不能就在朕范围之内,哪怕再能理财,也只有一个死字!

    短短时间之内,赵佶胸中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念头,最后才面无表情的拍拍手,一直在后面如泥雕木塑一般侍立的梁师成顿时趋身而前,恭谨的等着赵佶发话,赵佶默然少顷,语调平平的开口:“蔡相看来是不打算为朕在此次事中出力了”

    要是放在以前,赵佶这般论及蔡京之非,梁师成能欢喜得晕过去,马上就能跟着告蔡京一堆刁状,不过到了此时,梁师成和蔡京却有些同病相怜,甚或这位也威风了好些年的隐相隐隐觉得,他和蔡京,似乎都是同一时代,都渐渐过气,要从大宋舞台中心淡出的人物了。

    此次事情,上窜下跳得最为厉害,站在舞台中央的,却是太子一系新起的人物!枢府位置,甚或准备设立几处安抚制置使,最要紧的缺分,都给他们拿去了,旧党被压制几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也终于要跃回前台了么?

    到了最后,梁师成也只是简短了应了一声:“蔡相也是持重。”

    赵佶哼了一声,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淡淡又道:“东府上奏,朕已经看过了。召宗泽回朝,再补上枢府缺额,虽然没说明,但是朕也清楚,陕西诸路是不是以老种以副使位领实际?河东路及河北西路,当初也是商量好留给何灌的,至于河北诸路,现在又是出外的李纲!”

    梁师成也立刻就跪下来,动作熟练恭谨之处,令人望尘莫及,“微臣斗胆,只是但凡军国要事。若做臣子的没有熟虑,如何敢上奏圣人。最后决断,还不是圣人乾纲独断?这几个人选,微臣当时觉得也还罢了,并无太多意见,然则恩出自上,此等重臣任命,还不是圣人圣心独运,岂能有半点私心参杂其间?”

    说完急忙转移话题,“圣人,要不要让童大人回来震慑一番?”

    赵佶点点头,简单的说了一句:“童贯不成,你别想将他召回来再领安抚制置使之位现在不行。”梁师成擦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知道赵佶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他的确是想将童贯召回来,这也是他在其他地方对太子一系让步的交换,现在在朝中,堂堂隐相大有势单力薄的感觉,很想将童贯召回来以壮声势。

    正想着如何向赵佶委婉进言呢,没想到直截了当的就被赵佶否决了,不过赵佶好歹留了个话缝,童贯迟早还是要大用的,还要等待时机,梁师成小心翼翼的等了少顷,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轻声说了一句:“童贯还是忠心的”

    赵佶轻哼一声,脸色难看,冷冷道:“朕如何能不知道?没了童贯这厮坐镇,武夫辈都骚然起来现在童贯回来做什么,等着让士大夫辈挑眼么?”

    梁师成心中一震,朝中各党商议之后,提出新的朝局人事安排,新设几处安抚制置使,由东府上奏给赵佶,已经不是一两日了,赵佶迟迟未曾有答复,虽然局中人对这通盘安排有很大把握,但是赵佶一日不发话,大家一日心就定不下来,直到此刻,赵佶才吐口,看来他是许了这个人事安排!

    梁师成心中飞快盘算,面上却恭谨的笑道:“宗泽得圣人天恩召回朝中,也该感恩无尽,为圣人实心效力才是,他的资序是浅薄了一些,不过现在也真是”赵佶缓缓自云台上起身,梁师成忙不迭的想来搀扶,赵佶却挥挥手让他退开。

    这位面向清癯的大宋官家沉着脸走动几步,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道:“宗泽也是一副臭脾气,当年东华门唱出,就是下了先皇的面子,不过这么大一个国家,岂能什么事情都非黑即白?饶是朕,多少事情能包容,也就包容了,现在无非就是希望进来一两个能干实事的,先压着久矣虚悬的枢府罢了,到了时局稳定,到时候才是童贯回来的时侯但愿这厮学得乖觉了一些,不要再将朕交待给他的重任当成儿戏!”赵佶这一番看似随意的话,有些象是在自言自语。

    梁师成却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这番话透露了太多信息,看来宗泽等人回返,已经成为定局,但是圣人对这个人选,不是很满意,对于他们朝臣自家就商议出这么个人事安排出来,赵佶也颇为有点怨气,但是捏着鼻子忍下来了。

    对于童贯,赵佶还是相当看重,还为他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回返中枢,童贯要是回来,梁师成一党就威风大涨,再不复现在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赵佶怎么又想着来拉他一把了?服侍赵佶这么多年,情分自然是有一点。

    但是帝王行事,不能全靠着情分,梁师成思来想去,心下不由得一凛,难道赵佶对旧党清流士大夫辈连同他们背后的太子,最近声势大张有些不满了?在蔡京表现低调,派不上用场的时侯,赵佶有意扶持他们来制衡现在声势大张的太子一系?

    要知道他和童贯,当初和嘉王赵楷走得可近!从这个角度想下去,自然就是越想越深。种种念头,不可遏止的纷至沓来,一个两军互调,何灌在河东隐隐又有些弹压不住新来的神策军,生出来的事,就引得朝局变动,最后再引出了更深的纠缠,隐隐还牵扯到未来的国本之争。

    局势之复杂,可以说臻于极处,身在局中之人,哪怕以梁师成这种身份地位,都觉得有些惶恐难以把握,生怕一不小心就栽了大跟头。

    现下梁师成才分外觉出蔡京的老奸巨滑,他也许就是看明白了这水到底有多深,复相以来,才一直隐忍低调!想到这里梁师成又忍不住怪起杨凌和两支大头军来,大宋多了这么个人,还有他一手拉扯出来的强悍军马,怎么平白就生出这么多事情来!自己虽然是恨不得将杨凌一把掐死,这次和太子一系也算是共进退,在很多事情上都对他们表示支持,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涉足太深了,省得最后自家也跟着倒大霉!

    现在最要紧的,却是要弄明白赵佶对这人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最后会怎样处断这人!想得呆了的梁师成突然警醒过来,就看见赵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梁师成身子一震,忙不迭的行礼:“微臣失神,还请圣人恕罪。”

    赵佶摆摆手:“朝局如此,也就罢了,要是杨凌最后不争气,朕将杨凌现在所掌握的财计事,交给内诸司,由你来运筹,可有把握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改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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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师成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放在今夜之前,赵佶要说将杨凌现在掌握的这么大一笔财源交到他的手中,梁师成能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不等过夜就奔去杨凌所在的南门别业将所有家当都抢过来,能给杨凌留条内裤出门,就算梁隐相今夜大发慈悲了。

    但是现在隐隐约约能感觉出赵佶对太子一系连同旧党清流士大夫气焰大张有些不满,他如何敢在这潭混水当中趟得太深?而且再仔细想想,这个担子也实在难以接得下来。杨凌那套眼花缭乱的金融运作手法,大家都是初见初闻,说实在的心底也有些佩服。

    这个担子要是压在自家头上,光想着每年要还的那么多利息,还要和都门禁军这个利益团体赤膊较量,梁师成就觉得有些肝颤。

    眼前这位圣人对钱财看得是越发的重了,要是自家接手之后应奉内库比以前少了,或者再生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怎么承受得起?

