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节留饭
东瑗和盛修颐先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略微坐了坐,世子夫人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就先回去。老夫人吩咐小丫鬟带盛修颐去外院书房,看看老侯爷和世子爷、大少爷回来了不曾。
等屋里只剩下东瑗和老夫人祖孙两人,老夫人开门见山问她:“手怎么了?”很心疼的语气,好似怕盛家亏待了她。
“祖母,我昨日在文靖长公主府,刺伤了皇上。”东瑗亦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猛然抬眸望着她,神色惊疑不定。
那明亮的眸光,似乎要把东瑗看穿般。老夫人的唇色有些白,声音低了下去:“瑗姐儿,你在说什么?这样的胡话,是要灭九族的!”
是啊,这样大逆不道,是要灭九族的。
东瑗把掌心的纱布解开,一条狰狞的伤口翻滚着红肉给老夫人瞧,她的声音轻若羽睫,怕隔墙有耳:“我没有留下证物。有几个目击者,但是他们比我更加害怕事情泄露。”
老夫人听着她的话,表情越发凝重,问她:“你昨日去了长公主府拜寿,是不是他也去了?”
东瑗颔首,就把昨日夏二奶奶如何把她从梨香榭拉出去,她又是如何打算的,都告诉老夫人:“……当初在涌莲寺如此,如今居然在长公主府,倘若他一再这样下去,我和薛家、盛家都没有颜面了。我知道二***打算,就决心跟他明言,大不了死谏。他说,从我出阁那日起。他就夜夜有噩梦。他心急如焚,只想瞧瞧我最近如何。我跟他说了现在朝中的局势,亦让他记得当初为何要盛、薛两族联姻,又告诉他盛家即将也是萧家的姻亲,倘若想要江山安稳。就需割舍。等大权落实那日,自有佳人红袖添香。”
老夫人听了,直直颔首:“然后怎么起了冲突?”
“他根本听不进……他只问我。可否愿意称病,去天龙寺小住半年,他会时常来瞧我。只要我愿意。他会亲自安排。不让盛家吃亏。”东瑗声音里就有了恨意,“我说,‘陛下是想要薛氏做杨妃吗?倘若江山祸起,陛下要薛氏自挂在陛下面前,然后把过失退在薛氏身上,一句红颜祸水来掩盖陛下治理江山的无能吗?’”
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话东瑗都敢说!
好半晌,老夫人才道:“你真是……你当着他的面,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怕他要你的命吗?瑗姐儿,你怎可如何鲁莽?倘若你有事,忍心叫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不由后怕。一向沉稳的手有些抖,看着东瑗面容萧肃。她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言敢行,如今老了,反而畏手畏脚。薛东瑗的性格,像极了老夫人年轻的时候。
“你当时不怕吗?”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望着她,不由拂过她的脸颊,“你这孩子……”
“我当时很怕。”东瑗眼睛有些湿,“可他听完,暴怒起来,我就不怎么怕了。他压住我的时候,我就把袖子里的金簪刺在他胳膊上。那簪子锋利,我拔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就割破了。我只要逃出去,只要没有人瞧见我,等他冷静下来,总要顾些颜面。我推开他的时候,跑出去顺势把门栓上了。哪里知道,竟然在外面拐角处,遇到了一个带着小厮的男孩子。我被那个男孩子拦住,他随后撬开门也追了出来,也惊动了文靖长公主。”
老夫人的眼眸就沉了下去。
“……他要防着太后,遮掩都来不及。文靖长公主更加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那支金簪、带血的衣衫,我都拿了回来,已经洗干净了。只是那个带着小厮的男子……”东瑗求助般望着老夫人,“祖母,您把这件事告诉祖父吧。”
老夫人握住东瑗的手,低声道:“好,瑗姐儿,你做个很好!文靖长公主那里没有落下把柄,她也不敢声张。你祖父会进宫去面见圣上,把这件事向圣上透露几分,他就算恨你,此前也不敢动手。”
然后道,“他也该醒醒了。”
东瑗垂首,颇有感触。倘若他再不清醒,一再如此任性胡闹,他就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想做个明君也是黄粱梦。
“太后进宫七年,才诞下太子。那时先帝已有六位公主,初得嫡长子,欢喜不已,也对他多有溺爱。只是先帝晚年,对权臣依赖得紧,反而给太子立起规矩,他才有了些约束。后来他践祚九五,萧太傅又处处挟制他。瑗姐儿,他除了在萧太傅这里,一生没有碰过钉子,你和他的梁子是结下了。哪怕你人老珠黄,他都要得到你出这口气,他就是这种性格。”老夫人叹气。
东瑗后背就阵阵寒意,却咬牙道:“祖母,难道这不是命吗?倘若那日没有在荣德阁门口遇着,兴许我如今的日子平静无波。既是命,上苍总有他的安排。我不做亏心事,尽孝尽忠,宽和待人,上苍总会垂怜我几分吧?有了这件事,萧太傅未除之前,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的,总算有了些安静……”
老夫人听着东瑗的话,又是不忍,又是欣慰,动容对东瑗道:“想当年,祖母嫁到薛家时,你祖父才十六岁,空有爵位,家底空虚,又无亲兄弟帮衬。可如今呢,咱们家儿孙满堂,你祖父也是三朝元老。瑗姐儿,今日不能说明日的话,你在盛家要踏实过日子,不要怕。”
东瑗点头。
说了半天话,老侯爷和盛修颐也回了内院。东瑗和盛修颐又去锦禄阁给五老爷薛子明和五夫人请安。
五老爷看着盛修颐,就随口问了他几句学问上的话。
盛修颐引经据典,回答得很锦簇漂亮,薛子明眼睛就亮了起来,倒没有因为东瑗而继续冷落盛修颐,亲切叫他天和。
“在这里吃饭,咱们爷俩说说话。天和,我前日做了两篇文章,回头你瞧瞧去。”薛子明笑起来。
五夫人杨氏就微微蹙眉。
盛修颐忙笑道:“外父赐饭,小婿铭恩于心,只是方才在荣德阁,祖父先言留饭了。”
薛子明想了想,道:“那你和瑗姐儿晚上在我这里吃饭。”
东瑗错愕,忙垂首敛了情绪。
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她的父亲叫她瑗姐儿。从前她来给薛子明请安。薛子明总是爱答不理,冷得叫人尴尬。
盛修颐就替东瑗回答:“多谢外父……”
等盛修颐和东瑗出了锦禄阁,薛子明还在欣慰含笑:“天和学问精通,有国士之才学啊!”
五夫人杨氏就冷哼:“你们都捧着他!什么才学,连个功名都没有!”
薛子明的高兴就减了几分,不悦对五夫人杨氏道:“你懂什么?他是盛昌侯世子,将来要承爵的,考功名做什么?太子未定,他考了功名也是前途未卜……我跟你个妇道人家说什么呢?”
把五夫人气得半晌无语。
吃了饭,五老爷薛子明去了外书房,十二姑娘薛东琳和胞弟薛华逸来请安。
五夫人还在不痛快,杨妈妈正好拿单子来问她:“晚上招待九姑爷,夫人,您添些菜,奴婢叫厨房早些备着。”
五夫人就冷哼着瞥了她一眼,厉声道:“是你们什么正经姑爷?”
薛东琳眼眸亮了亮,问母亲:“盛家的世子爷要来吗?”
五夫人瞪了她一眼。
杨妈妈见她发火,忙拿了单子退下去。到外面跟碧桃、碧柳商量晚上添的菜。九姑爷头一次在五房这里吃饭,又是新姑爷,自然要隆重些。碧桃和碧柳帮着拟了菜单。
碧桃又对杨妈妈道:“您拿去厨房,说夫人会添十两银子给他们,让他们放心做好。”
杨妈妈就指了指菜单,为难道:“做这些东西,二十两银子怕都打发不过去啊!”
碧桃也为难:“就这十两,我都不知道如何跟夫人开口呢。妈妈,五爷像是很喜欢九姑爷,夫人又不高兴。可总是咱们五房的面子,您不如去问问五爷要不要再添几个菜,顺便看看五爷的意思?说不定银子就有了……”
杨妈妈就啐她:“这事是夫人管,我拿去问五爷,不是在五爷跟前说夫人不贤良?我这老命还要不要?”
碧桃就忙赔笑:“是我思量不周……”
她们正在耳房里商议,十二姑娘薛东琳正好路过,听到丫鬟和杨妈妈唧唧咋咋,还提了句“九姑爷”,就忙站住了脚步,侧耳倾听。
听到说五夫人不愿意出钱置办酒席,薛东琳就在帘外咳了咳。
把杨妈妈和碧桃、碧柳吓了一跳。
薛东琳已经撩帘而入,道:“我爹留盛家世子爷用饭,菜自然要精致的。妈妈,你去跟我来,我垫三十两银子。”
她一句都不说“九姐夫”或者“九姑爷”。
十二小姐一向不喜欢九小姐,杨妈妈也没有多想,见她肯出钱,还以为是她要替五房做脸,忙笑盈盈跟着她去了。
那边五夫人杨氏喊碧桃。
碧柳和碧桃就忙进去服侍。只是碧桃看了眼十二小姐的背影,总觉得她的慷慨有些怪异……
第091节偷窥天机(1)
东瑗和盛修颐从锦禄阁回去,路上盛修颐低声问她:“外父留我们吃饭,你好似很吃惊?”
东瑗抬眼看他,心想这个人好细心。她理了理情绪,才委婉道:“我爹爹向来清冷的。”
盛修颐看着她,深邃眸子闪烁着莫名的光泽:“阿瑗,我爹爹也是平日里严谨的人,却是外冷内热,心中仍是疼爱儿女,只是不善于袒露言表。”
他也看得出薛子明对东瑗的冷漠吧?所以才出言安慰她。
每个人对父亲的感受都不相同。
薛子明没有给过东瑗父亲的感觉,所以她无法想象他心中对她有爱。从小她就在丫鬟、婆子的照料下长大,每日给薛子明请安时,他都是冷漠甚至刻意的疏远,他并不是个外冷内热的父亲,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这些话,东瑗不会对盛修颐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必拿自己的苦恼去打扰旁人?
盛修颐的父亲盛文晖倘若真是个替他着想的慈父,就不会让他二十八岁还一事无成。
可盛修颐不照样替他父亲在东瑗面前说好话?
他能做到这样,东瑗也可以。比起盛文晖对盛修颐,薛子明只是对东瑗冷漠,没有阻碍她什么,她更加应该宽容。
“虎毒不食子,天下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东瑗接口笑道。
可这句话,让两个人都心底一动。虎毒不食子,可他们的父亲……也许孩子太多了,感情分割开来,就淡了很多。再有时间和前程的冲突,所剩的还有多少呢?
一路沉默着,便到了东瑗的拾翠馆。
微风徐徐,翠竹摇曳满地绿荫,婆娑曼妙。
触目的翠绿。为心际添了秾艳与清凉,感觉也舒服很多。
东瑗指给盛修颐瞧:“这是我从前住的拾翠馆……”
她才嫁出去,拾翠馆并没有动,落锁的院子静谧安详。高高院墙看不见里面的景致,唯有翠竹逶迤而出,掩映着磨砖对缝的院墙。在微风中,翠竹缱绻依偎,别样情深。
透过墙头,也能看见二层小楼的雕花栏杆。
盛修颐笑道:“跟咱们家的桢园的确很像。”
再往前走,却看到了桃慵馆的院门开着。里面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还挺热闹。桃枝被翠叶遮掩,虬枝不见,枝头垂着水嫩的蜜桃。
东瑗不由脚步放缓。
怎么桃慵馆有人住?出了那样的事,她还以为桃慵馆会被拆掉,重新盖院落呢。
正好有个穿着桃红色短衫的丫鬟出来。看到东瑗,她微微愣了愣,才笑着给东瑗行礼:“九姑爷、九姑奶奶万福。”
是十一姑娘薛东姝身边的茜草。
东瑗笑着问她:“十一小姐搬回来了?”
茜草忙道是:“昨日才叫人重新打扫。十一小姐今日搬回来,想从这里进宫。九姑奶奶,您进去坐坐吗?”
盛修颐在身边。东瑗摇头道:“祖父留了我们吃饭,都快过了时辰。我吃了饭再来看十一小姐,你先替我问候十一小姐。”
茜草道是,又给他们请安。
东瑗往前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桃慵馆。
盛修颐问她:“怎么了?”
东瑗回神,笑道:“没事。走吧,祖父还等着我们……”
回眸之间,透过桃慵馆的绿树翠枝,东瑗想起了薛东婉那可爱单纯的脸。一场小小的风波。她便被湮没,从此与东瑗姊妹阴阳两相隔。
人间的欢聚、离别,也许都是定数的吧?
荣德阁里,老侯爷在等着他们回来。一见到盛修颐,薛老侯爷脸上就堆满了笑,亲切喊他天和。
只是看到东瑗手上的伤。薛老侯爷神色瞬间有些犀利。老夫人大约把元昌帝又欺负东瑗的事,告诉了老侯爷。
可是盛修颐在场,老侯爷什么也不好说。
盛修颐也注意到老侯爷看东瑗手时神色的变化,他把东瑗解释给他和盛家人听的言辞,又跟老侯爷说了一遍:“……在长公主府打秋千,绳子没有打磨干净,划伤了手。”
可心中仍觉得有些异样。
东瑗不肯告诉他实情。
老侯爷就肃穆对东瑗:“下次不可如此大意。”
东瑗道是。
吃了饭,老侯爷让盛修颐跟他去荣德阁的小书房,两人切磋棋艺。
东瑗就跟老夫人说:“我去看看十一妹。祖母,她搬回了桃慵馆?”
“是啊,她说想最后在桃慵馆住一夜,只当陪陪婉姐儿。”老夫人语气很伤感,“等七月你五姐嫁了,我想替婉姐儿做七天水陆道场,也不枉她投身在我们家一遭。”
东瑗就想起了那个有些傻气、无什么心机,却总是跟她亲近的十妹。
“祖母,何姨娘是我母亲通房丫鬟,十妹自小跟我亲近。可我总想着,我和她都有身不由己,不如疏远些,等到嫁出去了,再彼此亲近。哪里想到……”东瑗说着,眼圈就红了。
她大约是第一次在老夫人面前说她身不由己。
若说这一世她的遗憾,最大的莫过于薛东婉,那个不顾她的冷漠、照样跟她亲近的十妹。
若不是杨氏……
老夫人眼里就有了些狠戾。
“去吧,今夜你也住在桃慵馆,只当陪陪婉姐儿和姝姐儿。咱们家,婉姐儿她是最老实的孩子。”老夫人忍着泪意,对东瑗道。
东瑗应诺,去了桃慵馆。
却在门口遇到了五姐薛东蓉。她穿着绯色折枝海棠嵌如意云头纹褙子,月白色软银轻罗福裙。和前几日相比,她削瘦了很多。
东瑗喊了五姐,屈膝给她行礼,心中却想起自己回门时她的怪异。
薛东蓉也给东瑗见礼,姊妹俩才进了桃慵馆。
薛东姝正在二楼薛东婉的房间里。她坐在临窗大炕上,面前各色珠宝首饰摆满了炕几,她正在一一拭擦清理,重新放回妆奁。
见东瑗和薛东蓉进来,她起身给她们见礼,才彼此坐下。
“九姐,我以为你明日才来。”薛东姝笑道。
“明日要回去送我小姑子,才今日赶回来陪你。在做什么?”东瑗好奇捡起炕几上的一只掐金丝嵌翡翠金簪问。
薛东姝目露几分哀婉,道:“都是十姐的东西,平日里祖母、母亲和伯母们赏的。她平常不爱戴,却总是隔三差五拭擦干净……”
说罢,声音就微微哽咽。
五姐薛东蓉道:“十一妹,我帮你一起吧……”
东瑗也忙说要帮忙。
薛东姝被她们一打岔,眼泪就忍了回去,让丫鬟拿了丝帕来,给东瑗和薛东蓉,让她们帮着擦拭。
东瑗抬手时,薛东姝和薛东蓉都看到了她手上的纱布,问她:“怎么伤了手?”
东瑗又把那套说辞讲了一遍,听得薛东姝和薛东蓉唏嘘,都说下次小心些,东瑗颔首应了。
说起薛东婉就会伤感,姊妹三人都避开她不谈。
薛东姝就问东瑗:“九姐夫回门那日,才惊四座,祖父连连夸了他好几日。九姐姐,他是个怎样的人?对你可好?”
这个问题令东瑗有些尴尬。
她含混道:“他很温和。”
惹得薛东姝禁不住笑起来五姐薛东蓉却神色低靡,她唇角的笑勉强又生硬。
“五姐,你比上次我回门时瘦了。”东瑗故意问她。
薛东蓉回神,淡淡笑道:“最近睡得不好,总是在想很多事……”
东瑗和薛东姝都问她想什么,又道:“失眠倘若严重,让太医开几副药吃。倘若拖下去,身子都垮了。”
“无碍的,最近几日想通了……”薛东蓉的目光落在东瑗身上,笑容清浅,“我在想九妹夫回门那日对的棋道:人定胜天是小势所得,顺应天意才是大势所趋。我从前也见过这样的句子,却一直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偷窥天机会遭报应的。”
她说的语无伦次,薛东姝一头雾水,东瑗却仿佛听明白了什么。
倘若薛东蓉是重生再来,她自然是知晓后事,知晓旁人的命运的。假如她以此为手段获益,就是偷窥天机。
她,遭了什么报应吗?
东瑗抬眸望向薛东蓉,却见她正看着自己。东瑗正要开口,薛东蓉抢先一步道:“九妹妹,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东瑗心中一动。
她的未来,薛东蓉知道吗?
她现在被元昌帝逼得前路艰难,以后她的路会如何?她可不可以问问薛东蓉?
