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2)
杀……杀了……束乾坤瞠目结舌。
“这,算灭口?”楚风月虽也心惊,表面却气定神闲。
“她被徐辕抓过,有可能变节,被宋军反用。不得不防。”黄掴看都不看那女人尸体。
“她?可不是被徐辕抓到你床上去的。黄掴,或许你早就发现她身形像我,故而想到了这出鱼目混珠,这才接受了她的投送怀抱?然而,为何将我蒙在鼓里?你明知我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若你借此机会误导红袄寨、等着看他们和徐辕一拍两散,那也是我楚风月的意愿,我愿与你通力合作——真要那般齐心,这一仗也不至于惨败。”沾了曹王府干公主的光,再加上这两年在胶西等地累积的战绩,楚风月虽官职和资历较低,话语权却常常比黄掴还高。
束乾坤一方面高兴楚风月终于忍无可忍据理力争,一方面也跟着楚风月一起扼腕叹息:师妹说的一点都没错,如果黄掴和师妹能够同心协力,此番发生在蒙阴的局中局,外面还会再套一个更大的局,把徐辕的虚而实之和实而虚之都算进去……如果一切进展顺利,徐辕现在输得连裤衩都没了啊!
“我将你瞒着,是因为就算你识大体、肯吃亏,也不可能不关注冒名顶替你的她。你若知情,桓端、乾坤就都知情,多一个人知晓,多一分流露破绽或引发波折的可能。”黄掴冷静地说,他之所以利用楚风月冒险却还不给她知道,是用心良苦、希望此局能万无一失。
“真的只是为了计划完整,就没有一点取代我的私心?”楚风月冷笑,指起血泊里瘫软的花之魅,“其实,不管你一开始是不是逢场作戏,这贱婢后来真成了你心尖上的人,是也不是?你要扶她上位,设计将我挤下,是也不是?”
“胡扯什么!她取代得了你?!”黄掴痛心疾首,鲜有的脸色泛红,稍顷,才恢复素日淡定,“你也看见了,我杀这女人眼都不眨,犯不着为了她……”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东窗事发,你自要弃车保帅!你虽爱她,你自己却比她更重要!”楚风月认定了他是灭口,余愤还在,冷厉打断。
“黄掴,原来如此……”束乾坤如梦初醒。适才“权位”二字蒙蔽了束乾坤的心,险些教他忘了花之魅也是为了权位,怪不得刚刚师妹抽花之魅时屡屡提起“栽赃”,他看师妹打那么凶还以为师妹是在意“花之魅故意上黄掴的床来栽赃我,以期离间徐辕”,还蹊跷师妹怎么这么大胆、在金营里都敢强调她舍不得徐辕,而实际上,师妹之所以不介意大声嚷嚷,是想对将士们澄清“花之魅故意扔佩饰来坑害我,以期取代我”啊……
这些年束乾坤一直活在师弟师妹们的光环下,平日里尽可能地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今次为了维护师弟师妹倒也能挺身而出讨公道,但他以他俩马首是瞻惯了、凡事又总会漏想一层,好在,到底也是身经百战,被楚风月一点就通:“我就说呢,怎么会有舆论说我师妹六月十九去摩天岭私会徐辕落了个佩饰在那,原来是你黄掴让花之魅去做的!目的就是便宜那女人上位!”
“束乾坤,你少借题发挥!”黄掴被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出于修养,始终克制。
“那我倒要问你了,黄掴,你此番的计中计,从部署到实施都精妙无比,然而却在收尾阶段漏洞百出,你的合作者堪称算无遗策,难道连计策成功后徐辕会狗急跳墙、跳出局外、以攻代守都算不到?”楚风月不依不饶。
“真的料不到。一则,我们以为海上升明月会当场崩溃,二则,以为徐辕必然挫败,三则,不曾预见当场崩溃的是控弦庄……你二人就在当场都对徐辕低估,我们自然更加小觑了徐辕的心态和能力,以及,料不到暗处还躲了个惊鲵。”顿了一顿,黄掴望着冷冷审视着他、一直没说话的楚风月,补充道,“暗战尚未结束,请恕我,不能向你透露这个‘我们’里的对方是谁。”
“好,我也不问。”楚风月自然不介意,不紧不慢踱到黄掴身后,继续剖析,“就算你们认为计划完美、必胜,凭你黄掴的处事风格,我不相信你会不做预案。”蓦地转身,一刀出鞘,直袭黄掴脖颈,黄掴始料未及,根本不及躲闪,束手就擒。得手一霎,楚风月眼眸中俱是杀机,语气也变得凶狠百倍,“只有一种可能,你黄掴的预案就是完美的,你是故意在暗战胜利之后,将我楚风月留给徐辕泄愤!”
束乾坤怒气瞬然被点燃:“黄掴,好一招卸磨杀驴、一箭双雕!我们诸事不问,不是为了给你机会作奸犯科的!”这几日,束乾坤一直担心黄掴对他们疏远,可现在一想,会不会被楚风月说中了,黄掴是自己心里有鬼?黄掴果然被花之魅魅惑得神魂颠倒,胆子大了敢算计楚风月!
“束乾坤,你猪脑子再不动就锈了!”黄掴不曾再将毒蝎刀出鞘,呵斥过束乾坤之后,一如既往地带着上级特有的恨铁不成钢,面对着楚风月的疑似兵变都镇定自若,“没错,我是有预案,预案你楚风月一个人打徐辕都够了!即便在不知暗战的情况下,以你楚风月的聪明才智,只要正常发挥,应变一个没有军师的徐辕绰绰有余!可是事实告诉我,我一而再再而三给你机会磨练你,你都仍然发挥失常、难堪大任。你自己想想自从遇见徐辕之后你可有胜过一场?如今我更加确信我不告诉你内情是对的。若告诉你,我这一战想借落远空之死害徐辕身败名裂,你楚风月更加不能狠下心肠双管齐下将他置于死地!”
楚风月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不像是适才那般生气,反倒像是被戳中了心思:“黄掴,你竟这般不信任我!可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也矛盾,也想赌一次!结果,你真教我失望!”黄掴一副挖心掏肺的样子。
束乾坤眼看楚风月杀机明显少得多,猜出她适才暴怒只是故意试探黄掴,现在黄掴临危的表现是发自真心,他果然没有为了给花之魅争权就坑害她,这一仗只是败在他和她的上下猜疑罢了。
“黄掴,用我去接近徐辕是你提议,真接近了,你又怀疑我!”楚风月难忍痛苦。
“那时又怎知你忘不掉他!又怎知两年过去了,他还是你心尖上的人?”黄掴冷笑。
“你说什么?!”楚风月脸色剧变。
“否则六月十九会败?!”黄掴恨恨说,“那晚,多好的覆灭红袄寨机会!”
楚风月嘴唇翕动,想问什么,却始终没出口。
“好。今日我们都知,你从六月十九之后就开始不信任风月,那你在听她说那晚与我苟且时就可直接质疑!没必要放任疑虑至今时今日。为何内心怀疑、表面却要接受她和我的说辞,黄掴,你的目的何在?”这时,不经意间另一个声音从帐外升起。
第1666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3)
黄掴一愣,还未转身,刚被楚风月放下的屠刀又由那人举起。
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
“黄掴,你是为了抓着这把柄,次次牵制我和风月吧?”纥石烈桓端破帐而入,一刀径直锁了黄掴的喉。守卫们这才发现主帅之间好像有隙?然而见此情景一个个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过来,最后只起到个对外隔绝的作用。
纥石烈桓端也是在六月十九之后对黄掴的态度起了变化。原先在策谋方面和黄掴不相上下常常各持己见的他,从那以后遇事甚少有自己主张,不仅事事都极力站在黄掴的立场,还屡次把露脸出头的束乾坤往后拖。不仅如此,由于那晚战败后他对黄掴的解释是“全赖我和风月意乱情迷”,为了避嫌,为了将功补过,为了向黄掴证明自己能不再被女人拖后腿,桓端逐渐减少了策应楚风月的次数。
然而,此刻敢于把反对的话重新说出口,自然还是因为风月有危险,今次不同以往,她差点命丧徐辕之手!
“什么‘牵制’?”黄掴脸色微变,嗤之以鼻,一笑而过,“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从徐辕进入山东的第一刻起。众所周知,风月擅长强攻,但自从被你唤来对徐辕打头阵后,她似乎大材小用,屡屡自我抹黑。说实在的,次次采取卑鄙下流行径,虽可以看徐辕和红袄寨一拍两散的笑话,然而对风月的害处才是最直接的。”纥石烈桓端的怀疑有理有据,“甚而至于,她还被人冒名顶替了来制造对她不利的舆论——众口铄金,积毁碎骨,只怕这几年她累积的军功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懂你不想她清誉受损,我也对不起她,可谁教徐辕对她有情?不得不走这捷径……”黄掴似乎有所忏悔。
“就因为‘亲近徐辕’这一件破事,风月的胜绩越来越少,不得不、越来越服从你的调遣。这就是你对她的牵制,也是你对我的牵制。关于六月十九我和风月的苟且,你黄掴之所以明明怀疑还故意表示相信,正是因为你刚好能够借机对我纥石烈桓端站上风!譬如这次蒙阴和泰安的分工,我对你的安排无法有异议。可谁又知道,你黄掴心里到底怎么想?”纥石烈桓端心情繁复,一时也没管哪句该说,哪句不该。
“桓端,你这是怎么了?!所以还怪我不信任你们吗,你们早就不信任我了啊。”黄掴难掩悲愤之情,仍然克制着不曾动怒,“花帽军来蒙阴来得太多,容易暴露我们的计划,加上我要拖缠徐辕的助手们在泰安,只能放束乾坤一个人来这里‘赋闲’和策应……我以为你必然懂我,没想到连你也……”
桓端正在领会黄掴的意思,束乾坤忽然一拍脑袋全想通了:“原来如此,你是要让师妹在蒙阴吃到大败仗,然后让师弟从泰安分援、这样两边他都不功不过!最后唯有你在泰安立功!好啊你,胃口不小,不仅是为了花之魅上位,还想着自己独吞军功……”瞬间,束乾坤对于三大蒙面高手的不爽也找回来了,“那三个蒙面高手,也是你一心扶上去,取代我和师弟的吧!”
“你口口声声我和那贱人有染要扶她上位,难道我和这三大高手也有染吗?!同是袍泽,分什么彼此!”黄掴满脸无辜,忍不住提高了嗓音。
“你对我师弟师妹表面上无条件相信,实际呢,到底是袍泽之谊还是一己之私?我觉得你是知道曹王府面临重建了,想将这些新人拉到自己身边,好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团体!”束乾坤越说越觉得可怕多事之秋难保有人暗中经营。
“现在搞小团体的是你们仨,好么!”黄掴哭笑不得,“真要拉帮结派,不如拉你们仨,谁会比你们在曹王府久!何况,活在战狼大人的眼皮底下,我吃了豹子胆敢乱来?!”他这句倒是个大实话,虽说楚风月因为长姐的战死而自觉失势,但她在曹王府的地位仍然很少有人能企及。黄掴说防花之魅变节可以直接杀了她,可是对更该防止变节的楚风月却一根汗毛都不敢动。
束乾坤一边说一边自己就懵了,索性闭了嘴;桓端和风月则相对一顾,默契地并未点头说话就交换了心得,楚风月想,确实,黄掴没有以上这些嫌疑,大伪似真,大忠似奸,桓端认同风月所想,并且为了适才黄掴那句“你们早就不信任我了啊”动容。
“可否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对我先入为主?我是个男人,难免要解决需求。”黄掴叹了口气,“不错,我对你们三个确实有过失望,但是,六月十九你们已经对我做过解释,我虽不能达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为将之道,但还是能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为官之道。我说我信你们,哪怕实际不信,都不会凭这一点来害你们,你们别想多了。”
楚风月着紧问:“所以你对六月十九知道多少?”这就是她在桓端出现之前嘴唇翕动想问的。
“你们说你们是苟且的,难道不是吗?”黄掴问这句时,既不像被劫持的人质,也不像借机反问的上级,令他们谁都看不穿他的心态。
“我们就是苟且的。不信的话,黄掴大人可以深入调查。”桓端立刻缓过神来,回护楚风月要紧。
“我很忙,不想深入调查这种琐事。”黄掴说罢,注意到桓端的刀缓缓放下。
刚想移动一寸,还好只移了半寸,电光火石间“刷”一声又一把剑架了过来,险些教还没来得及喘气的黄掴身首异处。
“束乾坤你!”黄掴差点岔气。
“你这几天总见不到人,战前战后找你都找不到,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束乾坤头一次思路窜到桓端和风月的前头,脸色铁青,语带恐吓,“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也不能担保我剑长不长眼。”
“不错,黄掴,你很忙,那也该在和我们议事的帅帐,再如何对我们半信半疑,也不应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你所说,我们是同僚,我们还在曹王府最久。”楚风月倏然醒悟,重新严词厉色,“我想听听,关于这一点,你又要如何自证清白?”
桓端虽然没说话,脸色却表面:如果这一点不说清楚,前面被你黄掴打倒的所有疑点都将重新竖起。
“西线早已大定,林阡一直没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黄掴三缄其口,终于眼含热泪,“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们了,是的,曹王府的公主和驸马相杀,很可能是将曹王给害死了!”
“什么!”原还咄咄逼人的师兄妹三人和外面看热闹的守卫们,一瞬间,喧嚷的骚动的全都安静了下来、脸如死灰、心惊胆战,再一瞬,手里的武器叮叮当当自己掉了一地。
待他们仨看完战狼的具体情报才知,一向虚与委蛇笑脸迎人的黄掴,实际也有他忍辱负重的一面。若不是今日性命受到威胁,若不是迟迟不被人理解,他或许还要承受误解到下一战的结束。作为这个风雨飘摇的曹王府、西线主帅和东线下级们的唯一纽带,多事之秋他怎能不日理万机!苦苦瞒着下属们有关曹王的噩耗,只是为了维系山东金军的最后一丝希望!
