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关允也有春天
“可是县长如果被调离了孔县,继任者也许一样会上马大坝项目,而且大坝项目关系到李书记的威望,李书记为了推动上马大坝项目,肯定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孔县是农业县,大坝项目如果成功上马的话,等于是历史性的突破,对孔县的形象提升大有好处,对李书记和县长来说,也是政绩工程……”
以关允通讯员的身份,他刚才的话过头了,虽然说得很客观,也是现实情况,但却不符合他的身份定位。他是通讯员,不是秘书,就算是秘书也要少说多做,尤其在大事上不能夸夸其谈。没有领导喜欢自作聪明的下属,将聪明说出来,是自作聪明。将聪明藏在心里用行动做出来,才是真智慧。
“关允,你是京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给我当通讯员,屈才了。”冷枫淡然地说了一句,他的话,和关允上次前来递交材料时的最后一句一模一样,等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领导不会说废话,一句话重复两遍,就有了意味深长的暗示。
要是以前,关允就会无地自容地转身走人,话说两遍淡如水,冷枫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是对他刚才的话极度不满了!但现在,他不但不能走,而且还要继续说下去,只能背水一战,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县长,从京城大学毕业时,我并不想回孔县,本来想留在部委,但因为特殊的原因,最后还是回到了孔县。一开始我怨天尤人,总想有朝一日要飞出孔县,心思也没用在工作上。但自从担任了县长的通讯员后,我的心慢慢就踏实了下来,心里就想,县长不是孔县人还一心为孔县的发展呕心沥血,时刻为孔县百姓着想,我身为孔县人就不能扎根孔县,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尤其是当我见到县长真正立足于百姓为百姓着想而坚持自己的原则进,我很惭愧!现在我就是一心为了孔县的长远发展出一点微末之力,虽然人微言轻,但我相信县长明察秋毫,能看到我的真诚。”
“我也不觉得为县长担任通讯员是屈才,相反,能为县长服务,是我的荣幸,而且我从县长身上学到了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县长的为民情怀,也让我体会到一名国家公职人员的神圣职责和使命感!而且我还想说,流沙河的纠纷,表面上是用水纠纷,其实还是飞马镇和古营城乡两个乡镇之间领导不和,怂恿村民故意闹事,就是为了达到打击对方的目的……”
“哦……”冷枫眉毛一动,脸色顿时动容。
冷枫不是孔县人,李逸风也不是,但李逸风身边有孔县的高参和围绕的下属,他对孔县的真实情况了解得比冷枫深入多了。冷枫身边也不乏想投靠李逸风不得其门而入、只好退而求其次倒向他的下属,但说句难听话,都是李逸风看不上眼或是不得志的边缘人物,不但手中没实权,而且也不能提供不了什么有价值有意义的情报。
关允刚刚透露的内情,是冷枫不但没有听过而且还没有考虑过的情况,不由他不对关允刮目相看,暗中打量了关允几眼,心中有一个念头突兀而强烈——重用了关允,说不定真能助他在孔县打开局面。
但……随即又想到上面有人点了关允的名,他要重用关允,也许会得罪那个人,而那个人现在虽然位置不高,以后却说不定前途无比广阔,他用孔县一地的得失为代价换来的有可能是今后长久的压力,就是说,培植一个关允却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敌,太不划算了。
冷枫犹豫了片刻,迎着关允清澈而坦然的目光,心中蓦然一动,多好的一个年轻人,难道就因为人生之中一次无意的犯错——其实也不能算是犯错——就被判了死刑,不公平!
关允一口气说出心中真实想法,相当于向领导汇报思想心得,中间又有含蓄而委婉的奉承,他自认他的一番话就算老容头听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老容头能说会道,一年来,关允从他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
如果这番话他还是不能打动冷枫,让冷枫相信他的诚意,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初入官场,他一无背景二无机遇,只能凭借几分运气并且加上主动出击,否则一直等下去,没人会因为他的京城大学的文凭而提拔他为副科。文凭虽然是个宝,但有人赏识最重要。
冷枫依然面无表情,关允想从冷枫的眼神或是神态中察觉他的态度是否有变,绝无可能。也正是因为冷枫任何时候都保持了不动声色的冷静,让他李逸风的几次较量中,虽然落了下风,却没有落败。
关允近乎绝望了,冷枫太冷了,他已经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他还是无动于衷,这一次,他估计很难过关了,难道真的如温琳所说,他要认真考虑一下跳出官场去大城市发展的可能性?可是,他不想输,不想让京城的某一个人看他失败的笑话!
冷枫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一会儿要开一个会,市委组织部来人,县委领导班子要有变动,副县长达汉国调走,郭伟全担任常委、副县长,主持县政府日常工作。”说完,他起身就走,“好了,我先去开会了,材料你先拿回去,工作做得不够细……重做!”
关允忙替冷枫打开房门掀起门帘,等冷枫走后许久,他才醒过神儿来。一拳重重在砸在沙发上,一下跳起,欣喜若狂——冷枫的一系列暗示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冷枫要转变思路了,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市委组织部来人开什么会,冷枫没必要向他说明,但冷枫就是说明了,领导的话没有多余的话,就是说,从现在起,冷枫对他要重新建立信任了。
至于要求他重做材料,更是冷枫在对待流沙河的纠纷上,要换个角度考虑问题了。关允脑中迅速将流沙河事件的来龙去脉理顺了一遍,心中主意大定。冷枫要重新审视流沙河事件,正合他意,他也要借流沙河事件,重新树立他在县委的形象。
一边想,关允一边回到了办公室,进门才发现,王车军还没有到,温琳已经到了。
“哎,你知道不,达汉国要调走了,郭伟全上来了。真没想到,郭伟全也有春天。我就奇了怪了,平常没看出来郭伟全有两下子,怎么就是他?还是常务副县长!”作为县委办秘书科的一名通讯员,温琳不应该大嘴巴说领导的不是,郭伟全是副县长,确实在县委不显山不露水,而且工作不积极,能力不突出,但有一样,他紧紧跟随李逸风的脚步。
最近温琳喜欢上了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一说话就喜欢用谁谁谁也有春天形容。
“关允,你什么时候也有春天?”温琳一边擦桌子一边抬头看了关允一眼,发现关允眉眼之间有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由奇道,“你的春天……说来就来了?”
关允笑了笑,问道:“知道为什么是达汉国走郭伟全上?”
温琳大摇其头:“领导决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敢问我大姨,昨天她来了,就没和我一句话。”
“达汉国和县长走得太近了,他又坚决反对上马水坝项目,县长不动,他动,就是很明显的信号了。达汉国动了要是别人上还好说,偏偏又是郭伟全上,郭伟全不止一次在政府会议上支持上马水坝项目,是政府班子里面最不和谐的声音,他现在主持了政府日常工作,市委在水坝项目上是什么态度,你还看不明白?”关允胸有成竹的一脸淡笑,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
温琳瞪大了眼睛:“关允,你,你,你一下开窍了还是怎么了,我好像都不认识你了。你真有春天了?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怎么就看透了局势,对了,是不是你身后真有高人指点?”
有时候说了真话反而没人信,上次关允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温琳他有高人指点,温琳以为他是哄她,现在又相信了?他笑着摆摆手:“孔县会有高人?别开玩笑了!我能看透局势,是因为我每天都坚持读历史和读报。”
“我不信。”温琳摇摇头,“你嘴里没一句真话,假话张口就来,骗人从来不眨眼睛……读历史和看报纸能看透局势的话,看门老头就是高人了。”
“关允怎么骗人不眨眼睛了?”门一响,王车军推门进来了,他今天的头发又光亮了几分,不但衣服上下一新,裤子的压线笔直,而且皮鞋也擦得锃亮,他眯着眼睛在关允的身上迅速一扫,又说,“关允,刚才李书记说,让我去照看瓦儿,就不麻烦你了。”
话一说完,王车军就掩饰不住得意之色,为他挖了关允的墙角而沾沾自喜。照看瓦儿并不是什么光荣而神圣的任务,但瓦儿是一个谁在李书记心中分量轻重的风向标。
第十七章 事到如今
“好呀。”对王车军的显摆,关允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有失落的表情,又没有愤恨的不满,平静如水。
装,装得真像,王车军很是失望,暗中鄙夷了关允一番,又不无炫耀地说道:“马上就要召开全体干部大会了,我还得去布置会场,布置完会场再去照看瓦儿,忙都忙死了,真羡慕关允,可以坐在屋里看风景……”
关允其实正愁今天要是照看瓦儿无法分身可怎么办,没想到口渴有人送水,他高兴还来不及,还会在意王车军的冷嘲热讽?不过王车军还真说对了,他今天不但要坐在屋里看风景,还要出去布置风景。
是,他是没有王车军有背景,但老容头说了,历史上的大人物,没有几人是靠背景成功的,都是靠了三分运气和七分运作,绕过了五分背景。那么现在他的三分运气已经来临,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七分运作了。关允轻描淡写地看了王车军一眼,笑得早不如笑得巧,别急,孔县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王车军转身刚出门,温琳就冲王车军的背影呸了一口:“我怎么越看他越恶心?你说他成天油头粉面也不觉得难受,天天打扮得跟相亲一样,要有多丑就有多丑,还自我感觉良好,好像多帅一样,我呸他一脸黑!”
关允笑了:“谁都知道车军对你是一往情深……”
“关允!”温琳怒了,“你别恶心我了行不行?再说他和我怎么着,我和你断交。”
“行,行,不说就不说,至于这么激动。”关允拱手道歉,“你今天怎么也没事了,不去跟着李书记跑腿了?”
“李书记头上包了纱布去开会了,我又不用跟进会议室服务,还是说说你吧,冷县长对你态度转变了,是怎么回事?”
关允没接温琳的话,突兀地问了一句:“温琳,你应该知道李书记和县长都排斥我的原因,你却一直瞒着不说,不够朋友。”
温琳脸一红,扭过头去:“你不是一直瞒着你在京城的神仙女朋友的事情?还怪我不说,我怎么说?我告诉你说是你未来的老丈人在背后黑你,你还不跟我急?就你护短的性格,藏宝一样藏了一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有女朋友!你还怪我?我不说你就不错了。”
算了,关允知道他说不过温琳,就只好举手认输了:“好了,好了,我错了琳姐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不是真有人打了招呼,就要把我困死在孔县?”
关允在之前有过猜测,大概也算是猜出了**,但猜测不等于事实,必须要听到真实的答案才能让他彻底对夏德长死心。温琳听了,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我姨不让我说。”
温琳够聪明,这话其实就已经等于是默认了,关允也不必非要再问个清楚了,他看看时间到了,就起身说道:“我去转一圈,看领导有什么需要没有,有人找我的话,你就替我打个掩护。”
“你干什么去?”温琳伸开胳膊拦住关允去路,“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瞎转,你就不能守在办公室等领导传唤?你怎么就这么不上道?是不是又想和王车军争瓦儿?你说实话。不说实话,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不是争瓦儿,我没那么热情。”关允说了实话,拿起了手中的材料,“我去做好做细流沙河治理工作的方案。”
温琳就更相信她的判断了:“冷县长真要重用你了?他不怕上面有人对他施加压力?真行,到底是冷面冷脸的冷县长!”