    自家现在局势也不是如日中天的时侯,还不如学蔡京韬光养晦,冷眼旁观,看着局势朝着哪一步发展,现下梁师成也略微有点摸清了赵佶对杨凌的心态,放手让杨凌掌握应奉天家财计事还有整理两路驻泊禁军财计事,赵佶只负责享受好处,到时候生出什么不良后果来,就让这人一人顶缸了,反正他在朝中毫无根基,到时候牵连振荡也极小,现在赵佶正是需要钱的时侯,实在有些难以将这人抛弃。

    但是两军在外又深遭赵佶忌惮,现在正是犹豫万分之际,自己就不要人牵不走,鬼撵飞跑,硬朝这个泥潭里面跳了罢!

    当下梁师成就深深俯首,颤声道:“微臣有何本事,能接过此等重任?随侍圣人身边,为圣人照应些琐事,为圣人修炼大道尽一点微力,臣自问竭尽所能,还勉强有点用处,理财之事,非臣所敢闻,实不是顾惜此身,只是怕败坏国家大事,到时候微臣残缺之身,如何能赎此大罪?”

    赵佶一下就恼怒起来,摆手恨恨道:“蔡京不肯接,朕的内臣不肯接,难道就交给太子去打理朕的财计事么?是不是朕的这一家一当,都要交到他手里?”

    梁师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不敢开口,只是拼命磕头,赵佶今晚这番诛心的话,他也绝不敢吐露半点出去,只是决定这河东变乱引发的朝局动荡,自家以后少牵扯一点,这才是保身良法!

    赵佶话语中未尽的意思其实已经透露得相当清楚了,天下事情说到底,钱怎么样都是最为重要的事物之一,哪怕赵佶是皇帝也不例外,他实在是舍不得杨凌源源不断应奉的这么大一笔财源。可是现在这个差事,最合适的就是交给蔡京一系接手,蔡京本来就是理财名家,赵佶用他复位,很大程度就是让他转任理财之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却没想到,蔡京一系,打死都不肯接这个担子。梁师成辈为他理财几年,捅出的大窟窿现在都弥补不了,赵佶也不放心交给他们,而且梁师成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赵佶要交,他也不敢收!

    赵佶自然更不可能将这财计事交到太子一系那些旧党清流士大夫辈手中,太子一系现在声势大张,已经隐隐能安排部分朝中人事格局,通过与李纲联手,也掌握了部分在军中的实力,更何况据说何灌也与其有勾连,将来要是宗泽被争取过去,再有这么大一笔财源在手,赵佶等着将来内禅么?

    说来说去,剩下的法子就是让杨凌继续应奉这财计事,为赵佶继续背黑锅去,可是杨凌和晋阳神策军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引起了朝中士大夫阶层的强烈反弹。就是赵佶,也不能完全违逆他们行事!

    可是虽然赵佶权势已经是近几代大宋皇帝之最了,可是大宋官僚士大夫阶层仍然实力庞大,赵佶也不能完全逆着他们行事,让在此等局面下硬保杨凌下来,哪怕皇帝也不能轻易如此行事,非得有相当力量来保杨凌,赵佶才能顺势而为。

    蔡京一系不肯接杨凌这摊事情之后,赵佶就已经倾向于让梁师成出面,接过杨凌这摊差事,再让梁师成将杨凌保下来,削弱杨凌掌握的力量,让他专心理财应奉财计,话里话外,都暗示了不少,让梁师成奋不顾身,为君上解决这个难题,顶住旧党清流士大夫一系的压力,同时防止太子势力进一步坐大。

    他今天的话算是讲得够直白的了,作为帝王,话语中余意用尽,可见对梁师成寄望之深,可是让赵佶失望的是,梁师成跪在那里,深深俯首下去,硬是一声不吭,就看见冬日天气,他背上渐渐显露出湿痕,冷汗已经流了一身。

    静室当中,空气一时间仿佛都凝固了起来。梁师成跪在那里,心里面早就纠结成一团,他也是久历宦海风波的老狐狸一只了,赵佶话语中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赵佶还不是指望他这个忠心家奴出头!

    可是自己又如何敢出这个头?到时候太子一系,这怨恨就都集中在自家头上了,现在看来,曾经为他寄予厚望的嘉王赵楷实在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太子地位也越来越稳固,与太子一系这般做对下去,下场不见得很妙。

    再加上他对杨凌的恶感,也不见得浅了,反正无论如何,拼着赵佶龙颜震怒,自己也绝不能做这个挑头之人!哪怕感觉到赵佶目光在他脊背上都快要烧两个窟窿出来了,梁师成还是壮着胆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寻思着是不是赶紧装晕过去,然后托词养病避避风头再说,能安全从此次风波脱身就算是上上大吉了,再不想捞什么好。

    梁师成在这里咬紧牙关耍无赖,赵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阴着一张脸快步踱来踱去,心中无数盘算此起彼伏,在权衡着将杨凌彻底拿下的得失,对杨凌一人性命,赵佶丝毫没有顾惜,可惜了那一大笔财计!

    谁都不愿意接,那就只好拉倒,大家都别想要,钱财事让赵佶痛心,更让他恼怒的是现在太子势力不声不响的就扩张到了这个地步,朝中重臣,谁都不愿意来当他们的对头。

    自己前些年辛苦扶持的三儿子,现在看来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白费他宠爱一场!难道就如此了?让太子一系,让旧党清流那些大头巾,在此次大事中获得最大的好处,从此权倾朝中,让自己这个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朕御宇这些年,加恩了无数臣子,现在居然连一个愿意为朕出力的都没有,一个个还不如那杨凌!就在这个时侯,静室之外传来了轻轻玉磬响声。

    赵佶站定脚步,怒道:“朕在养静,又是谁来搅扰?”梁师成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到静室之外,鼓着眼睛还未曾发怒,一身道袍的门外侍候内使就赶紧通禀:“嘉王漏夜求见圣人,现在正在内殿门外跪着,毕竟是嘉王,小人才壮着胆子通传……”

    赵楷领皇城司,夜间出入宫禁向来是习惯了的,这景灵宫他也来去自如,他能直入到内殿门外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这些时日赵楷在自家王府当中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朝中都忘了有他们这个三大王在,今夜却突然而来,这才是最奇怪的。

    这位三大王到底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梁师成瞪了那内使一眼,那小宦官满脸大汗的陪笑,不必说这也是为三大王用钱钞喂饱的了,赵楷一至就马上通传,梁师成也顾不得教训他,急急穿过内殿,来到门口,就看见几个内使打着高挑灯笼,将内殿门外阶前照得通明,赵楷一身朝服,端端正正的就跪在那里。

    梁师成忙不迭的去扶他:“三大王,到底有何要紧的事情?圣人正在养静搬运,还未曾破关。现在是见不得三大王的,有什么事情,等圣人回禁中再说,三大王还怕没有机会么?”

