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偷书】
伍采和王磊,说出了他们所知道的，关于秋艺失踪的线索——鬼人偶！
于是,展昭他们发现,事情突然朝着一个闹鬼的方向发展了出去。
白玉堂让伍采详细描述一下那个人偶。
伍采说,“和正常人差不多高,身体是木质人偶的结构，胳膊腿弯曲的地方有关节，行动起来怪里怪气的。然后就是左边半边有烧焦的痕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蓬头垢面的,头发也像是那种黑色的丝线的感觉，月光下还泛着怪异的蓝光,很吓人。”
白玉堂听后,点了点头，道，“你偷走的几本书，能还给我么？”
伍采站起来，从书柜的下边一格，拿出了一个箱子来。打开箱子，里边有几本古书，保存完好。
伍采连箱子一起交给了白玉堂，白玉堂最后还需要他帮忙去确定一件事——秋艺是在哪儿丢的，被拽进了哪条巷子。
伍采站了起来，带着他们出门。
走到前院的时候，就看管家端着茶水走过。
白玉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见远处还有一座小桥，连着一座湖心的小亭子。在那个亭子里，放着一张轮椅，轮椅上还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
伍采示意白玉堂和天尊小声些，轻手轻脚地带着两人走出院子。
天尊望着远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微微地挑了挑眉。
就见管家将茶水端过去，那人伸出手，接了，慢悠悠地喝茶。
天尊轻轻摸了摸下巴，就感觉胳膊被人拽了一下……白玉堂回来几步，将他抓走了。
……
等展昭和吴一祸在王磊的带领下，来到一所宅子门前的时候，正好碰到跟着伍采过来的白玉堂和天尊。
双方一碰头，展昭咻一声，闪到了白玉堂身边。
吴一祸和天尊都下意识地嘴角一抽——好快的身法！
白玉堂顺手将展昭晃到前边的一缕头发顺到后边。
二位老人家又嘴角抽了抽——好熟练！
同时，两人注意到，伍采和王磊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都扭开脸，伍采指着他们所站的地方，道，“就是这里了。”
说着，边往不远处书院旁边的一条巷子指了指，道，“那条巷子。”
王磊则道，“我也是听他说的。”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对视了一眼——觉不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怪怪的，怎么好像有些不大对劲？虽然说口供完美地吻合，但似乎有些什么蹊跷的地方，叫人觉得，两人的眼神不太自然。
展昭微微眯起眼睛——试试他们！
白玉堂点头会意。
两人一段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彼此都觉得空气也清新了几分，果然毫无阻碍！以眼传声无难度！
一旁，吴一祸和天尊都有些无语，觉得这俩小孩儿怎么这样啊，才分开一会儿而已，刚碰面这通眉来眼去，是有多难分难舍？
王磊对伍采点了点头，“好久没见了。”
伍采也点了点头，随后看展昭他们，问，“可以了么？”
展昭点点头，道，“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们还会去找你们。”
王磊和伍采点点头，一起走了，小哥俩似乎有阵子没见，决定去喝一杯。
展昭抱着胳膊，问白玉堂，“他俩像是好久没见的样子么？”
白玉堂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说，“刚才他俩眼神有交流。”
“跟着去看看吧。”天尊突然说。
白玉堂和展昭都看他，“你发现什么了？”
天尊摸了摸鼻子，“嗯……木头的味道。”
众人倒是想起来了，天尊鼻子很好。
展昭就道，“正常啊，王磊是木工么。”
天尊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可是我在伍采家里，也闻道了那个味道。而且伍采自己的房间里没有，都是腊梅香，那木头味道，是别处飘来的。”
白玉堂皱眉，“哪儿飘来的？”
天尊继续摸鼻子，“嘿嘿。”
白玉堂和展昭皱眉，关键时刻别“嘿嘿”啊。
天尊甩着衣袖一转身，准备去跟踪。
展昭就看到天尊呼啦一转身，黑色的头发往自己眼前一过，随后……
展昭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但是定睛仔细一看，展昭拽了拽白玉堂，指着前方天尊的头发。
白玉堂也正摸下巴呢，天尊的头发突然变成白色的了。
“不是说能维持六个时辰么？”吴一祸好奇，“这会儿点还没到呢吧，现在就白回来啦？”
白玉堂则是在琢磨，刚才天尊好像也是这么一甩头发，所以变了颜色。
于是，白玉堂跟了过去，对天尊道，“再甩一下试试。”
天尊瞄了他一眼，白玉堂指了指头发。
天尊“唰”地一甩头发……还是白的。
展昭不解地看白玉堂。
白玉堂想了想，对天尊道，“再甩一下试试，换个方向看。”
天尊瞄了他一眼，似乎挺不满，不过还是蛮配合地又甩了一记，但是头发还是没变色，依然是白的。
白玉堂想了想，“你要不然多甩几下？”
天尊斜着眼睛看他。
白玉堂问，“难道你不想掌握变色的规律？”
天尊琢磨了下，倒也是哦……于是原地开始甩头发。
路过的人就看到一个白发年轻人站在路口一个劲甩头发，赶紧绕路走。
展昭也无奈，上前拦下来。
天尊摘掉书生帽，这会儿，头发都被他甩蓬松了，但还是白色的。
白玉堂伸手给他扒拉了两下，又给他戴上帽子，看着远处就快走到街道尽头的王磊和伍采，对天尊道，“一会儿再试了，先去跟踪那俩小子。“
天尊无奈，一扭头……唰一转身。
就听身后，展昭和吴一祸都“喔”了一声。
天尊下意识低头，就看到飞到前边来的头发，又变成了黑色。
“哦！”天尊恍然大悟，“原来重点是在转身上面！”
他还想转两下，但是展昭和白玉堂一人按住他一边肩膀不让他动了，押着他跑去前边，追王磊和伍采。
吴一祸摇着扇子跟在后边摇头，天尊的新技能啊……高端得嘞！
……
魔宫里，小四子跟魔宫几个老头老太太每人要了点儿白头发，扎成一小捆，用今早的药水刷了，这会儿，众人正看小四子变戏法呢。他拿着那一小撮头发甩了甩……白了，再甩一甩……黑了。
小良子托着下巴，“那是不是意味着尊尊抖一抖就会变色？”
小四子扁嘴，摸了摸屁股，不知道天尊会不会生气？生气了会不会打他屁股。
一旁，无沙大和尚突然说，“那不是不用叫天尊了，可以改成抖尊或者变色尊。”
“黑白花尊或者黑白条纹尊……”殷候逗着一只三花小猫，含着笑插嘴，大有看热闹之嫌。
6天寒问愁眉苦脸的小四子，“这要多少时间会好转？”
小四子又叹了口气，“这个药水没加竹葵粉的话，药效是永久性的，除非研制出解药来。”
众人仰着脸算了算——让小四子研制解药铁定是没戏的，公孙的话，过年这一段时间肯定也是没空，于是天尊要顶着一头随时变色的头发，过小半个月啊？而且能不能研制出解药还是问题。
“我有个问题。”庞煜举手。
众人都看他。
庞煜好奇问小四子，“头发都是一起变色的么？有没有可能一半白一半黑？或者跟它似的……”说着，小侯爷指了指那只三花猫，“变成黑白花纹？”
小四子捧着脸，拧着眉头很想说个“才不会嘞！”，但是说不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变成那样，好担心。
“没关系的槿儿。”小良子无原则安慰小四子，“尊尊比你大一百多岁呢，他要是跟你生气，人家会说他为老不尊。”
小四子瞄了小良子一眼。
“再说，要是他真生气，咱们就躲去狼王堡吧。”小良子笑嘻嘻，“我年后要回狼王堡一趟。”
小四子微微地一愣，凑过去问，“小良子你要回家么？”
萧良搔了搔头他，叹气，边看了看四周。
众人也下意识地看四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正常情况下，展昭和白玉堂总是站在一块儿讨论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眉来眼去，可这会儿他俩查案去了，没和大家在一块儿。
同理，公孙和赵普也总在一块儿，公孙整天忙忙碌碌的，赵普就跟在旁边捣乱，可这会儿他俩在前边给夜叉宫的人治病，也没和大家在一块儿。
而另外……原本应该总在一起的霖夜火和邹良，一个犯二一个吐槽，一个总跳脚一个特淡定，可现在也不在一起，霖夜火在院子里都不出门，萧良在军帐里也不上山。
小良子无奈地说，“霖火鸡说年后要回火凤堂，我也不好让他一个人回去是不是……”
众人抱着胳膊，虽然小良子是赵普的徒弟小四子的小竹马，但小孩儿还是挺有义气的啊，也不枉霖夜火那么疼他……
小四子突然也有点想去狼王堡或者火凤堂，他也担心小霖子和邹邹呢。
正这时，有个下人跑上来跟殷候说，“宫主，山下来客到了，蒋四爷接了卢大爷和卢夫人来了。”