“不说了,我先走了,你帮我盯着点,估计会得开一上午,领导不会有事找咱们,万一有事,你知道怎么替我打埋伏。”关允卷起材料,转身出门,只留给温琳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温琳愣了一会儿,用手拢了拢了散乱的头发,心思就如门外的杨柳,随风摇摆不定。之前她还一心劝关允离开官场,前往南方经济发达的大城市发展,肯定大有作为,但忽然间情形大变,关允受到了冷枫的重用,看样子,关允还要替冷枫打前站埋伏笔,问题是,冷枫会为了重用一个关允而得罪上面的人?在她看来,冷枫就是为人冷酷,好像不太像有大魄力的人。
不管了,孔县现在都要乱成一团糟了,关允最后是浑水摸鱼得了机遇,还是泥沙俱下背了黑锅,她不是世外高人,算也算不到了,不如还是提前为他谋一条出路为好,这么想着,温琳拿起电话打给了远在羊城的同学。
县委办秘书科三个通讯员,关允出了县委大院,一路向西而去,不知所踪,王车军前往飞马宾馆,想在瓦儿面前卖力表现,而温琳在办公室守班,替关允担心和操心,打出了几个替关允前途着想的电话,而此时,孔县县委全体干部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召开之中。
孔县县委礼堂,座无虚席,主席台正台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一身灰衣,端庄而不失朴素,年约五十上下,正是温琳的大姨、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
叶林的左边坐着李逸风,右边是冷枫,李逸风一脸温煦,春风拂面,显然是喜事临近的欣然,冷枫依然万年不变的寒冰表情,无喜无怒,看不出他对今天市委宣布任免决定是什么情绪。
坐在台下的达汉国此时一脸沮丧,他突然就被调离孔县,到市里担任一个边缘局的局长,明是由副处升到了正处,其实是被闲置了,以他的年龄等冷枫顺势当上县委书记后,他有可能递进为县长,但现在却是……都是流沙河惹的祸!
一条流沙河,生生阻断了他的升迁之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结果,他本着公心出发,认为流沙河不足以为孔县百姓造福,也不会为飞马镇和古营城带来效益,只会为县财政增加负担,甚至拖垮县财政,可是为什么市里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不惜将他搬开也要为流沙河大坝的上马让路?
想不通,想不明白!达汉国愤愤地想。不过还好,没动得了冷枫,相信冷县长在流沙河大坝的问题上,还要继续和李逸风周旋一番。但还有一点让他纳闷的是,不是开始传闻要动冷枫为李逸风的大计让路,怎么在风声越传越烈的时候,突然就没有下文了,最后动的却是他?
动他也就是算了,人在官场,要随时有当牺牲品的心理准备,他当了李逸风和冷枫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没什么,问题是,一直听说冷枫没什么背景和后台,早先的传闻也是市委对孔县一二把手步子不一致很恼火,决定要调整县委班子,要挪走冷枫,甚至听说市委还专门召开了书记办公会讨论,讨论也通过了,就等着上常委会表决了。
书记办公会通过就相当于板上钉钉了,常委会表决就是走个形式,市长和几个副书记都也点了头,基本上说,冷枫离开孔县,大局已定,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临上常委会的一刻,市委突然临时取消了常委会,又召开了一次书记办公会,随后再次紧急召开了常委会,宣布了任免决定——不是冷枫的任免决定,而是他的任免决定。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叶林之所以连夜赶来孔县,不是说任免事宜有多么紧急和重大,而是为了在今天宣布决定之前,安抚他一番。达汉国虽然听到消息后震惊当场,但人在官场,纵然心中大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他当场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叶林又耐心地向他做了解释说明,总之官话说得很好听,是为了让他到更重要的岗位发挥光和热,其实谁都知道在冠冕堂皇的背后,市委采取的是一种折衷的策略,态度很明确,让他当牺牲品,同时提拔郭伟全为常委、常务副县长,等于是虽然不知道在最后关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市委推翻了原先要调离冷枫的决定,或许暂时动不了冷枫,但还是大力支持李逸风的立场。
达汉国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台上的冷枫,见冷枫依然不动声色,他心中无奈地想,冷县长,以后你只能孤身奋战了,除非在流沙河大坝的问题上退让一步,否则,失去了他在政府班子的支持,冷枫将在孔县寸步难行!
“经市委研究决定,达汉国同志不再担任孔县县常委、委员职务,另有任用,郭伟全同志担任孔县县委委员、常委。”
叶林代表市委、市委组织部郑重地宣布了孔县人事调整的决定之后,会场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才知道消息的各人表情各异,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调走了达汉国?随即一想都又明白了什么,市委对流沙河大坝是上马还是搁置,已经借调离达汉国提拔郭伟全明确地表明了态度。
不少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冷枫,事到如今,冷枫除了向李逸风妥协,还能再做什么?
第十八章 庙小神灵大
任命大会很快就结束了。
在叶林宣布完决定之后,李逸风和冷枫相继表态表示支持市委的任免决定,达汉国和郭伟全也先后发言,一个深情怀念地在孔县工作过的岁月,一个慷慨陈辞地表示将来要为孔县奉献全部的心血,在例行的程序走完之后,大会圆满结束。
会议一结束,叶林就来到了县委办秘书科。
温琳就猜到大姨会来,她早就泡好了大姨最喜欢的菊花茶,一见叶林进来就递过了茶杯:“大姨,说了半天话,肯定口干舌燥了,来,喝茶。”
和在主席台上一脸严肃刻板截然不同的是,在温琳面前,叶林和煦如春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容慈祥而温和:“小琳,你在秘书科也一年多了,有什么感触没有?有没有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感触有很多,但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想好。”温琳笑嘻嘻地说道,“大姨,黄梁市一共有4区14县和1个县级市,孔县最小又最不起眼,市里怎么总是盯着孔县的事情?不就是一个水坝,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你还小,官场上的许多事情你还看不懂,看不懂不要紧,要多看多想,但不能多问。知道不?不该问的事情,千万不要开口。”叶林非常喜欢温琳,她本来就和妹妹关系要好,而温琳从小就讨人喜欢,她对温琳就视如己出,“孔县别看县小,但也是怪了,历任孔县的班子都不太协调……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记着了,就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别乱打听,更不要乱传话,这一次提了副科,明后年再解决你的正科,你就跳出孔县,到市里来……”
“可是,我想继续留在孔县发展……”温琳脑中猛然跳出了关允的身影,她吓了一跳,忙摇头驱散了关允嬉皮笑脸的形象,又说,“市里环境太复杂了,我一个女孩子家,怕应付不来。”
叶林反而笑了:“孔县虽小,但孔县的问题在黄梁市4区14县和1个县级市中,最复杂也最难解决,你要是在孔县坚持两三年还能站得稳走得直,你去了市里,就什么困难也不怕了。”
“真的?”温琳不敢相信,“小小的孔县,一共才20万人口,县委班子一帮人,不少是孔县人,人际关系怎么就复杂了?”
“你这丫头,脑子怎么这么单纯?你真不适合在官场。”叶林笑道,“简单说吧,孔县是庙小神灵大……”
这个俗语温琳听过,脱口而出下一句:“池浅王八多!”
“胡闹!”叶林伸手打了温琳一下,“叫你不许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幸好屋里没人,要是话传了出去,你让书记和县长怎么想?对了,关允和王车军呢?”
“都忙去了。”对王车军温琳自然是没有一丝兴趣,对关允的关心,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比以前越来越多了,“大姨,关允真的没希望了?”
“别人的事情不要管,尤其是你的同事!”叶林脸色一沉,板着脸教训温琳,“关允的事情,以后问都不要问。”
“真有这么严重?”温琳还从来没有见大姨脸色这么严肃的时候,吓了她一跳,就小心地捂住了嘴巴,“我不问了还不行,至于这么吓人嘛。”
叶林又笑了:“圈子里有很多事情,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好了,你以后记住了,离关允远一点,还有,你对口服务的领导是李永昌,李永昌在县委是什么立场,你就是什么立场。你是通讯员,你不能有自己的立场。”
“可是……”温琳还想问个清楚,“可是我不明白……”
不等她把话说完,叶林摆了摆手:“没有可是,你照我的话去做,你就不会走岔路,小琳,你要理解大姨的一片苦心呀。”
温琳不说话了,咬着嘴唇,目光望向了窗外,孔县在悄然之中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冷枫在县委更加孤立了,就算现在他重用了关允,关允的重要性能替代一个达汉国?达汉国可是常务副县长!
而关允还乐呵呵地去做细流沙河治理工作的方案,有用么?温琳不乐观,怕是冷枫要在和李逸风的较量中败下阵了,他一败,关允再受他的重用,还是一样打不开局面,真是愁人。
温琳替关允上愁,关允有没有忧愁不知道,冷枫此时却不但没有愁闷,反而还很兴奋。
在结束任命大会之后,县委就立刻召开了常委会,讨论和研究郭伟全的分工问题,同时,再提流沙河大坝项目的议案,李逸风的用意很直接,就是要趁热打铁,借郭伟全走马上任的东风,一举压倒西风,顺利推动流沙河大坝的上马。
孔县县委常委会会议室,面积不小,三间平房,里面就是坐上几十人也十分敞亮,不过斑剥的墙皮,一下大雨里面就会下小雨的年久失修的房顶,咯吱直响的桌椅,破旧的窗户和全是窟窿的纱窗,无一处不以沉默而冷峻的现实宣告着孔县的贫穷。
孔县真的穷,县委大院十几年从来没有翻修过,在别的县都是办公大楼的今天,孔县还是平房办公,确实寒酸得可以。
冷枫坐在二号位置,神情比在任命大会上时反倒轻松了许多,只不过一如既往的是,他微眯的双眼和冷峻的眼神,以及几乎没有变化的神情,让人依然猜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十几名常委无一缺席,只不过达汉国已去,郭伟全上位,看似不大的变化却让常委会的气氛为之陡然一变,冷枫以前还有达汉国跟随,现在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还有什么实力和资本与李逸风抗衡?
李逸风坐在首位,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扫过,目光温和而淡然,他清了清嗓子:“同志们,根据市委组织部的指示精神,伟全同志拟主持县政府日常工作,谁有不同的意见可以提出来,常委会就是民主集中制的具体决策机构,希望同志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来郭伟全的分工应该由冷枫主持的县政府办公会上讨论决定,李逸风却直接提到了常委会上讨论,有伸手过长之嫌,而且他还刻意强调了民主集中制,常委会上确实每人都有一票投票权,是民主,但书记却有一票否决权,才是真正的集中制大权在握的体现。
不少人听了都是心一凛,好嘛,李书记今天是非要将流沙河大坝的问题强行通过了,如果冷枫再继续一个人硬撑着不同意,说不定真会上演一场一二把手当场对峙的局面。
东风浩荡,今天的常委会,终于要全面压倒西风了。
“刚才任命大会后,我和伟全碰了个头……”冷枫发话了,他排名第二,理应由他紧随李逸风之后发言,“常委会后,政府班子就会召开常务会议,讨论伟全同志的分工问题。李书记的提议,我原则上没有意见。”
都以为冷枫会多少表露一下个人的权威,没想到他完全没有接招,顺势就答应了,熟知冷枫性格的在座各位,心中多少明白了,冷县长不想在郭伟全分工的问题上纠缠太多,常务副县长的职务,名义是政府常务会议讨论决定,实际上是市委的指定,多说无用,显然,冷枫想将主要精力用在后面的流沙河大坝项目的讨论了。
莫非是说,冷枫还要硬撑着不同意?李永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暗中和分管政法、工业的副书记刘平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做好了应对冷枫各种说辞的准备,务必一举拿下大坝项目,争取一局定胜负。
冷枫都说没意见了,下面的人都更是纷纷附和了几句,郭伟全的分工讨论算是获得了一致通过,随后李逸风话题一转,就提到了此次会议的重头戏——流沙河大坝项目。
“众所周知,流沙河的问题由来已久……”李逸风先来了一出开场白,流沙河的问题是老生常谈了,在座各位不但心里有数,而且人人了如指掌,早就不需要什么开场白,但会议发言就要讲究起承转合,足足讲了十分钟之后,他的话才落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上,“……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流沙河大坝的建设,势在必行!”