    赵楷神色端肃,任梁师成怎样扶也不起来,恭声道:“晋阳神策据说不稳,朝局动荡,身为儿臣,岂能自安于府邸?朝中用人,非臣下可以干预圣心,然则儿臣近来参与应奉天家财计事,还稍有心得,军情如火,早为圣人筹集些财计,便对国事有一分助益,儿臣这才斗胆求见圣人,愿圣人顾念儿臣这一番虔心,接见儿臣!梁宫观,烦请你通传一声,儿臣就在这里跪候!”

    赵楷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一脸决绝神色,比起原来那风流倜傥的样子,倒是更可靠一些。梁师成讪讪退后,打量了他好几眼,放在今夜之前,他说什么也要将这位三大王劝回去,现在他就怕和赵楷的关系撇得不够干净,在他身上投资失败了,当断则断,婆婆妈妈的足以败事。

    现在他却揣摩透了赵佶的心思,赵佶和这两个儿子之间的牵扯还远远没有到终局的时侯,自家还是不要表现出太明显的倾向性罢,当下就沉吟一下:“也罢,老臣就拼着为圣人怪罪,去通传一声,可是若是圣人不许,还请三大王早日回转府邸,有什么话,还怕没机会和圣人说?”

    轻响当中,赵楷缓缓步入景灵西宫静室当中,入眼之处,香烟缭绕,一片金玉打造的静室内,赵佶闭目端坐在云台之上,很有些神仙之概,凡尘俗世半点挂碍也无,赵楷轻轻走到白玉丹陛之下,舞拜于地,低声回禀:“拜见圣人。”

    云台之上,赵佶既不睁眼也不开口,放在平日赵楷就该惶恐了,今日却不直到他得了谁的教导,一脸坚忍神色,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不言不动,和他老子耗上了,梁师成在赵佶身后侍立,同样也是一副泥雕木塑的样子。

    静室之内三人这样默然相对不知道多久,梁师成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的趋前,低声在赵佶耳边召唤:“请圣人收功,三大王求见。”

    赵佶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赵楷,淡淡道:“此儿误朕修为不浅,说罢,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朕为你收拾?”

    赵楷又拜了一下:“儿臣为国事而来。”

    赵佶重重哼了一声:“国事?若你以国事为重,当日就该领伐燕统帅之责,为朕克复燕云十六州去!结果任童贯在伐燕主帅位上胡为,最后弄得不可收拾!若你以国事为重,就不该为些许铜臭熏迷了心,开口财计事,闭口财计事,现在你信重的那个理财之臣生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你自己承担不起了,又来搅扰朕!你心中可有一丝一毫国事,一丝一毫以朕这个父亲为念?生生要被你这个孽障气死!”

    这一番数落,直是劈头盖脸,梁师成在背后暗自咂舌,一则是赵佶这番话说得实在太不要脸,哪怕梁师成这等睁眼说瞎话已成习惯的政坛老手也觉得一阵一阵想吐,童贯是赵佶手里使出来的,硬生生的从一个阉竖之辈提拔成率领几十万大军的大军统帅,信重宠爱无以复加。

    就算当日以赵楷领伐燕重任,这个没什么担待的三大王搅合进去,只有让伐燕战事结局更烂一些,杨凌理财,还不都是应奉给他这个官家,最喜欢铜臭味就是他这个道君皇帝,现在提及却是一脸嫌恶的模样,装b水准高到了相当程度。

    赵佶将自家责任,一股脑的全推到了赵楷头上,将自家撇的干干净净,难得还是这般义正词严,二则就是赵佶这番数落,竟然是毫不留情,换一个跪在阶下,估计得咯吱一声晕过去。

    赵佶在位数十年,威福自操,这番雷霆震怒,不是一般人当得起的,更何况赵楷这等没什么出息,生在深宫,长在妇人手中的亲贵皇子?这位三大王,该被圣人这一番呵斥骂得呜呜哭出来,再死皮赖脸的求圣人伸把手,将他从这泥潭里面拉出来了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七十二章 改天(二)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你是朕的儿子,清贵是不必说的,你以一身力保这下臣,朕总要顾全点你的体面,对于这下臣的处断,就等等再说,看他有没有愧悔服罪之心……”

    “这应奉天家财计事,说什么也不能再放在枢府了,还是收入内诸司当中。以后由梁宫观提点,具体由谁来行事,看看再说,或者还是这下臣戴罪立功,或者另选他人,这都是论不定的事情……”

    “三哥儿,这些时日朝局波荡,你也要谨言慎行。以后再生出什么事来,就是朕也再回护你不得!”佶自说自话,就将赵楷来保杨凌这桩事情圆起来了,杨凌论罪与否,还在两可之间,他道君皇帝还要再看看,杨凌的差遣,归于内诸省中,由梁师成提点,不用说他的实际差遣可以去了,也算是对他处分的第一步。

    含含糊糊的既许了要保全杨凌顺带保全他这个三儿子,但是什么话也都没有说死,身为君王,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至矣尽矣,作为臣子,总不能不依不饶的讨一个最为实在的许诺,赵楷漏夜而来,居然得到这么一个死中求活的结果,甚而赵佶给的好处还超出他的预料。

    已经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手脚朝哪里摆了,他挨起身来,又朝赵佶行了一礼,就此拜辞,赵佶摆摆手,示意梁师成送他一送。赵楷和梁师成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内殿,到了门口小黄门接过,两人对视一眼,赵楷满眼热切,梁师成却是一脸苦涩。

    赵楷今夜来保杨凌,也不知道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的确是死中求活的绝妙招数。太子一系,旧党清流士大夫之辈隐忍这么些年之后,随着原来把持朝局的强人或者去位,或者老去,终于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侯跳上前台,一开始就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竟然可以决定朝局中重要的人事安排,让朝局走向,顺着他们的心意发展。

    太子与旧党清流士大夫阶层结合的势力如此之大,让赵佶也不能不为之忌惮!这还不仅仅是朝局中各方实力消长变化的原因,赵佶也隐约能感觉出来,这是大宋朝野之间,对他过去那些年统治造成的结果的剧烈反弹。

    一旦让此辈势力到了无法制约的地步,必然对他此前作为有所清算,自己现在拥有的巨大而少有制约的权力就一去不复返了,太子也还罢了,他的位置将来迟早要交出去的,可是自己在位时侯,手中权力受到限制削弱,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人一旦得到什么,就再舍不得失去了,赵佶虽然号称修炼有成,却还是个地地道道的俗人,这欲望比常人还要强烈许多,无论如何,他也要限制太子一系与旧党清流士大夫辈势力的扩张,他们要从杨凌这下臣着手,他就要保住这下臣。

    但是赵佶不能自己跳到台前,必须有一股在朝中有相当份量的势力出面,以为牵制平衡。他就可以继续操弄帝王权术,维持平衡,赵楷此来,正合了赵佶的心意,赵楷也是最合适的人选,牵制自家一个儿子,最好用的就是另一个儿子,只要赵楷还在台前,太子就再难威胁到他高高在上的皇权!