转念又想起刚刚薛东蓉说偷窥天机会遭报应,东瑗顿时打消了念头。
“多谢你五姐。咱们姊妹从未做过亏心事,将来都会有好前程的。”东瑗鼓励着她们,笑容里充满了乐观。
可薛东蓉和薛东姝的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
东瑗不是个傻的,薛东蓉和薛东姝的表情让她明白,她们各自都暗中做过亏心事。而自己的话说出口,她们还以为自己窥视了她们的往事,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东瑗乐观的笑就变得有些勉强,不再说什么,垂首认真拭擦起首饰来。
墙上自鸣钟敲响,申正时刻,薛东蓉起身,道:“十一妹,九妹妹陪你,五姐就先回了。我最近睡得不安稳,怕吵了你……”
薛东姝道没事,亲自送薛东蓉出了桃慵馆。
第092节偷窥天机(2)
薛东蓉带着自己的丫鬟银叶,两人沉默着,回了二夫人的和宁阁。
比起刚刚在桃慵馆,薛东蓉的脸色越发不好。
二夫人正在跟冯妈妈和松霞、明霞商议重新摆放屋子,给屋里添几件盆景,葱郁的盆景映衬,人的心情也好些。见薛东蓉回来,苍白着脸,二夫人紧张问她:“蓉姐儿,你又是哪里不好了?”
自从上次九姑爷回门,薛东蓉情绪就变得莫名其妙。
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却茶饭不思,恍惚走神。
所以二夫人才问又哪里不好了。
“女儿没事。”薛东蓉虚软微笑,安慰二夫人,“昨夜又做了个噩梦,一宿未睡好。方才和九妹妹、十一妹妹说话,困得紧,瞧着就没什么精神。”
二夫人虽然不相信,却知道她还是什么都不肯再说。薛东蓉自小就是清傲的性格,不愿意说的话,旁人再逼迫,她都不会多言。二夫人清楚,此刻问不出什么,就忙吩咐身边的松霞、明霞:“服侍五小姐歇了。”
“等会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我略微靠靠。”薛东蓉笑道,就上了二夫人坐的炕上,拉过大引枕枕着头,阖眼假寐。
天气虽然温暖,二夫人还是怕她冻着,叫松霞拿了件薄裘给她盖上。看着她眼底的阴影,二夫人柔软的手拂过她的面颊,心疼不已。
“娘……”阖着眼的薛东蓉突然轻声道。
二夫人忙应着,问她可有不舒服。
“娘,女儿在想,萧家五少爷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薛东蓉缓缓睁开眼,望着二夫人。
二夫人听到这话,心底的痛被搅动,眼里有泪:“总不会是个好人,否则哪有那么些古怪的事传出来!你铁了心跟祖母闹,陪着薛家的颜面替你做了这门亲事。如今怎么还问起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不知道他为人如何?”
说罢,眼泪就落下来。
二夫人心中既怨恨薛东瑗不懂事,又担心女儿的未来,五情交杂。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情绪。
薛东蓉起身,递了帕子给她拭泪,柔声安慰着她:“娘,您别伤心,是女儿不孝顺。”
二夫人趁机握住她的手,目带恳求道:“蓉姐儿,你跟娘说句实在话。你到底是因为什么,非要闹着和萧家结亲。你是镇显侯府的嫡出小姐,嫁给那么个声名狼藉的庶子,你到底是为何?娘想着,心就揪起来的疼……”
因为什么?
薛东蓉现在想起了,心亦是揪起来的疼。
前世记在心上的人,她怎么会忘得掉他的容貌?
那是前世薛东瑗回门的日子,祖父问了他几个问题。跟今生的盛修颐问题一模一样。而他的回答,也跟今生的盛修颐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薛九姑娘不受宠,他的回答并没有引来祖父明显的赞扬。
祖父和大伯虽然不像今生对待盛修颐那般隆重。却将原本绷着的脸松懈下来,对萧宣钦露出了笑意,还留了薛东瑗夫妻在荣德阁吃饭。
自然也没有今生盛修颐回门时的大宴席款待。
倘若只有这些,薛东蓉亦不会觉得难受。
虽然盛修颐的五官容貌和萧宣钦不相似,可是他说话时的神采,走路时的风度,甚至身量,简直一模一样,从背后看着,就是萧宣钦。
和前世一样。薛东蓉站在九妹夫的身后,他的背影,就是记在薛东蓉心里的那个人,虽然他的五官和身份已经改变了样子。
隔了一世,九妹薛东瑗的命运没有改变,她仍是嫁给那个疼爱她的男人。
而自己呢?
薛东蓉就想起前世那个对自己冷漠的皇上。
她进宫的第一天开始。他对她就仅仅是对薛家的回报般,没有半分温情。她的一生,都得不到夫君的疼爱与怜惜,皇上仅仅是履行着对薛老侯爷的承诺而恩宠她。
薛东蓉一生都过着清冷孤寂的日子。她不爱攀岩受宠的妃子,亦看不上那些失宠的想拉拢她,一起翻身。她认命,清傲过着她应得的生活。那种日子,想起了就是噬心的痛。
所以今生,她为了避开进宫,拿自己的命做赌注,吃下那可怕的药。宁死不进宫,她再也不要承受那等孤寂的生活。
薛东蓉的性子是天生的孤傲,她放不下尊严去祈求君主的疼爱。皇上一个冷漠的眼神,一句冷淡的话,薛东蓉就不想再往他跟前凑。她做不到奴颜媚骨,做不到摇尾乞怜。
她不适合入宫的。
可是重生再来,她仍是个傲气的人。对于未来,从小关在深宅,而后关在深宫的薛东蓉,生活的能力并没有因为重生而增强多少。她从前不会的,此生仍然不会。
她依旧改不了性格里的傲气。
她以为嫁给萧宣钦,那个对她妹妹一心宠爱的男人,她就能获得她美梦以求的生活和感情。
虽然盛修颐的五官不像萧宣钦,可是他的背影,像极了他。
又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同样的背影,薛东蓉相信,她努力去泄露天机争取幸福,最后得到的是一个茫然的未来。
她对未来有些杯弓蛇影。萧宣钦名声不好,他是个怎样的人,一开始自信满满的薛东蓉崩溃了,她很害怕重复曾经的生活。
可现在看来,她有五成的可能要重复曾经的生活。
萧宣钦是什么样的人,他会怎样对待他的妻子,他会不会像元昌帝那样,对她视如不见?
老天爷会怎样对待她这个逆天而行的人?
会不会惩罚她?
毕竟她妄图逆天改命,给整个薛家带来了不必要的闲话,给她母亲带来了深深的痛苦。这些报应,是不是都要回报在她的婚姻上?
盛修颐回答薛老侯爷的问题,薛东蓉看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她的精神就奔溃了,忍不住眼泪簌簌: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想有个男人疼爱她,过上女人应该有的幸福,怎么就这样难?
她薛东蓉并没有做什么孽,前世她仅仅跟薛江晚有过争斗。她弄死了薛江晚,可也牺牲了自己的骨肉,最后她以一生孤寂为代价。难道上辈子的冤孽她没有还完,还要这辈子继续受磨难吗?
薛东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她哭了起来:“我不该妄想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萧五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娘,女儿不想嫁人了,我好怕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对着孤灯彻夜难眠……”
还?都没有经历过孤孤单单,薛东蓉怎么说出个“还”字?
二夫人听着她哭,心里很难受,却注意到了她这句话。
她怔怔望着薛东蓉,问道:“蓉姐儿,你是不是……”她想说你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可还是不忍心说出来。
薛东蓉却扑在二夫人怀里,哭得越来越伤心。她自己一个人忍了这么久,此刻才释放自己的情绪。
“娘,我该怎么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薛东蓉哭得哽咽。
二夫人却是又气又心疼,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感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胡闹,成了这门亲事啊?
二夫人很想骂她,可见她哭得伤心,又想起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孩子自幼就没什么福气,终究不忍心责备出口,只是轻轻搂着她叹气。
*******
酉初三刻,老夫人身边的宝巾陪着盛修颐过来寻桃慵馆东瑗,去锦禄阁用晚膳。
东瑗一进锦禄阁的门,便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不仅仅有五夫人和五老爷,还有东瑗的十二妹薛东琳,六弟薛华逸。五夫人笑容浅淡,有些勉强;五老爷倒是诚心欢迎东瑗夫妻。
薛东琳则浓妆艳抹,穿着五彩缂丝褙子,银红色遍地金百褶裙,头上戴着蝶穿花的金钿,金钿上垂了三排璎珞,直抵额头。她起身时,笑容明艳照人,璎珞缀角的红色宝石映衬得她笑容白皙娇艳。
五夫人瞧着薛东琳的打扮,气得胃疼。
而东瑗和盛修颐都对她这般隆重的装扮很费解。
东瑗不由自主想到了女为悦己者容。
她细看薛东琳的表情,只见她目光闪烁,不与他们对视,抬眸时却只落在盛修颐身上。
东瑗有些尴尬。
不管继母和妹妹怎么不堪,都是她娘家人。她们丢人,东瑗也没脸,她不由讪讪看盛修颐的表情。
所喜他好似没有看懂般,笑容温和跟五老爷见礼。
东瑗就轻轻舒了口气。
宴席端上来,东瑗又惊愕了一下:十二个热菜,八个冷盘,其中有很难得的芙蓉蒸羊羔、南乳松鼠鱼、清炒鸳鸯鳝、糖溜桂花鸡舌羹、什锦驼峰,还有个佛跳墙。
不仅仅东瑗吃了一惊,连五老爷和五夫人也错愕半晌。
五老爷薛子明以为是五夫人安排的,就满意看了她一眼,直颔首。却见五夫人瞪着他,好似在责怪什么,五老爷又是一阵茫然。
薛东琳看出父母的疑惑,就盈盈笑道:“下午娘忙着,我就叫厨房添了菜……”
五老爷这才明白过来,笑道:“琳姐儿越来越懂事了。”
五夫人笑容就更加勉强。
东瑗吃在嘴里,百般滋味。
盛修颐依旧装作什么都不明白,恭敬陪着五老爷喝酒。
第093节败露
东瑗和盛修颐在锦禄阁陪着薛子明和杨氏吃了饭毕,薛明又留盛修颐说话。
薛子明现任翰林院修撰,他有意卖弄他博闻广识,谈的话题不仅仅是科举的经史子集,诗词、曲赋、稗官野史,都有谈及。
盛修颐读书不以功名为己任,多而杂,学问并不在薛子明这个状元郎之下,两人从四书的立德、立言、立功谈到了时新的曲赋,又从曲赋谈到了风角象数之术。
盛修颐本无学派讲究,很对薛子明的脾气,两人滔滔不绝,直到戌正老侯爷的小厮来问九姑爷今夜歇在哪里,内院快要落钥了,东瑗才和盛修颐起身告辞。
盛修颐去了薛家外院的客房,东瑗带着蔷薇就去了桃慵馆。
六少爷薛华逸和十二小姐薛东琳也辞了五老爷和五夫人,各自回房。
五夫人本想留薛东琳说话,可今夜五老爷歇了这里,五夫人只得把满心的怒意压下。
由丫鬟陪同回香茹馆的十二小姐薛东琳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他学问真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大丫鬟锦秋猜测这个他,是说九姑爷,就笑着接口道:“十二小姐,您说九姑爷吗?”
薛东琳停住脚步,目光阴沉看着锦秋,沉声道:“我说盛昌侯府的世子爷!”
锦秋微愣,继而惊愕。她年纪大了,已经有些见识。今日知道了九姑爷要在锦禄阁用膳,十二小姐就处处透着怪异.她早已暗中留心,却不敢断定。此刻再听薛东琳这番狠言,锦秋就明白了**分。
她口中道是,心中却焦虑不安。应该早点告诉五夫人。
倘若十二小姐做出什么有违纲常之事,五夫人肯定第一个要打死锦秋的。
“以后再在我跟前说什么九姑爷,你就自赏二十个嘴巴,可明白了?我只认他是盛昌侯世子爷!”薛东琳恶狠狠道。
锦秋忙道是。
主仆俩只顾说话,却不妨阴影处藏匿着一个身影。
她是老夫人屋里的绿浮,老夫人赏了十一小姐一个装着首饰的紫金小匣子.着她给十一小姐送去,她刚刚从桃慵馆出来。看到有人从远处走来,预备着上前请安的,走到树影处却听到是十二小姐的声音,是在骂她的大丫鬟锦秋。
倘若这个时候绿浮再走出去,只怕锦秋脸上下不来,她思量十二小姐没有瞧见她,索性敛声屏息站着不动。
然后又听到了薛东琳的后一句话。
绿浮依稀也明白了什么。
她默默记在心上,转身回了老夫人的荣德阁。
老夫人尚未歇息,再等绿浮去回话。
绿浮进了东次间.把桃慵馆的事回禀了老夫人:“......十一小姐看到匣子,让我回说谢老夫人的赏。奴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九姑奶奶进去……”
老夫人也有些吃惊:“是从五夫人的锦禄阁来的?”
“奴婢也是这样问的,九姑奶奶说是,说五爷和五夫人留着她和九姑爷说话,内院快要落钥了才散。”绿浮恭敬回禀道。
老夫人就微微笑了笑。她知道盛修颐很得薛子明的喜欢,总算替东瑗和薛子明父女间的冷漠打开了一个口子。
“老夫人......”绿浮见老夫人心情不错,看了眼屋里服侍的詹妈妈和宝巾,声音低了低。
老夫人看在眼里,对詹妈妈和宝巾道:“你们歇了去.派个小丫鬟和绿浮今晚当值吧。”
詹妈妈和宝巾道是。
屋里没了人,老夫人问她发生了何事,绿浮想了想.把薛东琳和锦秋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神色微落,思量片刻才道:“你去香茹馆瞧瞧。倘若十二小姐歇了,把不当值的贴身丫鬟或者她的乳娘给我叫来。”
浮绿道是。
半柱香的功夫,绿浮把薛东琳的乳娘齐妈妈带了来。
齐妈妈性格温敦,平日里也不敢管着薛东琳。比起旁的姑娘小姐,薛东琳是半点约束都没有的,一个院子的妈妈、丫鬟都怕她。
身为乳娘的齐妈妈也怕。
见老夫人找人问话.她就急匆匆来了。
“你把十二小姐下午做了些什么.一一说给我听。想清楚了再说,一个字都别错。”老夫人面目严峻.声音不怒而威。
齐妈妈膝盖微软,吓得噗通一声给老夫人磕头。
“…...给五爷和五夫人请安.回来后,五夫人院里的杨妈妈也来了,十二小姐叫奴婢开了银钱匣子,用戥子称了三十两银子给杨妈妈,还说什么饭菜要精致。奴婢送杨妈妈出去,问了她何事,她说九姑爷留在锦禄阁吃饭,五夫人不愿意添菜,杨妈妈和几个丫难,正好十二小姐瞧见了,就说愿意添三十两,还亲自赞耥妈妈拟了几个菜。杨妈妈夸十二小姐懂事,知晓替五房做脸。”齐妈妈丝毫不敢隐瞒,声音微颤仔细告诉老夫人,“奴婢再回到屋里时,十二小姐就和丫鬟们翻柜子配衣裳首饰,忙了一下午,旁的事倒也没有。”
薛老夫人的脸色就比刚刚还要冷了几分。
齐妈妈惴惴不安跪着,好半晌才听到老夫人的声音:“起来吧。以后要尽心服侍十二小姐。”
齐妈妈给老夫人磕头,浮绿才搀扶她起来。
浮绿送齐妈妈出荣德阁,齐妈妈就拉着她的袖子,顺势塞了个荷包给她,低声问:“好姑娘,您告诉我,十二小姐又惹了什么事?”
浮绿脸上含着笑,不着痕迹把荷包递了回去,笑道:“妈妈多想了,老夫人关心十二小姐,才叫妈妈来问。夜色深了,您快回去吧。”
齐妈妈见浮绿嘴巴紧,越发觉得心里不安。肯定是不好的事,否则这么晚了,内院四处落钥,老夫人不会把她叫过来问话。
老夫人一直不太喜欢五夫人,五夫人嫡亲的小姐少爷,老夫人都不太亲热。把齐妈妈叫过来问十二小姐下午做了什么,还是头一遭。
齐妈妈想去锦禄阁跟五夫人说一声,怎奈夜深了,通往五夫人那边的角门都关了。
她只是忐忑回了香茹馆。
锦秋服侍薛东琳睡下,出来时正好看到齐妈妈从外面进来,就笑着问她:“妈妈做什么去了?”
齐妈妈脸色不好,忙拉了锦秋去她的屋子,压低声音问她:“你陪着十二小姐去锦禄阁吃饭的,发生了什么不曾?”
锦秋迷惘摇头道:“没有发生什么啊,您老怎么一惊一乍的?吃饭的时候,就是五爷挺喜欢九姑爷的……”
提到九姑爷,她微微顿了顿,想起薛东琳告诫她不准说九姑爷,要说盛家世子爷。可当着齐妈妈的面,锦秋倘若说盛家世子爷,怕又是一番周折解释。
见她语气一顿,齐妈妈就急切问:“后来呢?五爷挺喜欢九姑爷,十二小姐不快了吗?她又做了什么?”
身为十二小姐的乳娘,齐妈妈很清楚薛东琳的脾气。只有在老夫人跟前,十二小姐才会收敛些。在五爷和五夫人屋里,她若是有什么不快,可是不会遮掩的。
得罪了九姑爷?所以老夫人深夜兴师问罪?
齐妈妈额头有细汗。
“没有,没有!”锦秋回神,笑着安慰齐妈妈,然后声音更低了,“小姐没有为难九姑爷。她还说九姑爷好才学呢......妈妈,你刚刚去了哪里?怎的回来就直问十二小姐?”
齐妈妈只得把老夫人问她的话,告诉了锦秋,道:“......我在府里快二十年,可从未见过老夫人当着下人这样冷脸说话,我心都快吓破了。”然后又疑惑道,“十二小姐没有惹事,老夫人到底找我问那些话做什么……嗳,锦秋,你怎么了?”