领导发言的时间越长就越证明领导对问题的重视,和以前几次提及流沙河的大坝项目时李逸风必提建设大坝确实有困难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将大坝项目上升到了政治高度,强调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只要团结一心,携手共进,必定可以排除万难勇往直前。
众人都听了出来,李逸风要和冷枫摊牌了!团结一心的说法显然是指冷枫步伐不一致,不够团结大多数同志,就喜欢特立独行。
李逸风一说完,会议室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冷枫的身上。冷枫冷峻的表情忽然就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容,他将手中的笔一扔:“经过慎重考虑,我同意上马大坝项目,但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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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枫同意了?
怎么可能这么轻巧地就同意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能理解冷枫在和李逸风抗衡了半年多时间,不管面对多大的压力从来不肯退缩,甚至在传出市委对他大有意见要将他调离孔县之时,他依然我行我素,怎么就突然在市委刚刚搬开达汉国提上郭伟全之际立刻缴械投降了?不是冷枫的风格呀。
冷枫也不至于这么不硬气。
众人震惊过后才又想起冷枫的后一句话,就立刻支起耳朵要听听冷枫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李逸风淡淡地“哦”了一声:“冷枫同志,流沙河大坝项目是为民造福的工程,如果为民造福也要讲前提条件,我们的党性和原则就要重新审视了。”
冷枫又淡淡一笑:“逸风同志不要先扣大帽子,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前提条件就是,大坝工程如果上马的话,资金问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县委必须牵头成立一个领导小组,毕竟流沙河大坝是孔县建国以来最大的工程项目,必须高度重视,责任到人。我提议成立流沙河大坝项目领导小组,县委方面就由永昌同志牵头,政府方面……就由伟全同志牵头。”
一番话说出,不止李逸风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座众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向冷枫投去了震惊和不解的目光。
如果说冷枫同意上马大坝项目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不已了,不成想他提议成立的项目领导小组,县委和县府出面的牵头负责人,全是李逸风的人,他就算在县委没有可用的助手,也可以提议由李逸风担任组长,他担任副组长,至少还可以插手项目,牵制李逸风并且全程监控项目的进展,现在倒好,等于是要完全放权了……冷枫干吗要送一份天大的人情给李逸风?
李逸风还以为冷枫会提出什么苛刻的前提条件,没想到却是拱手相送一份厚礼,他一下愣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微微尴尬地一笑:“冷枫同志的提议很好,看来,我刚才误会冷枫同志了,我向冷枫同志道歉。”
冷枫摆摆手:“逸风同志也是为了工作,道歉就不必了,下面就继续讨论一下项目的具体实施的问题……”
众人习惯了冷脸冷面的冷枫,突然间见到冷枫和颜悦色地说话,一时之间都难以适应。李永昌和刘平精心准备的要和冷枫唇枪舌剑的腹稿一下没有了用武之地,胎死腹中了,二人在惊讶之余,不免郁闷。少了一次冲锋在前大挫冷枫威风的表现机会,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早就想好好当众给冷枫一次下马威了,谁知冷枫见势不妙,不战而降,也算是咄咄怪事。
不过不管了,李永昌的心情在冷枫提名他是县委方面的牵头人的时候,一下就如秋天的田野一样舒畅了,如果不是在会上,他几乎忍不住要喜不自禁了。流沙河项目是孔县建国以来最大的项目,投资巨大,能作为县委的牵头人全权负责工程项目,不但是荣耀,也是人人羡慕的大有好处可得的好差事。
随后,会议继续进行,讨论了工程项目如果上马需要解决的若干问题,要牵手农行、建行召开一个联席会议,获得银行贷款资金上的支持,然后再由项目领导小组牵头,再和飞马镇与古营城乡的主要领导一起商议一下出工出力的问题,等等,上马一个建县以来的最大项目,要牵扯到许多部门和人员的利益。
会后,冷枫和李逸风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走了几步,冷枫小声向李逸风说了几句什么,李逸风停下脚步,低头深思了片刻,迎着冷枫的目光微一点头:“行,就这么定了,马上再召开一个办公会,落实一下这个事情。”
李永昌接到通知的时候,还十分纳闷,怎么常委会刚散就又召开书记办公会了,又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他忐忑不安地来到书记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后,回头一看,是组织部长陈京。
县委组织部长陈京是邻县人,平常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没有一个组织部长应有的含蓄和神秘,而且他又是和事佬的性格,在孔县两年来,从来紧跟李逸风的脚步,凡事绝对不表露自己的主见,人称笑东风。
李永昌就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喜,有陈京在,书记办公会的议题肯定要涉及到人事,目前县委最大的人事提拔就是两个副科人选的确定,这么说,在他即将成为流沙河大坝项目领导小组的负责人的喜事之后,王车军的副科也要尘埃落定,再有一件喜事临门了?
哈哈,双喜临门,李永昌一时兴奋之下,忘了头上的伤疤,伸手去拍陈京的后背,以示亲热,不料手抬得过高了,扯动了头上的伤口,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下手真他娘的狠,下次得好好收拾收拾刘宝家这小子一顿,如果当时他看没错的话,趁乱在他头上拍了一砖的正是古营城乡的刘宝家。只不过当时人多眼杂,不敢肯定就一定是刘宝家下的手,然后他就匆忙之间到市里开会了,一直忙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一下,顾不上算一算头上挨了一砖的账。
不管怎样,这笔帐算是记在刘宝家身上了,等着,不收拾刘宝家一个半死,他就不是李永昌。
想到刘宝家,李永昌的脸色又阴晦了几分,他没记错的话,刘宝家和关允关系密切,不是发小就是同学,保不齐刘宝家砸他一砖的背后,有关允的功劳。哼,关允,你也等着,有你好果子吃。
陈京见李永昌脸疼得都变形了,立马一脸关切伸手一扶李永昌:“李书记,慢点儿,你头上有伤,不能太激动了。干好革命工作不急在一时,细水长流,来日方长,来,我扶你进去。”
李永昌推开陈京:“没事,一点儿小伤,还扛得住。老陈,副科人选……敲定了?”
陈京还是笑眯眯的表情:“敲定了,不是早就敲定了?一直在李书记的脑子里,没跑。”
老滑头,软骨头,笑东风……李永昌心中骂了陈京几句,别看他是分管人事的副书记,但陈京事事都直接向李逸风汇报,从来不会提前向他透露半分,他真拿他没有办法,笑东风向来态度端正,说话又好听,实在让人挑不出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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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代价未免太大了(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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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进去,李永昌一下愣住了,书记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李逸风和冷枫,除了二人之外,就没别人了,他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这个办公会开得有点讲究,分管工业、政法的两个副书记都不在,李逸风唱的是哪一出?
李逸风正和冷枫小声说着什么,见李永昌和陈京进来,就说:“就等你们了,赶紧说几句,正好趁叶部长还在,敲定了副科人选,报她备案,也省得再派人到市里跑一趟了。”
副科和正科的提拔,县里就可以全权决定,但必须到市委组织部报备。
“这一次要提两个副科,组织部报上的人选有三个,关允、温琳和王车军,我和冷枫同志刚才商量了一下,初步意见是……”李逸风语速很快,不容别人插嘴,显然是想快刀斩乱麻,也是表明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允许别人有不同意见。
一听李逸风说出人选名单的排名时,李永昌心知不妙,不等他开口说话,李逸风蓦然向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他的话提到一半,就又生生咽了回去。
李逸风就又接着说:“按照资历、能力和学历,关允、温琳和车军三个人都可以提副科了,但名额有限,只能三选二,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车军是我的通讯员,工作很认真,能力也不错,就是他的关系还在飞马镇,要提副科的话,还得飞马镇向县委走一下程序,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副科人选,就先报了关允和温琳,车军……就等下一次吧,你们怎么看?”
“逸风同志发扬风格,我很感动。我没什么意见,关允和温琳的学历都很硬,关系也都在县委,提拔他们,符合干部提拔条件。”冷枫言简意赅,重点强调了学历很硬的事实,就是要堵李永昌的嘴。
李永昌头上伤口隐隐作痛,嗓子发干,刚刚因为担任流沙河大坝领导小组的喜悦,一下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什么时间紧迫,完全可以缓上一天再敲定名单,跑市里报备一趟又有什么?什么学历过硬,在官场上,学历不是硬件指标!借口,都是借口。
他气归气,却又只能接受事实,书记和县长已经达成了共识,他就算反对也无效,官场之上讲究投桃报李,李逸风退让一步允许关允提上来,不是发扬风格,是对冷枫抬手放行流沙河大坝项目的回报,况且冷枫在常委会上提名他担任流沙河大坝项目的负责人,从这个道理上讲,他也要还冷枫一个人情才对。
“我也没有意见……”李永昌头上和心中都疼痛难忍,想到王车军早就向无数人炫耀他马上就副科了,现在却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啃屎,得该有多丢人……
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孔县的局势,在调离了达汉国并提拔了郭伟全之后,悄然之中发生了许多变化,不止是一个常务副县长的调换,还有冷枫态度的转变,以及关允的命运,也在冷枫的推动下,蓦然拐了一个大弯。
在县委左右不靠边了一年之久,关允终于抓住了机遇顺势而起,迈进了官场第一道大门,成功地跻身到了副科行列,不再是等外不入流的官场中人。
不过对于冷枫对关允的维护和重用,不止李逸风不得其解,李永昌更是想不明白,冷枫是不是急眼了,走了一个达汉国,身边无人可用了,才想起关允,想要扶关允上来。纵然关允提了副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通讯员,能成什么大气候?
冷枫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难道他之前那么痛快地答应流沙河大坝项目的上马,就是为了换取李逸风在副科人选问题上的退让?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李永昌越想越不明白,不免头大。
书记办公会后,陈京向叶林上报了孔县县委新近提拔副科人选名单,叶林接过文件之后,也未细看,就上车而去,李逸风、冷枫等人列队欢送。
等走到半路,叶林才想起孔县的事情折腾得她腰酸背痛,临走时还特意送上副科人选名单,难道就为了省一次跑市里的路费?真会算账,她一边想一边从档案袋中抽出了文件,只看了一眼名单就一下愣住了,关允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还排在了第一位!
关……允?叶林一下怔住了,怎么会?又一想,不由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想起临走之时听到孔县常委会上刚刚通过的决议,她的眼前浮现出冷枫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暗暗为冷枫的决定不值,代价未免太大了。
代价是不是未免太大了……冷枫送走叶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浓茶,站在窗前凝望院中的景色,心中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
不过冷枫所想的代价,不是他以同意流沙河大坝项目的上马来换取关允的副科,而是指以大坝上马为伏笔,然后和李逸风、李永昌由明争转为暗斗的较量……或许真的是天大的代价。
秋意已经很浓了,8月底的孔县,正是姹紫嫣红的丰收季节,县委大院因为全是平房的缘故,院中的花草树林就长得特别茂盛,向来喜欢在办公室养花的冷枫,就不再弄一盆花放在屋里养了,推门出去,只需要走上两步就是花团锦簇的天然花园。
冷枫还特意在他的窗台下面也开辟了一块一米宽两米长的空地,养了不少花草,现在长势良好,迸发了勃勃生机。
流沙河大坝项目终于还是上马了,关允说得对,如果他再硬撑着不同意,最后只有两个结果,一是李逸风强行通过决议,县委上下一齐孤立他,二是市委一怒之下将他调离孔县,甚至还会给他一个安慰奖,调他到别的强县继续当县长,但对不起,孔县的一亩三分地得让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结局都一样,流沙河大坝还是会上马。
人在官场,有时候要实现自己心中的执政理念,真的很难,有时候想要爱护百姓,不忍上马劳民伤财的工程,却会被同僚视为绊脚石被上司当成保守派,怎么就不能从爱惜民生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
冷枫收回思绪,喝了一口浓茶,提了提神,回到座位上,拿出一份他以关允的关于治理流沙河的方案为基础重新制订的新方案,认真地参阅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想,关允的工作,能不能做到事无巨细并且让他满意?
