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各有算计
这时坐在位上的正副两位女真使者也终于是按捺不住,其中一位走将出来,不过一米六上下,颇为矮壮,只是说道,“狗奴才不懂规矩,热闹了宣帅,是俺们的不是,不过某女真与大宋乃是友邦,相约攻打辽国,虽然前番战事不利,俺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宣帅若是有意再度北伐,俺们女真宗望东路大军绝对支持宣帅。”
这番话说得极其强硬,话锋直至耶律阿古哲所在的辽国使臣,耶律阿古哲只是愤怒的捏紧了双拳,“直娘贼的狗鞑子,莫非以为俺们契丹子孙都是任意拿捏的!”
女真人也是毫不退让,“护步达岗一战,你们所谓的天祚帝十万精兵都敌不过俺们数千女真强兵,俺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凭仗?尽管使出来便是!”
“阿古哲,莫要冲动!”耶律大石扯了一下耶律阿古哲的袖袍,然后慢条斯理的站起,“当面金国使者,还请慎言,需知我大辽立国两百余年,尔女真世世代代为我部属,近年趁我大辽国力稍微便兴师反叛,未尝没有天时之利,我大辽与尔等不过一战而已。”
说完之后转过身,对着上首童贯抱了抱拳,“宋辽两国,百年和好,盟约誓书,字字俱在,你能欺国,不能欺天。但请童宣帅深思,莫要冷了人心!”耶律大石一番话说得激昂澎湃,铿锵有力,堂上诸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杨凌心中不由得也是叫了一声好,“此人绝非辽国副使那般简单,末辽之下,如此人物,安能不受重用!”
童贯眼见双方争执不休,而老种那边只是不说话,等着看笑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当下摆手道,“此事事关重大,某定当慎重,两国贵使还请下去歇息两日,观赏我大宋风土人情,某一有决断便差人唤二国大使。”
一番言罢,文臣武将皆都起身,向童贯作揖一拜,随后次列退下,而女真使者和辽国使者便如斗鸡一般,只是边运气边走,说不定冲动之下就是一招佛山无影脚,幸好胜捷军军士各自来了数人,将两边使臣隔离开,这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今日之事,双方争执得甚为激烈,可惜也没分出个胜负,主要就是女真人给童贯莫大的助力,否则耶律大石此刻已然说动童贯。
耶律阿古哲一出来,杨凌便行将上去,“怎样了?”
耶律阿古哲只是有些愠怒的道,“狗鞑子咄咄逼人,当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耶律大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成败还未曾分出,且回去好生准备便是。”
“直娘贼的,俺就是觉得这一番下来,真是比上阵厮杀一场都累。”耶律阿古哲颇有些沉不住气,想来也对,虽然阿古哲临阵之时也是指挥若定,在这个时代之上,他的对阵水平已经算得上优秀,否则也不会为耶律大石所器重。
但是让一个冲锋陷阵的武人,负责出使这样的重任也是有些勉强,除非少数文武双全之人,武将文化程度普遍最高的也只有汉家所在。
杨凌领着一行人回到驿站之后,便招来岳飞等人,“新军整练得如何了,是否可堪一战?”
“大人请放心,现在俺们一都两百六十余人经过筛选,世臣已经剔除了四十三人,这些人都是相当油滑的老条子,临阵之际说不得就会不战而退,甚至执戈反向,实乃害群之马。”岳飞继续道,“这些人都被调入辅军之中,不可参加战事,如此之下,俺可以断定,战力只增不减。”
“好,只要如此,便能一战,需知俺们在城外的营帐是处在整个大军最外翼,平日里还要负责哨探事宜,但有异动,最先遭殃的便是我们,所在小心一些,不会有错。”杨凌悄悄做了一些提醒,岳飞便立刻领悟。
“大人,可是情势有些不妙。”
“若无意外,恐怕各方都会有所异动。”
耶律大石房中,一行契丹使者团尽是阵上甲士,此刻分两列而坐,“那些女真人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动作?”耶律大石向两厢问道。
“回禀林牙,女真回到驿站一如既往地如前几日一般闭门不出,真不知是怎样练出来,憋也能把人给憋死了。”一人上前只是如实回答道。
耶律阿古哲接着道,“某探听到,好像童贯遣人准备将女真使者带到雄州城之中耍一番,也不知去的究竟是何处?”
“派人前去盯着,有什么消息随时差人回报。”耶律大石沉思片刻,“女真人尽是敢杀之士,千万莫要轻举妄动,手脚也要干净一些,莫被人抓了把柄。”
“让白沟河北的萧余庆带着俺留下的数百亲军向前再压一些,人马不要放得太开,尽量收拢,免得被宋人察觉,徒然多生事端。”
入夜,女真使者沉寂了良久终于在一名宋臣的带领下踊跃而出,前前后后加起来不下二十人,比辽国还多了八九人,当然,其中还有两三名渤海人。
雄州城入夜之后,比日间更加热闹,白日里大批运输的车队不见了身形。
来往的民夫大多睡得极早,为明日劳作押运将养气力,有的甚至是一卸了料便呼呼大睡,纵然是外间车水马龙,哪里还有那等闲情逸致。
更多便是民夫中的小头目,不用下大气力,虽说来往算筹也是不少,但总算有一些额外的精力。
这个时候,便可以出来寻摸一些乐子,雄州城乃是边境大城,虽然比不上汴梁这等不夜城,但每日夜市也是凌晨才消停下来。
甚至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白日公务繁忙,也是这个时候陪着自家娇妻爱子走上街头。
倚翠楼是一处只能男人消遣的所在,这里的**极有商业头脑,这里不单单是只做皮肉生意,走的乃是高档路线。
平日里官员聚会,邀媚上峰聚可来此,待美酒佳肴,丝竹乐曲通通享受一番之后,若是还有兴致,便可挑选一位姿色不错的姐儿,共度良宵。
当然,也不是没有底层人的服务,只是无论是容貌还是条件,都差了不止一筹。
这所谓的差也是相对而言,比起一般的同行生意,这里的姐儿最低档次的也不会掉分到哪里去。
第三十二章 惨剧
百里之外的燕地,饿殍遍地,战火离乱,而此处却是偎红倚翠,也是一番奇怪景象,但不得不说的是,此处人气好得无话可说,曾经也有本地的商家联合起来准备对付倚翠楼。
可没想到花了大价钱之后,雄州知州亲自出面警告他们不得妄动。说句实话,在雄州这等边境大城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要是没有背景早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经过这场风波之后,倚翠楼生意越做越大,等闲人也不敢前来生事。
今日倚翠楼来了一群特殊的主顾,引来这份生意的是一位身着便服的文士,倚翠楼的下手都是见过世面的,观此人谈吐,应当是官场之人,而这人的身后竟然引着一群衣着奇怪,矮壮粗实的异族人,其发饰留金钱鼠尾辫,当是这段日子传闻的女真人了。
女真人坐下的马儿也是野性十足,废了好大的气力才牵到了马棚,用上好的精料伺候着,不管如何,这女真人的卖相实在太差,那倚翠楼管事竟然难得的有些犹豫,毕竟这类生意,若是稍微有所疏忽,便会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物。
不过待得那带头的文士掷下百贯钱之后,倚翠楼便没有了半点话可说,直接接下了这单生意,文士吩咐管事好生照料之后,便也寻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姐儿,不知钻到哪处房间快活去了。
说实话,伺候女真人的二十位姐儿开始都是极不情愿的,这些女真人老远就闻着一股子血腥味,这些姐儿哪里受得,当下就忍不住直作呕,那管事好说歹说,给她们涨了双倍的夜钱,这才应付过去。
这些女真人也是猴急,也不差人伺候,口里说的尽是蛮语,急急忙忙的就抱着姐儿进了屋里去的。
同一时间,杨凌接到了王贵传回来的消息,“大人,女真使者进了倚翠楼,俺们不敢跟去了,只差了老汤在外面蹲着。”
“做得不错。”杨凌来来回回的踱了几步,心中却只是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一定不能让女真入了燕地,童贯打得好算盘,请女真复燕地,需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届时大祸临头尚不自知。
“继续听着,须臾不得放松。”杨凌也是无奈,作为一个于大局无关轻重的人物,至少现在的他除了盯紧女真人以外,基本上什么也做不了。
待到王贵离开之后,岳飞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俺看大宋上下为女真如此殚精竭虑就只有你一人,女真人直这么可怕?依某看,是大人多虑了。”
杨凌苦笑着摇了摇头,“鹏举啊,我也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啊……”杨凌呆呆的望着屋顶,脑海之中浮现的画面尽是靖康之变中一派繁华的汴梁都城,为女真使者铁蹄所踏,他们造下的杀孽罄竹难书。
清早,太阳还未从地平线升起,倚翠楼的管事已经交班,换来之人也才刚刚睡醒的模样,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脸型微微有些圆润,一笑起来便是给人莫大的喜感,当楼上一扇门打开的时候,这管事似乎感到有些惊讶,折腾了一夜之后,难得有人这么早就起身,不睡到日晒三竿也算是一桩异事了,毕竟管事对于本店的姐儿一向信心十足。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这屋里陆陆续续的出来十几个女真鞑子,每个人的眼中只是泛着有些暴戾的气息。
虽然如此,这管事还是笑嘻嘻的迎了上去,“诸位贵人,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之处,尽管直言。”
当头的一个女真人只是硬生生的道,“俺们的马儿在哪儿?”