    所以他只不过稍稍作色一下,就马上遂了赵楷的心意,生怕这个没什么担待的三儿子反悔也似,赵楷力量犹嫌单薄,赵佶一句话又将梁师成拉了进来,杨凌差遣归内诸司提点,就是此意。

    梁师成不管怎么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虽然号称隐相,但毕竟是个阉人,一身权位全部依托于赵佶,赵佶真要他做什么事情,他何敢不从?如果说之间梁师成结好赵楷,是他自家主动投注,这次却是赵佶硬生生拉郎配了,梁师成倒是想大喊不玩了,可是身在局中,岂是想退出就退出的?

    内殿大门之外。赵楷对梁师成又施一礼,满脸堆笑道:“梁宫观,今后还请多多照应小王,梁宫观但有什么吩咐,小王无所不从。”

    梁师成苦笑回礼:“还不是奉圣人号令行事?吩咐什么的,三大王再不必提,圣人让做什么,微臣便做什么,将来大事如何,走一步看一步罢……微臣还要随侍圣人,自有人送三大王出宫。”

    赵楷微笑:“梁宫观但请自便。”今日不仅逃脱危局,还得了彩头,更确定自家老子没有放弃自己这个儿子,所有风流气度,又都回到了赵楷身上,举止从容优雅,仿佛刚才在丹炉之前差点软成一摊烂泥也似的不是他。

    梁师成目送着赵楷脚步轻盈的为两点宫灯所引去远,摇摇头缓缓走回去,静室当中,赵佶犹自端坐,不过这个时侯,赵佶身上却少了一向雍容清贵的气度,满满的都是疲惫。

    梁师成轻手轻脚的趋前,跪坐下来为赵佶捶腿,轻声劝了一句:“圣人,修炼虽然要紧,也不差这一天半日的,早早休息罢。”

    赵佶长叹一声:“朕如何休息得了?几年以来,朕何曾过什么安生日子了?种种事情都凑在一起,误朕道心不浅啊……”

    梁师成继续解劝:“只要圣人在位,龙体康健,还怕调理不好朝局?此刻国家事多,圣人更应该善自珍摄啊……”

    赵佶摇头,疲倦的叹气:“朕这三哥儿,不是什么太有担待的,今日却不知道得了谁的指点,来这石破天惊一举。太子不必说,嫡长之位,生下来就该正位东宫,这三哥儿颇肖朕年轻时侯,朕也疼爱,对这两个儿子,朕向来是不偏不倚,怎么却都各怀心思,只是盯着朕身下这个位置,现在就斗得不休了,将来怎么指望他们兄友弟恭,不手足相残?”

    这等话以梁师成亲厚,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赵佶硬将他和赵楷拉在一起,更只能泛泛而论:“两位大王仁孝出自天性,三大王今夜之举,也是发自肺腑,意欲为圣人分忧……”

    赵佶只是郁闷久了,想疏散一下而已,只是自顾自的继续朝下说:“三哥儿没什么担待,太子却也嫌木讷暗弱一些,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浑没有自己的主意,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硬气了一回,却是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若真是三哥醒悟,如此倒还罢了,怕的就是受人指使,太子性格寡断,若是有人再背后指使三哥,那朕绝不饶恕!”(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七十三章 改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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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佶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斗是心里有数的,那些士大夫辈岂是轻易的?恨不得朝堂事全由他们做主了,从熙河以来,几代圣人和他们斗了这么许久,才算是略略收权,现在却又都跳出来了。”

    “此辈中人满口忠孝节义,却哪个是好相与的?一旦他们在位,几十年的怨愤都要报回来,朕苦心维持这么些年的朝局,就不堪问了,他们真要实心任事,朕岂能不给他们机会?可是一个个议论就是指点江山,行事就是百无一用。最后还得靠朕来简拔人才,实心办事。一旦任事,就是做多错多,最后还是他们这些袖手旁观之辈理长……”

    “太子就是信重这些人,以太子柔弱,朕百年之后,又如何放心得下?”赵佶今日是将心事说透了,梁师成不管在朝中如何威福自专,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亲厚的老奴而已。

    国事纷乱如此,河东生乱,朝中还要在两个儿子当中调和,还得维持着朝局平衡,自家皇权不要旁落,过惯了舒服日子的赵佶这段时日当真是苦不堪言,心力交瘁之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梁师成面前吐露了出来。

    梁师成终于忍不住,低声劝了一句:“圣人修炼有成,圣寿正长,如何说得到百年之后这般话?倒是微臣老病,不得伺候圣人长远,只求来世还托生在圣人身边,为圣人执役,才能回报圣人天高地厚之恩……”

    赵佶睁眼,拍拍梁师成,梁师成忙不迭的挪动身体,摆出一个让赵佶拍得最为顺手的姿势。赵佶轻声道:“朕让你出面撑持三哥儿一把,老物,再出些气力罢,撑持过这段,朕保你一生荣宠不衰,你说得对,朕圣寿还长,国事还待朕来慢慢调理,这些不成器的儿子,这国柄放在谁手里,朕都放心不下,见不得列祖列宗!”

    梁师成面上感动到了骨子里,心下暗自撇嘴,自家舍不得放权就是舍不得放权,何苦说这么冠冕堂皇?不过赵佶一直在位,也是梁师成最期盼的事情,赵佶在自己的荣宠就在,换了一个皇帝,这真是论不定的事情,自家不比那些士大夫,只是供赵佶驱策的一条老狗,他让自家做什么,自家就做什么罢……

    哪怕再和太子一系对上,也只有认了。

    梁师成沉默少顷,最后叹口气:“这下臣实在命数太硬,这样都逃过去了,最后还是圣人出手保他,就连微臣,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好福气!”梁师成实在不愿意看到杨凌就这般过关,到了最后,还忍不住不阴不阳的说了句话。

    赵佶一笑:“老物,朕知道你在他手里吃过亏,杨凌何人也?在朕眼里,直若秋毫,吹口气便能打发了,就算这次,也不能容他这么便宜就过身了,两军不必说,是一定要收拾掉了。就是他不把这段时日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又如何能够?今后他在内诸司,还不是由你这老物拨弄,看他还能在里手里放刁不成?将来等国家财计稍有好转,再商议如何处置他罢,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朕的大宋,谁也别想生出什么花样来!”想到杨凌这次就算是逃过一劫,也要气焰大减,还落在自家手里,一边靠着他生财本事自己近水楼台先沾最大的好处,顺便还能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梁师成就觉得心情大好,一时间觉得赵佶硬将他塞给赵楷,为这三大王撑腰也没什么郁闷的了。

    要不是早就养得城府极深,一张老脸差点就能笑成菊花,赵佶却没管他,举首看着屋顶,又喃喃的强调了一句:“这是朕的大宋!”