第二十一章 火候到了
此时的关允还不清楚县委之中发生的一切会对他的未来造成多么重大的影响,他正兴致勃勃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平丘山下。
自行车上不了山,他就将自行车随便一锁,在山脚下的一棵大树下一放,然后从路边摘了几个红色的圆圆的甜果果,一边走,一边吃甜果,心情愉快,脚步轻巧,不多时就到了山顶。
平丘山一年四季人迹罕至,奇怪的是,却没有人迹罕至的荒凉。县城北边有一片天然形成的树林,也是少有人去,就十分荒凉而吓人,杂草一人高,阴气森森,还有不知名的怪叫声,平丘山却山气清新,溪水清澈,置身其中,沁人心脾,而且还令人神清气爽。
怪不得老容头说平丘山有灵气,关允边走边想,到了山顶向右一转,有一片十分茂密的灌木丛,推开灌木丛,有一处刚刚可容一人通过的山洞,山洞过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十分平坦的天地,上有青天,下有百花,就如一处悬在空中的花园。
自从老容头搬来之后,此处就叫空中花园了。
上次带瓦儿前来,关允没有领她上山顶,是不想让她打扰老容头的清静。
站在山顶之上举目四望,整个孔县尽收眼底,北面,是高楼林立的县城,南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西面,是一条波光闪烁的小河。东面,是一个接一个的村庄。
关允一人站在山顶之上,四下只有风声鸟鸣,更无人声,他忽然间感觉心胸开阔了许多,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想起过去的种种,想过京城的夏莱和夏德长,再想起孔县的局势已经悄然大变,心中蓦然迸发了万丈激情。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是该他借势而起的时候了!
不远处有一个小院,小院不大,有花有草,有树有竹,幽静而空旷,宁静而致远,院中有引来的山泉,有农具,也有一方石磨,就如一副纯朴的山水画,入眼之处,处处皆历史。
院里只有一间茅屋,茅屋之中,一株大树穿房而过,浓密的树荫将茅屋遮了个严严实实。有一副山水画和此景类似——茅屋一间负青山,老松半间我半间。
关允推开木门来到院中,闻着野菜炖野兔的清香,他嘿嘿一笑,先到水缸前用山泉水洗了一把脸,又拿起扫帚打扫了一遍院中的落叶,然后跑到院中西南角的花椒树上扯了一把花椒,用手搓了搓,又用嘴吹了吹杂质,快步朝院西的厨房跑去。
“老容头,兔子肉不放花椒,香味不够厚重,快闪开,花椒来了。”关允一路小跑来到厨房,见火上煲着的砂锅突突地冒着热气,锅里翻滚着泛着肉花的肉汤,肉汤中沉浮着一整只兔子,还有几种田间地头常见的野菜,香味四溢。
野菜炖野兔,纯正的天然野味。
系着围裙正在切葱的老容头一见关允冲了进来,受惊一样挡住关允的去路,伸开双手不让关允过去,关允哈哈一笑,手一扬,手中的花椒准确无误地投入了砂锅之中。
“臭小子,你气死我算了!”老容头见没拦住关允,气得将手中的菜刀一扔,气呼呼地走了,“你自己吃吧,撑不死你!”
没几人知道老容头住在平丘山顶,也没几人知道老容头的小院是关允闲时一砖一瓦一桌一椅帮他盖起的,更没几人知道老容头不爱吃花椒,而关允偏偏炒菜炖肉都爱放花椒。
平常只要一有时间,关允就会来老容头这里蹭午饭或晚饭,老容头的早点摊收摊之后,平常都会猫在山顶,哪里也不去。要么自己捉几只野兔野鸡改善生活,要么就是练练书法打打太极拳,日子过得还真是悠闲似神仙。
“老容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我一次,好不好?”关允向老容头求饶,他可没有老容头炖肉的手艺,老容头要是放手不管,一锅肉可就成了半成品。
老容头不理关允,闷头坐在院中的青石上,背对着关允生闷气。关允蹑手蹑脚来到老容头身后,猛然一拍老容头的肩膀,哀求说道:“老容头,别生气了,你说你一把年纪了,还跟我一个晚辈生气,显得你多没气量,快点,再晚了肉就炖老了,现在正是火候。”
“你还知道正是火候?你的花椒放得火候才最准,你个臭小子真有口福,我准备了三天的美味全被你一把花椒给搅了,知道我不吃花椒你还故意放,成心想自己吃独食?”老容头生气的时候和小孩一样,气鼓鼓的样子十分有趣,花白胡子微微颤动,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关允坐到了老容头的对面,嘻嘻一笑:“你老人家不能这么说我,我可不是吃独食的人,就是想让你尝试一下新鲜事件,花椒没什么不好,为什么不爱吃?是不喜欢吃还是不敢吃?要有尝试和挑战的勇气,不喜欢吃,可以试着去喜欢,不敢吃,要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挑战自我,去品尝不敢面对的味道。”
“就你能说会道?我老了,不想再去尝试了。”老容头伸手打了关允的脑袋一下,又笑了,“说到火候,你怎么不在县委大院待着,非要来平丘山朝我的肉锅里扔一把调味的花椒?现在县委里的火候也到时候了,你不守着,不怕过了火候?”
“不怕。”关允笑道,“县里的一锅肉已经煮上了,兔子有了,野菜也有了,但还差一把花椒,这不,我到你这里找花椒来了。”
老容头哈哈一笑,没接话,起身来到厨房,拿出汤勺舀了一点汤,放在嘴里尝了尝,点头赞道:“味道还不错,你的花椒一放,汤提了不少味儿,来,你尝尝……”
关允跑了过去,尝了一口野兔野菜肉汤,果然鲜美,不由胃口大开。
“来,吃饭,边吃边说。”老容头摆上了桌子,拿出了一瓶老酒。
兔腿就烧饼,再加上味道鲜美纯正的肉汤,另有老容头精心酿造的烧酒,在平丘山山顶的一处犹如世外桃源的小院中,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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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三个关键人物(猛求推荐票!)
还有老容头自制的泡椒花生米、酸甜秋黄瓜、酱咸菜,关允吃得不亦乐乎,山中凉风习习,风声阵阵,风吹入林,溪水淙淙,怎一个好字了得。
一时之间,宠辱皆忘,才知一人独居高处的妙处。
不过关允毕竟不比老容头饱经世事沧桑,他一时心有所感,不过是片刻的忘忧,吃饱之后,在山泉水中洗了脸,顿时清醒过来,纷纷扰扰的世事又一时涌上心头。
“你该走了,再不走,就变天了。”老容头一边收拾残羹剩饭,一边抬头望天,“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你看看日头,乌云遮日,到不了晚上三更,我看傍晚时分就大雨了。雨一下,流沙河又要蓄满水了。”
流沙河水少的时候,飞马镇和古营城乡会争水,水多的时候,也一样会争水。现在正是大坝是不是上马的关键时期,真要来一场大雨,流沙河万一泛滥成灾,上马大坝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关允来陪老容头,可不是仅仅为了一顿野味,他还想让老容头再为他指点一二,但现在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怎么走?他就又问:“县委的花椒是谁?”
“笨!”老容头笑骂了一句,“谁往我锅里扔花椒了,就是谁。”
“我呀?”关允一指自己鼻子,“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想当花椒也不够资格。”他还不知道他的副科已经尘埃落定了。
“冷枫要是事到如今还不抓住你,他不但在孔县没有了机会,以后不管走到哪里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关允大摇其头:“我可不认为我有这么重要。”
“你重要不重要,先不管,重要的是冷枫是不是抓住你,是他有没有当机立断的决心的表现。人在官场,有时候机会稍纵即逝,就和野兔子一样,你一下扑不住,再想扑,肯定跑远了。到时候兔子肉没吃上,还得摔一个狗啃泥。”老容头前两句话还挺文雅,后面一句风格一变,完全就是土话脏话了。
好在关允已经习惯了老容头变来变去的风格,就要下山,忽然转身又说:“对了,今天怎么没讲历史故事?”
“上次的故事你还没有消化,还讲什么讲?”老容头冲关允摆摆手,“赶紧走你的,别耽误我会周公。”
没有消化的意思关允当然清楚,估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冷枫都会在消化老容头的故事,在没有消化完之前,老容头应该不会再讲新的历史故事了,他笑笑,冲老容头一摆手,转身下山。
绿荫不减来时路,只是天色暗了几分,关允加快了脚步,十几分钟就到了山脚下,见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骑上自行车就飞快地回到了县城。
关允并没有先回县委,而是来到了一家名叫睿之乐的台球厅。
台球厅设施十分简陋,基本上一半室内一半露天,室内的部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建筑,而是几根木头支起的一个简单棚子,而露天的部分就是一张塑料布蒙在上面,能保证下雨的时候不淋湿就成。在孔县县城,类似的台球厅有很多,简陋的设施,破旧的桌子,再加上沙沙作响的音响,就是县城之中无业或有为青年的聚散地。
关允一进台球厅,就绕过几个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女子弯起的丰满的臀部,直接向里面最昏暗的角落走去,走到最靠里的一个台球桌前站住,一言不发地看着三个打球正打得入迷的年轻人。
三个人,一个瘦得跟竹杆一样,留分头,穿喇叭裤,流里流气的样子。一个不胖不瘦,人高马大,浑身肌肉发达。还有一个胖乎乎的,个子中等,笑容好像固定在脸上一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关允站了好一会儿,三人才发现关允的到来,竹杆哈哈一笑:“关哥,来了也不说一声,光站着不说话,差点儿没吓我一跳。”
关允上去擂了他一拳:“宝家,李永昌的脑袋是不是让你给开花了?”
刘宝家鼻子一皱,揉了揉头发:“打得轻了,没开瓢算是便宜他了。”
人高马大的壮汉上来先和关允来了一个熊抱:“关哥,你可是来了,等你好久了。”
关允又给了壮汉一拳:“镔力,你现在越来越有力气了,我敢打赌,你能搬起台球桌。”
“镔力搬不起来,以前试过了,除非我和宝家和他搭手,否则他一个人成不了事。”乐呵呵的胖子也凑了过来,一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盒烟,扔给关允一支,“关哥,刚才温琳过来找你了,火烧火燎的样子,好像有多大的急事,跟哥几个说实话,温琳是不是让你弄大肚子了?”
胖子笑得要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关允恼了,抬脚踢了他一脚:“李理,你不说荤话能死呀?温琳好好的一个姑娘,你非说人坏话,小心我收拾你。”
“关哥饶命。”关允还没动手,李理就求饶了,一脸讨好相,“关哥,哥几个还不都是为你的幸福着想,不过他们想的是你的事业多一点,我就不和他们争了,就多为你的感情问题出谋划策,温琳挺配你,奶大屁股圆,好生养……”
关允气笑了:“小胖子,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镔力和宝家把你扔流沙河里?”
李理一下闭紧了嘴巴,紧张而惶恐地看了看雷镔力和刘宝家,然后一言不发扭头坐到角落里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沙发上,将头埋在黑暗里,老实了。
“哈哈。”刘宝家哈哈大笑,“神了,也就是关哥能治住义勇小胖子,关哥威武。”
“少拍马屁,宝家,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关允不客气呵斥刘宝家,“你怎么能打破李永昌的头?下手太狠了,万一出了人命,你得偿命!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刘宝家低下头,盯着脚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一时冲动就……”
“还有你,雷镔力,我让你看好刘宝家,你怎么就不顶事?”