殷候站了起来，带着人去山下迎接，十分给面子。
6天寒也跟着下山，见一旁无沙心事重重的，就问，“你是怎么了？跟你那徒弟有关？”
无沙点了点头，趁身边人不注意，跟6天寒耳语了几句。
6天寒双眉微皱，摇头。
这时，6雪儿也跑来了，“爹，小妹回来啦。”
众人一看，就见有阵子没见的6凌儿背着个巨大的包袱，跟在6雪儿身后回来了，看到6天寒就扑，“爹！”
6天寒将丫头拉过来看了看，发现没瘦也没胖，就是不知道她背的什么这么大。
“这什么东西？”6天寒问。
“哦！淼淼那天跟我说，公孙先生能把夜叉宫里人的怪病都治好了，所以想给先生送一件礼物，要天下绝无仅有的，然后先生又喜欢的，我弄了一样来，他估计喜欢。”说着，6凌儿将包袱放到地上打开，众人再一看，就见包袱里，是一个白色的，巨大的蜂巢。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原本住的是峰还是熊啊？怎么会有这么巨大的蜜蜂巢。
小四子一眼看到，突然蹦了起来欢呼，“哇！大王蜂巢啊！爹爹可以养大王峰蛊啦！”
再看，就见小四子抱着比他还大的蜂巢，蹭啊蹭啊蹭……
众人点了点头——嗯，马屁拍对地方了，看这样子，公孙一定喜欢。
6天寒还好奇，问闺女，“你怎么知道大王蜂巢这东西？”
6凌儿边收包袱皮，边道，“我那天找老财迷问的，天底下郎中最爱什么，他给我翻了本古书，说大王蜂巢最稀罕，于是我去抓了。”说着，伸出手，撅着嘴给6天寒看胳膊，“你看呀，我被扎了一个包。”
6天寒赶紧帮她吹。
众人嘴角抽了抽，偷来那么大个蜂巢竟然就扎了一个包，还撒娇……6天寒那两个闺女真是一个比一个彪悍。
……
与此同时，乐林县城里，天尊等人看着伍采和王磊进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雅间，进屋后关上门，神神秘秘。
白玉堂要了他们隔壁的一间雅间，众人进去之后，都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展昭用袖箭在墙上扎了个极细小的窟窿，这几人耳力极佳，因此隔壁的交谈，听得十分清楚。
这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闲话，似乎的确是老友多年不见的闲聊，但又偏偏没有老朋友的熟络，反而像是在打发时间，这两人……该不会是在等人吧？
展昭摸着下巴在窟窿口看。
天尊则是坐在桌边，翻看那几本当年伍采偷走的古书。
良久，天尊突然嘟囔了一句，“头这几本书是巧合么？”
白玉堂就坐在他身边喝茶，不解，“什么？”
天尊将书递过去给白玉堂看，“你看……他偷的这几本书，是不是很怪？”
390【异象】
天尊给白玉堂看那几本书。
白玉堂翻看了几页，发现都是医书,还不是一本正经的中医书,而是类似于巫医之类的怪异书籍。
白玉堂仔细翻看,越看越皱眉,“这都什么？医术还是巫术？”
吴一祸拿过去翻看。
病书生其实并非只是因为吴一祸的外形而得来的绰号，吴一祸本身的确是个书生，而且还是个大才子。他拿着书刷刷刷地翻了一遍,最后将三本书都翻开到某一页,摆在了桌面上,示意白玉堂和天尊看。
白玉堂凑过去看,就见其中一本上,翻到的那一页，是详细描述如何治疗断肢的。
而第二本书上的某一页，则是详细介绍伤口生肉之类的问题，画面有些恶心。再一本就更离谱了，整本书都是在介绍如何将假的肢体，做成真的，用的材料都是木头的。
白玉堂微微地皱眉，他摸着下巴，“这是……”
吴一祸的手在翻到另一本书的某一页时，停了下来，将书递给白玉堂看，“看这个。”
白玉堂看了一眼，就见在书里，夹了一张纸片。纸片上有两个字——救命。
白玉堂微微一愣。
将那张纸片拿出来……纸片上的字迹是红色的，似乎是用血写成的，关键是感觉很新。如果是很久以前写成的，那字迹颜色不应该这么显眼。
白玉堂微微皱眉，这几本书是装在箱子里的，之前一直都在伍采的书房里，难道放进这张纸条的是伍采？
可伍采现在很自由地在活动，没感觉他有什么危险啊。
这时，就见靠在墙边偷听的展昭突然回转身，对白玉堂招了招手。
白玉堂站起来走了过去。
展昭指了指窟窿，示意白玉堂看。
就见隔壁房间，伍采和王磊此时正在摇头叹气。
王磊问伍采，“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伍采无奈，“我也没办法，认命吧。”
“这次查案的是开封府的人，说不定会有办法……”王磊问，“我刚才和展昭聊了聊，他貌似还挺厉害的，说不定我们能告诉他？”
伍采皱眉，“不是……这事情不能通过我们说出去，不然秋艺他们都死定了！”
展昭和白玉堂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这么说，秋艺他们还活着？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是这个消息实在是振奋人心！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查秋艺失踪的事情？”王磊问。
伍采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之前我打听过，雇我们抄书的那个蔡掌柜的，就是传说中的财迷蔡金宝。”
王磊愣了愣，“他是魔宫的人？”
伍采点点头，“你没听过江湖人说的么，今年这一整年，江湖上出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展昭昭告天下，他是魔宫少宫主，殷候的外孙。”
王磊点了点头，“对啊，开封府的人现在在魔宫，听说是来过年的……你是觉得，展昭会调查这件事，应该是掌握的些什么线索？”
“我希望他们能对付我爹……”伍采叹了口气，“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说不定会有法子。”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万分的疑惑——伍采提到的“爹”，莫非是那个瘫痪的“伍贤”？
“就是刚才坐在轮椅上那个么？”白玉堂自言自语。
展昭好奇，“你看到啦？”
“只看到个背影。”白玉堂示意自己没太留意，不过两人又想起来，天尊之前说的——伍采家里，也有木头的味道。
这时，就听伍采对王磊道，“我要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吧，说不定还有奇迹呢，只能寄希望于魔宫和开封府了。”
“嗯。”王磊点头，也嘱咐伍采“保重”。
伍采急匆匆就走了，王磊坐了一会儿，也离开。
展昭等人望窗外，发现两人一个是回家，一个是去木雕行。
这种感觉很微妙，两人看着很生疏，但是坐在一起的时候，却又似乎是老朋友，还有那么点儿难兄难弟的意思。
白玉堂问展昭，“猫儿，你怎么看？”
“嗯……”展昭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怎么说呢，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挺诡异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有危险需要求救，那大可以直接跟我们说么，你看这附近也没人跟踪他们，做什么鬼鬼祟祟？”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木匠铺和伍府里。”白玉堂道，“还是分头去查探？”
展昭点头，于是，依旧是展昭带着吴一祸，白玉堂拽上天尊，分头查探去了。
……
白玉堂边走边问天尊，“师父，你是不是在伍府里发现了什么？”
天尊瞧了瞧他，一贯的心不在焉的样子，“你说了给为师买笔架，现在又要回去干活。”
白玉堂无奈，“先干了正经事再说。”
天尊抱着胳膊，“查案是展小猫的正经事，你的正经事不是吃喝玩乐和孝顺你师父我么？”
白玉堂嘴角抽了抽，无语，“一会儿给你把全乐林的笔架都买下来，那你先说究竟发现什么了？”
“啧啧。”天尊摇头，“师父教过你多少次，要善于观察，你倒是好好想想，你刚才自己看见过什么？”
白玉堂微微一愣，脑中就开始回想刚才在伍府中看到的一切……
刚才在府里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白玉堂忽然发现了一个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微微地一挑眉，“那个管家，端茶给远处湖心亭的伍贤，伍贤接茶水的姿势，有些怪。”
天尊笑了笑，“再仔细点，你还看到什么了？”
白玉堂仔细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当时急着拉天尊走，因此只是一眼带过……可虽然如此，他还是察觉到了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妥当，但是自己也没留意，忽略掉了一些……细节！