齐妈妈回眸,却见锦秋神色比她的还有难看。
“妈妈,妈妈!”锦秋紧紧攥着齐妈妈的手,声音发抖道,“老夫人知道了吗?”
齐妈妈被锦秋又吓了一跳,颤声问:“知......知道什么?锦秋,你还有什么事瞒着妈妈?”
“九姑爷的事。”锦秋急得快要哭了。
老夫人都找齐妈妈问话了,一定是知晓的。等明日忙完了十一小姐进宫的事,肯定要找五夫人说了。
锦秋怕是难在府里立足。小姐有什么不光彩的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身边服侍的大丫鬟。
她可是好不容易在熬成了小姐身边贴身服侍的二等丫鬟的。
“九姑爷什么事?”锦秋急成这样,齐妈妈刚刚安定点的心又七上八下的乱了起来,“你快别哭,告诉妈妈,咱们想想法儿。
要是有事,你跑不了,妈妈也跑不了。”
锦秋只得哭着把十二小姐的心思都告诉了齐妈妈。
齐妈妈听了,终于明白老夫人为何那么盛怒。她无力跌坐在炕上,喃喃道:“咱们是逃不的了……
友情推荐好基友的书:《锦医夜行》,作者未眠君,他当年不过是想凿壁偷光,却被人说成望见春光。无奈之下娶了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妞妞,将她留在家中,独自背井离乡。十年过后,他已是小有成就,回到家中发现她已经变了模样,竟……竟然成了神医?!“娘子,为夫十年未归,这五岁的孩子是谁的?”
第094节感动
东瑗和盛修颐从锦禄阁出来,在岔道口分手后,东瑗带着蔷薇去了桃慵馆,盛修颐跟着小厮去了外院。
刚刚踏进桃慵馆,在门口遇到了老夫人的丫鬟绿浮,东瑗便知道老夫人有东西送给薛东姝。
果然,她进了内室,就见薛东姝和她的丫鬟茜草在看一个紫金小匣子。
东瑗进来,薛东姝起身迎了她。
“祖母刚刚叫绿浮姐姐送给我的,说让我拿着玩。”薛东姝很感动的样子,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说给东瑗听。
她倒也不怕东瑗嫉妒。
东瑗出阁的时候,八十八抬嫁妆,田产、铺子不说,满箱的绫罗绸缎,手都插不进去,珠宝首饰华丽而繁多,除了公中出的一千两,剩下都是老夫人的私产。有了这些,东瑗若再嫉妒这一小盒子首饰,那她也太贪婪了。
薛东姝知道东瑗不是那种人,所以不在她面前遮掩。
东瑗笑容恬柔,道:“瞧瞧有些什么。”她果然是神色都未变一下。
姊妹俩就把匣子打开。
只有一支凤钿,黑丝线骨架上装饰金点翠的托儿,做成凤面,通体缀满了各自宝石、珍珠、琥珀、玛瑙、绿松石,炫目华美,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茜草在一旁低呼:“真好看……”
的确好看,却不实用。薛东姝是要进宫的,她会戴宫中定制的品级首饰,不会戴这等普通命妇用的东西,拿去赏人又太贵重,而且只有一个。依着东瑗对老夫人的了解。倘若她真心想给薛东姝些东西,应该是些精致贵重的小首饰才对,让她进宫了好赏人。
薛东姝却感激不已。
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湿濡了,轻轻捧起那凤钿。在烛光中大放异彩,衬托得她掌心柔肤胜雪。
“真的很好看!”薛东姝感叹着,目光却瞟见了下周底部有厚厚一叠子纸。
她狐惑着。把凤钿搁在炕几上,拿起匣子,取出那些纸。
是厚厚一沓银票。
薛东姝惊愕望着东瑗。
东瑗会心一笑。这才像她祖母的做派。
“祖母给你的。看看有多少?”东瑗笑着。语气真诚。没有半分嫉妒的不悦,撺掇她数数。
薛东姝才放心,捏着厚厚一沓,觉得不会低于三十张。打开来瞧,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仔细数着,竟然足足五十张,就是五千两的银子。
祖母给了她五千两的私房钱。
东瑗伸头看了看。指着票号对薛东姝道:“祖母好细心。这些银票都是万汇钱庄的。万汇钱庄的总号铺子在皇宫西南边,从西南侧门出去,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走到。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把钱存在那里。”
老夫人给东瑗的银票是离盛家最近的那个钱庄,正好也是万汇钱庄。东瑗就叫人查了,得知万汇钱庄是京城里最大的老字号,他们的总店在皇宫附近。
还有传言说万汇钱庄的东家实则是禁宫的贵人。
哪位贵人,自然不敢胡说。
薛东姝听着东瑗的话,眼泪就禁不住。
她垂首抹泪,道:“也太多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姊妹没有出阁。”
东瑗替把她银票都收好,关了小匣子,笑道:“祖母说她还有很多宝贝,不怕咱们搬尽。”又笑道,“你进宫了,受了委屈家里也不能为你做主,留些钱傍身,什么都便宜。祖母的一片心,你快收好。”
薛东姝眼泪落得更甚,一边点头,一边收好匣子,泪珠却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打湿了衣襟。
东瑗轻轻揽着她的肩头,替她拭泪,笑道:“快别哭。明早就要进宫了,眼睛肿了可怎么好?”
“九姐姐!”薛东姝就靠在东瑗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她哭着,就口齿不清语无伦次说着什么。
东瑗只听到她说了好几句十姐。
“她说她是个没用的人,不如去了,替我们剩下的姊妹谋个好前程。她说她去了,祖母就不会不管我们……九姐姐,十姐都猜对了,她都猜对了。她若是还活着,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不管我活在哪里,我都忘不掉,是十姐用她的命让我得到了前程……”薛东姝哭得断断续续的,东瑗还说听清了她的这段话。
东瑗心中一怔,想起了那个单纯至极的薛东姝,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原来薛东婉是这样想的。
她如果还活着,老夫人的确不会注意到五房的这些庶女们,她们的婚姻定是由五老爷薛子明做主。而五老爷万事都听五夫人的。五夫人可不会替庶女们打算,甚至会无端给她们下绊子,她们的前程堪忧。
可薛东婉投缳自缢了,老夫人不管是为了家族的体面还是心疼庶孙女们,都不会再让五夫人插手她们的事。
她一个人换了姊妹们的光明前程。
薛东婉一直那么善良、单纯。
东瑗想着薛东婉从前总是跟着她,哪怕她冷脸,薛东婉照样跟她亲近,东瑗的心就似万针齐攒般的疼。
薛东姝又哭得厉害,她也禁不住失声哭起来。
茜草和蔷薇见她们姊妹俩抱头痛哭,连忙上前劝。
而东瑗和薛东姝怎么都止不住,惹得茜草和蔷薇也跟着落泪。直到薛东姝的乳娘金妈妈进来说:“九姑奶奶,十一小姐,快别伤心。明日十一小姐要进宫的……”
明日进宫,眼睛是不能肿的,否则不美,圣上不悦。
东瑗忍了泪,也劝薛东姝不要再哭了。
姊妹俩抹泪不哭,金妈妈吩咐小丫鬟拿凉水替她们敷眼睛。
两人一起哭过后,好似一瞬间亲近起来,薛东姝让东瑗跟她睡在一起。两人挨着头说话,直到子初才睡去。
辰正是进宫的吉时,她还要赶回盛家,送她的小姑子盛修琪。
卯初时刻,茜草进来喊她们起床。东瑗就洗了脸,梳头更衣,辞了薛东姝。去老夫人的荣德阁。
内院的门还没有开,盛修颐没来。
东瑗就把昨夜和薛东姝哭了一场的话告诉了老夫人,又道:“十一妹看到那些银票。感动不已。当即就哭了出来。”
老夫人听了就唏嘘:“你们姊妹几个,从小就没个真心的人疼……”
言语中是在抱怨五夫人对五房其他子嗣的刻薄。
东瑗没有接口。
老夫人就转移了话题:“前日在长公主府,遇见的那个男子,是兴平王世子爷。兴平王荒淫无道,却最善察言观色,他们家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然后目带担忧看了眼东瑗,“你公公知道了皇上受伤之事,怕是能猜到。天和迟早也会知晓。瑗姐儿,你向来聪慧,自己斟酌。三思而行。”
东瑗道是。
吃了早饭,内院开了门。老夫人身边的宝巾送她出了垂花门,一辆青帏小油车守在那里。盛修颐和东瑗的大哥薛华靖立在一旁。
东瑗屈膝给他们行礼。
薛华靖拱手还礼,对盛修颐道:“天和,管事送你到门口,我就不远送了。”
盛修颐知晓今日他很忙,跟他告辞,跟东瑗上了青帏小油车,蔷薇跟在一旁。
出了三重仪门,到了薛府大门口,换了折羽垂五彩流苏华盖马车,一路飞驰回了盛昌侯府。
坐在马车上,东瑗又想去了薛东姝。
薛东婉跟她说那番话的时候,她是不是想到了薛东婉要做什么?东瑗可以肯定,薛东姝没有去阻拦,她甚至心动了。薛东姝一己之力,无法对抗杨氏的压迫,倘若十姑娘没了,对薛东姝是个契机。
薛东姝当初的一念之差,十姑娘就真心死了。薛东姝现在怕是后悔了吧?倘若她没有悔意,她是不敢再回桃慵馆的。
她回到桃慵馆,是不是希望薛东婉的魂魄可以寻她,让她有机会恕罪?
可是有什么用?那条命还是没了。
东瑗想着,就有些无力依靠着盛修颐。
盛修颐问她怎么了,她连说没事,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盛修颐只得搂着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回到盛昌侯府时,盛昌侯府也刚刚开门,盛修琪进宫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辰初,盛修颐背着盛修琪,出了盛昌侯的垂花门,又出了三重仪门,直到大门口,宫廷的八抬大轿早已备好。
一家子男女老幼都在大门口送行。
盛修琪的轿子抬起的那个瞬间,盛夫人用丝帕捂住口,失声痛哭。东瑗在一旁搀扶着盛夫人,见她哭,东瑗的眼泪就簌簌落下来。
盛家的女眷无不掩面而泣。
盛修琪现在是正四品的婕妤,她至少要到正一品的贵妃,才能见外命妇。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盛夫人都不能见到女儿,她的伤心可想而知。
东瑗这一整日都陪着她,说些话哄她开心。
傍晚盛修颐兄弟三人来给盛夫人请安,盛夫人的心情才算彻底好转。
快到晚膳的时候,盛夫人就让他们都各自回去吃饭。
二爷盛修海起身道:“娘,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二奶奶微微吃惊,她显然不知道二爷要跟盛夫人说什么。
盛修颐等人就告辞回去,只留下盛修海夫妻在盛夫人面前说话。
晚上戌正三刻,东瑗和盛修颐正要歇息,就听到有人急促又用力敲打静摄院的院门。
来人是盛夫人的贴身丫鬟香薷。
她满头细汗,直喘气:“世子爷,大奶奶,夫人叫您二位快去元阳阁。”
盛修颐脸色一敛,问道:“怎么了?”
“二奶奶,二奶奶不好了!”香薷焦急道。
第095节平妻(1)
夜色已深,盛昌侯内院各处纷纷落钥,香薷自己拿着钥匙,带着两个粗使的丫鬟和一个掌灯的婆子,领着盛修颐和东瑗往元阳阁去。
东瑗的丫鬟蔷薇、紫薇跟在身后,亦提着羊角明灯照路。
走得急,灯影摇曳着,四处静谧得森森骇人。
今日是五月初一,繁星满天,没有半点月色。
“侯爷不在吗?”盛修颐问香薷。
“雍宁伯府的先太夫人今日满服,侯爷送礼去了,大约是留住吃酒,不回来了。”香薷道。
所以才深夜喊盛修颐过去做主?
明明可以只叫盛修颐去,盛夫人去把东瑗也叫上,这是不是说明,盛夫人已经肯定了她这个儿媳妇?
二奶奶不好了,来叫盛修颐夫妻而不是喊太医,自然不是生病,而是出了事。家里有事,就算瞒着她进门才十天的新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东瑗不能抱怨什么。
盛夫人没有瞒她,东瑗能感受到婆婆对她的信任,甚至有些器重。
这个是很好的开头。
一行人脚步步履匆匆,穿过了盛昌侯的庭院回廊,一炷香的功夫才到盛夫人的元阳阁。
灯火通明里,元阳阁的丫鬟婆子们都敛声屏息,脚步轻缓,二***时高时低的哭声透过安静的雕花窗棂传到院子里,格外的清晰。
听到开院门的声音,盛夫人身边的康妈妈忙迎了出来。
看到东瑗和盛修颐,屈膝给他们行礼。
盛修颐微微颔首,疾步进了盛夫人起居宴息处的东次间。东瑗紧跟着,随后也进了屋。
康妈妈吩咐香薷,把蔷薇和紫薇安排在暖阁里稍微等等,自己进去后,随手关了正屋的门。
东瑗进了东次间,就看到跪下地上的二爷盛修海。他依旧穿着宝蓝色茧绸直裰。是下午请安时那件,可见他一直没有走。虽然是跪着,他却把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与盛夫人对抗到底的模样。
盛夫人则没有回应他的对抗。她坐在临窗大炕上,斜倚着银红色万寿无疆弹墨大引枕,一手支着头,微微阖眼,她的贴身大丫鬟香橼轻轻替她顺着后背,帮她顺气。
听到东瑗和盛修颐的脚步声,盛夫人睁眼。眼神里带了几分哀痛与无奈,冲盛修颐夫妻招手。
东瑗和盛修颐绕过二爷盛修海,来到盛夫人的跟前。
盛夫人拉过东瑗的手,声音无力:“阿瑗,你去劝劝你二弟妹,她哭得娘脑壳都炸了。”
二奶奶在盛夫人的内室里哭。
东瑗担忧望着盛夫人:“娘,您还好吧?要不要先去歇歇?”
“娘没事。”盛夫人脸上有了微薄的笑意,“你进去看看你二弟妹吧。”
东瑗这才屈膝应是。转身去内室。
康妈妈过来,搀扶着东瑗,低声对她道:“大奶奶。夫人晚膳都没用。二爷和二奶奶从黄昏一直闹到现在,您等会儿劝夫人用些点心。”
东瑗道她知道了。
进了内室,只见二奶奶葛氏额头上红肿了一片,钗环凌乱,满脸泪痕。她犹自哭泣,看到东瑗进来,一步过来拉住她的手,差点把东瑗带着滑到。
她把东瑗拉到炕上,高声哭道:“大嫂,您要替我做主!我在盛家没活路了。什么下烂货色的东西,居然要娶进来做平妻!”
东瑗心中微震,原来二爷要娶平妻!
娶谁啊?
东瑗才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可他们这样的公卿之家,又不是小门小户,娶平妻会被人笑话的。盛夫人怎么可能答应?
东瑗终于明白再闹什么了。
她的手被二奶奶拽得生疼,只得安抚道:“二弟妹,娘会替你做主的,你莫要伤心了。吃过东西没有?我陪你去暖阁吃些点心吧。”
二奶奶摇头,就是不放东瑗的手,哭道:“我还吃什么?我和蕙姐儿命都保不住了。好哇,盛家二爷要娶平妻,欺负我们永熹伯府没人了吗?”
二奶奶葛氏的祖父是先去的永熹伯的庶弟,自祖父那一辈就分了出来单过,经历三代,跟永熹伯府的嫡系已经不怎么亲密。葛氏自己是嫡女,虽说二爷盛修海是庶子,好歹是盛昌侯府的公子,葛氏平日也不敢抬出永熹伯府说事,免得添人笑柄。
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她才想起了永熹伯府来。
葛氏的父亲只是永熹伯的庶堂兄弟,早已跟永熹伯不亲热了。葛氏在盛家快八年,一直只有一个女儿,她的事,永熹伯府做不了主。葛氏自己也明白,所以她说起永熹伯府的时候,气势不足。
她一直抓着东瑗的手,似乎寻求庇护般。
可东瑗还说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不敢胡乱说什么,只得说些套话安慰着她,又道:“二弟妹,娘也累了一整日,晚膳都没用。二爷做的不对,是二爷的不孝顺。你这般吵闹,就是你的不孝顺了。依我说,二爷既理亏,你又何必学样?”
葛氏听了东瑗的手,眼眸动了动,顿时消声,不再哭喊,道:“大嫂说的是,都是我情急,只顾自己不痛快,忘了娘,真是该死!”
说罢,拿起帕子抹泪,放开了东瑗的手。
被葛氏攥住的手腕,现今火辣辣的难受,东瑗忙把手腕收回来。
内室里安静下来,康妈妈就叫丫鬟打水来给二奶奶葛氏洗脸,又亲自净手帮她匀面,一旁的香薷也帮着梳头,重新绾了低髻,插了珠花。
而一帘之隔的东次间始终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
盛夫人不开口,二爷和盛修颐也沉默。
东瑗见二奶奶已经安静下来,就轻轻走到毡帘处向外瞧。
盛夫人坐在炕上,盛修颐坐在她的对面,二爷跪着,气氛很僵,一旁服侍的大丫鬟香橼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晌,盛夫人才轻声对香橼道:“去瞧瞧二奶奶。倘若没事了,吩咐她回喜桂院歇了吧。”
香橼道是,起身下炕。
东瑗就轻声退回了临窗大炕前。
二奶奶葛氏轻声问她:“说什么了?”
东瑗摇头不语,冲她摆摆手,香橼就进来了。
“二奶奶,夫人说夜深了,奴婢送您会喜桂院歇了吧。明日再来给夫人请安。”香橼给葛氏请安,说道。
二奶奶一听这话,神色一敛,顿了一瞬就忙起身从内室冲了回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她这么一冲,差点把站在她对面的香橼撞到,是东瑗和康妈妈手快,扶住了香橼。
她冲出来就扑到在盛夫人的炕前,盛修颐也微愣。
盛夫人就有些烦躁的叹气。
二奶奶不管不顾,哭道:“娘,您说句话,媳妇死也甘心。媳妇是盛家三媒六聘娶进门来的,不像恬不知耻的,是偷摸着来的。媳妇生养了蕙姐儿,积年孝顺公婆,和睦姑叔,自认为不大过失。盛家若是要休弃媳妇,媳妇唯有一死,以正清白!”