雷镔力偌大的个子,在关允面前也和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低头认错:“我错了,关哥,是我失职了,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一把没抓住他,就让他凑了过去伤了人。”
雷镔力,古营城人,是关允的中学同学,外号雷大力。刘宝家,飞马镇人,是关允的中学同学兼同桌,外号刘二飞。李理,关允的发小,飞马镇人,外号义勇小胖子。以上三人,是关允最信任的哥儿们,也是他在流沙河问题之上有足够自信掌握主动的关键所在。
第二十三章 问题由来
关允的三个伙伴,别看混在台球厅,却全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毕业后都分配到了县里各乡镇,今天特意在台球厅打球,一是为了打听情况,二是为了等关允。
表面上看,流沙河的问题是飞马镇和古营城乡抢夺水源的问题,在不明真相的县委领导眼中,似乎飞马镇和古营城乡的百姓已经因为一条流沙河上升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其实不然,几次抢水闹事的背后,并没有多少村民参加,大部分闹事者是飞马镇的无业青年和古营城乡的有为青年。
换句话说,是有人刻意推动的人为组织的暴力事件。
在几次打架纠纷中,雷镔力、刘宝家和李理都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流沙河的问题,就关允看来,可大可小。大,可以上升到政治高度,关系到飞马镇和古营城乡八万农民的生计,关系到李逸风和冷枫谁胜谁负的较量。小,可以直接搁置不理,反正多少年了,流沙河一直静静流淌,既没有在大早之年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也没有在发大水的时候起到疏通和泄洪的作用。
只不过在小县孔县,流沙河问题就在人为的推动上,一点点上升成了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大问题。正是因为县小,事少,所以事事都入得了书记之眼,不像别的大县,光是几个大局的人事问题、工业问题和三农问题,就能让书记忙得团团转。孔县的各个县局,小得可怜,书记连每个副局长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孔县的工业问题更是不值一提,整个孔县只有一家农业机械厂和一家化肥厂,效益也差得要死,别说上交利税了,还得年年银行贷款补贴。
那么孔县大事,剩下的就只有三农问题了。
而流沙河恰恰是三农问题的症结,李逸风认为,治理好了流沙河,就可以造福孔县百姓,而治理流沙河的关键就是要在上游建造一座大坝。
就建造大坝、兴修水利、造福百姓的出发点,冷枫的想法其实和李逸风的出发点没有太大的出入,但冷枫比李逸风现实,并且想得长远,他的观点是,流沙河大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造福百姓,或许还能发电,带动孔县经济的增长,同时也有利于提升孔县形象,但孔县太穷,就和一个刚能吃饱穿暖的穷人要不切实际的贷款盖高楼一样,以孔县的财政收入,举全县之力建造一座大坝,名义是上治理水利、提升孔县形象,实际上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形象工程。
拿老容头的话说,在为政者眼中,大坝不是大坝,而是为官一任时记载丰功伟绩的丰碑。冷枫不想要丰碑,只想孔县百姓踏踏实实勤劳致富。
关允也想。
身为孔县人,关允对孔县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孔县气候温和,风调雨顺,只要肯干,再加上勤俭持家,家家小康都没有问题。但一折腾就不好说了,农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一年到头才挣几个钱?十几年攒下的家当,一个水坝就有可能打了水漂。
冷枫要求他做细流沙河的治理方案,不用做,半年多来,流沙河的问题早在他脑中翻来覆去无数遍了,方案也形成了三五个,又在多次请教老容头之后,根据目前的形势分析,大坝必定非上马不可了,那么他为了配合冷枫的计划,就要拿出众多方案之中最犀利也是最冒险的一个方案了。
关允坐在沙发上,刘宝家等三人围在周围,四个人几乎头碰头,在小声地商议什么,刘宝家一脸兴奋,跃跃欲试,雷镔力脸色冷峻,双手攥在一起,而李理则是脸上洋溢着千年不变的猥琐笑容,边听关允的话边连连点头。
在台球厅昏暗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留意几个小年轻的古怪举动,更没人会想到,一次影响并波及到整个孔县的运动,就由台球厅的阴暗角落里起风,然后席卷而起,最终形成了一股冲天的旋风,改写了孔县的历史,也改变了几个年轻人的命运。
突然间,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外面的塑料布哗哗直响,一股尘土伴随着泥腥气息冲进了台球厅,呛得在门口打台球的几个奇装异服的女子咳嗽连连,捂着鼻子躲到了里面,在风声中,一个人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声音,传到了台球厅最里面的角落。
“关允,你在吗?”
李理一脸窃笑,挤眉弄眼地说道:“关哥,还不承认?温琳一个小时前找你一趟,现在又来了,才半天没见,就想成这样了?不得了,还不承认有奸情?”
关允用力一推李理,李理躲闪不及,一下摔倒在台球桌上,又打了个滚,摔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就就势一滚,嘿嘿一笑:“以后要不要叫她嫂子?”
关允拿他的无赖没办法了,正要再踹他一脚,温琳的声音又远远近近地飘来:“关允,你在不在,找你有急事。”
“在!”关允大声回应了一句,“我马上出去,你不用进来了。”话一说完,他冲刘宝家、雷镔力一点头,也懒得再收拾李理了,转身出了台球厅。
台球厅里面又脏又乱,温琳进来不方便,关允心中一紧,温琳接连找他两次,必定是事情有了大变,他快步走出台球厅,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伴随着尘土飞扬之间,已经有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了。
老容头说得真准,雨果然下了。
狂风中,温琳的裙子被吹得贴在了身上,曲线毕现,她一手遮住眼睛,一手推着一辆自行车,裙摆被风吹得乱舞,春光直欲外泄,她却腾不住手来压压裙子。
关允见状,急步向前,来到温琳身后,蹲下,将温琳的裙子下摆拿在手中,两头一系,就解救温琳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过风太大,裙子乱飞,关允不小心在温琳健美而匀称的小脚上摸了一下,入手之处,弹性和滑腻的感觉一流。
温琳将车子交给关允:“你带着我,快回县委。”又用手去挡关允的眼睛,“别乱看了,还不是为了找你才这么狼狈?风真大,你看我的样子丢人死了。你挺聪明,还会系裙子,以前肯定没少给别的姑娘系。”
关允接过自行车,一跨腿就骑了上去:“我没乱看,是怕你走光。以前还真没给别的姑娘系过裙子,想是想,但没机会。”
“你还怕我走光?没想到挺关心我。”温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她身子不重,上车之后,一手压下裙子,一手就环住了关允的腰,“借你的腰一用,风太大,我怕刮飞了我。”
“当然关心你了,你走光让别人看到,我就吃亏了。”关允蹬动了自行车,开了一句玩笑,又问到了正事,“急着找我,有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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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老容头何许人也(推荐票!)
“我走光让别人看到,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就吃亏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温琳继续和关允斗嘴,她刚才火烧火燎地找关允,找到了,好像又没有什么急事了。
关允就猜到了**,也不问她有什么急事了,用力骑着自行车向县委方向挺进,正好顶风,雨点越来越急,他又被风迷了眼睛,就举步维艰。
骑不动,推着走也得走,关允下车,推着温琳前行。温琳也不下车,还摆动小腿,一脸高兴地看着关允,心头浮动一丝甜蜜和幸福。风再大,雨再猛,有一个男人为她负重而行,不舍她而去,她的一生还夫复何求?
想远了,想多了,温琳脸上一阵发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告诉了关允:“副科名单下来了,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我,王车军,摔了个鼻青脸肿,丢人丢大发了。”
关允弯着身子卖力地推车,温琳的话他听到了,内心的喜悦如熊熊烈火一样燃烧,直想仰天长啸,抒发心中的憋闷之气。第一步,第一步终于迈出了,冷枫果然如老容头所说,紧紧抓住了最后一个机会,还强力推他迈进了副科之门,他没有看错冷枫,冷枫确实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并且不会错失良机的厉害人物。
这么说,他要背靠的大树是一棵根深叶茂并且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了?
老容头眼光真毒,他到底何许人也,怎么就能将冷枫的背景猜得**不离十,还将冷枫的为人看得准确无误,关允此时心中愈发对老容头好奇了。他在认识老容头之后不久,就一直猜测老容头的来历,也几次开口问过老容头,老容头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含糊其词地推脱过去,说自己就是一个无亲无故无儿无女的流浪汉,四海为家,哪里有什么来历?
如果说以前关允还多少相信老容头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孤寡老人的话,那么在孔县因为流沙河大坝问题而导致矛盾激化之后,他愈加感受到老容头的神奇莫测之处,此时再回想起中午吃饭时老容头看似无意中说出一句话,他忍不住对温琳说道:“温琳,平丘山是一个好地方,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如果进行旅游开发,说不定能赚上一笔,怎么样,咱俩合伙承包了平丘山?”
“你可真敢想,谁教你的?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平丘山好看是好看,但孔县交通不发达,发展旅游业,肯定不行。”温琳捂着嘴巴说话,风太大,“再说,你和我合伙,怎么合作?咦,你好像听到你提了副科,没什么表示,是早就知道了结果,还是你太能装了?”
眼见到了县委,雨已经下成一片了,关允和温琳都湿得全身湿透,此时的温琳比上次从平丘潭中出来时更显诱人,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如同未穿衣服一般,头发也一绺绺地向下滴水,或许是受了雨水的冰冻的缘故,她双颊微红,嘴唇更显娇艳,就如雨后海棠,楚楚动人。
“我是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对于终于提了副科,关允心中早就跳跃了一团雄心万丈的火焰,只不过他不想在温琳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开发平丘山就是我的主意,而且我认为,平丘山的旅游一旦开发出来,肯定大有前途,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加入?”
温琳想了想,点了点头:“想。”
“想就行,等回头我出一个方案给你看看。”关允在吃饭的时候听老容头讲到平丘山的妙处,当时还不以为然,但在他听到温琳亲口告诉他副科落到他的头上之后,他脑中迅速闪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他不但要在政治上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在经济上也要抓住时机,一举奠定今后几年的基础。
如果说要选择一个合作伙伴的话,温琳是最佳的选择,尽管温琳不如表面上的直爽那么简单,但她不会背后害人,而且她毕业于财经大学,肯定有经济头脑。
“好呀,我等着。”温琳拧了拧湿透的裙子,用手一指县委大门旁边的侧门,“我先去换衣服,你去秘书科,王车军找你有事。记住了,别给他好脸色。”
望着温琳细腰宽臀的袅袅娉娉的背影,不知何故,关允脑中一下冒出了李理的一句粗话——奶大屁股圆,好生养——他摇头一笑,在孔县结婚生子?怎么可能!他的志向在远方,就算不为了让夏德长失望,他一个堂堂的京城大学的高材生,孔县之外的天地广阔,在哪里没有用武之地?被困在孔县,不过是一时的失意罢了,龙困浅水,那么就让他借助一条流沙河一座平丘山,在孔县的一方天地上,开始书写属于他的锦绣文章。
到了秘书科,关允没顾上换下湿衣服,就推门进去,瓦儿的声音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不管,我就要关哥哥,别人谁也不要!王车军,你是大讨厌鬼!我就不喜欢你的油头粉面!”
瓦儿的声音穿透了风声雨声,回荡在县委大院之中,关允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相信书记办公室和县长办公室,也能听见。他心中暗笑,瓦儿坏得很,就是故意让王车军丢人。
其实丢了副科,王车军已经够丢人了。想想之前王车军几乎在县委每个人面前都流露过副科在手一切全有的自信,也人人都认定王车军必定是副科人选的第一候选人,哪怕县里只提拔一个副科,也会是他。
不成想,偏偏是他最看不起的关允出人意料一跃而上,取代了他的名额,不用想就知道向来在县委心高气傲惯了的王车军会是怎样的灰头土脸!