白玉堂微微一皱眉，抬起头，“伍贤的手……显得很年轻！”
“那只手是标准的年轻书生的手，一看就是拿笔杆的，伍贤虽然也是文官，但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关键是你看那张轮椅……他下肢瘫痪，干什么都靠双手的力气，无论多少人照顾，他那双手都不该是那个光滑白净的样子。”天尊一挑眉，“坐在轮椅上那个，绝对不是伍贤！而且看他上肢并不是很有力的样子，此人应该也没有瘫痪，只是坐在那里装装样子罢了。”
白玉堂瞧了瞧天尊，挑起好看的双眉，“你也不是很糊涂么。”
天尊瞄了白玉堂一眼，“你才糊涂，你说你成天脑子里都是猫，猫猫猫猫猫猫猫。”
白玉堂被天尊“猫”的有些尴尬，“哪儿有。”
说话间，两人到了伍府的附近，白玉堂和天尊悄悄上了房顶，准备暗探一下。
……
于此同时，展昭和吴一祸也正赶往木雕行。
吴一祸边走边摇着扇子。
展昭摸着下巴琢磨，“奇怪啊，这俩小子鬼鬼祟祟的，却又不像是被监视，如果有什么冤情，直接说不就行了么，还要这种方法求救？”
吴一祸叹了口气，摇摇头。
展昭瞧着他神色，微微一挑眉，吴一祸的表情似乎是在笑他。
“干嘛？”展昭不解。
吴一祸摇头，“你说你平时挺机灵的，关键时刻多动动脑子，别满脑袋都是那只白耗子。”
展昭下意识地抿嘴，“哪有？！”
“哪儿都有！”吴一祸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你刚才没看见么？线索就在你眼前，长那么大一双眼睛光顾着看你家耗子那张俊脸了？”
展昭嘴角直抽，“哪有……”
吴一祸叹气。
展昭摸了摸下巴，“小祸叔，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吴一祸提醒，“你倒是好好想想，有什么异常的现象。”
“异常……”展昭摸了摸下巴，“嗯，其实从头到尾都很异常。”
“你是从头到尾都在想你家耗子。”吴一祸在一旁招笑。
展昭略不满，皱着眉头琢磨——有什么异常……异常……
想着想着，展昭开始轻轻地摸自己的下巴，眼前闪现了刚才的一幕幕……的确，是有些异常的细节，不过被他忽略了而已。
“我们刚才进木雕行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展昭道，“那个老头是师父，而那个年轻人显然是一个新手学徒……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手上都是老茧，但是那个老头拿着烟袋的手，却没什么茧子，保养得挺好的。”展昭问，“通常做到这点年纪的木工老师傅，不都应该有一双异常沧桑的手么？”
吴一祸淡淡地笑了笑，戳了戳展昭的脑袋，“果然啊，把里头那只碍事的老鼠赶出去之后，智慧就回来了。”
展昭瞄了他一眼，揉了揉额头，边问，“他们两个有所顾忌的样子，但是又不得不乖乖听话，而且说起话来似乎挺绝望的样子——会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或者重要的人被控制了？
吴一祸笑了笑，“通常受制于人的理由也就那么几个，我觉得家人的可能性大一些。”
“家人？”展昭想了想，“王磊的爹就在家里……”
说着，展昭又皱眉，“说起来，那个爹貌似和王磊的风格很不统一的样子。”
吴一祸失笑，“王磊应该不住在那里。”
展昭惊讶，“你怎么知道？”
“那宅子一点木头味道都没有。”吴一祸冷冷一笑，“出来那个老头也不是王磊的爹，两人一点都不像，说起王磊，他也没什么感情的样子，行为怪异。”
展昭觉得莫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是盯着木雕行还是先去王磊家里查探一下？这案子似乎牵连甚广啊……”
“都到了木雕行附近了，进去看看再说吧。”吴一祸一拽展昭，这次，他俩从后边潜入，刚上墙头，吴一祸就提醒展昭，“有些不对劲。”
……
天尊和白玉堂潜入了伍府，四处“逛了逛”。
以他俩的轻功，进出伍府不被发现实在是太轻松不过的事情，不过最可疑的一点还是……
白玉堂问天尊，“觉不觉得人少了些？”
天尊也点头，“大户人家这么几个下人是说不过去。”
正说着，天尊忽然一拽白玉堂，拽进了一座假山后边。
白玉堂看了看他，表示不解，他没听到什么动静啊。
但是天尊突然伸手捂住了白玉堂的口鼻。
白玉堂微微一愣，天尊双眉则是皱了起来，对白玉堂摇了摇头，示意他屏息静气，压制住气息。
白玉堂乖乖照做……与此同时，假山后边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怪异响动。
白玉堂暗暗心惊……显然声音很近，但他却完全感受不到有气息，换句话说——如果此时有人经过，那么此人内力简直深不可测，反正肯定超过自不少，这小小一个乐林县，竟然藏着这样的高手？！
天尊往假山外边望了一眼之后，赶紧缩回来，对着白玉堂一个劲做表情。
白玉堂那个着急啊，他又不敢妄动，生怕自己内劲不够暴露行踪，可天尊想表达什么完全看不明白，而且同样是“挤眉弄眼”，那只猫看着超顺眼，他师父怎么看怎么一股子欠揍的感觉……
最后，天尊似乎意识到乖徒弟没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而且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是——你丫怎么这么欠揍啊？
无奈的天尊只好学了一个小四子平时最爱做的动作——捧住脸，然后“喔”嘴。
白玉堂愣了愣，这个表情他认识，小四子最常用，意思是——我滴个天爷。
白玉堂就忍不住皱眉，假山后边是什么，让天尊这么震惊？此时，那“嘎吱嘎吱”响声还在，只是似乎越来越远，还挺有规律，像是什么转轴或者……轮子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
而此时此刻，同样惊讶的还有蹲在木雕行后院墙头的展昭和吴一祸。
吴一祸轻轻戳了戳展昭，道，“那什么……怎么找到天尊和你家耗子从长计议吧……这案子了不得。”
展昭点了点头，双眼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院子里的情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391【幽莲之弓】
展昭和吴一祸站到木雕行的后院墙上,刚刚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然而,在两人要退回去的瞬间，吴一祸忽然一拽展昭。
展昭被他往上一带……与此同时,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展昭低头一看，就发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黑点朝自己和吴一祸的方向射过来，这一瞬间,展昭判断出应该是无数的袖箭或者暗器之类的东西。
那东西速度极快,就在展昭要抽剑的时候，吴一祸来了一句，“上去。”
展昭下意识地一收剑，很听话地往上一提劲……超强的轻功根底让展昭在半空之中又窜了起来，他低头看，却也不担心，因为展昭知道吴一祸要干什么，或者说……能干什么！
此时，就见吴一祸手中扇子忽然转了一圈……一股强劲的内力顺着扇骨四散开来，展昭就看到那些黑色的“点”变成了朝向另外方向的箭头——果真是袖箭！
吴一祸双手一分，那把扇子瞬间解体，黑金质感的扇骨手尾相连，顺着吴一祸手腕的动作绕了两圈之后变成了一根细如竹筷的长棍。病书生抓住那根竹筷一样的细棍忽然往前一推……“嘭”一声，竹棍变成了弓形，一根细如发丝的弓弦弹出，一张黑金长弓瞬间绷紧。
吴一祸右手持弓，左手袖子一甩，手指中似乎是夹住了羽箭，然而双眼却并看不见。
病书生在空中一转身，空手满弓，以一种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对着四周连着射了四箭。
展昭微微一挑眉——不是吧？来真的？
随之而来的，是四周围发出的四声巨响，瞬间，地面尘土飞扬。
吴一祸将黑色的扇弓一收，一拽展昭越上了一旁的高楼之顶。
展昭目瞪口呆看着楼下，就见四周围塌了四条街，塌出了一个井字形来，整个乐林县这边的宅子几乎塔完了。
展昭张着嘴瞧着吴一祸——拆房子了！要赔钱的啊。
等那扬到半空的尘土缓缓地落下，展昭皱眉……就见在废墟之中，站了好多人，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暗器桶，看来刚才那些射向他们的“黑点”，是从那么多人手中射出来的，难怪瞬间那么多。
展昭皱眉，压低声音问吴一祸，“这些人……”
吴一祸双眉微微一挑，“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小子跑不掉了吧？”
展昭眨了眨眼。