“原来如此,最近仆散安贞名为去济南养伤,实际是被您调去了山东河南交界。您将他安排在那里,是为了防止战狼大人过于悲愤被林匪设伏绊跌……”束乾坤赶紧把剑放了下来,对黄掴重新以敬语相称,“我……我错了,黄掴大人!”
“曹王他,怎么样了?!”桓端关心备至。
“凤箫吟那悍妇,当真和林阡一样恶毒!?”风月咬牙切齿。
“曹王是被那悍妇亲手打进的嘉陵江,但他……仍然有一线生机。你们若真想给他报仇,下一战,我就给你们全做主将。但切记,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别再给徐辕任何仁慈,莫让旁人看低了你们!”
“好!”三人肃然,异口同声。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1)
当务之急,纥石烈桓端师兄妹三人协助黄掴在泰安、蒙阴等地备战徐辕,仆散安贞继续在山东、河南之交策应战狼以敌林阡,朱雀则回归金营并加强对剩余宋谍的肃清。
上一战,金军对“惊鲵”的戒备最低,接下来自然就最高;而且朱雀告诉黄掴,他在调查九个落远空疑犯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其中一人曾在襄阳与当时疑似惊鲵的一些女子有暧昧关系,这下可好,直接把惊鲵的范围缩小到了十人以下。
“范围还可以进一步缩小,因为其中三个是我控弦庄人,可以排除。”朱雀对黄掴说,也许可从那七人抓。
“哦?或许不该那样缩小?”黄掴原还点头,忽而摇头,目光里泛着一抹精明,“上一代落远空就是个双重细作,实为宋谍,却差点成为金谍潜伏到宋。”
“黄掴大人的意思是,我先盯这三个?”朱雀领悟,如果本身就是控弦庄人,那便有足够的收集情报能力和经验。换而言之,惊鲵比落远空还可怕。
“若是我们失落远空却收惊鲵。徐辕他,又要焦头烂额了。”黄掴笑着对楚风月说。这一次,他们推心置腹,自然互不隐瞒。
“徐辕?哼。他正自顾不暇吧。”一心帮曹王和长姐复仇的楚风月,这几日重新拾起了对徐辕的敌意。
徐辕确实自顾不暇。虽说廿六的明争和暗战他对金军全胜,但风平浪静不过两天,祸乱又一发不可收,真像是六月十九那晚生病的后遗症一样——
连日来,徐辕忙于用“正面交锋,大获全胜”给盟军造势,旨在对红袄寨的亲李全派一叶障目,所做一切正是在收拾江星衍给他留下的各种烂摊子,加上还有对战场的收尾、对战利的清点要完成,诸事缠身,自然就将对江星衍本人的心理疏导放在了第二位。
饶是如此,他也没少嘱咐柳闻因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所以苦口婆心,除了想极力拉江星衍回头以外,还因为他和闻因都熟知江星衍的脾性:星衍一定嘴硬心软,把陈旭藏在了哪个地方。救人要紧。
可惜江星衍的心跟酥一样,看似坚强,一触即散。徐辕知道不能硬来,便教柳闻因尽力软磨。但陈军师他性命攸关,柳闻因再怎么脾气好,有时也难免情急,江星衍知徐辕和楚风月旧情未了,屡屡反嘲柳闻因守活寡,柳闻因虽不至于生气,却也因为怒其不争半途而废。
“唉,星衍,这又何苦。”每每那时,只有与江星衍同病相怜、总被人栽赃嫁祸的老王能在牢狱边坐下,感同身受地安慰他,一来二去,两个人能够相互取暖。柳闻因渐渐发现端倪,下次去劝和时就请示徐辕,把老王一并带上,一天而已,成效显著。
眼看江星衍示出转圜,柳闻因的重心便随徐辕一起转到前线,应对纥石烈桓端、束乾坤、楚风月三人不知何故的激烈反攻,临行前把劝回江星衍的最后一步交给了老王。却就是在这六月廿八的午后,徐、柳二人回到后方,意外发现江星衍不在原地——
是的他越狱了。好在,他不是暴力离去,而是老王去探监时,他俩越聊越激动,他也愈发良心发现,告诉老王陈军师再不吃饭可能要饿死,老王不知徐、柳几时能回,便只能留信说他自作主张,先带江星衍出去救人,侍卫们知道老王是柳闻因全权托付、故而没有多加阻拦,那老王做事谨慎,一路都留了记号……
徐辕等盟军将士沿着记号过去,每个人的心都是大落后又大起,当然起,谁不希望江星衍能借此机会自证清白并对李全有轻微回击?
然而记号的末尾,石头的记号变成了点滴血迹,陈旭并不在那里,江星衍和老王也不在,那里只有原先重伤将死的老秦,而现在,他真的死了,身上还冒热气地四脚朝天眼都没闭。
“天骄……”老王一身是血,推开用以遮蔽的重重树枝,冲出那无人屋舍的干枯水缸,恸哭,“黑衣人,他们把老秦尸体丢在这,把星衍……给捉走了!”从头到尾,就没见过陈旭!
“何意!”柳闻因暗叫不好,黑衣人杀了老秦是用来完成嫁祸老王的计划,抓走江星衍是用来完成让江星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计划……可是,说不通啊,老王和江星衍到这里是他俩的临时决定,难不成黑衣人一直盯着老王和江星衍?盟军里面怎么可能还有金谍潜伏?
“或许,是他们一直控制着军师。”徐辕忖度另一种可能,也许廿六那晚,控弦庄就掌握了陈旭所在,这些人从此留在陈旭身边守株待兔,但是,老秦呢,他又是怎么被绑来的?毕方一脉在我军最后的余孽?或是哪个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是那几个蒙面高手,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你先去洗干净了。”徐辕对老王说,潜意识里他和林阡一样爱护短。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红袄寨寨众闻讯往这里赶。就在老王囫囵收拾干净回到人群中来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指着他说:“我认得他,就是他!杀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什么……”柳闻因一愣,还未会意,又跳出来不止一个围观者指证老王,其中不乏红袄寨外的寻常百姓,他们适才都看见了案发,后来全因害怕而躲远,现在跟着人群、一个接一个地回来。
“也有可能是黑衣人易容成他,嫁祸。”徐辕深受其害,立即帮老王辩解,完全不需要老王自己说话。
“确实有黑衣人带走了另一个罪囚……”他们提起江星衍。
“那些黑衣人当着他的面带走了罪囚,他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等死者到……”他们提起老秦。
“他们吵了起来,然后他一刀捅死了死掉的那个人……”他们提起老王。
“然后他躲在水缸里……”他们提起来龙去脉,
听着听着,徐辕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从六月初开始,和老秦妻子鬼混、引发蒙阴矛盾、杀了老秦妻子、现在杀了老秦、还诱骗江星衍……
这个老王……莫不是一个连我都能骗过的……
金军细作!?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2)
“然而,如果老王是细作、是凶手,他的作案过程怎可能被这么多人目击?”徐辕的内心如同被强行拆分为二,一边不自禁浮起对老王的疑虑,一边又竭尽所能地将它压沉,“太过于明显,老王必是被陷害”
是的,他应该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不能因为区区几个人的证词就推翻结论,徐辕啊徐辕,立场反复地跳来跳去和史泼立和杨鞍有什么区别?
冷不防先惊出一身冷汗:案件扑朔迷离到这地步,连你徐辕都会像现在这般与麾下失去绝对互信,将心比心,你又怎能要求杨鞍等人轻易就谅解当时还身处金营的江星衍?若不是杨鞍的内心一直存在着对主公的向往,恐怕就算有一百个柳闻因压着楚风月、红袄寨也不会给你徐辕在山东立锥之地,更何况还以礼相待、“天骄”相称!!
对杨鞍理解和抱愧之余,徐辕极力恢复平素的冷静、带柳闻因等人在现场仔细搜查。久矣,却苦于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有利的证据,老王的情形也因此越来越不乐观
“黑衣人早就捉走了星衍,没谁再可以易容扮老王。这些目击者都看见他从杀人直到藏进水缸,他们躲远后这里再无人出去,直到我们进来。”徐辕望着那水缸底下以至于整个院中都没有机关没有地道可遁,心一点点地凉下去,“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老王被置换的条件,也就是说,没人会栽赃嫁祸”
“从命案发生到天骄来之前,这里始终没出去过人”这地方其实存在破绽,金军完全可以用高手来蒙蔽寻常百姓。但是,要骗过这么多双眼睛,对高手的要求俨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那一种。多事之秋,林阡临近,金军将如此大材用到老秦老王身上,徐辕是不相信的。抓走江星衍的黑衣人最多也只是毕方一脉的余孽而已。因此,斟酌再三,徐辕完全排除了有人事先打昏老王,再乔装成老王杀人被目击,最终飞天遁地的可能性。
那么还能有谁栽赃嫁祸给一直哭喊冤枉的老王?只有他自己,分裂出另一个人格能办到!但关键是徐辕你这样解释你自己信吗,老王人格分裂的事连杜华都不知道金军却了如指掌?!
一瞬就从坚定的信任走向极端的怀疑,徐辕可以清晰感受到背后、老王站立的方向、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怀好意气息这到底是因为感觉他变了他就变了?还是因为老王他前期都是装的刚好在此刻流露了?“难道,老王根本就是故意被目击?今日杀老秦他安排了一大群证人看到,正是因为他主动暴露的时候,到了?!”
暗战,根本就没完!
徐辕万万没想到在以为暗战结束的两日后,还有老王这一出阴谋诡计呈现!当敌人的攻势正中他盲点,从头到脚都感觉被扯开一层皮。
只有当他接受了老王是歹人,整个剧情才合情合理、顺风顺水!譬如为什么江星衍的临时决定会被黑衣人知晓,譬如为什么江星衍带老王来的一路不准盟军里的旁人跟着,譬如为什么老秦这么巧也来了江星衍那小子,又先于他徐辕直接掉陷阱里,不,是黑洞里了。
为什么,老秦妻子,老秦那么多事实摆在眼前,徐辕都还灯下黑、放纵老王自由逍遥?若是正常处理的话,老王理应早就被下狱,是什么原因使他徐辕从一开始的判断就是“老王是被诬陷的”?
是杜华夫妇对老秦老王的评价都是勤勉友爱,令他对他俩的印象先入为主吗?
可他是徐辕啊,江湖中相传识人最准的五人之一老王这样一个下层细作,及得上朱雀那种级别难辨识?
怪只怪他和杜华夫妇的精力越来越偏离老王!前期,秦王事件或许还只是个简单的桃谐色纠纷,老王的言行举止自然看不出歹毒,后期,老王疯狂作案的时候,盟军上下全都忙着抓李霆抓朱雀抓楚风月,单是那个六月廿六的局中局,杜华夫妇只顾着对酒楼附近三种立场之人筛选再三,心血全都错付!徐辕呢,更加身处所有敌人的刀枪剑戟下注意不到老王,当然被他漏网。
还怪那个名叫江星衍的青涩少年,很早以前他就被李全集团一而再再而三地冤枉,无意间给原先凡事客观的徐辕带了感性的节奏,潜意识里他觉得老王就是另一个江星衍。呵,这算不算当初他理性赞同驱逐林陌的报应?
更怪他和主公一样爱护短,当年林阡为了杨鞍可以捆上自己的名誉、为了莫非可以把吴晛都下狱徐辕,认定老王清白就被林阡传染了这种毛病。绝对互信的麾下,越辩护,越相信,恶性循环。
缓过神,在徐辕还没想清楚到底要循循善诱还是威逼利诱的一刹,老王在他身后倏然跪倒、一副阴谋败露插翅难飞、不堪回首悔不当初的样子,连连痛哭,磕头认罪:“天骄!枉顾了你对我的一番庇护!王某一错再错,实在瞒不下去了,我,爱而不得,因爱成恨,杀了那贱人,杀了老秦,我,我累及天骄,实在没脸”蓦地起身,伸长脖子朝还在发懵的十三翼之一的刀锋上撞了过去。
“老王”盟军将士们还没想好是信是疑、是敌是友、怎么称呼他,便看他话没说完便自尽而亡
不,他的话说完了。
发表完诛心之言,紧接着悲情自刎,世人眼中他只是徐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私德存在严重问题的麾下。
没错,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看见了徐辕对他的包庇、无条件信任、以及不分青红皂白的开脱。
尽管老王真是细作、是死士,他今日的目标是主动暴露、利用徐辕“绝对互信”之后的主动暴露,“拖徐辕垫背”是他在宋军需要完成的最后一项任务但在世人眼中,老王真的偷了老秦的妻子,却因为是“盟军”中人才被徐辕一而再再而三地惯着,以至于性格愈发乖张,终害得所有当事人都无辜丧命!徐辕他,不仅不配为主帅,而且,当为同谋,帮凶!
世人却怎敢明言?只能暗暗疏离。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3)
眼见盟军失去先机、失去道理,柳闻因第一个不服,失去话语权那就尽力抢回来:“前面那么多件案子,此人一直都装无辜,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眼下金军大败了他突然承认罪行还自尽——众位难道不觉得过于巧合?!”
柳闻因言之有理,老王之所以选这个时机主动暴露,一方面可能是老秦重伤快死了必须榨干价值,但最大的原因必然是:扎根在宋的金谍即将撤完,接下来他单枪匹马再难成事,索性就牺牲了自己来亏一赢万!
如愿以偿,带走了老秦和江星衍不说,还使徐辕的威信一降再降……
可是,这于盟军而言太可笑了啊。天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能做你无耻鼠辈的陪葬?!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通情达理的,某些红袄寨寨众不敢大声反对,却竟然躲在围观的群众里细声:“可拉倒吧,就是你们自己的人,别什么都推给细作!”“天骄适才反复求证,对老王他那般袒护,是有目共睹的,天骄怎么可能袒护个敌人!”“对!天骄自己当过细作,侦查的能力高强,不可能这么多天都看不出来。”“那歹人前面哭哭啼啼今天畏罪自杀有什么矛盾的?今天证据确凿,天骄护不住他了啊!”