副科落选也就罢了,还被瓦儿捉弄和贬低,王车军平常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却在瓦儿面前发作不得,哑巴亏,吃大了。
一进门,关允就看到了令他惊喜交加一幕——办公室里,不止是瓦儿和王车军,还有冷枫也在!
怪得很,平常冷枫可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会如现在一样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一旁看热闹,而王车军一身新衣已经和刚洗了一遍没两样,皱巴巴的粘在身上,打了摩丝的头发被水泡得就如劣质粉丝一样贴在头上,和头上顶了一顶黑草帽一样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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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此一时,彼一时
再看瓦儿,身上几乎没湿,只有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反倒更显得她可爱清纯,她正叉着腰冲王车军大发脾气,样子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老虎。
冷枫则坐在关允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既不劝架,也不走,反倒像是故意看热闹一样。如果仅仅是被瓦儿呵斥也就算了,却当着冷枫的面,而冷枫的目光不但玩味,还颇有耐人寻味的意味,就让王车军脸上火辣辣地发烧,恨不得变成蚂蚁钻到墙缝里面。
王车军本来一早去照顾瓦儿时,就被瓦儿劈头盖脸一顿嘲讽,他陪着笑脸说着好话,想哄瓦儿开心,瓦儿却就是不听,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她要找关允。
关允……关允什么好?王车军愤愤不平。
本以为有机会和瓦儿走近并借机和李逸风的关系再近一步,王车军就十分在意能和瓦儿走近的宝贵机会,认为凭借他的形象和花言巧语,必定可以哄得瓦儿开心。瓦儿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少心思?却不成想,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瓦儿就是不为所动,到最后,瓦儿甚至推他出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赶到门外,王车军几乎要发狂了,他被瓦儿关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换了任何一个人,他转身就走了,才不会低声下气、死皮赖脸地留下,但对方是县委书记的千金,而且照顾瓦儿又是李逸风交给他的一项政治任务,完不成的话,会让李逸风认为他无能。
王车军在门口好话说尽,瓦儿就是不为所动,王车军脸皮够厚,索性将心一横,就是懒着不走了,不信瓦儿能一直不出门。结果瓦儿比他有耐性,憋在屋里整整一个上午,又看电视又唱歌,又吃零食又喝水,还故意弄出各种响声,摆明就是要气王车军。
瓦儿连中午饭都没吃,过了中午,天气突变,忽然间就雷雨大作,王车军在门外实在站不住了,正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时,门突然开了,露出瓦儿灿如朝霞的笑脸。
“我要去县委!”
“好,好,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出门就行。”王车军已经被瓦儿折腾得没有一点儿脾气了,起身就走,才下楼不远,雨就下大了。
瓦儿却不紧不慢地漫步雨中,还不忘回头冲王车军一笑:“你不说要照顾我?好呀,就陪我雨中散步吧。”
王车军叫苦不迭,却又只能答应,现在他才知道瓦儿的刁钻古怪,敢情就是故意整他,他没想到要下雨,没有伞,瓦儿却打了一把粉色的雨伞,蹦蹦跳跳地踩着水花,可怜他只能跟在瓦儿身后,被淋成了落汤鸡。
到了县委,瓦儿是玩得开心了,咯咯直笑,他却冻得牙齿打颤,想换衣服,又被瓦儿叫住,非要他陪她说话。他被瓦儿捉弄得欲哭无泪,又听到副科的名额最终花落关允头上,眼前一黑,差点没气晕过去。有心扔下瓦儿去找李逸风问个明白,又怕一时冲动之下,顾此失彼,被李逸风看轻,正左右为难时,冷枫迈着方步来到了秘书科。
冷枫说是来找关允,他坐在关允的座位上,似乎非要等到关允才走,一个县长坐等一名通讯员,绝对不是正常现象,冷枫是何用意,王车军想不明白,但随后瓦儿转眼翻脸,冲他喊叫非要找关允时,他才明白了过来,敢情冷枫在等着看他笑话。
堂堂的一个县长也要看一个通讯员的笑话,真是滑稽,冷面冷脸的冷枫什么时候也有这个雅兴了?王车军在丢了副科又被瓦儿摆布的双重打击下,心中更是对冷枫冷笑连连。但他也只能冷笑了,否则他还能怎样?他再依仗有一个县委副书记的舅舅,也不敢冲冷枫甩脸色,哪怕冷枫现在在县委已经是孤家寡人也不行!
怎会这样?王车军欲哭无泪,怎么就丢了副科?和瓦儿的嘲弄以及冷枫的冷眼旁观相比,丢掉副科才是他最大的耻辱,他现在最痛恨的不是冷枫,也不是瓦儿,而是关允。
正想到关允,一抬头,关允就推门进来了。
肯定是关允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肯定是!白脸奸臣,王车军恶毒地挖了关允一眼,忽然就感觉身上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本想再站直一下,也好显示他比关允高上一头,就想起现在关允是副科而他不是,一下就又不由自主矮了几分。
关允一进门也被房间内的情景惊了一下,随即稳定了心神,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县长。”又冲瓦儿点头,“瓦儿。”
最后又看向了王车军:“车军,听温琳说,你有事找我?”
王车军确实有事找关允,他想当面向关允问个清楚,为什么最后副科的名单没有他,关允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当然,还有一件事情是要把瓦儿转交给关允,他实在侍侯不起瓦儿了……但冷枫在场,话到嘴边就只成了一句:“我淋雨感冒了,瓦儿你先替我照看一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关允痛快地一口应下,“昨天县长也说了,照顾瓦儿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车军你怎么感冒了?身体要紧,要赶紧吃药。”
如果不是冷枫在场,王车军恨不得立刻揪住关允的领子质问关允一番,但现在只能还要装作感谢关允的样子,拍拍关允的肩膀说道:“谢谢你关允,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关允回了一句,恍惚间,一天前王车军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说到副科人选时,说的就是这句话,山不转水转,转眼间,他迈进了副科的大门,而王车军却被临门一脚踢到了一边。
人生的际遇确实令人感慨,关允的目光又落在冷枫身上,心知冷枫不走并不是为了看王车军的笑话,而是特意在等他,由此可见,他是不是做细做好流沙河治理方案的工作,对冷枫而言意义重大。
王车军转身要走,门一响,又一人推门进来,头上顶着一个白布,正是被人打破了头的李永昌。
李永昌一进门,一见王车军的狼狈样子,脸色就变了,再见到冷枫端坐,关允微笑,他一下就火大了,上来就是一句:“关允,你干的好事!”
第二十六章 突出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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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枫眉毛微微一动,没有说话。
瓦儿却不干了,冲李永昌嚷道:“你干什么凶?”
关允拉过瓦儿,不卑不亢地问道:“李书记,我哪里做错了,您尽管批评。”
关允的话虽然简单,却一下让冷枫大为动容,不由他不再次暗中打量了关允几眼。原以为关允称呼他为县长,称呼别人时,也是只称职职务而不加姓氏,没想到,关允只针对他一人是特殊称呼。
怎么会?关允难道看出了他的来历?冷枫心中闪过一丝挥之不去的疑问,不可能!关允的简历就和一张白纸一样,从孔县一步迈出到京城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再回孔县,他除了孔县和京城之外,就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对于跟了他半年多的通讯员,冷枫自然对关允再熟悉不过,关允的一举一动虽然恭谨而谦逊,但学生之气未脱,多少可以看出刻意的部分,不过正和他早就对关允所下的结论一样,关允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是,关允是比同龄人多了一丝稳重,但在县委大院里,相比之下,在稳重和礼节上面,关允并不突出多少,但关允对官场上许多细节的观察力和对大局的领悟力,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非同一般的聪慧!
细节决定一件事情的成败,而对大局的领悟,决定的是未来。冷枫对关允愈加好奇了,尽管是他一手提拔了关允,但现在他忽然发现,随着他和关允的深入交流,他越来越看不透关允了,先不提在流沙河大坝事件上关允突如其来的提议,就是关允一年多来在县委淡定从容地应对困境,就让他对他高看了三分。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遭遇了人生第一个因为无意中的失误而造成的困扰,却能始终坚持本心,一直左冲右突不屈不挠,真不简单。
而关允对李永昌的回答更是颇显官场智慧,他先不辩解,也不问哪里做错了,直接提出请李永昌批评,等于是以退为进的战术,就算关允真做了什么让李永昌恼火的事情,李永昌也不好再批评他什么,再者说了,关允……毕竟是他的通讯员!
县长的通讯员,县委副书记好意思当着县长的面批评?李永昌再是孔县的地头蛇,他也不敢这么嚣张,这么不懂规矩。
冷枫眯着眼睛,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关允在困境中不折不挠,在复杂的局势下始终保持清醒,在人生的重大打击下,从不放弃希望,难道说,他和许多省部级以上的高官一样,背后有一个隐形的高参?
怎么可能?冷枫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莫说孔县这个小地方不会有什么高参,就算有,有哪个高参肯屈就在一个通讯员的身后?想想也不可能。
李永昌头上的伤口淋了雨水,痛得冷汗直冒,他在办公室就听到了瓦儿对王车军的喊叫,就急忙过来圆场并想安慰王车军,副科落选的事情对王车军的打击肯定巨大,他太了解王车军了,好面子,又要强,不料一进门就发现王车军落魄如此,心中又气又急,头疼加心痛,情急之下,他就对关允呵斥出口。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眼光一扫,冷枫正坐在关允的位置上,虽说他对冷枫的尊敬仅限于职务,在孔县的一亩三分地上,冷县一个劣势县长的话未必有他的话管用,但在流沙河大坝项目的问题上,冷枫目前还掌握了主动,在领导小组的成员名单没有正式通过县委决议之前,他必须给予冷枫充分的尊重,以免他意外落选。
“冷县长,你也在呀?”李永昌冲冷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回头对关允说道,“你不好好照顾瓦儿,害的瓦儿生气了,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其实李永昌想当面质问关允刘宝家人在哪里,他头上的伤是不是刘宝家干的好事,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瓦儿。
“是,是我的错。”关允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批评,他不可能解释说他是为冷枫办事去了,有问题自己担下,领导眼睛亮堂得很,会记在心里。
“瓦儿,李书记有点儿事情走不开,你先跟着关允,车军不会照顾人,也不会说话,你别和他生气。”李永昌忍着疼耐着性子,和瓦儿说了几句好话,又冲冷枫点了点头,和王车军一起走出了秘书科。
风雨依然不小,王车军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浑身冷得发抖,李永昌爱惜地看了他一眼,又埋怨地说道:“别这么不经事,不就是一个副科,顶多再晚半年就又有一批了,到时你肯定能上。”
王车军脸色发紫,浑身发冷,嘴唇直哆嗦,之前的油头粉面全部没有了,只剩下狼狈和沮丧,他现在的样子走到县委大院,没一人能认出他就是如日中天的县委第一红人王车军。
“政治,就是平衡之术,李书记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你该怎么干工作还得怎么干,不能在领导面前流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听到没有?”李永昌加重了口气,他见王车军经受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的样子,就心里恼火,想到关允一年来在县委不管怎么困扰都挺了过来,现在才知道在心理素质上王车军和关允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在官场之上,心理素质上的一点差距有时需要付出行动上的百倍努力才能弥补。
“我不服!”王车军猛然一脚踢到了路边的一盆盆栽上,差点没把花盆踢碎,“关允凭什么压我一头?他凭什么?肯定是他在背后黑我了,我要找他算帐!”再想到他最喜欢的温琳对他从来不假颜色,而温琳看关允时的眼神一向都是含情脉脉,原本指望提了副科好好羞辱关允一番,好让温琳回心转意对他高看一眼,却没想到先淋成了落汤鸡又摔了一个狗啃泥,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一年了,整整一年他事事都要压关允一头,让关允在他面前抬不起京城大学高材生的头!为什么在瓦儿到来之后,在流沙河大坝项目终于获得通过之后,在县委局势大变冷枫更加孤立之时,关允反倒扬眉吐气一次了,为什么?
