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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衣香txt下载     衣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9节消灾(2)

    到了亥初二刻,小厮来福才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给盛乐诚把脉,说孩子只是遇水受了惊,没有大碍,开些安神定息的方子。倘若世子爷和大奶奶不放心,就给孩子吃两回;若觉得不碍事,也可以不吃的。

    盛修颐跟太医道了谢,让来福依旧送出去,给了五两银子的诊资。

    拿了药方,盛修颐依旧叫来福拿到外院去,让管事的去开了药来。

    等来福又把药送进来的时候,罗妈妈早让小丫鬟架了风炉,自己去煎药。

    东瑗和盛修颐都在内室,哄着孩子。孩子渐渐睡了,盛修颐就把他放在东瑗的枕边,让他今夜同他们睡。

    橘红和蔷薇小声在帘外说什么,两人好似拿不定主意。

    东瑗听到了,喊了蔷薇进来,问什么事。

    蔷薇忙脚步轻缓走了进来,怕吵了盛乐诚,声音低柔对东瑗道:“乔妈妈和几个服侍的小丫鬟还跪着呢,奶奶,您要如何处置......”

    东瑗方才就听乳娘说,她喂好了诚哥儿,要给他洗澡。已经在盆里放了热水,乔妈妈让一个叫初露的小丫鬟先把诚哥儿放到水里洗,自己则转身去拿锦被来裹孩子。

    诚哥儿爱玩水,手上虽没有力气,却挥舞着去打水玩。

    水溅到那个扶着他洗澡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心疼裙子,只顾拿手去拂裙子上的水。手上一松,诚哥儿身子就栽倒了水盆里,正好乔妈妈进来。

    她忙丢了锦被,把孩子抱起来,只是呛了下。

    哪怕是大人,被水呛了都是难受极了的,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所以诚哥儿哭得如此厉害,怎么都哄不好。

    “那个小丫鬟卖出去吧!”东瑗道,“她既然爱惜裙子比主子多。终究是个不忠的。乳娘也有过失,罚一个月的例钱。”

    蔷薇道是,转身要去暖阁。

    东瑗喊住了她,又道:“乔妈妈心里不好过。奶水也不好,会饿了我的诚哥儿。罚她是她用人不善,也赏她忠心护主吧。”

    然后又道,“赏三两银子吧。”

    乳娘的月例是二两银子,东瑗说再赏三两,也没有让她亏着。

    蔷薇道是。

    盛修颐看着她,小小年纪赏罚分明。丝毫不见妇人任性小姿态。有赏有罚,做事有理有据,俨然有当家主母的手段。

    他微微笑了笑。

    等罗妈妈熬好药端了进来,东瑗和诚哥儿都睡了,盛修颐守在一旁。

    想着太医说药可吃可不吃,孩子睡着了,再弄醒来吃药,反而伤元气。盛修颐就对罗妈妈道:“端下去收着。明早再热来吃吧。”

    罗妈妈道是。

    蔷薇去暖阁,让乔妈妈和几个小丫鬟都起来。

    那个失手呛了盛乐诚的小丫鬟叫初露,也是东瑗的陪嫁。蔷薇领了她。交给盛家垂花门上值夜的婆子看守一夜,给了那婆子一百钱,让明早请外院的管事拉出去卖了。又说:“卖了多少银子,也不用拿进来,赏给外院的小厮们吃酒。”

    那婆子连连道是。

    初露哭得厉害,紧紧抱着蔷薇的腿:“姐姐,您救救我,我再也不敢!”

    蔷薇烦躁的踢开她,怒道:“哭什么!吵了人,还有伱的苦头呢!伱也忒不知足。是大奶奶心好。要是旁人,定要先把伱打得半死,再卖出去!”

    初露微怔,也不敢再去抱蔷薇,哭声也敛了些许。

    蔷薇又厉声道:“伱年纪还小,又不曾被打残了身子。兴许能卖到好人家做事。倘若再哭,先打伱二十板子!”

    初露忙不敢再哭了,只是缩着肩膀,低低呜咽。

    那守夜的婆子送蔷薇出来,笑着问她初露是怎么回事。

    蔷薇把她失手呛了盛乐诚的事告诉了。

    那婆子跌脚骂:“这样不知死活的小蹄子,是主子要紧还是衣裳要紧?大奶奶好脾气,这样全胳膊全腿卖了,都不动她一下。她还哭,不知感怀,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贱蹄子。”

    蔷薇无奈笑了笑,又道:“您好看她,别叫她寻了死。卖出去的时候也看着,找个品行好些的人牙子,别卖到勾栏、戏院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去。也算她服侍大奶奶一场。”

    那婆子又赞蔷薇心地好,把她送了出去。

    蔷薇回了静摄院,内室已经吹了灯。

    罗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在东次间炕上睡着,外间还有个小丫鬟。

    蔷薇也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躺着。

    次日早起,诚哥儿又是饿醒了。醒了就哭,声音依旧洪亮,盛修颐的心才算放下了。他让外间的小丫鬟喊了乳娘来给诚哥儿喂奶。

    罗妈妈亲自进来,把诚哥儿抱给乳娘。

    东瑗也醒了。

    孩子肯吃奶,脸色白里透红,吃完了裹着锦被放在床上,眼睛明亮似天际繁星般,见东瑗逗他,他就咿呀着张嘴,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却好似在回应着东瑗。

    东瑗稀罕得不行,只顾逗孩子,衣裳都未披,只穿了中衣。

    盛修颐笑着给她披了件湖水色小夹衫,见儿子一副开心模样,心情也好起来。

    两人逗弄了一会儿孩子,直到他又睡了,盛修颐吩咐丫鬟喊乳娘来把孩子抱到暖阁去,才下床洗漱。

    丫鬟们也服侍东瑗用青盐、温水漱口,有用温热帕子洗了脸,抹了些茉莉花膏脂,屋子里顿时有淡淡清香。

    蔷薇和橘红抬了架炕几过来,摆了早膳。

    盛修颐洗漱好,和东瑗一起用了早膳,然后就拿着书在内室炕上斜倚着,并不打算出门的样子。

    东瑗问他:“今日衙门没事?”

    盛修颐摇头:“衙门里从来都没事,我就是挂个闲职......”他有时出门,只是拿去衙门做借口而已。

    东瑗就忍不住笑。

    盛修颐见她心情不错,就问她:“阿瑗,昨日岳母身边的管事妈妈来看伱?”

    东瑗神色就微微落下去几分,轻轻嗯了一声。

    “倘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别往心里去!”盛修颐柔声道,然后又拿起书,静静看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安慰她一句而已。

    东瑗微讶,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笑道:“没什么过分的话!我也不曾放在心上。”

    盛修颐就微微颔首,眼睛继续在书上盯着瞧。

    上午的骄阳筛过院落稀朗树木,将金色光线笼罩在临窗大炕上斜倚着的盛修颐身上。他的面颊被镀上金灿灿的光,面部曲线俊朗,不同于硬汉的坚毅,又不像文弱公子的柔和。

    东瑗须臾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躺好又睡去了。

    “阿瑗,坐月子天天躺着,什么都不能做,是不是很难捱?”半晌,盛修颐问她。

    坐月子当然难捱,特别是身边一群服侍的人照顾,她想着出格半点立马被劝住,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身子都睡软了。

    “已经过去二十天了,还有十天就出月子。”东瑗翻过身,没有抬头去看他,依旧阖眼,声音柔婉笑道,“再难捱也快挨过去了。”

    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前世今生的事。

    前世的事,早已成为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轮廓。东瑗的前世真的乏善可陈。她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的一个,她不觉得生活特别幸福,亦不觉得生活特别痛苦。

    她的生活,有快乐,有成就,同时也有痛苦,也有遗憾。

    那时每日重复的,就是昨天的生活。

    而今生,娘家那些对未来迷惘的日子也渐渐远了。一步步走到今天,虽也有痛苦的时候,也有遗憾,甚至也有迷惘,可有了孩子,对生活更多是感激。

    她躺在床上,想着孩子以后长成的过程,和她自己衰老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她偶然会想到盛修颐。

    而更多的,是她和诚哥儿。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对盛修颐说的。

    “阿瑗,等孩子满月后,伱跟着娘去东郊玩吧。过几日是清明节,东郊河边搭了敞篷,围了幔帐,家里的女眷都去,伱们可以踏青、插柳,洗秽......”盛修颐又道,他声音很轻,似乎有些哄诱般。

    好似家里的孩子病了,大人哄着打针吃药,然后会说:等伱好了,妈妈带了去哪里哪里玩之类......

    东瑗失笑。

    他也是在她一个美好的愿景,这样坐月子的日子会有个盼头吧?

    “好啊!”东瑗笑道,“从前我们家里请明节也去东郊河里洗秽......”

    盛修颐问她坐月子是否难捱,而在恍惚间,那十天也过去了。

    到了四月初一,盛乐诚满月的日子,也是东瑗坐完月子的日子。

    她好似被囚禁的人终于放了出来般,欣喜不已。

    盛夫人前日就同东瑗商议,盛乐诚的满月礼不盛办。怕东瑗多想,盛夫人细细跟她解释:“......诚哥儿呛水那次,我总想着,是不是洗三礼办得太隆重,孩子承不住福?每每想着就悔得紧。满月礼只请自家人热闹。”

    东瑗自然是同意的。

    于是满月礼这日,只请了东瑗娘家镇显侯府、她的大舅母韩大太太、盛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婶婶及妯娌。

    而外院,也摆了一席酒、一出戏,请了亲朋好友。

第150节满月(1)

    元昌六年四月初一,是盛乐诚满月的日子。

    家里请了戏班子,安排了酒宴。

    东瑗坐月子也满了。一大清早,婆婆身边的大丫鬟香橼送了两支猫睛石金蝶錾银簪给东瑗。

    这也是徽州的规矩。媳妇出月子,婆婆需送一对头饰,寓意健康多福,以后为夫家多添子嗣。

    东瑗接了,让罗妈妈替她插在高鬟上。

    罗妈妈就把东瑗头上两把银累丝嵌粉红宝石huā簪取下来,换上盛夫人送来的这对簪子。

    蔷薇和橘红替她配衣裳,选了紫罗色云锦稠金线绣芙蓉笑面开的褙子,淡紫色八宝奔兔百褶襕裙。紫罗似烟,衬托东瑗丰盈肌肤赛雪白净,流波清湛妩媚,笑容雍容柔媚。

    紫罗色原本就是多姿娇媚,东瑗从前不敢穿。

    如今嫁了人,又是孩子满月的大喜日子,蔷薇替她挑了出来,她就没有推辞。穿的身上,果然宛如天际紫霞旖旎而下,在她周身蹁跹。

    乳娘把吃饱的盛乐诚抱了进来,盛修颐就抱着孩子,在一旁看她们替东瑗打扮。

    蔷薇和橘红服侍她着外衣的时候,东瑗小声嘀咕了数次:“这衣裳小了……”

    衣裳原本就是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做的,岂有小的道理?她不过是生完了孩子,居然还能穿怀孕五个月一样大的衣裳,让她很不满意而已。

    罗妈妈等人便在一旁抿唇笑,惹得盛修颐也忍俊不禁。

    丰腴了些。更添娇态雍容。从前虽美艳,却太单薄了些,叫人瞧着心疼,如今这样才好。

    她刚刚打扮好,外面服侍的小丫鬟秋纹进来说,姨娘们来给大奶奶请安。

    东瑗坐月子这些日子,免了姨娘们的晨昏定省。

    姨娘们知道今日是盛乐诚满月。早起过来给东瑗和盛乐诚行礼。

    “请姨娘们坐,让丫鬟上茶点。”东瑗理了理衣襟,让橘红出去招待姨娘们。她则要打扮妥当了再出去。

    橘红道是。

    等东瑗和盛修颐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几个姨娘看到盛修颐怀里抱着盛乐诚,都连忙起身。给他们行礼。

    东瑗要接他手里的孩子,盛修颐这才把吃饱了正在怀里好奇看人的诚哥儿交给她。

    等会儿要抱孩子去元阳阁,给家里的亲戚们瞧瞧。

    因为孩子满月,不像刚刚出生那么娇弱不能进风,只要围得严实,可以抱到元阳阁去。所以今日不再静摄院待客,而是在元阳阁。

    “伱们都坐吧。”东瑗笑着抱过孩子,和盛修颐坐在临窗大炕上,吩咐行礼过后的姨娘们也坐下。

    几个人纷纷道是,又坐了回去。

    陶姨娘起身。上前几步又给东瑗福了福身子,笑道:“姐姐,诚哥儿满月,我们姊妹几个打了副长命锁,保佑诚哥儿长命百岁!”

    说罢。双手奉上一条雪缎丝帕,里面包裹着长命锁。

    一旁服侍的蔷薇忙接下来,放在炕几上。

    因为盛夫人吩咐替诚哥儿积德,所以阖府上下都喊盛乐诚为“诚哥儿”陶姨娘也喊得很自然。

    只是东瑗进门快一年了,陶氏还是头一次喊她姐姐。

    她从前一直喊东瑗为“奶奶”。

    再仔细想。东瑗进门不久,盛修颐就去了西北,所以那段日子,他一直宿在东瑗这里,亦不曾单独见过陶氏。

    只有上次,盛修颐喝醉了酒回来,身子火热。

    东瑗不能服侍他,然后他去了陶氏那里。

    是不是盛修颐和陶氏推心置腹说了什么,才让陶氏那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的姿态提高了些?

    心念转过,东瑗让蔷薇打开陶氏送的这条雪缎丝帕,里面裹着一个黄灿灿的长命锁。

    她目睃了睃,应该有八钱重。

    她让蔷薇又收起来,笑着对几位姨娘道:“多谢破费了!伱们身上也不阔绰,不必如此的。伱们的心意,我替诚哥儿收下了。”

    几个姨娘纷纷道是。

    薛江晚仗着比旁人尊贵些,起身上前一步,对东瑗笑道:“姐姐,诚哥儿长得越发好了。我能抱抱他吗?”

    到底是自己的滕妾,这样的要求又不算太过份,东瑗就笑了笑,把诚哥儿给了她,叮嘱道:“他有些沉手,伱慢些。”

    薛江晚很小心把诚哥儿抱在怀里,看了一回,柔声对东瑗道:“奶奶,诚哥儿长得像世子爷呢。”

    说着,眼眸就瞟了瞟盛修颐。

    盛修颐垂首喝茶,好似全然不觉。

    东瑗笑道:“都说诚哥儿长得像世子爷……”然后对其他几位姨娘笑道“伱们也瞧瞧,看看到底像不像。”

    不能让薛江晚瞧了,不给其他几位姨娘看。

    邵紫檀、陶氏、范氏纷纷道是,上前看了眼盛乐诚。

    盛乐诚又开始打着小哈欠要睡了。

    几位姨娘看了一回,纷纷附和着说世子爷。

    孩子又睡了,东瑗就让乳娘先抱进内室,免得吵了他。

    “听说夫人把桢园拨给了诚哥儿住,今日就要搬过去吗?”薛江晚依旧坐下后,同东瑗唠叨孩子的事。

    这个话题,东瑗不反感,笑道:“酉正是良辰,下午就搬过去。”

    陶氏也问妈妈、丫鬟定了没有。

    东瑗道:“夫人身边的夏妈妈,诚哥儿的乳娘乔妈妈都跟过去。我身边的竹桃、沉烟跟过去服侍,夫人有给了八个粗使的小丫鬟,四个粗使婆子。暂时先定这些,等满了三岁再定制安排丫鬟婆子服侍。”

    盛家少爷身边的定制,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十六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四个小厮。

    现在孩子小,疼爱些就多给几个服侍的;淡些就少给几个,并不在定制里。

    当年盛乐钰也是这样的。

    盛乐诚虽然得众人喜欢,可是在婆子、丫鬟等服侍的人上面并没有抽头,跟盛乐郝和盛乐钰一样,陶氏心里没有太多的感触。

    “姐姐。怎么都是二等丫鬟过去服侍?”薛江晚却蹙眉问道“我听说前几日诚哥儿被水呛了,您应该多留心才是。”

    盛修颐一听这话。脸色微沉。

    东瑗笑道:“不过是小丫鬟失手,又不是什么大事,也是这孩子命里该有一道坎儿。再说。他还小,管事妈妈和乳娘能照顾得过来,大了些自然再派伶俐的丫鬟服侍。”

    一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与其总疑惑、猜疑旁人,不如自己多几个心眼,处处留心些。

    哪怕打压十个、百个,自己不小心,还是会叫下的人得了手。东瑗不想因为一个小丫鬟失手呛了孩子,就把没有由头的事情闹大,好似有人故意害诚哥儿似的。

    她明白薛江晚的意思,矛头大约是指向陶姨娘。

    可薛江晚何尝不是借东瑗的手。给陶姨娘下绊子?

    一个家里的,不管内心里多么看不顺眼,表面的和睦却是要的,否则不成规矩,没有体统!

    东瑗不喜欢家里草木皆兵。更加不喜欢随时让其他人感觉灰色恐怖。

    在这等高压下,人的心会变的更加畸形。

    她喜欢维持彼此底线下的和平。

    说着话儿,墙上的自鸣钟响起,已经辰正了。

    东瑗不想让薛江晚再说下去,就笑道:“我和世子爷要去给夫人请安,伱们都回吧!”

    陶氏和邵紫檀、范姨娘都起身告辞。

    薛江晚很不甘心。却也不好再留下,起身跟着她们走了。

    其实她还想说:世子爷既然回京了,三月中旬在陶姨娘房里歇了一夜,前几日还在邵姨娘房里歇了一夜,夜夜都要了水,总不能不到她薛江晚房里吧?

    该到了薛江晚的日子,盛修颐不去,东瑗也该提点啊!

    她进府快一年了,东瑗孩子都满月了,她还是处子之身呢!