明明夏日,如遭寒冬,风割过骨头一阵阵凉,盟军将士们全然心塞,这些都是他们拼力保护的人!不往远了说,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前线给这些人抛颅洒血、守护家园!
“对不住,各位。此案突如其来,脉络尚且不清。还望各位给徐某三日时间调查真相,若真是徐某看错了麾下、家门不幸,徐某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当徐辕百口莫辩,只能先揽责并平息事态。
“徐辕哥哥……”“先回去,莫教金军钻空子,甚而至于他们就等着此间动乱、双管齐下。”徐辕低声。“好……”柳闻因只能听从徐辕的,暂时吃了这哑巴亏。
说话间徐辕回头又看了一眼老王,在适才老王自杀倒下的时候,他除了不及阻止的懊恼外,第一反应真的是自责——老秦夫妇的死,就算老王不是被他看错的麾下又怎样?!他确实观察失误、看错了敌人、难辞其咎!
第二反应则是恍然,难怪金军对秦王事件的操纵可以随时随地,原来老王根本一直就是金军的眼线。
第三反应却是……当初,自己可以认定老王是另一个江星衍,以后,世人就可以认定江星衍是另一个老王……
在目击者和老王的证词里画圈取交集,唯一可证实的是“黑衣人带走江星衍”,但谁也不能说准江星衍到底是受害者还是主谋——抽除了所有立场,冷冰冰地看待事实,这些天江星衍和老王的交流难保不是受青潍金军的指使……
冲这一点,金军不会让江星衍死,反而还可能和黑衣人演出一场好戏,撇清与黑衣死士的主仆关系,解救、善待甚至拔擢江星衍……不解其故的江星衍,不会明白他又给徐辕捅了多少篓子,反倒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对再度接纳他的金军感激涕零。待事后他恍然老王害了他后,他早就和老王在宋军这里相互坐实罪名了……
“傻星衍,他是越来越回不来了吧……”柳闻因向来善解人意,在疏散人群、准备离场之际,听到徐辕的由衷叹息,便立即明白了他所叹何意。与江星衍多年好友,她又何尝不是哀其不幸。
“走吧。”徐辕拍拍她的肩。他们不能过度滞留,毕竟就算不发生这一茬,前线战事都还时不时地绷紧。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徐辕自此认清“前线战事和后方的安危也是息息相关的”,廿八以后,便不再对前线和后方分什么轻重缓急,屡屡强调“秦王与江星衍事件说什么也不能再押后了”——事件已经合并,矛盾完全升级,杜华夫妇不必再随他上阵杀敌,而是全心解决内事:“你俩就算花光这些年在蒙阴积攒的人脉,也得给我把麾下三派之间的矛盾摆平了!”
这期间,他自己和闻因、华惊雷、路成等人对金军攻防并举、以守为主。海上升明月则大部分蛰伏,只有一小撮最外围的去河南调查老王的家底。
多方调控,终于凭冯虚刀抵挡住楚风月的连番强攻、反而将她和同门及花帽剑手们逐一打疲,意气风发地再次借助明争里的绝对优势,将蒙阴红袄寨在暗战中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战绩虽可喜,徐辕却也累得不轻。
“这风波……总算是压了下去。”鉴于敌方主帅是楚风月、难免给徐辕在暗战里预留危机,柳闻因不得不给外界表现出一幅徐夫人和徐天骄琴瑟和谐的画面,学着从前吟儿对林阡的样子给徐辕准备好洗脚水然后搭着块布一头钻进他帅帐。
当然了,关起帐帘徐辕还得自己洗……柳闻因估摸着到时间了、准备出去给他把水倒掉,意外发现他还坐在榻上,赶紧缩回屏风后去。数次重复,水早凉了,他还一动不动,吓得闻因不轻:“徐辕哥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还好冲上前去发现他没死,她一时情急,本能把他双脚从水里捞出来。
惊呼声激得守卫们也跑进来看,刚好看到她在给徐辕卷裤脚,温馨有爱,夫妻和睦。众人于是会心地笑,心照不宣又退出去,柳闻因脸上火辣辣的,这哪跟哪啊,徐辕哥哥分明刚刚是洗着洗着想事情就呆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还是这般差,为了想事情连洗脚水凉了都不管的!
拜托你找个女人好吗!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金宋之分,柳闻因差点想说,徐辕哥哥,求您和楚风月原地结亲!
情之所至,柳闻因正待开口,徐辕的魂到此时才附体,愣愣地望着她:“哎。我现在才想通,六月廿六那一战我输在哪儿。那晚,我最重视的是抓李霆,而非粘合秦王,那是我失败的根因,也是我的原罪……”
他一直在反思,跟她忏悔说,他忽略了谁,他输哪儿了,可是……“那一战,您分明赢了啊……”她哭笑不得。
“不。我输了。那一战看似是我军对金军的大胜,一直胜到现在,可是……”徐辕摇头,叹了口气,“我们只顾着算赢了多少地盘、多剩了多少细作,却忽略虚空中人心的排列。”
“什么?”柳闻因一怔,只觉得气氛变得严肃。
“李全。他要出手了。”徐辕只说了一句,闻因蓦地就懂了,明面上,金军这盘棋下得很大,不幸遭徐辕怒气翻盘,所幸纥石烈桓端和楚风月把局面重新稳了回去,和徐辕继续以黑子白子交错厮杀略逊一筹,可暗处,李全早就在以毒液漂白徐辕手上的黑子了……
这几日杜华夫妇确实堪堪压住了秦王风波,可那终究是流于表面的——闻因还以为总算风平浪静告一段落了?不,红袄寨和盟军的疏离只是被遏制但从未被消灭,暗暗游离在边缘的中立者们,只需在合适的时机被一把黑手抓过去,便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果不其然,就是今夜的这个时候,李全在金宋双方两败俱伤之际选择出手:“黄掴老哥,看来这一局是我先得彩头?不过你放心,对你也有利。”
蒙阴宋军,是时候像泰安一样一分为二了。
徐辕,你是不是感觉很无奈,明知会发生什么却束手无策?你不得不打金军,没法分心对付我啊。
李全阴冷地边笑边倾覆手里的沙,陡然间眼神一狠:终有一天,我要你和你背后的林阡,都如这沙一般!
第1667章 护狼打虎,反被狼咬(4)
实则,在徐辕布局抓李霆却亲手逮捕江星衍之际,蒙阴红袄寨的中立者们就已经产生了立场倾斜,所幸在信任危机出现的第一刻,徐辕便当机立断,就地以冯虚刀和御风箭送给他们一场覆灭金军的大胜,这才遏制住红袄寨从泰安向蒙阴持续发散的分裂潮流。
然而,暗战的车轮不停往前,谁有了疏忽谁都会被碾过,无论你是英雄还是佣兵——徐辕又一次无可奈何地、接过了江星衍给他留下的烂摊子。这一次,由于连他自己也被卷入,即使再故技重施打赢金军,收服人心的效果也已不及上次显著。接下来,似乎只能任由幕后李全插手、将红袄寨对他徐辕的疏离送达巅峰……
纵然如此,徐辕也不后悔,虽未安内却毕竟攘外,经过数日努力,他终是把纥石烈桓端、楚风月、束乾坤那几支花帽军战力榨到不能再干。蒙阴内部接下来不管发生怎样的置换,都不会给金军尝到太多的甜头。
“徐辕哥哥,您早知道,李全会出手……”自从江星衍和秦王事件合并爆发后,柳闻因一直跟楚风月以刀枪较劲,自然被她所领导的花帽军一叶障目而不见李全,大部分人也同闻因一样,以为秦、王之乱出自金军的手笔,是控弦庄人的处心积虑,是六月廿六黄掴阴谋诡计的后劲;
唯有徐辕一人,在自身威信降低的一刹就懂了,最获利者,直指李全!黄掴的计策,本也是李全定!李全早就算计好了,徐辕再引起重视也不可能对内事全力以赴,单凭杜华夫妇根本消灭不了秦王所激发的矛盾……盟军唯一对李全翻盘的简单方法,是徐辕拜托落远空的查清老王家底,可惜金军蓄谋已久、准备充足,三日调查期限已到,盟军根本给不出交代,李全俨然赢定了。
第三日晚上,李全可不就来了吗?“不错。我早就知道。他等了许久,现下时机已到。刚好,我还心甘情愿给他扫清了外敌。”听见喧嚷,徐辕笑叹,穿鞋站起,回身看她,“走,去看看小人当道。”
柳闻因看得出,徐辕哥哥的脸上虽然还是处变不惊和云淡风轻,却比平素少了些胜券在握,不管是战力还是公信力,他被李全和金军磨得都快跌出底线了,难得的却是这份顺其自然的淡定,尽管明知那是兴师问罪也从容一笑地去面对。
闻因因徐辕的无愧而找回一丝无憾:也罢,我们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却在徐辕转身后,她还是忍不住地双手合十,祈祷:林阡哥哥,快来救我们啊!
去迎“战”李全集团的路上柳闻因就预感到,这些非敌非友之鼠辈必会趁着徐辕战力在最低点,以几句诛心之言就推翻他和盟军辛苦建立的战功,继而使尽浑身解数鼓动蒙阴红袄寨一拆为二、甚至全归李全所有!
可柳闻因纵然什么都想到了,也没想过那些鼠辈们具体是怎么抹黑徐辕的,
直到亲耳听到那无耻言论,连华惊雷、路成这些初来乍到的都差点气得鼻孔冒烟,柳闻因的心情就更别提了,生生吃了满满一盆土那么糟糕!
你徐辕不是凭打赢金军来服众的吗,好,我李全就釜底抽薪,拼了命地抹黑那场胜利,来拆了你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威名——要怎么操作?再简单不过!就把那晚徐辕的当机立断篡改成急功近利,如何?!
于是那些李霆二号、李霆三号逼近徐辕驻地,以昔日战友、善意劝告的名义集体发声:“兄弟们,别只看见打赢了而忽略如果没打赢啊,六月廿六,两军交界,以我军当时的条件,并不足以发起反扑,没有十足把握能拔了金人的寨。”“一不留神,很可能蒙阴据点全部覆灭!”“徐辕的铤而走险,实际是将我们放在火上烤!”“他要么就是为了立功而枉顾我红袄寨寨众性命。”“要么就是串谋楚风月,明知道蒙阴金军会怎么打。”“是啊,徐辕总说,那天他的策略建立在楚风月对黄掴计谋不知情的基础上,可是,楚风月怎可能和黄掴离心呢?你们都看见了,黄掴多器重她!”
盟军辩驳,天骄是为了蒙阴安危,才不得不殊死一搏;又说,天骄与徐夫人琴瑟和谐,怎么可能和一心灭宋的楚风月有瓜葛;更说,你们都说黄掴器重楚风月了,楚风月还怎么可能和天骄串谋?也有理,但声音太小,被淹没。
声音小是肯定的,“李霆被江星衍挫骨扬灰”虽然没泛起风波,但“老王串谋江星衍杀老秦”却证据确凿,事情也一直在发酵,人心之糜烂到今夜刚好发展到最微妙的一步,徐辕从一开始就对李全处于绝对下风,哪怕实际上双方的理据可以分庭抗礼——
李全之流是看准了时机来的,前瞻性和洞察力一向是李全的强项。
那些家伙可不像杨鞍那样内心向往林阡,所以他们对徐辕勇于质疑;而他们的主公李全曾和林阡在杨鞍的天平两端平起平坐,因此他们当然敢于对徐辕叫板!现在最可笑的一点就是,真正串谋的人却在咬着没串谋的:在盟军这里,李全和金军已经铁板钉钉地暗通款曲;可在世人眼中,盟军早就因为江星衍和老王黑透,直接佐证了楚风月的莫须有。
不得不说,李全铲除异己的能力教人叹为观止!他,竟当真利用这循序渐进的暗战,推倒了一个享誉江湖数十载的武林天骄!不仅将泰安的“两派分家”传播到蒙阴,更还使蒙阴的“愈演愈烈”反作用于泰安——
短短一日之内,簇拥在李全身边的人从原先的六成左右迅猛涨至八成之多。红袄寨和盟军的分手令李全自己都始料未及地顺利。虽然金军尚未有能力反扑,蒙阴泰安的变局和重排已定。
“什么时候连‘打赢金军’都不能服众了?!”华惊雷第一次到山东来,完全不能理解。
“在这里,什么时候都不能。”路成却是开禧元年那一战就在山东的,故地重游,一边叹惋一边解释。
华兄,你为什么觉得,打赢金军就能服众?红袄寨的一部分人,甚至大部分都是农民出身,虽然聚集做着抗金的事情,但终极目标却不是抗金啊。
远离宋廷、习惯敌境的他们,多半是不满于天灾人祸、政治腐败、苛捐杂税才揭竿而起,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或坚定的信仰,战斗时凭的是胸中血气之勇,只要活下来就可以,若能加官进爵做人上人更求之不得。宋、金或是别的朝廷,谁当他们的主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分别?
这也是十余年来红袄寨和抗金联盟分分合合的根因。家国,山河,子民……那是庙堂之高该考虑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打破旧规则、只为帮别人开辟一个新天下?我们没武功,没吃饱,没境界!
所以,这些人本就看不清楚,徐辕胜的那一场不止是可以给他们扬眉吐气一下而已,更还有利于他们以及周边民众接下来长久的安居乐业……自身斗志薄弱的他们,几十年来都是因为金军一直扮演着欺压他们的角色才反抗,然而眼下金军早就被抗金联盟欺压得羸弱不堪、屡屡向他们示好说接下来会纠正自身请放曹王府一条生路,李全还在一旁不遗余力地灌输着林阡要来灭世的意识……试问,刚因为江星衍而失去杨鞍的他们,如何还能把金军视作头号劲敌?