第二十七章 谁是高人(求推荐票!)
从秘书科到李永昌办公室就几步远的距离,李永昌和王车军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还是又淋湿了不少。一进屋,李永昌突然带上了门,“哐当”一声,声若雷震,他捂着头,脸疼得都扭曲变形了:“抓了刘宝家,只要刘宝家咬出是关允幕后指使他打人,就能记关允一个大过!副科……副科又算个什么,一个大过就让他背一辈子黑锅!”
王车军眼睛顿时亮了:“舅,打你一砖的人真是刘宝家?”
“**不离十。”李永昌在孔县威风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刚才雨水一淋,他头上的伤口疼得要命,更让他对刘宝家和关允恨之入骨。如果说以前还看在抬头不见低头的老乡面子上,也就是打压和排挤关允,不让他上来就行了,但现在关允成了冷枫的跟前红人,又暗中指使人打得他头破血流,他不灭了关允,他就不是孔县第一人李永昌了。
“娘的,反了他了。舅,赶紧给城关镇派出所打电话,先抓了刘宝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三拳两脚暴打一顿,肯定就招了。”王车军忽然感觉身上不冷了,摩拳擦掌,仿佛已经看到了关允垂头丧气被记大过的情景。
城关镇派出所所长钱爱林是李永昌一手提拔的亲信,李永昌的话就是圣旨,他说抓谁,钱爱林一拍脑袋就马上去抓,绝不含糊。
李永昌抓起电话,刚拨了两个号,又放下了:“先缓一缓,现在流沙河的事情正在当口,不能再节外生枝了,等我坐稳了流沙河大坝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后,再和关允算账不迟。不要灰心,车军,我回头和李书记说说,让你在流沙河大坝项目中,也负责一块儿,流沙河大坝项目是孔县建国以来最大的项目,油水多得很,你现在也不小了,该打打经济基础了。”
“还是舅舅好。”一听有钱赚,王车军才心情舒展了几分,笑得很神秘,“冷县长就这么放手不管了,就不想从大坝项目中捞上一笔?他真有这么大方?”
“冷枫不是大方,是不想麻烦,李逸风也一样,也不会插手大坝项目。成了,是他们的政绩工程,不成,顶多就是决策失误,不会被人查出有以权谋私的问题在里面。冷枫和李逸风一样,孔县只是他们的跳板,不是终点站。”李永昌比王车军看得长远,“孔县是我的终点站,也是我的舞台,不管谁当主角上台,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舅舅才是总导演!”王车军及时拍了一句马屁,别看李永昌是他舅舅,但在舅舅的身份之外,毕竟还是县委副书记,官场中人,任何时候都喜欢奉承。
“我总觉得关允背后有高人指点,要不他怎么就开窍了,突然和冷枫走得这么近了?”王车军想起了关允的古怪之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冷枫不是一直不信任关允?最近孔县的局势变化太快了,我有点看不明白。关允怎么就交上了狗屎运?不过他就算有狗屎运也没用,没有背景,只有三分运气,成不了事。”
“高人?什么高人?孔县会有高人?”李永昌自得地一笑,“要说孔县真有高人的话,就只有一个……”
王车军心领神会地笑了:“舅舅才是孔县最厉害的高人。”
“什么高人,都是空话,只有手中有权才是正理。”李永昌沉吟了一会儿,“关允确实是交上狗屎运了,不过他的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大坝项目一上马,冷枫就要坐冷板凳了。冷枫坐了冷板凳,关允就只能站在冷枫身后喝西北风。”
话虽如此,王车军还是心中十分憋屈,怎么就让关允拔得头筹了,他以后怎么再在县委大院大摇大摆摆出县委第一红人的姿态?越想心里越难受,就又觉得寒气入体,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坏了,真感冒了。
王车军感冒了,李永昌头上的伤口感染了,一场大雨为秋天的庄稼带来了充足的雨水,也将县委大院冲洗得一尘不染,而且还淋病了李永昌和王车军,为刚刚局势大变的县委又增加了茶余话后的话题。
县委办秘书科,冷枫起身对关允说道:“关允,等下到我办公室一趟。”
刚才发生的一幕让关允心里转了几转,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李永昌将头上受伤的账算到他的头上,王车军再将副科落选的问题当成他的黑手,他和李永昌、王车军之间的过节算是结大了,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不过也没办法,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平常关系再好,一遇到争夺一个位置时,再好的朋友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他和王车军本来就不是朋友!算了,如果他和冷枫的计划顺利实施的话,到最后他不但和王车军没有一丝和解的可能,而且还有可能成为行同陌路的对手。
说不定还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关哥哥,王车军说,你和冷叔叔要联合对付爸爸,是不是真的?”房间内只剩下关允和瓦儿时,瓦儿就突兀地了一句,小脸仰着,一双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关允,有信任有期待,也有不安。
“……”关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瓦儿还小,不懂什么是政治,他是爱怜瓦儿,但又能怎样?他不会因为对瓦儿好就放弃自己的政治立场,同样,李逸风也不会因为瓦儿愿意和他亲近,就对他另眼看待,在官场,感情不能代替政治。
“你都和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了!”瓦儿急了,“你不许骗我,关哥哥,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话语犹在耳边,关允却真的没有办法答应瓦儿什么,正琢磨怎么回答才能让瓦儿不留下心结时,温琳回来了。
温琳换了一身衣服,还是裙子,刚刚淋湿的是蓝色裙子,现在是淡紫色裙子。关允注意到,最近温琳似乎偏爱裙子,似乎每身裙子都能恰到好处地显露她的曲线和身材。想想也可以理解,正是青春怒放的年龄,爱美是天性,尤其是风华正茂的漂亮女孩。
一见瓦儿的委屈模样,温琳就笑:“怎么了关允,你欺负瓦儿了?来,瓦儿受了什么委屈和姐姐说说,让姐姐替你收拾关哥哥。”
瓦儿本来还故作坚强,温琳一句话,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去:“温姐姐,关哥哥不好,他是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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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支点
温琳吓了一跳:“他,他怎么你了?”目光中就多了意味深长的内容瞥了关允一眼。
关允心想,温琳当他是什么人了,她的眼神分明是怀疑他对瓦儿动手动脚了,女人真是比男人还会联想。
“王车军说,关哥哥和冷叔叔要联合对付爸爸。”瓦儿气呼呼地瞪着关允,仿佛关允已经是她想像中的大坏人一样。
温琳又笑看了关允一眼,将瓦儿拉到了一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瓦儿立刻笑逐颜开了,欢快地跑到关允面前,拿出一块糖递到关允手中:“关哥哥,乖就有糖吃。”
关允哭笑不得,接过瓦儿的大白兔奶糖,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温琳。温琳笑着眨眨眼睛,意思是保密,就是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关允现在还没有工夫奉陪了,他将糖放到了兜里,摸了摸瓦儿的头:“瓦儿乖,我先去汇报工作了,你先让温姐姐陪你。”
“嗯!”瓦儿笑眯眯点了点头,“晚上要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和温姐姐等你。”
关允更加疑惑了,瓦儿一开始不喜欢温琳,连和温琳在一起都不愿意,怎么温琳一句话就让她一口一个温姐姐叫得亲切了?再看温琳笑得神秘而开心,他也就呵呵一笑:“好呀,如果晚上冷县长没有事情的话,我一定陪瓦儿和温琳两位美女共进晚餐。”
关允前脚刚走,瓦儿后脚就关紧了房门,小声而神秘地问道:“温姐姐,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温琳点头:“当然是真的,王车军既嫉妒关允长得帅,又嫉妒关允比他学历硬,所以他总是喜欢到处说关允的坏话。”
瓦儿一脸兴奋,双手托腮:“那……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关哥哥的坏话?”
“当然说过了。”温琳歪头想了想,“不但说过,还说了很多。”
“哦……我明白了。”瓦儿一脸恍然大悟状,“王车军在我面前说关哥哥坏话,是想让我讨厌关哥哥,不让我喜欢关哥哥。那么他在你面前说关哥哥坏话,肯定也是不想你喜欢关哥哥,温姐姐,你是喜欢关哥哥,还是不喜欢关哥哥?”
小丫头够有心眼,不问温琳是喜欢关允还是王车军,却问她喜欢还是不喜欢关允,等于是下了一个套让温琳跳。
温琳还真差点上当,差点脱口说出当然是喜欢关允了……不过还好,最后时刻她的话在嘴里转了一个弯就变成了:“当然不喜欢王车军了。”
瓦儿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
关允不知道他走之后的秘书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脚步轻松心情愉悦地来到了冷枫办公室。副科到手,冷枫重用,可谓双喜临门,他没有理由不开心。在隐忍了一年之久,终于抓住机会迈过了官场大门的一个门槛,任谁也会心花怒放。
如果早一些听老容头的话就好了,或许就不用等到今天了,说不定早上半年就能借势而起,关允回想起他初识老容头时的情景,当时他对老容头的历史故事只当成了故事去听,没有联想到自身的处境,也没有向孔县的局势上引申。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仔细回味的话,在他担任冷枫通讯员之前,好像老容头为他所讲的历史大多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故事,只有在他有机会和冷枫走近之后,老容头的故事内容里,才多了奋发向上的暗示。
莫非是说,老容头早就认定他能否从孔县突围而出,支点还是落在了冷枫身上?就是说,老容头和他一样,觉得冷枫大有前景?
背靠大树好乘凉,前提是,一定要找到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否则等靠上之后才发现是一棵根基不稳的小树,就会摔一个仰面朝天。
也是怪了,印象中老容头就没有迈进过县委一步,但他不但对县委班子每一个领导的姓名和籍贯似乎都了如指掌,还对各人的性格和来历,也略知一二,尤其对李逸风、冷枫和李永昌三人,点评得几乎头头是道。
认识老容头越久,关允对老容头的好奇越深,感觉老容头身上的秘密越多。老容头就像一处深不可测的宝藏,或许有一天他会发现价值连城的珍宝。
那么冷枫是否也是一个宝藏?
冷枫正坐在办公桌后,手中拿着一支笔,笔悬在半空,似乎要落下,却犹豫着不知从哪里落笔。他抬头看了关允一眼,示意关允坐下,然后放下笔,端起白瓷茶缸,喝了一大口水才说:“小关,这场雨一下,流沙河水量充足了,飞马镇和古营城乡就不用再因为用水而发生纠纷了。”
冷枫的话暗示很深,流沙河大坝问题,就是因飞马镇和古营城乡的用水纠纷,逐渐上升成为书记和县长之间较量的支点。现在大坝项目正式通过了常委会,即将上马,却天降大雨。大雨一下,民怨平息,大坝项目岂不是成了鸡肋?
当然,关允也清楚冷枫有此一问,并不是否定大坝项目,大坝项目既然已经通过了常委会,再加上背后有许多推动力量,肯定会上。但上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冷枫心里没底。
心里没底的原因还是冷枫对孔县掌控的力度太弱,在孔县的亲信太少。
“没有用水纠纷只是暂时的,下雨也是暂时的,雨过天晴之后,不出半个月,纠纷还会有。”关允十分笃定地说道。
“你这么肯定?”冷枫的手指轻轻敲击茶缸,又露出了手指上因为戴过结婚戒指又取下之后的印痕,“你就是飞马镇人,对吧?”