吴一祸淡淡道，“没有凶手，因为整个县城都是凶手，不需要人跟踪，因为整个县城，都是帮凶。”
……
此时，从木雕行里，走出来了那个拿着烟袋的老头。
他仰起脸，看了看屋顶上的吴一祸和展昭，双眼停留在了吴一祸手中那把黑弓上。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拿起烟杆，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最后吐出了一个灰黄色的烟圈来。那老头冷笑了一声，“哦……原来来了这样的高手。”
展昭想了想，似乎无法将下边的人跟任何一个江湖人联系起来，但是……他此时感觉不到此人的功力，可见这老头内力在自己之上，今天是幸亏带着吴一祸一起来了。不然就刚才那暗器阵自己都有可能会中招。
吴一祸单手轻轻一晃……那把弓箭又变回了原来那把看起来黑色的古扇，在病书生手中轻轻晃了晃，显得低调而普通。
老头冷笑了一声，“原来是病书生大驾光临。”
吴一祸摇着扇子，一贯的温和散漫，“乐林县看来也不是普通的小庙这么简单啊……”
展昭一直在旁边站着，下意识地看吴一祸，再看看下边那一片废墟，可能他太久没看吴一祸动真格跟人打架了见多了他磨磨蹭蹭懒懒散散，突然认真起来，都有些不习惯了呢。
魔宫里边高手众多，世外高人齐聚，除了武功最高高到高不可攀的殷候之外，最厉害的就是十大高手。
魔宫十大高手赫赫有名，随便抽出一个来都是能轻而易举毁掉几座城的武林至尊。而十大高手大多特点鲜明，往外一走气场强劲，可偏偏这位公认的十大高手之首病书生吴一祸，却是个看着最不起眼的。
展昭对吴一祸的感情很深，因为他从小就记得，有个很帅但是看着病怏怏的书生，总也躲得远远的，悄悄地瞧着他，像个影子一样。
展昭稍微大一点会满地跑了之后，终于抓住了这个“鬼鬼祟祟”的书生。
后来展昭才知道，吴一祸据说命硬运气差，是名副其实的祸书生，跟他在一起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展昭是殷候唯一的外孙，也是魔宫唯一的后人，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就麻烦了，所以吴一祸只敢远远跟着，不太敢靠近，生怕害展昭走霉运。
不过从此之后，吴一祸就被小展昭给“缠”上了。当时太年幼的展昭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只知道所有人都喜欢他，只有这个叔叔“不喜欢”他，总是躲起来。于是，吴一祸经常走着走着就感觉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摆，回头一看，就见只到他膝盖那么高的娃娃正仰着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猫儿眼，伸出双手要抱抱。
吴一祸经常吓得转身就跑，展昭就在后边追，从魔宫的山上追到山下，又从山下追到山上，一追追一天。吴一祸怕他摔跤又不敢跑太快，于是……魔宫每天都上演这种戏码，展昭轻功那么好，多少跟当年的追逐战也有些关系，毕竟根基打得很好。这样一直从展昭三岁追到五岁，直到吴一祸发现似乎展昭完全可以抵挡他身上的霉运，于是，事情就开始反过来了，渐渐演变成了展昭跑，吴一祸见了面就扑的情景。
展昭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误以为吴一祸根本不会武功。也的确，吴一祸第一眼给人的感觉，身板儿气质都跟公孙接近。相比起来，公孙似乎还更加凶悍精明一些，吴一祸就像个病病歪歪的书生。
展昭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和红九娘吴一祸一起下山玩儿，突然碰到了红九娘的仇家……展昭记得有几百人包围他们，九娘还没动手，吴一祸就将那群人都揍趴下了，用的就是那把能变成弓的扇子。
展昭以前一直以为吴一祸那把黑色的，看起来特别薄的扇子是一把纸扇，可后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是薄而坚韧的铁扇。这把铁扇别看轻巧，但是来头不小。所用的是乌金材料，据说极为罕见独一无二，只有那么一小块材料，这把弓也是独一把，找不出第二把。
吴一祸用铁弓射出去的根本不是羽箭，也不是暗器，而是内力。病书生有奇能，能将无形的内力聚成有型的兵刃，伤人于无形，武功高深莫测，还带着一股斯文劲儿。
另外，吴一祸除了教展昭一些功夫之外，对展昭最大的影响其实是脾气。
展昭性格温和，某种程度上，不像孤僻的殷候、不像暴脾气的殷兰瓷、更不想正直得有些古板的展天行，据说是完全随了他过世的外婆……然而，成长过程中多少也有些吴一祸的功劳。
魔宫武人多文人少，吴一祸教展昭读书识字之余，对他最大的影响莫过于待人处事。
展昭从小到大见得最多的就是上门寻仇的人。他无论和哪个魔头出去，都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仇家”。
展昭记得小时候问过很多人，这些人是来干嘛的，魔宫老魔头们的回答大多随意，有的是让他别理会，有的是教他捉弄别人，只有吴一祸教了他一个道理。
当时，吴一祸问展昭，“那些人讨不讨厌？”
小展昭点头，“讨厌的。”
吴一祸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别做他们，你想别人怎么对待你，就怎么对待别人吧。”
于是，展昭从那天起懂得了“与人为善”的处世之道，加上他温和的天性，这才长成了如今人见人爱的展昭。
当然了，吴一祸如果只是个温和的、武功高强的书生，就不会成为魔宫一员了。展昭记得红九娘曾经告诉过他，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吴一祸有温和的一面，却也有得罪不起的另一面，那书生如果被逼急了，是极度可怕的。不过至今为止，展昭从没见过吴一祸传说中那连殷候都要头痛的“失控”状态。
此时，屋顶上就吴一祸和展昭，下边却是聚集了大量的人，几乎每一个铺子里都出来了人，手中都拿着一种特殊的暗器——竹筒。
展昭有些费解——乐林县只是最普通的一个县城，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手持武器袭击他们？
这时，展昭注意到王磊也跑了出来，他躲在木雕行的门板后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但是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展昭脑中迅速地闪过几个念头，他扫了一眼那些所谓的工匠，开始怀疑——这些人，真的是原本的乐林县居民么？
展昭想到了刚才饭桌上，吴一祸自言自语的那句——乐林县比起以前，似乎更加的萧条了。
……
白玉堂和天尊此时正在伍府院中的假山后边，两人正专注于院中那“嘎吱嘎吱”的异响，却听到了外边传来的一阵巨响。
白玉堂微微一愣。
天尊眨了眨眼，这时，咯吱咯吱的声音也停下了。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之中，传来了脚步声。
“老爷！老爷！”
白玉堂听声音，应该是那个管家。
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木行街出事了。”
白玉堂就看到眼前的天尊对他挑了挑眉——估计是展小猫和那病包暴露了吧。
白玉堂有些担心，乐林县的高手不知道有多少，从那一声巨响的动静来看，起码塌了一条街，展昭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白玉堂一个分心，就看到眼前的天尊摇了摇头，似乎是无奈。
白玉堂也意识到——刚才气息没控制好。
与此同时，身背后忽然一阵劲风。
白玉堂微微一愣，手背后的云中刀往上一抬，“嘭”一声，一股内劲砸在了云中刀上。
白玉堂一收刀，感受到了袭击者的内劲……同时，眼前的假山“哐”一声碎裂。
假山后边的景象，终于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了白玉堂的眼前，五爷也搞清楚了那“嘎吱嘎吱”响的究竟是什么。
就见假山后边，有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木头人。
白玉堂双眉忍不住皱了起来，就在他想仔细看一看那个“木头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天尊忽然一拽他胳膊，往空中一跃……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诡异的内劲拔地而起，尾随着他俩直追过来。
白玉堂微微震惊，这是什么功夫。
天尊抬手一掌抚过……身后的内劲瞬间冻住，成了一根冰柱。