    可现在,分明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薛江晚看了眼表情冷峻的盛修颐,心里一阵苦涩。

    姨娘们走后,东瑗让乳娘抱着已经睡熟的盛乐诚,用锦被裹得严实,带着丫鬟们,跟盛修颐去元阳阁给盛夫人请安。

    到了元阳阁,二房和三房的婶婶们已经带了各自的儿媳妇到了。

    因为六爷刚刚得了庶长子,三婶笑容特别的甜腻,而二婶笑容就勉强了很多。

    最强颜欢笑的,还是六爷的嫡妻六奶奶。

    哪个女人想被妾室抢在前头生了儿子的?

    因为男人和家里的老人都会疼爱长子。将来疼习惯了,立家主的时候,可能立贤不立嫡,以后嫡子和嫡妻都很尴尬。

    倘若庶长子很争气,嫡子又不得父亲喜欢,嫡妻的地位都可能不稳。

    三婶如此开心,六奶奶忧心忡忡是情理之中的。

    东瑗想着,和盛修颐纷纷给众人行礼。

    请安后,盛修颐去了外院。

    渐渐的,薛家女眷们纷纷来了。

    老夫人这次没有来,世子夫人荣氏带着三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二夫人是寡居,不能出门的。五夫人却是东瑗的嫡母,她没有来,让盛夫人有些吃惊,就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笑道:“亲家夫人放心,五弟妹的礼我带来了,少不了您的!”

    惹得众人笑起来。

第151节满月(2)

    五夫人没有来,也许并不是上次东瑗对杨妈妈那番说辞让她羞愧反省,而可能是老夫人知晓了她大闹盛府的事,不准她来。

    盛家三爷盛修沐不满二十岁,就御赐了沐恩伯,对京都世家而言,他成了香饽饽。

    比起同龄尚未取得爵位的高门子弟,盛修沐的身份、地位更有魅力,让世家蜂拥而至。

    放眼整个盛京众多簪缨望族,二十岁承爵的有几户。可比起整个家世,没人比得过盛修沐。

    因为他有个官拜三公之一的父亲盛昌侯!

    五夫人不会甘心放弃的。

    她一开始想让东瑗去跟盛夫人提,不过是想让盛京给足薛东琳面子,让盛家主动上门求娶。

    当这个要求太高难以实现的时候,她可能会改变策略。

    薛家世子夫人说笑着,又跟盛夫人解释:“…….五弟妹受了风寒,昨日就没有起身。叫人把她的贺礼送到我那里,让我带来。还千万叮嘱我,定要个跟亲家夫人告罪。”

    “哪里话,身子要紧!”盛夫人忙道,而后又道,“诚哥儿满月,我也走不开,明日我再瞧瞧五夫人去。”

    薛家世子夫人荣氏笑:“不用,不用!您家里这样忙,不用单独瞧她,我回去把您的心意带到,也是一样的。”

    盛夫人虽慈善,却不是愚笨的。

    半个月前五夫人气势冲冲闯到东瑗院子里的事,她犹记于心。此刻又是这番说辞,大约是被老夫人禁足在家了吧?

    既是这样,自然不好去看的,盛夫人顺势喊了康妈妈:“备些药材,你派个婆子给五夫人送去。说我的话,我这里走不开,等她康复了我再去瞧她。”

    康妈妈道是。

    说着话儿,乳娘就把睡熟的盛乐诚抱了进来,给世子夫人和盛家二房、三房等人都瞧了一回。

    众人纷纷夸赞。

    世子夫人领先拿出贺礼。是一对重八分的金长命锁;又拿出老夫人的贺礼。是一个璎珞项圈,下面坠了个金锁。系了鲜红的穗子,十分好看。又拿出五夫人的贺礼,是一对一两六分重的银镯子。

    盛家的婶婶们见薛家世子夫人拿了贺礼出来。亦纷纷奉上。

    都是些脚环、手镯、项圈、长命锁等常见的满月贺礼。

    只有盛家二房的七奶奶送了一对银手镯外。另外单独给诚哥儿做的两双扎了老虎头的小鞋。

    东瑗拿在手里,瞧了又瞧,不过巴掌大小,精致有趣。很是喜欢。她连连称赞:“七弟妹手真巧。”

    七奶奶就羞赧微笑。她身量娇小,模样甜美。只是太过于单薄,瘦的似弱柳般,一阵风都能吹散了。

    “做的不好,大嫂勿见笑。”七奶奶柔声笑道。

    盛夫人也接过来瞧,笑道:“哪里不好?这花样子扎的好极了。”然后对二婶笑道,“老七媳妇一手好针线,比外面的师傅们都强些。过几日让我们芸姐儿和蕙姐儿跟着老七媳妇学做针线吧?”

    二婶因为三房生了孙子的事正不痛快,听到盛夫人如此说,打起精神笑道:“她也是弄些巧宗儿顽罢了。既然大嫂信得过她,让芸姐儿和蕙姐儿有空去我们那里顽吧。”

    盛夫人又看七奶奶。

    七奶奶忙笑道:“我只会扎些花样子。我怕教不好……”

    “没事,学会这手花样子,也是本事啊!”盛夫人笑,“这手花样子,就把针线局的师傅们都比下去了呢。”

    七奶奶只得道是。

    二奶奶葛氏今日很安静立在盛夫人身后,直到此刻才上前,笑道:“我们蕙姐儿就有劳七弟妹了。”

    七奶奶又是一阵脸红。

    薛家世子夫人荣氏也拿过来瞧,跟三夫人和四夫人都赞了一回。

    赞的七奶奶羞红了面颊。

    正说笑着,外院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大奶奶,舅姥姥给诚哥儿送满月礼来了……”

    舅姥姥,应该是指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

    盛夫人忙起身,笑道:“是想替诚哥儿积福,不敢大肆操办的,就没有给舅母下帖子。不成想,竟来了!”

    说着,就要亲自迎出去。心里未免不疑惑。

    韩大太太去年冬月进京,也时常到盛家走动,为人虽热情,可很懂分寸。这样不请自来,多少有些强势的,不太像韩大太太的作风。盛夫人暗暗揣度,不会是出了事吧?

    东瑗心里也疑惑,跟着盛夫人做了车子,一直迎到了垂花门。

    须臾,便有婆子拉着两辆青帏小油车。

    东瑗微愣,还有谁跟了来不成?

    盛夫人也不解,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笑容温和等着。

    车子停在垂花门前的丹墀上,先头的车子车帘撩起,下来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裙的女子,像身边服侍的。她下了马车,才转身搀扶一个穿宝蓝色妆花褙子的四旬妇人下了马车。

    她们身后的青帏小油车上,也下来一个穿着银红色缂丝牡丹呈祥纹褙子的妇人。

    并不是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

    穿银红色缂丝牡丹呈祥纹褙子的妇人,东瑗记得,是她嫡母杨氏的二嫂,建衡伯府的二夫人任氏。

    前面这位,隐约是建衡伯府世子夫人方氏。

    两位夫人皆是雍容盛装,各自带了身边服侍的人。

    盛家跟杨家虽不深交,却也是认识的。

    盛夫人没有多想,上前迎了她们妯娌,笑道:“您二位降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东瑗也含笑着,跟杨家两位夫人行礼。

    杨大夫人笑道:“亲家夫人,给您请安了!家里瞎忙,才听闻今日是您府上三少爷满月的日子。我们妯娌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倘若没有薛家五夫人闹那件事,东瑗还真好奇杨家这两位夫人要做什么。

    此刻,她心里隐约明白,不由暗暗冒火,又有些担心。

    盛夫人却被杨大夫人说了很尴尬,笑道:“……是我疏忽了,该死该死!孩子满月,原就是不打算操办的,所以不曾告知亲戚四邻,两位舅奶奶勿怪。请里头请。”

    “是我们冒失了。亲家夫人这话,我们下次可不敢登门了。”杨大夫人呵呵笑道。

    盛夫人也笑。

    杨二夫人就上前携了东瑗的手,对盛夫人道:“我们家瑗姐儿到了您府上,比从前还要漂亮。亲家夫人会疼人呢。”

    好似东瑗是五夫人杨氏的亲生女儿一样。

    东瑗心里一阵恶寒,却不好表现出来,依旧噙着笑。

    盛夫人则忙谦虚,看了眼热情备至的杨二夫人,也称赞她:“您比从前越发精神了。”

    杨二夫人就抿唇笑。

    一行人又坐车,到了元阳阁。

    薛家女眷和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以为是韩大太太过来了。

    等进门发现是杨家两位夫人时,有惊讶的,有不认识的,有疑惑的,只是薛家世子夫人荣氏脸色微微一沉,片刻后才恢复了先前的温婉可亲。

    东瑗想,五夫人想把薛东琳嫁给沐恩伯的事,大伯母是知道的,祖母肯定也是知道的。

    大伯母倘若不知,不会在杨家两位夫人进门时露出这等神态。

    盛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婶婶是不认识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盛夫人介绍了一遍。

    又叫乳娘抱了诚哥儿来给两位舅姥姥瞧。

    杨大夫人瞧着很是喜欢,让丫鬟拿出一个璎珞项圈,项圈下坠了金锁,锁上镶嵌一块雪色玉牌,雕刻着福寿花纹。

    这样的一个项圈,比薛家老夫人送的还要讲究。

    乳娘替诚哥儿收下,交给一旁的小丫鬟拿着,抱着诚哥儿给杨大夫人磕了头。

    然后起身,又抱着诚哥儿给杨二夫人瞧。

    杨二夫人拿出一对长命锁,下面坠了蝙蝠闹春络子,十分鲜艳。

    乳娘依旧接了,抱着诚哥儿给杨二夫人行礼。

    收完了杨家两位夫人的礼,乳娘依旧把孩子抱了下去。

    康妈妈安排人给薛家五夫人送了补药过去,此刻回来,轻声禀告盛夫人:“夫人,前头宴席摆好了,戏等着开锣呢。”

    盛夫人笑呵呵起身,请众人移步临波楼听戏。

    东瑗落后一步,让乳娘和众人照顾好盛乐诚,才跟在众人身后,去了临波楼。

    盛家处处修建了池子,临波楼就是架在盛昌侯东南最大一处池子上。

    四面环水,临波楼对面一桥之隔,搭了高高戏台,做成莲花模样,垂了绿色幔帐。远远瞧着,宛如一朵红莲盛绽,绿幔似荷叶蹁跹缭绕。

    池子里种了菱角、荷叶,此刻正是莲叶才露尖尖角的时节,菱角已经蔓藤铺满了碧油油的水面。

    一阵微风,清香满怀。

    世子夫人和薛家、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来过临波楼,虽感叹用心巧妙,却不及杨家二位夫人初次相见时觉得惊奇。

    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称赞:“居然这样用心思,建了这么精致的水中楼阁。”其实心里感叹,盛昌侯府真真富足。

    盛京这样的地段,他们家居然建了如此多的水池。

    旁人家盖房子都不能够呢!

    这院子是当年先皇准备开建皇家园林的,无奈御史一次次弹劾,说建皇家园林劳民伤财,乃是朝廷暮气之兆。

    先皇被那些御史缠得没了法子,就把这初建的院子赏给盛昌侯做府邸。

    这面积和地段,自然备受众人的羡慕。

第152节满月(3)

    进了临波楼,众人分了主次坐下。

    东瑗的大伯母和盛夫人自然居首席,三伯母和四伯母居次,杨家两位夫人坐在薛家女眷下首,才轮到盛家二房、三房两位太太及四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和七奶奶。

    东瑗和二奶奶葛氏没有座位,她们俩立在一旁服侍。

    对面戏台上已经开锣,班主用大红托盘托了戏单到这边阁楼,等着夫人们点戏。

    盛夫人推让薛家众人先点,世子夫人和薛家三夫人、四夫人又推让杨家两位夫人先点。

    杨家两位夫人自然推盛二太太和三太太先点。

    最后轮了一圈,还是薛家世子夫人荣氏先点了一出《拜月亭》,盛夫人就跟着点了出《谢瑶环》,薛家三夫人和四夫人分别点了《苏六娘》、《荆钗记》,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才点了出《琵琶行》和《秋风辞》。

    下面几位奶奶也点了。

    盛夫人赏了那班主。

    班主接了赏,拿着戏单又回了那边莲形戏台。不过片刻,便是锦旗漫卷、彩带飘舞,生旦净末丑粉磨登场。

    水袖轻抛,声喉婉转,依依呀呀唱着悲欢离合。

    而阁楼这边,东瑗和二奶奶葛氏帮着摆了筷箸,丫鬟们陆陆续续端了琼浆美醪、美食佳肴进来。

    东瑗站在盛夫人和世子夫人身后,帮着布菜。

    趁着盛夫人不注意,世子夫人轻轻捏了捏东瑗的手,低声道:“瑗姐儿,看到杨家那两位了吗?不请自来,必有不善!”

    东瑗心头微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颔首,让世子夫人知道她心里有数,又绕到了盛夫人那边。

    盛夫人始终笑盈盈的。给众人劝酒。

    酒过三巡,杨家大夫人笑呵呵道:“亲家夫人,放眼盛京城,都没有您这么大的福气!我只比您小几岁。至今还有一个女儿未出阁,去年才添了一个孙女。可您的大孙子,都能上场考状元了!”

    众人听得耳里,纷纷暗中留心。

    注意力不由自主集中到杨大夫人那句“至今还有一个女儿未出阁”这句话上。因为盛家的三爷盛修沐是如今京都最有身价的年轻一辈,既有爵位,又是个四品御前行走,为人不纨绔不荒唐。谁家有女不想攀上这门亲事?

    只是主动上门说这件事的,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还是做不出来。

    毕竟抬头嫁女儿,哪有求着把女儿嫁出去的道理?

    杨大夫人一开口,虽没有主动说要把女儿嫁给盛修沐,众人却下意识这样以为。盛夫人也不例外。

    于是她对杨大夫人就格外小心,生怕中了对方的言语计谋,答应了不该答应的话。

    她心里微微有些不虞。倘若杨大夫人真的这等场合说起儿女亲事来,怎么好拒绝呢?

    可沐哥儿的亲事。自有侯爷做主的。

    她说不上话,也不太想管。

    京都各家朝中势力太复杂,她又不是薛家老太君。能做镇显侯爷的小张良。她对朝中各方势力不太清楚,唯一知道曾经萧太傅对他们家不利,薛老侯爷态度不明而已。

    其他的,她记不住。

    她本就是这样淡薄的性格。

    杨大夫人的话,让阁楼里微微静了静。

    盛夫人停顿了片刻才接话:“什么好福气,左不过是孩子们大些罢了。说起福气,还是您家的老祖母有福气……我婆婆便没有这样的福,走得早,看不到四代同堂……”

    说罢,语气有些伤感。

    这样的话。杨大夫人就不好再把话题引到盛修沐身上了。

    说罢,众人都在想怎么接口安慰她,盛夫人自己已笑道:“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等晦气话!”

    东瑗笑着给她斟酒:“娘,您再吃一杯暖暖身子。”

    盛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

    东瑗放了酒盏,依旧笑道:“娘。您的确是好福气。郝哥儿都快十二了,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过几年大了,娶了孙儿媳妇,您不就是可以抱重孙了吗?”

    薛家世子夫人忙接口:“是这话呢!亲家夫人,您可有好看的孩子?”

    这话绕到了盛乐郝身上。

    可终究还是在说儿女亲事,盛夫人很怕杨大夫人一个拐弯,话题又扯到三爷盛修沐身上,心里对东瑗提起这话就有些不满。

    可微微一思量,盛夫人顿时明白了东瑗的用意,心中又是暗喜,笑着对薛家世子夫人道:“我们家里,孩子们说亲这等大事,都是爷们拿主意,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主?我看好了不中用的。就像当初几个孩子,都是侯爷定的。”

    盛夫人“不想管女儿亲事”这话,终于自然不着痕迹说了出来。

    倘若杨大夫人再提,也太不识趣了。

    盛夫人心里赞东瑗急智,也感激薛家世子夫人的问话能凑到点子上。

    杨大夫人果然笑了笑:“如今都是这样,儿女亲事,外头爷们好看的,咱们轮到咱们做主?”

    正好一出戏唱毕,薛家三夫人不顾大家低声说话,忙起身高声对指了台上的小旦:“那孩子模样真好,唱的也好。快领来我瞧瞧。”

    她大大咧咧,把儿女亲事这个话题就彻底打断了。

    盛夫人心里明镜也似,心想薛家这三夫人,瞧着是个心里不管事的性格,实则明白着呢。

    她这样一嚷,二奶奶葛氏就忙下去,喊了那班主,让把刚刚办小旦的孩子领过来。

    薛三夫人瞧了一回,问他:“多大年纪?”

    “十三。”那孩子恭敬道。

    薛三夫人就啧啧称赞:“这么小的年纪,唱的这样好!赏!”

    二奶奶葛氏就忙替她拿了银锞子赏这个小旦。

    “我家三弟妹爱听戏。”世子夫人荣氏笑着解释,“哪里有唱得好的名角,她都要捧捧。如今又瞧上这孩子了。”

    “这孩子资质好,将来定要成家的。”薛三夫人呵呵笑,“谁没有点喜好,难道不准我爱听戏?”

    说罢,众人都笑。

    话题就渐渐偏离了,再也扯不到三爷头上。盛夫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众人说笑一回,一顿饭渐渐到了尾声。

    从杨家两位夫人不请自来开始,盛夫人就提着心,真怕会说什么话来。此刻到了散席处。她就故意装作有些醉态。

    东瑗和二奶奶葛氏就帮着送客。

    杨二夫人说要去如厕。

    一旁的蔷薇忙领了她去。

    送走了薛家的人,又送走了盛家二房、三房的众人,东瑗回到元阳阁的花厅时,盛夫人歪在炕上,装作睡熟,一旁的丫鬟陪着杨大夫人坐,在等如厕杨二夫人。

    片刻。杨二夫人才出来。

    二奶奶葛氏要和东瑗一起送,杨二夫人笑道:“二奶奶服侍亲家夫人去吧,我们这里大奶奶送送就成。”

    二奶奶笑着应是,给她们行礼作辞。

    东瑗就送她们出了元阳阁。

    婆子们拉了青帏小油车过来,杨大夫人笑道:“我也多吃了几杯酒,头晕的很。坐车回去,怕是要吐的,心里馋一口醒酒汤喝。”

    东瑗听在耳里。岂有不明白她话中之意,笑道:“您若不嫌弃,到我那里坐坐。让丫鬟们煮了醒酒汤给您喝。”

    绕了半日,原来是有话跟东瑗说啊。

    杨大夫人眉梢就有了笑:“如此,叨扰大奶奶了。”

    杨二夫人笑道:“大奶奶大***,听着怪生疏,我就爱叫你瑗姐儿!”一副很亲热的模样。

    东瑗想推辞都不行了,只得道:“二舅母这样怜爱叫我,是我的福气呢。”

    杨大夫人就笑着改了口,喊她瑗姐儿。

    东瑗想,她继母的这两个嫂子,真不好对付。比她继母难缠多了!