“我是飞马镇人,一直在飞马镇上学,飞马镇是县城,初中和高中时,全县各乡镇的优秀生都聚集到了孔县一中,我的同学遍布全县,古营城乡的同学,也不少。”关允的回答也巧妙,既解答了冷枫的疑虑,又暗示了他已经做好了布置。
冷枫缓慢地点了点头:“明天开会研究流沙河大坝领导小组领导成员的问题,我和李书记碰个头,初步意见是由李永昌担任组长,郭伟全担任副组长,全权负责流沙河大坝项目的建设事宜,按照规定,你可以加入领导小组,负责联络银行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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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必须慎之又慎
关允才不想插手流沙河大坝项目的建设,他也猜到冷枫有此一说怕是也有对他的试探之意,就说:“县长,我还是跟在您的身边,做好通讯员工作就行了。对于工程建设我又不懂,跟进去也是掺和,说不定还妨碍别人正常的工作。”
冷枫意味深长地看了关允一眼,半晌没有说话,他一手端着茶缸,一手背在身后,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忽然问道:“关允,你是怎么发现我喜欢别人称呼我县长而不是冷县长?好像整个县委,就你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一番话问得很直接,差点当场问住关允。
好在关允和老容头在一起久了,倒从老容头身上学会了不少嬉笑怒骂的本领,他微微一惊之后,旋即恢复了平静,答道:“整个县委,县长的通讯员也就我一个。至于怎么发现了县长的这个习惯,也不什么秘密,就是有几次见到县长称呼李书记为书记,我就留了心……”
“哦……”冷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忽然心头一跳,发现他以前还真是疏忽了关允,只顾上和李逸风较量了,也太在意上面有人放出的风声了,却一直忽视了身边原来还有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不是流沙河大坝的问题越闹越凶,如果不是关允主动提交一个方案,他还真错失了一个有可能在他以后走向更广阔天地的助力。
不过不管怎样,关允的观察力太强了,能成为县委之中唯一一个注意到他刻意隐藏不露的习惯的人,关允的眼力还是出乎他的意外,让他吃惊不小。称呼问题似乎是小问题,但对他而言却是一个能隐藏就不能显露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关允怎么就这么观察入微,还是一直在刻意打探他的来历?以关允的年龄来看,他城府再深也深不到哪里去。再一想关允的学历,冷枫又释然了,能考上全国最高学府京城大学的人,肯定会有与众不同的本事,或许关允的特长就是细致入微。
“关允,流沙河是一条很小的内陆河,不过说不定也能掀起大风大浪……”冷枫又意味深长地将话题引到了流沙河之上,诚然,他在流沙河问题上的退让不是在孔县全盘认输了,而是另有伏笔,但如果流沙河问题处置不当,最后有可能大坝建成之后,大坝成了李逸风的丰碑,流沙河却将他困死在孔县。
龙困浅滩……也不是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就他所知的身边的例子就有不少,甚至还有一些背景和来历都比他强势的人物,也在阴沟里翻船了。
所以,想要成功地在孔县做好锦绣文章,既为老百姓做一些实事,又能为自己增加政绩和资历,他必须用人得当。而且说实话,孔县一任,也事关他今后的长远。如果败走了孔县,他的政治生命虽然不至于就此完结,但肯定是一个大大的污点,想起当年在南方下乡的青葱岁月,以及在燕市直安县和那个人对酒当歌的豪壮,他和他约定,要各自开辟一方天地。
孔县要成为他的起飞之地,而不是翻船之地,流沙河大坝的后继事宜……必须慎之又慎!
也不知道关允稚嫩的肩膀,能不能扛起他的重托。
关允知道冷枫的担忧,或许冷枫对他了解得不深,但他相信,他对冷枫的了解,远比冷枫想像中要多得多。而且他也清楚一点,冷枫冷面冷脸,性格坚定,是目前他视线范围之内唯一一个能带他脱离孔县困境之人,他帮冷枫在孔县布局并打开局面,就是在帮自己。
还有一点,关允认定冷枫不但有深不可测的背景,而且他人品可靠,是一个值得跟随的领导。
“县长,我从小在流沙河长大,河水不深,小鱼小虾不少,但从来没有过大风大浪,当然,偶而淹死几人的事情还是常有。要我说,就算在上游建造一座大坝,流沙河还是流沙河,水量时多时少,不会从根本上改变流沙河还是一条小河沟的事实。”
“关允,你父母都从事什么工作?”冷枫忽然问到了别的问题。
“我爸妈都是老师。”
“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
“是的,今年十六岁,明年高考了。”
“我好像听说你的妹妹不姓关,姓容?”冷枫和关允拉起了家常,也是冷枫来孔县之后,破天荒第一次和别人说闲话。
“妹妹是抱养的,抱养的时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以容为姓,为了尊重她亲生父母的意愿,就一直让她姓容了。”关允没有告诉瓦儿真相,对冷枫却是实言相告。
“你的父母还是挺开明的人。”冷枫点了点头,又说到了孔县的风土人情以及他来孔县之后的一些感受,总之,和上次他和关允密谈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谈话不但深入了许多,话题也无所不包,从县委局势谈到个人家庭,相当于是一次促膝谈心,如果说之前冷枫对关允的信任仅限于工作关系,那么这一次谈话之后,他和关允之间才算是建立了初步的私人情谊。
“县长,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想请您把把关。”关允心中欢喜雀跃,比起一步迈入副科的门槛,他赢得了冷枫进一步的信任才更值得庆幸,至此,他从孔县脱困而出的三步走的计划,正式完成了第一步。
但在脱困之前,还完全可以在孔县布下一个更长远的局。
“是什么?”冷枫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经过一番长谈,他现在对关允不但加深了印象,更多了好感,心中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和悔意,他一向很少后悔,但在冷落关允的事情上,他确实心中懊恼,如果早早重用了关允,也不至于现在如此被动,还害得达汉国被调离了孔县,政治生命等同于划上了句号。
他向来就是特立独行的性格,何曾在压力面前低头过?都是盲从的心理害人,上次去省城的时候遇到了老领导,老领导无意提了一提关允,说是关允很不受京城一个人物的喜欢,那人不希望关允能迈出孔县,他当时就记在了心上,一是领会老领导随口一说的暗示,二是顾忌那人的权势,本能地就排斥了关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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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雨过天晴(推荐票可有?)
现在才明白,排斥了关允,那人念不念他的好还要两说,他却是自己堵了自己的路,得不偿失呀,官场上的道路,有时候真是迷雾重重,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迷失方向。而且有可能在迷失过后你才发现,原来别人施放的烟雾,根本就和你无关。
“我想承包平丘山。”关允大胆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一个全新的蓝图在他心中勾画成型。他相信老容头的话,老容头说,孔县一条河一座山,下河容易淹死人,上山却能平步青云。
平丘山一直是无主之山。
和流沙河一样,平丘山矗立在孔县境内,从来没有具体划归到哪个部门管辖,流沙河还好,可以浇灌庄稼,可以打鱼,沿河两岸的村民就自发地将流经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河段当成了自家后院,而平丘山除了风景之外,并无太多资源可以利用,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们来说,只有闲人才会赏景。所以平丘山在孔县百姓的心目中,百无一用。
冷枫大感不解:“承包平丘山?做什么?”
“旅游开发!”关允迎着冷枫不解和疑惑的目光,一脸淡笑。
冷枫更加好奇了:“平丘山太小了,又没名气,孔县交通也不够发达,你的想法不错,但不现实,实现得可能性不大。”
“我想试一试。”关允想好了,平丘山山不高名气小,但他坚信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而且他也知道,承包平丘山的成本之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权当一试又何妨?
冷枫沉吟了片刻,同意了:“承包可以,但不能影响到正常工作,而且你也不能直接出面。”
“我知道了。”关允心中一阵温暖,冷枫的话,等于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我已经想好了,一方面是和温琳合伙承包,另一方面已经找好了人手。”
“和温琳合伙?”冷枫眉毛一扬,“温琳是财经大学的毕业,有经济头脑,和她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注意不能走得太近了,温琳不会一直留在孔县……”
冷枫的话,既有暗示又有提醒,关允默默地点头,对于他和温琳之间的关系,他早有定位,即使冷枫不说,他也心里有数了。
从冷枫办公室出来,不知何时外面已经雨过天晴了,夕阳斜照,将雨后黄昏的县委大院照得如如诗如画。关允在县委一年了,从来没觉得县委大院的景色有这般漂亮,雨后的柳树迎风摇曳,月季花枝招展,一切的一切,就如未被人发现的平丘山之美,突然之间,有美不胜收之感。
关允心情大好,路子完全铺开了,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走了,整整一年了,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如现在一样舒展,正想哼唱几句最喜欢的歌曲时,一抬头,却发现李逸风迎面走来。
李逸风背着手,紧锁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他低头在看脚下的水洼,没发现关允。县委大院的地面不是水泥地面,是方砖地面,一下雨就有积水,必须看好脚下才落脚,否则会溅一身泥。
走到一处只容两人通过的过道时,李逸风差点碰到一人身上,不由他一时恼火,在孔县县委,还有人和他抢道,太不懂规矩了。
一看是关允,更是气大了,关允才提了副科,才被冷枫接纳,怎么就一下翘了尾巴,胸怀也太浅了。李逸风反倒不走了,尽管关允站得地方不对,只有三分之一强,他完全可以侧身通过,但他是堂堂的县委书记,在关允面前侧身的话,等于是向关允让行一样,可不行。
李逸风最是在意细节,一个办公室问题他也会上升到谁主谁次的大问题,一个通行问题也是不会让步,他在关允面前站定,露出他惯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关允,我应该谢谢你照看了瓦儿。”
“不客气,李书记,是我应该做的。瓦儿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的幸运,而且瓦儿可爱、聪明,谁都会喜欢她。”关允毕恭毕敬地夸了几句瓦儿,也是他的真心之言,说得既诚恳又坦然。
李逸心里一下舒坦了许多,和别人拍自己马屁相比,大凡为人父母者更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他轻轻“嗯”了一声,一下又觉得关允没那么面相可憎了,就点了点头说道:“让你受累了。”
借说话的当口,他微一侧身,从关允身前擦身而过,尽量让身子靠尽中间,以显得他没有为关允让路,错过之后,他心里还是小有疙瘩,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让他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只见关允还站在原地未动,依然在一脸浅笑目送他的离去,如果说关允行注目礼还不足以让他感受到关允在细微之处对他的尊敬,那么当他的目光落到关允的脚下,发现关允站在一片积水之中,正好替他挡住了一脚迈进水洼的可能,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就被触动了。
可以说自从他从政以来,见过无数下级形形色色地奉承和拍马,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目的无一不是为了让他记住人情,甚至许多人还夸大其词,大表劳苦功高,还从未有一人如关允一样,只默默地为他挡了积水,不解释,不浮夸,如果他没有回头观望一眼,还会让他误解他的举动是不懂事的表现。
关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李逸风第一次对关允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好感,是的,他没有办法不对关允逆转印象,两天多来,瓦儿的开心,冷枫的退让,无一处没有关允的影子身在其中。
以前对关允是不是太苛刻了?他毕竟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没犯过什么大错,何必非要让他毁在自己手中?回到办公室,李逸风刚刚坐定,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电话就突兀而刺耳地响了。
是直通市委的领导专线,李逸风就心里突突一跳,急忙拿起了电话,刚“喂”了一声,里面就传来了一个淡淡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逸风,刚刚才听叶林说,关允提了副科?”
来得真快,李逸风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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