等天尊和白玉堂落到了一座高楼之上的时候，天尊拂袖轻轻一挥……一阵寒气像是风一样在四周围扫过……四周围形成了大量的冰渣，在空中浮动了几下之后散落了一滴，整个地面瞬间光芒闪烁……
白玉堂就看到四周围的店铺里，走出来了许多人，看着就好像是普通的住户，但是脸上却有着明显的恶意。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
白玉堂正疑惑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见那些人一起举起手中的竹筒，对着他们。
天尊摸了摸下巴，“这东西这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白玉堂一愣的当口，天尊突然轻轻一拍手“啊”了一声，显然是想起来了。但是就在这时，那些对着他们的竹筒突然射出了大量的“黑点”。
“小心。”白玉堂意识到是暗器的时候，就听天尊说，“哇！病包今天心情不错。”
白玉堂茫然，天尊已经一拉他窜上半空，而同时，他们脚下的房子也塌了。
白玉堂和天尊落到了另一座高楼之上，刚刚落到屋顶上，身边，展昭和吴一祸也到了。
天尊看了看吴一祸手上的弓箭，“呀，幽幽，好久没见了。”
吴一祸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无力。
白玉堂看展昭——幽幽？
展昭笑眯眯——一会儿跟你解释。
此时，越来越多拿着“竹筒”的人涌了出来。
天尊微微眯起眼睛，“喔呦，魔宫附近还藏着这这样一帮人啊……这次还真是意外收获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完全不理解天尊的话，似乎眼前这一切发生的事情也超出了他俩的理解范畴。
随着那些人涌过来，吴一祸纵身一跃……
展昭和白玉堂要跟去帮忙，天尊轻轻一抬手阻止，“大人打架小孩子不要打岔。”
白玉堂和展昭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各种伤自尊，不久大了一百来岁么。
而此时，魔山之巅，魔宫最高的一座瞭望台上，聚集了好些人。
红九娘提着裙子踮着脚，蓝狐狸搭着个凉棚张望着远处乐林县的方向，就见那里烟尘滚滚的。
“哎呀……”九娘略惊讶，“谁招惹那病包了？”
殷候等抱着胳膊也来看热闹，“是碰到什么高手了？连幽幽都拿出来了，多久没看见了……”
好奇跟来的赵普问，“什么幽幽？”
殷候想了想，问殷兰瓷，“那一串名字叫什么来着……”
殷兰瓷望天，“冥歨樊心弥彻摩蓝幽莲弓。”
殷候挑眉，“果然是一辈子都记不住的名字。”
小四子坐在赵普胳膊上，好奇问，“九九，那个是什么弓？”
赵普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天下第一弓，自古弓兵多强手，幽莲一出无争锋……这小子不是书生，而是……”
赵普话没说完，就见魔宫众老头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嘘……”
赵普心领神会，考虑到殷候的身份，也可以理解吴一祸的真正身份了。
九王爷再一次感慨——魔宫果然不是一般地方。
欧阳少征挑着眉直晃头，“哎呀，可惜把乔广打发走了，那话唠如果知道他偶像在这儿，这会儿肯定要跪了……”
公孙虽然一头雾水不知道众人在说什么，但是他听得懂殷兰瓷说的那一串话，“冥歨樊心弥彻摩蓝”是梵语，佛家的一种说法，意思是“无与伦比的奇迹”，而“幽莲”是佛家传说中的一种隐形的莲花，无色无形却有异香，沾了水珠会有幽蓝色的光芒。
在唐末乱世之中，出了许许多多的名将，他们都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公孙在一些兵书野史上，看到过这样一颗“流星”——幽莲之弓，儒将，手握一把隐形之弓射、出的也都是隐形之箭，所向披靡的常胜将军……形貌俊美如文弱书生。
公孙突然想起赵普手下的右路大将军龙乔广也是善使弓箭，赵家军四个副将每一个的兵马都有属于自己的旗帜和标志。龙乔广那些兵将的徽章就是一朵幽蓝色，若隐若现的莲花。
同样善使弓箭，八王爷身边那位寡言少语的高手多罗，公孙记得他手背上有半朵蓝色莲花的纹身。小四子还问多罗，为什么莲花不完整，是不是纹身很痛纹到一半不想纹了，多罗笑着告诉他——这个是传说中的，弓兵之神的象征。
392【木蝗之祸】
展昭和白玉堂眼看着吴一祸将整个乐林县城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等病书生收了弓，跃回屋顶打开扇子轻轻摇啊摇的时候……下边已经是一片狼藉。
刚才那些个手持暗器的店主东倒西歪摔了满地,那些还能站起来的都聚集到了一起,在他们中间的，是那个木雕行拿着烟袋的老头、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木头人。
展昭皱眉,“这人怎么……”
白玉堂也觉得异常，这真的是个木头人啊,但是为什么能动的？
“木蝗。”
这时，天尊开口,边问吴一祸，“是叫这个名不？”
吴一祸点了点头,“还以为死绝了，没想到还存在,果真祸害遗千年。”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木蝗是什么？”
“是一种图腾。”吴一祸似乎想详细解释一下，“现在有些麻烦，等会儿再说。”
展昭点了点头，注意到附近又出现了不少人，聚集在外围，其中也包括伍采。
“那些人也是他们一伙的？”白玉堂问。
但是众人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百姓，没拿着武器，也似乎没什么敌意，脸上的表情多为惊恐状。
吴一祸问展昭，“你的群魔令呢？带了没？”
展昭点点头，有些惊讶地问，“要用群魔令那么严重？”
吴一祸点头，一旁天尊补充，“要一个不留地铲除啊，不然他们会像蝗虫一样繁衍！”
展昭和白玉堂搞不明白这里的“他们”究竟是指什么，但既然吴一祸这么要求了，于是展昭抬手，将群魔令抛上了天空。
展昭还是头一次用这玩意儿，别说，扔上天去的一刹那，心情甚好……
群魔令说白了就是联络用的响箭，然而，比起普通的响箭来说，这一道号召群魔的令牌，却是特别叫人震撼，尤其是在空中炸开之后，带出来的一股萧索风声，鬼哭一样。
那个老头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分散，目标则是扑向那些围观的百姓。
可他们刚刚扑倒外围，就被一股内劲拽了回来。
天尊站在楼上，抬袖扶手，隔空掌的掌力将人都拽了回来。
“谁都别想跑，老实呆着。”天尊一笑。
说话间，白玉堂忽然注意到了一些异样，他低声对展昭道，“猫儿，你有没有发现。”
展昭看他。
“那几个人……脸上有裂纹。”
展昭微微一愣，仔细看……果然，就见那个老头、包括几个拿着暗器袭击他们的人，身上和脸上，不同程度地出现了一些裂缝。
“裂了……”展昭觉得这些人不像是人，倒像是木头材质的，裂了也不见流出血来。
“那个小鬼好像有话要说。”吴一祸指了指仗着胆子跑到切近的伍采。
展昭跳了下去，伸手一提伍采，将他提到了屋顶，“这是怎么回事？”
伍采叹着气道，“都是我的错……招来这种祸端。”
展昭疑惑。
伍采指了指轮椅上的木头人，说，“那个是我爹。”
白玉堂微微地皱眉，那人是伍贤？可是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木头人啊，难怪刚才没有气息了，感情不是高手是木偶……
伍采道，“我爹自从瘫痪之后，饱受伤病困扰，他腰背受伤，全身无力又每日酸痛，我遍请名医给他医治都无果……直到遇到此人。”
说着，就见伍采指了指那个拿着烟袋的老者。
那老者此时目光阴郁，白玉堂和展昭注意到，他的面颊刚才受了伤，然而伤口并未溜出血水，而是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就好像是受到了撞击的木片一样。
“我在各地贴了榜文，请名医来给我爹治伤，他拿了榜文来的。”伍采道，“起先他给我爹用药，我爹的伤痛就缓解了。后来他的名声传开，许多人都来找他治病，他也在乐林县定居了下来，开了个木器行。”
展昭听着有些费解，这不是个郎中么？开药铺才对，为何要开木器行？
“因为一旦被木蝗族盯上，下场就是变成木头。”
展昭和白玉堂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落了下来，双眼一只赤目、一只黑目，黑色乱发……
展昭略微有些惊讶，来的是龙九炼。
夜叉宫主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展昭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赶忙打招呼，边给白玉堂介绍了一下。
吴一祸好奇，“你怎么来了？你不深闺啦？”