“就在后院马棚里,小的这就差人给几位爷牵过来。”这管事说完之后便准备招呼人过来,却为女真人喝住,“不必了,俺们的马儿性子烈,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还是我们自己去罢。”
说完之后便懒得再与这管事多言,大步便往马棚行去。
这管事讨了个没趣,待得女真人离开之后不由得小声得嘟囔起来,“真是未经教化的蛮夷,端地不知好歹。”
这管事转身便唤来几个下人,吩咐他们去把方才的房间仔细清理干净。
谁知道管事刚一坐下,便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惊恐的声音,“死人啦,死人啦……”
管事心里一惊,也是见过世面的,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有些臃肿的身体,以每秒八十迈的速度向上疯跑。
“都瞎叫个什么,全都闭嘴,扰了客人的美梦,你们担当得起吗?”这管事上楼之后亦是先将几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下人没来由的训斥一番,随后从他们中间挤了进去。
只见房中凌乱不堪,昨日进来伺候的姐儿此刻全身不着寸缕,身上皆是伤痕累累,下体更是惨不忍睹,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和异样的味道。
好几个姐儿都是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已然死去有一会儿了,剩下的也是有进气儿没出气的多。
门口的几个下人都是没想到女真人竟然折磨得姐儿到如此地步,他们还未曾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就见到方才雄赳赳进了门的管事,狼狈的跑了出来,用比他们更高的分贝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在倚翠楼门口一直监视着女真人的汤怀和王贵不敢有丝毫懈怠,整个夜里都只是轮番小睡了一会儿。
待到女真鞑子骑着马离开的时候,两人立即远远的跟了上去,和他们一样,同样也在监视女真鞑子的契丹人也是一夜未睡。
可是看这情形,竟然是折腾了一晚上的女真鞑子精力比他们任何一方的人更加充沛。
驿站之中,杨凌在自己的房间之中不断的走来走去,来到了城中,杨凌请了一个奶妈照料才三个月大小的马方旭,以前马小英对这小家伙无微不至,虽然现在依旧是忍不住时常去照看,但总算是清闲了不少。
马小英本来就是个勤快的女子,哪里闲得下来,就转而伺候起杨凌的起居。
第三十三章 血洗(上)
如今看着杨凌在自己的眼前晃过来晃过去,不由得头也有些晕晕乎乎,“二郎,不必着急,汤二哥,王四哥办事向来稳重,奴家料想不会出事儿的,你就安心坐下等消息便是。”
杨凌勉强坐了下来,可心里依旧不安,“一大清早的,我这眼皮就老是跳个不停,老汤他们每隔一个时辰都会向我传报消息,可如今都快两个时辰了,即便是老汤回来没见到我,也会转告鹏举拖个信儿,如今我和鹏举都未曾接到回报,事情必然出了问题。”
一旁的岳飞也是眉头紧蹙,淡淡的道,“也不怪大人多疑,某和他们从小长大,汤二哥儿办事向来不打任何折扣,大人,我想出去看看……”
岳飞的话还未曾落地,外间的张显便快步走了进来,“都头,岳哥哥,汤二哥回来了。”
汤怀显然是因为跑得累了,加之早上未曾进食,一时被张显扶着,脸色有些难看,“大人,女真鞑子出了南门,见到村子就只是杀人,只是杀人……”
杨凌心中猛地一惊,对张显道,“快扶汤二哥下去休息。”
岳飞上前道,“大人,女真人无缘无故,如此劫掠,难道就不怕为我大宋打杀于他?”
“坏就坏在这里是大宋境地,如今童宣帅几乎是铁了心要求于女真,纵使女真闯下滔天大祸,也会上上下下助其脱难,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杨凌颇为愤懑的再度来回走了一遭,最终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张显,你去城外让严世臣调兵赶去,某要让女真人血债血尝。”
张显似乎有些犹豫,“大人,属下不敢听命,如此岂不是陷你于不利之局,当道诸公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杨凌走上前去,拍了拍张显的肩膀,“某早听闻女真噬杀成性,所以让你们小心监视,未曾想惨剧还是发了,某既然做出了安排就不会贸然行事,总是会给自己留下退路的。”
张显听了杨凌的话,心下稍宽,岳飞也是点头,“去吧,大人所为乃是义举,某就不信,这贼老天当真瞎了狗眼,好人没了好报。”
张显听罢重重的一抱拳,随后虎步大迈而出。
杨凌拿起配剑,对着岳飞道,“鹏举随我前去,某要让契丹人出面,这份干系,某做得,但是担不下来。”
“二郎!”一个温婉的声音突然在杨凌身后响了起来,却是自议事以来都一言不发的马小英。
“嗯?”杨凌稍稍站定。
“平安回来!”
辽国使臣居住之处,耶律大石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这样一来,就算女真使臣不被处以重罚也会给他们制造一些洗不清的麻烦。
也不知道狗鞑子是不是昏了头,这等关键时刻竟然走了这样一步浑棋。
正在耶律阿古哲和耶律大石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有人来禀,“杨都头求见。”
一直以来杨凌和他们的关系都还算是不错的,耶律大石也相当赞赏此人,只是杨凌的深浅耶律大石却有些捉摸不透,这么敏感的时节,杨凌前来所为何事?
……
岳飞在门外等了良久,里间身影不断的来来去去,双方仿佛都在抉择,都在沉思,亦在争论。
岳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人是哪里嗅到的,直娘贼的就把女真人摸得如此透彻,如今大人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此等杀虏之事,绝对不是大人能收拾的局面,童宣帅那排山倒海的怒火谁能承受得住。
只希望和女真人不对付的辽人届时能够站出来说话,时局或许有所转机,这件事对辽人来说,有益无害,希望他们不要为难大人,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就在岳飞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大门被打开了,当先耶律阿古哲,耶律大石并排而出,身后杨凌按剑而出,面无表情。
“大人,如何了?”岳飞上前问道。杨凌回头一笑道,“已经成了,届时只管放手杀便是,某可要好生见识见识你那杆大枪。”
“一群畜生而已,岳某自会为大人料理干净!”岳飞也是低头小声说道。
外间耶律大石已经是翻身上马,“儿郎们,随某前往。”
当下十几名契丹使臣就脱下了外间的衣袍,露出了里间锃亮的镔铁盔甲。
人人骑马跃出驿站,门口两名胜捷军军士看得口惊目呆,等他们反应过来,耶律大石和杨凌一行人早就扬长而去,“快,快去禀报府中宣赞,直娘贼的辽人这是要作甚?”
雄州城南城门之处,两百余名甲士列队站立,耶律阿古哲等人次序赶到之时,都为面前的军马所惊。
当年两百余人就这样静静立在城门口,纹丝不动,每一条阵列,不管是横看竖看都是直线。
百人之间,竟然连一丝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耶律大石不由得赞叹一声,“真是好兵!”
当先两人便是张显和严世臣,杨凌翻身下马,对他们问道:“全都在此间了吗?”
严世臣上前道,“除了罗大哥的二十余名哨骑,其余全都在这里了。”
“出发,不知道女真人那帮贼厮鸟将村子祸害成什么模样了。”杨凌话不多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南面而去。
延谷村乃是雄州附属之地,在平日里,也算是一处宁静所在,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前几年辽人还偶尔南下打草谷,现在年月,早已是不见战火了,此处离雄州州城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脚力,平日里,农户除了留下自己日常用度的口粮之外,还能去州城之中换些物什。
这个时候,才是粮食刚刚入仓不久,每家每户的脸上都泛起收获的喜悦,可是就在今日,一群不速之客降临,给延谷村带来了灭顶之灾,因为虽然说距离雄州城不远,但是远离大路,甚是偏僻,所以女真鞑子才寻此路而来。
见到此处如此,女真人也未曾多想,胸中的暴戾之气更甚,遥遥一指便一齐奔杀而去。
第三十四章 血洗(中)
冯小七是此村村民,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去年腊月单身二十五年的他在媒人的说和之下终于成亲了。
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冯小七更是家里的独子,如今成了家,老娘的心里总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家里的婆娘虽说长相一般,可也是个勤俭持家的。
婚后冯小七殷勤耕耘,婆娘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老娘更是高兴,整日都瞅着自家婆娘,生怕有个磕磕碰碰。
若是不出意外,本月底便是分娩之期,冯小七今日准备进城,给自家婆娘买些味酸的吃食,孩子的虎头鞋,拨浪鼓什么的也要采买好。
刚一出村头,便遇到在大树地下乘凉的同村老汉,“嘿,小七今日要去哪儿啊,穿得如此体面。”
“三叔,俺这是进城给我家那婆娘买些酸食,孩子眼见就要生了,一应事物也总得准备齐全才好。”冯小七也是远远的就大声答应道。
“也好,也好,你自去忙吧,届时喜事进门,可要请老汉吃酒。”
“三叔是一定逃不过的,届时好酒管够便是……”冯小七话还没落下,却见当面几个老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自家三叔却是大喊一声,“小七,趴下。”
冯小七正在疑惑之间,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一支点钢箭便透胸而过,冯小七缓缓转过身,只见不远之处,二十余名骑士冲杀而来,头上前额光溜溜的……
冯小七眼前就是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俺这辈子也算活够了,只是还不知道当爹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数里的距离不远不近,凭借杨凌等人步骑参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至。
越是往前行,风中吹来的血腥味道便越来越重。
耶律大石及麾下的辽人都是久经战阵的人物,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全都抽出兵刃,全神戒备,准备厮杀。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村落,看其模样,也不过就是二十余户的规模。村内村外,满是血腥,四下散布着倒伏的尸首,不论老小,尽是浑身浴血,死状凄惨无比。
耶律大石和耶律阿古哲还好,心中虽然不忍,尸山血海也是见得多,稍微控制一番便将心中的躁动平复了下来。
而杨凌麾下的两百士卒却是不一样,他们此时此刻双眼血红,青筋暴起,走在前头的岳飞将手中的大枪攥得死紧。
“大人所料没有错,女真鞑子当真该死!”
岳飞仅仅跟在杨凌的身边,猛然抬首处,不远处,王贵跑了过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小娃儿,远远的便见后面一个女真骑士追杀于他。
王贵一直监视着女真人,见其屠村,若是自己贸然前去,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所幸能救一个是一个。
王贵提起一个还在玩耍的孩子就走,那孩子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只是大哭了起来。
这便惊动了杀得正起兴的女真人,其中一个就骑上马追了出来,眼见要被追上,王贵心中料定实在不行就只能将孩子放下,在其他女真人赶来之前与这个狗鞑子做过一场了。
正在其绝望之时,便见到杨凌率兵驰援而来。
“大人救我!”王贵远远的只是喊道,岳飞不待杨凌发话便一提马缰,纵跃而出。
那女真人见到对面人马林立,不禁有些冷静了下来,马速也放缓了,正在思虑该当如何行事之际,当面一个小将便飞马抢出。
此刻女真的战力为天下之最,这也是历史上为什么童贯攻不下燕京,最后还是请女真人出马的原因。
覆灭残辽之后,女真人也将燕京子民财富尽数搬了回去,交付给宋朝的就是一座空城而已。
女真将大辽积蓄了百年的国力消化干净之后,便大举南侵,残破的燕地根本就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女真。
而燕云之后,大宋更是无险可守,大宋君臣又昏招跌出,好好的一个大宋就这样生生丢了半壁江山。
要知道,在女真南侵之前,整个大宋的人口数量已经到达了一亿多,可以说有宋以来,乃是封建王朝经济发展的巅峰之期。
而女真灭亡北宋之后,死伤达千万以上,其中大多都是老弱妇孺,手无寸铁之人。
他们不断的掠夺,数千年的汉家文明结晶被摧毁殆尽。
而所谓的南宋,倒是保存了一丝汉家火种,可崖山之后,所谓文明,不复存焉。
这里并不是杨凌有民族偏见,五千年来,汉家儿女以其勤劳和指挥创造了令世界震惊的奇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真是杨凌一直以来防备女真的原因,终其所在,目的不过就是为了不让女真入燕,而要想断了童贯这个念想,只有是釜底抽薪,从女真处着手。
女真自完颜阿骨打之后,整个女真军力分为了两股,一个便是大太子完颜宗翰的西路军,另一个便是二太子完颜宗望的东路军,而东路军在破辽之后,从军将到士卒,那个不是肥得流油,拥有的奴隶财富不可计数。
而这也从另一方面更加刺激了东路宗望集团的侵略本性,不得不说,此次出使的女真人都是敢战之士,这人本来还在思索是不是应该回去给同伴报信,这个时候见岳飞飞马抢出,顿时大怒,也拍马抢出。
岳飞只是大枪平举,冲得近了几乎可以看见当面女真鞑子狰狞可怖的面容,身上都是遍布村民的血,女真鞑子从骑起兵以来,靠的都是一步一步用鲜血浇筑的政权,麾下战斗力每一人都不可小视,况且这是实打实的生女真。
这女真人也是经历过好几次大战,虽说当面南人有些不起眼,身子也是特别壮实,但他也没有小觑。岳飞只是一言不发,待得冲得近身就是一枪刺出,电花火石之间,女真鞑子一声怒号,身子提前预判偏了一下,手中马槊就往外戳去,却见岳飞长枪仿佛早就锁定了自己,瞬息之间刺破了自己两层甲胄,直接被挑飞去。
这女真鞑子死前只是震惊,这南人的枪,恁地如此之快……
第三十五章 血洗(下)
女真作战,讲究的就是以快打快,纵观看他们的崛起速度,无疑是惊人,以战养战,用不断爆发的战事磨利大军的爪牙,用不断掠夺而来的财富,再激起大军的斗志。
不得不说女真人口稀少,但至少在起兵以来的前三代,他们的每一个彻底的生真女真都是极其悍勇的,其生性便是暴虐凶悍,一往无前,更为难得是的,这个时候,女真人普遍作战水平都是极高的,每一个谋克猛安对战事都是拥有极高的判断力,这一点无论是末辽,还是北宋,都难以比拟的。
这也正是当面的女真鞑子至死也未曾想到,作战经验丰富的自己竟然连着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南人小将一个照面都未曾接住,这厮真的是人吗?