当然了,也存在一些有抱负的,有追求的,有洞察力的,或对金军有血海深仇的红袄寨寨众。虽然目前一部分因为怯懦或从众掺杂进了对面,却仍有两成左右死死地留在了盟军这边……然而,纵然徐辕等人奋力拼杀、把损失降低到最低,也还是只能使盟军拥趸和李全拥趸维持在了二八开。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1)
“山东义军三代抗金,历史最久。师父、云盟主、主公,全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可这地方的抗金帮会,却一家比一家不坚定……”徐辕闻言扼腕。
红袄寨的立寨宗旨是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势力抗金,也就是说,几个当家本身是以抗金为愿望的。为了能在青虹帮和黑风寨的夹缝里杀出一个天下,早年他们顾不上寨众的动机是否纯粹。然而,随着其余帮会遭金军打击分化而销声匿迹,红袄寨很快就一枝独秀继而如日中天,紧接着,自身因为鱼龙混杂而引起的问题便渐次凸显。这时候,几个当家起到的作用当然无比关键。
然则,最近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为大当家的谈孟亭不甘诱惑接受招安,同期身为三当家的杨宋贤贪恋美色迟迟不归,红袄寨一度分崩离析;尔后,身为二当家的杨鞍差点接受招安,和发誓抗金到死的六当家刘二祖貌合神离被黄掴分割包围,红袄寨二度分崩离析;开禧元年,杨鞍产生被害妄想,对徐辕挥起屠刀,和林阡分道扬镳,红袄寨三度分崩离析;开禧二年三年,身为五当家的吴越战死,杨鞍与林阡产生疏离,红袄寨四度分崩离析……
好不容易一道道难关都闯过来了,徐辕才刚看出杨妙真可以继承杨鞍、慢慢将未来的红袄寨引上正轨,还没喘息发现暗处还有个野心家李全埋伏久矣!此人阴险狡诈,目标和红袄寨大部分人一致而又高于他们、明显具有他自己的强烈政治追求和抱负!所以这第五度分崩离析……不对,是易主,是易定了!
毋庸置疑,推翻徐辕后的李全地位飙升,并且凭借杨妙真的拥护,直接执掌了红袄寨的主宰权。反观杨宋贤势单力孤,被挟制着难有作为,昔日的如火如荼一去不返。
“宋贤在山东一带久负盛名,而今向小人低头,实在是被我拖累。”两大战区渐渐融合,徐辕和杨宋贤得以重聚。
“天骄,说什么呢,越是腹背受敌,越显得咱们强大。”宋贤笑,向来乐观,“其实分家也有好处,李全的人越留越少,就再也没法从咱们这里窥探到海上升明月的痕迹了。您那些王牌,也不用再蛰伏。”
“必要的蛰伏还是要的。”一看到他阳光灿烂的样子,徐辕内心的阴霾就抛到九霄云外。
展开好不容易得到的林阡的最新情报,只有三个字,那是林阡为了规避海上升明月近期的风险而特意简化,不过杨宋贤和柳闻因凑上来看时都哑然失笑,什么叫“走着瞧”?看不懂!
“胜南他,是不是入魔入得,这里出了问题啊……”宋贤开玩笑,指着脑壳问。“嘘,话不能乱说!林阡哥哥他才没入魔……”柳闻因却正经得多,她怕林阡也步徐辕后尘。“闻因小妹子,你……”宋贤忽然换了手指的方向,“脸红何意……”
“呃……”闻因赶紧敛了关心,顾左右而言它,“这‘走着瞧’,倒像盟主的口吻呢。”
“主公的意思是,顺其自然。”徐辕一笑,将纸按碎。
“也对,咱们现在一个个地都成了局内人,破不了局。应付李全的事,只能袖手旁观。他倒是快点来呀!”宋贤双手抱头躺下,先在榻上打个盹再说。
战狼、薛焕紧随,仆散安贞迎前,再加上凤箫吟留守川蜀需要远程调控,以及卿旭瑭、高风雷等人纷至沓来……林阡的山东之行不如想象中顺利,七月初三仍然僵持在河南,对于红袄寨他仍是个远水。
近火要怎么扑?武力上,徐辕、李君前、杨宋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完全够对付李全杨妙真,两成精兵强将对付八成虾兵蟹将足矣!然而人心岂能靠武力收拢,何况还有金军在侧、打不得!所以,即便李君前是两淮义军的总首领,都不得不忍耐着,把小秦淮、慕容山庄等势力都排在局外。
泰和南征期间,也是此人,在其余帮会内讧时毫不犹豫作出唯一决断,非但没教小秦淮干预其它帮会内政,反而一心去抵御外敌。“他果然和我是一类人。”徐辕对李君前因此更亲近。
可惜,即便这位两淮领袖心甘情愿在山东只卖力不吭声,李全仍然不放过他,指挥着红袄寨使劲泼脏水,以期对抗金联盟赶尽杀绝:“你们小秦淮不是不干涉咱们红袄寨内政吗!说得好听,那你们把胶西海州那些地方还给我们呀!”那些地方,是红袄寨几个月前丢失、后来被李君前的人强行从纥石烈执中手上夺走并建立据点的。
“好笑得很,就容你们干涉小秦淮内政了!?”慕容茯苓自然不忿,居然有人能做起李君前的主了!
“好啊,你们随我一起,缚了李全给林阡去,那些地方我们随便分。”既然撕破脸了,李君前也不像徐辕那样肯吃哑巴亏,冷冷扔下一句话、反过去分裂他们。你们要的是李全承诺给你们的东西,我李君前手里多得是。
见状,徐辕由衷为林阡感到高兴:“主公能有这样仗义的朋友,真是……令人嫉妒得很。”
李全的舆论战赢过徐辕赢过杨宋贤最终却在李君前这里受阻,整个过程里红袄寨和金军十战六败,讽刺的是,这十战倒是有八战重点打击了盟军所在,李全则不动声色地利用驻地的位置优势养精蓄锐。
金军战线的大幅前推,发生在七月初四李君前在月观峰的战败以后。不仅损兵折将退到摩天岭休整,他本人也遇到强悍的对手受了内伤。
“还是那三个人?”徐辕对于那三个蒙面高手一直都保持着浓厚兴趣,不知战狼是从哪里发掘的他们,“他们的看家本领都还没有露,现有的刀剑都是寻常兵卒之物……”
“今日打伤我的那位,与我渊源颇深。”李君前摇头,说他们并非毫无来历。
“怎么?”徐辕奇问。
“八岁那年我体内被人植入一道压抑的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在我身上留存了十几年,后来机缘巧合被黄鹤去吸走。”李君前说时,柳闻因微微点头,她记得听盟主说起过。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2)
“我师父称他‘出卖朋友、陷害忠良’,认得他却记不清具体姓名。”李君前回忆。
“就是今天打伤你的那个人吗?”徐辕蹙眉问。压抑的真气?和青城的劈空拳特征吻合,结合李君前的描述,难不成那高手是早年从“海上升明月”变节?
“十年前的武功就已比肩黄鹤去,后来未像黄鹤去那般故步自封,所以现今有了这般成就,也不稀奇。”柳闻因点头领悟。
“青城派,又给敌人培养了一个大材。”徐辕苦笑,“奇怪的是,后来将近二十年,这个弃宋投金之人在江湖上竟连一点波澜都没掀起过。”
“闭关修炼去了?”柳闻因猜测,“眼下曹王府人才紧缺,他出山时机正好,倒也磨刀不误砍柴工。”
“另有一种可能,是他一直隐藏武功,当细作,顺带着在暗处提升修炼。如今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由暗转明,大显身手时发现境界已今非昔比。”李君前推测,“这也解释了他们三个为什么要蒙面,因为他们习惯了隐于黑暗。”
“是了。战狼发掘他们,想来也是近水楼台。”柳闻因认定了三个蒙面高手都服务于控弦庄。
徐辕蹙眉,没赞同也没反对:如果是控弦庄,为什么不易容?非要蒙面这么奇怪。
“这位军医十分眼生,是新来的?”当是时,李君前被军医诊治无碍,细细打量后向她发出此问。表面上,李帮主是关心下属、惊得那文静女子低头退后,实际他当然是提醒徐辕谨慎、别再被金谍混入新人。
“是主公派的第二拨。昨晚抵达了此地。”徐辕回答,“她是主公在陇右落难时结识的知己,名叫谷雨,在西线已经救治过不少伤病。李帮主且放心她的医术(忠诚)。”
“樊井大夫怎么没来?哦,应是留给了凤箫吟。”李君前刚问完就明白地笑起来,既然谷雨是林阡身边的人,李君前便再无怀疑,“谷军医,李某的伤就拜托了。”
话说今日李君前月观峰之败,虽是金方乐意看见,却使黄掴懊恼“不该这么快”——
事先谁都没想到,李君前刚好存在幼年心魔以至于被完克,原本还计算李君前会在那蒙面高手的剑下再撑至少二十回合,黄掴正准备诱导惊鲵给落远空通风报信“如何帮助李帮主反败为胜”以求达到明战暗战双管齐下的效果……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拉网,李君前就跌落马下……
这一出被黄掴冠名为“彻底灭了宋谍的灯吧”简称“灭灯”的行动,第一时间就宣告破产。
不过,就算李君前能撑过二十回合,负责前线事宜的“惊鲵”也断然是不会动的。因为落远空早先就对她传达过徐辕的指示:看似红袄寨的两派分家对你有利,实际风险越小你就越不可懈怠,阴沟里翻船导致任务失败的精英间谍不计其数。惊鲵在给落远空的最后一条回信里向他保证,若不得到解禁命令,天塌下来她暂时也是个金军。
而事实也证明了,徐辕的“蛰伏”指令极具先见之明。
关上门,只剩徐辕和李君前两个人的时候,相视一笑,默契飙升。
此番月观峰之败,实际也是盟军所求,是战略意义上的佯败。
“都按照天骄昨夜的嘱咐实现了。我军这一败过后,黄掴的先锋就将与李全的本营‘接壤’。”李君前其实还真能再撑至少十回合,不过,黄掴,李全,你俩不是顺利吗,那就给你们继续顺利下去好了。
“这就是主公说的‘走着瞧’。”徐辕点头,胸有成竹。林阡没到?脑子先行。
事实上,李全确实顺利,黄掴却没有——也许黄掴与李全曾经互有把柄、彼此包庇,然而形势是变化发展的,黄掴怎可能忍得了现阶段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黄掴偏就对李全无私奉献、楚风月纥石烈桓端束乾坤那些人会答应?他们对宋军分家的两派一视同仁,甚至现今李全集团的党羽多、那就更该拉着一起打!管他李全是不是你黄掴的线人,他终究不是我花帽军的主帅!束乾坤等人既然要露头表现,就一定会对黄掴这般进言:黄掴大人,还请分清轻重主次,新的矛盾已经生成!
如此一来,李全,你要怎么办。不打,你怎么继续凝聚你的大饼给麾下们充饥。打,你和黄掴之间还能绝对互信?
“林阡他,还是老样子,把军医当间谍使唤。”适才李君前一听谷雨是林阡所派就懂了,飞鸽传书上的“走着瞧”不仅是规避海上升明月风险而且还是个以备不时之需的幌子,军医才是真的传情报、解释“走着瞧”具体涵义之用,只不过,先发而后至了。
教第二拨兵马动身的决定,是林阡在听闻徐辕再度被算计的一刹就作出的。预料到红袄寨接下来一定分家的他,立刻托谷雨抵达泰安后告诉徐辕,有关顺其自然的详细内容:
“李全集团的目标确实不是抗金,但他们却必须有口号和事业,否则他们治下的红袄寨和他们鄙夷的青虹帮、黑风寨有什么两样?”——李全,守业更比创业难啊。
“李全和黄掴曾是坚定不移的盟友,但随着李全势力达到鼎盛,他们之间也会产生疏离。”——黄掴先会,李全必会。
“一旦黄掴和李全真的打起来,天骄可作为李全的盟友,使劲地掺和、逼他们分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盟军若然失势、被欺负得屁滚尿流,会复苏山东义军先前对金军的苦难记忆。我要看到李全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抗金主力。”——让我林阡赋予你李全新的目标和口号,那就是杨鞍旧的目标和口号!
对啊,一直以来,徐辕李君前和杨宋贤都下意识地排斥红袄寨分家,可红袄寨为什么就不能分家。分家前,名义上团结,实际却分裂,李全集团达不到目的就拼命给徐辕使绊子;分家后,名义上分裂,实际却可团结,杨宋贤集团表面认败实际却绝不可能给李全这一主体拖后腿。
“主公,有这样的吗,要自己的兵马装成‘屁滚尿流’?”昨夜听完谷雨所说,准备对李君前发号施令的徐辕,仿佛又一次看到林阡蔫坏的笑……常年伫立风口浪尖的盟军,居然要悄然对李全祸水东引?可耻啊……
“害我天骄,罪无可赦。他李全想当山东的老大,那好,那就当当看,看他当不当得起?”林阡偏就让徐辕彻底认输,一蹶不振地带盟军退到绝路。所以最近情势对于李全而言好得顺风顺水、顺得李全集团包括李全本人都“始料未及”,前期确实是真的,后面却全是林阡教唆徐辕故意。
因为太顺,直接跳过了盟军垂死挣扎的步骤,李全准备好的所有继续打击徐辕及其接班人的妙招都失去用途,有如万钧之力击落在空处,一下子无所适从,很容易手忙脚乱、决策失误、真的和黄掴翻脸。当他被迫抗金,对红袄寨赋予外敌解决内乱都有利。而黄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可能跟李全串谋说,金军假装给你几次胜仗——顶头上司快来了,黄掴自己也输不起。何况,朱雀毕方都撤完了,黄掴就算想串谋,找得到人用?