龙九炼嘴角抽了抽，倒是也没跟他计较，目测了一下下方众人，皱眉，“这帮虫子真是死而不僵。”
说话间，龙九炼看了天尊一眼。
天尊望着一旁，那表情像是——看不见你看不见你！
龙九炼望天，伸手拍了他一下。
天尊摸了摸被拍到的肩膀，瞄了他一眼，顺手把白玉堂拽到跟前，挡住自己。
龙九炼看着挺无奈的，撇嘴也不说话，问吴一祸，“就这点人？”
“貌似就这些。”
龙九炼纵身一跃下去……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混战。
夜叉王名不虚传，武功高而诡异，收拾得那群木头人满地打滚。然而……白玉堂从他的武功里看出了一些门道。
白玉堂问天尊，“师父，他跟你是同门？”
天尊撇嘴，身后又有个声音传来，“他俩算是师兄弟。”
白玉堂回头，就见说话的是殷候，此时，四周围魔宫众人也都到了，下去帮助龙九炼抓人。
“师兄弟……”白玉堂惊讶，问天尊，“那岂不是我师叔？”
“不准叫！”天尊不满。
龙九炼却是上来了，很满意地拍了拍白玉堂肩膀，“乖！”
天尊斜着眼睛看他。
龙九炼抱着胳膊站在另一端，显然两人有什么嫌隙。
这会儿众人也没功夫追究，在展昭和白玉堂看来，老一辈之间的关系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不蹚浑水为妙。另外，下边那些木头人都被抓得差不多了。
展昭觉得其实人也不是很多，用得着出动群魔令那么严重？可抓住那些木蝗族之后，就见吴一祸带着魔宫几百个老人家，分成几队，开始仔细地搜查每一间屋子。红九娘分了许多许多的火把，将大量的木头都集中起来烧毁。
原本乐林县的百姓被聚集到了一起，有魔宫的几个医者给他们检查身体。
展昭和白玉堂还处于困惑状态，只好带着伍采和王磊到了一旁，问他俩详情。
伍采告诉展昭和白玉堂，“他爹在服用了那个郎中给的药之后，就开始渐渐地变了！变成了木头人，连性情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不人不鬼。”
这时，就见王磊带着几个人从伍府出来，都是衣衫褴褛的书生模样。
经过询问，才知道就是这几年丢了的书生，都被关在地牢里，其中也包括秋艺。
经过询问，展昭和白玉堂终于彻底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所谓的“木蝗族”，是一群历史可追溯到千年以前的巫族，或者说是药族。
“木蝗”是一种药，也叫木毒，这种毒十分奇特，能让人的身体“木质化”。
木蝗诞生于古代战场，原本只用于外伤的镇痛，是一种用了之后会上瘾的药物，巫医们发明的。随着药物的不断改良，木蝗产生了一种惊人的药效，长期使用，能让人再不会被病痛所困扰，身体不断地长出木质的增生，就好像是树木一样，可以通过雕刻来修改自己的容貌，诡异之极。
木蝗毒的效果因人而异，有一些人是怎么都不会中毒的，有一些人中毒之后，木质不能够很好地融合于身体，因此会变成伍贤那样的木偶人。而最完美地融合了木蝗毒的人，就会像那个拿烟袋的老者，以及其余几个攻击白玉堂他们的人那样，外形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五官都可以随意雕刻，皮肤什么的需要经常地打磨，不会流血、但是需要持续服药，这种人，就是彻头彻尾的木皇族了。这也是为何整个乐林县那么多木匠，以及那么多人做木偶的原因。
木蝗族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他们就跟蝗虫一样，他们经常以郎中的身份到一个地方，用看病的方法给城里的人下毒，然后悄悄占领一整个城镇，将这座城池变成他们自己的领地，把城里的居民控制起来。
城中中毒的居民都会被他们所控制，因为木蝗毒一旦中了，人的性情就会大变，他们开始不将自己当做汉人或者活人，反而会全心全意效忠木蝗族。
那些不会中毒的普通百姓，就变成了他们的“奴隶”，负责工作来养这些木蝗族，基本的族群阶级就形成了。一些想要反抗的人会被抓起来作为人质，或者干脆杀死。
木蝗族在当年乱世的时候十分兴盛，但后来被大批量地清剿了，因为危害重大，就跟蝗虫一样蔓延势不可挡，所以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对于木蝗都采取全灭的态度。
而木蝗j□j工艺相当复杂，都是木蝗族一些老贵族代代相传继承下来的，大多从木头里提炼。凡是中了木蝗毒的人，他们身体上刮下来的木质就可以提炼出蝗毒，因此要彻底烧毁一点不留，不然很容易继续传播。
展昭和白玉堂在魔宫众老的帮助下，破了这个匪夷所思的案子，同时救出了那几个被抓的书生。包括秋艺在内的众人都没死，虽然被囚禁了很久，但身体状况还好。
乐林县不少被控制或者骨肉分离多年的百姓，终于是得救了，抱做一团喜极而泣，场面十分的混乱。
展昭问了秋艺一些跟案件相关的事情，补齐那被损毁的龙图案卷。
秋艺说，他们几个，当时一直在调查乐林县的人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因为木蝗心狠手辣，而且亲人被控制，官府衙门也被控制，所以他们格外小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巧老财迷蔡金宝招人帮忙修书，他们想从古籍之中找到关于这方面的一些线索。然而无奈四周围木蝗族的人盯得太严了，他们拿了一些书回去调查就被发现，于是秋艺被抓，和之前一些调查木蝗族的人一起被囚禁了起来。
而至于伍采的父亲伍贤，因为中了木蝗之毒，已经不是原本那位贤德的官员了，现在就如同一个木偶人一般可怕。
而关于那一篇有危险标示的碑文的手抄纸，展昭也调查了一下。
抄这页纸的书生却说，他并未进过魔山的山谷，更没见过什么倒塌的石碑，他是一次在木蝗族族长，也就是那个拿烟袋的老头的书房看到这一页书的，似乎是一封他刚刚收到的书信。书生以为这些奇异符号是跟木蝗有关系，所以记下来，手写了一份……可惜没写完就被抓走了。
这个案子颇有些离奇，包大人想审问那个木蝗族的组长，但是所有被俘的木皇族，都集体自尽了，场面十分叫人震撼。
“就这么自杀了？”展昭皱眉。
吴一祸跟他说，“木蝗在当年就是人人喊打的害虫，为了延续自己的部族，他们都活得十分低调，对这个部族大家都了解得很少。”
“但是看得出来。”殷候微微皱眉，“真正的木皇族纯种族人大多功夫了得，这些只是小喽啰，现在就不知道是木皇族已经差不多灭绝了，这些只是残兵余孽。还是说根本没灭绝，大虫子隐藏在暗中，被发现了就弃卒保车。
“木蝗似乎是一直都在寻找什么。”天尊摸着下巴，告诉展昭等人，“这个部族相当的奇怪，当年他们最强盛的时候，明明可以聚集起来占据小半个中原，可他们偏偏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中原各地，因此才会被各个击破，最后几乎灭绝。”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白玉堂问。
众老魔头都摇头，表示不得而知。
“他们也有碑文，会不会在寻找镇魂瓶？”展昭问。
“也有可能。”天尊和殷候都点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在魔宫附近潜伏了那么久。
“或许，他们是在监视魔宫。”龙九炼皮笑肉不笑来了一句，“大概人家怕了你们了，就想等着你们死了之后再来兴风作浪吧，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暴露了，可惜。”
天尊又斜了龙九炼一眼，龙九炼也看了他一眼，彼此之间，散发着微妙的气息。
……
这个涉及到整个乐林县城的大案，在魔宫众人的帮助下破了，虽说线索断了，但还是救了很多人，也算功德圆满。
除夕将至，陷空岛的众人也到达了魔宫，整个魔宫热闹到不得了，闹哄哄的。
展昭和白玉堂也抛开了案子，众人轻轻松松地过了一个年。
除夕当晚的年夜饭，赵普让影卫把邹良叫来，霖夜火也被小良子拽了过来。
大概是不想给众人添堵，所以二人也不闹别扭，隔着十万八千里地坐了，闷头吃饭，偶尔笑笑，却是没交流。
展昭和白玉堂决定不去理会各种琐事和正事，好好过一个年，于是众人将龙图案卷锁了起来，从除夕一直疯到正月初五，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初五一过，来过年的人渐渐散去。
陷空岛众人因为岛上还有买卖要做，所以先告辞了。
夜叉宫的人得了药，有些病轻的已经好转，有些病重的需要调理，也跟着龙九炼别过殷候他们，回了夜叉宫。龙淼淼想跟着展昭他们去玩儿，不过还是被龙九炼提溜着脖子抓回夜叉宫了。
殷兰瓷和6雪儿各自回红樱寨和映雪宫了，6天寒也带着6凌儿离去。
魔宫众人过了年，各有各忙，还有些搭伴儿出去游玩了，走了一大半。
初七的时候，邹良和欧阳少征带着所有人马，先回黑风城去了。
初八那天，无沙大师和霖夜火带着夙青以及跟小四子难分难舍的萧良，先回火凤堂了。
一转眼，出巡的队伍就剩下了开封府众人、赵普、以及庞太师他们。