女真人基本上没遇上任何抵抗,村中之人虽然有些精壮,但哪里及得上他们的厮杀功夫,况且手中兵革之利,弓弩之强,甲胄之全,完全不是手无寸铁的农夫可比。
待杀光了精壮之后,那些妇孺老弱,都被他们赶到了一起,这个时候,这些抵抗力更小的妇孺完全成为了他们杀戮的玩物,这处村子,转眼间就变成了死尸遍地的炼狱景象!
女真鞑子杀人的花样极多,马儿都放出去自由散漫的溜着,而一行人待得将村民屠杀干净之后,女真鞑子就是一把火开始焚村,这个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是血污,血腥气息更重,不断冒起的烟火诉说着其间发生的幕幕惨剧。
一个女真甲士还骑上马儿,用枪尖划破一个孕妇的小腹,将死婴挑在枪尖之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正在女真鞑子享受着杀人乐趣的时候,不远之处,突然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声音有些混乱,还夹杂着上百人步兵整齐的队列之声,那些女真人顿时就惊醒了过来,纷纷拔出了兵刃,不少人急忙去寻找散游着的战马,但是这个时候,有的马儿却为阵势所惊,四处逃散了。
杨凌骑着燕地战马行在队列的最前端,这个时候,正看到当先那个女真甲士将婴儿高高挑起的情景,不由得感觉心中就在滴血,转而就是双眼通红,喝一声,“弟兄们,直娘贼的鞑子不是人,随某杀个干净。”
说完之后就率先冲将出去,身旁的岳飞见此胯下马儿更是神骏,后发先至,反超过了前面的杨凌,凭借着他的控马技术,杨凌哪里比得上他,“大人,这里就由我等料理了,鞑子的血脏,别辱了大人的手。”
“张显,看住大人!”岳飞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杀将出去,一旁的耶律大石也是豪迈的一笑,“俺们辽人厮杀不差南儿,阿古哲,可敢冲杀一阵?”
“敢不为大人效死!”耶律阿古哲说完之后便率契丹骑士提起马速,紧随在岳飞之后,杀将过去,后面跟着的便是杨凌的两百步卒,由严世臣率领,每个人看向女真人的脸上都显出痛绝之色,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身后的张显并未随军上前,只是凭着两膀百斤气力,在杨凌的马速还未提前来的时候就将马缰死死的拉住,战马被拉得人立而起,杨凌当下就是一马鞭甩向张显,“直娘贼的,拉住老子干甚。”
张显生得一副老实相,杨凌一鞭子就甩在了他的面门上,一条血痕顿时就现了出来,张显顾不得脸上作痛,依旧是死死的拉住马缰,“大人你就是杀了俺,俺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杨凌见到张显呆傻愣头青的模样,也不由得心中稍软,“也罢,也罢,我不冲就是了。”说完便笑骂一声,“贼厮鸟,你说不能让我去送死是甚意思,某的厮杀技艺就这么差?”
“不是一般的差!”张显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掺杂半点水分,“大人,说实话,俺也想随岳哥哥杀光那些直娘贼的鞑子,可若是大人上前了,俺免不了还得分出心来照应大人,到时候也是不爽利……”张显犹自木讷的说个不停,那言语,显然就是对杨凌各种嫌弃,杨凌听罢忍不住狠狠的抽了抽面庞。
战马啾啾,岳飞总是冲在了最前面,此刻天地间仿佛就是对岳飞的一个独写,马下生风,手中大枪紧紧的握住,直直的向女真人冲撞而来!而其后更有辽人铁甲骑士涌出。
身后数百训练有素,即便在行进过程之后,队列依旧齐整的步卒按压而来,每个人的头顶之上都跳动着代表南朝甲士的红色盔缨!
女真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之间最前面的那员南朝小将,手中的大枪直有小儿胳膊那般粗,若不是冒大,便是一员虎将,此人就是岳飞了,后世令金人闻风丧胆的武穆王,岳飞怒吼一声:“直娘贼的狗鞑子,都来领死!”
女真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岳飞一骑当先,横冲直撞而来,一枪就将前端的女真鞑子扎了个透,随后放开大枪,马儿待到这女真人的身后,只是单手将大枪前端从女真鞑子后背拔出。
站在远处瞻看的耶律大石不由得赞了一声,“好一杆河北大枪!”
身后契丹骑士蜂拥而至,女真鞑子毕竟触不及防,即便能战,一时之间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众所周知,一支军队即便个人勇武极强,没有一个阵列依托,组织而战,十打十输。
而女真鞑子之前杀得兴起了,也未料到有一支宋人兵马敢对他们下手,仓促之下更没有列阵对敌的的时间,如果稍稍能给他们准备的功夫,以女真人之悍勇,即便是杨凌能啃下他们,也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而今女真人不过是各自为战,有点甚至来不及骑上自己的马儿,一身勇力也是大打折扣,岳飞和契丹骑士都是冲杀得力的,一个照面,女真人就被打散了,更不用说,后面还有枪头泛着寒光的大队步卒,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灭亡一途。
第三十六章 困局(一)
乌里浦是甲士当中的佼佼者,护步达岗一战,也随阿骨打皇帝陷阵过,来回冲杀,直杀得辽人丧胆,战后便领了一个猛安的兵马,此次南下雄州,也是女真使团当中的领头人物。
乌里浦也是性烈,战马被刺倒,他便下马步战,麾下一个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人而已,此刻他依旧在吼叫着舞刀乱劈,他身上己经数处受伤,鲜血长流,也没有功夫撕扯布条堵住伤口。
平日里似乎使不完的气力这个时候也有些衰减了,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他将一个长枪兵一刀斩杀,抽刀便又劈断几根刺来的长枪,疏忽之下数根白蜡杆子长枪触不及防的同时刺出,破了他的盔甲,深深刺入他的体内。
乌里浦也是悍勇,如此伤势之下,又是一声大吼,斩马刀将几根枪头劈断,身后又是齐齐数根长枪再次刺入他的体内。
乌里浦想再度挥刀,可是手臂却再也抬不起来,
“杀!”又一波长枪刺来,前后左右刺穿了他的身体,此刻身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枪头,轰然一声倒地。
这个时候哦,杨凌麾下士卒全都举起长枪,齐齐喝道:“万胜,万胜……”
赵良嗣为童贯幕府赞画,曾经乃是辽臣,后见大辽事不可为,孤身投宋,得到了赵官家的赏识,引以为国之干臣,采取了他的联金伐辽策略。赵良嗣也多次奔走于女真,促成了海上之盟,大宋也才有了童贯第一次北伐,若是功成,赵良嗣必定登阁入士。
奈何刘延庆无用,童宣帅又将其余三路大军压得过狠,生怕老种相公抢了复燕头功,以至于将士不肯用命,惨白于白沟河,可以说连日以来赵良嗣肩上的压力自然是极重的。
如果燕云不能收复,大宋徒然耗费了钱粮,仅凭在白沟河扔下上万儿郎性命,他便足以背上千古骂名,所以这才有了赵良嗣向童贯进言,借女真之力以竟全功的策略。
说实话,童贯虽说年岁大了,暮气愈甚,可起初也是不同意这个方略的,如此一来,即便得了燕云,自家得以封王,总是不甚光彩,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但是朝中党争愈加激烈,前番战败,已经为人抓住把柄,弹劾奏章雪花一般的递上官家案头,还好官家近年以来颇重修道,更是自封为道宗皇帝,所以对于朝局的关心已经没有那么锱铢必较了,童贯这才得以保全官位。
可即便如此,童贯的压力也是很大的,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得采纳了赵良嗣的建议——向女真借兵,赵良嗣对于这方面自然是殚精竭虑,不管如何,连日奔波,他也有一些销瘦了下来。
好不容易说动了女真人,完颜宗望也同意派使者前来,未曾想到辽国这个时候也派出了使臣,双方争执不休,辽使所言,句句在理,宣帅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无奈之下只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赵良嗣可以肯定的是宣帅官位已到极致,对于其余也无所追求,目前最大的心愿无外乎收复幽云得以封王,如此,童宣帅镇边有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封王宦臣,史书之上必定又是一页青笔。
赵良嗣高度判断,虽说和谈之日事情未曾敲定,但是依照宣帅性格,一定会在不久之后,和女真使臣商议借兵之事,功成之期就在不远,当下所要做的不过就是等这一阵的风头稍冷。
虽说现在不用为此事奔波,但赵良嗣肩上的担子依旧很重,童贯年迈,即便每日处理军事未尝懈怠,可是十几万大军加上来往运转民夫,粮草吃穿用度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事情都要宣帅府中的宣赞们统筹解决,而赵良嗣承蒙宣帅器重,所任事物更是为宣赞之最。
赵良嗣手也算勤勉,公文批复未尝有所积压,总是能及时处理,好不容易得以小憩片刻,又听闻属下传报,女真使者在倚翠楼生了命案,赵良嗣大惊失色,拔腿就走,好险倚翠楼也不愿意此事闹得太大,否则不说得罪了官府,就单单是因为此处生了命案,日后生意惨淡,乃是必然。
赵良嗣寻到倚翠楼东家,承诺赔付银钱三百贯,总算是将此事解决,还未曾歇脚,城南驿站处胜捷军传来消息,辽国使臣全都披甲出城。
赵良嗣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一向自诩儒雅的他也是忍不住暴了粗口,“直娘贼的都是要作甚,还嫌某的事情不多?”