善于内斗的李全,提前被形势考验“要不要攘外”和“怎么攘外”,如果他是清白的,那林阡会搬石砸脚地帮他继承了杨鞍还顺带敲章认可了他,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九成以上的可能是,他在“抗金”的激烈漩涡里不能自控地和黄掴互相抖落老底,最终使徐辕袖手旁观着内外皆休。
“金宋之间的硬碰硬,终将演变为黑吃黑。天骄,养好伤,等我来。”虽然还隔着百里之远,可徐辕抬头看阳光时,觉得林阡就藏身其中。
《南宋风烟路》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
喜欢南宋风烟路请大家收藏:()南宋风烟路青豆更新速度最快。
第1668章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3)
设计虽是林阡给,细节却当然徐辕铺。
之所以嘱咐李君前只丢月观峰而退守摩天岭,是因徐辕亲身经历过两年前的山东之战,深知这两处不仅代表简单的地名,虚空中还存在完颜永琏昔年所设的杀伤性迷宫阵。如果连地带阵法地失给金军而李全一时半刻夺不回,很容易使富有经验的黄掴操纵着阵法反害宋军沦陷。
根据经验,那迷宫阵出口在摩天岭以东、两个入口则分别位于摩天岭西和月观峰北。徐辕要确保佯败策略能骗过金军,就不可以刻意将两入一出都保护在宋;但若不愿聪明反被聪明误地搬石砸脚,便必须注意到:盟军时刻都不能交出出口控制权。
“一切就绪。等主公来。”明争万事俱备,暗斗方面,金谍全灭而宋谍仍有微光,徐辕说,接下来的几日,且看红袄寨在分家之后反而空前地同心协力,用一场宋军对金军的痛快大胜,给林阡这个唯一的系铃人接风洗尘。
林阡和战狼,六月下旬至今,从西线到东线一路纠缠,他俩究竟是谁调谁离开川陕都已经不好区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紧随着这两个神功盖世高手之位移,烽火愈发偏向山东,战斗的热情也最先传来。
不同在于,进入河南境内后,林阡除了要鱼张二尽地主之谊外,不曾教徐辕等人从山东出一兵一卒支援,反倒先往这里连续给出包括华惊雷路成、百里飘云谷雨在内的两拨;
反观战狼?除了仆散安贞早先就被黄掴秘密安排到河南一带接应他,更还有蒲鲜万奴、纥石烈执中两支大军的主力渐渐向西向北奔涌,说得好听是要给他们的战狼大人千里接龙头,说得不好听,怕他输。
即便如此,双方从各自贻误的情报里也可隐约分辨,林阡游刃有余,战狼焦头烂额,山东金军眼看着会往那个方向越聚越多——林阡可真就是块大磁铁,到哪儿都自动吸一大群金铁……
却说蒲鲜万奴和纥石烈执中这两支大军,虽撇开了沂蒙战区的石硅等人不顾、将“到泰安西北拒林阡入局”作为首要任务,却也难免会有几小拨兵马,被主帅分到泰安境内,先来拜会黄掴并给花帽军以增补——
鉴于楚风月纥石烈桓端那路花帽军已和徐辕两败俱伤、现阶段只有少数几个主帅能随时出阵,下一战又紧锣密鼓箭在弦上……经过一番综合考虑过后,黄掴把这些无帅之兵暂时交托给了他们这几个无兵之帅。
“桓端,风月,乾坤,这些天你们的表现有目共睹。下一仗,更请全力以赴。”黄掴的笑容一如既往地令人看不懂这是上级的认可还是考验。
“是!必教红袄寨全军覆没!给林阡他剃个光头!”每当看到黄掴这种笑容,桓端风月乾坤都会主动立下军令状,这次也不例外。束乾坤是最高兴的,心想上级总算不再把李全看得比我们重。纥石烈桓端则喜忧参半,有意无意地回看楚风月几眼:风月,可想清楚了?你可以不加入。
“不,要加入。”曹王之“死”,是绝望,是压力,也是动力。教原先已经有些排斥上下级斗争、不太想再待在这狗苟蝇营金营中的楚风月,只要一想起曹王就会想起林阡然后情不自禁地捏紧拳头,其它的事先放下,一定要向宋盟复仇!
其它的事,哎,说来也是自己不争气,其它的事,就是徐辕啊……
气急败坏地练刀后,漫无目的地走山路,浮名浮利,虚苦劳神,竟对枫叶绚烂、松柏苍翠、榆栎素雅的好风景视而不见,楚风月你真是暴殄天物。一阵略带凉意的秋风拂过,湛蓝的天空中飘落下无数花叶,纷纷扬扬,不可断绝,她忽然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仰头闭眼,沐浴于山间清气,待享得半刻宁静后,又再朝山巅独行。
初秋的风景正好,千万里江山被红绿紫橙涂抹后,由更为广袤的天空收容,渐渐地,它们一起消融成虚无之色并入宇宙……看似越宏大的越静止,可人虽渺小,而生也苦短,真不知几时能归去、作个闲人?这天傍,徐辕原是跋涉到摩天岭的制高点观察,意外发现月观峰方向好像正巧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
“风月……是你吗?”遥遥相对,依稀分辨出一点一抹,重重阻障,根本就是靠感觉来交汇。
“徐大哥,是你……”明明享有同一片云雾风露,可偏偏还得先隔着一层烽火。
脚下万仞,身后万顷,注定了这个平面上他们相遇了却怎样也触不到。
下得山去,重返前线,才终于又在两军前沿相逢。
一如既往,挥汗如雨或挥刀如血,腥风中擦身而过既习惯又遗憾更有些错愕,难道说刀光箭影才是他俩的殊途同归么!
当时当地,他徐辕也只剩下唯一信念:其它的事先放下,必须把金军赶出去,等主公来扫内乱——可其它的事,不就是楚风月?!
被兵流推挤,不由自主地,两个人的刀砍在了一起,刻意挤出个凶狠的神色,朝对方愤怒地吼:“楚风月你好自为之!”“徐辕你自求多福!”
可是为什么,风月/徐大哥,我好像在山顶的寒风里,听到过一声模糊的“多多保重”呢……
两声啸响,一枪一刀及时换下了徐辕,硬扛住迎面而来的,同样不忍心楚风月为难的纥石烈桓端之刀。这是若干天来,桓端罕见的一次与楚风月并肩作战,大概是经验所致,他知道这一战尽管是个外围战却再重要不过,也预感到了他们的这一战必遇徐辕。
“徐辕哥哥,看咱们的了。”柳闻因伤势恢复最快,银枪白马冲敌阵,点点寒星伴俏影,气吞山河杀意浓。
“天骄,飘云代主公向您问好。”与柳闻因并驾齐驱,以一把粗犷大刀陷阵的少年将军,眉清目秀,身手一流,正是此番负责护送军医到泰安来的林阡第二拨增援之首百里飘云。
“知道了……”徐辕原还因楚风月蹙眉,差点被飘云这话逗笑,谷雨他们不是对我问过好了吗!主公他,又开始二十句话都是同一句了!
不过,百里飘云之所以现在才跟徐辕说上这句话,是因他前夜刚和徐辕照面就接到了“掩护李帮主撤退”的指示,好个百里飘云,一站到山东战场就如同一个长久在此作战的红袄寨老人,这两日两夜的战斗下来,对手从黄掴军转到楚风月军,地界从摩天岭转到月观峰,熟练得一气呵成,勇敢得当仁不让。
该说冤家路窄,还是一物降一物?正当这对年轻男女的刀枪将风里流沙刀都逼迫得备感棘手时,纥石烈桓端的身后突然飞出几把飞戟,如风似电,刚好擦过飘云的大刀边缘,
换往常,那火花代表了知己同袍们被点燃的热血,而如今,怎就意味着曾经同枕而眠的如今却兵戎相见:“星衍……”
第1669章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当年他俩是啸傲战场的最佳搭档,跟在主公主母的身边成长,百里家大刀痛快激昂,江星衍飞戟戟无虚发……
犹记扇子崖少男少女们分别扮作敌我双方演练,百里飘云是公认的“最好当队友、千万别做敌人”的那一个,每每那时,江星衍总借着交往时间最长的优势,从一开始就守住了飘云不放“我们始终是一边的,谁都别抢”!
造化弄人,谁都和飘云始终一边,唯独他江星衍不是。
星衍又何尝想过要离开自己的阵地?莫名从战俘变作金将,在一片骂声中忍无可忍对那帮不识好歹追着他砍的红袄寨寨众举起屠刀;好不容易等到盟军来,等到他黑(谐)道会的陈军师冒险相见、代天骄向他给出通融,他也终于克服心理障碍再次从金军叛出……谁料,回宋的第一晚就被包括盟军在内的宋军,一致诬陷成害死杨二当家、重创天骄的祸首……这际遇,真正是万劫不复。
熬过一段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苦难日子,总算可以逮到李全通敌卖国的小辫子,谁想,就在触到那关键人证的一瞬被天骄的网给网去,晕厥后再醒过来果然那个楚风月身边的婢女就没有了。
再后来,他屡屡遭到蒙阴宋军恐吓要泄愤,天骄对他的处境却视而不见、宁可三番两次去前线找楚风月鬼混!他知道天骄不可能降金,但天骄所做一切都是为情袒护!不得不说他对楚风月的情感也繁复,那既是救命恩人,又是害自己失路的恶人!
好在这时候还有个同病相怜的老王可以交心,却怎知就在他下定决心带老王去找陈旭洗白自己的节骨眼上,突然又杀出来一个很可能是楚风月所派的黑衣人……
真不能敞开心扉!刚敞就重重关上!次次都挤压得他心脉出血。不用说,接下来红袄寨一定会传他和黑衣人是一伙的,把陈旭转移了,把老王害死了诸如此类的谣言——当然了,后来听到的传言跟想象有些出入,确实在传他和黑衣人串谋,但却说老王也是奸细,把老秦给害死了……
苍天不开眼!那黑衣人怎可能和星衍是一伙!然而这种情况下即使长了一百张嘴也难诉冤屈,前途渺茫,那日江星衍被黑衣人绑着鞭打着举步维艰甚至想到过咬舌自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始料未及的是,那黑衣人押解他时对他虐待太过,被一支过路的兵马路见不平而拔刀戕杀,不过,江星衍一喜之下抬头看时,却发现老者是金军将领,蒲鲜万奴……
“将军,他是宋将,咱们,好像杀了自己人?!”呵呵,只有金军会说,我江星衍是宋将了。
蒲鲜万奴脸上微微一怔:“没关系,我和楚风月不是一路。不知者不罪。”
他和江星衍不仅熟,而且相当熟,掀天匿地阵里,他俩就是彼此的唯一对手。
“我听说你曾效力于青潍金军。如今宋军既然驱逐了你,你不妨屈才、跟在我麾下。”蒲鲜万奴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问江星衍愿不愿意投靠自己的胶西军。
当然愿意!“那再好不过!”江星衍攥紧拳头,不知是对徐辕的怨气,还是对楚风月的恨意。
所以,柳闻因先前对江星衍的推测,有一点猜对了,短时间内他对救他的金军感激涕零,以至于黑白不分地对宋军倒戈相向……但她曾扼腕过的“待到事后星衍恍然老王害了他后,他早就和老王在宋军这里相互坐实罪名了”这句话却不成立——
江星衍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恍然老王参与了害他!潜意识里,他认为老王和他一样是被黑衣人所害,可是徐辕为了洗刷与其相关的楚风月的罪过,弃车保帅、舍小保大地选择了老王和他当替死鬼!
“江星衍,你可知道,天骄他因你而被推翻了可信度,所以才没能及时为你澄清;那个假楚风月你也见到了,真楚风月其实和李全没打什么交道;黑衣人是存在的,老秦也被杀了,你可能都没有看到,老王他,真的是金国奸细!”柳闻因不知江星衍到底怎么想、最在意哪一点,因此她在意识到他到现在还没想通的一刹,就把所有的解释都铺开了。一不留神,言多必失。
“徐夫人,我问你楚风月了吗!你是承认楚风月和你夫君有一腿了吗!”江星衍冷笑着,恶狠狠地打断她,“那些被盟军承认的落远空就是落远空?陈铸就是陈铸?老王就是老王?!”
“你……”柳闻因气得心口都疼,险些忘记抵挡飞戟,所幸她失去理智的这段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全由飘云的大刀承接,哪怕飘云实际上心里比她更乱:“星衍,你若还信我……就请握住我的手!”交锋的间隙,他甚至尝试过将左手递给江星衍握,像当初在扇子崖的演习前分队伍那样……
江星衍在气头上,虽对飘云留情,却还是决然以一枪回应,割过了飘云毫无保留的手掌。殷红的血瞬即从掌心流下,飘云咬牙重新握起刀硬抗:“星衍,这杆枪,不该这样用……”这杆枪,是姜蓟的啊!是姜蓟牺牲在抗金战场后留给你的唯一遗物!