    时间渐渐转到后半夜了,嘉王府的灯火,各处贵勋的灯火都已经次第熄灭,各色人等商议得再久,也终有一个结果,最后无非就是等这位还在景灵西宫的圣人做最后决断处置就是,一个在景灵西宫赵佶养静内殿外伺候的内使也已经换班,悄没声的就从后殿偏僻处溜出了景灵西宫。

    景灵宫分为东西,隔着御街遥遥相对,汴梁城中建筑辐辏,御街之外不远就是层层叠叠的民居。冬日里面。汴梁城也比平日要冷清许多。除了东十字大街与大相国寺那一带还可称不夜之外,其他地方,这个时侯也都是一片寂寥。

    这个内使换了一身不打眼的衣服,熟门熟路的溜到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居之间,敲门几声,门内就开了一条缝,门内人掩着灯台照照来人,就将那内使引入。

    民居内室当中,一灯如豆,汤怀正坐在桌前,一直在静静等候。看到内使进来,汤怀起身,就问了两个字:“如何?”

    那内使也不说话。就摊开一个巴掌,汤怀失笑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叠交钞:“都是新届,低低的以折五算,这便是三千贯,大伴只情点数就是。”

    那内使笑笑,将这叠交钞塞进怀里:“张郎君何许人?俺自是信得过的,果如张郎君所料,嘉王入西宫面会圣上,颇说了一阵话才辞出。”

    汤怀又追问一句:“可知道说了什么?”

    那内使嘿了一声:“俺又不是梁隐相,在圣人身边也立得住脚,如何能知道圣人与嘉王说什么?”

    他跺跺脚,又道:“也罢,就当俺交了张郎君这个朋友,隐相送嘉王出外,俺就在侧,嘉王就说了句请隐相多多照应,隐相却只是苦笑,别的便没什么了,有用没用,俺也论不定,这就不收张郎君的好处了。”

    汤怀沉吟一下。又取出一叠交钞塞到那内使手里:“既然认俺汤某人是朋友,就没有让朋友吃亏的道理,再添一千贯,供大伴消遣。”一下就到手折四千贯的交钞,这内使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高挑大拇指:“郎君果然是个爽利人!贵上之事,也不必太忧心了,以郎君本事,哪里不能寻个出身?开春赛马,还要再领教张郎君的英姿。”

    汤怀笑笑,客气几句,就将这内使打发走了,他默默扎束一下,就招呼手下:“准备车子,俺急返南门别业,去见大人,你们在这里守好了,此刻是紧要关头,不要生出什么事来!”

    大宋汴梁,发展到这个地步,市井力量已经渗透到这座城市的方方面面。杨凌遣汤怀以贸市为根基,统合大宋市井力量,再加上无往而不利的金钱开道,一时间很是整合起相当大的汴梁市井力量,其他的先不论,这耳聪目明上头,杨凌就远过汴梁其他人。

    杨凌通过汤怀对汴梁市井力量的运用,远过高高在上,办差三心二意的皇城司,连圣人身边内使,汤怀都很是收买了几个。这一两日,杨凌就命汤怀就近盯紧景灵宫,随时回禀赵楷是否去景灵宫求见赵佶了。

    汤怀亲自坐镇,也未曾等多久,就得到了确实消息回报,按照杨凌吩咐,他必须毫不耽搁的马上出城,将这消息传递给杨凌。转眼间车马就已经备好,上面不知道是哪家瓦子的认记。还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伎已经在车厢中等候,看到汤怀上来,都拘谨的行礼。

    这些时日,这位马赛上风流潇洒,牵动了无数女娘的芳心的汤郎君,在暗地里,大宋汴梁城教父的气场也越来越足了,以女伎在车中遮掩,车马在汴梁城中顺利的穿行,这本来就是汤怀小心谨慎的举动,汴梁例不禁夜,城门也彻夜不关。

    大宋上下也丝毫没有和杨凌手下来一场幕后操作游戏的认知,汤怀坐在车中,只是闭目沉思,两个女伎都悄没声的不敢打扰这位汤郎君。

    两地消息传来,大人的处境却更险恶了,试想两军本来就是难以插手,再互调边防,总该乱了军心,李纲和何灌总能插得进手,只要有一点余地,这两军就不会是铁板一块,将来就会如地震一般,裂纹满身,可是谁知道两军各自到了对方的防地之后,依旧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这是何等的统帅能力!

    汴梁扰攘,全都是对大人不利的消息!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对大人最好的结局也是逐出都门,觅一州县编管,什么应奉天家财计,什么这个差遣那个差遣,全都成了泡影。晋阳神策军的前景据说也不很妙,就算不追究作乱之罪,至少也要为因为繁峙陷落而安上不肯出力死战的罪名,说不得就要编谴了事。

    大人现在居于南门别业当中,门庭冷落,绝无一人上门,还有开封府的衙役不时在周遭探头探脑,仿佛生怕大人跑了,负责管贸市帐幕的幕僚那里,禁军将门中人一天要去搅扰好几次,想先榨点好处再说,大人却没有半点反击的意思,就安安稳稳的呆在南门别业当中,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盘算。

    大人难道就没料到这个结果么?如果大人真的是没想到的话,这些日子怎么还命令自己打探那么多消息,随时回报?大人啊大人,如果你还有什么准备的话,赶紧使出来罢,河东河北那么多忠心弟兄还等着你将他们从危局当中解脱出来,大家还等着你统领大军,毫无挂碍,理直气壮的再上战场!

    你的才华本事,绝不仅仅是在汴梁城弄一个什么贸市就能限制的,而是在万骑奔腾的战场之上!