盛夫人眉头蹙了蹙,声音里却带着温和:“快起来,地上凉。娘什么时候说过要休弃你的?”
香薷、香橼和康妈妈想要搀扶她,二奶奶却挣扎着推开了众人,抱着盛夫人的腿:“娘,倘若二爷非要娶平妻,莫不如先杀了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事就难成的!娘,您要替媳妇做主!”
“好好,娘替你做主!”盛夫人叹了口气,给康妈妈等人使眼色。
康妈妈就上前欲拉二奶奶。
二奶奶紧紧抱着盛夫人的腿不撒手,哭喊不停。
盛夫人头嗡嗡的疼,脸色不太好。
跪在地上的二爷盛修海倏然起身,一把拎着二***后衣襟,用力将她甩开:“闹够了不曾!”
二奶奶重重跌在东次间的地板上,噗通一声重响。
她被二爷摔得天昏地暗,半晌才知道哭。
“不要闹了!”沉默的盛修颐猛然拔高了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二***哭腔。
二奶奶被他吓得一愣,立马敛声不敢哭出来。
“阿瑗,你亲自二弟妹回喜桂院。”盛修颐面目严峻对东瑗道。
东瑗忙道是,让康妈妈帮着搀扶起二奶奶,又让香薷去喊了她的丫鬟蔷薇和紫薇来。
“你从喜桂院回静摄院歇息,不用再过来。”盛修颐又道。
二奶奶被二爷摔了下,不知道是怕了还是摔重了,脸色紫乌,很难看。她瞧着冷峻的盛修颐、绝情的二爷盛修海,和毫无主见的婆婆,心就凉了下去。再闹也不能改变什么,就顺着东瑗的手,走出了元阳阁。
香薷把东瑗的丫鬟蔷薇、紫薇叫上,又叫了二***丫鬟丁香,送她们出门。
“盛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路上,二奶奶哭着对东瑗道,“大嫂,咱们妯娌好命苦!”
东瑗只是扶着她,没有接话。
她就又抓了东瑗的手:“你不信我的话?等你有了身孕,你就会知道!盛家没有一个好人!”
东瑗心中就突突跳了几下。
二房的二爷盛修海只比盛修颐小一岁,到现在都只有盛乐蕙一个女儿。二爷的几房妾室都没有子嗣,二奶奶也只生了蕙姐儿就再无动静。
东瑗的后背有些寒。
“二弟妹,我们也是盛家的人!”东瑗轻声道。
二奶奶微愣,继而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东瑗送她到门口时,她转身恶狠狠对东瑗道:“愚昧!”未完待续)
第096节平妻(2)
从二***喜桂院回去,蔷薇一路上敲开门,少不得麻烦守夜的妈妈,幸好随身带了荷包。
一路下来,大约二两碎银子打发下去了。
快要到静摄院门口的时候,东瑗倏然站住脚步,望着身后黑黢黢的庭院愣神。
蔷薇和紫薇跟在她身后,不解看着东瑗。
“奶奶,怎么了?”蔷薇担忧问道。
东瑗指了指她们来时的路,对蔷薇道:“蔷薇,咱们回来得好快……”
蔷薇有些疑惑,她不懂东瑗的意思。
“若说管家,夫人性格和软,大约不如咱们薛家老夫人。可咱们薛家入夜落钥后,婆子们定是赌牌、喝酒、唠嗑去了。只有不耽误早晚开门关门的时辰,老夫人也不管束她们的,谁会时时守在门边?可你瞧盛家,咱们从喜桂院回来,敲门不过片刻,就有人应。”东瑗微微叹气,“盛家内宅管得真严啊……”
蔷薇和紫薇一听,的确如此。
“是啊,盛家的下人比咱们家还要受约束呢。”蔷薇笑道,“有规矩是好事啊,奶奶。”
有规矩的确是好事,但是规矩严得如此,是不是像一个在高压恐怖下的朝堂?
这样的规矩,真的能长久吗?
有赏有罚,有驰有松,才能让人喘口气啊!
而盛家内院的管理,是不是有些军事化?
盛昌侯居然连内院的这些事都要管,还管得如此严厉,把家里的下人训得跟军人一样纪律严明。
下人们心中肯定有怨气的。
东瑗想起二奶奶葛氏方才说:“等你有了子嗣,就知道盛家没一个好东西……”她是不是在说公公盛昌侯?
东瑗不寒而栗。
“蔷薇,你偷偷去打听打听。角门上守夜的婆子们,都是些什么规矩。”东瑗转身回了静摄院。跟蔷薇吩咐道。
蔷薇道是。
一旁的紫薇依旧似个透明的人般,她沉默不语,东瑗也从来不主动问她什么。
东瑗洗漱后,蔷薇帮她散发。墙上的自鸣钟滴滴答答敲响,已经是子初了。
青丝散开,蔷薇帮着铺好床,问她:“奶奶,您现在歇了吗?”
“我等世子爷,你先去吧。”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把板墙边立着的银红色绣牡丹呈祥的弹墨大引枕拉过来。斜倚着。
蔷薇把她拿了件薄裘盖在身上。才退到外间歇息。
东瑗拿着盛修颐搁在炕几上的那本《六韬》看,从前往后翻,分别是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她便从后面的犬韬开始看。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又有西宾专门教过。她不会吟诗作赋,亦不能写八股时文,可是阅读没有障碍的。
六韬中,犬韬是指挥军队,仿佛运筹帷幄般,东瑗刚刚看了半页,听到帘外蔷薇给盛修颐请安的声音。
她起身下炕,盛修颐已经进来。
东瑗给他请安,问道:“二爷回去了吗?娘还好吧?”
盛修颐含混说了句好还。就去了净房。
蔷薇在外边安排红莲和绿篱服侍。
等他洗漱妥当,已经子正了。
盛修颐吹灯上了床后,东瑗放下幔帐,躺下后才对他道:“我送二弟妹回去,她倒没有再哭闹。”
盛修颐轻轻嗯了一声。
东瑗见他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就没有再问。阖眼培养睡眠。
盛修颐的手却伸了过来,掀开了她的被子,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半晌才道:“二弟的事,等明日爹爹回来再说。今日是雍宁伯的母亲满服的日子,爹爹送礼去了。爹爹和雍宁伯是至交,两人最是言谈投机,喝酒不醉不归,只怕歇在雍宁伯府了。”
东瑗见他似乎想跟她说说,就轻轻迎了声,又问:“二爷要娶谁做平妻?怎么前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盛修颐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声音却有些冷:“他不曾想娶谁做平妻。咱们家有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爹爹处处谨慎,二弟是知晓的,不可能同意他坏了纲常娶两房的。他不过是想纳个贵妾。”
东瑗错愕。
这挨得上吗?
盛修颐见她疑惑,解释道:“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留条后路。他若是一开始说要纳个贵妾,家里不同意,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先说要娶平妻,家里不同意,他再一闹,闹翻了天之后才说纳个贵妾,自然没有阻碍的。”
这个东瑗懂。
就像小市场的商贩,一件二十块的小玩意,开价两百,最后讨价还价,顾客五十块买走了,还觉得自己赚了。
二爷盛修海挺有生意头脑啊。
东瑗失笑:“二爷很聪明……”
盛修颐却冷哼:“的确聪明!”语气很不快。
东瑗就知道自己的玩笑不合时宜,忙敛了笑意,道:“娘知晓他的把戏,所以跟他拖延?”
可是身为二***葛氏好似不知道。她哭天抢地,把盛夫人闹得心烦气躁,盛夫人只得请盛修颐和东瑗出面调和。
二奶奶临走的时候说“娘,您说句话”,大概是因为自从二爷说他要娶平妻开始,盛夫人就没有表态吧?
温柔,有时候也是一把利器。
“这件事需要爹爹做主的,他跪死在娘面前,娘也不会答应他什么。万一爹爹不同意,娘要替他担不是。”盛修颐声音软和了下来,吻了吻她的鬓角,“阿瑗,我们家的事,都是爹爹做主。”
甚至包括内院的事。
东瑗对自己的公公盛昌侯,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抵触。她的祖父镇显侯可是从来不插手内宅之事,薛家也繁荣旺盛。
而盛昌侯处处管制,盛家的子嗣单薄的诡异。
“天和,爹爹不会答应二爷娶贵妾吗?”东瑗抬眸问盛修颐,“二爷想娶谁啊,还非要是贵妾不可?”
倘若盛昌侯会答应,二爷盛修海就不会那般逼迫盛夫人表态。
二爷能猜到盛昌侯不会同意的。
娶个妾而已,二爷居然费这么多心机,既跟嫡母斗又跟父亲斗。
盛修颐顿了顿,才道:“爹爹答应不答应是其次,人家肯不肯嫁才是关键。”
东瑗错愕。
她不明白二爷到底唱哪出了。
“你可知建昭侯袁家?”盛修颐问东瑗。
东瑗当然知晓,她道:“建昭侯袁家同我娘家是通家之好,建昭侯先去的太夫人跟我祖母常有来往,建昭侯夫人陈氏跟我大伯母更是密友,时常走动。”她想了想,又道,“二爷不会想娶建昭侯府的七小姐吧?”
她说着,自己都不信。二爷哪怕再没有见识,也不会想到打建昭侯府小姐的主意。
除了七小姐,建昭侯府没有待嫁的姑娘了。
盛修颐道:“自然不会。”又道,“建昭侯有个旁枝兄弟,曾经做个江宁盐课司提举,去年病死了的,你可知道?”
东瑗身子微顿。
她真的知道。
去年腊月,袁三太太带着女儿袁璞瑛去拜见薛老夫人,还是东瑗引荐的。袁三太太的丈夫就是江宁盐课司提举,跟东瑗的父亲薛子明是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好友。
袁璞瑛?
“是她?”东瑗蹙眉,把袁提举的太太拜访薛老夫人的事说给盛修颐听,吃惊道,“……二爷要娶她?她可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会给咱们家做妾?再说,她是九月生的,都不满十五岁。”
当时薛老夫人问袁璞瑛的年纪,东瑗就在一旁,她记得袁三太太说袁璞瑛跟东瑗同年,是九月生的。
东瑗今年春节满十五岁的,那袁璞瑛要到九月才及笄呢。
听到东瑗说袁璞瑛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盛修颐顿了顿,才说:“她怀了二弟的骨肉……”
东瑗惊愕,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还记得初见袁璞瑛时,温柔腼腆,羞涩文弱的小女子,颇有弱柳扶风的风流姿态,怎么就……
这还不到半年呢。
“二弟房里子嗣单薄。二弟妹进门八年,只得蕙姐儿一个,两个姨娘不见动静,两个通房也是如此。如今袁家小姐有了他的骨肉,咱们家自然要求娶进门。可是,建昭侯把她接回了建昭侯府。建昭侯府已经放出话,倘若不是平妻,就把此事闹到陛下那里去。”盛修颐重重叹气,“可咱们家,不可能同意娶平妻的。等明日爹爹回来,家里只怕……”
盛昌侯怕是要收拾二爷盛修海的,家里又要起风波了。
建昭侯府的旁枝小姐,亦关于建昭侯府的名声。倘若给了盛家做妾,不明所以的人家,还以为是建昭侯巴结盛昌侯,卖女求荣呢。
而建昭侯袁家,在政治上无疑是偏向镇显侯薛家的,而非盛家。
将来若储君之位相争,袁璞瑛这个妾在盛家,建昭侯的态度就会变得令人摸不清楚。他若是想成为镇显侯薛家的党羽,就不可能把旁枝的嫡女嫁到盛家为妾。
袁璞瑛被接到了建昭侯府,那么她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怕是都活不成了。
东瑗望着模糊的帐顶,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触。
盛修颐问她:“你在想什么?”
东瑗反问他:“你想什么?”
盛修颐顿了顿,才说:“建昭侯跟你们家是通家之好呢……”顿了顿又说,“二弟怕是要空费一番心思了。”
他也觉得,那个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活不成?
第097节嫡母
一句“空费一番心思”,可能就是两条人命。
那个聪明谨慎的袁三太太,那个温婉贤淑的袁璞瑛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们有如此下场?
贪慕盛家的富贵荣华吗?她们可知身在盛家的步步艰难?
是被二爷盛修海所逼?袁提举辞世,袁三太太带着两位少爷和袁璞瑛回京都,人情薄凉,原本就是旁枝的他们失去了袁提举这个依仗,建昭侯府凭什么多看他们孤儿寡母一眼?他们自然是攀不上建昭侯府的高门大院。沦落到被人欺凌,也是可能的。
不管是哪种,曾经被薛家老夫人夸赞的袁小姐和袁三太太,已经不复存在了。
东瑗轻轻搂着盛修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盛修颐则抱住她,手沿着她衣襟底下滑了进去。
次日,东瑗去给盛夫人请安,盛昌侯尚未回来,而二爷一早又来了。他立在东次间,沉默不语,只求盛夫人替他做主,非要娶袁璞瑛为平妻。
盛家三爷今日当值,他早早就出去了。
盛修颐不需要去衙门点卯,他陪着东瑗来给盛夫人请安。
二奶奶没有来,二小姐盛乐蕙的奶娘领着二小姐来了。
看到父亲沉默站立着,盛乐蕙很不解,上前拉他的手:“爹爹,您怎么站在这里?”然后又疑惑看着盛夫人。
盛夫人心头不忍,冲盛乐蕙招手。
盛乐蕙就跑到祖母身边。
盛夫人将她搂在怀里,笑道:“蕙姐儿,你跟着姐姐和弟弟,去后花园子里摘些栀子花来给祖母,可好?”又问康妈妈,“咱们家院子里的栀子花今日开了吗?”
康妈妈笑道:“早开了。”
“那你领了他们姐弟三个去!”盛夫人笑呵呵道,把盛乐芸、盛乐蕙和盛乐钰交给了康妈妈。
九岁的盛乐芸仿佛看得出大人的矛盾,祖母又让她带着弟弟和蕙姐儿去花园中玩。她就牵着一脸兴奋的盛乐钰和茫然不解的盛乐蕙,跟着康妈妈,出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又对请安的表小姐秦奕道:“奕姐儿也回去吧。”
秦奕道是,忙退了出去。很懂事。
屋子里只剩下盛修颐夫妻和二爷盛修海的时候,盛夫人就叹了口气,对东瑗道:“阿瑗,做娘的最是难了。^//^快三十的儿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你既要维护他的体面,还要护着他的女儿。他眼里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儿女。你却要百般替他遮掩。你样样为了他,他也未必感激,当你虚情假意呢!”
这些话都是说给二爷听。
二爷噗通一声跪下:“母亲,孩儿不孝……”
“罢了!”二爷话音未落,盛夫人就出声打断他,声音依旧温和,“你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没有辛苦生你养你。哪里受得起你的孝顺?”
二爷听着这话,就给盛夫人磕头。
盛夫人斜倚着弹墨大引枕,好似看不见。对盛修颐道:“你去外院瞧瞧,你父亲回来不曾,去打听打听上朝了没有。倘若去了,派个小厮去接他,让他下了朝回来。”
然后又道东瑗道,“阿瑗,你院子里也有事,回去吧。”
东瑗和盛修颐都道是,给盛夫人行礼,退了出来。
“世子爷。我先回去了。”东瑗带着丫鬟蔷薇,在岔路口跟盛修颐分手。
主仆二人往回走,蔷薇就把昨晚东瑗让她打听的事告诉了东瑗。
“门上守夜的婆子,亥初到辰初,片刻都不能离了门旁边。”蔷薇低声跟东瑗道,“这是五年前侯爷立的规矩。当时家里的婆子们不上心,侯爷就让护院们随时去查,慢了一点就棒杀……”
说着,蔷薇自己心底发颤。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打死了七八个婆子,大家才不敢怠慢。这些年,侯爷时常要查查。家里立的规矩,哪里错了一点,丫鬟、婆子们都不用活的…….”
东瑗听了,也觉得惊骇,道:“回头你把这些话告诉咱们院里的人。你们虽然是我的陪嫁,如今也是盛府的人,倘若犯了侯爷的规矩,就算侯爷看我的面子饶了,我也不轻饶。”
何况,东瑗觉得盛昌侯根本不会给她面子。
拿她的人做法,正好可以威慑后院。
蔷薇忙道是。
中午时,盛修颐没有回来。
吃过午饭,东瑗歇息了片刻,盛修颐的姨娘和孩子们来给她请安。
四位姨娘衣着华美,三个孩子态度恭谦。
五岁的二少爷盛乐钰牵着姐姐的手,活泼的蹦了进来。他项上仍挂着东瑗送给他的项圈,粉嘟嘟的小脸噙着天真的笑,一进门笨拙的给东瑗行礼后,就一头扎在她怀里,甜甜喊母亲。
澄澈的眸子,稚嫩的声音,令东瑗有些郁结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母亲,我们摘的栀子花。”他不等盛乐芸开口,就指着盛乐芸手里的小花篮,对东瑗笑道。一副邀功的模样,十分有趣。
“母亲,祖母让送给您戴的。”盛乐芸有些拘谨,把柳条小花篮递在东瑗面前。
新鲜柳条编制的花篮,小巧精致,又带着绿意盎然,东瑗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问盛乐芸:“这是谁编的篮子?真好看……”
盛乐芸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在东瑗怀里的盛乐钰抢先道:“是大姐编的。母亲,大姐会编很多东西。”
“真的?”东瑗惊喜,问盛乐芸,“你还会编什么?”