星衍忽而一愣,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愣,教飘云坚定了要将他拉回来的信念。
然而,现阶段江星衍对徐辕的种种误解,令人哀其不幸的同时,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好心当成驴肝肺。”柳闻因说。盟军进入泰安以来,面对的无论是江星衍也好,或李全杨鞍集团也罢……都一样吃力不讨好。
虽然徐辕离开陇陕前,对林阡保证说,与金军的仗尽力由盟军接下。可是半个月来屡屡遭到“担米养恩,斗米养仇”的境况,于是也只能像现在这般,以祸水东引的手法逼着李全集团协同抗金、并期冀他因为适应不了身份转变而露陷。
一切似乎都被主公的蔫坏计策修补得恰到好处?可星衍呢,还是被作为次要矛盾,从徐辕的指缝间溜出去了……
“江星衍命不由我……”徐辕闻讯,怎无遗憾。
“徐辕哥哥,此话怎讲?”柳闻因甚少见他脸上有这副神色。
六月廿六计中计那夜,即便对于“徐辕抓李霆行动如此之快”始料未及,敌人还是很快就凑来了与徐辕配戏的江星衍和李霆——这一点,既说明敌人行动神速,也意味着敌人备战不足。既然备战不足,那么敌人的计划就不可能十全十美。
“那晚金军的计策,有个天大的漏洞。”徐辕说,“控弦庄通知抓捕落远空,是在星衍和假楚风月接头前的一炷香,他们没有料到有个惊鲵躲在暗处,这才给了惊鲵通知我的机会,惊鲵传信需要一炷香,在她告知我的那一刻,恰巧是星衍被我捉住的时候。”
“如果控弦庄收网早了几分,惊鲵先告知您这件事,那么您就会在抓捕星衍前,知道控弦庄有抓捕落远空计划,从而立刻停止我军的抓捕行动,放过星衍;而如果控弦庄收网晚了几分,惊鲵后告知您这件事,那您就不会那么及时地印证心里的猜测以及救下落远空。”百里飘云立刻懂了。
“无巧不成书。”闻因点头。由于控弦庄不知道惊鲵的存在,所以,控弦庄的收网真的就是刚巧在江星衍被捕的一炷香前,完全吻合了海上升明月的传信速度。
是叹江星衍命苦呢,还是叹落远空命大?无论是谁,也比不过老天爷做局!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1)
“好在,主公这两日就到。”徐辕叹,“江星衍罪过几何,且留给他来评判。”
接下来徐辕依旧忙于公事,遵循林阡的战略部署,在月观峰摩天岭之间往复,暗暗支持李全打黄掴——无论林阡还是不是山东义军的精神象征,盟军仍然做红袄寨的后盾、盟友、兄弟。
而因为百里飘云和柳闻因前一战皆有负伤,“交战时重点去对面阵营找寻陈军师下落”的私事就交给了他俩——陈旭的行踪一定在金军的控制之下,前期金军要防止陈旭助徐辕洞察各种计划,现在,则必将陈旭作为要挟徐辕和林阡的人质。找到陈军师,既是要救陈军师的性命,也是给江星衍的回归铺路,只要星衍还愿意归来伏罪……虽然那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寻找军师时不可过分流露心情,以免被金军反过来设局诱入。”徐辕对飘云和闻因叮嘱说,就算和李全疏离,黄掴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飘云、闻因这对男女,年纪轻轻便行事稳健,向来是主帅们托付后便再无担心之人。然而,并非每个麾下都能做到像他俩那般滴水不漏,何况失去的毕竟是举足轻重的军师。七夕当日,有黑(谐)道会兄弟在兵流中依稀见到陈旭,一喜之下忘记防备即刻冲杀而去却被金军淹没,飘云与闻因急忙去救,却先被棘手敌人的枪戟拖缠。定睛一看,竟然江星衍是也——
“那人真是陈军师?!他到底是你故意卖给金军还是……”一旦陈军师重现人间而星衍阻拦救援,包括柳闻因在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第一反应。
若江星衍不知陈旭有危险,对徐辕有误解还说得过去,可现在……“百里飘云你觉得呢!”江星衍冷笑不睬,回看原还沉默的飘云。
“陈军师在他们手里,星衍,你现在发现了吗,黑衣人根本不止一个?你是被他们串谋做戏才落到今日这般降金地步……”飘云不忍回避这其实炽热的目光。
“那又怎样!我还回得去?!”江星衍的言行举止都透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柳闻因才刚要拉回那个沦陷的同伴,就被江星衍奋力发出的飞戟阻挠,再一转身同伴又消失不见,忍不住破口大骂:“江星衍你这蠢货!怎好像从来就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江星衍的脸上阴霾密布,死不认错,推卸责任:“徐夫人!你夫君何曾放过我走下一步?!”
倏然光线大变,飒飒寒风飞掠,阴阴怪雾沉降,原先的灼灼白日被推斥到九霄以外,一霎之间四面八方天昏地暗扬沙走石,山水间清气径直化为兵气在头顶横冲乱撞,脚底下的动物植物一瞬也全像被鬼魅附体。
尘土如雨雹般狠狠往脸上扑,不费点力气的话,压根儿控不住自身的兵器,“这是……”柳闻因渐渐醒悟,适才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千防万防,防不胜防,终还是被金军算到了柳闻因和百里飘云想救陈旭,而由陈旭做饵江星衍做佐料将他们诱入瓮中!可是,这瓮和他们原先预防的不同,不是千军万马,而是——
“迷宫阵……”飘云与她相视,立即回过神来,不就是那个“以看不见的姿态横亘摩天岭甚至月观峰”的杀伤性迷宫阵?!两年前的山东之战,他俩也曾为救阡吟而在……不,是他们仨……
还有那个眼下和他们一起陷落其间的江星衍,“江星衍……你可懂了吗!你被他们利用了!”闻因愈发生气,气有何用,但平心静气也一样没什么用,当年他们几个都在阵外,不知迷宫内都是什么。
“我反正也不能做自己,被谁利用都一样,怎么说,蒲鲜万奴也是救命恩人呢。”江星衍嘴硬地说,眼眶里有什么一直在转。
“先找路出去,一起出去再说……”飘云一方面尽力粘合他俩,一方面觉得凶多吉少,这阵法,就算当年主公主母,也没真正破解得了,最后还是用司马隆等人当人质,逼着完颜永琏解除阵力、方才走到出口去的。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一直都在原地打转,这期间,他们和陈旭以及押着陈旭的金人好像擦身错过几次,但每次都如同隔着不同的时空。除此,还有各种各样的奇怪生物和蹊跷声音在耳边放肆穿行……飘云的心里,不祥预感渐渐攀升:“不对劲。我和闻因怎会陷入迷宫阵?这地方并非地图上的两个入口之一啊……”
难不成,天骄漏算了,刻舟求剑了?!入口被黄掴阿鲁答给变了!?完颜永琏的迷宫阵就是这样可怕,“拥山川湖海、挟天地大势,不会因为细节的变动就失去整体之威”,了解当中玄妙之人能掌控其开启与解除,并且,还能够适当更换出口入口的出现位置?阵法和形势一样,是变化发展的!
也就是说,只要黄掴站在了月观峰的区域内,就已经占据“夺阵为上”的先机,可能只差几个阵眼要抢;这几天和红袄寨的激战下来,那“两入一出”被他悄然而然地凑齐和换走了……
既然花大心思更变入口,黄掴要对付的当然不是柳闻因这区区几个人。公战私斗,明争暗战,双管齐下!
事实便是,星衍、飘云、闻因紧随着陈旭陷入阵法后不久,那入口就移去了月观峰摩天岭交界的战场,如一个突然暗生的恐怖黑洞,将正率领彭义斌、张汝楫一起同纥石烈桓端激战的徐辕,吸进了那不可抗的漩涡之中。
视线里,遮天的旌旗、明亮的盔甲、激昂的戈戟,齐齐变得萧条、灰暗、死寂,仿佛陈旧到上了锁、被封存在光阴的彼端。记忆断裂,画面切割,再清晰时,纥石烈桓端不知怎的就换成了楚风月,徐辕和寥寥十人早已与其他人失散!
“是那个风里流沙大阵……”徐辕面不改色,内心却当然震惊,昔年林阡和吟儿陷入此阵,他恰好因为养伤的关系留守后方,实际的破阵经验甚至还不如江星衍。
“对不住了,徐天骄,黄掴派我来杀你。”再没有人像楚风月一样,一句话的功夫,能同时驾驭冷辣、哀婉、倔强三种气质。
他不知道她压力重重,这一战战前,从战狼处传来一道猝不及防的情报是“曹王确认薨逝,务必加快对徐辕的剿杀,不能再让林阡一帆风顺”……
当时徐辕无法去推测她的心情,因为他满心都和飘云一样,是对刻舟求剑的省悟和对经验不足的后悔。不过,他想,就算林阡在这里,也想不到完颜永琏的阵法不仅强还千变万化。代入主公:没关系,算不到,应变得好,照样能赢!
是的。纵然存在这一漏算,我也够你楚风月喝一壶。徐辕下定决心,倏然对她拔刀:“你杀得了我!?少废话。”
即便找不到出口何在,他也可以像昔年主公那样,拖着楚风月一起将她累垮,逼着黄掴不得不解除阵法。
注: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黑白》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2)
剑拔弩张,战意凛冽,紧随着楚风月和徐辕拼刀,金宋双方二十余人同时跃起捉对厮杀,继而与这动荡不休的阵法一并辗转角逐。徐辕身边多是百步穿杨军,楚风月则带了花帽十一剑手,论武功全然百里挑一。铿锵数声火花四溅,哗啦一片林木翻滚,除了相互间搏斗激烈的战团外,还能感受到有风云雷电混乱无序地朝这阵法的结界边上撞。
徐辕察觉出楚风月来势空前凶猛,忖度她很可能是迫于形势必须表忠,所以才想在黄掴眼皮底下置他于死地;而他又怎么舍得兑现狠话将她杀死?控制住她而保证己方无忧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她所剩无几的体力榨到干为止。因此,将近一刻的时间里,把握着武斗主导权的他刻意挑选了每一步路、每个场景。
最终他将她引到了一座悬空飘荡的铁索桥旁,远远望去,其上有不少区域都早被抽离了木板七零八落,想过桥就只能倚着上链踩着下链,而其下则是深不见底、风起云涌的险地,很好,符合他消磨她体力的要求——一旦打到桥上,她只要存在害怕就会手忙脚乱,来不及拒绝他对她的生擒;即便她清楚底下是什么、不害怕,也会因为铁索的摇晃不止而比平素更快地产生刀法失误。
不过真的打上了铁索桥后,徐辕才知道,苦的是自己。世间总是有这样的一种人,她的存在会令你的神机妙算全部变成作茧自缚,哎,谁教那是意中人……这无比煎熬的十多回合,他既得顾好冯虚刀的施展,又得防着她站不稳掉下去,还得注意……
尚未想通,还得注意的没来得及注意就发生了——当所有人都聚齐在铁索桥后,那本就不太牢靠的桥头链锁,竟因为承受不了过于激荡的气势而突然断裂,轰一声巨响夹杂着数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倏忽整座桥都朝对面的峭壁重重地荡落了过去……
“主公好像说过,这崖底是个竹林……”随着桥面的猛然下沉,徐辕和其他人一样失重,但却一边指挥着众人握紧铁索或搭救掉下去的同伴,一边出刀谨防相互之间一发而不可收的趁人之危,一边更在脑海中搜寻到林阡曾经的只言片语来思索出路——“果然竹林,主公来过,跳!”
这么多人都在链子上,再不跳,可不等着随摆荡的铁链生生撞到对面去?找准较近点跳去竹林,顺便可甩开这些敌人,应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危急关头不容多想,徐辕当即一声令下,盟军全数弃敌而跳,借助竹林的缓冲落在地上滚了一转转危为安。“别放了他们……”楚风月等人被盟军出其不意,声音越来越远,也好,减了一半人,花帽军就算撞到对面山壁,受的伤应该也轻一些。
“都还好吗?”送走瘟神的徐辕问,众将士齐声答:“没受伤!”
“先寻路出去。”徐辕发号施令,正待观察楚风月等人被甩开多远,却听她从另一边竹林里走过来,边走边冷笑拊掌:“徐天骄,怎么寻路,还出得去?”花帽十一剑手在她身后大步踱出,个个都是意气风发,虽然也都筋疲力尽。
徐辕等人暗叹不好,再待拔足已然被锁,地上一片脚铐机关,原是着了她楚风月的道。
尤其徐辕,最是吃惊,本以为楚风月和自己一样正在应付意外,原来不是,她是猜到了他所有心理活动,故意激他选择这地方比武、看准这自以为有经验的竹林跳、从而自寻死路?!
“徐辕,你终是输给我了。”楚风月一笑,一如既往得意。
“信不信,我便这般站着不动,也是能将你打飞的。”徐辕愤恨不已,才知她不是说笑。
“不信。”她笑而摇头,上前似要来收战利,却被他震怒之下的刀气蓦地扫开。
徐辕是真的生气,不过就算愤怒到忍无可忍,为了身边的兄弟们能脱困,他这一刀也只是威胁为主,将楚风月等人一起掀到丈外立威造势就算,进可谈条件,退也可僵持,谁料,那几丈范畴原也存在手铐机关,接二连三咔嚓咔嚓将金军所有人同一时间锁住。
“哈哈……哈哈。”宋军都苦中作乐笑起来,笑毕又苦,搬石砸脚是挺好笑,苦的是,金军这些人显然都有本来可救宋军的钥匙,然而他们横七竖八跌过去,被锁的正好都是手……
“怎么回事!”此刻楚风月脸上的表情却全是出乎意料,很明显,这不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并不知道这手铐的存在,也根本没带手铐脚铐的钥匙……
“发生何事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金宋两军前线后方皆受震撼,尤其是参与过两年前山东之战的,更是个个成了惊弓之鸟。
记忆里,迷宫阵中的铁索桥是阵法坍塌的开关,只要它从悬崖峭壁上掉落,就会开启阵法崩坏的倒计时!谁都不宜在阵中久留,否则就是等死无疑!
虽然那铁索桥掉下去还能再拴上、循环利用,但因为早年被渊声、林阡打崩,能够自我支撑的时间当然越来越短,换而言之,它越来越容易损坏。
“我军可有人在其中吗?”军医自是最有资格和动机来关心这件事的。尤其身为惊鲵的洛轻衣,当即问金军可有人在其中,表面关注军医们的任务繁重与否,其实是在算计宋军的可能损失。
“听说,好像是楚将军和花帽十一剑手,把对面的天骄给困在里面了……”
金军七嘴八舌,八卦着他俩关系;洛轻衣也觉得消息属实,但不是因为关系匪浅,而是因为楚风月哪场都是打头阵的,不惜命的。
也正是这声响动过后,落远空在宋方对她发出解禁命令,说,天骄有危险,你想办法探他方位,我会一直保护你……
求之不得,惊鲵行动!