    朝廷将设陕西诸路安抚制置使司,河东路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司,据说还要在河北之地再设一个安抚制置使司,老种应该是以副使为领陕西诸路,正式取代了当日童贯的地位,而都门何灌何太尉将出镇河东路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

    只要一切顺利,回转都门,枢密副使的位置就是他的,梁隐相不过不失,也许有一路安抚制置使位置落在他的门下,朝中人人得利,远在陕西的老种也得了大彩头,旧党势力却是大张,老公相复位以来步步退让,隐相也不复往日声光。

    看来朝局变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灰头土脸了几十年的元佑党人,一跃将回到舞台中央,连同太子地位也稳固不可动摇,那位一时间曾经威胁到储君地位的三大王将一撅不能再复起了。

    朝局如此变动,就牵动着无数人重新选择自己的立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要在这几天里拼命奔走,改换门庭,旧党人物,这些日子拜帖不知道收了多少,门前车马一排排的挤得满满当当。

    哪怕刚严如耿南仲这等人物,这几天脸上都不时有笑意浮现,见着都以为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宇文虚中更忙得脚不点地,他是又负责出谋划策,又负责具体奔走联络,什么地方都见得到他的身影,这几天见人着实太多,嗓子都说得哑了。

    一边喝着润喉的饮子,一边强撑着办事。至于那位杨凌杨大人,都门中人,甚而议论他将来命运的心情都没有,他的下场,还不是明摆着的么?朝中忌惮,晋阳神策军也保不住,还不是得乖乖将手中大利交出来,束手以待雷霆,朝廷要是念及他往日功绩,让他去一个不甚远的军州编管,平平安安的了此残生也就罢了。

    就算下狱穷治,现在朝堂当中,又有谁为他说话?可惜这位杨大人,在汴梁一年,就带给大家那么多谈资,生出了那么多新鲜玩意儿,可是谁让他行事不谨,和嘉王沾在一起,牵扯到皇家事里面?自己又不是有根脚的,还招惹上如此大敌,任是谁也就不得他了。

    没瞧见这次老公相都一言不发,只求自保?茶坊酒肆当中谈资,从几日前的犹豫不定变成兴致勃勃的猜测,杨凌手中掌握的如此大利,最后落到谁家手里,对杨凌积攒了多少家当,大家也有兴趣得很,朝局内外,宛如无数头背饿慌了的狼,盯着杨凌这块大大的肥肉,都想在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得到自己最大的那块蛋糕,整个都门,无外如是。(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七十四章 改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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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朴素的骡车,从后院而入,停在后院堆放杂物的小屋前,几名李师师贴身的下人已经紧张不安的在那里等候,这几个丫鬟都是李师师身边使了很久的,和家生子也差不多少了,和小侍女是一班的。

    这次是帮小侍女郎君家主的忙,小丫鬟们都很义气的站出来帮忙安排一切,院中不可靠的人都找理由安排到了前院,找的理由就是师师娘子需要养静,又有什么新曲子需要练习一下,李师师虽然这里还是行院规模,可这里头什么事情还不是她一言而决,当妈妈的也只是供使唤奔走而已。

    左近虽然有皇城司的使臣照应,可是这些使臣哪里会来此处罗嗦,镇日里不知道在哪里消磨时日,到时候回皇城司应卯拿一份俸而已,每当赵佶前来,自然有禁中押班散直在周遭护卫大宋皇帝的安全。

    杨凌不过稍稍遮掩身份,就能在李师师这里来去自如,有的时侯杨凌未免也感慨,在大宋做这等秘密工作,实在是太没挑战性了一些,转眼间骡车停稳,辕前车夫跳下来,正是一名黑云都亲卫所扮——汤怀在汴梁太惹眼了一些,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平常不过的亲卫。

    又有语言天分,短短时间就学得一口好汴梁话,皇城司使臣对面撞见都觑不出破绽来,那亲卫不吭声的就掀开车帘,就看见杨凌一袭青衫,外面只是裹着一件白叠布材质,镶了狐毛的披风,不要那亲卫扶持,就自家潇洒的跳下来,几名小丫鬟紧张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业一般,趋前向杨凌敛衽行礼:“见过大人,娘子等候大人已久了……”

    杨凌下车,却微微有点失神的样子,下意识的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天气虽寒,他也穿得不多,却还顶得住,汴梁冬日,比起他曾经经历的燕地风霜,实在温和了许多,身子感觉有点寒意,也能让人头脑更清醒一些。

    此时此刻,他的腰背仍然笔直,腰带也仍然如才入汴梁时侯那样扎得紧紧的,在这人人都裹得臃肿的冬日,越发显得英挺不群,几个小丫鬟看着杨凌身形,忍不住都微微有点迷醉,此时杨凌,的确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气场存在,却没想到,自己还要到这马前街走一遭啊……

    说实在的,自家真不愿意打扰到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不过这个时侯既然来了,再说什么,都是矫情,到了这种地步,为了自己所筹划的惊人举动,身边所有一切,都要利用上,可经此一遭,这个清艳得几乎不属于这个尘世,却偏偏以最浓艳的色彩留在史书上的这个女子,又会怎样看他?是不屑,还是什么?

    此时此刻,杨凌脑海中转动的,却是这样一个念头,最后也只能一笑,自己和李师师又能怎样?今日自己无非就是来求人而已,还要看李师师愿不愿意答应,说实在的,自家似乎也拿不出什么来交换。

    可不知道为什么,杨凌却偏偏有信心相信李师师会答应他的请求,若是放在杨凌还是个小白领的时侯,他和李师师这般美女初会之际互相之间的心弦颤动感觉,完全就可以叫做来电,接下来无非就是鲜花巧克力,接来送去的献殷勤,再看最后能发展到哪一步。

    到了这个时代,以李师师奇特的身份,他却不敢在这上面多想,下意识里,似乎也不愿意用这样的念头来亵渎他和李师师之间微妙的知己相得之感,他本来不想再来打扰这个女孩子了,等到自己能将命运掌握在手中,整个大宋再无人能干扰到他行动的时侯,他再来履行将李师师从这里解救出去的约定。

    其他时侯,就只是偶尔会想起这一缕倩影而已,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现在,自己却还是要再求这个本身就已经很可怜的女孩子,再伸手帮自己一把,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杨凌都觉得心里闷闷的。

    他一路过来,就是这样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烦气燥,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些什么,下车时侯都有些失神,直到几个小丫鬟招呼,杨凌才反应过来,勉强挤出一脸笑,露出八颗大白牙:“倒是劳烦几位小娘子了,我麾下还有些如汤怀般的好儿郎,什么时侯让他们过来让几位小娘子拣拣,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屈不了几位小娘子,要是他们敢欺负你,尽管来告我,我收拾他们。”他说得随和,让几个小丫鬟都红了脸只是轻轻笑,却不敢答应。

    小侍女寻着汤怀,几个小丫鬟岂能不羡慕?和汤怀同时上马场赛马的杨凌麾下亲卫,她们暗地里倒也相中了几个,不过今日怎么好意思提出来?