    几个人依旧坐着青帏小油车,到了静摄院门口。

    杨二夫人抬眸就看到静摄院的匾额,笑着对东瑗道:“这院子的名字取得有趣。是个什么意思呢?”

    东瑗就把盛修颐名字里带的“修闲静摄,颐养天和”的意思,说给了杨二夫人听。

    “我也听人说过盛家世子爷字天和,原是这个意思啊!”杨二夫人呵呵笑道。“瑗姐儿不仅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个才女呢!”

    这算什么才女,这句话又不是她造的。

    杨二夫人时刻都在捧着她。

    东瑗笑着说二舅母过誉,请了她们在自己平日起居宴息处的东次间坐了,然后让蔷薇吩咐小丫鬟坐了醒酒汤来。

    “瑗姐儿,前日我听你母亲说,你们家想给琳姐儿说亲?”杨二夫人坐下,笑着问东瑗。

    果然是这件事。

    “大约是吧。”东瑗笑道,“我坐月子里,母亲给我送了些药材,隐约提到了此事呢!”

    “哎,琳姐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杨大夫人感叹道,“原本想着和陈家结亲,哪里知道,陈家公子和琳姐儿八字相克……”

    这事不成?

    陈家不顾一开始被薛东蓉拒绝,一再和薛家结亲,看中的是薛家的背景和薛老侯爷在朝中的势力。

    所以八字不合这话,绝对不是从陈家传出来的。

    再说,八字这种东西,算起来很神奇的,你说它是良缘,它就是合的;你说它非良缘,就相克。

    东瑗一听八字不合这话,就明白过来,这件事里面,杨家插脚了!

第153节花言巧语

    东瑗正要说什么,小丫鬟端了醒酒汤进来。

    她只好打住了话头。

    蔷薇亲手给杨家两位夫人奉上汤。

    杨二夫人没有喝多少酒,也不爱醒酒汤的味道,她抿了一口,就端在掌心不再喝了。

    杨大夫人则小口小口啜着。喝了半碗,才继续刚刚的话题:“瑗姐儿,大舅母跟你说句实话:陈家公子和琳姐儿八字相冲,其实是我们家老夫人找了高人推算,我们来前才推算出来,并未告知你们家老祖宗呢。”

    说着,她自己笑起来,“我吃了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兜了出来。瑗姐儿,你不会胡乱说去吧?”

    东瑗微微笑起来。

    原来是拿话试探她的。

    “大舅母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东瑗保证道。

    琳姐儿和陈家公子八字相冲,是杨家给五夫人的最后一道王牌吧?

    倘若盛家不去求娶,薛老夫人又执意同陈家说亲,五夫人杨氏就会拿出这最后的王牌,推了这门亲事?

    东瑗心里明白,暂时五夫人和建衡伯府都不敢说这话的。因为一旦说出去,陈家就彻底得罪了。

    也会彻底惹怒了薛老夫人。

    陈侍郎再怎么根基浅,也是当朝重臣。杨家并无人做官,虽有爵位,心里还是没底的。

    五夫人的如意算盘,还是想让东瑗把五夫人想爱女嫁给盛修沐的事,不着痕迹渗透给盛家,让盛家主动上门求亲。

    如了五夫人想让爱女嫁王侯的夙愿。

    这件事,只有东瑗办最合适。

    东瑗是盛家的长媳,是沐恩伯的大嫂,她替自己的胞妹说这门亲事,并不是薛家和薛东琳主动的。只是东瑗想姊妹过来做伴而已。

    就算盛家不答应,也是东瑗在盛家说话没有份量,是她没面子。不涉及到薛东琳的体面。

    这样,既圆了五夫人的美梦,也保全了薛东琳的面子。

    东瑗想,杨家真的替五夫人和薛东琳打了一手好牌。

    只是。她们怎么就能保证劝得动东瑗呢?

    东瑗倒也好奇接下来杨大夫人和二夫人会说些什么来打动她,让她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正思忖间,杨大夫人放了青花小碗,杨二夫人才再喝了一口,也顺势放下。

    蔷薇就让一旁的小丫鬟端上早已备好的茶水漱口,又奉了痰盂。

    两位夫人漱了口,小丫鬟上了热茶。东瑗就让蔷薇把人都带了下去,东次间不留服侍的人。

    等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杨大夫人笑道:“瑗姐儿,从前你母亲时常在我们做嫂子的面前说,当年杜梨、木棉和汤妈妈害你,你母亲并不是知情的。事后她想起了,总是懊悔,她只当汤妈妈和杜梨、木棉稳重。才放心把你交给她们,哪里知道她们却做出那等事,你心里一定怪你母亲吧?”

    这件事的始末。东瑗心里最清楚。

    这么多年,五夫人也从未就这件事跟东瑗解释过一言半语。

    东瑗觉得,五夫人到底是知道惭愧的,不敢再来粉饰太平,所以对她的恨意,也不曾添加过。

    如今听到杨大夫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东瑗心底那些厌恶与不耐烦顿时涌了上来。

    她压抑了半晌,才让自己的声音不露出异样,方笑道:“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大舅母不提,我都不记得了!我心里不曾怪过母亲的,谁家里没有恶仆欺主?谁又是长了三只眼,能事事看到呢?”

    杨大夫人就微微颔首。

    “母亲是否做过什么,母亲心里最清楚的…….”东瑗继续笑道,“我心里也最清楚。所以我不曾怪过她!”

    杨大夫人微愣,她不由重新打量着东瑗。

    依旧是那平淡的笑意,不见丝毫的异样与憎恶,却让杨大夫人后背莫名一寒,关于当年的话题,亦不好再继续下去了。

    杨大夫人原本猜想,东瑗心里对杨氏定是有气的。倘若提起前话,东瑗能把气发泄出来,杨大夫人再加以粉饰、劝道,让东瑗对杨氏的芥蒂少一分,就算成功了第一步。

    可东瑗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把杨大夫人满心的盘算堵了回来。

    她觉得东瑗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劝解开的人,再说下去,反而破坏了暂时表面上的尊重。

    既这样,只得换个法子劝她。

    “你这般体谅,你母亲定是开心极了的。”杨大夫人又是一番描补,感叹道“瑗姐儿,你总是如此善良,将来倘若妯娌是个刁钻的,岂不是总吃亏?”

    东瑗就笑了笑,等待下文。

    杨大夫人见她不语,继续道:“……瑗姐儿,你现在生了儿子,你婆婆和世子爷都是疼爱你的,你在盛家有了好日子,大舅母也放心了。”

    说的好似杨大夫人一直很担心东瑗过得不好一样。

    杨大夫人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五夫人杨氏怎么没有学会?倘若她学得一招半式,当年东瑗想对付她,也不容易的。

    可见一个人的处境是好还是艰难,都跟自身相关的。

    倘若五夫人有这等本事,当年就不会被东瑗逼得那么狼狈了。

    她含笑接话道:“大舅母不用担心的。”

    墙上的自鸣钟响起,已经申正,东瑗顺势道:“时辰不早了,晚些怕城里宵禁,我也不虚留两位舅母了。”

    她这样请送,不过是想让杨大夫人绕开这些弯弯,直接说主题。

    杨大夫人也看了眼自鸣钟,笑起来:“说着话儿,就忘了时辰的。瑗姐儿,舅母就先回了,只是有句话儿搁在你心里:你小叔子不仅仅比世子爷官级高一品,地位尊贵,还封了伯爷。倘若将来是个不知根底的妯娌进门,又是个聪明会哄人的,你婆婆信任她,这偌大的庭院,可有你管家的地位?”

    在内宅的女人,奋斗了一辈子,不就是想获得内宅最高当权者的地位?

    假如她的妯娌样样能干,三爷虽是弟弟,却被世子爷强上百倍;弟媳妇又哄得婆婆喜欢,嫁入婆婆愿意把家交给东瑗的弟媳妇管着,那么东瑗的处境,可不就是尴尬?

    盛昌侯还在壮年,盛家不可能分家,盛修颐亦不可能承爵,东瑗就要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伏低做小的日子,在婆婆面前可能不得喜欢,在弟媳妇面前退让。

    这一切,都是未来的忧患。

    杨大夫人这一点,简直戳到了女人的心里最痛处。

    东瑗静静听着。

    “……要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你现在得势,何不抓住这个机会,把后面的忧患都清除了?”杨大夫人见东瑗不语,还以为正说中了东瑗的心思,心里大喜,又道,“大舅母是把你当亲外甥女,才对你说了这番话,你细想!”

    东瑗颔首:“大舅母说的是,我记在心上了。”

    “大舅母也有个现成的主意……”杨大夫人声音低了低,“琳姐儿不是和陈家公子八字相冲?倘若盛家想替沐恩伯求娶琳姐儿,正是机会。”想了想,又道,“盛家如今和何等权势?若娶了门第相当人家的女儿,皇家还以为盛家是要结党营私的。你父亲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将来分了家,也无实权在身,陛下对盛家结这样的亲事最放心了……”

    这是拿东瑗自己告诉五夫人的话,来回击东瑗。

    “我定会细想。”东瑗又保证道。

    杨大夫人和二夫人这才动身离开。

    东瑗送了她们出门,折身回来,累得身子发软。

    她坐月子睡得太多,今日猛然站了这么久,的确是不太适应。

    罗妈妈和蔷薇、橘红进来,问她要不要换了衣裳躺下。

    “我看看诚哥儿去!”东瑗起身道。

    今日下午,她们还在临波楼看戏吃饭时,竹桃、沉烟早已收拾好,搬去了桢园。乳娘从临波楼回来,也径直抱着诚哥儿住了进去。

    以后他就要跟着乔妈妈、夏妈妈和竹桃、沉烟在桢园了。

    东瑗很是不放心。

    她方才胡乱答应杨大夫人的话,也是想赶紧让她们走,自己好去桢园瞧瞧诚哥儿。

    去的路上,罗妈妈就问东瑗:“杨家那两位夫人来做什么?”

    东瑗就把她们的来意说了:“借着给诚哥儿送满月礼,来说上次杨妈妈说的那件事!”

    罗妈妈顿时不快:“怎么还没完没了的?瑗姐儿,你不会答应了吧?”

    两位杨夫人走的时候,脸上可没有不虞。

    “我答应她们做什么?”东瑗笑道,“今日大伯母回去,自然会把她们来了我这里的话告诉祖母。祖母心里有了防备,琳姐儿的事定是变不了的。再说,杨大夫人只是说替我考虑,又不曾求着我去替琳姐儿做媒。我考虑与否,都是在我……”

    罗妈妈这才放下心来。

    赶到桢园的时候,小丫鬟们忙去告诉了乳娘和管事的夏妈妈。

    夏妈妈和竹桃、沉烟迎了出来。

    乳娘正抱着给诚哥儿喂奶。

    诚哥儿吃了奶,心情大好,东瑗把他抱在怀里,他就冲东瑗咿呀咿呀的,似乎想说话般。

    东瑗看着他,就不忍撒手,一直逗留到戌正。盛修颐回到静摄院,不见东瑗和孩子,就知道盛乐诚搬到了桢园,而东瑗肯定去了桢园。

    他信步到桢园,果然见东瑗抱着诚哥儿。

    盛修颐也逗弄孩子一回,夫妻俩才回了静摄院。

第154节暧昧的夜

    盥沐后,盛修颐先上了床,拿了本书斜倚着床头看。

    东瑗从净房出来,蔷薇和寻芳帮她散发,她眼皮有些睁不开。

    好不容易弄好,她也不管今夜是谁值夜,一切都交给蔷薇,径直上了床,把明角灯移到床里面给盛修颐看书,她则放下幔帐躺着。

    明明很累,却脑海里无端又想起杨大夫人那番话。

    东瑗不得不承认,杨大夫人的确有些口才,那番话攻心至上,倘若她真的只是这个时空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或许真的就听进去了。

    人心蛊惑,真的很可怕。

    杨大夫人那番陈家公子和薛东琳八字不合的话,东瑗定是不会亲自去告诉老夫人的。

    反正今日杨家两位夫人到盛家来,世子夫人荣氏定会告诉老夫人,这就足够了。以薛老夫人的聪明,不会不防范杨家的。

    姻缘自古就是难以预测。谁也不能预料两个人在一起是否良配。

    老夫人要把薛东琳嫁给陈家公子,薛东琳一万个不乐意,可谁是她命中注定的人,东瑗和老夫人都无法预料。

    老夫人是老祖宗,在这个时空的主流思潮下,她有权决定孙女们的未来。可东瑗只是姐姐,她没有资格推波助澜。

    不管薛家怎么闹腾,她能做的,就是不让盛家被波及,自己不会主动把薛东琳求娶到盛家来。

    薛东琳的性格太过于跋扈,而盛夫人又是和软性子,没有薛家老夫人那般杀伐果决。薛家老夫人能降得住薛五夫人杨氏,盛夫人却是绝对降不住薛东琳的。

    想着,她就轻叹一口气。

    五夫人杨氏做这样的美梦,东瑗可以理解,毕竟她一辈子都是这等短视;可杨家也这样想,让东瑗很不解。

    杨家难道觉得盛家愿意再娶一门薛氏女?

    杨家难道忘了,太子和皇后都未定。盛家和薛家可能会有场恶仗吗?杨家的老夫人若是真心疼爱薛东琳,应该避开这个风头才是。

    灵光一动,东瑗倏然想到:这样险中求胜,不顾薛东琳的死活。只想着攀上盛家而已吧?

    难道杨家也想依靠盛昌侯了?

    朝中人和事,简直匪夷所思。

    想着,她又微微叹气,居然把睡意给弄没了。

    盛修颐听到她两次轻声叹气,就把书阖上,又吹了她搁在床内侧的那盏宫制明角灯,然后侧过身子。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盈盈纤腰已经丰腴不少,盛修颐想起她早上穿衣时的嘀咕,忍不住想笑。

    幔帐内光线倏然暗了,又有结实的手臂搂着东瑗的腰,她贴上了盛修颐温热的胸膛时,心猛然一紧:他不会是……

    她才出月子呢。

    盛修颐的呼吸凑在东瑗的颈项间,嗅着她肌肤的香甜,没有了坐月子时那种淡淡**味。有了昨晚沐浴时撒的玫瑰huā香,很清甜好闻。

    “遇到了为难的事?”他低声问着东瑗“你叹气了好几回呢。”

    东瑗笑了笑。没有告诉他。

    娘家这些事,对她而言够不光彩的,也够烦恼的,又何必说给他听,让他也跟着烦恼?

    “没事,不过是舍不得诚哥儿搬走。”东瑗道。

    盛修颐低低笑:“才桢园嘛,几步路就能走过去的……”

    家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孩子不能在父母身边溺爱着长大,东瑗又能如何?她笑笑说是。

    盛修颐想起什么,问她:“你身边的蔷薇。是不是在配人?”

    东瑗微愣,道:“是啊,我想着替她寻门好亲事呢,所以这段日子叫罗妈妈她们帮着访访。”

    盛修颐嗯了一声,顿了顿,半晌才问道:“阿瑗。你身边管事的,将来是定了蔷薇的吗?你会不会放她出去?”

    东瑗终于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了,笑道:“是不是你身边的小厮想着要蔷薇?”

    东瑗将来要管盛家的内宅,而盛修颐管着盛家的外院,他们身边的人都会是盛家仆人里高级管理者。不可能是夫妻俩同时委以重任的。

    定是盛修颐身边的小厮看上了蔷薇,盛修颐才会问东瑗会不会放蔷薇出去。

    只有放蔷薇出去,这件事才能成。

    盛修颐也愣,继而失笑,他感叹东瑗脑子转得快。

    “是来福。”盛修颐笑道“他听说蔷薇要配人了,在我身边打了好几天饥荒,又不肯说什么事。今日来安才告诉我,他可能看上了你身边的蔷薇。我找了他来问,他说诚心想娶蔷薇,又怕你这边不肯放……”

    东瑗犹豫了半晌,才道:“我明日见见来福,再说后面的话,成么?”

    盛修颐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放蔷薇出去的。

    他也看得出,东瑗身边事事是依赖着蔷薇。她陪嫁的罗妈妈性格和软慈爱,像是东瑗的亲人一样在身边陪着她,橘红又老实有余、精明不足,只有蔷薇干练些,屋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在打理。

    不过是来福求他,他也就顺势一问。

    “成啊,我明日反正没事,叫了他进来,你问问他。”盛修颐随口道。说着,手就沿着她亵衣在她腰际来回轻轻摩挲着。

    他临去西北那晚,东瑗不知是否有孕,他又不肯去姨娘那里,然后他就是在她的双腿间,完成了那件事……

    现在想起来,东瑗都觉得怪怪的。

    她不喜欢那样的,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女人怀了孕怎么服侍丈夫,她不太明白。前世她没有经历过,而这个时空,倘若她拿这话去问家里的长辈,定是要挨骂的:既不能服侍,应该安排通房,或者把男人派往姨娘那里的。

    在这个时刻,男人是至尊的,是女人的天,女人怎能让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如此委屈?