初九那天，众人决定返回开封府。
包大人要先回皇城跟赵祯复命，赵祯之前也交代他们过完年赶紧回一趟开封，似乎是有事情交代。太师和庞煜思念家人，要回去看看庞妃和香香。
于是……众人启程回皇宫。
当然了，天尊和殷候两个闲人还是跟着一起走，小四子死活拽住两人不肯撒手，那意思，殷殷和尊尊要是也走了他就哭鼻子一直哭到开封府，于是二老想跑也跑不掉。
临走的时候，风传风给了展昭一个卷宗，告诉他，里边是关于西域鬼海一带，他们之前交代他查的一些东西，让两人路上慢慢看。
上了马车往回赶路，公孙等人闲下来了，就问赵普——邹良和霖夜火之间，究竟有什么问题。
赵普叹了口气，“孽缘啊。”
……
393【雨落开封】
开封府出巡的队伍回到开封府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
小四子撩开车帘，仰着脸看看大颗大颗的雨滴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砸下来，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接水珠。
公孙将他的手拽进来,拿着帕子给他擦,边说,“好像好久没下过雨了啊。”
“嗯！”小四子点头。
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
公孙打开帘子，就见骑着马的展昭凑到了车窗边。
小四子仰着脸,展昭一手撑着一把伞,弯腰笑眯眯递了一样东西进来，像是给小四子的。
小四子伸手接了，就见是一把小小的绢伞，红色底烫金边,一朵一朵白色胖荷花的花样……
小四子拿着那把小小的伞转了转，提着衣摆就要跑出去到雨里转两圈。
公孙也不拦着他，反正都到了开封大街了。
小四子蹦下马车，此时马车到了白府附近了。
白玉堂和天尊都下了马，白玉堂一手撑着一把白色的伞，一手牵着白云帆，跟展昭微微一偏头，示意自己先回府了，一会儿去开封府找他。
展昭边感慨一下他家耗子好玉树临风，边点头表示——一会儿见！
小四子撑着小伞在雨地里转圈，就听有人说话，“小四子，这伞不错啊。”
小四子仰起脸，只见天尊正从马车里下来，伸手去戳那把伞的伞面儿。
小四子仰着脸看他。
天尊弯腰揉了揉他脑袋，白玉堂走过来，一手打着伞给他遮雨，一手拽着还分不清楚方向的天尊，带回白府去了。
马车少了一半，百福带着白府的家将，卸着行李。
马车继续走。
小四子打着小伞跟在马车后边，身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赵普，提醒他小心水坑。
再有几步路就到庞府了，太师也下了马车，庞煜打着伞去遮他爹，边跟包延和包大人告别。两人从小四子身边走过，小四子跟两人挥手。
太师捏了捏他腮帮子，让他记得到宫里看香香，就和庞煜一起进府门了，呼延大夫人早就带着太师的众位夫人在门口迎接了，环肥燕瘦一众夫人跟马车里的包夫人相互问候，场面有些有趣却也不失温馨。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九王府门前。
赵普将小四子抱起来，放到马车上，用袖子擦了擦他湿掉的鹿皮小靴子的鞋面，脸凑过去。
小四子在赵普刀削一样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赵普揉他脸的同时，对马车里的公孙挤挤眼睛，说晚上来接公孙和小四子去陪皇太妃吃饭，就甩着袖子跑府里去了，连伞都没打。
一群影卫拿着大包小包的行礼，跟小四子挥着手，跟着赵普回府。
小四子打着伞，靠着身背后打哈欠的小五，坐在马车的车尾晃着两只脚，左右看。
马车里就剩下了和公孙一起整理卷宗的包延，后边的马车里是包夫人和包大人，两辆马车中间，展昭打着伞骑着枣多多不紧不慢地跟着。
小四子眨了眨眼，歪着头——咦？好像少了一个人……殷候去哪儿了呢？
于是，小四子站了起来，踮着脚看后边。
包大人的马车后，是五百个衙役的队伍。
浩浩荡荡的队伍的末尾和纷乱的雨幕几乎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道灰蒙蒙的墙。
小四子睁大了眼睛望着，在朦朦胧胧的雨帘之中，有个黑色的身影，只有一个轮廓，一身黑、一把同样黑色的伞，慢慢地走着。
小四子从马车上蹦了下来，搭着小伞顺着队伍往后跑了过去。
公孙好奇地探头出来望了望。
展昭也坐在马上回头看，微微地笑，继续往前走。
小四子顺着衙役的队伍往后跑，穿着蓑衣的衙役们一个一个地回头看着他……直到他跑到队伍的最后边，跑到了殷候的身边。
殷候低头，就见小四子打着小伞笑眯眯仰着脸，跟他并排走，顺便伸出小手给他。
殷候微微地笑了笑，伸手，抓住他的手。
展昭看着后方雨幕里，黑衣黑伞旁边，一把小红伞，一个小小的身影，并排慢慢走着。
公孙问展昭，“哪儿来的小伞？”
展昭笑了笑，道，“我小时候用过，伞王做的，这伞别看是把绢伞，可牢固了，关键时候连刀子都挡得住，临出门的时候外公找出来的，说送给小四子。”
公孙点了点头，靠着车窗看着后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殷候低头，看着红色的伞顶，轻轻转着的伞面带出弹跃的雨珠，伞下，就看到两只小靴子边走边踹起一串串水珠。手中小手似乎和二十年前紧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感觉一样，温热，别看小，却是很有些力气，活力无限的感觉……
殷候边走边低头，就看到小四子挪开一点点伞，仰着脸对他笑。
殷候对他笑的同时，莫名地回忆起了一些画面……
一百多年前，自己和天尊也曾经这样一人一边拉着银妖王的手，会不会在那人眼里，他们也是这样笑的呢？小四子这会儿看到的画面，是不是也跟当年他俩看到的一样？殷候笑了，摇摇头……
记忆中，伞下的妖王笑得好看，颇为认真地告诉他俩，“人用一生的时间走许多路看许多东西，但是回忆的时候却常常只记得某几个画面而已，所以只要记住你想回忆起来的那些画面，就可以了。”
殷候回忆着一些曾经的片段，走着神，耳边是哗啦哗啦的雨声，直到手上感觉到小四子轻轻地一拽，停下脚步抬起头……开封府巍峨的正门就在眼前了。
大宋第一府衙的正门是如此的威严，两尊石兽之后是一人多高的台阶。仰脸望去，台阶上方一面古朴的鸣冤鼓，上方高悬黑色的巨大匾额，“开封府”三个字带着一种特有的肃穆之感。
展昭正轻巧地跑上台阶，走到匾额下面站定，转回身。
殷候好好地从这个角度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外孙。
二十出头正当好的年纪，清瘦高挑却异常的挺拔，五官柔和俊挺，展昭眉眼间完美地继承了他外婆独有的一份温和，让他即使站在高处俯视脚下，也不会给人有任何不适或压迫之感。
一身张扬的红色官服、黑色官帽，硬是让展昭穿出了谦和却不失潇洒的端庄。嘴角似有似无的浅笑，黑色的长发，独特的，清俊的气质，介于儒雅与英武、沉稳与跳脱之间的，展昭才有的气质。双眼灵却也静，眼中常有水光，慈悲似他外婆、无畏似他娘，还有他爹的正气，以及……洞彻一切的清透，清透得殷候仿佛可以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干净修长的手指，一手拿着伞柄，一手拿着巨阙。黑得有些肃杀的巨阙，被压住了所有的杀气，古朴的纹路里，流淌的是千年神兵的沧桑与静默。
殷候莫名欣慰……这个画面，无疑会被他铭记，是他这漫长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长长的车马队伍停下，四周围略微有些骚动。
殷候回头，硕大的马车两边车帘被王朝和马汉挑起，包大人轻撩紫色蟒袍的衣摆，走下了马车，举手投足之间，是只有包拯才有的威严。
包大人下车后，抬眼看到了站在台阶前发呆的殷候，伸手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候微微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走上了台阶。
包大人始终慢了殷候一步，让殷候先行，四周围百姓都纷纷好奇——包大人迎进开封府的是什么人？
等殷候走到展昭身边，展昭已经收了伞，伸手过来接了殷候的伞，随后一挽他胳膊拉着他进衙门了。
四周围众人纷纷好奇，就有路人问正跟街坊邻居打招呼，顺便帮公孙拿东西的小四子，“小四子，那个人是谁啊？”
小四子眨了眨眼，见众人指着的是殷候的背影，就笑眯眯说，“啊！是猫猫的外公呀！”
小四子说话声音不轻，殷候听到了，下意识回头，展昭翘着嘴角将他拽进府衙门内。
公孙也怕给殷候惹麻烦，伸手捏了捏小四子的鼻子，示意他不要到处说。
然而，此时围观众人却是忍不住发出了感慨声……
“哇！难怪展大人这么帅！”
“就是啊……不输天尊的帅啊！”
“不知道展大人的外婆是不是很漂亮。”
小四子赶忙点头，“可漂亮了！”
“哦……”
众人接着感慨。
“果然啊！”