    杨凌摆摆手:“一点小小心意,无非答谢几个小娘子辛苦,千万别嫌菲薄。”他一声招呼,那名亲卫就上前,取出几锭金锞子,就要奉給那几名小丫鬟,小丫鬟们都退却不要,一个垂髫丫鬟一笑就露出两个梨涡的,更是说道:“小侍女姐姐和张郎君一处,大人家就是奴婢们的婆家一般,怎么好拿大人的赏?到时候小侍女姐姐婚事,奴婢们多吃几杯。就都在里面了,娘子等得久了,奴婢就引大人上去罢?”

    杨凌也不为己甚,笑笑就示意这小丫鬟前头引路,穿过月洞门,直入后院,入眼之处,就是几株经霜愈艳的梅树,一角小楼,就在这梅花掩映之间。

    杨凌负手,深深吸口气,就随着这小丫鬟踏上小楼,前几天才下过雪,梅树上面犹积有残雪。穿行其间,雪花夹着冰凌落下来,落在杨凌的披风上化开,慢慢的就晕开一片,小楼之内,有幽幽的香气萦绕,仔细去分辨,却闻不出什么来,穿过珠帘,就是李师师香闺,小侍女前来迎候,绕过屏风,就看见一个云鬓雪肤的丽人盈盈而起,眼中波光盈盈,和杨凌正正碰上,两人都忍不住一顿。

    正是李师师,在李师师眼中,杨凌仍然如剑一般站得笔直,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人都欲他死而后快,可他黑黑的眉毛仍然飞扬着,骨子里面那点桀骜,未曾消磨半点,就是这种带着风刀霜剑的英武锐气,在初见时就狠狠戳在李师师的心底,越是去想,就越是分明。

    此刻再会,一时间让李师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头,明眸之内,仿佛就盈上了一层水雾,在杨凌眼中,李师师却有些清减了,她眼中蕴藏的波光闪动,让杨凌心中就是一震,不过这波光后头到底藏着的是什么,杨凌却不敢去多想,虽然两人一会之后就是再未曾见过,此时此刻再见之际,却丝毫未曾觉得陌生,有时候狗男女看对眼,只在第一眼,如果真是上天注定的狗男女,第二次再见,也同样来电。

    小侍女悄没声的退了出去。李师师明眸波光闪动,却看见杨凌披风上的湿痕,她吸口气,平复下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涩,悄没声息的移步上前,纤纤素手伸出,自然而然的就去解萧言系着的披风。(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七十五章 改天(五)

    李师师一边解还一边低声絮语:“怎么用这么个披风?白叠布虽然轻软,可却不窝风也不挡湿,你身边都是谁在伺候?可得选几个贴心的人才是……”

    “奴这里有件水貂皮的,原是嫌大了一些,改一改你穿着正好,拣一日让玉钏儿送过去就是…………”杨凌挠挠头,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面那些烦燥郁郁完全不见了踪影,眼前这个将他披风取下,叠整齐了放在宫熏上烘干的清丽女子,就是相处已久的红颜知己,既贴心又温柔,什么心下烦忧,都可以和她倾诉,却不及于男女之私。

    当下就嘿嘿一笑:“这是纯棉的,穿着舒服,冷不冷的我倒不大在意。一则抗冻,二则进出都有私家车,还怕什么?”李师师将他的披风放好,白了他一眼:“尽是胡闹,什么纯棉的?什么又是私家车?现在还有心思说些浑话,看来这几日汴梁风波,你杨大人可没半分放在心里。”

    杨凌仍然只是笑,寻张胡椅坐下,找个宫熏烤烤手,大大咧咧的道:“我腰里不缺钱,身边有百十名精锐心腹,马也现成,外面还有几处布置,真到了不得的时侯,我拍马就走,汴梁这帮孙子想抓着我,门儿也没有,老老实实听他们摆布,当我傻的啊,再说了,他们奈何不得我,到时候先担心自己罢。我心眼不大,谁找我麻烦,我一个个总要报回来,少不得加一加二,再算他们几分利息。”

    见到杨凌之后,李师师原来一直强自抑制的对他的担心,在这一刻就全部翻上心头,她几乎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杨凌,就怕在下一刻,这个骄傲不驯的男儿,就消失在这汴梁城中!她不知道费了多大气力,才能稳住手脚,定住心神,还能正常的行事说话,而不是扑到杨凌胸前哭起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对这一个男子突然就有了这么深的牵绊!也许就是因为杨凌的随幸自在,桀骜英锐,还有不论什么时侯,什么境遇,都牢牢的将命运抓在自己掌心,绝不交给别人拨弄,就是她这一辈子最渴望得到的罢。

    杨凌正因为有这样和贼老天死磕到底的气质,才如此深深的吸引着这个在命运当中沉浮,怎样都无法自主的美丽女孩子,从第一次遇见的时侯。杨凌一开口说话,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什么都在掌握,就算不在掌握,也无非就是拼个鱼死网破,别想将杨老子搓圆搓扁的态度,顿时就让李师师莫名的心安下来。

    这样的男儿,也许什么样的境遇都无法难倒他罢,只要坚持相信他就是,也许三年两载之后,自己真的能得脱这个囚牢?心思一放松,就觉得在杨凌身边,有说不出的安宁平和,李师师也在杨凌对面坐下来,神态优雅,微微一撇嘴:“说得倒是嘴响,整个汴梁城,可没有一个人看好你杨大人来着。”

    杨凌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要是能开赌局就好了,要是这样,我就全部身家都押在自己头上,整个汴梁城估计都要输得脱裤子,可惜,实在可惜!”要说杨凌在如此境遇下,没有半点不安,没有半点紧张,那也是假的。

    此次行事之险,算计之多,牵连之深,是他来到汴梁之后,因势利导,有的时候还是阴差阳错,最后才形成此局,胜则自己一跃而成为汴梁城中再无人能轻松对付的存在——哪怕赵佶都不成!

    败则只有和马小英到蒙古大草原去放羊了,连到大宋江南当个土财主都别指望,什么应劫而来,挽天倾于既倒,守护文明于危亡,都成了笑话,可是在李师师这个百分之百的女人面前,男儿那阳刚一面就完全被激发出来。

    心虚胆怯,紧张不安,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李师师又白了杨凌一眼,不说话,杨凌又挠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

    李师师秋波扫了他一眼,轻声慢语的道:“奴知道你男子汉大丈夫,说什么都要撑持住。哪怕再为难也要顶着,不知道怎的,奴和你就是一见如故。有什么用的奴出力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就是,只要奴能做到,必不让大人你失望就是。”

    说完这番话,李师师忍不住都有些失神,自己之前,还犹疑了半点是不是要答应杨凌不知道是什么的请托,她虽然现在过得仿佛清贵无比,可李师师完全明白,她的地位脆弱万分,无非就寄托在赵佶那点靠不住的宠信之上。