他也算是反应及时,立刻就临时调用了一队胜捷军甲士,匆匆忙忙的就追辽人去了,胜捷军多是轻骑,速度还在杨凌一行人之上,此时延谷村血案事发不过才刚刚落下帷幕。
赵良嗣一身官袍,在马上被颠得东倒西歪,方一赶到,看见乌里浦浑身插枪倒下,杨凌麾下士卒高呼万胜的一幕。
赵良嗣顿时心头便是一凉,“大事休矣!”不过赵良嗣并没有如电视剧之中的狗血情节那般,喷出一口老血,气绝身亡,而是翻身下马,远远的就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在作甚?”
耶律阿古哲见此,脸上还有未擦干净得血迹,迎上赵良嗣道,“你是何人,又来管俺?”
“某乃是大宋河北河东宣抚使童宣帅帐下宣赞赵良嗣,尔等辽臣,为何不守本分,杀了女真使臣?”赵良嗣只是一甩官袍,也不做丝毫退让。
耶律大石也是下马道,“当面宣赞有所不知,这些女真人无故屠戮大宋百姓,某听闻消息便率部赶来,杨都头闻风也随同而来,可惜某等晚来一步,当地村民除了一两个幼童,其余全都遭了毒手。”
赵良嗣目光看到了杨凌,“你是何人。”
“下官乃是杨可世将主麾下杨凌,现任都头一职。”杨凌上前拱手道,赵良嗣此人杨凌略有所知,只是未曾正面。
“杨凌,某记得你,当日你战报还是某亲自上呈宣帅。”赵良嗣过目不忘的本领自是极好,此刻杨凌一说,便想了起来,“某只问你,事发之前,为什么未曾禀报上峰,贸然行事?”
杨凌心中就是一跳,这是要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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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困局(二)
“事且从急,若是待禀报了上峰,恐怕此番炼狱便不是一处村寨,而是更多,某也没想那么多,便先带将士们来看看,可是宣赞明鉴,此处死伤,尽是无辜百姓,热血男儿目彘欲裂,正有为乡亲父老报仇雪恨决心。”杨凌只是重重的向赵良嗣揖首。
赵良嗣听罢不由得有些语塞,沉默良久,正在思考对策,当面杨凌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哪里是一般厮杀汉那般,观其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只是让自己恨得牙齿直痒痒。
“虽说如此,可终究做得鲁莽了一些,你可知道,这一番给宣帅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来人,给俺将杨凌和辽国使臣送回驿站,不得号令,任何人若是迈出半步,格杀勿论,某上禀宣帅之后,自有定夺。”赵良嗣说完之后只是重重的挥了挥手,身后胜捷军军士陆续前来。
严世臣兀地冲上去,“谁敢动我二哥儿。”
岳飞张显等见状,也是持兵往前一站。
说句实话,胜捷军也是地地道道的厮杀汉,若不是上头下了命令,谁会对自家同是军汉的男儿下手,况且这等杀虏之事,到底他们心中也是佩服。
耶律大石和耶律阿古哲劝道,“此番事情俺们担下,断不会让杨都头涉险,你们且安心便是。”
杨凌也只是上前道,“将弟兄们带回营地,且安心等消息就是,公道自在人心。”
严世臣听罢依旧是不甘心,而岳飞等人也是安慰,“严兄弟,放心就是,实在事不可为,俺们再徐徐图之,总不能让都头生了事!”
胜捷军军士上前,“杨都头,得罪了!”他们与辽人是不对付的,但是对于杨凌却是有着不同的态度。
双方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就此化为了无形……
童贯初为一碌碌无名的宦官,直到徽宗赵佶登基之后才慢慢显露出峥嵘头角。徽宗初继大宝时,童贯已经四十八岁,虽然在现代社会已经算得上是老年了,但是这个年龄在官场之中,正是人生经验、阅历、精力臻于巅峰之际。赵佶当时以内廷供奉官的名义,派他到杭州设明金局收罗文玩字画,第一次为他打开了上升的通道。
一般说来,内廷供奉官大体相当于皇宫的采购供应处长,并不是一个多高的职位,却是一个很有油水的肥差。
为皇帝掌管征收事物,一般的没有远见的宦官便会趁此机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而童贯却没有满足于捞取好处,而是兢兢业业的办好差事,让徽宗颇为满意,最后得到了赵佶的赞赏,而赵宋国策便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可以说历届君王与大臣都是各有话语权,但是王安石变法之后,朝中新旧党争愈加激烈,而这个时候,君王的决断就变得尤为重要。
所以到了赵佶当朝,君权更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士大夫只得一奴颜谄媚上位,朝中诸事,皆由赵佶一言而决,这也导致了童贯的运气出奇的好,从此升迁之路一往无前,可以说他对这次机会的利用,称得上老谋深算,意味深长。
童贯的为人方面也是颇有尺度,后宫妃嫔、宦官、宫女、能够接近皇室的道士、天子近臣等等,时不时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不少好处。因此,皇帝耳边经常可以听到关于他的好话,称得上好评如潮。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阳刚外形的人,却性情乖巧,心细如发,对皇帝的心理具有极强的洞察力,每每能够事先预知皇帝的意趣意图,于是说话做事很少荒腔野板,从而大得欢心。
童贯也颇通军事,后来得以外放掌兵,封疆挂帅执掌大宋兵权近二十年,东征西讨镇边平叛,俨然一国之兵马大元帅;最后位列三公拜为太师,并领枢密事成为大宋的最高军事执政,已是位极人臣。并且是史上唯一一个封了王爵的宦官!
这些,可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据史料说童贯长有胡须,可能是成年后阉割的原因,童贯其实是一个十分仗义豪爽、慷慨大方的人。对待属下他一向宽厚,赏罚分明颇得军心,而从胜捷军和环庆军为其所执掌也正是因为如此,不服众何以执掌兵权二十年,何以压制了在西军当中声望无两的老种相公,但同时,他也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凡有人触犯了他或是背叛了他,必杀之而后快。
说到童贯,被称为“六贼”,世人都道童贯是误国奸臣。其实,若非有着过人之处,光凭吹嘘拍马阿谀奉诚,他岂能以一介阉人的身份脱颖而出,成就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太监地位?他执掌兵权二十余年,常年镇戍西疆防御西夏、而力保关陕不失,而且多次深入西夏境内压着西夏打,貌似又一次还差点灭了西夏,而北宋被金兵围困都城之时,这支童贯曾经率领的宋军精锐西军还在西夏境内控制原来西夏的大量土地。此外,童贯先后又镇压了江南方腊等多方叛乱……
且先不论此人心术手段如何,他的能耐是毋庸置疑的,绝不是水浒等里面说的那么不堪和无能。
而此番北伐失利,原因诸多,终极根本乃是因为河北厢军不得用,而所谓战力只能靠远征而来的环庆军,耶律大石,萧干又是宿将,大辽困兽之斗下,最后爆发的决死一击竟是如此强力,这是整个大宋都没有料到的。
赵佶还曾以御笔给童贯写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辽国拱手投降,大宋收复失地;中策是辽国对大宋纳款称藩;下策是按兵巡边,也就是说最坏也会全师而退。
未曾想白沟河一败如此之惨,数万儿郎死尸枕籍,童贯迫不得已之下才想到了女真,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女真使者来则来了,辽人也来了,但这无关大局,童贯不过想静待时日,未曾想赵良嗣回报的消息如此重口味,童贯当下鞋子未曾穿好就爬了起来,扯着赵良嗣的衣领便怒道,“你说甚?直娘贼的女真人真的死绝了?”
第三十八章 困局(三)
岳飞一行人护持着杨凌跟随在胜捷军军士之后,这等大兵成队的境况雄州城内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待到了驿站之后,杨凌转身对那胜捷军头领道,“某想和兄弟说几句话,不知能否通融一二?”
这头领只是四处一看,“快些便是!”
杨凌走到严世臣的面前,“遇事千万不可莽撞,做事之前先问问延庆和岳飞,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数百兄弟的态度,一个不慎便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俺晓得了,二哥儿放心,俺以后绝不乱来!”严世臣拍了拍胸脯道。
杨凌点了点头,向张显抱了一拳,“张兄弟,今日那一鞭子是我的不对,杨某向你道歉了,此番事后你还我一鞭子便是。”
张显一愣,未曾想到杨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一向老实坚强的他自问多少年来从未流过马尿,这一刻也忍不住眼里发热,跪倒在地,“大人,那你可要答应俺,一定的全须全尾的返回,某要打重的。”
杨凌扶起张显,淡淡一笑,“鹏举,你做事我最为放心,今日之事非是我等力所能及,你回去之后密报杨将主,让他想办法见到我。”
驿站里面全都被隔离开来,里间所剩之人无非就是辽国使团加上杨凌与马小英,除此之外,这里的胜捷军军士多了不少,将这里遮护得严严实实。
对外而言便是重视辽国使臣的安危,其实少有人知其中内情,毕竟这个时代若非官府飞马急报,消息的传递是极其落后的。
是夜,城南驿站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一个粗豪的声音骂道,“直娘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是童宣帅那里俺也不见如此难进。”
“杨将主,非是俺们不让你进去,只是赵宣赞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去。”一名守门的胜捷军军士捂着有些发痛脸颊,带着哭腔的道。
杨可世这一巴掌可是真的打瓷实了,直到现在,杨可世自己的手心都还在隐隐作痛,休说当面胜捷军军士了,说到底,胜捷军也是从西军四路当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其中哪一个不识得杨可世杨大傻的威名,虽说诨号难听了些,但是这厮厮杀本事,却是让人心服口服,别的不说,胜捷军主力乃是轻骑兵,而白梃军主力重甲骑兵,当初组建胜捷军的时候也有不少是从白梃兵当中挑选出来的士兵由重转轻,这里面许多人都是杨可世的部下,在杨可世虎威面前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休是俺洒泼,只是你们在关西,哪一个不是父老称赞的好汉子,虽说世事弄人,你们跟了童宣帅,依旧是俺们西军的骨血,而今不过是一个幕府宣赞,你们都言听计从,直娘贼真是将西军数十年威名丢了个干净。”杨可世越说越气,最后只是在门口打着转教训,“俺此来又不是作甚大事,连个随从都未带,总算是显出诚意来了吧,被官家打入大牢还兴探个监,俺不过就是看看部下而今如何了,你们当中,多少人的亲眷都还是俺在帮忙照应,怎地,如今都成了白眼狼了?”