“发现疑似宋匪信弹,可能是想通知惊鲵,收集线索帮徐辕破局。”不刻,朱雀有下线传书告知他这一异变,惊鲵的范围再度缩小到二人。
“甚好。借此机会,刚好将惊鲵捉出来。”朱雀就近到束乾坤的帅帐要求人手调度,事先黄掴的大计里就包含了肃清在内。
“眼下徐辕陷入迷宫,三大高手拦着李全和杨宋贤,我和师弟应付李君前彭义斌绰绰有余。”束乾坤同意,虽金宋人数基本不变,但宋军苦于失去先机被阵法分割包围。
“束将军,曹王的事,节哀顺变。”朱雀发现束乾坤眼圈还有些红,离开前安慰,细作是不能通人性的,但是他一直以来都很想有一个归宿感。他想融入曹王府。
“谢谢。此战必须将红袄寨覆灭以祭曹王!朱雀,也等你围剿惊鲵的好消息!先让宋军知道,情报被切断是如何可怕!”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想给林阡剃个光头,今日束乾坤更冲动想要扭了林阡的脖子。
朱雀出帐,正高兴地下意识地掂起手上的信鸽,忽然一怔。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适才通知自己“发现疑似宋匪信弹”的信鸽,和清晨告知他曹王薨逝的信鸽,虽然都是控弦庄第三级所有,但绑缚情报的方式似乎不一样。
不一样当然是对的,半年来控弦庄百废待兴,大部分都是自发靠拢来的山东本土其它组织细作……朱雀刚说服自己,走了两步,却又觉得不妥。
出于细作本能,他不得不有此疑问:最近一段时间,好像从西线传情报过来的信鸽,都来自这些出身其它组织的细作;而战狼给朱雀的原控弦庄细作,则一直在山东内部埋头苦干——细细想来,无一例外。为何分工分得这么明确!
曹王他,真的薨逝了吗?朱雀暗叹蹊跷,谈不上妙或不妙,转头立刻再次钻进束乾坤营帐。
“我去找黄掴!”束乾坤一听就炸毛,“问清楚!”
第1670章 枉来天演,黑白无关(3)
也许是本就对黄掴不满,也许打心底希望曹王活着,束乾坤怒发冲冠离开帅帐,刚一找到黄掴,劈头就给了上级一句不敬的质问:“黄掴你到底想做什么!曹王分明没死是吗!”
黄掴先是一愣,一脸歉疚的笑:“其实,那是我给你们的激将法,哈哈。”
“我就知道你是激将!你他妈敢用曹王性命造谣!!”束乾坤又气又高兴,两种情绪都促使他想掀桌子,“你给我等着,战狼大人来的话,我会告状……”
“可这就是战狼大人的意思啊……宁肯用曹王的死讯换取同仇敌忾破釜沉舟的士气……当初他老人家在西线也用过……”黄掴慌忙来拦桌子。
“胡扯!”束乾坤本是嘴硬说他胡扯,心里其实接受了战狼干得出来,转念一想,不对劲吧,“那你何以连朱雀也要骗过?!你为何给朱雀的麾下分了明显的两派?!”一边掀一边忽然察觉到,这桌子下面原是缩着一个……人?
才刚察觉到这道锋利、阴寒之气,束乾坤就觉得胸口被什么给扎了进去,眼前一黑,本能退后两步,视线模糊,手一摸衣襟上一片湿。
他再讨厌黄掴,也从不曾设想过,黄掴会对他这个同僚、甚至救过命的恩人下毒手!长久以来他习惯了黄掴那样的虚与委蛇之人、就算很生气也多半都是赔笑几句……哪知道,真面目揭露的一刹,黄掴竟会纵容让一个不速之客伤他,不对,刺的是要害附近,存心要置他于死地……
“黄掴,你……”他依稀分辨出,这个黄掴身边的人也戴着蒙面,但不是先前那三个蒙面高手的任何一个,所以在被他破帐而入的瞬间此人因为来不及逃而一缩躲起……
“束乾坤,你可以上路。”黄掴冷冷说,“还请先生将他一起,丢到完颜永琏的迷宫阵里,和楚风月、徐辕一起粉身碎骨。”
“你,想干什么……”束乾坤的眼皮愈发沉重,原还想拿战狼去恐吓他,但意识到他不怕战狼,瞒着战狼,束乾坤咀嚼着完颜永琏四字,忽然间全想彻了,整个灵台都空明了,“你,背叛了曹王府?!!”
前段时间束乾坤师兄妹三人怀疑黄掴要独吞军功故而架空他们仨,现在他才意识到,岂止他们仨,整个花帽军在这半个月里都被腐蚀、瓦解,曹王府在山东境内的势力俨然遭到了暗中抽离!黄掴还说什么“真要拉新人,不如拉你们仨,谁会比你们在曹王府久,何况,活在战狼大人的眼皮底下,我吃了豹子胆?”那句话在今天看来成了个天大的讽刺!黄掴他,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眼看西线大败、曹王府崩盘,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另觅栖息之木,他,根本早就不再是曹王府的了!他连战狼都暗算!
还有刚刚朱雀对束乾坤说的一番话,也意味着,在朱雀到山东就位前,所有连接西线和东线的急递铺和控弦庄都被黄掴和他的合作者给掌握了——情报被切断有多可怕?束乾坤,你先于宋军体验到了!
除了被降低威信的束乾坤师兄妹三人,更有败过几战就被支开的仆散安贞,六月十九不请自来的三大蒙面高手,近期被调进局的纥石烈执中、完颜承晖、蒲鲜万奴……所有的暗线渐渐明亮。金宋基本不变?那么多异军突起束乾坤你们看不见?但这些人,全都不是你们想象中增援来打林阡的,而是先吞你们曹王府的。山东金军,根本一步步地被从曹王府置换成另外一方势力,今时今日正是结局,束乾坤却还浑然不知!
“现在知道,也不晚。”黄掴笑起来,李全一直以来抓住的黄掴的把柄就是这一件“丑事”——正是李全从傀儡到主人的过程里,黄掴从背主变成了卖主……
“正常情况下,师妹不可能察觉不到黄掴对她的坑害,她是因为徐辕才屡屡被掣肘,师弟……自然也是一样……”可随着这根毒刺带来的知觉渐渐流逝,束乾坤已来不及通知桓端有关于此的变故。
所幸那朱雀多长了个心眼,没拉得住束乾坤去问黄掴,转头就告知了掎角之势的纥石烈桓端。其时,桓端虽还着手于同李君前等人的对峙,却也见缝插针地关注起侧翼变动和思考来龙去脉。
“朱雀,你全心肃清,将你最可信的一个下线给我即可。”桓端很快就探到束乾坤下落不明。尽管信息缺失、诸事纷扰,素有雄才的桓端还是很快就尽力清醒,内心建立起对黄掴的最大怀疑——
前次对黄掴问罪时他就说过,正因为“亲近徐辕”这一件破事,楚风月的战功越来越少,自己也越来越受制于黄掴,尔后黄掴哭诉桓端连你也不理解我、我是为了给曹王报仇……可现在想来,“亲近徐辕”这件破事更多地其实是导致他们师兄妹三人在金军里被边缘化!边缘化的唯一结果根本是曹王府的支离破碎!此外,他们仨起初连战连败被问责,后来好不容易求出个军令状,以至于全力以赴后从上到下都与徐辕两败俱伤,也很可能是黄掴水到渠成的欲擒故纵……
不得不叹六月十九发生的失职使桓端和风月交出了对黄掴的主动权,意外加速了他篡夺曹王府的便利,黄掴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正中下怀顺水推舟,不是日理万机而是忙于与他人暗通款曲。
是的六月十九只是个加速罢了,很早以前黄掴就教桓端别再为风月患得患失,说什么“不可再被情误”,其实,黄掴根本就是为了要拆开桓端和风月的组合吧!六月廿六那晚,黄掴更是想用李霆、江星衍、秦王诸事一起激怒徐辕,在预先搬走桓端的基础上借徐辕之刀杀死楚风月,为什么要先杀楚风月,仔细想来根本不是要夺她的曹王府最高军功,而完全因为……
曹王府里,就数楚风月扎根最深、拥趸最多、最难对付,反过来,只要一解决楚风月很可能就会使深爱她的桓端、依赖她的乾坤、只以她马首是瞻的郭仲元郭阿邻等人毛将焉附。一劳永逸!
今日,黄掴故意派楚风月去陷徐辕,桓端原还以为黄掴冒着华容道之败的危险想考验楚风月对曹王府的忠诚,可如今深入琢磨,才明白,只有祭出楚风月,才能让徐辕选择互耗,待双方一起消磨到极限,就是第三方图穷匕见、渔翁得利的结局——
“何方鼠辈!出来!”事发后,楚风月挣脱不开那手铐,一度大怒朝山崖上方吼。
大阵将倾,第三方存心要她和徐辕同葬,不可能不留死士时刻关注前线,以推动她和徐辕到万无一失的两败俱伤。
果然,很快就有黄掴身边亲信应声而出,平素倒还人模狗样,如今只觉獐头鼠目。
“呵呵,真是黄掴,此刻我一想起他对我语重心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恶心!恶心坏了!”楚风月蓦然意识到了最近在她身边发生的所有离奇事,黄掴的一切不对劲都得到解答,他俨然不再是从前的黄掴,而是服务于山东的幕后黑手——但那黑手不是李全,李全和黄掴平起平坐,目标只是要窃取林阡的宋盟。黑手另有其人,是谁呼之欲出。
楚风月越想越透彻,苦叹一声,看向徐辕:“徐辕,你害苦我了!”她原还以为,她不知手铐存在,是因她心在徐辕、百密一疏……而其实,也是,就因为对徐辕诸多犹豫,使得她忘记去对黄掴设防,太可笑,到头来为了不相干的一个人而费尽心思害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什么……”徐辕没想到她会跟江星衍一样随意推卸责任,原就一头雾水,如今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是黄掴的人?你们,又上下级斗争?”
“廿六那天,蒙阴的酒楼里,你问我‘他们有谋划,你是个主将你会不知道’,这句话,我应该好好思考的……可惜,我被你这个杀千刀的一叶障目!”她微嗔,淡笑,继续骂他,居然还在推卸责任,“什么上下级争斗,什么共建曹王府,当你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有人看似和你一起,实际他要的比你更多!!
“杀千刀的……”盟军的知情者们都憋不住笑,这冷血无情的楚将军乱发脾气时也有可爱的一面。
“黄掴他……自立了?”徐辕原还觉得她推卸责任可恶,终于略有醒悟。原来楚风月不仅被黄掴瞒骗,还被利用出卖?黄掴不仅不喜欢她,而且,还谋害她……
第1671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1)
“说起来,能救曹王府的只有宋盟,可你们自己先陷救世主于死境,怪得了谁。”那人眼见阵法崩坏,心满意足要走。
“这话我到爱听。”徐辕情之所至,临危竟笑起来。
楚风月脸色微变,就因这笑再不犹豫,蓦地出手,不知何故竟从那手铐中挣脱开一只,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拔刀飞掷在那人后心,将那人直接钉到地上的乱竹之间、要死不死了半刻有余:“你,你怎能……”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楚风月得意冷笑,又试图抽另一只手,过程中不顾郭仲元等人的制止,不后悔地朝徐辕的方向回看,“譬如,我在他们的脚铐上事先下过少许寒毒,只要我乐意,去指点徐辕从何处发力,那毒化的脚铐极易被他冯虚刀砍裂。”
徐辕一怔,忽觉他到山东后从未感受过如此久违的融融暖意,此刻楚风月虽还在对面阵营,凝望他的眼神却柔情,不管是功利或是本心,都驱使他对她回应温和之色:“风月,要怎样才乐意……”
“就这样,什么都别说。”楚风月正色,嫣然笑语,当她意识到这竹林其实只剩祝福他们的亲信,便打定主意不必再隐瞒自身感情,所以一旦双手都脱缚,就迫不及待地朝徐辕飞奔。不过她毕竟魔女本性,沿途还不忘一脚踹死了那个黄掴手下。
“为何你预先要对脚铐下毒?黄掴不是叫你杀了我么?”他因为她这个不分轻重缓急的举动而蹙眉,不过,半刻后他还是接受了这就是她的风格。
“黄掴叫我杀你,我是杀过了啊,但能力有限、没杀得成。徐大哥……”她妩媚一笑,轻轻握着他手,指向寒毒最聚集之处,那也是他最该发力之地。
凝神观看,果然脚铐上某个不易发现的角落,真被一层已经干涸的液体覆盖,适当的外力作用不仅能加速它对脚铐的腐蚀,还能融化了它取一部分去对相同质地的手铐多次利用。
徐辕正盯着那里仔细盘算着所需力道,猝然斜路一道利刃掠袭,速度之快,飞云掣电,在任何人都还没来得及回神之际,此间唯一行动自由的楚风月就一声闷哼,后背被砍,踉跄倒在地上。
“风月……”徐辕大惊之下回过神来,匆忙向来人掀出一招,冯虚之刀浩荡无匹,四面林竹尽被扫斜,青芒明灭,罡风起伏,加速了上空原就纷扬的林木落坠。这提醒崖底的他们,阵法就快要坍塌了,徐辕必须脱缚并打败眼前人,不管先后!