    东瑗也会问他要不要去姨娘那里,他说不去,东瑗也不深劝;他要去。东瑗也不拦着。

    她不能用一个人的后世婚姻观看挑战整个时代的婚姻观。

    姨娘这种存在,假如男人很喜欢她,就像二房的四爷那样,为了个姨娘死去活来的。那么作为嫡妻吃醋生气是应该的。

    可像盛修颐的姨娘,倘若东瑗去吃醋,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在这个时空的后宅,权利永远是最重要的。得到嫡妻之位,便是得到了权利的开端;得到了婆婆的赏识,是得到后宅权利的另一个台阶;有了儿子,便是更上一层楼;丈夫的尊重和喜爱。是权利最关键的一步。

    她想要盛修颐的喜欢,却从未想过和他两情相悦,生死白头。

    现在,她仍是不能服侍他的。东瑗深吸一口气,忍耐着承受她的摩挲,她不知道要怎么让他满足。

    盛修颐的手就不由自主沿着她的衣袖伸了进去,摩挲着她滑软肌肤,似上等的绸缎般。

    东瑗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微微发紧。

    盛修颐扳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手解开了她的衣襟。

    四月暮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冷。东瑗只觉得寒气侵肌,身子微颤。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被子的一角。

    盛修颐的手握住了她的丰腴,东瑗有些疼,呻|吟出口。

    他就连忙松了手。

    “很难受吗?”他声音有些哑,问话时气息灼热喷在东瑗脸上。

    东瑗颔首:“不舒服。”

    他从她身上下去,将她搂在自己怀里,然后撷住了她的唇,用力吮吸着她嫩滑的唇瓣,直到东瑗喘不过气,用力推他。他才松开。

    东瑗便大口大口吸气。

    盛修颐的唇随即落在她的锁骨与肩头出,吮吸得她肌肤酥麻。

    他拉过她的葇夷,向他硕大灼热处探去。

    东瑗一开始不知道他的意思,直到触碰到了那灼热的坚|硬,手像被烫着了连忙缩回来。

    她道:“……我叫人进门服侍你更衣,去邵姨娘那里吧。”

    盛修颐又吻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说话,依旧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

    用水的时候,是罗妈妈进来服侍的。

    她一边服侍东瑗沐浴,一边遣了蔷薇出去,低声对东瑗道:“瑗姐儿,你还在月子里……世子爷那样的话,你将来身子不好的。”

    东瑗的脸都要烧灼了,喃喃道:“没有,世子爷没有那样我……”然后又觉得尴尬无比。

    她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罗妈妈以为她怕自己唠叨,故意不承认,还是叮嘱了再叮嘱,下次不可如此。

    东瑗就含混应了。

    她回到内室的时候,盛修颐还在净房没出来,东瑗不管他,拉着被子盖好装睡。

    盛修颐回来的时候,见东瑗装睡,就捏了捏她的鼻子。

    东瑗不得不睁开眼。

    又想起方才的事,难堪极了。他倒是挺愉悦的,东瑗想起来,心里就抵触。

    盛修颐低声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唤她阿瑗。

    那边,红莲和绿篱服侍盛修颐沐浴后,喊了小丫鬟倒了洗澡水,两人嘀嘀咕咕的,正好罗妈妈在她们身后,把两人吓了一跳。

    罗妈妈问:“说什么呢,大半夜鬼鬼祟祟的。”

    红莲和绿篱都是曾经在拾翠馆服侍的,跟罗妈妈也是亲近的,见被她撞破,不好再隐瞒,只得低声也告诉她:“世子爷背后一条伤疤,这么长,这么深……”

    红莲比划着,有些惊心般告诉罗妈妈“看着好吓人。去西北之前还没有呢。”

第155节选择(1)

    罗妈妈听着,心里也骇然,仔细问了红莲,红莲一一告诉了她。

    她就记在心里。

    次日早晨,东瑗依旧是卯初一刻起身,吃早饭,准备卯正去给盛夫人请安。她很久不曾这样早起,所以蔷薇和罗妈妈进来唤她的时候,她睁开眼,觉得手脚无力,又倒头睡了片刻,才起来。

    倒是盛修颐先起来了。

    东瑗和他吃了早饭,两人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请安。

    而后,盛修颐说去衙门点卯。

    东瑗想起他说衙门里只是挂了闲职,说去点卯,其实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办。他每日起得这样早,到底办什么事?

    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亦不能深问,给盛修颐行礼,送他出了元阳阁。

    盛夫人今天要在花厅见家里的管事婆子们,没有功夫留东瑗顽,就让她先回去。

    东瑗是嫁过来两个月后才知道,家里内宅很多规矩都是公公定的,婆婆只是每个月隔十天象征性问问家里管事婆子们最近的事。

    规矩都已经定下了,且众人从不敢私下违逆侯爷的规矩,所以后宅井井有条。那些仆妇对那个随时会打杀下人的盛昌侯很惧怕,从来不敢耍花枪,盛夫人管理内宅就变得很轻松。

    东瑗回静摄院,路过桢园时,先去看了诚哥儿。

    诚哥儿正在睡觉。

    乳娘说他夜里只醒了一次,喂了奶又继续睡了。

    东瑗站着他的小床前看了半晌,才叮嘱丫鬟、婆子们仔细服侍他,自己回了静摄院。

    罗妈妈就把盛修颐后背一条狰狞伤疤的事告诉了东瑗。

    东瑗这才想起,昨夜那样的时候,盛修颐都不曾在她面前褪了上衣。

    他似乎从西北回来。就一直穿着中衣睡觉,从未在东瑗面前脱过上衣的。

    她心里顿了顿,喊了红莲和绿篱来问。

    “大约是好了。”红莲道,“刀口很深,肉都翻了出来。不过红肉都结痂了。不碍事。只是瞧着吓人…….”

    东瑗深深吸了口气,心内的情绪才敛了去。

    盛修颐中午回静摄院的时候。东瑗很想看看他背上的伤疤,可来福跟着一起来了,她的心思只能先按捺下。

    盛修颐带了来福给东瑗看。

    东瑗让丫鬟给来福端了个脚踏坐。然后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下去。和盛修颐坐在临窗大炕上,看了又看来福的模样。

    来福比盛修颐矮些,却很壮实,面色黧黑。横眉星目,眉宇间有些煞气。不太像个小厮,倒像是护院。

    模样不及盛修颐身边的来安好看。

    可是瞧着老实,也不像来安那般油滑。

    倘若是在来安和来福中挑选一个做丈夫,东瑗觉得来福更加让人踏实。

    可年轻的女孩子,哪个不喜欢丈夫容貌俊俏,反而喜欢来福这个大老粗的人?

    她心里对来福有了几分保留。

    “你是哪里人?”东瑗问他,“父母现在在哪里?”

    来福就看了眼盛修颐。

    盛修颐咳了咳,替来福答道:“他是临汾人,父母早亡,只身投靠在我这里的……”

    东瑗听这语气,不像是说小厮,反而像是说门客。

    她觉得这其中有缘故,而盛修颐和来福不肯说明,她是不会把蔷薇给来福的。

    东瑗端了茶,轻轻啜了一口,才再问来福:“你为何想娶蔷薇?”

    这个问题…….

    盛修颐挑了挑眉。

    来福想了半晌,道:“她长得好看……”

    这话虽浅薄了些,却是大实话。他和蔷薇没有接触过,不了解她的为人。现在想娶她,不过是看着她长得漂亮。

    东瑗觉得来福在这件事上不花哨,依旧让人踏实。

    她又问了他年纪。

    “二月里满了二十一岁。”他说。

    东瑗微讶,问道:“怎么二十一岁还没有成亲啊?”

    来福又看盛修颐。

    盛修颐笑了笑,对来福道:“你先出去吧。”

    来福道是,却又看了眼东瑗,很想从她面上读出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和东瑗对他是否满意。见东瑗垂首喝茶,不动声色,他很是失望,给东瑗和盛修颐行礼,退了出去。

    来福从东次间走了出来,看到外间有个穿着玫瑰紫二色短褥衫的女子冲着他抿唇直笑,而穿着浅红色短褥衫的蔷薇,虽硬撑着,面上却是通红。

    来福见她们这样,便知道方才东次间大***问话,她们在外间服侍的几个人都听到了几句。

    估计猜到了来福的目的,正拿蔷薇取笑呢。

    而蔷薇羞得满面通红,来福也不敢再说什么,跟她们拱了拱手,快步出去了。

    来福出去后,橘红就忍不住低声笑,推蔷薇道:“世子爷身边的,居然自己来提这事了……这份胆量真叫人稀罕呢。他说你长得好看呢!”

    蔷薇轻轻跺脚,又羞又恼,转身要出去。

    罗妈妈拉了她,又要打橘红:“还说还说,我们蔷薇的脸都红破了!”

    几个人又是压低了声音偷笑。

    蔷薇更是恼了,挣脱罗妈妈的手,跑了出去。

    “平日里数她精明,遇到这事,也忸怩起来了!”橘红仍在笑。

    罗妈妈轻轻打了她一下,低声笑道:“哪个大姑娘遇到这种事不羞?你当初配人的时候,不羞吗?”

    橘红哎哟一声,脸上也微红,道:“妈妈真是的……”就出去寻蔷薇了,只留罗妈妈在外间服侍。

    东次间里,盛修颐拉过身后的梭子锦弹墨大引枕斜倚着,对东瑗说来福的事:“……他六年前才到我身边的。他那时才十五岁,已经是一身的好力气,在临汾道上有了些名气。”

    “道上?”东瑗打断盛修颐的话。

    盛修颐就笑,半晌后才说:“他从小混在市井,自然干净不了。不过他是很懂得是非和律令的。这些年在我身边,也从来没有出过岔子,谨守本分的。”

    “他以前有过官司吗?”东瑗问。

    盛修颐又是犹豫,沉默须臾才道:“是替人顶了黑锅。他在我身边这些年,早换了度牒和户籍。当年那些事早已查不出来。你大可放心的。”

    东瑗又问:“那他怎么二十一岁还没有成亲?你没有替他打算过?”

    盛修颐笑道:“有啊。从前我院里服侍的。有个小丫鬟,我说赏给他。他不要,说人家不好看。”

    东瑗撇撇嘴。

    盛修颐却道:“其实那丫鬟长得很好看,比蔷薇差不了多少。”

    东瑗笑了笑。

    难道只觉得蔷薇好看吗?

    不管怎样。东瑗很不好看来福。他的背影太复杂了些。而且长得不够俊俏,估计蔷薇也不喜欢。

    “我瞧着他应该是个得力的,你又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培养他,自然是委以重任的。”东瑗顿了顿。才总结般对盛修颐说道,“而我这里离了蔷薇事事不行的。我还是不准备放蔷薇出去。要不,我院里还有些长得好的小丫鬟,你挑了送给他?”

    这话就是拒绝了这门亲事。

    盛修颐似乎是预料之中的,他笑笑道:“你院里的小丫鬟都在定制里,送给了他,你不是还要添人?我回头瞧瞧,看到有好的,再买进来给他吧!”

    东瑗道好。

    这件事只得作罢。

    东瑗又想起方才罗妈妈告诉自己,盛修颐身上一条狰狞伤疤的事,于是起身绕到他身边坐下,问道:“你身上的伤口,让我瞧瞧。”

    盛修颐微愣,继而笑起来,猛然将她搂在怀里,用力吻着她,道:“夜里再看……大白天解衣给你看吗?”

    说的东瑗脸颊绯红。

    盛修颐在静摄院吃了午饭,下午又说有事出去,就去了外院。

    罗妈妈和橘红进来问,蔷薇的事定了没有。

    罗妈妈说:“那个叫来福的,瞧着不是那轻浮性子,沉稳得很,比世子爷身边的来安好些。那个来安,油嘴滑舌的…….奶奶,定了他吗?”

    橘红就反驳罗妈妈:“来福长得不好看。”

    年轻些的女孩子,都喜欢俊俏的,果然是不假,东瑗就笑了笑,道:“世子爷是问我,愿不愿意将来放蔷薇出去,假如愿意,才要把蔷薇说给来福的。我身边得力的,是不能配世子爷身边得力的。我就说先看看人,倘若是个极好的,自然不愿蔷薇错了良缘。如今我反复想着,还是想把蔷薇留在身边。”

    就说说,这件事不成。

    橘红没什么感觉,罗妈妈挺遗憾的。

    她年纪大些,看人比较深,觉得来福很不错。

    可嫁给来福就要出去,蔷薇也不一定愿意。她现在在奶奶身边,正是受器重的时候,将来就跟盛夫人身边的康妈妈一样,就是盛家的少爷小姐见了,也要尊一声妈妈的。

    罗妈妈觉得蔷薇不愿意为了嫁来福而放弃这样的前程,所以也不再多言了。

    这件事也就丢开了,橘红亦不再拿蔷薇取笑。

    下午的时候,东瑗又看了三个人,都是以前提过的,只是她都不太满意。

    罗妈妈和橘红也在一旁帮衬参谋,可她们俩经常意见相佐,不能给东瑗实质性的建议。

    东瑗最终想了想,还是想把这些人的情况说给蔷薇听听,让她自己挑挑。

    她跟东瑗不同,她的婚姻不需要为了家族而做出牺牲,可以挑一个自己满意的人。

第156节选择(2)

    下午姨娘和孩子们来给东瑗请安,东瑗寒暄了几句,让他们回去,自己也去给盛夫人请安。

    想着请安回来,就趁着吃晚饭的空隙,问问蔷薇她的意思。

    今日来福过来,下午东瑗又看了三个小厮,蔷薇就一下午都躲着不在东瑗跟前服侍,只怕是害羞了,心里肯定也会多想。

    嫁人犹如第二次投胎,哪个女人心里不忐忑?

    早早跟她通个风,免得她想多了,心里不踏实。

    盛夫人却拉着东瑗说话。

    “今日和煦大公主让身边的黎妈妈给我送了两匹缎子,说是宫里新赏的。”盛夫人让二奶奶和表小姐秦奕先回去后,拉着东瑗说话,“我们府上和秦尉侯府不算深交,和煦大公主又是傲慢性格,她给我送东西,真真头一回呢。”

    和煦大公主,元昌帝的姐姐,早年下降给秦尉侯卫国平,对东瑗和韩家恨之入骨的和煦大公主。

    东瑗对这个大公主无甚好感。

    盛夫人跟东瑗说知心话,东瑗洗耳恭听着,问道:“黎妈妈说了些什么?”

    盛夫人微微叹气:“还不是离不了儿女亲事?”

    萧家流放千里,三爷盛修沐和萧家七小姐的婚事作罢后,才二十就封了伯爷的盛修沐一时间炙手可热,京都有些地位的人家,都想着攀上这门亲事。

    东瑗原先不知道和煦大公主还有个女儿,自从她和薛家十二姑娘薛东琳打了一架,东瑗才知晓。

    和煦大公主的那个女儿,应该年纪和薛东琳差不多吧?

    “是提了三爷吗?”东瑗问。

    盛夫人颔首,又是叹气:“我都快愁死。我昨日也问了侯爷,沐哥的婚事定谁家。让侯爷给我个谱儿。侯爷却说,大事未定,现在给沐哥儿定亲不合时宜,让再等等……”

    大事未定,是为后位和储君未定吧?

    倘若薛贵妃娘娘母仪天下。三皇子封了太子。盛家要避其锋芒,盛修沐大约只能娶个家世比盛家弱的妻子。甚至可能是小吏的女儿;倘若东宫旁落,那么盛家亦不需避讳,盛修沐就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盛昌侯还真是怕委屈了三爷啊。

    东瑗想着。就笑道:“既未定。不管谁来打探消息,您都不应推脱就是了。”

    盛夫人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烦的很。我最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就亲热起来。阿瑗,我是不会说话的。怕说错了什么,叫人家寻了不是。将来侯爷和沐哥儿为难。”

    东瑗笑着安慰她:“娘,您多想了……”

    “下次不管谁来,大约是沐哥儿婚事那意思,我就派人喊了你来。咱们婆媳一处,倘若我说错了什么,你也能提点,咱们描补描补,遮掩不过,不给侯爷和沐哥儿添累赘。”盛夫人拉着东瑗的手道。

    东瑗忙说好。

    正说着话儿,盛昌侯的林二姨娘来给盛夫人请安。

    盛夫人微微狐疑,想着自己免了林二姨娘晨昏定省多时,怎么今日又来请安了。

    东瑗也看得出盛夫人的疑惑,就起身告辞:“娘,我先回了……”

    盛夫人笑笑说好。

    林二姨娘进来,跟着她的小丫鬟手里拿了个小小的葱绿色绣虫草包袱,可能是包了鞋袜给盛夫人。

    看到东瑗,林二姨娘给她行礼。

    东瑗微微屈膝还礼,就退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夕照漫天,将院中一株西府海棠照得锦绣璀璨,灼目秾丽。寻芳搀扶着东瑗,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一同回静摄院。

    走到桢园门口,东瑗停了脚步。

    从早上见了诚哥儿一回,已经大半天了,东瑗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放不下似的。踏进桢园,心才微微放定下来。原来她真的想诚哥儿了。

    这样片刻都离不得一个人,东瑗还说第一次经历。

    原来做了母亲,心会如此柔软。

    她也会忍不住想起前世的母亲,怎么对自己那么疏淡,让她跟着奶奶过活?

    想来想去,终是不忍心去责备父母的冷漠,只当他们生意忙,只当他们跟自己缘分浅。

    做母女、母子也是需要缘分的。

    东瑗和诚哥儿就是缘分深,否则怎么片刻都离不得他?