几名胜捷军士卒被说得羞愧连连,最后迫不得已,一人终于上前道,“杨将主,你都如此说了,俺要是再推脱,胯下就不是带把的,只是还请将主莫要往外了说。”
“哼,这才像俺带出来的兵,且拿去吃酒吧。”杨可世扔了一枚银锭子,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了。
几名胜捷军军士只是恢复了方才的肃然模样,未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见杨可世便回来了,“杨将主,怎地如此之快?”
“直娘贼,俺方才忘记问了,这驿所这么大,俺怎知哪里辽使住处,哪里是杨兄弟的住处?”杨可世一脸晦气的道。
那几名胜捷军军士忍不住直翻白眼,杨大傻不愧是杨大傻,方才还言辞犀利说得众人掩面羞愧,转眼之间就暴露了原形,“咳咳,杨将主且随俺来,你们几个守住了,若是有事,便报一声警。”说完之后便带着杨可世进入里间了。
杨可世进来的时候,杨凌和马小英正围坐吃菜,“你倒是好兴致,俺大老远跑来,却是赶上了好时辰。”
杨凌一惊,当下起身,“杨将主,怎生来得如此之快?”
“嗨,某也是在闷葫芦里,俺的大营门口,你那一都的汉子全都跪在那里,直娘贼的只叫俺救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可世刚一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当做茶水,呼呼的就灌了几口。
不得不说,杨凌虽然被软禁了起来,不过日常照应却是更好了些,单单是这壶酒就是平常没有的待遇,杨凌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大限将至,这就是童贯这狗娘养的赐的毒酒,还傻乎乎的拿了根银针验毒,结果事实证明,童贯要杀了他根本不需要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完全是他自己想多了。
可多好的一壶酒啊,杨可世一口就喝了一大半,杨凌心都在滴血,不过正事要紧,当先只得把女真人屠村,自己派兵剿杀的事情说了一遍,因担心事发自己收拾不了局面,这才把辽人拖下了水,而辽人此刻因为外交需要,也恨不得除女真而后快,双方这才达成了交易。
其间因果,杨凌没有隐瞒,杨可世生性憨直,对自己也没得说,实在不便隐瞒了。
杨可世,起初还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口酒喝得爽利,慢慢的便请越来越严肃,后来直听得目眦欲裂,“娘的女真鞑子怎地如此可恨,某倒是未曾想到,杨小兄弟,你做得没有错,无怪你那两百多个麾下死死跪着,这般也算值得了,说吧,需要俺做些什么,就算是在宣帅和老种相公身边,俺都是有说得上话的人的。”
杨凌等的就是杨可世的这一句话,走到门口,特意的看了一下,这才回来坐下,只是低声的对杨可世道,杨大哥需如此如此……
第三十九章 困局(四)
“这真的行,就这么简单?”杨可世有些诧异的看了杨凌一眼,之前他料想杨凌有求于自己的便是想走一下上层门路,依照杨可世的面子,老种相公和童宣帅都会稍稍思量一二,但是杨凌所言并不是如此,虽说兴师动众了一些,不过杨可世也不会有求人的麻烦。
“那好,既然如此,某就马上回营让麾下着手去办。”杨可世说完之后便起身,杨凌却是礼貌性的拉住了杨可世,“将主来此,板凳都未曾做热,好歹也等喝完这壶酒,吃些菜肴再说……”
杨可世立刻停住了,一副酒瘾上头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那就再坐坐?”
杨凌一愣,忍不住抽了抽脸颊……
雄州为边境大城,酒楼茶肆自然是有的,但是近半年来,来往尽是兵马和转运粮草的民夫,街头便稍显拥挤,但好在军务最重,日常情况下除了傍晚夜间,雄州城之内的普通百姓都是不怎么出门的,而今日的街头显得热闹异常,人声鼎沸,记得前番这般人潮还是在童宣帅誓师北伐,百姓为大军送行,但这一次却不是这般原因,只因在一夜之间,雄州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同样的一张声讨檄文。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挤在了人群的最前头,脑袋一晃一晃的读着檄文,“大宋自古乃礼仪之邦,善待异族,以和为贵,无道女真使者悍然屠杀延谷村全村妇孺,恶行累累,令人发指,兹有杨凌杨都头仗义出手,率兵尽诛贼子,我大宋虽清流名臣众多,但不乏佞臣,竟将杨都头囚禁,意图谋害,奉首级与女真,胆怯至斯,犹不可谅,如此作为,岂不寒天下守家卫国将士之心,我煌煌大宋何时沦落到任人欺凌之地步,雄州乡亲父老当共同携手,惩恶扬善,如此,方能声张正义,还我一片朗朗乾坤……”
这篇檄文写得很巧妙,作文者将一人之事上升到了国家荣辱层面上,很成功的挑起了雄州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大宋自古国策乃是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文风昌明,街头巷尾皆可谈论朝政,只要言辞不过激,官府便不会寻麻烦,而这个时代又没有明朝厂卫那般完善的特务机构,所以言论空前自由。
后来的靖康之变前后几年,读书人更是跪于宫门,围堵佞臣府门,官家迫于压力,罢免了不少朝中重臣,由此可见群众的力量的巨大的。
同为宋人,被异族屠杀,在场众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感,这时候一个书生举起手中的折扇,“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堂堂大宋竟被欺辱至此,诸位乡亲父老,女真这是欺我大宋无人了么,小生不才,愿去宣帅府递上状书,请愿释放杨都头,为延河村村民雪耻,讨回一个公道。”
这个时候,一旁的几个腰膀臂粗的大汉同时响应了起来,“我等虽然未曾读过几年书,但也晓得这位公子说得有理,愿与你同去!”
这个时候念檄文的老者在这个时候也挺身而出,大声高呼道,“小老儿愿同去……”
“对,同去,同去……”
一行人怒火熊熊燃烧,气势汹汹的往宣帅行府奔行去。
不远处,杨可世身着便装,没来由的笑了一声,“嘿,杨凌小子真是有一套,未曾想区区手段便激起如此民愤,宣帅迫于压力,不知又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行军幕僚道,“那咱们放出的人是不是应该叫回来,否则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恐怕对将军有所不利!”
“不必,俺倒要看看,直娘贼的到底要如何收场?”杨可世道,“杨兄弟不凡啊……”
做官做到童贯这一步,已然是位极人臣,更不用说掌了河东河北两地经略宣抚使的差遣,开衙建府不在话下,而所谓的宣帅行府便是之前的雄州衙门。
只不过换汤不换药,处理日常状诉等案子全都去了签押房,其他位置全是由宣帅以及府中幕僚处理军政事务的地方。
童贯来了之后,此地环境大为改善,一派雍容华贵的景象,童贯刚刚此身,正在净面,便听到外间有吵闹之声,好像是发生了甚事,府中管家不让外人进来禀报打扰,没料到还是吵到了童贯,童贯不由得有些愠怒,便问道,“外间何人?”
只见冲冲忙忙的一个府中赞画便跑了进来,“宣帅,大事不好了,城中百姓躁乱,大批前往帅府示威而来?”
童贯脸上微微变色,“可知生了何事,引得百姓如此?”
“目前还尚不知晓。”那赞画只是如实禀报道。
童贯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道,“派府中亲兵出去拦一阵,莫要被堵了府门,再派人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快去!”
“卑职遵命!”那赞画说完之后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
童贯刚背过身,就见赵良嗣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了过来,“宣帅,大事不好了……”
“住口,本帅已经知晓了,将府中赞画都寻来,随某到堂中议事吧。”也无怪童贯恼怒,近日以来,事事不顺,一向养气功夫极好的他都有些乱了心神,还在多年涵养不是盖的,当下就收拾好怒容,变得波澜不惊,只是优雅的叹了一声:“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是事!”
请愿百姓一路行来,规模越来越大,至今大约已经有数千人上下,这个数目还在不断的增长,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向宣帅府行进而去,如此阵仗之下,街上行人闭户,商人闭市,生怕有宵小之人趁此混乱之机行那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之事,那个时候便不是请愿,而是暴动了。
接到宣帅调令之后,胜捷军远远的放了出去,在宣帅府衙百米之外,胜捷军就拦住了前来请愿的百姓,一时之间群情激奋,都有些招架不住的趋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场面好险勉强有些稳住了。
ps:不知不觉就是十二点半了,实在累得不行不行的,先睡了,睡醒了继续奋斗,绝不少于三更,诸位晚安!
第四十章 困局(五)
此时的场面算是在控制范围之内,不过随着人潮的越来越多,胜捷军也未曾调遣大队兵马前来,人手便略有不足,每每人潮涌动之后,便是他们最为疲惫的时候,却还要时刻警惕接下应该如何应对。
胡不归乃是胜捷军当中极不出众的一员士卒,之前也是从杨可世麾下白梃兵调转而来,胜捷军也算强军,应付这等事情却是最为棘手,毕竟未得宣帅帅令,哪里敢对这些普通民众进行武力镇压,也只是勉励维护着不让百姓冲撞帅府而已。
可是如此下去便如坝围洪水,若是不进行一个有效的疏通,总会有爆发的那一天,胡不归至此时节仍是在不折不扣的拦住聚集而来的民众,忽地抬头一看,却见当面的百姓怎生有些面熟。
贼厮鸟,这不是白梃军的李大卫吗?怎地不在杨相公营中却到了这里来了,那李大卫也看到的胡不归,只是给了他一个眼色,二人便在推攘之间低声耳语,“李大卫,你这是在干甚?”
李大卫只是回应道,“俺们杨将主说了,这是在救自己袍泽,哪里有不卖气力的,你看,俺们混进来了不少人,非是生事,只是为了讨回一个公道罢了,你就不要再苦拦了。”
胡不归偏头一看,里面可不正是白梃军当中的几个老兵油条子,见此胡不归手中劲儿一松,稍稍的让开了半个身子,当面的李大卫给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便趁着空挡,涌了过去,胜捷军士卒再也维系不住,汹涌而来的人潮只是将其淹没了,将其裹挟着一起向宣帅府行去。
还未被波及的胜捷军士卒见事不对,掉头就走,涌进了宣帅府中,急急忙忙的关好了大门。
宣帅府内,此刻已经是人潮拥挤,每个人的心中更是五内俱焚,“赵良嗣,你给本帅说说,是不是要杀了杨凌?”
赵良嗣听罢,急急忙忙的就跪倒在地,“宣帅,冤枉啊,卑职只是差人将杨都头和辽国使臣看管起来,吃穿用度又未曾短了半分。”
童贯无言,只是思索,不得不说,赵良嗣的能力毋庸置疑,平日里但凡差遣没有什么除了差错,但是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此人心胸稍微狭隘了一些,也是个锱铢必报的主儿,联合女真正是赵良嗣奔走最多,辛苦到最后来,却因为杨凌将女真人杀了个干净,说赵良嗣不恨杨凌那是假的,但是中间又夹了个辽国使臣,赵良嗣对杨凌恐怕就是无从下口了。
不过事后,恐怕杨凌少不得要被赵良嗣穿小鞋,童贯来来回回的走了几个来回,“可曾查到是何人主使了吗?”