盛乐芸就有些紧张,她对东瑗的态度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的笑容是善意还是伪装,一时间讷讷无语。
“大奶奶,大小姐乳娘戴妈妈会编这些,大小姐也学着编几个哄夫人开心。长大了就学针黹纺绩,不再弄编制,也只会编几个篮子……”坐在炕沿下首第二位的陶姨娘笑盈盈起身,替盛乐芸答道。
盛乐芸好似遇到了救星,忙道:“是啊母亲,我现在不怎么弄这些了。”好似这个是不务正业,怕东瑗责怪似的。
陶姨娘在大小姐犹豫不决的时候,果断开口,帮大小姐做了决定。
盛乐芸刚刚是在犹豫应该否定还是应该实话实说吧?她心里也不敢肯定东瑗是表扬她还是责怪她吧?
可是陶姨娘一开口,盛乐芸立马就被她引导,想到了东瑗的责罚。
这个陶氏,真的很厉害啊!
东瑗想着,脸上的笑容不减,对盛乐芸道:“真可惜,我还想让你教教我呢。听说会编东西的人特别聪明,芸姐儿真了不起。”
盛乐芸有些意外,脸色微红道母亲过誉了。
“陶姨娘跟大小姐和二少爷都很熟悉吧?”东瑗又笑着问陶氏。
陶氏笑着道是,表情没有半分惶恐,道:“大少爷、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主子,我时常留心这些,尽力服侍好主子们。”
“陶姨娘是个有心人。”东瑗笑着赞扬道。
陶氏这才表情微顿了一瞬,才笑着道:“是我应该做的。”
东瑗的笑容越发温婉柔和,对其他几位姨娘道:“陶姨娘说的很对,你们也学学,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尽好本分,才能服侍好主子。”
好似在赞扬陶姨娘。
薛江晚、邵姨娘和范姨娘都起身应是。
陶姨娘的表情终于有了些不自然。东瑗的话虽然说得很诚恳,她却听出了她的讥讽之意。她心里顿了顿,对这个大***印象再次改观。前几日她安排日子,陶姨娘觉得她会做人。如今看来,不仅仅会做人,还是个面慈心苦、聪明又善言的人。
薛江晚和邵姨娘也以为东瑗在夸奖陶姨娘,各有心绪。
薛江晚有些不快,她心里暗骂东瑗傻,居然不打压这个生了儿子又受宠的姨娘,还在众人面前抬举她。
邵姨娘则为陶姨娘得了主母的肯定而高兴。
只有范姨娘眼眸的笑意有些促狭。
大小姐盛乐芸和二少爷盛乐钰也不明白,跟着众人笑。
大少爷盛乐郝却抬眸看了眼东瑗,又快速垂首。
东瑗眼眸轻掠而过,便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微微笑了笑。她让蔷薇把小篮子里的栀子花分给众位姨娘戴。
众人各挑了一朵插在鬓角。
只有薛江晚拿在手里。
东瑗问她:“薛姨娘不喜欢吗?”
薛江晚笑道:“我模样不好,撑不起鲜花,戴着显庸脂俗粉了。”她是在笑话其他姨娘都是庸脂俗粉。
邵姨娘不太懂,陶氏和范氏却听得明白。
陶姨娘自然不动声色,而年轻的范姨娘脸上就有了几分不快。
东瑗笑道:“薛姨娘还是戴着吧。花与华同音,是富贵荣华之意,只当讨个吉利。”
大少爷盛乐郝又抬眸看了眼东瑗。
薛江晚不好再违逆,只得插在鬓角。
说了会儿话,东瑗神态有些疲惫了,就让他们各自忙去。
陶姨娘站起身,道:“姐姐,您裙子上的绣活做得真细致,能不能教教我?”
她有话单独跟东瑗说。
众人也都明白,纷纷告辞。
东瑗把陶姨娘留了下来。
“是世子爷的事。”等屋里的人都去了,东瑗直言问她到底何事时,她轻声笑了笑,告诉了东瑗。
第098节体谅
陶姨娘避开其他几位姨娘,单独留下来跟东瑗说盛修颐的事。
蔷薇有些不虞。
东瑗倒是能肯定陶氏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大约是不想张扬自己比其他姨娘多知道些盛修颐的事。在她搀和东瑗和大小姐盛乐芸说话时可以看得出,她是个颇有场面控制力的人,把自己凌驾与旁人之上,有主母的风采。
东瑗这次没有怪罪,只是出言提醒她要守本分。
盛修颐房里长达五年没有正妻,陶姨娘自然养成了主母般的姿态,她行事既八面玲珑又掌控四方,所以孩子们、邵姨娘甚至盛夫人都很喜欢她。
一个人养成的习惯,需要时间改变,东瑗不强求陶姨娘一两次能改过来。但是她会每次都提醒陶姨娘,事不过三,倘若陶氏一直不改,东瑗自然有后招对她。
这个时代也是有好处的。对东瑗最大的最大的好处是,相对于她这个主母而言,妾室是没有平等和人权的,赶回去甚至打死,全看东瑗是否愿意。她并没有把贵妾看作是个障碍,只是用后世的思想,以己度人的心来宽容她些时日,给她个改变的机会。
养成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改变。
东瑗做不到,所以她不要求陶姨娘能做到。
“世子爷怎么了?”东瑗心里念头兜兜转转须臾,含笑问陶姨娘。
陶姨娘道:“过了五月,世子爷要换夏季的中衣。从前世子爷的中衣都是我帮着做,如今奶奶过门,理应教给奶奶。奶奶哪日有空,我拿了来?”
原来是这件事。
丈夫的贴身衣物应该是妻子帮着准备,盛修颐房中五年无正妻,盛夫人又不能亲手替儿子准备这些,更不好把世子爷的贴身衣物交到针线上去。陶姨娘是贵妾,在没有嫡妻的情况下。由她做也不算失了礼数。
“不用劳烦姨娘。”东瑗笑道,“蔷薇,你跟着姨娘去取了来吧。”
陶姨娘的表情又是一顿。
东瑗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微笑。她是不是觉得东瑗会推辞?
毕竟这五年都是她替盛修颐做中衣、鞋袜,盛修颐也许适应了她的手艺,东瑗居然毫不犹豫就夺了过来。陶姨娘也许惊讶东瑗居然不担心盛修颐不喜吧?
东瑗笑了笑,没有说话。..
蔷薇跟着陶姨娘去,把盛修颐中衣的布料、尺码、样式都取了回来。
东瑗把东西放在炕上,喊了罗妈妈和橘红、橘香进来帮她量好尺寸。她暂时不能动针线,等过了新婚一个月后再帮盛修颐做今年夏季的中衣。
“奶奶。我去取这些东西的时候,陶姨娘笑呵呵的,但是她身边的妈妈和丫鬟们脸色都不太好。她的管事妈妈还说,奶奶新进府不能动针线,不如交给姨娘把这一季做了再说。”蔷薇帮衬着量尺寸,低声对东瑗说。
从蔷薇取过来的东西看,陶姨娘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翻日历寻个好日子裁衣了。她大约是想帮着做完这一季的吧?
可迟早要交出来的。长痛不如短痛啊,她不是正妻,这些不是她的本分。
橘红、橘香和罗妈妈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听着。
“那你怎么说?”东瑗问蔷薇。
“我说。‘陶姨娘特意告诉奶奶,把世子爷的中衣拿给奶奶做,是尽了本分的,敬重奶奶是世子爷的嫡妻,是屋子里的主母。我若是还留给姨娘做,那些不知事的促狭鬼怕要背后嘀咕姨娘不懂事,霸占着***东西不放,还会说姨娘口是心非,姨娘成了什么?我如果不拿回去,是害了姨娘的。’”蔷薇笑道。“陶姨娘这才教训她的妈妈多嘴多舌,还给我一个八分的银锞子,说多谢姑娘想的妥帖。”
东瑗禁不住颔首。
橘香就哎哟笑起来:“还是你会说话!要是我去了,陶姨娘的妈妈敢说这等话,我怕是要跳起脚跟她吵起来的。”
说的东瑗和罗妈妈等人都忍不住笑。
橘香不满道:“笑什么?陶姨娘的妈妈和丫鬟说这些话也够诛心的,我真的会同她们吵起来的。我可不会像蔷薇静下心来跟她说套。”
东瑗敛了笑,道:“就是知道你会,所以才笑啊!你应该跟蔷薇学学说话才是。”
橘香吐吐舌头:“学不来,蔷薇这丫头是天生的伶牙俐齿。”
蔷薇微微红了脸。
罗妈妈对东瑗道:“一家子姨娘,咱们家的薛姨娘不必说,她的品性奶奶是知晓的。邵姨娘看着像个老实人,范姨娘倒也直爽。只是这个陶姨娘,模样端正,性子温和大方,行事也得体本分,可我怎么觉得她心里对奶奶不真?”
“妈妈,您真是太好心了!”橘香叫嚷着,“陶姨娘行事本分得体?她若是真的十分本分,她的丫鬟和妈妈就不敢当着蔷薇说出那番话。她对奶奶真心?她估摸着正筹划怎么算计奶奶呢。”
蔷薇一向谨慎,从来不轻易说什么,此刻却道:“橘香姐姐说的是,陶姨娘怎么会对咱们奶奶真心?妈妈、姐姐们想想,咱们奶奶没来之前,这院里什么都听陶姨娘调度。如今奶奶来了不说,还带了薛姨娘来。陶姨娘不仅受制于奶奶,还要受制于***滕妾。不是蔷薇小人之心,人之常情来说,陶姨娘应该不快、对奶奶有怨才是!”
橘红和罗妈妈听了都点头,觉得蔷薇此言甚对。
东瑗也觉得蔷薇的话在理。并不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从陶姨娘这次当面把大小姐往东瑗疏远处引导就看得出来,陶姨娘有些不甘心。
可是蔷薇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东瑗笑笑,看了眼蔷薇,没有接口。
等罗妈妈等人量好衣裳出去,内室里只剩下蔷薇和东瑗时,东瑗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对陶姨娘太手软了?”
蔷薇方才跟罗妈妈等人说的那番话,只有东瑗明白,她是专门说给东瑗听的。
蔷薇见被东瑗识破,脸微红,垂首了半晌才道:“是蔷薇自作聪明了!蔷薇只是怕奶奶心存仁厚,被陶姨娘欺负了。奶奶,我觉得陶姨娘是个很聪明的人,您应该小心她。”
东瑗敛了神色,让蔷薇坐在她身边的锦杌上,道:“陶姨娘自然不会对我真心的。单说屋里的事,倒也是浅薄的。陶姨娘想的,怕是比咱们都远......”
蔷薇不解望着东瑗。
“二少爷的前程,才是陶姨娘最终算计的。”东瑗沉声道,“就算我死了,只有侯爷还在,世子爷的嫡妻就轮不到一个妾室抬上来的。陶姨娘心中清楚得很,她做这些,无非是试探我是个怎样的性格。倘若我阴险刻薄,将来二少爷前程不明;倘若我宽和却心中有数,二少爷自然不会差。她把我看透了,才好行事。你今日所做之事,很好,敲打敲打陶姨娘,让她记着自己只是个生死任我处理的妾室,她就应该明白,我会怎么对二少爷,不是她有能力试探的。”
蔷薇面上就有了几分惭愧:“奶奶,我自作聪明了!奶奶早就心中有数。”
东瑗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护主心切罢了。”然后又道,“为自己、为孩子的将来谋算,只要没有使出害人的手段,都应该给予几分体谅。活在这个世上,我、世子爷甚至贵为权臣的侯爷,都在谋算,何况是卑微妾室的陶姨娘。她的谋算也是人之常情,提防着她,多留心就是了。”
蔷薇忙点头。
晚上盛修颐回来,东瑗把陶姨娘的事说给他听:“......世子爷现在有中衣穿吗?我要等过了五月二十才可以替世子爷缝衣,大约要六月初才能穿上。”
盛修颐表情淡淡的:“每年都有定制,衣裳崭新的就要搁下,换上新做的。你尽可从容,我夏季的中衣还有好几套新的,不急一时。”
东瑗道是。
“爹今日回来了吧?”东瑗又问盛修颐,“二爷的事怎么说?”
盛修颐表情顿了顿,道:“爹亲手抽打了他二十鞭子,皮开肉绽的,只怕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东瑗已经知道了盛昌侯的态度了。
似乎盛昌侯做的决定,一向不与盛修颐商议,也没有回转的余地,盛修颐说起这件事,口吻里已经没有了犹豫。事情定下来了,盛昌侯的孙子虽然单薄,但是他不会为了一个骨肉就受制于建昭侯袁家。
那个孩子是保不住的,袁小姐的命运如何,要看建昭侯袁家的慈悲了。
二爷因为这件事,卧床整整三个月,这是后话了。
二爷挨了打,不管是平妻还是贵妾都成了泡影,二奶奶生病卧床一天就好了,次日红光满面来给盛夫人请安。
盛夫人表面上什么都没说,等众人都散去后,忍不住抹泪,对心腹的康妈妈道:“侯爷的心是什么做的?海哥儿房里子嗣艰难,难道不能为了孩子低头跟袁家说几句好话吗?侯爷不要那孩子,那女人和孩子只怕都没有了活路,作孽啊!”
康妈妈只是安慰夫人别哭,旁的话什么都不敢说。
第099节宠爱(1)
二爷盛修海虽不是盛夫人的亲生儿子,可盛昌侯对他的处置方法,让盛夫人想起袁小姐和那个孩子的下场,就有些心寒。她情绪一落千丈,最终反映在身体上,胃疼的老毛病毫无预兆的又犯了。
康妈妈一边吩咐去请太医,一边让丫鬟告诉了东瑗。
东瑗听说盛夫人生病了,丢下房里的事,带着丫鬟忙去元阳阁侍疾。
她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开好药出去了。康妈妈亲自吩咐外院的小厮抓药,又亲自准备好药罐,预备亲手替盛夫人煎药。
东瑗见盛夫人捂住胃,痛苦的呻吟,忙坐在她床边,关切问道:“娘,您疼得厉害吗?药快要好了,您且忍忍。”
盛夫人有气无力,半晌才道:“老毛病,不碍事的……”
正说着,丫鬟香薷端了热腾腾的牛乳来。
“夫人,牛乳好了……”香薷平平给东瑗行礼后,便要上前给盛夫人喂。
看来盛夫人胃疼的时候总是喝牛乳。
东瑗拦了香薷,转颐对盛夫人道:“娘,胃疼的时候不能喝牛乳……”
香薷道:“大奶奶,这是孙太医吩咐的,牛乳养胃。”
牛乳的确养胃,是指在胃正常的情况下。胃疼的时候,原本就消化力不足,还喝牛乳这种东西,不好消克,更加疼了。
都市生活的小白领们,多少有些亚健康。东瑗从前没有胃病,身边却好几个同事胃不好,耳濡目染也知道些。
盛夫人也蹙眉看着东瑗,很不解的模样。
东瑗道:“娘,您从前胃疼的时候喝牛乳下肚,感觉会好些吗?”
盛夫人表情顿了顿,而后很肯定的摇摇头。
“娘,您躺着,媳妇伺候您。”东瑗把香薷的牛乳拦下,对盛夫人道。
见盛夫人迟疑片刻后微微颔首,她就立马转头对香薷道,“”你去端杯温水来,再叫婆子烧个手炉。”
香薷看到盛夫人颔首同意了,不敢迟疑,放下牛乳,忙去端了热水来,又叫婆子烧手炉。
一杯温温的水缓慢喝下去,盛夫人也没感觉胃里舒服多少,还是疼,没有方才那么剧烈。
东瑗又给她一个手炉,让她隔着衣裳偎在怀里。
盛夫人好似很信任东瑗,照着做了。其实她不过是不想驳了东瑗的面子而已。新媳妇献殷勤,婆婆是高兴的。况且这几日的相处,盛夫人觉得东瑗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性格,不会为了讨好她就胡乱出主意。
这一点,她还是相信东瑗的。
喝了水,又偎着暖炉,盛夫人阖眼假寐,东瑗在一旁陪着她。
东瑗是最先到的。稍后二奶奶葛氏、表小姐秦奕、大小姐盛乐芸、二小姐盛乐蕙和盛修颐的两个儿子也纷纷先后来了。
小厮这时才抓了药来,康妈妈忙去煎药。
盛昌侯下朝后,听说了夫人身子不好,胃疼的老毛病又发作了,当即回内院。东瑗等众人起身给他请安,盛昌侯依旧带着慈祥的笑,让他们免礼。
可他的笑落在东瑗眼里,别样的惊心。
“要不要换个太医瞧瞧?”盛昌侯问盛夫人,“孙太医治了这些年,还是不见起色。”
盛夫人笑容很虚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换太医。这毛病原本就是不能断根的,只有孙太医的药管用。”顿了顿,又道,“侯爷,您去忙吧,孩子们在这里陪着我呢。”
盛昌侯想了想,道:“我还有些事要去趟衙门,不晓得什么时辰回来。今夜叫林氏过来服侍你。”
林氏,说的是盛昌侯的两位双生子姨娘。
盛夫人表情顿了顿,撑起笑容道:“让她们服侍侯爷就好了。我若是真的不好,阿瑗在这里服侍也是一样的。”
盛昌侯听到“阿瑗”二字,就抬眸看了眼东瑗。虽然表情很和蔼,眼神却有一闪而过的探究与阴霾。
东瑗不敢和他对视,垂了头。
“那你吃了药歇着,我晚些再来瞧你。若不见轻缓,让人去衙门告诉我一声,我再另外替你寻个太医来。”盛昌侯叮嘱道。
盛夫人低声道是。
盛昌侯前脚刚走,盛修颐和盛修沐兄弟后脚也来看盛夫人。
盛夫人疼得难受,抱着暖炉假寐,屋子里静悄悄的,大家纷纷围坐着,都不敢吭声。
东瑗连呼吸都安静不少。
“……好像缓了不少。”盛夫人正阖眼休憩着,倏然睁开眼,惊讶对满屋子人说道。
众人都目露惊喜。
从前吃了药还要半天才能缓解些,现在药尚未煎好,盛夫人已经说缓了不少,的确是个好消息。
盛修颐上前问:“娘,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夫人摇摇头,目光透过众人,落在东瑗身上:“就是不那么疼了,缓了不少。还是阿瑗的法子好,比太医的药还灵验。”
大家便转头看着东瑗,目带探究。
东瑗笑道:“太医的药才是治本,我的法子不过是解燃眉之急。娘,您躺着再歇会儿,药快好了。”
盛夫人唇角有了些笑意,颔首,依旧阖着眼。
盛修颐就冲众人招手,把大家都遣出了内室,只让东瑗留在这里。
片刻,他自己又进来。
正好盛夫人听到脚步声睁眼。
盛修颐道:“娘,您好了些,我让他们都回去了。我和阿瑗陪着您。”
盛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康妈妈这才把煎好的药端了进来。
东瑗服侍盛夫人吃了药,又服侍她漱口,躺下。大约半个时辰,盛夫人的胃不怎么疼了,人也渐渐睡去。
天色渐晚,大约酉正的时候,康妈妈进来低声问:“世子爷,大奶奶,您二位在这里用膳吧?”