    刚刚踏进桢园,却听到孩子的哭声。

    东瑗心里一紧,快步进了屋子。

    内室门口,焦急站着沉烟和薛江晚的丫鬟莺儿。

    看到东瑗来,沉烟吓得脸色发白,忙给她行礼,莺儿也瞬间失色。

    东瑗心里一沉,不等沉烟撩帘,自己快步冲了进去。

    乳娘正抱着哭得厉害的盛乐诚,想要给他喂奶,而盛乐诚不吃,依旧哭得凄厉。

    薛江晚脸色惨白,手足无措立在一旁。

    看到东瑗进来,满屋子服侍的人吓得跪了下去。

    东瑗二话没说,上前接过乳娘手里的孩子,抱在怀里。

    不知道为何,东瑗刚刚抱了盛乐诚,他的哭声就小了。东瑗将他搂在怀里,隔着衣衫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孩子的哭就渐渐止住了。

    片刻后,原本凄厉的啼哭终于止住了,满屋子的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管事的夏妈妈忙吩咐小丫鬟给盛乐诚端了热水来擦脸。

    薛江晚也上前,给东瑗行礼,喊了姐姐,语带焦虑与不安:“……我只是想抱抱诚哥儿…….姐姐,我什么也没做。”

    东瑗没有理她,依旧抚摸安慰着诚哥儿,直到孩子完全不哭了。

    小丫鬟端了热水来,东瑗替他擦了脸,又摸了些雪脂膏。

    盛乐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东瑗,很委屈的样子,东瑗的心都融化了般,忍不住往他脸上亲了亲。

    盛乐诚顿时就咧嘴。呵呵笑起来。

    他现在笑,已经有了些声音。

    乳娘和管事的夏妈妈终于敢喘气了,看到诚哥儿笑,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东瑗也忍不住笑。

    薛江晚就尴尬站在一旁。

    半晌,东瑗抬脸看薛江晚。问道:“薛姨娘怎么过来看诚哥儿?”

    薛江晚见东瑗肯理她。忙上前急急辩白:“我今日也无事,就想着路过来瞧瞧诚哥儿。姐姐。我真的只是抱了下诚哥儿,刚刚沾手他就哭了,乔妈妈和夏妈妈都看见了……”

    实情的确如此。可乔妈妈和夏妈妈此刻都不敢点头。只是垂首不语。

    谁愿意为个姨娘作证,惹大奶奶不快?

    “没事,这不是笑了吗?”东瑗声音轻柔,怕惊了诚哥儿般。又道,“天色晚了。你回去歇了吧,多谢你想着看诚哥儿。”

    薛江晚惨白着脸,依旧想解释什么,东瑗却不再看她。

    她懊恼着从内室里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东瑗将盛乐诚抱在怀里,问乳娘和夏妈妈:“怎么回事?诚哥儿从来不哭得这样凶的。”

    她的声音有些冷峻。

    乳娘乔妈妈已经跪下,道:“原是刚刚吃了奶,奴婢和夏妈妈抱着哥儿在屋里遛弯。薛姨娘来了,见哥儿醒着,就要抱抱。哪里知道她刚刚抱过去,哥儿就哭得不行……”

    夏妈妈也跪下,道:“大奶奶,真的是这样!薛姨娘刚刚抱了诚哥儿,诚哥儿就哭了,怎么都哄不好。也不是拉了,也不是饿了,喂奶也不吃,只是哭。我和乔妈妈都是头次见诚哥儿这样……”

    “只是刚刚抱了一下,没什么异常吗?”东瑗又问。

    她不相信薛江晚能收买这屋子里的人替她做伪证。

    乔妈妈和夏妈妈异口同声说真的只是刚刚接过去抱了下。

    东瑗思量了片刻,让乔妈妈和夏妈妈起身,然后道:“下次薛姨娘来,你们就拦着,只说她辛苦了,别把诚哥儿给她抱。”

    两位妈妈忙道是。

    就算东瑗不叮嘱,她们吓了这一回,下次是再也不敢的。

    东瑗回眸看诚哥儿,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眸湿漉漉的,能倒映出东瑗自己的影子。

    东瑗就捏了捏他的脸颊,笑着问他:“哭什么,诚哥儿哭什么呢?”

    诚哥儿听不懂她说话,只是冲她笑。

    东瑗提起来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

    她实在舍不得放手,孩子刚刚又哭了一场,她让乳娘拿了风衣来跟诚哥儿裹着,笑道:“今夜诚哥儿跟我睡,明日再送回来。”

    乳娘乔妈妈是不敢拦的。

    倘若是平日,夏妈妈或许敢劝。

    方才诚哥儿哭得那么厉害,东瑗一来就不哭了,夏妈妈顿时就不敢吱声,任由东瑗带着乳娘和诚哥儿回了静摄院。

    虽不合规矩,可到底诚哥儿比规矩重要!

    诚哥儿这么一闹,东瑗也没心情跟蔷薇谈事,只得等明日早上。

    晚上盛修颐回来,看到诚哥,就问东瑗:“怎么抱了回来?”语气里是极喜欢的,并没有怪东瑗坏了规矩的意思。

    东瑗就把刚刚薛江晚的事说了一遍。

    盛修颐一贯清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东瑗笑着道:“……你说是不是怪事?我一抱着他,他立马就不哭了,乖得不得了!”

    盛修颐这才笑:“若不如此,你不是白生了他一场?”

    说起这个,东瑗就很荣耀:是她生的儿子,旁人碰碰都不行,就能她抱。她想着,内心就冲满了成就感。

    看着诚哥儿哭累了睡熟的小脸,东瑗觉得此生很完美。

第157节告诫

    当着盛修颐的面,东瑗想小事化了,毕竟无凭无据,闹起来家宅不和,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背后,东瑗总是觉得不放心。

    她想起出嫁前五姐对她说过的话:“……倘若怀了孕,不要吃薛江晚送的任何东西……不要对她心慈手软……”

    当时薛东蓉情绪很激动,跟东瑗说她所言的那些话都是无稽之谈,可东瑗身为穿|越异世的人,岂会忽视这样的话?

    她早已预料薛东蓉亦是活过两世的人,她对这一生能未卜先知。

    可能是很多事情改变了,薛东蓉的预言也发生了变化。东瑗怀孕时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但是那些不好的事,到底是消失了还是推迟了呢?

    东瑗对薛江晚有过防备的,却也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在盛家子嗣这般单薄,在盛修颐对薛江晚毫不青睐的前提下,在一旦发生了事没有人替自己撑腰的情况下,薛江晚敢害孩子?

    东瑗觉得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如此。

    但是薛江晚一向爱险中求胜,去年她不是一开始到了镇显侯府,就挑拨东瑗和十一姑娘薛东姝的关系吗?

    东瑗觉得旁人犹可,薛江晚是必须防范。

    哪怕这次盛乐诚哭得厉害真的跟她没关系,也要防范她。万一她犯浑,伤害了孩子,东瑗追悔莫及。

    这个家里的姨娘,范姨娘虽然瞧着活泼,却是个极其机灵的,她那么开朗又泼辣的人,应该没有求死之念。所以在盛家子嗣艰难的情况下,她不会傻傻想着去害孩子从而自己惹祸上身。

    陶氏和邵紫檀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是不敢贸然行事的。

    只有薛江晚。既无子嗣牵挂,又不够机敏,倘若旁人借她的手害人,她定会上当。成为枪使。

    东瑗想着,盛修颐已经从净房出来,催促她快去盥沐。

    诚哥儿已经睡了,东瑗把他放在枕边,就去了净房。

    是蔷薇服侍她洗漱。

    东瑗想起很多话想问蔷薇的,都耽搁了下来,就对她道:“你明日身上的差事都推了。早上陪我去给夫人请安,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蔷薇道是,却能想到是什么话,脸上不由涌现红潮。

    东瑗笑了笑。

    她从净房出来,蔷薇安排乳娘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睡,自己也再一旁的榻上铺了铺盖,今晚她和橘红值夜。

    半夜里,盛乐诚醒了一次。乳娘喂了奶。他吃饱后,没有立刻睡着,而是睁着眼睛看东瑗和盛修颐。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再睡去。

    盛修颐对东瑗道:“他从前睡得特别多,不会醒这么长的时间……”

    东瑗就笑道:“慢慢他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越来越磨人了。”

    夫妻俩看了孩子半晌,才各自睡下。

    盛乐诚横在中间,睡得香甜。他有轻微的呼吸声,东瑗一点也不觉得吵,反而安心极了。

    次日早上,又是盛乐诚先醒的,醒来就大哭。

    这回不仅仅是饿了,还拉了。乳娘替他重新洗澡换了尿布。喂了奶,他立马就不哭。

    除了薛江晚抱的那次,盛乐诚真的只有饿了或者尿湿了才会啼哭。

    到底薛江晚做了什么,让她一抱着盛乐诚,盛乐诚就大哭不止啊?

    吃了早饭,盛修颐去了外院。东瑗则先送盛乐诚回了桢园,叮嘱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要尽心服侍,才带着蔷薇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今日却遇到了二爷盛修海。

    他和二奶奶一起来给盛夫人请安。上次因为袁家小姐的事,他被盛昌侯打了一顿后,听说卧床了七八个月……

    东瑗跟他们夫妻行礼后,坐在炕沿的太师椅上。

    二爷就跟盛夫人说了来意:“……五姑丈邀请我们兄弟去东郊明湖泛舟踏青。我昨日已经把帖子给了大哥和三弟,他们都有差事,不能去。”

    五姑丈,是说文靖长公主的大儿子。

    盛夫人慈爱笑道:“他们都有事,那你去吧,代你大哥和三弟跟五姑丈告罪。”

    二爷道是。

    “娘,五姑奶奶说河岸围了幔帐,可以游玩。今日天气好,让大嫂带着我们也去逛逛吧。”二奶奶葛氏笑道。

    明天就是清明节,除了祭祖,还有东郊明湖的踏青。

    每年这个时节,权贵人家会在河岸搭设幔帐,供家里女眷们游玩、洗秽。

    东瑗曾经也去过一次,很没有意思。

    处处都是幔帐和人影,不能抛头露面,没有了踏青的乐趣。只有从未出过二门的贵族夫人小姐们向往不已。

    东瑗正要开口拒绝,盛夫人已笑道:“你带着芸姐儿、蕙姐儿和奕姐去逛逛,大嫂还有诚哥儿,哪里走得开?”

    “是啊二弟妹,你带着她们逛逛去,有新鲜的回来说给我听。”东瑗笑道,然后问盛夫人,“娘,您要不要也去逛逛?咱们家也搭了幔帐吧?”

    盛夫人摇头:“我一把老骨头了,赶那个热闹做什么?乏得紧。”

    二奶奶和东瑗就不再劝。

    盛夫人看着墙上的自鸣钟,对二爷夫妻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去吧。玩得尽兴些,宵禁之前赶得回来就好了。”

    二奶奶和二爷忙行礼,然后让丫鬟去通知盛乐芸、盛乐蕙和表姑娘秦奕。

    东瑗也辞了盛夫人,回了静摄院。

    她在东次间坐下,对蔷薇道:“你去跟薛姨娘说,前日她给诚哥儿做的小衣裳,花扎得好看。你让她来,就说我请教她扎花。”

    蔷薇不解。

    罗妈妈和橘红也觉得薛江晚的花扎得很一般。

    府里花扎得好的,是二房的七奶奶。

    寻芳则想起昨晚在桢园看到的事,顿时不语。

    蔷薇虽不明白,也没有问,去喊了薛江晚来。

    片刻,薛江晚就来了,穿着玫瑰紫二色绣芙蓉春暖的褙子,恭恭敬敬给东瑗行礼。

    东瑗让小丫鬟端了锦杌给她坐。然后让东次间服侍的人都出去。

    薛江晚心里不停打鼓。

    等到罗妈妈、橘红、蔷薇、寻芳、碧秋和夭桃都出去了,薛江晚就起身,跪在东瑗面前,低声哭道:“姐姐。昨日诚哥儿哭,真不是我害他!”

    看着她这样,应该知道诚哥儿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东瑗的心就放了一半。

    “起来吧。”她柔声对薛江晚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起来说话。”

    薛江晚这才慢慢起身,依旧半坐在锦杌上。拿着帕子抹泪,低声抽噎。

    “别哭了。”东瑗又道,声音依旧柔和,“咱们说说话儿,你哭成这样,我怎么说呢?”

    语气却是强硬的。

    薛江晚顿时不敢再哭,道:“我失态了,姐姐见谅。”

    东瑗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了茶盏才道:“薛姨娘,你知道世子爷有克妻的名声吗?”

    薛江晚好似心里某处的隐秘被人窥视。身子微颤。东瑗倏然这句话,好似一瓢冷水浇下来,薛江晚的心凉透了大半。

    “我…….”她想辩解几句。

    “你定是知道的吧?这件事众人皆知的……”东瑗打断了她的话,继续柔声道,“你知道世子爷有克妻名声,我难道不知吗?难道侯爷和夫人不知吗?”

    薛江晚的手倏然一紧,只差折断了修长的指甲。那丝帕捏在她掌心,都皱在一起。

    她咬了咬唇,半晌才抬眸,一双水灵清湛的眼睛望着东瑗。很无辜的模样:“姐姐这话何意,我不懂!”

    东瑗笑了起来,眉梢微挑:“不过是想起了这桩子事儿而已。”然后顿了顿,又道,“我很清楚世子爷有克妻名声,侯爷和夫人也知道。所以你们知晓这件事。我们心里也有数。薛姨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了好东西,惦记的不止你一个人。”

    薛江晚脸色煞白,复又给东瑗跪下:“姐姐,我不曾起过谋害姐姐之心,也不想取而代之……”

    她的声音虽坚定,眼神却在抖动闪烁。

    “你起来!”东瑗声音微微一提,“我何时说过你会害我?”

    薛江晚这样,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真的很好试探啊!

    薛江晚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失了态,忙起来半坐在锦杌上,紧紧攥住了手里丝帕,眼中已经有泪,很柔弱无辜。

    这副样子…….

    东瑗又不是男人,她这样无辜的娇态,东瑗真消受不起。

    可是话还是要说到。她继续道:“薛姨娘,我知道你不曾对我有个谋害之心,也不曾伤害过诚哥儿,我心里都有数。薛姨娘,你是我的滕妾,虽是贵妾,却无子嗣傍身,我倘若失了恩宠,甚至死了,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说你没有世子爷的怜惜,就说你后来居上,夫人和侯爷,甚至世子爷,谁会青睐你?你若是有了害我之心,不也是在害自己吗?我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我就算是怀疑天下人,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啊。”

    句句都是反话。

    她只是希望薛江晚明白,她是依靠东瑗在府里生存。而东瑗自己的生存,依仗孩子。

    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东瑗保命立足的,更加是薛江晚保命立足的。

    点到了此处,假如她还有歪念,她这个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先礼后兵,防患未然,东瑗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

    “你回去歇了吧。”东瑗端了茶,“我的话,你记在心上,别多想了……”

    好似她这番话不是告诫薛江晚,而是怕她因为诚哥儿的事多想而忧心一般。

    薛江晚起来,浑身有种无力感。

    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和念头,在薛东瑗面前,毫无遮掩?为什么她觉得薛东瑗能看到她内心最可怕的**?而且看得一清二楚……

第158节请辞

    从静摄院回去的时候,薛江晚走的很慢,莺儿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她好似脚上无力,慢慢走着。

    回到了院子,看见范姨娘和她的丫鬟芸香在院中藤架下做针线,石椅上铺了锦袱,范姨娘年轻又活泼,说笑的时候眉眼飞扬。

    范姨娘不知说了什么,芸香就伸手捏她的脸。

    范姨娘不以为忤,反而咯咯笑起来,两个人好的像亲姊妹一般。

    薛江晚头一次没有和范姨娘斗嘴的**,恹恹回了自己的屋子。

    范姨娘则好奇看着似秋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的薛江晚,问芸香:“她怎么了?半死不活的……”

    芸香嘘了一声,示意范姨娘别说了。

    范姨娘就笑笑,不再多言,安静绣着一方丝帕。

    薛江晚没有脱了身上的褙子,懒懒的躺在炕上。莺儿、燕儿和雀儿都怕她,远远站着也不敢劝。她的乳娘李妈妈见她这样,拿了个薄裘盖在她身上。

    薛江晚拉住了李妈妈,把丫鬟们遣了出去后,问李妈妈:“我脸色是不是不好?”

    李妈妈忙说没有,又担心问:“姨娘,大奶奶还生你的气吗?”

    薛江晚眼眸就黯了下去。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路过桢园时,想着去看看诚哥儿,跟诚哥儿的乳娘和管事的夏妈妈打打交道。

    她想过取代东瑗,成为这个院子的嫡母,可盛家世子爷对她冷落了一年,她原先的壮志渐渐被无情的事实磨灭。

    没有世子爷的疼爱,没有孩子,她拿什么跟东瑗争?

    不,她甚至连陶氏都争不过。

    她的出身还不如陶氏,陶氏却样样比她占尽优势:陶氏生了儿子,从前很得夫人喜欢;世子爷回来后。虽没有按照定制到姨娘们屋里,却也是先到陶氏那里,可见众姨娘里,世子爷是最看重陶氏的。

    东瑗说得对。她为何现在比陶氏尊贵?

    因为她是东瑗的滕妾。

    倘若东瑗失势了,她就会什么都没有!

    现在,世子爷虽然不来,可她衣食无忧,几个姨娘在她下面,比起从前在南边寄宿的日子,不是好了很多吗?

    这一切。不是世子爷给她的,而是薛东瑗给她的。

    突然想通了这一点,薛江晚无力依附在大引枕上,泪如雨下。

    她想要斗倒的敌人,她一直努力的方向,居然就是自己赖以生存的那颗大树。她好似藤蔓,看似爬得很高,现在才明白。是那棵树给了她势力和高度。倘若那棵树倒了,她会跟着一起倒下去。

    她居然是依靠东瑗才能生存下去。

    而东瑗,又是她前进一步的唯一阻力。

    她不想一辈子居于人下。就需要把东瑗斗倒。可是东瑗倒了,她也活不了。她的人生,居然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李妈妈看到她哭,忙劝:“姨娘,您别哭,姨娘…….”