下首一人站出颤颤巍巍的道,“回宣帅,事发突然,目前还没有丝毫线索。”
“没用的东西,外间百姓声讨之声某在这里都能听到,还不快想出对策,安抚下外间的百姓!”童宣帅今日大门都没敢迈出一步,心情自然是极为的不好,更重要的北伐十几万大军统筹之策全在这小小府衙当中,若是误了大事,想必汴梁那些东华门唱出之辈又要拿住把柄,狠狠的奏上一本了。
“宣帅,外面的百姓太多,情绪都很激动,我等委实无能为力啊。”一位赞画上前禀报,先前便是他出了衙门企图安抚百姓,结果一只眼睛被揍成了熊猫,可见群情激奋到了何种程度!
童贯数十年来手不释卷,作为儒家学者,修养自然是极好的,掌控西军多年,也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大怒了起来,“本帅要尔等何用?”
众人齐齐跪倒,“卑职无能!”说完之后脑袋就死死的叩在地面,没有人敢稍微抬头。
童贯好不容易平息了怒火,“诸位,赶紧拿出一个章程来吧,现在府中水源断绝,里面军情不通,莫不是要本帅弃了宣帅府,为天下世人所笑话?”
赵良嗣上前道,“宣帅,为今之计,只能劳动您亲自出去安抚百姓,宣帅威望,百姓定能承情!”
一直站在童贯身后的王禀上前喝道,“赵宣赞,宣赞万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谁来承担,某胜捷军都是不怕死的儿郎,但是要让俺们去镇压百姓,却还不如让俺们做了女真蛮夷罢,宣帅仁慈,向来忧国忧民,正是因为如此,才致使百姓势大,如此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之局面,宣帅怎能涉险?”
“那王将军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二人只是犹如斗鸡一般,相互对峙了起来,下面的人都是各自相帮,一时之间,场面郝然有些混乱了起来。
“全都住口,真是成何体统,罢了,罢了,本帅镇边多年来,什么苦未曾吃过,还怕了这般场合不成?”童贯挥了挥官袍,喝止道。
赵良嗣听罢挺直了胸膛,颇为豪气的道,“宣帅尽管放心,届时俺说什么也会挡在宣帅之前,宣帅要是掉了半根毫毛,某万死不能辞也!”
童贯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就在府中好好候着吧,护卫这等事情,自然有正臣效劳!”
正臣便是王禀的字,王禀起初为婺州观察使,步军都虞候。后来跟了童贯之后,提拔为统制,带领胜捷军参与镇压方腊起义,立下功勋。此时已然身为宣抚司都统制,王禀上前道,“宣帅且放心,某誓死护卫宣帅周全。”
其余诸人都纷纷的道,“此番就拜托王都统了!”
童贯整了正衣冠,院中数十名胜捷军甲士早已待命,王禀拔出佩剑道,“开门!”
此刻宣帅府门完全失去了控制,众人只是狠狠的朝大门挤去,毕竟像这类事情,没有一个统筹全局的人是很难不生事的,杨可世虽然也派了军士混入人群当中,但是此刻外间的人实在太多了,对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杨可世也是无可奈何了。
正在这个时候,宣帅府大门兀地打开了,几个想趁乱混入宣帅府占些便宜的泼皮顿时就想往里面冲,却发现自己的面门直直闪着刺眼的寒光……
第四十一章 困局(六)
大门洞开,只见当先出来的是一排长枪,胜捷军军士面容严肃站定步伐,缓缓逼出,最先之人忍不住便往后退,王禀按剑而出,大声喝道,“全部退开三丈,宣帅有话要说,若不听劝,一律以袭朝廷命官,叛国罪论处……”
说完之后,胜捷军甲士再度持枪列而进,直到扫出一片空地,童贯这个时候在身着一身紫色官袍现身,“诸位父老,某童贯已经在此,杨都头之事某已然知晓,且让一人上前答话。”
人群之中顿时出来一位书生,“在下乃是雄州秀才李文举,特请上禀宣帅主持公道,嘉奖杨都头!”上前只是先将那张声讨檄文奉上,王禀接过,童贯只是一字一句的看了下去,不时捋了捋胡须,表情若有所思,最后缓缓的道,“诸位,此事某定当详查,事实俱在,某定当嘉奖有功之人,女真使者妄杀无辜百姓,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女真即便为两国使臣,行此天怒人怨之事,某也绝不姑息。”
说完之后重重的一合檄文,“某向诸位保证,三日之内,定当给雄州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如若不然,尽管再来寻某,某绝不推脱。”
王禀见此,便上前道,“散了吧,宣帅既然承诺,便一定做到,还请诸位切莫围堵在此,误了事可就因小失大。”
下首百姓听到此言,都随之散去,准备浑水摸鱼者自然死摇头扼腕,好不懊恼。
城南驿站之处,马小英犹自掩嘴笑道,“你这人啊,真是坏死了,这一次雄州百姓都替你出头,可是满意了?可怜宣帅府上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不得进出,若不是最后童宣帅出面,恐怕里间之人都得绝水绝粮了。”
杨明咧嘴大笑,向古人展示着高露洁的功效,朗声道,“它山之石,攻我璞玉,当自己力量不足的时候就必须得借助外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一切还得全靠杨可世将主出力啊,否则杨某冤情得以上诉,恐怕是遥遥无期。”
马小英点了点头,“二郎日后总得还了今日这个人情,相信此番之后,事情也能够缓一阵儿了。”
“但愿如此!”杨凌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哪里能够瓶颈下来,若是实力足够,根本不需要如此借力,稍微行差就错就是灭顶之灾,就是杀虏这么一个冲动之举,就将自己置于危难之境,险些万劫不复,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年轻,不够成熟啊。
正在此时,房门了敲响,马小英前去打开了大门,只见杨可世和另外一员将领站立于门口,这官员身边跟着数名甲士,这将领一见马小英就拱手见礼道,“某,宣帅帐下胜捷军都统王禀,不知杨都头可在此间?”
马小英行了一个万安礼,“二郎正在此,诸位请进。”
马小英将几人引进来之后,便下去沏茶了,杨凌起身相迎,而王禀和杨可世并肩而进,“想必当面就是杨凌杨都头了,我家宣帅大人已经得知都头的冤情,今日特遣在下请杨都头赴县衙一趟。”
“王都统当面,直唤杨某名号便是,宣帅而今可是要升案?”杨凌假装的诧异的问道,心中却是早有预料。
王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杨老弟,实不相瞒,此事虽然事关重大,但还远远不能升帐问话,宣帅对待此事也很为难,今日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杨凌虽说心中稍稍不能满足,但是也只得拱手道,“有劳王都统带路了。”
前番已然说了,宣帅府就是曾经的雄州州衙门,前番女真辽国使者各执一词,杨凌也随着来过,不过当时心思全在堂中争辩上去了,此番再度来临只是,这才细细的看了看着所谓的衙门。
在外面立有一块青色戒石碑,戒石碑朝南的那一面刻有“公生明”三字,石碑北面左右各刻着两行字,左边写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右边写着,“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几乎每一个衙门门前都立有这块戒石碑,戒石碑被安置在各官府大堂前,使进出官府官员在坐北朝南的衙门内,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四句,做为警惕,告诫他们要为民着想,可谓用心良苦。
王禀让杨凌在门外候着,便先进去通报去了,而杨可世便停下了脚步,“你以为王都统此人如何?”
杨凌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王都统身上军伍气息极为浓厚,想必作战不输人后,而观其面相又不是莽撞之人,想必乃是一位独挡一面的大将,为人方面也是不差!”
杨可世道,“那是自然,若是没有一个眼力,宣帅会提拔他为自己的亲军都统?王禀这厮平日里虽然表面上和俺不对付,可是说到底俺们还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俺们厮杀汉最靠得住的便是这般兄弟,总归不会将自己的后背卖给虏贼。说到底,俺是比不上他的。”
“将主过谦了。”杨凌只是微微的奉承了一句,谁知杨可世鼻子里竟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少跟老子放屁,莫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群贼厮鸟背地里叫俺杨大傻,其实某傻是天生的,这也怪不得俺。”
杨可世倒也是有自知自明,杨凌倒也是庆幸,正是因为自己摊上这样一个将主,才会在一个下属受难之际,亲身设法,换了其他人,谁管你死活,为了搭救你一个小小都头,白白恶了童宣帅。
杨凌心中料定,杨可世此人就是属于那种天生的战场武将,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已经有了统帅之姿,他生在沙场,死也只能在沙场,放在其他地方,都是委屈了。
正在两人一言一语攀谈之际,王禀已经出来了,先是对着杨可世道,“杨兄弟,你且去偏厅稍坐,俺们宣帅事后还有要事与你相商。”
杨可世点了点头,转身对杨凌道,“见了宣帅小心应答,莫要丢了俺的脸面!”
杨凌笑道,“杨大哥放心便是。”
王禀摊了摊手,“杨都头,请罢,莫让宣帅久等了。”
杨凌抬头看了看头上刚刚换上去没几天的宣帅府匾额,童宣帅,终于是与你正面了,杨某人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你可千万要争一口气啊……
第四十二章 困局(七)
王禀将杨凌引入二堂之中,此处虽然不是大堂那般重要的场合,但显然是会客的所在,在房间之中,左右两扇画屏之上镂空雕刻着“士子踏春图”,“百年朝凤图”,这两幅画屏是取的文学昌盛,百业俱兴之意,上面人物造型古朴,雕工精细入微,让杨明险些拔不下眼来。
一进门,便看到大厅地正上方悬着块檀木匾额,上书“中正仁和”四个古拙有力地大字。匾额下地墙壁装修典雅。一张八仙桌立在匾额之下,桌上端正供着孔圣人地神位。桌边右首坐着的头戴乌翅官帽,身着紫色官服的便是童贯了,面目清雅,肤色依旧有些显黑的。
杨凌一套毫无章法的花哨打法,借雄州百姓之势将这个宣帅府也卷入其中,是以尽管童贯颇为不耐,他却仍要按下性子来,将冲突的来龙去脉向杨凌问个清楚。
他安坐上首,便见一个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的后生从门外进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长衫虽然不甚华丽,却穿得整整齐齐,让人越看越爽。
杨凌未着盔甲,便衣而来,竟然也是如此显眼,虽然对于跪、跪拜礼有些不习惯,可此时无奈之下只得如此,“属下拜见宣帅!”