盛修颐正要说话,一直睡着的盛夫人悠悠醒了。
东瑗和盛修颐也顾不上说吃饭的话,纷纷问盛夫人感觉如何了。
盛夫人叹了口气,目光柔和望着东瑗,伸手要拉她的手。东瑗忙把手递给她,盛夫人握住,才道:“每每犯病,受半日的罪是少不了的。今日还是头次少受些罪,都是阿瑗的功劳。”
然后对盛修颐道,“咱们家娶了个好媳妇,是上苍的恩惠。”
盛修颐不禁看了眼东瑗。
东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娘,不过是小事。您好了,媳妇才安心。”
盛夫人的眸光越发欣慰,又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康妈妈提醒说酉正了。
“你们还没有吃饭吧?”盛夫人欲起身,东瑗就忙递了个引枕给她靠着。
“我们等会儿再吃。”盛修颐答道,“娘,您饿不饿?让厨下做些细粥来吧。”
盛夫人笑:“你一说,还真的饿了。”
康妈妈大喜,忙道:“奴婢去吩咐,一会儿就好了,夫人略等等。”
半柱香的功夫,康妈妈端了热腾腾的粥来。
东瑗和盛修颐服侍盛夫人喝了粥,又在元阳阁用了晚膳,一直忙到戌正才回去。
临走的时候,盛夫人对东瑗道:“明日是端阳节,镇显侯府唱堂会,请帖早上就送来了。娘怕是去不成,你自己回去一趟吧。”
“我服侍娘吧!”东瑗道。
盛夫人笑:“不用,不用,这不都好了?我们家原先和你娘家不怎么走动,这还是薛老夫人第一回请咱们家的女眷呢。咱们家都不去的话,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的呢。你代娘去吧。”
东瑗应诺。
回到静摄院,两人分别洗漱后,吹了烛火上床歇息。
东瑗刚刚放下床幔,就被身后的盛修颐猛然抱在怀里。他搂住她纤柔的腰肢,唇在她耳边摩挲着:“阿瑗,今日多亏你。”
东瑗欲躲开,盛修颐顺势将她压在锦被上,手探索着她亵衣的衣襟,不知不觉中解开了她的衣带。
“我只是尽媳妇的本分……”东瑗谦虚着,不停忸怩想避开他的掌心。他粗粝的掌心摩挲得她肌肤酥麻的难耐。
盛修颐淡淡笑起来,将她圈箍在自己身下。退了她的亵衣,露出葱绿色绣折枝海棠的肚兜,两只玉|兔便呼之欲出,肚兜挡不住靡丽的春光。
虽然是昏暗中,东瑗依旧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炙热,不自在想拉过被子遮挡,却被盛修颐控制了双手。
他宽大右手掌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左手就掀了她胸前的遮掩物,玲珑娇躯顿时在他眼前展露着年轻的曼妙。玉峰顶端的红蕊越发娇艳,盛修颐垂首,便轻轻含在口中吮吸。
左手揉捏着另外一只玉峰。
片刻,东瑗酥麻得不能忍受,扭动着娇躯,却被盛修颐压住。
她口中溢出令盛修颐心神摇曳的娇|吟。
盛修颐吮吸着她玉峰的红蕊便更加用力。
放开了她的手,他的右手腾出来,沿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缓缓抚摸着,一寸寸感受她肌肤的娇柔顺滑。
东瑗紧紧攥住锦被的一角,浅浅喘息着,身子早已软了。
盛修颐的硕大进入她的花径时,东瑗还是紧紧蹙眉,有些痛苦的呻|吟了声。
“还疼吗?”他吻着她的唇瓣,柔声问东瑗。
“还好……”她道。
盛修颐就笑起来。
他知道她现在容纳他时,没有前几次的痛苦,所以他放开了手脚。
这一晚,东瑗觉得自己在风口浪尖般,时而高高抛上云端,时而瞬间跌入深谷,浪潮一阵猛似一阵袭击着她。她无助的娇|啼,修长手指陷入了他结实的后背,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席卷。
用水后,东瑗陷入了昏迷般的沉睡。等她再醒来,身子又酸痛得厉害。
今日还要是端阳节,她要回镇显侯府参加堂会的。
第100节宠爱(2)
早上起来,东瑗换了件银红色奈良稠绣百蝶嬉春纹褙子,月白色百褶襕裙,头戴上了沉香木嵌珠翠碧玺簪,又在高髻上斜插了两把缠枝梅花梳篦,坠了米珠耳坠,华丽又不张扬,和盛修颐一起,去给盛夫人请安。
盛夫人的胃已经不疼了,气色好了不少,见东瑗如此打扮,不住颔首道:“这样打扮好看。”
盛修颐就回眸打量着她。
东瑗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转移话题问盛夫人的身体。
盛夫人说没事了。
东瑗道:“您今日还吃些素淡的,让厨房给您做些糯米粥吧。”
康妈妈忙记下,又问道:“大奶奶,牛乳真的不能吃吗?”
昨日东瑗不让盛夫人喝牛乳,盛夫人的胃疼比平常好得快了一个多时辰,康妈妈就对东瑗信服不已。
“平日吃些牛乳是好的,只是发病的时候不能吃。”东瑗笑道,“我也是从我祖母说些轶闻野史里听来的,不知道是否真确。娘,太医复诊的时候您再问问吧。”
盛夫人笑道:“哪里还用再问?娘这病痛折磨了半辈子,自己最知晓,你说的定是不差的。古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薛老夫人的确是见识广博。”
盛修颐知道牛乳养人,至于胃痛时能不能吃,他真的不知道。所以东瑗和盛夫人说这个话题时,他沉默在一旁听着,脸上不禁噙着温和的笑意。
康妈妈瞧在眼里,忍不住抿唇笑。
正说着,二奶奶葛氏来给盛夫人请安,盛夫人就打住了话题。
而后。表小姐秦奕、盛乐郝、盛乐芸、盛乐蕙、盛乐钰也纷纷来请安,彼此行了礼后。分主次坐了。
看到东瑗衣着华贵,五岁的盛乐钰依偎在盛夫人怀里,侧着脑袋道:“母亲今天真好看!”
说的众人都笑,二奶奶更是附和着夸东瑗漂亮。
盛修颐也眉梢微挑。
“你母亲今日回娘家。”盛夫人呵呵笑着,对怀里的盛乐钰道。
一听这话,盛乐钰的眼睛顿时亮晶晶的:“母亲母亲,我也去!”
盛夫人溺爱道:“钰哥儿去做什么?”
“外祖父是状元郎!”盛乐钰养着粉嘟嘟的小脸,兴奋道,“祖母,我看状元郎去。钰哥儿将来也要考状元郎!”
盛修颐神色温和。轻声道:“下次再去。”
虽没有严厉,盛乐钰却泄了气,不悦扑在盛夫人怀里。
盛修颐见他总是这样撒娇,神色敛了些:“你好好坐着,不要总在祖母怀里。累着祖母了。”
盛乐钰便要起身下炕。
盛夫人忙搂了他,对盛修颐道:“我喜欢他这样!钰哥儿又不是那宠不得的孩子,他懂事着呢。他还小,过几年了再立规矩吧!”
语气里有几分不虞。
盛修颐就恭声道是,不敢违逆母亲。
东瑗见气氛落了下来,忙笑道:“今日是过节,娘,让他们跟着我去吧,他们还没有过去外祖家呢。我祖母也喜欢孩子。让郝哥儿和芸姐儿也去,热闹热闹。只是您一个人在家就冷清了。”
盛夫人见东瑗说的真诚,又见盛乐钰一脸期盼望着,笑道:“我不碍事。既这样,你们两口子带着孩子们去给薛老夫人请个安吧!”
东瑗道是。
盛修颐见母亲开口了,只得也道是。
盛乐钰就高兴不已。忙起身要下炕,道:“祖母,我穿陶姨娘做的那件宝蓝色直裰!”
他要回去换衣裳,好臭美的孩子。
东瑗等人忍不住大笑。
盛夫人也笑得不行,让康妈妈喊了盛乐钰的乳娘来,带他回去更衣,然后对盛乐芸和盛乐郝兄妹道:“你们也各自回去换件整齐的衣裳。第一次去外祖家,要听你们母亲的话,可知道了?”
盛乐郝和盛乐芸起身道知道了。
三个孩子各自回了屋。
一旁的盛乐蕙羡慕不已,却不敢开口说也要去。二爷挨打卧床后,盛乐蕙原本开朗的性格收敛了很多。
二奶奶看了眼东瑗后,笑着对盛夫人道:“娘,咱们钰哥儿懂事多了。从前总是‘我姨娘、我姨娘’这样喊着陶姨娘,现在叫陶姨娘了……这才是咱们家的规矩啊!”
盛夫人眼眸沉了沉。
东瑗心中不免对葛氏无语。她一刻不挑事就不痛快,难道忘了上次去文靖长公主府时盛夫人对她的警告?这还没过十天呢,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况且她丈夫的事还没有彻底完,她倒有心思在这些小事上挑刺。
盛修颐看了东瑗一眼,没有做声。
没人接二***话,她只得讪讪笑了笑,自己寻个台阶下。
等孩子们换好了衣裳,重新来到元阳阁,东瑗和盛修颐领着他们三人给盛夫人行礼后,出门去了。
等东瑗一行人走后,盛夫人对二奶奶道:“你和蕙姐儿也去吧,我疲得很,要歇歇。”
二奶奶道是,领着蕙姐儿退了出去。
盛夫人就跟康妈妈道:“怎么几天的功夫,钰哥儿就改了口?等世子爷和大奶奶出了门,你去把钰哥儿的乳娘给我叫来。”
康妈妈道是,想了想,又道:“夫人,怕不是大***意思。我瞧着大奶奶有些夫人的品格,性格温和大度,不爱在小事上做功夫。”
只有二奶奶才喜欢揪着小事说三道四,这话康妈妈搁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盛夫人笑:“我知道,阿瑗是高门望族出身,这点度量是撑得起的。我就是想知道,到底谁在背后行事,心里有个谱儿。”顿了顿,又道,“你说缘分这东西。如今我觉得竟是有的。阿瑗这孩子,我瞧着喜欢。像注定是咱们家的媳妇!”
“这是夫人和大***缘分,也是大***福气,做了夫人的儿媳妇。”康妈妈忙笑道。
盛夫人也笑。
估摸着东瑗等人出门了,康妈妈就去把盛乐钰的乳娘叫到盛夫人跟前来。
盛夫人问她到底因为什么改口,盛乐钰的乳娘就把那日陶姨娘的话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听了,什么也没说,把乳娘遣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康妈妈的时候,盛夫人才叹气:“……以前瞧着她不错,如今有了对比,才觉得终究小家子气了些。上不得台面的。”
康妈妈知道是说陶姨娘。
知道了是陶姨娘教盛乐钰的。盛夫人大约明白她的用意。
可到盛夫人底还是挺喜欢陶姨娘的,虽然语气里带着责备的意思,却给她留了几分情面,只说她见识短浅,不说她心思不良。
康妈妈不敢接口去说什么。怕触了盛夫人的忌讳。
****
东瑗等人到了镇显侯府门口时,已经是巳正。今日薛府唱堂会,请了亲朋好友,门口车水马龙,来往络绎不绝。
看到是盛家的马车,眼尖机灵的管事知道是九姑奶奶回来了,忙上前给他们行礼,迎了他们下来。
刚刚踏进镇显侯府的大门,就遇到了迎客的薛华靖。
“大哥。”东瑗和盛修颐分别给他行礼。
薛华靖还了礼。看到东瑗身后跟着三个孩子,一个个模样周正,衣着锦簇,便知道是盛修颐的孩子,笑道:“都是你的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盛修颐分别说了他们的年纪和名字。又让他们喊大舅舅。
几个孩子都脆生生喊了大舅舅。
薛华靖笑道:“你的姑娘跟我的瑞姐儿一样大。孩子们都斯斯文文的,妹夫教子有方。不像我那两个现世宝,顽皮得跟猴儿一样!”
盛修颐说大哥过谦了。寒暄几句,薛华靖带着他们去了垂花门。
薛华靖的妻子杭氏也在门口迎客。
看到东瑗,忙笑着迎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她的孩子们,又问了名字和年纪。
东瑗分别介绍了三个孩子后,让孩子们叫大舅母,孩子们当即就喊了。
盛修颐跟杭氏见过礼后,就吩咐孩子们要听东瑗的话,然后跟着薛华靖去了外院。
“祖母一大早就跟我说,让我早早来迎九姑奶奶。我脖子都望酸了,九姑奶奶这个时候才来!”大奶奶杭氏笑道。
“娘身体不太好,早上陪着说了会话才过来的。”东瑗解释道。
“无大碍吧?”杭氏关切道,“若这样,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是,怎么还赶回来?不用在身边服侍吗?”
“是老毛病,已经无碍了。”东瑗笑道。
大奶奶这才一副放心的模样,让东瑗和三个孩子上了一辆青帏小油车,往老夫人的荣德阁去了。
荣德阁里早已坐满了人,都是通家之好的夫人太太们,珠围翠绕,大约二三十人,都围着老夫人身边说笑。
看到东瑗来,丫鬟忙进去通禀。
老夫人眉梢就堆满了笑。
看到东瑗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众人都有些吃惊,而后纷纷打量着。
东瑗进来,跪下给老夫人磕头,又让孩子们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很高兴,赏了他们一人一份重礼。
“这是郝哥儿?”老夫人指着穿天青色茧绸直裰的盛乐郝问道。
盛乐郝不算拘谨,他给薛老夫人作揖,恭声道:“回老祖宗,我是郝哥儿。”
薛老夫人就满脸是笑。
旁人的客人和薛家的女眷们纷纷附和着说好聪明的孩子。
盛乐钰不等老夫人问他,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给老夫人作揖:“老祖宗,我是钰哥儿。”
奶声奶气,作揖又很不规范,惹得众人哄堂大笑,把盛乐钰笑得愣住了,不知道为何这般。
第101节专宠
盛乐钰茫然又无辜的表情,连东瑗都被萌到了,忍不住笑。
旁人也爱得不行,纷纷说这孩子真可爱。
薛老夫人也喜欢,连连说好孩子。
又问盛乐芸。
盛乐芸也答了,惹得众人又赞了一回。
可接下来,薛老夫人却明显偏向盛乐郝,问他几岁的,现在念什么书,哪个先生,学了些什么,还问他经史子集读到了哪里。
虽然薛老夫人处理的很妥当,可东瑗敏感觉得,老夫人对盛乐钰和盛乐芸显得冷淡些。
东瑗知道薛老夫人的嫡庶观念很强烈,不似盛夫人那样,见孩子可爱就宠得嫡庶不分。盛家几个孩子小,薛老夫人做得又不算太扎眼,盛乐钰和盛乐芸都没有感觉到薛老夫人的差别对待。
老夫人对盛乐郝亲热有加,盛乐郝就放开了忐忑不安。他心中对薛家和薛老夫人充满了好感,回答老夫人的问题也分外仔细,口齿清晰,言谈流利,哪里还是那个看庶妹眼色行事的盛乐郝?
东瑗对他的表现有些吃惊。
薛老夫人很满意,又给宝巾赏了他一个玉坠儿。
前头开席,世子夫人请众人去坐席。
大家纷纷起身,辞了薛老夫人,在薛家三夫人和丫鬟们的带领下,去了筵席处。
屋里只剩下世子夫人、大奶奶杭氏和东瑗几个人时,薛老夫人道:“今日你们妯娌和靖哥儿媳妇操劳,我也受用一日。前头坐席闹得慌,我就不去了,捡些清淡好消克的菜端来,我这里吃吧。”
世子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忙道是。
老夫人又留东瑗:“瑗姐儿在我跟前说话,你们把郝哥儿几个领到前头好生款待着。”
世子夫人又应是,和大奶奶杭氏亲热遣了三个孩子的手走了。
等世子夫人走后,老夫人把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遣了下去。问东瑗:“郝哥儿那孩子,你公公婆婆是不是对他不太好?”
东瑗错愕,笑道:“祖母,您真是目光如炬。”说着。就把盛乐郝偷东西,八岁被盛昌侯送去外院的事跟老夫人说了,又道,“……第一次给我请安,他还看芸姐儿行事……”
薛老夫人就摇摇头:“盛昌侯不厚道。我瞧着郝哥儿,小小年纪就有些心思,不像芸姐儿和钰哥儿那样一派天真。他说话又谨慎些。没有孩子气,大约是在家里就小心惯了。嫡子如此小心,处境可想而知。”
东瑗听着这话,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她淡淡笑了笑。
“几个孩子都不错。”薛老夫人感叹道,“我私度盛家的意思,郝哥儿虽是嫡长子,却冠了偷窃的恶名。将来家族的重任是不会传到他手里,你有了子嗣也不用防他;钰哥儿养得太娇了,怕不知道庶子的本分。这孩子将来你要用点心思,别叫人教唆得不懂伦常纲纪,坏了嫡庶尊卑;芸姐儿瞧着善良有余,聪明不足,是个老实的……”
薛老夫人一生阅人无数,盛家的孩子们又年纪小,本性透过言语行事能看得一清二楚,短暂的相处,老夫人已经把他们摸透。
东瑗不由佩服。
“盛家孩子少,娘就很疼钰哥儿……”说着。又把蔷薇打听出盛家子嗣单薄的话告诉了老夫人,“祖母,您觉得怪异不怪异?”