    而男女之情,对于君王权位又算得了什么?她牵扯进杨凌的事情当中,说不定稍一不慎,自己也要跟着没顶!自己已经为杨凌出过一次力,这次再甘冒绝大风险帮他,又凭什么?理智告诉他,不该答应玉钏儿见杨凌这一次,就算一时糊涂答应了,杨凌一来,不过奉茶闲聊而已,什么都不必答应,最后送客就算将这段孽缘了结了,这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和杨凌一见,为他那黑瞋瞋的双眼一望,听着他若无其事的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李师师再不想有半点矫饰,就想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我信你,只要你有用得到我处,我一定竭尽全力,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

    听着李师师轻轻的话语,杨凌只觉得气都有点喘不过来,李师师一双秋波静静的看着自己,里面蕴藏的那些情意,哪怕瞎子也都看得出来,杨凌自己心里面忍不住都有点好笑,贼老天,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穿越之前,就想找着一个全心全意恋着自己的美女,结果碰倒的无非都是那些现实聪明还诸多挑剔的都市女郎,互相不满意之下,大家还不如打一炮然后各自东西,再不相见。

    跨越千年而来,自己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甚而痴心妄想的想改变整个历史,结果却有一个个这么出色的女子,将如此情意加在自己身上!这叫自己如何承受得起?走在如此艰难,要付出全部心力的道路上,自己又有多少心力,来回应这一个个女孩子?

    贼老天,你******就是玩老子是不是?杨凌自己还没有感觉,穿越已来的经历,已经将他磨练成芸芸众生当中最为耀眼的存在之一,而英武锐气,桀骜挥洒,更是承平日久得近乎腐烂的大宋所未见。

    这个时代最为出色的女子,将一缕情丝,不自觉的系在他身上,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放在以前,这是每个**丝的梦想,而在此刻,在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宋,杨凌只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他一时间几乎想起身就走,男子汉大丈夫的事情,将这么一个可怜女孩子扯进来做什么?

    可身体里作为已经渐渐成型的枭雄那一部分,却牢牢的将他定在这里,久久不语。

    李师师轻叹一声:“你能犹疑一下,奴就足感盛情了,奴只是一个可怜人,只想着有一天能跳出这个再坚固也没有的囚笼,这个大宋,却没人有能力帮到奴,也许,就只有大人你,只有你在,奴才能继续指望那个约定,大人,真的不用顾及于我了,有什么,你就直说吧。只要,只要你信得过我…………”

    杨凌猛的咬牙起身,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硬生生的又停住脚步,转头回来:“一个月之后,赵佶什么时候深夜出宫,你只需要,只要提前告知我,这样就行!”说完这句话,杨凌啪的就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打得极狠,脸上五根手指的痕迹马上就浮了起来,眼看得越肿越高,这还真不是矫情,此时此刻,杨凌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自己凭什么就不能抢了李师师就走,带着马小英,放一辈子羊又怎么了?管他妈这个大宋是死是活,是存是亡!可麾下那上万为他效死的儿郎,岳飞韩世忠的期望,还有不知道多少在他旗号之下战死的虎贲,都眼睁睁的盯着自己的身影,还有史书之上让每一个炎黄血脉,华夏之胄喘不过气的记载,却只能让他利用这个可怜的女子,老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路,而且还走到了此刻,除了向前,再无一点退步的余地?

    李师师明媚的眼睛里面,泪水渐渐的沁了出来,她赶紧擦掉,勉强露出笑脸:“奴知道了,大人等奴的消息就是,大人毕竟引人注目,在这里也不要耽搁太久了,奴送你下楼罢,平平安安的回去。”

    说着李师师就款款起身,摇曳着行来,将已经熏得微微带点香气,半干不干的披风拿起,抖开来披在杨凌肩上,再绕到他正面,认真的帮他系好,杨凌静静的看着李师师举动,看着她虽然嘴角还带着硬挤出来的笑意,眼泪却总忍不住划过白皙的脸颊,亮晶晶的。杨凌终于再忍不住,一把握住李师师的手,李师师浑身一震,却受惊也似的退开一步,想挣脱出去,杨凌也很快的松开了手,任那冰冷柔软的素手,离开自己掌心。

    今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自己又怎么有脸许给这样一个虽然沦落风尘,内心却剔透晶莹,不染尘埃的女子一个未来?等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解救她脱离这金子打造的囚牢之后,还是让她安安静静的离去罢,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伐燕战事之后,作为西军这个团体实际上的最高统帅,种师道自然也有其封赏,作为大宋武臣的巅峰,无论职阶都已经升无再升。在伐燕战事刘延庆战败,杨凌还未曾冒头的时侯,就已经加他为保静军节度使,指望种师道能挽回局面,武臣加节度使衔,已经到顶了。伐燕之后,再有封赏,只有将他转为泾源军节度使。

    宋时节度使为遥郡美官,不会实领本任,而老种就此刻就以泾源军节度使实领本任,国朝已来,有此异数者,不过寥寥几人,西军四路军马出师,到宣和四年末回返之后,只剩下三路了。

    就是熙河、秦凤、泾源三路军马好容易还镇,出师精兵强将,十不剩五,回返陕西,随处可见戴孝,这一仗打完,西军这个团体,实在是伤了元气,北宋自从熙河开边以来,在对西夏攻势作战当中,好容易渐渐培养出一代能战军马,但是随着赵佶即位,将几代皇帝积攒的家当飞快的糟蹋干净。

    原来对陕西诸路的以倾国之力进行的支撑也就渐渐难以为继,陕西诸路对西夏一直保持了几十年的攻势同样也就难以为继了,随着和西夏之间的战事渐渐沉寂下来,西军的战斗力其实也是渐渐在走下坡路的。

    十几二十年前的极盛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原来靠着整个帝国在养着这些可以用于野战的重兵集团,而现在国力跟不上,这么大的摊子自然也就维持不下来了,各路镇将只有在回易上,在吃空上多用些心力。

    到了伐燕之前,西军能战之军号称四十万,但是调出来伐燕的十五万大军基本上就是全部可战力量了,最多还有些沿边零星军马加以土兵蕃兵强壮守边,现在回师只剩下六七万人,西军实力,又跌入了一个新的谷底。

    虽然在陕西诸路还有堆积如山的粮草军资器械,还有大量可充入伍的余丁精装,甚而可以招募蕃兵充入军伍恢复实力,但是随着大宋财政的越发窘迫,资源不可避免的要转向河东路与河北诸路,西军是再恢复不到原来极盛的时侯了,各路军马还镇四处,准备招募新军,甚而重立刘延庆之子刘光世还要接受他爹的位置,重新成为第四路西军强镇。

    调集军资器械,通过回易筹集额外的财源,西军准备缓慢的恢复元气,可是到底能恢复到何种程度,谁也说不准,而北面又崛起新的强敌,什么时侯再要调西军出去拼命,也都是让人心下没数的事情。(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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