童贯坐于上首,良久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杨凌跪在地上。
童贯掌握大宋兵权多年,上位者气质虎目横扫之间,杨凌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冷风袭来,却不敢抬头。
“杨凌,你好大的胆子!”童贯终于是开口,一出声便是问罪。
若是一般人早已经被吓得调头就跑(那是不敢的),如此威严,哪里不令得下属胆战心惊。
不过此刻的杨凌却是恰恰相反,反而没有了最初进来时的紧张,童贯此人越是对你色厉内荏,便证明你安全了,而越是对你显得亲热,引以为心腹之人。这个时候反而要小心些了。
那说不定他的心中已然开始在忌惮于你。
所以说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人在得意的时候千万不能忘形,在胆战心惊的时候不能对生活失去信心。
杨凌这才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其事的道,“宣帅明查,卑职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童贯站起身来问道,“你先是擅做主张,袭杀女真贵使,而后煽动百姓,围堵宣帅府,难道还不知罪么!”
场面顿时变得冷峻起来,王禀在堂外只是心中为杨凌抹了一把老汗,宣帅此番只是猜测,对杨凌稍加试探,可宣帅的威严他是知道的,一般人在如此之下早已经是叩头求饶,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作所为交待清楚,而这个时候,方才是宣帅真正举起屠刀的时候。
说实话,百姓冲撞宣帅府,几乎有点脑子的都会怀疑到杨凌身上,王禀为此还专门去问过城南驿站胜捷军甲士。
事实果然如此,杨可世在前一天见过杨凌,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若是将此情况禀报给童贯,童贯此刻早已经是对杨凌喜笑褒奖,但笑脸之下却是杀机凛然,想都不用想,不出三个月,待风声过后,杨凌必死无疑。
王禀也顺道了解了杨凌,此人靠北渡白沟河,杀辽人而升迁,倒是一员好汉。
而女真鞑子无故屠戮村民,也是确有其事,王禀上下都理清了脉络之后,却没有将实情回报给童贯,在他的心目中,人总得将些良心,不能将敢用事往火坑里推,但愿这杨凌能够顶住压力吧,某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宣帅明鉴,此番百姓冲撞了宣帅之时,属下在城南驿站之中已经被拘了两日,全然不知情,兴许有人推波助澜,但绝不是区区标下。”杨凌将自己的地位摆得极低,态度极其诚恳,还趁童贯不注意,狠狠的捏了自己一把,眨了眨眼睛,酝酿了良久,可这眼泪就是滴不下来。
外间的王禀看到了杨凌的小动作,脸上表情极为精彩,甚至有些憋得扭曲了。
童贯自是没看到,听到杨凌的话,表情总算是缓和了一些,继续问道,“即便如此,可女真乃是使臣,你不曾禀报上峰便私自发兵,又怎么解释?”
“属下入军不到两年,不比宣帅执掌西军多年,老成谋国,行事有欠考虑,为宣帅带来诸多麻烦,实罪该万死。”杨凌先是揽住罪责,这一番话以来,自然是给了童贯极大的颜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番话语虽然显得太过直白了一些,可童贯依旧极其受用,不由得表情更加庄重,想将自己的名臣气度更好的表现出来。
杨凌见童贯如此,继续道,“属下入军之前,以宣帅为表,誓要效仿宣帅为国尽忠之事,任劳任怨,数十年如一日。”杨凌说到此处自己都觉得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反正绝对不做太监。
童贯抚慰道,“汝有此心极为难得,需知国事艰难,某很多时候也是心力交瘁之极。”
这死太监,脸皮居然比老子还厚,这么明显的马屁,居然直接生生受了下去,杨凌稳了稳心神,“此番女真鞑子真是欺我大宋太甚,标下本想带兵前去制止,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那无辜妇孺死状之烈,女真人人性泯灭,令人发指。”
“属下曾听闻宣帅掌西军四路多载,曾经讨伐西夏,三军士高马腾,而方此之时,官家一纸诏书来边,言术士观天下,此月不宜出征,诏令宣帅收兵,宣帅英明果断,密不发诏,对外只道官家鼓励三军杀敌立功,必有重赏,始有大捷。”杨凌说到此处,童贯也忍不住有些飘忽了,当年那一战确是自己生平得意之作。
那时西夏还很强势,自己集结了西军重兵与西夏准备打一场硬仗,可就在万事俱备,正准备拔营出发之际,官家的诏书到了军中,却是说天象显示,此月不宜出征,令自己收兵,以待来日。
当时童贯没有将诏书内容公布,只是说官家慰问三军,然后立即出兵,获得了一场大胜。
如此作为没有大决断,大气魄之辈安能行之?
第四十三章 困局(完)
所以说杨凌这一番话真是说到童贯心坎里去了,童贯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却听杨凌道,“诚如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发突然,属下带兵以雷霆扫穴之势诛杀虏贼实乃权宜之举,宣帅不可不查!”
童贯也被说得哑口了,心中暗道,这小子若是入了官场,兴许便是如鱼得水,当下心中再无记挂,只是扶起了杨凌道,“你之用心,某已度量,虽说其意甚善,但终究是莽撞了,需知,汝若是将女真使者羁押而不是诛灭,某上下运转之下,既能替百姓讨回公道,使其得到重惩,亦不会使你担下如此干系。”
杨凌拱手道,“宣帅说得是,属下下次定全权禀报宣帅定夺。”
童贯道,“某前番便看重于你,孤身一部二十余人被渡白沟河,以少胜多,某心甚慰,今便赐你宣帅府腰牌,若有要事可急报于某,不必逐级上报。”童贯心中稍定,在他看来杨凌不过是口才好些,带兵自成一法,大大小小也算是个人才。
而且今日看这模样,此人倒是好掌控的!
为帅之道为掌控全局,统筹运转,谋断用将,童贯对于西军来说,一向不吝啬赏赐,这也符合赵宋官家的分化之策。
纵观西军上下,多少微末之士得到提拔重用,杨凌之事可见一斑。
杨凌长长的作揖,“多谢宣帅,某敢不效死!”
童贯点了点头,“你的一都人马为我大军前哨,责任不可谓不重,况且都是新练检选出来,战力是否充足?”
杨凌道,“宣帅明断,我部步卒列阵而战,已然不输强军,只是在骑军方面还是短处,哨探职责重大,就只有二十余名轻骑,还是前番剿获辽人战马所得,也正是因为如此,遮护方面难免有所不足。”
童贯点了点头,“如今大辽求和,想必不敢轻犯宋境,哨探所在,稍稍注意便是,无需多做担心。”
“现在女真之事已结,辽国使臣便可以与本帅细细商议国事,你且退下吧。”童贯挥了挥手,老谋深算如他,岂能听不出杨凌扩军之意?
可是如今杨凌地位低下,若不是此番事情实在闹得过大,哪里有见他童某人的机会?
况且杨凌目前立场不明,童贯还需考量,若是此人真的能够为自己所用,彻底效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栽培,此子行事果断,端的是一个好苗子。
这便是整个大宋官场的规则,即便是米才华横溢,武功卓越,也得表明立场站队,否则只有泯然众人矣。
杨凌出门之后,不由得懊恼的搓了搓手,“唉,我还是急了,太急了些。”
杨凌一路走出宣帅府门,明日就搬出城南驿站,这些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来此天地,女真已然退出幽云之地的争霸之事,接下来便是辽宋之间的最后角力,不知道大宋是否还会如前世一般,兵败如山倒,彻底丧失了北伐的信心。
来至院中,却见耶律大石等人已经摆好了酒席,“杨兄弟平安至此,某正等着和你再醉一场。”
一旁的耶律阿古哲也笑道,“此番共诛女真,乃杨兄弟功劳,且坐下,某等敬你一杯。”
杨凌缓缓坐下,直喝了一杯酒,“海东兄,此番事后,大宋与辽必有一战,届时你我战场相遇,恐怕已是物是人非。”
耶律大石道,“杨兄何以见得大宋必定要再度北伐,兴此战事?”
“幽云十六州自古乃汉家屏障,自后晋石敬瑭伊始,将燕地拱手献与辽国,自称儿皇帝,从此高屋建瓴之势不复,大宋思燕已达百年,值此时节,如何会因白沟河小挫止步不前?”杨凌坦然而道,此时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方才还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的诸人,因为女真使者的全灭,看向杨凌的目光也开始不善起来。
耶律大石小酌了一口,“我大辽虽然不复鼎盛时期,可麾下儿郎尽是敢战之士,若是大宋胆敢越雷池一步,我全国上下必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白沟河故事未必不会重演。”
此番话语一出口,在座的契丹人都是大声叫好,实是涨了士气,杨凌却只是淡淡的道,“胜了又如何?女真居庸关环饲,大辽夹缝之下难以求存,燕地一隅可是久据之地?只有到了我大宋手中,才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北上经营,再度兵强马壮不过年余而已。”杨凌此言一出,就连耶律大石也是愣神。
是啊,某大辽纵然是再打胜多少仗又如何?难道在女真和大宋的夹缝之中真的能够续天改命,再延百年国祚?燕地百姓家破人亡已经不在少数,谈何支撑危难之局,时也,命也……
不过这等迷茫的状态仅仅只是在大石林牙心中转瞬了片刻,当下便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幽云之地,我大辽已经寄居百年,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那里俱是俺们的父母妻儿,明知不可为也要死战到底……”
杨凌心中坦然,此人气度,绝非庸人,居然在片刻之间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杨凌道了一声,“兴亡皆苦百姓,诸位,你们情谊便止于与此,剩下的酒等俺们日后厮杀过后再大醉一场……”说完之后便直直的进了屋中。
契丹人只是面面相觑,耶律阿古哲对耶律大石小声道,“林牙,如此时节,想必俺们同宋人的谈判又是一场苦苦的争辩,接下来俺们应当如何行事,还请林牙明示!”
耶律大石望着杨凌那紧闭的房门良久,然后转身,坚毅的道,“我大辽自有敢战的儿郎,气运绝不至于此断绝,接下来与宋人谈判需要做的便是更加强硬,南朝在我大辽虎威之下日久,若是如此想必还有转机。”
耶律继续道,“明日你派人北上白沟河,告诉萧余庆,除少数留守人马之外,易州将士尽出,呈兵白沟河,某要施压于宋人,借外势压得宋人不敢在北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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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借兵
第二日清晨,杨凌和马小英悄然离开了城南驿站,低调得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回到营中之后,杨凌便立刻赶到了杨可世的中军营寨。
“什么,你要去白沟河北安营?你小子莫不是进了一趟雄州城,回来就吃错药了吧?”杨可世一脸诧异的看着杨凌,也着实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
“杨凌啊,白沟河以北你自己也亲身前去看过,虽说宣帅未尝决断与大辽是战是和,可是白沟河不远便是涿州,易州,若是被守将发现,你这二百号人背河而战,最后可是连个尸骨都收不回来的啊。”犹是杨可世从不俱敌,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说起了丧气话,毕竟杨凌这个决断实在是浪进了些。
杨凌上前道,“杨将主,非是属下不智,只是当下我大军十几万呈兵雄州,进不进,退不退,每日粮草用度花销就如流水一般,白沟河一战,环庆军是被打得惨了,况且西军四路,劳师远征,将士思乡日切,再这样下去,恐怕纵使宣帅最后下了决断,军心能用者也没有几成了。”杨凌一言一语只是狠狠的敲在杨可世的心上,“某虽位卑,却不敢忘国之忧,当下所能做的便是及早度过白沟河远远的拉开哨幕,非如此,三军难有战意。”
“若是宣帅最后下了决断再度北伐,届时某部已然驻扎白沟河以北,站稳脚跟,也能使三军渡河不必手忙脚乱,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最后宣帅不选择北进,届时咱们再退回来又有什么打紧?”杨凌的分析让杨可世也是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是啊,若是这个时候有一部前驱,无论是进是退皆有准备,只是有益无害,“你所部两百余人,骑兵不过二十数,可曾想过,若是涿易二州发兵前来,能否全身而退?”