    见劝不住,李妈妈自己也跟着抹泪。

    薛江晚觉得自己很可悲,身边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范姨娘和芸香情同姊妹,邵紫檀和陶氏都有孩子,只有她。孤苦无依。唯一和她做伴的,是她的乳娘李妈妈。

    她哭着哭着,就把头埋在大引枕上,半晌都不动了。

    李妈妈担忧陪在一旁。

    好半天,她才抬起眸子,眼睛亮晶晶看着李妈妈:“妈妈。如果我也能生下儿子……”

    她说着,眼眸就异常明亮。

    李妈妈却被她这样忽而垂首丧气哭啼,忽而又神采奕奕吓住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

    薛江晚走后,罗妈妈等人方才进来服侍东瑗。

    东瑗起身,喊了蔷薇,往内室说话去了。

    “你年纪也大了,模样又好,早些聘了人,你心里也踏实,我也放心。”东瑗拉着蔷薇坐在自己身边,推心置腹跟她说着话儿“你别害羞,我和你说正经的。”

    蔷薇脸刷的通红,却也不再忸怩,喃喃道:“奶奶您说…….”

    “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东瑗道“我和罗妈妈看了四个,若说前程和沉稳踏实,我和罗妈妈都觉得属世子爷身边的来福。将来世子爷成了爵,他大约就是外院总管事,像林久福那样。他虽然长得不俊俏,可人看着不油滑,你嫁了他,自然是头一分的好了。”

    蔷薇的头更低了,心却似被什么击中了般,鼓鼓的跳着。

    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却依旧羞红了整张脸。

    “……可是你要知道,你如果嫁了来福,就要出去的。我身边的总管事妈妈,将来就像康妈妈那样,管着整个内宅。如果来福再管理整个外院,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东瑗道。

    就像后世的企业,高管不可能是夫妻二人。

    倘若高管是夫妻,容易架空总裁的权势。

    东瑗和盛修颐是主人,他们身边各自最信任的人,就是盛家内、外院的高管。这个年代,也没有让夫妻二人同时做内外院最高管事的。

    蔷薇听着这话,微微一愣,那颗心倏然就掉了下去。

    她咬了咬唇,垂首不语。

    东瑗是要她做出选择:愿意嫁一个体面的男人,将来妻凭夫贵,在盛家仆妇里面凭借男人的地位也光彩;还是愿意嫁一个在外院管事里不算出挑的男人,自己做内院的总管事妈妈,做东瑗的助手。

    是愿意做阔太太还是愿意做女强人,东瑗需要她自己选择。

    没等蔷薇回答,东瑗继续道:“…….另外看的三个,一个叫张酉鸿,是账房里的小管事,白净俊朗,说话斯文腼腆;一个黄文荣,是门房里的小管事,机灵会说话,大约是个体贴的;还有一个吴宗楠,是厨房里程妈妈的儿子,也是门房上的,管着爷们出门,模样极其好看,性格也好。我看得这些人,除了世子爷身边的来福不好说,剩下几个都是会体贴人的…….”

    蔷薇依旧垂首不语。

    东瑗握住她的手,笑道:“你想两三天,不急着回答我。”然后又道“你到我身边时间不长,却是干事最得力的,蔷薇,我是把你和橘红、橘香、罗妈妈看成一样的。我真心希望你好。”

    蔷薇忙点头,她当然知道。倘若不是真心为她,随便给她指个人,她能说什么?

    这样来问她的意思,就是给了她莫大的尊贵。

    “奶奶,我明日再告诉您。我先出去做事了。”蔷薇起身,依旧垂着头,跟东瑗行礼,退了出去。

    蔷薇出去后,东瑗也出了东次间。

    把东次间服侍的寻芳、碧秋和天桃都派了差事遣下去后,只留下罗妈妈和橘红在跟前,东瑗问:“蔷薇是不是看上了来福?”

    橘红微惊,道:“她怎么会看上了来福?我瞧着来福长得不好看,那么黑。”

    罗妈妈则问东瑗:“她跟你说什么了?”

    东瑗摇头,道:“我先说了来福,她虽然羞得厉害,却神情还好;而后我说了如果是来福,至少不能留在我身边做管事的,她就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后面又说了三个,我感觉她都心不在焉…….”

    罗妈妈和橘红都微微沉思不说话。

    外院,跟着盛修颐出门的来福,在回来的马车上,也找了机会问盛修颐,奶奶怎么说这件事。

    盛修颐就把东瑗想留蔷薇的事告诉了来福:“…….大奶奶身边,只有蔷薇用的最顺手。她将来要做内院的管事妈妈的,自然不能配我身边的人。”

    来福便知道此事不成了。

    他沉默了半晌,倏然对盛修颐道:“爷,我出去吧!”

    盛修颐的脸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胡说什么!”

    为了个女人,连前程和主子都不要了吗?盛修颐不由怒起来。

    “爷,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并不是单单因为蔷薇。”来福见盛修颐沉了脸,忙解释“上次您不是说想收手不做了吗?可那些例钱,一年有二十万两白银的进项。您以后不管做什么,哪里少的了钱?我出去,还用我的本名本姓,管着这些生意。就算将来查了,也有人替您挡一挡!”

    “我救你,就是要你替我背黑锅的吗?”盛修颐声音异常的清冷,似冬日的寒风,剐刺得人难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来福急忙道。

    车厢内就沉寂下去,主仆二人都不开口。

    半晌,盛修颐问他:“倘若没有蔷薇这件事,你也打算出去吗?”

    来福想了很久,肩膀有些垮:“……我是舍不得您丢下那些生意。没有蔷薇这件事,我也想过要出去。爷,这个世上没有真金白银,寸步难行.”

    这件事只是个契机。

    盛修颐深深吸了口气。

    “蔷薇不是我的丫鬟,是***陪嫁,你想要她,也要奶奶同意了的。”盛修颐须臾后才道“奶奶还看了好几个人,假如你出去了,可能就比不过他们,奶奶不一定愿意…….”

    来福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他将来能做外院的大总管吗?

    来福错愕看着盛修颐。

    这么说,同意他出去,同意不丢下那些生意啦?

    他不由欣喜,道:“您同意我出去?”

    盛修颐沉吟半晌,才微微颔首:“你说的很对,蔷薇这件事,是个好借口…….”

    来福就笑了起来。

    这么说,蔷薇的事也能成了!他心里两件事,一下子就解决了啊!

    怎么能不高兴?

第159节前兆

    盛修颐晚上回到内院,先去了桢园看诚哥,才回静摄院。

    盥沐后躺下,东瑗要看他身上的伤疤。

    他又像昨晚一晚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东瑗瞧。

    “阿瑗,来福说他要出去。”他道。

    果然,东瑗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诧异问他:“因为蔷薇吗?”声音里居然带了些许期盼。

    盛修颐就笑起来:“并不完成是因为蔷薇。我在外头有些生意…….”他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跟她耳语,“一些不太好的生意。我原本打算收手的,其实心里也舍不得。来福说他出去,这些生意全部转到他名下去。”

    其实盛修颐很清楚,将来万一被查,来福肯定是挡不住的。

    到那时,就要看皇家对他的处理法子了。

    若是信任,自然会帮着遮掩,让来福承担下来;若是不信任,最后还是要算到盛昌侯府头上。

    到头来到底是火中取栗还是险中求胜,都要看时机。

    盛修颐向来不是那等犹豫寡断、心软手迟的人。

    “你做不法的生意?”东瑗错愕问他。

    盛修颐淡淡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小心些,出了事爹爹又要骂你了!”东瑗叮嘱道。

    盛修颐微愣,继而失笑:“我以为你会劝我罢手,免得出了事累及身家性命!”

    东瑗笑:“爹爹乃人臣之首,倘若咱们家做了不法生意就要搭上身家性命,那是咱们家气数已尽。就算安分守己,照样性命不保!”

    人治的社会,什么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遮人耳目。

    只要所行之事不危及君主统治。不威胁皇位,皇家就会说“法令无外乎人情”,从而保下来。

    这个社会,永远没有公平与平等,处处都是士族阶级的特权。

    盛修颐没有管家。不能擅自动用公中的银两。他若是用钱,需要向盛昌侯开口。

    西北之行大获全胜的盛修颐。东瑗觉得他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样清冷平庸的人。

    他背地里行事,自然需要银两。

    原来他“做些不好的生意”。

    东瑗没有再去追问是什么生意。

    她的话音刚落,盛修颐就哈哈笑起来。然后捏了捏她的鼻子。像奖励小狗那样摸了摸她的头。

    东瑗蹙了蹙眉头,对这般对待不满意。

    盛修颐继续问她关于来福的事:“来福不是花哨之人,他定会对蔷薇好的,这点你宽心。”

    “我问问蔷薇。”东瑗听说来福并不是因为蔷薇而出去。就兴致不高了,“明日再告诉你!”

    倘若一个男人为了女人就不要前程。东瑗觉得他从某些方面说,是很不靠谱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没有前程,拿什么养活女人?

    生活就是这样庸俗、平淡、现实,靠风花雪月活不下去。

    然而她居然有那么点期盼。

    得知来福并不是纯粹因为蔷薇,也有些失望。

    可能是在这等俗世里活久了,也盼望美好热烈的爱情来充盈自己的心吧?

    不过这样的来福,并不是个冲动的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应该更加能给蔷薇未来的保障吧?

    东瑗心里已经确定了**分,只等蔷薇开口回答了。

    盛修颐听说她要去问蔷薇,则微讶,笑道:“这种事,你帮她拿主意不就好了?”

    就像儿女的婚姻,都是父母拿主意,哪有拿着这个去问当事人的?

    这个年代的教育,让盛修颐不明东瑗的做法。

    东瑗笑笑:“明日再告诉你,急什么呢?”

    盛修颐也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呢喃着叫她阿瑗,吻落在额头、鼻端,唇瓣,雪颈,一寸寸下滑…….

    *******

    次日是清明节,休朝一日,皇上和文武百官皆要扫墓祭祖。

    盛家的祖坟在徽州,早在两个月前,盛昌侯就派了外院得力的管事回乡祭祖。

    盛昌侯府的家祠,不过是摆了些灵位。

    盛修颐早起跟东瑗去了桢园,抱着诚哥儿去元阳阁请安,随后跟着盛昌侯、二爷盛修海、三爷盛修沐和盛乐郝、盛乐钰去了家祠祭拜。

    盛夫人则抱住诚哥儿,留了东瑗妯娌几个在元阳阁顽笑。

    诚哥儿困了,就让乳娘乔妈妈抱到盛夫人的暖阁里先歇着,夏妈妈陪在一旁照顾,竹桃和沉烟也跟着服侍。

    诚哥儿抱了下去,盛夫人就让东瑗妯娌和表小姐秦奕陪着打牌。

    支了牌桌,盛夫人坐正西方向,东瑗坐在她的下首,二奶奶和表小姐也坐了,康妈妈和香橼、香薷在一旁服侍。

    “七弟妹前几日一直过来教芸姐儿和蕙姐儿扎花,我们家蕙姐儿已经会扎些简单的样子了!”二奶奶讨好着对盛夫人道,“等再成了样子,叫她给娘做双袜,扎好看的花儿。”

    东瑗就笑:“蕙姐儿真能干。”

    二奶奶顿时一副与有荣焉。

    盛夫人也笑:“她年纪那么小,哪里会做鞋袜?你别逼狠了蕙姐儿啊。有那份孝心,娘就受用了!”

    二奶奶忙道:“她都快十岁了,哪里小?我们到了她这个年纪,都开始说亲了呢!”

    盛夫人倏然就明白二奶奶这番话的用意了。

    大约是看了好人家,想给蕙姐儿定亲呢。

    可是比蕙姐儿大一岁的芸姐儿还没有说亲呢!

    二奶奶不会觉得芸姐儿是庶出,就应该先让着蕙姐儿吧?

    盛夫人心里明镜也似,笑着问道:“你不说我倒真差点忘了,咱们家芸姐儿今年就满十岁,虚岁十一,应该说亲了啊!”

    然后就看了眼东瑗。

    东瑗忙道:“是啊。从开始说亲,到下定,没个两三年哪里成?定好了人家。芸姐儿也快十四了。现在说亲也不早。”

    然后又道,“咱们蕙姐儿也该说亲了。”

    二奶奶听着婆婆把话题扯到芸姐儿身上,而不谈蕙姐儿,正不自在。听到东瑗这话,她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打哑谜。笑着道:“是应该先紧着芸姐儿的。我们蕙姐儿比芸姐儿还小十个月呢,不急的。”

    口里虽然是说应该先让芸姐儿。却又说蕙姐儿只比芸姐儿小十个月。既然芸姐儿该说亲,只小十个月的蕙姐儿也该说亲了!

    盛夫人并不是有意为难二奶奶,她只是想长幼有序。

    既然话题说开了。盛夫人就顺势道:“是啊。她们姊妹都该准备说亲了呢!”顿了顿,对东瑗道,“阿瑗,这件事你来办吧!”

    这个家以后都是东瑗管。让她帮着孩子说亲,也是她分内之事。

    东瑗没有推辞。很干脆应了下来:“我先去访访,看看有没有合适人家的孩子,再来告诉娘。”

    盛夫人微笑颔首。

    二奶奶听到盛夫人把蕙姐儿的婚事也交给了东瑗,顿时就不安。她讪笑道:“娘,大嫂还有照顾诚哥儿,蕙姐儿的事哪里敢劳烦大嫂?不如…….”

    “不妨事的!”盛夫人打断她的话,“你叫她一声大嫂,是白叫的吗?将来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劳碌,咱们娘们乐得自在!”

    其实哪里真的是要东瑗给盛乐蕙定亲?这只是在暗示二奶奶,东瑗才会是这个家内院的未来当权者。

    就算东瑗定了,只要不是二奶奶葛氏心目中的人,二奶奶也会想方设法推了。

    难道非逼着她把女儿嫁到不愿意的人家?

    将来好就好,不好的话,东瑗不是要吃二奶奶一辈子的埋怨?

    盛夫人才不会把两个儿媳妇的关系弄得那么僵。

    二奶奶听得出盛夫人对东瑗管家的暗示,却没有明白蕙姐儿的事,脸色顿时不自在,笑容很勉强。

    东瑗就笑道:“二弟妹放心,我访到了好人家,自然先跟你商量的!你要是有看好的人家,也说给我和娘听。”

    二奶奶这才松了口气,笑容也轻松起来,道:“蕙姐儿的事,就辛苦大嫂!”

    一席话,就把打牌耽搁了。

    盛夫人回神,问:“该谁的牌了?”

    表小姐一直沉默含笑坐着,此刻才道:“姨母,该您了!”

    盛夫人呵呵下了起来,打了一张牌。

    这张正好是东瑗要吃糊的,她却放了另外一张。

    最终,一圈下来,还是盛夫人先糊了牌。

    直到中午盛昌侯等人祭祖回来,才歇了牌。盛夫人又吩咐去把孩子们都叫来,一家人在元阳阁吃了午饭饭后,盛夫人让各人都回去。

    二奶奶上前一步,低声笑道:“娘,昨日五姑奶奶有句话让我告诉您,我差点忘了说……”

    众人都退了出去,只是二爷夫妻和盛乐蕙留在了元阳阁。

    出了元阳阁,盛乐芸牵着盛乐钰,给盛修颐和东瑗行礼,先回了自己住处。

    盛乐郝要去外院,需要跟盛修颐同行一段路。

    盛乐郝就对盛修颐道:“爹爹,我下午能不能跟着师傅去东郊踏青?昨日人多,我没去……”

    盛修颐想了想,温和道:“我下午也没事,爹爹带你去吧!”

    盛乐郝脸上就露出了欣喜不已的表情。

    然后看了眼东瑗,目光又瞟到了她身后乳娘抱着的盛乐诚,表情微敛。

    盛修颐把盛乐郝的表情瞧在眼里,神情微顿。

    东瑗就冲盛乐郝笑了笑,目光很真诚。

    盛修颐回静摄院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外院,带盛乐郝去踏青。

    东瑗则喊了蔷薇来,把来福愿意出去的话,说给她听。

第160节宽心

    蔷薇一听来福要出去了,东瑗问她是否愿意跟来福时,她微微愣了愣,继而神色既羞赧又疑惑。

    顿了半晌,她问:“怎么出去了,世子爷不是很器重他吗?”

    蔷薇也担心他是个冲动毛头小子,为了女人就出去的,所以才有此问。

    东瑗的心放了下来。

    蔷薇也是个很现实的女孩子,看男人少了份少女般的梦幻。

    她也觉得男人应该把前程看重。

    东瑗道:“世子爷说,外头有些生意,是世子爷自己的,侯爷不知道。来福出去,是替世子爷打理这些生意的……”

    蔷薇又是一愣,大约是没有想到世子爷在外头还有自己的生意,居然瞒着侯爷。

    她也惊讶东瑗就这样不遮不掩的告诉了她。

    这种信任令蔷薇心田暖融融的,充满了感激。

    东瑗就问她:“来福是诚心想要你的,你可愿意跟了他?”

    “奶奶替我拿主意!”蔷薇羞红了脸,垂首道。

    就是愿意了。

    东瑗笑了笑:“既是我拿主意,我就将你许了来福的。回头我告诉世子爷去,择个好日子把你们的事定了。”

    蔷薇依旧垂首不语,脸却通红。

    傍晚的时候,罗妈妈和橘红就知晓了这件事,两人私底下拿着蔷薇打趣。

    天色将晚,盛修颐和盛乐郝回来了,父子俩先去了元阳阁请安,而后盛乐郝也到静摄院给东瑗请安。

    正好乳娘乔妈妈把盛乐诚抱了过来,东瑗正抱着睡醒了的盛乐诚逗趣。

    盛修颐进来,满屋子人给他行礼,东瑗也把孩子给了乳娘,起身给他行了礼。

    盛乐郝又给东瑗行礼。

    东瑗让盛乐郝坐在沿炕铺着墨绿色弹墨大引枕的太师椅上,吩咐丫鬟给他上了茶点。

    盛修颐顺势把乳娘手里的诚哥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诚哥儿就睁着亮晶晶湿漉漉的眸子望着父亲。

    盛修颐不由自主脸上溢满了笑意。

    盛乐郝在一旁看着。表情也带了些许的笑,没有了前段日子见到东瑗和盛乐诚时流露出那种淡淡的戒备。

    东瑗有些吃惊:盛修颐跟孩子说了什么,才一个下午,这孩子的心结就解了?

    盛修颐抱着诚哥儿。对盛乐郝道:“郝哥儿,你给诚哥儿带的礼物呢?”