薛老夫人听了,眉头就蹙起来。
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子嗣越多,家族越兴旺。倘若真有人害子嗣。真是个损阴德的!”
说罢,她看了眼东瑗的肚子,担忧道:“瑗姐儿,你若是有了身子,需处处小心。倘若不对劲,跟祖母说一声,祖母接你回来住。”
东瑗情绪就低落了些许,她低声道是。
盛家的事,哪怕再糟心,薛老夫人也管不着,说这些平添愁绪,于是笑起来:“瑗姐儿,方才你祖父下朝告诉我说,姝姐儿进宫很得皇帝喜欢。皇上在她宫里连歇了三宿。”
东瑗微微蹙眉。她记得上次世子夫人荣氏说皇上在薛贵妃娘娘宫里连住了三宿,太后娘娘勃然大怒,说皇上专宠。
十一姑娘薛东姝才进宫,就这样恩宠,不仅仅太后要怪罪,旁的妃子亦会嫉妒吧?
这并不是好事啊!
可是老夫人很高兴,令东瑗有些费劲。她低声问:“祖母,太后娘娘那里……”
“初三那日一早,姝姐儿就去了太后娘娘的佛堂,帮着抄《柯兰经》,至少要二十天才能抄完……”薛老夫人呵呵笑,“姝姐儿聪明着呢。今早你祖父下朝,太后娘娘叫了他进去,直夸姝姐儿。”
去太后娘娘那里抄经书,就是说薛东姝不会恃宠而骄,她主动拒绝皇上第四日的留宿。
她的拒绝,既保全了皇帝的面子,又避免了太后的担忧。
太后娘娘原先就对她印象不错,现在怕也挺喜欢她。有了太后娘娘的喜欢,在后|宫的处境就不会太糟糕。
东瑗笑道:“十一妹向来聪慧,祖母不用担心她。”
薛老夫人就欣慰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东瑗脸上,感叹道:“初一进宫的有二十位贵人,自然不乏容貌出众的,单单姝姐儿受了皇上的青睐。她长得有几分像你,瑗姐儿,这是她的福气……”
才进宫就专宠,知道元昌帝和东瑗那段过往的人都会想到是薛东姝长得像东瑗的缘故。
东瑗默不作声。
倘若薛东姝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她大概不会觉得是福气的。
她会不会有种屈辱感?
应该会有的,每个女人都会有。被当作他人的滋味屈辱又窝囊。
“也许姝姐儿能化解皇上对你的念头,说不定也是你的福气!”老夫人拉着东瑗的手低声说道。
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语。东瑗不忍老夫人担心,笑了笑,道是。
老夫人又问她:“在文靖长公主府发生的事,天和说什么了吗?”
东瑗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大约是公公还没有告诉他。”
文靖长公主府发生的事,东瑗好几次谨慎观察盛修颐的言辞与表情,却没有找到异样。
他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东瑗不敢说他不知道……
老夫人就叹了口气。悬而未决的事,令人心情郁结,东瑗却好似不甚在意。
既然发生了,去猜测旁人的反应。担心忧愁,只是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她很鸵鸟得懒得去想。
今日镇显侯府的堂会,请了通家之好的人家,前头热闹喧阗,东瑗和老夫人闹中取静,在荣德阁说了一下午的话。
出嫁了。东瑗好似比从前还要开朗些,对老夫人真的没有了那种患得患失,只当她是自己的祖母,自己的亲人,跟她说些体己话。
老夫人也教她管束妾室、教育子嗣之道。
“晚娘难做。”老夫人最后跟东瑗道,“瑗姐儿,莫存害人之念,莫失防人之心。”
晚娘的确难做。对待盛修颐的孩子们。太亲近不行,太冷漠亦不行。东瑗自己不会去害他们,却要防止旁人动手。真的处处留心才行。
她点头道是。
墙上的自鸣钟响起,已经申正时刻了。
“我领着孩子们给父亲和母亲请个安,也该回去了。”东瑗道。
老夫人就吩咐丫鬟去世子夫人荣氏那里把盛家的三个孩子领来,又派人去锦禄阁看看五老爷和五夫人在不在。
片刻,世子夫人就把盛乐郝等三人领了回来,笑着对老夫人道:“乖得不得了。听话又懂事,人人瞧着都喜欢。”
然后身后的丫鬟捧了三个匣子,交给东瑗:“都是夫人太太们赏他们几个的,我替他们收着,现在给了你。”
东瑗道谢。喊了蔷薇进来,把东西给她,嘱咐她先拿着。
去锦禄阁的丫鬟回来说五老爷和五夫人都在,东瑗就辞老夫人,领着盛乐郝等人去给五老爷和五夫人磕头。
老夫人对世子夫人道:“你送瑗姐儿过去,再送他们娘们出门吧。”
世子夫人道是。
一行人来到锦禄阁。比起前几日的热情,薛子明和五夫人杨氏对东瑗和几个孩子们的态度又是冰冷疏远。
孩子也很善于察言观色,看到薛子明的冷淡,盛乐钰就规规矩矩给他行礼,一句也不敢问状元郎的话。
东瑗才是习以为常,带着他们磕头,就随着世子夫人出了锦禄阁。
五夫人在背后冷哼:“旁人的孩子,还当宝贝一样,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世子夫人见几个孩子闷闷不乐,东瑗虽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有了高兴劲,就知道他们被五老爷夫人的态度伤了。
“琳姐儿被你祖母禁足三个月了,你父亲和母亲才不太痛快,并不是针对你的,瑗姐儿。”世子夫人跟东瑗解释。
东瑗回眸,不解问道:“怎么禁足了?”
世子夫人笑容有些尴尬:“我不太清楚,大约会你祖母问琳姐儿的针黹学得如何,琳姐儿答不好,还顶撞了你祖母……”
东瑗见世子夫人不肯实话实说,就不再问了。
她心中想起了上次回娘家时薛东琳的刻意装扮,是不是因为这个?
祖母知晓了薛东琳的心思,教训了她,她不仅不服气,还顶撞祖母,祖母才禁她的足?
三个月……
东瑗肯定是因为薛东琳觊觎姐夫这件事了。
可是五老爷和五夫人迁怒东瑗,也太欲加之罪。自己生的女儿不好好管教,反而埋怨东瑗。
她微微叹了口气。
薛东琳从小就被五夫人宠着,如今再教育,还有用吗?禁足只怕不能改变她什么,只会让她恨老夫人、恨东瑗而已。
第102节喜讯
回到盛昌侯府,东瑗和盛修颐领着盛乐郝兄妹三人去给盛夫人请安。
盛乐钰从蔷薇手里接过装礼物的小匣子,给盛夫人看,都是薛家的亲戚赏给他的。他笑着爬到盛夫人怀里:“钰哥儿有好多礼物,祖母!”
盛夫人笑容温和,问他:“都是谁给的啊?”不等盛乐钰回答,转颐对东瑗和盛修颐道,“累了一天,你们回去歇了吧,郝哥儿、钰哥儿和芸姐儿陪我说话就好。”
东瑗和盛修颐道是,夫妻两人出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回到静摄院,各自洗漱,换了家常的衣裳,丫鬟们端茶来吃。
盛修颐喝了半杯茶,道:“我去外院了,你晚些歇了吧,不用等我的。”他每日都要去外院习武,今日也不能耽误。
东瑗道是。
她手上的伤口并未痊愈。等盛修颐一走,蔷薇来替她换药。
“再换两次药,便可以痊愈了。”蔷薇帮她裹着纱布,对她道,“奶奶,只怕伤疤平不了……”
东瑗无所谓,笑道:“又不是在脸上。”这个年代不用握手的,掌心有伤疤,除了她的丈夫和贴身的丫鬟们,谁会知道。
蔷薇表情却有些迟疑,她想了想,才道:“奶奶,这伤疤留着,您的掌纹大约断了,成了断掌。”
古时人看一个人的福运,既看面相,亦观掌纹。
断掌是一种掌纹,天生这种掌纹的女人,是灾星命。
东瑗手上的伤疤,正好形成了断掌的掌纹。她心中苦笑,这也太凑巧了。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元昌帝。
难道她真的是个灾星命?将来会给盛修颐带来厄运吗?
想着,她的表情就有些怅然。
蔷薇忙跪下,惊慌道:“奶奶,我胡说八道的!”
东瑗回神,轻笑扶起她:“我知晓你的心。倘若你有平复伤疤的偏方。只管寻来,我用着就是了。你说得对,这条伤疤不吉利。”
蔷薇道是。
日子平静过了几日。
盛修颐夜夜歇在静摄院,夫妻琴瑟和鸣。夜夜欢好。
直到五月初十,东瑗才想起什么。
她仔细回想着,仍觉得不对劲,既惊喜又不敢确定,让蔷薇去喊了罗妈妈来。
蔷薇也不知道何事,忙去把罗妈妈叫来。
东瑗问罗妈妈:“我的小日子,可是每个月的初六或者初七?”
罗妈妈想了想。很肯定道:“这一年多,***小日子总是初六,有时推迟到初七,就是这两日,从未差过。”
她来月信也才一年多。
东瑗很注意保养,自从来了月信,她就在月信期间不沾生凉食物、不让自己碰冷水,所以小日子一直对的上。从来不差的。她知道子嗣对这个年代女人的重要性,更加知道月信准确怀子嗣就轻松些,她一直很用心。
“今日初十了……”东瑗对罗妈妈道。
罗妈妈从东瑗问小日子就隐约明白她想说什么。此刻不由惊喜不已,愉悦笑道:“奶奶,您派个人告诉夫人,让夫人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东瑗却没有罗妈妈的开心,她愣了愣,好似在思考什么。
蔷薇却想起东瑗让她打听盛家子嗣的事,她看着罗妈妈高兴,又见东瑗眸光深邃,似乎在想什么,她就低声道:“奶奶。现在脉象不明,不如等等再说?倘若不是,夫人要怪咱们奶奶轻狂了。”
东瑗回神,笑道:“妈妈,你不要说出去,连橘红和橘香也不要告诉。先等等再说。若过几天小日子来了,不是空欢喜一场?还叫人笑话。”
罗妈妈觉得东瑗说的有理,就笑道:“奶奶思量得周全。”
“您千万别告诉橘香,她的嘴巴存不住话。”东瑗不放心又叮嘱一遍。
罗妈妈笑着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等确定了再说。
东瑗笑了笑,让罗妈妈忙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蔷薇和东瑗时,蔷薇低声跟东瑗道:“奶奶,我先回去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给您请个太医瞧瞧。您再寻个借口回镇显侯府一趟。等您身上稳了,再告诉夫人和世子爷,如何?”
怀孕三个月身上才会稳。
东瑗瞬时明白了她的担忧。
自从上次打听盛家子嗣的是,东瑗和蔷薇都在怀疑盛家子嗣单薄的原因,是不是人为?
倘若是人为,东瑗孩子不稳的时候,最容易遭人毒手。况且她们在明,那人在暗,防不胜防。
而东瑗需要子嗣在宗族立足。她若是进门就怀了身子,自然是个多子多福之人,婆婆如今有些喜欢她,倘若知晓她的喜讯,以后怕是更加满意她。她只要谨守妇道,婆婆对她满意,丈夫对她尊重,又有了孩子,她就成功在盛家站稳了脚。
在盛家站稳了脚,是她避免进宫的第一步。
她必须万分小心保住她的孩子。
东瑗不由面容肃穆。她沉思良久,道:“才推后了几日,先不急。再说,现在脉象也不显,万一看错了,老夫人也空欢喜,等个十来天再说吧。”
蔷薇应诺。
接下来的日子,东瑗一直惴惴不安。
盛修颐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每次欢好时,她都会红着脸低声道:“天和……我怕疼,你轻一点。”
他稍微重了些,她立马就很惊慌的样子。
这是夜里的异样。盛修颐只当前几日太剧烈,她身子疼得不利落,又不好意思请太医,最近几日就只是拥着她入睡,没有碰她。
白天时,她时常一个人愣神。盛修颐跟她说话,她虽然全力应答,却难掩某个瞬间的失神,显得心事重重的。
盛修颐想到了父亲跟他说,文靖长公主的驸马爷大寿那日,薛东瑗手上的伤来的蹊跷,又说了元昌帝胳膊上被人用簪子刺伤,让太医不要申张。
那太医是盛昌侯的党羽,偷偷告诉了盛昌侯。
“……她在你屋里也这些日子了,你也尝了鲜,差不多就够了。只怕她和皇上早已珠胎暗结。为何起了争执我无从得知,可那个女人恃宠而无忌,连皇上都敢伤。倘若她不是皇上的女人,她凭什么那么大胆?你仔细想想,收收心吧。”这是前几日盛昌侯告诉盛修颐的话。
盛修颐听到这话,什么都没有说,心里却是气的。
父亲只当东瑗是个玩物,也只当盛修颐对她的疼爱是男人对美人的好奇。
可是盛修颐知道,东瑗没有跟皇上做出有违伦常之事。
她说,她不想进宫,她想做盛家的媳妇。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盛修颐,噙泪说这番话时,盛修颐知道她不是惺惺作态。
她就是怕流言四起时,盛修颐不信任她。
现在,盛修颐信了。她若是想做元昌帝的女人,就不会拔簪伤元昌帝。
为了不让盛修颐受屈,她连诛九族的事都敢做,盛修颐还有什么资格去怀疑她?
可是她最近这样不安,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五月十五这日,晚上夫妻俩放下床幔躺下后,盛修颐搂着她,低声道:“阿瑗,你最近总走神。你在害怕什么吗?不是说要努力做盛家的媳妇吗?”
东瑗微愣,片刻后才明白他要说什么。
他说她在害怕。
那么她刺伤皇上的事盛昌侯知晓了,还告诉了盛修颐。
盛昌侯是怎样告诉盛修颐的,盛修颐又是怎么想的?
东瑗不由身子微僵,她屏息等待盛修颐的下文。
盛修颐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更加柔和:“倘若你担心什么流言蜚语,大可不必,我知道你很努力做盛家的媳妇。我相信你,阿瑗!”
东瑗倏然觉得心际有道暖流涌了进来。
她的眼睛毫无预兆的发涩。
“我相信你,阿瑗。只要你说,你还愿意做盛家的媳妇,我便相信你!”他声音更加温柔,唇瓣轻轻落在她的鼻端,她的脸颊,她的唇瓣。
东瑗抬起纤柔手臂,搂住了盛修颐的脖子,主动吻了他的唇。
虽然盛修颐对她的不安产生了误解,可是他的话让东瑗心里的另外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盛昌侯果真跟盛修颐说了。
而他,选择了相信她,虽然她只说了只言片语。
次日醒来,东瑗跟蔷薇道:“你回趟镇显侯府吧。最好悄悄的见见祖母,别叫人知道。”
她原本应该初六、初七来的小日子,已经十六了还不见动静。东瑗从前没有怀孕过,却也知道这个年代怀了身子大约要两个月才能诊断出来。她不是想让老夫人帮她请太医,只是想问问老夫人。
东瑗很怕。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进门就有了身子,不管在什么样的家族,这都是福禄之兆,这是她的好运气。
在盛家子嗣单薄的情况下,她的婆婆会更加高兴。
可是推迟十天到底算不算正常?
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知道确切的消息?
这些她都不懂。
如果盛昌侯就是盛家子嗣的祸害者,她应该怎么避开。
这一切,她不能问盛修颐,不能求助她的婆婆,她只能去听听老夫人的意见。
倘若第一次有了身孕,这个孩子没了,以后只怕想保住孩子就难。听说第一胎落了,会酿成习惯性滑胎。不管从哪方面而言,东瑗都必须保证安全。
蔷薇道是,早上吃过早饭,就寻个事由,悄悄打点溜回了薛府。
第103节反常(1)
蔷薇清早出门后,东瑗去给盛夫人请安,是紫薇陪着她。
到了盛夫人的元阳阁,盛夫人让东瑗做到她对面的炕上。见跟着她的丫鬟换了人,就多看了紫薇几眼,对东瑗道:“这丫头还没有来过我这里,叫什么名字?”
“她叫紫薇,是蔷薇的干姊妹。”东瑗笑道。
盛夫人哦了声,又问东瑗:“蔷薇今日怎么不在你跟前伺候?”