奈何他脚仍被链紧锁,刀锋过处范围局限,招法虽臻入化境,力道亦排山倒海,仍被那不速之客连打数个盘旋灵活躲开,无法直接击败之。不过,毕竟争取到了一缕逃生希望,他抱起楚风月时察觉她托盔甲的福只是皮肉之苦并无内伤,放下心来果断调运气息、抓紧时间打破脚铐桎梏、治本。
那不速之客避战后躲在十步之遥的暗处,来意当然和黄掴的麾下不同——他本身的目标就是要杀徐辕,见状岂容徐辕脱困,电光火石,一刀啸响着全力朝徐辕刺来。
盟军众将刀枪剑戟齐挡都未能将之拦截,任由他左冲右突闪现到徐辕跟前,当是时,徐辕只要有丝毫分心都会重复半刻前解锁的功亏一篑,从而导致最终的无法破局;另一边,花帽十一剑手则离得较远,腿脚能动却踢不准,而且他们更加靠近崖边,头顶上早有滚滚砂石翻落而下,郭阿邻已经被最先掉下的巨石砸晕过去……
危急关头,所幸还有楚风月拼力站起,“霹雳掌”可为他支撑一刹也好,只差一刹就够……徐辕本已算好了时机以达周全,谁料楚风月并未出掌对接来者,而是以身体挡在了那人的刀和他之间,便听得轰一声响,那人的刀装穿她战甲捅入她右腹之中,若非徐辕及时从侧反击只怕直接贯穿,然而那凶悍的战刀虽因徐辕的出手未能扎进要害,却狠狠从楚风月身体里用力旋转着拉了出去,力道之强,使她体内的鲜血几乎全喷溅到徐辕身上,周围的竹丛里也瞬然星星点点全是血迹。
“徐大哥……你知道吗,上级的号令是能违背的。你是我的弱点,是我命最关键的一部分,若真听他们的话杀了你,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她强忍剧痛,额上满是虚汗,讲完适才没讲完的话,便不支倒在他怀中。笑看他已经脱困,她容颜依然秀美却苍白:“这次风月,死也不撒手了……”用尽力气握住他手,他这才感觉到,她手似乎本就没什么力气。
“将军……将军她,适才是以霹雳掌的自断之术,强行缩骨冲破手铐的,但很快她便会受断骨之苦……”难怪适才郭仲元等人一直在制止,难怪楚风月适才没有用霹雳掌应付凶险。
危难关头哪还容多想,徐辕迅速以自救的相同方法帮助其余盟军和花帽军将士脱困,每救一个每与那不速之客隔空交戈一回合。换往常他可能和那杀手旗鼓相当,但今日强弩之末本来不是那人对手,但一来只要救一个就等于多一只手、一旦度过了那个最危急的时刻便会不停地敌消我长,二来,阵法上空持续不断有石滚来,影响了那个不速之客的心态,太有利于素来输出稳定、不会被环境影响心态的他……
可是他,又怎可能不被环境影响心态?三十回合,都赢不了……
“楚姑娘她脏腑破裂,失血过多……”盟军除了策应徐辕对战那人之外,也有通医术的给楚风月吊命,那时她陷入昏迷之中,他们紧张地用尽了身上的止血草和丹药,又去问郭仲元等人有无办法。
“将军!”郭仲元背着晕厥的郭阿邻过来,眼看楚风月一身血染的样子,登时痛苦地跪倒在地,不慎把郭阿邻掉地上,反而把他给跌醒了。
“帮天骄,杀了那人,给我报仇……”楚风月苦撑着一口气。
“不帮……”郭仲元抹泪摇头,他和其余花帽军不同,时不时地狠狠瞪着徐辕,但也并未阻止盟军救楚风月。
“跟他,一起走,才能出去……”楚风月适才显然也是为了他们能活才给徐辕挡刀。
“不,不跟他!”郭仲元倒也是个倔脾气。
“那杀手,是元凶王爷的人。曹王他,需要你们……”楚风月虽濒死却仍聪颖,早猜出来者何人,话音未落,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郭仲元慌忙啊一声大吼着朝那人出刀,好挣得一息时间换徐辕回来与她话别。
实力悬殊,劣势明显,所幸郭阿邻堪堪清醒,虽然头破血流还脑震荡,却也是不假思索地顶了上去。
“风月!?”徐辕原还不知楚风月失救,但已对她关心则乱,待被郭仲元他们强逼下来,更发现她面色惨白奄奄一息,他一时动情,再不掩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你给我活着……带我麾下出去……”她冷汗大颗大颗地淌下,血色也越来越见不到。
“先别说话!”他立即尝试以归空诀给她续命。
“长姐和妹妹,都去了,风月,也要去了……”她既满足,又凄凉地,在他怀里闭上双眼,见此情景,他平素的淡定全跑到了九霄云外:“别说话!不是要你睡!”
“我,我是喜欢你的,是真的,一直喜欢,喜欢惨了……”气若游丝,回光返照。
“别说话,求你……”他这才发现她是真的命悬一线,不由得抛弃一切,含泪哀求,“风月,对了……你不是有那个保命的灵丹吗!那颗灵丹呢!?”
楚风月一惊,眼神开始涣散,脸色愈发柔和,断断续续说:“傻天骄……那灵丹,只能给……很重要的人……”
“别说胡话,那灵丹,在哪里……”他为了救她,不再避嫌,在她身上四下摸索。
郭仲元被对面打得遍体鳞伤,幸好有盟军将士合作,趁空往这里投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喂狗了!!”
“什么狗?!那般珍贵的药,你怎能随便喂狗!”徐辕一时未明白,还怒不可遏骂,郭仲元差点被气笑:“六月十九,喂了狗!”徐辕原还不以为意继续找,找着找着,念着这个日期,忽然好像有点懂了:“风月?”
“如此单纯,我当初,为何放弃天骄呢……”楚风月呆呆看他,笑而呓语,忽然悲哭,眼角流出一滴泪来,“错过了徐大哥,风月的一生,都是错误的……”
章节名出自古风歌曲《山有木兮》
第1671章 若许曾经,虽死何惜(2)
难怪,六月廿六的蒙阴酒楼,她微笑中透露心酸:“你可知道,你能活生生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我……”
可他却回答说:“就算你曾对我有救命之恩,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以为她说的是两年前。
她不时地蹙眉,与他鸡同鸭讲:“如此的忘恩负义……发生过的事都可以当没发生过吗。”她说的当然是几天前。
但对他来说,几天前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很明显,她出于种种原因封了所有知情人的口;
不过,柳闻因是她担心很可能会对徐辕泄密的那一个,所以包厢内她探过他口风后误以为他已知情,一度失望于他即使知情仍然对她绝情——那晚他真是由衷气愤,她尚在解释“你爱信不信……自从六月十九那晚……”他就不能自控地冲她狂吼:“你要提那晚,那就提那晚!”
“救我!徐辕哥哥!”紧接着柳闻因就被楚风月挟持了,可如今回想起来,闻因看似是演戏帮徐辕开脱,其实却在助楚风月逃跑——最近这段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柳闻因都帮着楚风月说话,当时徐辕不解,还觉得闻因的转变莫名其妙……
“哦,你果然还不知道……”楼梯上楚风月下意识靠近柳闻因,原来根本不是为了害闻因,而是和闻因有秘密、要亲近,除此之外楚风月更发自肺腑地高兴:柳闻因没泄密,徐辕的绝情是因为他还不知情……
然而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就已经因“扔佩饰”被徐辕仇视,数句争执以后,更因为“委身于黄掴”而遭到冤枉和人身攻击,一时间气得更加不肯说——什么真相,知什么情?就在不久前的六月十九,楚柳二人曾心系同一个生命垂危的男人。不同的是,柳闻因出于亲情,她楚风月则出于爱情……
“六月十九,到底发生了什么?!”徐辕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一敲。那一战,从他重伤倒下,到他恢复元气,只花了区区几个时辰,当真只凭张从正就能妙手回春!?整个红袄寨都对此颇有微词,他为何竟毫无怀疑?因为排斥,因为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李全集团必会倒打一耙,非此即彼,所以我徐辕就一定没有见过楚风月!
可那晚,明明他感觉过那道魂牵梦绕了多年的气息,只不过醒来看见的是柳闻因就以为那只是个有关楚风月的梦,从来不曾去问过李君前和柳闻因,那晚他昏迷将死之时,除了红袄寨群龙无首、李君前自我抹黑、杨宋贤临危救局,还发生了什么,还有谁……救他于生死一线?!
最完整的记忆,当然在柳闻因这里。
当红袄寨的军医说,若非归空诀护体,天骄九条命都死不起,即便天骄内功深厚,也很难熬过今晚;当彭义斌灵光一现,楚风月手上有个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当徐辕危在旦夕还在呓语“风月”……
当时柳闻因就豁出去了:“我,这便代徐辕哥哥去求药!”死马当活马医,一定要找到楚风月!
言出必行,柳闻因孤身闯到摩天岭前线,以一杆寒星枪穿梭兵流找寻到厮杀正酣的楚风月——虽然柳闻因去的路上没有刻意要为徐辕瞒着世人有关求药的事,但顾及楚风月的战功和颜面,她在途中就想好了怎么做能够最妥帖地帮其逃避黄掴追责。所以,混战中她趁金军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她时、以一句低声的“徐辕哥哥被偷袭重伤,随我来,否则你便看不到他”与楚风月擦肩,不刻就诱楚风月“追杀”过来,成功将之带离了战斗。
楚风月的第一反应就是毫不犹豫地跟着柳闻因来了南面,不过,一旦没入那浩渺、幽深、黑暗、安静的丛林,她的疑心病便犯了,心烦意乱时刚好看见柳闻因因为李君前的信弹而改变原定路线,大怒,一耳光朝毫无防备的柳闻因扇了过去:“死丫头,敢骗我!”刚好郭仲元郭阿邻被她留的记号指引到近前,于是一干人等三下五除二地把柳闻因绑回了金营……
“风月,据说杨鞍失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晚咱们的任务就是剿灭红袄寨!”其时,纥石烈桓端负伤归来却斗志激昂,“待张神医为我固定好伤口,看我怎么把那个杨宋贤杀退!”
“师兄,徐辕他,是被谁偷袭了吗?”她和桓端都以为三大高手是战狼调遣的增援,却不知,三大高手来自其它王府,一心要成为他们师兄妹三个的替代品——若那一战他们勉强与红袄寨打平,他们很可能像今天这般筋疲力尽后被歹人们趁虚而入;若那一战他们侥幸大获全胜,论功行赏时恐怕便被下药割去了头颅;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甚至还会败,跟他们到泰安来以后的每一战一样,最后非得靠黄掴力挽狂澜,任由那小人将战功悄然转移嫁接。
“啊,你知道了吗……”桓端侧过头来,神情繁复。他本想瞒着她徐辕受伤的事,在六月十九以前,她与徐辕之间都是相爱相杀,杀多于爱,从未被徐辕拖累过。桓端最欣慰的就是看到一个公私分明、能够好好爱惜她自己的风月……
“你看看。”她将桓端拉到屏风后,给他瞧见被她五花大绑的柳闻因。
“楚将军,你信了吗,徐辕哥哥真的性命垂危!你手上有救命解药,快随我去救他啊!”柳闻因呼吸急促,生怕晚片刻徐辕就死去,一不留神,流露出的全是她自以为是的“徐楚两厢情愿”。
“与我何干!!你是他妻子你怎不救?呵呵,平日里倒是情致缠绵得很,怎么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楚风月半信半疑,既恐惧又气愤还酸楚,多少带着点试探和嫌隙。
柳闻因环顾四面应该都是楚风月的亲信,便以目光提示楚风月细细打量自己,来前线的路上她就将为人妻子的打扮改成了符合年纪和性格的束发模样,终于派上用场:“看不出来吗,徐辕哥哥心里只有你啊!”怕她不信,人命关天,柳闻因更还低声承认:“而我心里,只有林阡哥哥……实不相瞒,我暗恋他很多年了!”
“林阡?倒是可信。然而,你不怕凤箫吟打翻醋坛子么。”楚风月先信后疑。
看楚风月仍然没有完全相信而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流逝,柳闻因禁不住地哭了起来:“真的,他就快死了,求您过去看,我愿将自己押在这里……”
“哭成这样,还说不是郎情妾意,哼,我便成全你们生死与共!”楚风月气得拂袖背过身去,说实话,有些妒忌柳闻因这种为了徐辕不顾一切的样子,她恨她楚风月怎么就束手束脚做不来呢。
柳闻因这哭声差点惊得邻近的其他将领来看,楚风月怕影响自己在花帽军里的地位,回过神时,痛下决心,赌气一笑,让徐辕死:“如他所愿,山东之战结束了!可惜他和你都看不到!”说话间,却既纠结,也难受,心乱如麻。
“‘山东之战’……?楚将军,我知您一直恨徐辕哥哥,恨他在仰天山对您说,他这次到山东来,只是为了解决山东之战的。”柳闻因一愣,当即帮徐辕解释,希冀能对楚风月的狠心釜底抽薪,“事实却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徐辕哥哥曾经说过,‘山东之战结束’是他和您两个人关乎感情的约定。”
楚风月一惊色变,几乎是一刹之间觉醒,
真的应该责怪徐辕为了家国不顾她?还是说徐辕的家国里本来包含了她?
到底是谁,先丢失了回忆、忘却了诺言……
那句“希望山东之战快些结束,好可以与徐辕敞开心怀”是两年前她楚风月自己亲口说的啊!这世上最盼望山东之战解决的就是她楚风月,因为徐辕说过只要山东之战结束就会昭告天下他们在一起!今次徐辕终于克服两年前的心魔到山东来就是为了弥补前次的遗憾带她走,双宿双栖——不要急,欲速则不达!!
可她却忘了这句话:风月,你真笨,你的掌物换星移,他的刀经久不变……
“我去救他!”楚风月以洗劫方式迅速掳走了帐内所有灵丹妙药,临走,不忘以绑架手法将正准备给桓端治伤的张从正一同卷了出去。
“等等我……”还没解绑的闻因傻眼了,你忘了带上我啊。
“将军!”郭仲元郭阿邻根本制止不了,跟上去时,只被楚风月同意由郭仲元远远策应;郭阿邻怏怏回来时,看桓端已经闭帐不见客,奇问:“桓端将军,怎么?不反击杨宋贤了吗?”
“不反击了。我军较强,今夜必胜,我且好好养伤,和风月下几盘棋。”纥石烈桓端坐镇彼处,自是为了给楚风月收拾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