    盛乐郝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追了红色丝绦的桃木小腰坠。

    他没有直接给诚哥儿,而是双手奉给了东瑗,恭声道:“母亲,孩儿今日和爹爹逛庙会,买了这个坠儿给诚哥儿。听庙里师傅说。桃木避邪消灾。诚哥儿小,眼睛干净,这个保佑诚哥儿健康。”

    东瑗笑起来,没有去接,而是道:“多谢郝哥儿费心想着。你给诚哥儿戴上啊!”

    盛乐郝给东瑗,而不是直接给诚哥儿,无非是怕东瑗不放心,以为盛乐郝想害诚哥儿。想着先把东西给东瑗检查检查。

    听到东瑗此语,盛乐郝眼波微静,继而道是。上前挂在诚哥儿的外衣带上。

    诚哥儿正睁着眼睛看人,看到突然凑近的盛乐郝,他裂开嘴,无声笑了起来。

    盛乐郝看到诚哥儿冲自己笑,脚步就停住没动。

    他伸出手,抓住了诚哥儿露在衣裳外的小手。

    盛乐诚笑得更欢,虽然没有声音,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缝。

    盛修颐看到这样,心里微动,也笑了起来。

    盛乐郝也不由自主笑了。

    屋子里顿时就满是温馨。

    诚哥儿没过多久又累了。打着哈欠。

    乳娘乔妈妈上前,接过盛修颐怀里的孩子,抱着给东瑗和盛修颐行礼,带着孩子回了桢园。

    盛乐郝略微坐了坐,也起身告辞。

    他的小厮烟雨在静摄院门口等他。

    初五没什么月色,繁星满天。盛府四处挂了明亮灯笼。烟雨手里也提着一盏宫制明角灯,跟盛乐郝道:“……大少爷,这灯笼有趣吧?是大奶奶院里的蔷薇姐姐给我的,应该是大奶奶从薛家带来的。咱们家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呢!”

    盛乐郝就顺势朝着那明角灯望去。

    八角宫灯做成了葫芦形状,画着美人图,坠了紫色穗子,挑柄也装饰了翠绿色,俨然一只精巧的葫芦。

    异常的明亮。

    他微微颔首,道:“很好看!你明日亲自给蔷薇姐姐送来,别弄坏了。”

    烟雨笑道:“蔷薇姐姐说了送给我们的,还特意说留给大少爷玩呢!”

    “既是这样,回去交给紫苑收着,弄坏了反而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盛乐郝道。

    烟雨道是。

    紫苑是盛乐郝院里的大丫鬟,她和紫藤一样是盛夫人赏给盛乐郝的。

    回到院子,烟雨把灯吹了,准备拿去给紫苑。

    盛乐郝想了想,喊了烟雨:“给我吧!”

    烟雨微愣,递给了他。

    盛乐郝拿着,放在书房的什锦槅子上,和盛修颐送给他的砚台放在了一起。

    看着这宫灯和砚台,盛乐郝不由伸手,小心翼翼摸了摸那砚台,又摸了摸那宫灯。

    下午父亲带着他去踏青,两人一路而行,说了很多话。

    他们还去了孔庙祭拜。

    回来的路上,他跟父亲说了好半晌念书和功名之事。

    父亲学问精深搏广,盛乐郝很是佩服,就道:“爹爹,我要是有您这样聪明,现在也能中个秀才了。”

    语气里有些失落。

    父亲就问他:“何为聪明?”

    盛乐郝一时不解。

    父亲继续道:“聪明,实则是聪颖与明智。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此话是说,能听之于耳、虑之于心,乃是聪颖;能自我反省,乃是明智。二者不足其一,不能称聪明。记性好更加不是聪明了…….”

    顿了顿,父亲又说:“郝哥儿,男儿立志报效社稷。不聪明就是庸才。要想聪明,除了刻苦念书,还要时时想想,听到什么话。都要过滤于心。轻听与刚愎自用的人,记性再好,都不能谓之聪明!”

    盛乐郝当时微微愣住。

    他觉得父亲话里有话。

    父亲是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旁人的话。不管听了什么,都要在内心仔细思量。

    就像他听到旁人说,大奶奶生了儿子,将来母子皆得世子爷喜欢。倘若世子爷承了爵。只怕家业传不到大少爷手里。

    他的心就有些乱。

    虽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可是他盛乐郝不同。

    他的外祖家曾经因为谋逆而被诛满族,没有了盛家的庇护,他不知如何行走世间。

    旁人看他,总带了几分怀疑。

    他需要这份家业。

    唯有这份家业,才能证明他的身份,证明盛家不曾抛弃他。他不是罪臣之后。而是皇亲贵胄。

    他要立足世间,首先需要盛家对他肯定。

    “……小时候念书,你三叔总是念不好。你祖父从不骂他。爹爹小时候念书,稍有差错就要挨骂,你可知为何?”父亲又笑着问他。

    因为祖父喜欢三叔么?

    他没有答,只是看着父亲。

    父亲就笑着道:“因为爹爹是长子,将来需要继承家业,倘若不聪明,难当大任。所以祖父对爹爹比三叔要严厉。就像你们兄弟,爹爹就希望你聪明,而不会苛责钰哥儿和诚哥儿。将来继承家业的是你,不是钰哥儿和诚哥儿。对他们。爹爹就会多些疼爱……”

    盛乐郝当时觉得眼睛有些涩。

    他垂首,喃喃低语:“爹爹对孩儿很好……”

    “因为你比爹爹小时候用心,不需要爹爹严厉管教。”父亲依旧笑着“郝哥儿,念书不要求多,要不时停下来。用心想想,反而学得更多。”

    父亲虽句句说的是念书的话题,却给盛乐郝吃了颗定心丸。

    只要父亲肯这样说,他就会相信父亲。

    盛乐郝伸出手,又将蔷薇给的那盏宫灯拿在手里。

    精致的明角灯,盖上点缀了琉璃,美人图画得美艳生动。看着这八福美人图,盛乐郝不由想起了他的嫡母薛氏东瑗。

    她微笑的样子很美,也很亲切。

    虽然不及她娘亲的微笑温暖人心,却比陶姨娘的笑令他舒服。

    想着,盛乐郝又把这宫灯放在砚台一处,紧紧挨着。

    *******

    静摄院里,东瑗把蔷薇愿意跟来福的事,说给了盛修颐听。

    盛修颐就微微颔首,又道:“明日我和娘说。”

    次日,盛修颐去静摄院请安,等二奶奶和表小姐秦奕、孩子们都退出去后,他和东瑗留了下来。

    他把蔷薇的事告诉了盛夫人,又道:“来福跟了我这些年,如今愿意出去,我不想为难他。给了他些本钱,让他在西门大街开间小小的铺子度日。”

    盛夫人微讶,道:“我还以为你挺看重来福的,怎么放他出去……”

    盛修颐笑道:“他曾经混过市井,脱不了身上的痞气。我虽是器重他,却也不十分放心。如今他既然愿意出去,我省了一桩心事。”

    盛夫人忙点头:“也是,我从前就想和你说,来福虽能干,可他无牵无挂的,到底不如来安是家生子妥帖。”

    这件事就算说定了。

    “这事先定着,年底再选好日子把蔷薇送去。”东瑗笑着补充道。

    盛夫人也道好。

    顿了顿,盛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对盛修颐和东瑗道:“昨日你二弟妹跟我说,五姑奶奶想保媒,把奕姐儿说给和煦大公主的次子卫清风。”

    五姑奶奶想着把表姑娘秦奕说给和煦大公主的次子?

    东瑗和盛修颐一时间都有些吃惊。未完待续)

第161节捉弄

    盛修颐先开口问:“和煦大公主还是想把女儿嫁给三弟?”

    盛夫人表情变成有些无奈:“要不然,怎么想着娶奕姐儿?”

    盛修颐道:“娘,您可同意将奕姐儿嫁到秦尉侯府?”和煦大公主的驸马叫卫国平,封了秦尉侯。

    盛夫人摇头,道:“这不找你和阿瑗商议吗?我还没敢和你爹说。他要是不同意,这件事就没有回旋余地。”

    盛夫人很了解盛昌侯的脾气。

    “奕姐儿是一介平民之女,她爹好不容易考中了举人,哪想到没福气,第二年春闱病死在上京的路上,什么都没有给她们娘俩剩下。姨母没了,我就把奕姐儿接到身边,都快十年了。她性格和顺,心地又好,我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的。如今公侯之家愿意娶她做正房,我想着这是好事。”盛夫人徐徐道来“可和煦大公主那人,我不太喜欢,她动辄得咎,谁做她的媳妇都要为难死了。况且和煦大公主的女儿和沐哥儿的事,你爹爹没开口,不一定能成。将来成不了,和煦大公主还不把气都撒在奕姐儿身上啊?”

    东瑗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她不喜欢和煦大公主,对秦奕也很陌生。

    嫁到盛家快一年,东瑗还是不太清楚秦奕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鲜少到东瑗这里来逛,只是每日请安的时候会遇到。

    她从来不惹事,和东瑗没有利益冲突;她也不求人。亦和东瑗没有私交的。

    家里下人们说起表小姐,总说她温柔娴静,待人和气。

    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只要不是很笨,都会是这样的性格吧?

    不了解秦奕此人,她嫁给和煦大公主做儿媳妇是好是坏,东瑗无从判断。

    盛夫人则是犹豫不决:“……将来我们替她说亲。谁家不看她的身世?望族是别想了。嫁到小户人家,我又舍不得!再说了,做儿媳妇的。哪个不受气?”

    东瑗就抿唇笑。

    盛修颐看了她一眼,又看盛夫人,也笑。

    被他们夫妻这样一笑。盛夫人回味过自己的话,也笑起来:“俗话说,婆媳婆媳,天生的仇敌。感情好是缘分,总有些相处不好的……”

    “娘的心好,我们做媳妇的才不用受气。”东瑗道。

    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笑了笑。

    “娘,依我看,还是回绝了!”盛修颐半晌后才道“和煦大公主并非真心想娶奕姐儿。不过是想跟咱们家攀上关系。单单这点,奕姐儿就委屈了。”

    盛夫人颔首同意盛修颐这话,可想着失去了嫁入公侯之家的机会,她又犹豫了。

    她所想的,不过是奕姐儿的前程。以平民之身嫁入公侯之家。也是荣耀的,奕姐儿未必不喜欢。

    盛夫人也算对得起奕姐儿的父母。

    “娘,小门小户有何不好?”盛修颐又道“夫妻敬重,家宅和睦,日子虽不富贵。却舒心快活。”

    盛夫人又点头。

    可她心里还有犹豫不决,盛修颐这番话,让她更加下不了决心了。

    她还是要好好再想想。

    说了半天的话,盛夫人有些累了,东瑗才和盛修颐出来。

    先去桢园看了诚哥儿。

    乳娘说他刚刚才睡下。

    夫妻俩这才回了静摄院。

    “毕竟是奕姐儿的事,我不好多言。”东瑗对盛修颐道“我也觉得和煦大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嫁到她府里定是要吃些苦头。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奕姐儿怎么想的,我们都不知道啊。”

    意思是探探秦奕的口风。

    盛修颐斜倚着墨绿色梭子锦大引枕,摇头笑道:“她不会愿意的。”

    东瑗不解看着他。

    盛修颐就卖关子不说。

    “她和你……”东瑗故意拖长了声音,挑眉问。

    盛修颐表情一敛,定定看着她。

    东瑗第一次和他开玩笑,看着他的表情沉了下去,不由心里没底。

    过火了吗?

    她正想把这话遮掩过去,盛修颐就猛然向她扑来,将横在他们中间的炕几推了下去。

    炕几上的茶盏砸得粉碎。

    东瑗没有预料,被他这样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人已经被他压在身下,唇被他的唇盖住,温热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

    外间服侍的蔷薇和罗妈妈听到剧烈响动,随后又有东瑗的惊呼,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撩帘而入。

    看到炕上的两人,罗妈妈和蔷薇慌忙又退了出去。

    蔷薇到底是姑娘家,脸上有了红潮,很是尴尬;罗妈妈则抿唇笑着,把外间服侍的丫鬟众人都遣了出去,只有她和蔷薇留在这里服侍。

    橘红问什么事,罗妈妈和蔷薇都不答,只是笑。

    橘红就明白了。

    盛修颐放开东瑗的时候,两人都喘息得厉害。

    东瑗方才脑袋一蒙,没有注意到罗妈妈和蔷薇进来过。只是想着一帘之外还有一屋子服侍的人,顿时又羞又急,使劲推他:“天和,别闹,让丫鬟们瞧见怎么办!”

    要是让人撞见她这样不庄重,青天白日做这等事,她不用活了。

    盛修颐则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俯身耳语道:“当我不知道?这屋子里服侍的对你忠心耿耿,又精明。不会有人瞧见。”

    就算瞧见也会装作不知道,所以他那么肯定说不会有人瞧见。

    炕几推下去的时候,动静那么大,帘外服侍的人肯定听到了。

    现在都没有人进来,盛修颐觉得她们心里是有数的,说不定此刻已经派了人在门口守着。

    他就放心大胆的逗弄着东瑗。

    东瑗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开始对他的印象。

    那时,东瑗觉得盛修颐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表情有些清冷,可是对孩子们很好,对她也很敬重。

    如今,倒越来越把她当成孩子对待了。

    居然大白天这样捉弄她。

    她现在是孩子的母亲啊!

    见她真的急了,盛修颐才笑着起身。放开了她。

    东瑗慌忙下了炕,把炕几搬了上来。

    盛修颐这才起身,伸手接了过来。放在炕〖中〗央。

    茶盏碎了一地,茶水也溅了一地。

    东瑗伸手理了理鬓角和衣襟。

    盛修颐瞧着她这样,忍不住笑。一个人坐在炕上,无声笑得欢乐。

    东瑗瞪了他一眼。

    “你怎会有这等奇怪的念头?”盛修颐笑着问她“奕姐儿到我们家的时候才六岁,我比她大十来岁,我跟她有什么,倒是奇闻了!”

    “我说笑而已嘛。”东瑗一边理着衣襟,一边道,语气很懊恼。

    盛修颐又是笑。

    东瑗不理会他,喊了蔷薇进来。

    “叫人进来,把地扫扫。”东瑗强自镇定对蔷薇道。却见蔷薇脸微红。她就明白过来,自己也一时间尴尬。

    蔷薇道是。

    东瑗和盛修颐就进了内室。

    这样一闹,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东瑗拿出针线簸箩,替诚哥儿做小衣裳。

    盛修颐就上前接了她的针线,拉她到炕上坐下。逗她说话。

    “过几日就要开殿试了,你两位表兄不都是今年这科的吗?”盛修颐转移话题。

    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去年就在京都住了下来,陪着两位表兄赶考。

    只是二月初九的春闱因为萧太傅的动乱而改期到四月初九。

    这是正经话。

    “你不提,我就忙忘了!”东瑗这才笑“明日送些贺仪去吧。你倘若没空,让管事们去一趟也不碍事。只是别忘了。”

    “我去吧。”盛修颐笑道“明日没什么事。”

    东瑗笑了笑。

    提起韩家,方才又说和煦大公主,东瑗就问盛修颐:“你可知道为何和煦大公主那么恨韩家?”

    然后把去年在文靖长公主府,和煦大公主问韩家是否死绝了的话,告诉了盛修颐。

    盛修颐目光微闪,看着东瑗道:“你……不知情?”

    东瑗摇头,问:“你应该知晓些吧?我在家里不好问……”其实她是猜测她的生母可能不太守妇道,所以被五爷薛子明记恨。

    要不然,五爷为何这样恨东瑗?

    可这些话,她是做女儿的,怎能去打听?

    所以她从未打听过生母韩氏和五爷的往事,也没有打听过韩家的事。

    “太后静养去了,和煦大公主又是那等性子,有些话迟早有人告诉你。”盛修颐缓慢道“我说给你听吧,至少我不会掺假……”

    这话是说,太后不宫里了,大家没有了忌讳,和煦大公主又是个惹事的,所以迟早会有人说出来。

    东瑗忙坐正了身子。

    “和煦大公主虽是称太后娘娘的第三女,可她并非太后娘娘亲生。”盛修颐依旧靠着大引枕,跟东瑗道“她和文雅公主,都是万淑妃所诞。当年万淑妃很受宠,太后娘娘并不喜欢万淑妃。而后万淑妃病逝,陛下悲痛,将和煦和文雅两位公主托付给太后照看,过了一年就过继到太后名下。”

    “文雅公主?”东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公主“她嫁给了谁?”

    “她死了。”盛修颐道“宫里传出来说她是为情自尽的!”

    “她看上了韩家大爷还是二爷?”东瑗问。

    盛修颐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是你父亲,当年的状元郎薛子明。”

第162节前事

    当年的琼林宴设在皇家花园,宴请新科进士。

    而和煦和文雅两位公主因丧母悲痛,被陛下特许安排在皇家花园静养。

    虽宫里内侍和女官们早吩咐过两位公主不要出了宫殿,今日宴请的都是男子。

    可禁不住年轻好奇的约束,两位公主还是偷偷跑去看了。

    文雅公主正是豆蔻年华,懵懂情开的年纪,一眼就看中了面容清俊、举止斯文的状元郎薛子明。

    考取状元尚公主,也是很多读书人的梦想。

    可薛家是公卿望族,那时的薛子明已经和韩家三小姐定了婚约。

    文雅公主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后。

    而皇后没有指责文雅公主,反而积极的告诉了皇上。

    万淑妃去世才一年,文雅公主面容又有几分其母的风姿,众多公主里,陛下是独爱文雅公主的。

    又见皇后贤明,把曾经和她有过过节的万淑妃的亲生女儿当成自己女儿般疼爱,还帮着提了此事,陛下不管是疼爱公主还是给皇后体面,都必须答应。

    可薛子明已有婚约,是不能公开提的,陛下就把薛老侯爷和薛子明叫到了御书房,私下里说了此事,问薛老侯爷可有商议的余地。

    薛子明准备磕头谢恩,薛老侯爷却先跪了下去,称此事绝对不可。又说君子言而有信,幼子先和韩家有了秦晋之约,怎能另尚公主?