杨凌如实回答道,“不能!”
“兵力如此,我们的哨探不可能张得太开,但是我敢笃定,涿易二州绝不会发兵压境!”杨凌正声道,“涿易二州守将乃是郭药师,此人乃是辽东汉人,大辽值此时节,此人焉能全心为辽尽忠,不过是紧紧守住自家地盘,保全实力为上。”
杨可世道,“非如此,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战场之上,行事瞬息万变,你的猜测虽然有理,但也只是猜测而已,某再拨付三百白梃兵给你,补足一营之数,你有没有把握在白沟河站稳脚跟!”
杨凌回禀道,“白梃兵以一当十,向来为大宋战力之最,有将主如此安排,某部一定会如一颗钉子,死死的钉在辽境!”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一营并不是后世的建制,足足有六七百人之多,最少的一营也有五百多人,杨可世的这一番恩情,不可谓不重,白梃兵三百余人,除了他杨大傻,其他人谁敢使出这么大的手笔?
杨可世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下午之前,某就兵马拨付与你,切莫让俺失望,去吧!”
杨凌微微抱拳,便转身退下。
杨可世见杨凌远远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只是大声道,“用完了之后,记得把白梃兵还给俺啊!”
不得不说,杨克世做事情是极其有效率的,其实日头刚过,三百白梃兵便来到了杨凌的营前,这个时候的白梃兵,身上只穿了一层皮甲而已,行进速度自然数极快的,但是他们后面还跟着一辆辆驴车,车上载着的便是马甲,人甲,全都是精铁打造。
这群人的到来,顿时就在杨凌军中激起了轩然大波,王贵跑上前去,试了试盔甲的重量,足足有六十斤上下,这个时候的重量单位和现代社会不同,古时候的一斤并不是十两,而是十六两,也就是单单一身盔甲,便是近百斤,加上战马也是穿上重甲,这样算下来,马儿作战之时承受的重量便是两百多斤。
更不用说,战马提速之后,还要以高速向前冲锋,往往就是一场战役下来,不少的马儿都被累死了,但更多的还是死在战场之上,这也是将士们特别爱惜马儿的地方,平日里恨不得自己将马儿驮着走,将养得比自己儿子还细心,战时使力最大的不是人,全靠马了。
而且马儿容易驯服,极通人性,在电视剧之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的这样的一幕,两军交战之后,残垣断壁,尸骨累累,一匹孤零零的战马守在已经战死的主人身边,不肯离去,直让人心酸。
其实白梃兵乍一听道要前来杨凌所部,其实是很高兴的,毕竟自白沟河一战之后,整个宋辽再无战事,作为白梃兵这件大杀器来说,实在是被放得有些生锈了。
白梃军上下无不是闻战则喜,而杨凌杀辽人,杀女真鞑子,无疑在这风平浪静的时节激起了一层层涟漪,得之要听被调到杨凌帐下听用,而且还要渡过白沟河,一群骄兵悍将竟然黑夜里闻到了肉味的狼一样,情绪很是激动。
杨可世被吵得脑子都快爆掉了,好不容易拣选出了三百人打发走,这才得以清净,临走之前还不断的告诫他们不要以为自家是白梃兵就骄横得不可一世,要听从杨凌调遣,谁若是敢撒泼乱来,某但凡听到风声,便是军棍提来伺候。
杨可世威望在军中无两,一时之间,将士也都心中记下了。
来到杨凌的营地之中,远远的便看见其部队列齐齐整整的训练,虽然出枪手脚笨重了一些,一看就知道是新兵,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惊讶万分,新兵能够在短短时日练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惊为天人。
当下一个个白梃兵这才更加信服了杨可世的眼光,杨凌不是庸才,倒也值得俺们卖一把子气力。
岳飞,张显等人陪同着杨凌出了帐中,迎面便看见如此热闹的场景,杨凌上前问道,“诸位可是杨相公麾下白梃兵?”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拱手见礼,“末将雷远文,为白梃军第七副指挥使,奉命前来听候差遣。”
第四十五章 呈兵白沟河
杨凌道,“承蒙诸位仗义,某在此多谢,按照军中职位,雷指挥使还在某之上,但此番受命,承蒙杨相公抬爱,赋予某全军之权,但悉事均会与雷指挥使相商。”
雷远文拱手道,“不敢,临行之前杨将主说过,大事小情悉决于杨大人,某在此说一句,谁若不奉号令,冲撞杨大人,某的军棍绝不轻饶。”
“雷指挥使请放心,俺们军伍多年,岂会这些都不知晓,但凡杨大人一声令下,俺们白梃兵绝对不惜此身。”当下便有一位白梃兵士卒上前说道。
雷远文点了点头,“三百白梃兵俱都在此,如何行事,杨大人示下吧。”
杨凌只是大声的问道,“白梃军的弟兄们,你们还有气力吗?”
“些许路程,某大气都不曾喘一个!”
杨凌接着道,“那我们现在立刻拔营北渡,到了白沟河北,俺们再安营立寨,为你们接风。”
“直娘贼的,这杨大人行事果断,倒是颇对俺老雷的脾胃。”雷远文只是心中暗暗的啐了一口。
杨凌如今麾下五百余人,行进之处,与数十人的差距顿时就显现了出来,一应事物相当杂多,动作就不免就慢了些。
幸亏军中还有辅军,缁重可以慢慢跟上,而前面雷远文便先领着百余人渡过白沟河,先远远的将骑兵放了出去,确定没有敌情。
白沟河河水不深,正是因为如此,一般骑马涉河便能过去,但是缁重粮草,还有其他物什不能只靠马驮。
所以确定好前路无忧之后,便开始下桩搭建浮桥。
这等事情,因为早就考虑到了,所以行事也特别快,
兵马源源不断的渡过白沟河,接下来瞻看地形,看何处最适合安营下寨。
军队背河而居,本就没有退路,所以这个时候,拥有一个可以依托的营寨就显得至关重要。
待到天黑之前,一顶顶营帐终于是升了起来,由于时间仓促,一时之间也难以修建寨墙工事,之能简单的在营前放了一排推车稍稍算是一点阻碍。
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安全起见,连夜晚也要将哨探放出去老远,各种明哨暗哨都是齐全,好歹让人有了一点安全感了。
杨凌所部本来就是成立不到数月的新军,而白梃军却恰恰相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老兵,跟着他们,士卒是能迅速学到很多的生存之道。
夜间不得点篝火,但是仍有士兵聚在一起,其中白梃兵的嗓门便是最大,不断的吹嘘着当年如何如何杀了多少西贼。
没到关键之处,总能招来一阵阵欢呼和惊叹。
如此夜里,还是有人早早睡去,营中呼噜之声震天而响。
这些人白天累得狠了,即便环境不是如何好,依旧是倒地就睡,否则明日恐怕片刻力气都挤不出来一点儿。
此时此刻,杨凌营中却也是刚刚入睡,三百白梃兵终于是融入了自己这个团体之中,不过还需要磨合。
今日事情算是最多的了,一番安排捡练下来,杨凌总是等到最后妥贴之后才回到营中。
这些时日以来,岳飞的气质也被磨砺得愈发的成熟,军中上下,若不是他在帮着杨凌分担,恐怕杨凌只得撒手,挂印离去。
这夜,易州城中,萧余庆也只是刚刚合眼,外间亲信便称有要事禀报,起初萧余庆也是有些恼怒,什么事情现在就要非办不可?
看了鸡毛信件之后,萧余庆的脸上顿时变得很是精彩。
大石林牙竟然要求易州城出兵,诚然,林牙走时确实是交给了他三百契丹亲军。
而所谓易州城中也有他四百本部奚族部族军。
其他的便是燕地汉人兵马,易州城中的汉人将领便是赵鹤寿,也只有六七百之数而已,此人乃是郭药师部曲,不可不防。
所以接到了大石林牙的信件,萧余庆便做好了布署,自家本部奚族军马留守易州,耶律大石亲军和赵鹤寿人马合兵一处,共计千人,扫数尽出。
想必如此,便能给足宋人压力。
赵鹤寿和甄五臣一样,都是怨军出身,后来萧干将怨军打散,重组为常胜军之后,便到了郭药师帐下听用。
不过赵鹤寿与甄五臣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其实与郭药师并不算得上是生死弟兄,只是赵鹤寿也算是常胜军之中的老人了,地位和声望摆在那里,不得不胜任此差遣而已。
不管如何,虽然在外人心中未曾显露出来,但是毕竟生疏有别,这一点赵鹤寿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手中虽然掌握了六百多号弟兄,从来都是低调做人,郭药师之命也从来只有听从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赵鹤寿依旧为其所排斥,始终不能进入郭药师集团的最核心。
后来郭药师分镇两州,果断就把赵鹤寿所部派到了易州,免得碍眼。
赵鹤寿表面不说,可心中总是有心结的,萧余庆又是一个更加难对付的主儿,赵鹤寿就只能继续一如既往的夹紧尾巴做人。
得到了萧余庆的调令之后,赵鹤寿心中甚为宽心,因为得知了萧余庆要留守易州的消息,赵鹤寿便完全没有了压力。
他只忌惮萧余庆,毕竟在大石林牙未曾来此之前,萧余庆就只凭借着数百兵马,凭借自家这点本钱震慑得郭药师三千人言听计从,不敢自立。
需知燕地此时已然是有些乱像丛生,多少有粮有奴之人啸聚山林,只带局势明朗便投靠一方。
稍微在当地有些田地的地主豪强更是修筑起了坞堡,平日里便将坞堡中的人马放出去耕种,一旦强敌来临便进堡中闭门死守。
这一类人都是墙头草,谁强势便投靠谁,郭药师是不屑为之的,但如果有机会的话,郭药师绝对不介意拥兵自立,生为男儿就当拼杀一把,建立偌大宏业。
郭药师为何不敢轻动?还不是萧余庆老谋深算么。
所以听到萧余庆留守易州,并不随自家一同前往,赵鹤寿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