“她早上跟我说,昨日夜里做了噩梦,梦到她娘不好了,起早让我准她半日假,她想会镇显侯府瞧瞧。我就准了她。”东瑗道。
“梦都是反的。”盛夫人呵呵笑道,“不过做儿女的都是孝心重,心里放不下回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东瑗就含笑点头,同意盛夫人的话。
说了会闲话,盛家的其他人也纷纷来请安。
二奶奶葛氏就笑道:“大嫂日日比我们早……”
东瑗不以为意,笑道:“我习惯了早起。”
盛夫人眉头轻轻蹙了蹙,二奶奶葛氏又在说东瑗阿谀奉承特别用心。不过葛氏的话也不好反驳,东瑗的确比规定请安的时辰要早些。
身为婆婆,内宅的最高当权者,她总不能说,下次你们也早些……
这样就坏了原先定下的规矩。
东瑗明明是孝顺,却又被二儿媳妇这样说,盛夫人心里不是滋味。抬眸间东瑗神态自若,好似不懂二***讽刺,盛夫人越发觉得她是个宽厚人。
请安过后,东瑗和紫薇回了静摄院,蔷薇也回来了。
东瑗让紫薇避出去,不要让人进来,才问蔷薇怎么样了。
“我从后门进去,径直去了老夫人的荣德阁,把您的事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让您不要害怕。她晚些想了法子,让詹妈妈亲自来一趟,再和您说。”蔷薇低声道。
东瑗点点头,让她下去歇了。
吃了午饭。詹妈妈果然来了,还带着两个粗使的婆子,抬了一筐草莓来。
“南边安徽庄子上新熟的草莓,快马从淮南运来的。”詹妈妈笑道,“才三筐。老夫人让送一筐给九姑奶奶和盛家夫人奶奶小姐少爷们尝尝鲜。”
这个时空,没有大棚种植,淮南的草莓是出了名的早熟且美味多汁。一直受人追捧。现在才五月底,正常的情况下,草莓要六月初才成熟,快马运到京师,也要六月中下旬。
的确是稀罕物。
东瑗请詹妈妈坐了,让蔷薇拿了两块五钱银子赏抬筐的粗使婆子,自己又拿了一对赤金空心镯子赏詹妈妈。
詹妈妈推辞不要。
东瑗给得很诚心,再三坚持。她才收了。
“老夫人让奴婢告诉九姑奶奶,跟平日一样,莫要害怕。既然心中有顾忌。暂时什么都别说。老夫人还说,姑奶奶过门刚刚一个月,就算上身了,也诊断不真切,让九姑奶奶安心等着,再过二十来天,老夫人会寻个事由请您回去,再请大夫。”等屋里没人的时候,詹妈妈低声对东瑗道。
东瑗听着,微微颔首。
詹妈妈又道:“九姑奶奶往后服侍姑爷。也要小心。倘若不放心,不如把姑爷调往薛姨娘那里……”
老夫人看得出东瑗的害怕还有一方面是房事上?
她真的怕自己不懂,行房时伤了孩子。
可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东瑗脸上顿时不自在。
她尴尬支吾了过去。
詹妈妈就笑起来。
东瑗没有留她,带着她去给盛夫人请了安。
又叫蔷薇寻了个青花瓷碟子,装了一碟子新鲜秾丽的草莓。给盛夫人送去。
盛夫人见詹妈妈来,又见蔷薇手里捧着的草莓,便知道是替薛老夫人给东瑗送新鲜的果子,忙笑着让人搬了锦杌来詹妈妈坐。
詹妈妈给盛夫人行礼后,含着笑半坐在锦杌上。
“如今就有了草莓?”盛夫人笑着问。
詹妈妈恭敬回道:“是淮南庄子上新熟的,送了来给夫人和九姑奶奶尝鲜。”
盛夫人听了,微微颔首,又问老夫人的身体,詹妈妈一一答了。
看着天色不早,盛夫人就道:“吃了饭再回去吧。回去替我请老祖宗的安。”让东瑗留詹妈妈吃饭。
詹妈妈推辞,笑道:“老夫人来前再三叮嘱,早去早回……”她是个仆妇,哪有资格在外人家留宿的?詹妈妈也知道盛夫人只是客气话。
东瑗在一旁帮腔:“詹妈妈是我祖母身边的老人,她老人家一刻都离不得詹妈妈。”
盛夫人就笑,让香薷打赏了詹妈妈一个荷包,里面装了几个八分的银锞子。
詹妈妈道谢收下,东瑗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口,才折身回了静摄院。
回来后,东瑗把那筐草莓留了一青花碟子给盛修颐。另外的分别装了碟,叫丫鬟们用食盒盛着,给二爷房里送一份,三爷盛修沐、大少爷盛乐郝各送了一份。
又用小碟子,给盛乐芸和盛乐钰送了一份。
一筐草莓,还剩下一碟子。东瑗让蔷薇去洗了,喊罗妈妈和橘红、橘香、紫薇都来尝尝……东瑗送给盛夫人的草莓,盛夫人并未动,一并留着等盛昌侯回来,才叫丫鬟去洗了来吃。
“咱们家在淮南也有庄子吧?”盛夫人笑着问盛昌侯。
盛昌侯道:“有。明日我写信,让他们也送些来。”
盛夫人就笑:“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薛家淮南庄子上运来的,我随口问问罢了。”
盛昌侯道:“无妨的。”说罢,又有些生气,“现在淮南的田产是谁在打理?越发没规矩了,新鲜的果子也不知道提早送些来。”
说罢,让丫鬟去把外院的管事叫来问。
盛夫人忙拦着:“都入夜了,为了点果子值什么?算了,侯爷。”
盛昌侯只得作罢,不想让盛夫人觉得晦气。吃了些果子,盛昌侯就让丫鬟服侍他洗漱歇息:“明日早朝又要议西北的事……”
对西北的事很头疼的样子。
盛夫人对政事不懂。也没有兴趣,见盛昌侯喊丫鬟进来服侍,就笑道:“您今日该去林二姨娘那里了……”
盛昌侯只有两位姨娘,是一对双胞胎姊妹。都是姓林。盛夫人就分别给她们排了林大姨娘、二姨娘。
盛昌侯每个月在两位姨娘那里各两天。
上个月到了两位姨娘的日子,盛夫人身子不太好,盛昌侯就留在元阳阁。
这个月再不去,该有怨怼了。
盛昌侯却好似没有听到,径直去了净房洗漱,歇得元阳阁不提。
次日下朝后,在外院吃了饭。晚上又歇在元阳阁。盛夫人又提醒他一次。盛昌侯只说:“这是地势高,夜风透气,歇着舒服些。”
而后几天,统统歇在盛夫人处,把两位姨娘的这个月各自两天都占了。
已经两个月不去两位姨娘处落脚,盛夫人有些奇怪。
盛昌侯对自己和家里的下人们要求都很严格。
他定了每个月在两位姨娘处各两夜,十几年从来不多一夜,也不少一夜。像这样自己违了自己的规矩。还是头一次,盛夫人不禁想到底出了何事,让盛昌侯反常起来。
康妈妈却进来。低声对盛夫人道:“昨夜世子爷歇在范姨娘处……”
盛夫人才想起,今日是五月二十,盛修颐房里的几位姨娘从十九号就开始排日子。
昨晚正好是范姨娘。
盛夫人笑了笑,没说什么。盛修颐一直不喜欢范姨娘,她进府快两年,盛修颐一开始还去,后来就不怎么登门了。
康妈妈的声音却更加低了:“……昨夜范姨娘房里要了两次水。”
盛夫人微讶,而后又失笑道:“从前不怎么喜欢范姨娘的,如今倒变了。”
康妈妈提醒盛夫人:“世子爷歇在大奶奶屋里,每晚都只要一次水的。而且最近几日都不曾要。只怕大***人也探听到了……”
丈夫在她房里只有一次,去了小妾房里却两次,任何女人听了都不会开心吧?
康妈妈是担心东瑗年轻承受不住,要拈酸吃醋吧?
盛夫人蹙了蹙眉:“颐哥儿再喜欢范氏,也不好这样。阿瑗脸上和心里只怕都过不去的。”
康妈妈叹气:“只怕是。大奶奶是新媳妇,再不快也要强忍着的。”
两人正说着。外头丫鬟说二奶奶葛氏请安来了。
葛氏一进门,见只有盛夫人,就笑道:“大嫂今日到比往常来得晚。”
盛夫人才注意到,东瑗的确比平常晚些。
正说着,丫鬟说大奶奶来了。毡帘撩起,东瑗脸上跟平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给盛夫人请安。
“大嫂今日来晚了。”二奶奶葛氏就抿唇笑。
东瑗的笑更深了些,对盛夫人道:“娘,您瞧瞧二弟妹!来早了也说,来晚了也说,将来谁做她的媳妇,难为死了!”
说的盛夫人和满屋服侍的都笑。
二奶奶陪着笑,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尴尬与心底的气愤。东瑗那番话听在二奶奶耳里,明明是在笑话她没有儿子,还说她为人刻薄!
二奶奶虽笑着,脸色却不好看。
请了安,盛夫人怕东瑗回去一个人多想,就留了她打牌。
东瑗神色无虞,笑着说好,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开心。
二奶奶葛氏被东瑗奚落了一顿,脸上一直不好,便要先回去了。
盛夫人也没有留她,让屋里的香薷和康妈妈凑数,四个人摸牌。
摸了一上午牌,快到午饭的时候,盛夫人让大家歇了,笑道:“阿瑗牌打得真差。”
东瑗就抿唇笑:“我在家不怎么玩这个……”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银红色杭稠玉簪花纹褙子的年轻美妇疾步走了进来。她不等丫鬟通禀,径直闯进了盛夫人的东次间,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噗通给盛夫人跪下:“夫人,您救救我,求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是盛昌侯的大姨娘林氏。
盛夫人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第104节反常(2)
林大姨娘跪在盛夫人脚边,一边哭一边给盛夫人磕头,求夫人饶命。不仅仅是盛夫人,就是东瑗和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都愣住了。
半晌,盛夫人回神,对康妈妈道:“快扶了大姨娘起来。”又对林大姨娘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
林大姨娘却避开了康妈妈等人,依旧跪在地上,哭诉道:“夫人,侯爷要赶我走。夫人,我不想走,求夫人救命”
东瑗在内的众人都大吃一惊。
东瑗嫁过来一个多月,侯爷的这两位姨娘虽年轻貌美,却很规矩,在盛夫人面前也乖巧温顺。
好好的为何要赶她们走?
盛夫人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她给东瑗和康妈妈使眼色。
东瑗和康妈妈预备领着众多服侍的丫鬟下去的时候,外间的小丫鬟慌张道:“侯爷……侯爷回来了……”
小丫鬟话音未落,毡帘猛地一撩,穿着蟒袍玉带的盛昌侯阔步走了进来。
他扫视了一眼屋里的人,眼神狠戾阴霾。
东瑗等人都忙丢了头,给他请安,顺势退出了东次间。
尚未走远,就听到了盛昌侯厉声对林大姨娘道:“……你说你身子不朗,不和夫人说,直接让丫鬟去外院禀了我,已是僭越,我宽容你一次,让人给你请了太医来瞧。你不吃太医的药,打了药碗又要见我,我再给你换了太医。如今你还派人去外院寻我,难道我能治病不成?你大约是府里住的不痛快了。既如此,去庄子上住个一年半载,权当散心。我不是为了你好?可是你如此不知好歹,闹到夫人这里”
说罢。他的声音凶狠残暴:“当初进门的时候,本侯怎么交代你们姊妹的?”
林大姨娘吓得连哭声都敛了。
东瑗和康妈妈等人站在外间都不敢挪脚,生怕发出响动触怒了盛昌侯。
他言语间的汹涌怒意,恨不能手刃了林大姨娘。
估计林大姨娘已经吓软了。
“你不记得?好,本侯再告诉你一遍:敢胡乱来打搅夫人,唯有一死”盛昌侯的声音里夹杂了冷漠。
随即,东瑗听到脚步声,而后,听到剑拔出鞘的声音。
东瑗和康妈妈一瞬间脸色都雪白。
林大姨娘仿佛回神,厉声尖叫。抱着盛夫人的腿:“夫人。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夫人救我,夫人救我。我去庄子里,我去庄子里,夫人救我。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她的哭声带着绝望的凄厉。
“好了”盛夫人大声吼道。
她好似从未这般大声说话过,嗓音发颤。
“若不想有人打搅我,当初就不该娶进门来。”盛夫人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我原是个不中用的人,平生被人欺负惯了。若真的为了我,就该记得早年对我说过的话。现在要撵她、杀她?平添这些冤孽做什么?”
说着,她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
盛昌侯满含怒气的脸瞬间泄了气般。望着盛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哭,眼泪溢满了脸庞,他的神色就带了深深的愧疚。
东次间不见了盛昌侯暴怒的吼声,只有两个女人凄婉的哭声。
东瑗不敢再留,她放缓了脚步,静静走了出去。
带着蔷薇。主仆两人默默无声。
蔷薇小心翼翼跟着东瑗。
两人回了静摄院,东瑗坐在炕沿上,罗妈妈等人进来服侍,紫薇吩咐丫鬟给东瑗端了茶。
“奶奶还没有用午饭呢。”蔷薇对罗妈妈道。
罗妈妈哎哟一声:“都这个点了,在夫人那里没有吃吗?”
蔷薇就沉默不语了。
“没有。”东瑗笑容清浅,“妈妈,您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罗妈妈道:“都过了饭点快半个时辰,有的也是些残羹冷炙。奶奶,叫小厨房的崔妈妈给您做几样菜吧。”
东瑗道:“不用。”她不想开先例,用家里的小厨房。不管什么原因,这样抽头,总会被人诟病。
她那个二弟妹没事还要寻她三分不是呢,要是有把柄,肯定要被她说上一阵子。
“我去做些桂花糕?”罗妈妈试探问道。
东瑗就笑笑:“行啊,我爱吃您做的桂花糕。”
她其实不怎么饿。昨夜盛修颐在她屋里待到很晚,直到东瑗催了他两遍,让他去范姨娘的屋子,他才起身去了。
当晚摸着床的另一边冰凉,东瑗的心也不好受。
可是最难受的,还是清早蔷薇偷偷告诉她昨晚范姨娘房里要了两次水。东瑗深吸了好几口气,不停告诉自己不要露出异样。
盛修颐对她很温柔,不代表他对旁的女人冷漠。也许他就是个温柔的人,对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并不是单独对她薛东瑗如此。
感情上好不容易挨了过去,身子上却有了反应:她对食物没什么胃口。
怕自己真的有了身孕,早上她硬撑着吃了两块水晶糕,又喝了半碗小米粥。结果去盛夫人那里请安,比平日晚了些,还被二奶奶葛氏当众点出来。
到了中午,她依旧感觉不到饿。
可是要吃饭。
她前世的奶奶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吃饭。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撑下去。
东瑗想着,眼睛就发涩。
那时觉得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如今想来,包涵了多少生活的沉淀啊。
罗妈妈让橘红帮忙,去了小厨房做桂花糕。
很快,热腾腾的糕点端上来,东瑗就着温水,吃了两块就饱了。可想着吃得太少了,又硬撑着吃了半块。
就听到外间服侍的丫鬟给盛修颐请安的声音。
东瑗脸上带着清淡的笑容,下炕给盛修颐行礼。
今日的盛修颐穿着深蓝色杭稠直裰。头上戴了支白玉簪,脸颊的曲线坚毅又深邃。目光清澈。
他让东瑗免礼,就坐到炕上。
屋里服侍的丫鬟给盛修颐端了茶,就全部退了出去。
看到炕几上的糕点,盛修颐问东瑗:“才吃了饭就用这些?”一副怕她积食的模样。
东瑗笑道:“没吃饭……”
盛修颐目露不解:“怎么不吃饭?”
东瑗就把在盛夫人的元阳阁发生的事告诉了盛修颐,又细细看他的神色,见没有并没有一瞬间就冷若冰霜,只是笑容消迩,她就大着胆子继续道:“世子爷,您可要去看看娘?”
盛修颐沉吟片刻,才道:“不用了。爹爹回留在那里的。晚些你去请安。我再跟你一块儿去。”
东瑗点头。
“叫小厨房给你做些吃的,不吃饭光吃糕点怎么成?”盛修颐道。
他要喊丫鬟进来吩咐。
东瑗忙拦了他,笑道:“我已经饱了。罗妈妈做个糕点最好,小时候我就爱吃。那时家里我做不得主,祖母总是拦着不让多吃。如今好容易能做主了。我就多吃了几块。”
笑容里有些小孩子的促狭。
盛修颐不禁微笑。
“您可要尝尝?”东瑗问他。
不过是客气之句,盛修颐却道:“好啊。”
东瑗正要起身喊丫鬟拿副筷子来,盛修颐已经举起了东瑗用过的筷子,把东瑗吃剩的那块挑下些,放在嘴里。
东瑗只好又坐回了炕上。
盛修颐慢慢品着,吃尽了才道:“味道真不错。”
东瑗只是笑。
内室里就安静下来。
盛修颐问她:“你下午做什么?”
东瑗每日都要睡一会儿,可他问这话,分明就是不走的,东瑗只好改口道:“明日才能动针线。今日我准备练字。然后姨娘和孩子们要来请安,等他们请过安,我也要去给娘请安。”
盛修颐颔首,拉过立在板墙边的银红色缠枝牡丹纹弹墨大引枕靠着。他神色有些疲惫,道:“你在这里练字吧,我歇会儿。”
昨晚太累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东瑗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她居然想到了这个。
她收了心绪,问他:“世子爷,您要不要去内室躺躺?”
盛修颐猛然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
东瑗吓一跳,又很不解,她哪里说错了什么不曾?
半晌,盛修颐撇开眸子,又淡淡阖眼,道:“不用了,我在这里躺躺就好。”
东瑗只得起身,亲自替他拿了件薄裘,盖在他身上。
等盛修颐醒来时,已经是申初一刻,姨娘和孩子们都来给东瑗请安。看到盛修颐,大家都吃了一惊。
那个从前大胆又直爽的范姨娘脸一红,很小女儿姿态坐在最后面。
薛江晚就打量东瑗的神色。看到东瑗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有些不解气。她听到盛修颐在范氏房里要了两次水都嫉妒、气愤,怎么薛东瑗毫无变化?
薛江晚越发觉得,她从前小看了薛东瑗。
这个女人瞧着很温柔,实则深不可测。
单单这份情绪不外露的沉稳,薛江晚便做不到。
她淡淡吸了口气。
邵姨娘依旧很敦厚坐着,陶姨娘却也跟薛江晚一样,有意无意看东瑗的神色。
寻常话问了一遍,东瑗就让他们都回去。
等姨娘和孩子们走后,屋里又只剩下东瑗和盛修颐,丫鬟给他们换了一遍茶。
喝了茶,差不多到了给盛夫人请安的时辰,东瑗就起身笑道:“世子爷,咱们给娘请安去吧”
盛修颐目光就深邃明亮落在东瑗身上,似乎想把她看透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