    薛老侯爷在先皇跟前,也是两朝重臣,先皇是很敬重他的。见他无意,况且韩家也是近臣,先皇就更加不好强求,此事只得作罢。

    却不知从哪里走漏了消息,新科状元郎要尚文雅公主之事,传得满朝皆知。

    韩尚书很生气。亲自上门询问。

    薛老侯爷一再保证绝无此事,和韩家的婚约,薛家从未生过反悔之心。

    薛子明与韩家三小姐的婚期也因此事而提前了三个月。

    韩家三小姐出嫁那日,文雅公主就成了满朝笑柄。

    次日。文雅公主自缢身亡。

    盛修颐静静把这些话告诉东瑗。

    东瑗沉默听着,终于明白了和煦大公主对韩家仇怨的缘由。

    只是可笑,女人总是把过错推给女人。

    当年拒绝文雅公主的是薛家,和煦公主却认为错在韩家,文雅公主是因为韩家三小姐而死的。

    “难道先皇不觉得文雅公主死的蹊跷吗?”东瑗抬眸问盛修颐,“难道他一点也不怀疑皇后吗?”

    盛修颐叹了口气:“文雅公主一死,皇后娘娘十分自责。神志不清,日日夜夜哭着文雅公主……”

    “她跟万淑妃不和,文雅公主又长得像万淑妃,得皇上喜欢。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念叨文雅公主,难道没人觉得不合情理吗?”东瑗冷笑着问。

    盛修颐拉过她,搂在怀里,低声道:“咱们俩人,你可以如此。倘若出去了。别这样说皇家之事!你应该赞一声当年的皇后娘娘慈爱仁善。”

    东瑗微微阖眼,没有再多言。

    可薛子明就是因为这个而恨韩氏的吗?

    也说不通的。

    她心念未转,盛修颐继续道:“还有一个和庆公主…….”

    东瑗蹙眉。

    盛修颐道:“和庆公主是万国公的女儿。当年是封了和庆县主。万国公是万淑妃娘娘的兄弟。那时南止国与我朝交好,南止国的可汗三番五次派了重臣,带了重礼,欲求娶我朝公主,做皇帝的女婿。

    朝中尚未婚配的公主里,只有皇后娘娘的亲生女儿。皇后自是不愿把女儿嫁到西南荒蛮之地去,就把和庆县主收为养女,封了和庆公主,出嫁南止国。

    皇后又说,南止国诚心归附我朝。为扬国威,将盛京第一美人之称的韩家四小姐封了郡主,做和庆公主的陪縢,一同嫁去南止国。”

    “韩家四小姐?”东瑗错愕。

    她从来没有听人提过韩家还有个四小姐。

    盛修颐则点头:“这位四小姐,比你母亲的名声更胜!韩家大约是要送她进宫的,自小培养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堪称一绝。在盛京贵胄小姐中,声名显赫。人人皆知韩氏女才华横溢,容貌倾城……”

    东瑗这才明白,原来人人说韩氏美艳,并不是说她的母亲,而是说她的姨母,韩家四小姐。

    皇后大约也是听闻了韩家四小姐的艳名,所以在送和庆公主去南止国的时候,还把韩家四小姐也送走。

    她可真是厉害。

    万淑妃死后,先把她一个女儿弄没了,栽在韩家和薛家头上;这件事没过一年,又开始折腾万淑妃的兄弟!

    怪不得东瑗从来没有听说过万国公。

    大约早几年就把皇后收拾了吧?

    看看,得宠又能如何?谁活得长久,谁才能笑到最后!

    不仅仅折腾万淑妃,抱了前仇;还未雨绸缪,把可能存在的争宠者也弄走!

    韩家四小姐从声名鹊起那天开始,估计就被当时的皇后嫉恨上了。

    东瑗心里泛出丝丝寒意。

    原来太后是这么个人!幸好她疯了,去了皇家山庄静养,否则以她对东瑗的不喜,只怕东瑗下场也不会好。

    “……到了南止国,那可汗没有看中和庆公主,先看上了韩郡主。他不顾送亲大臣的反对,把韩郡主赐了大妃,和庆公主反而只封了个侧妃。”盛修颐继续道。

    在南止国,大妃就是皇后的意思。

    “和庆公主觉得南止国可汗是侮辱她,自刎身亡。”盛修颐道,“南止国怕我朝发怒,又送了些许珍宝美人给陛下,才算了却此事。这件事传到盛京,韩氏的美貌与魅力就被人津津乐道。没过三年,南止国可汗病逝,储君登基后,派了使者来天朝。他新娶的大妃,就是他的继母韩氏……”

    东瑗错愕半晌。

    不过荒蛮之地的风俗向来怪异,继子娶了继母为后,并不算奇闻。

    她只是感叹,她的姨母居然这般手段。

    “于是韩氏女美貌的名声就越传越盛,是不是?”东瑗问盛修颐。

    盛修颐颔首。

    “和庆公主死,皇后娘娘又大病了一场,很自责说当初不该选了韩氏做陪縢……”盛修颐笑了笑,“而后谁也不敢提这件事。其实个中缘由是什么,你应该是清楚的。”

    她现在明白了和煦公主为何恨韩家:她的亲妹妹和表妹都是直接或间接因韩氏女而死。

    只是薛子明为何恨韩氏,她还是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韩氏挡了他的路,他没能尚到公主?

    他不至于吧?

    那为何恨东瑗?东瑗可是他的亲生女儿。

    东瑗觉得薛子明和她的生母韩氏还有隐情。

    薛家可能瞒住不对外宣,而盛修颐可以说公主的事,却绝对不会在东瑗面前说她母亲的闲话。

    “怪不得和煦大公主那么恨韩家。”东瑗讥笑道。

    那个和煦大公主,简直没有脑子。

    她对韩家的恨,可能是她根本看不出韩家和她的两位妹妹一样,都是太后弄权下的牺牲品。

    两人在内室说了半晌的话,吃了晚饭,歇下不提。

    次日,盛修颐和东瑗去跟盛夫人请安,盛夫人习惯性问盛修颐今日有何事,盛修颐就说了等会儿去韩大太太那里送贺仪。

    “娘,奕姐儿的事,您和爹爹说了吗?”盛修颐关心问了句。

    盛夫人摇摇头。

    想着盛修颐是反对态度,也不想和他多说。她

    看了眼一旁的东瑗,笑道:“从过了年,你就没有出过门。你舅母一个人在京都,也怪孤寂,你和颐哥儿一起去吃顿饭。”

    东瑗想去,可不放心诚哥儿,犹豫不决。

    盛夫人看得出她的心思,道:“等会儿我让康妈妈去把诚哥儿抱过来,今日在我这里玩一日。你们吃了午饭再回来。我看着他,你就放心去吧。”

    东瑗这才道是。

    管事早已备好了贺仪。

    跟着东瑗出门的是蔷薇,所以来安就笑着躲开了,让来福跟着他们去韩家。

    蔷薇一张脸通红。

    东瑗低头偷笑。

    马车上,她问盛修颐:“来福什么时候出去?”

    “四月月底吧。”盛修颐道,“他手上的事,都交给来顺和来安,三日五日也理不清。”然后又道,“五月的时候选个好日子,再把他们的事定了。”

    东瑗说好。

    韩家在京都的东北向,是一处静谧的老宅院,临近几家都是老侯府、国公府,当年这里是很繁华的。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老贵族渐渐就落寞了。

    子孙争气的,承了爵还能维持先前的体面;子孙不争气的,则把家业败得精光,还不如普通富户人家。

    韩大太太这宅子,是当时韩尚书正风光受宠的时候置办下的,虽因年月久远而陈旧了些,可庭院宽阔,依旧看得出当年的气势。

    马车停在韩府门口,蔷薇先过来扶东瑗下车,盛修颐也跳下了马车。

    东瑗就注意到,韩府门口还停了另外几辆马车,有些像薛家的。

    到了门口,门上的小厮听说是盛家的人来了,忙进去通禀。

    没过片刻,韩大太太和两位表兄都欢喜迎了出来。

    “今日真是巧!”韩大太太笑道,“你三哥和三嫂也来了。”

    三哥,是指二房的三少爷薛华轩,五姐的亲兄弟。

    东瑗微微疑惑。

    他和三嫂怎么来韩家做客?

第163节投机

    韩大太太是东瑗生母的嫂子,倘若薛家还愿意同韩大太太走动,也应该是老夫人吩咐世子夫人或者东瑗的大嫂代世子夫人过来问候,怎么是二房的三爷和三奶奶来了?

    韩大太太见东瑗微惑,估计她也不知道,笑着跟她解释:“你三嫂是你二舅母的外甥女,她母亲和你二舅母是亲姊妹。你三嫂过来坐坐,问你二舅母好,顺便老夫人让给你两位表兄送些笔墨纸砚,过几日就是春闱了嘛!”

    东瑗明白过来,笑了笑。

    她到薛家没过两年,三爷就去了四|川。对于这位三堂兄和堂嫂,因为不是一房的,东瑗不太熟悉。

    果真是替薛家送贺仪的。

    说着话儿,进了韩府的大门。

    门楼下,是一排号房。

    号房不远处,宽阔场地有一座两人高的粉油壁影。

    只是年月久了,铺满了藤蔓。如今藤蔓虽然除了,依旧见斑驳影痕。

    韩大太太和韩乃宏、韩乃华兄弟带着东瑗和盛修颐,蔷薇跟在身后的两个丫鬟一起,绕过了壁影,又是一处高高的半月形门楼,门楼地下八间矮屋,这才是韩家的门房。

    “这院子真是气派!”东瑗挽着韩大太太,感叹道。

    韩大太太眼眸则是一黯,叹气道:“这是从前老宅的一半,另外一半从西边角门隔开,离京的时候卖了出去!当年这里的街坊四邻,皆是王公贵胄,如今荒落得厉害!”

    盛修颐就笑着解释:“韩老尚书致仕归隐后,正荣伯和万国公没两年也病故。家业渐渐败了,也出些怪事,所以原先住着的纷纷搬走了,这里就安静了下来。”

    韩大太太恍然,微微颔首。

    说着话儿,进了韩府的第二重仪门。并无小厮拉着马车等待,韩大太太则是请他们绕过东边的角门,直接进了内院。

    她有些尴尬跟东瑗解释道:“此次上京,是陪你两个表兄赶考。排场不好多。所以家里的佣人只买了几个,委屈你们走走……”

    “这园子好看,走走值什么?”东瑗笑道,又问韩大太太“表兄中了进士后,以后就落在盛京吗?”

    韩大太太笑道:“也要看选在哪里。倘若选了下面的郡县,自然是举家上任。我也不会留在此处的。倘若是选在吏部、户部,我暂时也不回安庆府,陪着住一段日子的。若是不中,那定是要再等三年的。”

    语气很委婉,还听得出想落户盛京。

    “这科定会高中的!”东瑗道。

    韩大太太笑了起来。

    说着话儿,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进了内院。

    远远的,东瑗就瞧着一个穿着天青色茧绸直裰的颀长男子。身边跟着一个穿月白色褙子、宫绿色襕裙的窈窕女子,二人翘首以望。

    是薛家三爷薛华轩和三奶奶蔡氏。

    见他们来,三爷和三奶奶上前迎了几步。

    东瑗给他们行礼。喊了三哥三嫂。

    盛修颐也跟着行礼。

    薛华轩和三奶奶还了礼,三奶奶就笑着对韩大太太道:“九妹和九妹夫果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韩大太太笑起来。

    东瑗微微垂了头。

    进了韩大太太院子的正屋,两个小丫鬟给众人上茶。

    韩大太太吩咐他们坐,让两位表兄陪着,亲自下去吩咐饭菜。

    盛修颐问韩家两位表兄功课温习得如何。

    两人都说还好,很谦虚。

    他就又问薛华轩薛家众人可好,老侯爷和老夫人身子可好,薛华轩也笑着告诉了。

    “三哥什么时候回的盛京?”东瑗笑着问“我以为你还在四|川。”

    “回来大半个月。”薛华轩道“任期还有一年。娘身子不好,我就提前辞了官,回了盛京。”

    可能是薛东蓉的事打击太大了,二夫人的原本羸弱的身子就垮了下去。

    盛修颐问:“如今有何打算?”

    薛华轩自嘲笑道:“我这些年在四|川,回到盛京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等着祖父替我安排。”

    “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三哥在四|川多年,他日定是国之顶梁。”盛修颐呵呵笑起来。

    薛华轩一愣。

    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是唐宋时期的说法。

    那时国都在西北,四|川便是京城的后huā园,为京师提供粮食和防卫的保障,四|川的地位堪足重要。那时,倘若有人被派到四|川去做官,众人都会猜测,他任期满后,就是宰相人选。

    所以才有“四|川乃宰相回翔之地”一说。

    到了前朝和本朝,京都早就迁离了西北,所以这种说法慢慢不见了。

    倘若不是熟读史书,可能都不知晓。

    听到盛修颐这话,不仅仅是薛华轩有些吃惊,就是韩家两位满腹诗书的少爷也很吃惊。

    盛修颐在学问上无所不精。

    虽然是安慰和鼓励的话,薛华轩却是很高兴,跟盛修颐的话就慢慢多了起来。

    韩家两位少爷看他的目光也认真了几分,和他说起往年的应试题目。

    盛修颐虽没有参加过春闱,却对往年应试题目一清二楚,几个人就侃侃而谈,一顿饭吃到申初才歇。

    东瑗几次想开口问五姐薛东蓉的事,可想着是在韩家,怕薛华轩和三奶奶不好回答,就忍住没问。

    她心里记挂着诚哥儿,吃了饭就要告辞。

    薛华轩也怕打扰韩乃华和韩乃宏温习,也起身告辞。

    韩大太太不虚留他们,亲自又送出来。

    “天和,等放榜后,咱们再聚聚!”韩家大少爷韩乃宏临走时对盛修颐道。他虽然是儒家子弟,却喜欢黄老之学,而盛修颐又精通,他听了盛修颐说一席,还意犹未尽,相约再聚。

    连妹夫都不叫了。像同窗那样,喊盛修颐的字。

    盛修颐就连忙道好。

    韩乃宏差点忘了薛华轩,连忙补充:“到时华轩兄也来。”

    薛华轩也挺喜欢盛修颐和韩乃宏兄弟的,今日说话也很投机。就痛快答应了。

    回家的时候,盛修颐坐在马车上阖眼假寐,沉默不语。

    东瑗有些惊讶,轻声问他:“不舒服吗?”

    盛修颐这才睁眼,伸手揉了揉面颊,缓慢道:“说了太多的话,脸疼!”

    说话说到连面部肌肉都疼痛……

    东瑗很无语。扑哧一声笑出来:“何苦来?少说一句又不妨事!”

    盛修颐就继续阖眼假寐,果真不说了。

    东瑗越想越好笑,一个人偷偷笑了半晌。

    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人,猛然间说多了,的确脸上不舒服。

    她回到盛府,跟着盛修颐去了元阳阁。

    诚哥儿在盛夫人的暖阁里睡着了。

    盛夫人见他们俩从外面回来,也不多留他们,让乳娘抱着诚哥儿。跟着东瑗和盛修颐回了静摄院。

    东瑗出门,怕身上衣裳脏,不敢抱诚哥儿。让乳娘乔妈妈一直抱着。到了桢园就对乔妈妈道:“抱到静摄院去吧。我今日一整日不见诚哥儿了!”

    乔妈妈道是。

    回了院子,两人各自洗漱一番,换了干净衣裳,诚哥儿也醒了。东瑗抱着他逗弄了一回,就被盛修颐接了过去。

    ******

    元阳阁里,东瑗和盛修颐走后,康妈妈笑着对盛夫人道:“大奶奶今日定是遇到了好事,我瞧着她满脸是笑。”

    盛夫人也觉得,不禁也笑:“小两口出了趟门,自然是高兴的。”

    正说着。盛昌侯和三爷盛修沐回了内院。

    三爷只是过来给盛夫人请安的。

    盛昌侯去了内室更衣,然后去了净房。

    盛修沐就准备跟盛夫人说几句话,然后回外院去歇息。

    “娘,您和康妈妈说什么呢,这样开心?”盛修沐问盛夫人。

    盛夫人就把东瑗和盛修颐出门的事告诉了三爷。

    说着话儿,盛昌侯从内室出来了。

    他对盛修沐道:“早些回去歇了吧。”

    盛修沐正要道是。盛夫人拉住了他,笑着对盛昌侯道:“侯爷,我有件事和您说。沐哥儿一块儿听听。”

    盛修沐就又坐了回去。

    丫鬟给盛昌侯端了茶,他轻呷了一口,问什么事。

    “五姑奶奶想替奕姐儿保媒……”盛夫人小心翼翼看着盛昌侯的脸色,陪着笑容道“说给和煦大公主的次子,秦尉侯的二少爷卫清风。侯爷,您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盛昌侯微微沉吟,正想说什么,目光却突然越过盛夫人,落在盛修沐脸上。

    眸光不由自主严厉起来。

    盛夫人顺着盛昌侯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三爷失措的站了起来。

    被父亲严厉的目光一扫,他吓了一跳,慌忙坐了回去。

    盛昌侯和盛夫人都是过来人,盛修沐如此大的反应,两人岂会不懂?

    盛夫人很是吃惊。

    盛昌侯则冷了脸,对盛修沐道:“奕姐儿要说亲,你做这副样子做什么?”

    盛修沐一瞬间焦虑,却又不知如何启齿,嘴唇翕动望着父亲,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盛夫人则问:“沐哥儿,你是和奕姐儿好上了吗?”

    盛昌侯就冷哼一声。

    盛修沐忙站起来,坚定道:“没有!”他要是和奕姐儿好上了,父亲定会说奕姐儿不规矩。

    “我…….”盛修沐半晌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见盛昌侯脸色越来越差,慌不择言求助望向盛夫人道“娘,我要娶奕姐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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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介绍:
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
衣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