“这就是典型的底子好啊！”
……
开封府众人都有些想笑，没想到路人关注的重点并不是殷候魔王的身份，而是出众的样貌，果然长得帅占便宜啊……
公孙无奈地看小四子，捏了捏他腮帮子，“你又没见过展昭的外婆，就知道人家好看？”
小四子撅嘴，“尊尊不是说跟猫猫长得超级像的么？那不是就表示超级漂亮么？”说完，捧着小药箱，和小五一起进开封府了。
公孙哭笑不得摇着头跟进去了，很快，街上就传开了——包大人回府了，传说中展昭的外公，殷候也来了，长得好帅！之前见他在开封府走动还想着是谁呢，原来那么大来头！
……
展昭等在开封府刚刚放了行礼梳洗一下，宫里就来人了。
有些日子没见的小侍卫戈青春风满面地跑来了，看来年过得不错，脸蛋白里透红的。
“展大人。”戈青进门看到展昭就跟他打了个招呼，边好奇地四周围看。
小四子就在他身边，正拿着块大帕子给小五擦毛，见他四外找，就说，“尊尊在白府呢，一会儿才来。”
戈青嘴角抽了抽，搔搔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展昭哭笑不得，一个戈青一个屾岘，看到天尊和外公就迈不动步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传皇上口谕的。”戈青道。
包大人正好换了一身衣服从房里出来，听到了，就道，“本府正准备进宫面圣。”
“皇上在八王府呢。”戈青道，“所以让我来告诉大人，八王说让大家去王府吃饭。”
包大人点头，边问戈青，“这段时间开封府没出什么事吧？”
戈青摇头，“没有。”
包拯倒是松了口气。
展昭挺着急去西北的，之前在回来的路上听赵普说了霖夜火和邹良之间的事情，他也有些替两人着急，于是打听，“开封府最近有什么急待解决的案子么？”
戈青边接包延递给他的桔子，边仰着脸想了想，摇头，“好像是没有啊，我没听南宫大哥提起，多罗也说最近挺太平的。”
展昭倒是放心了。
这时，就听小四子喊了一声，“尊尊、白白。”
“咳咳……”戈青被桔瓤噎住了，直捶胸。
展昭回头，就见天尊和白玉堂走了进来，这两人显然沐浴更衣过了，清清爽爽两身白，各有各的帅气。
天尊那一头头发的药还没解呢，其实公孙已经给他调配出解药了，不过天尊一直没用，他最近渐渐开始掌握规律了，怎么甩一下就黑了，再怎么甩一下变白，各种方便。
这会儿天尊一头黑发，溜达进来看到戈青了，摸着下巴打量，似乎是在想——这小孩儿各种眼熟啊。
戈青拍了半天胸终于将那桔瓤咽下去了，抬眼看到天尊就愣住了——黑发！
天尊端详了他一会儿，想起来了——哦！那个怕馄饨的小孩儿。
戈青张着嘴合不拢，满脑袋只有——黑发黑发黑发黑发……
白玉堂看着戈青下巴都快掉了的傻样也有些无语，走到展昭身边，顺便摸了摸小四子的脑袋，问展昭，“吃饭去么？”
展昭说了一会儿去八王府吃饭的事情，白玉堂点了点头。
“赵普来了没？”公孙也换了一身衣服跑出来，边往门外看。
“我刚才出门碰到到他了。”白玉堂道，“他说先去一趟欧阳府。”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赵普应该是为了邹良和霖夜火的事情，去询问欧阳老将军了，毕竟，当年的事情，欧阳老将军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一些细节的人。
394【遗孤狼子】
赵普跑到了欧阳将军的府衙门前，抬起头,九王爷盯着将军府巍峨的正门发起了呆来。
正在大门外傻站着,就听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三舅舅,你们出巡回来啦？怎么不进去？
赵普回过头,就见身后站着拿着几本书,一身太学学袍的欧阳淳华。
之前鬼面人的案子之后，开封众人就出巡了，欧阳淳华他们几个又恢复了每日读书的才子生活，这不刚下课回家,就看到门口杵着赵普。
我舅舅也回来了么？淳华四处找欧阳少征，"爷爷昨儿个还念叨呢，说他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最好是什么时候把你们五个都找来一起吃顿年夜饭，那就好了。
淳华边说边往门里走，书童和下人都帮着接东西，同时好奇地看着赵普。
淳华也奇怪地回头，赵普就是站在门口发呆，似乎犹豫要不要进去。九王爷平日意气风发慣了，甚少这么六神无主的样子，小淳华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子，惊得一蹦，＂不是我舅舅出事了吧？"
赵普摇摇头，“欧阳先回黑风城去了。”
“哦”淳华松了口气，随后好奇问，“王爷您有事啊？”
赵普迟疑了一下，问，“你爷爷这阵子精神还好？
淳华点点头，欧阳老将军老当益壮是谁都知道的。大宋朝那一辈的将领几乎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个欧阳老将军，赵祯都拿他当佛爷那么供着，开口闭口都是“老爷子”。而赵普他们几个要不没爹，要不亲爹是奇葩，就欧阳老将军的干爹最正常又疼人，于是大家都拿他当唯一的长辈，孝顺非常。
赵普点了点头，摸下巴。
淳华凑过去，“是不是我舅舅闯祸了？”
赵普无奈，拍了拍他，“去跟你爷爷说，我来找他喝酒。”
淳华屁颠屁颠就跑进去了，睡不知道他爷爷最中意赵普了，喝到天亮都没问题。
赵普搓搓脸，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进了将军府。
……
展昭和白玉堂等人跟随包大人来到了八王府。
王府里新年的气氛还是十分浓郁，丫鬟小厮们各个喜气洋洋的。
小四子穿着公孙给他准备的新衣裳，一走进王府，就被早埋伏好的柴郡主和庞妃劫走了。
赵祯和八王爷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太师心满意足在一旁抱着可爱的外孙女各种哄。
展昭等目测了一下，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那赵祯这么十万火急叫他们回来干什么呢？
＂包相。＂
八王爷招呼众人过去。
众人坐下随意地聊了几句，没等赵祯开口，包大人就说，＂皇上，臣想去一趟边关。＂
赵祯和八王都有些惊讶，八王问，＂出了何事？＂
包大人也不瞒着，将霖夜火和邹良突然闹别扭的事情说了一下。
赵祯和八王也很是好奇。
赵祯道，＂朕倒是沒有什么急事，既然如此，爱卿不如即刻赶往黑风城査明此事。这二人一个江湖奇侠，一个军中名将，若是有什么误会导至反目成仇，的确是叫人痛惜。＂
展昭等人都松口气，包拯却是微微皱眉，看来，皇上叫他门回来，的确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考虑到轻重急，赵祯决定日后再说
包大人好奇一一这是又出了何事了？算算日子，年后第一位的大事就是春试，希望皇上只是想包拯专注于这次的人才选拔，而不是又有什么奇案怪事了。
包大人正自发呆，就听八王爷忽然道,＂难怪泽岚这次回来心事重重，原来涉及邹良身世，的确棘手。展昭等已经大致心中有数，其实邹良的身世的确是颇为离奇，甚至传奇。
邹良是孤儿，被狼养大，这是世人口中传说的，然而，事情其实远非那么简单。
二十多年前，大宋几位驻守边关的将领之中，有一位大将军，叫邹玥，他也是欧阳老将军的好友，骁勇善战。邹将军人生唯一憾事就是无子嗣，眼看好兄弟最小的儿子都满地跑了，自己却一个后代都没，实在很让他万分沮丧。
直到邹玥五十多岁，他四十岁的妻子竟忽然怀孕，并帮他产下了一个儿子，老将军喜出望外，给幼子取名邹良。
本来是老天眷顾，可不料想天意弄人，邹将军在一次全军转移的时候，忽然失踪了。连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手下的十五万精兵，包括他的妻儿。整个军营十分正常地西行，但是一夜之间，十几万人忽然消失不见。
当时此事震惊朝野，流言四起，各种猜测与怀疑笼罩了整个西北边塞，很多人都怀疑邹玥叛变了，但是周边各国都表示从没见过邹玥及那些兵马，随着时间推移，猜测又变成了邹玥误入西域鬼海，以至于集体迷失方向，死在了鬼海之中。
作为邹玥的好友，欧阳老将军带兵寻找邹玥长达三年之久，可却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就在老将军准备要放弃的时候，他的部下偶然发现了一处密林之中有狼群，而最奇怪的是，狼群之中竟然有个人类的孩子，看着四五岁年纪，十分的灵活，狼群就跟对待同伴一样地对待他。另外，这孩子飞檐走壁的，似乎是天赋异禀。
欧阳老将军想将那孩子救出来，可谁知这孩子极聪明，跟只狼仔似的，怎么都抓不住。而且老将军发现狼群都在保护这个孩子，非但不会伤害他，还很听他的话。
本来，欧阳老将军准备不管了，但是他发现那孩子脖子上戴着一个玉佩，这玉佩是他送给邹玥的，恭喜他得子，邹玥曾经当着他的面给孩子戴上。
欧阳老将军算了算时间，发现如果邹玥的儿子邹良还活着，那么正好这个年纪！
于是，老将军派出几万兵马，全面围捕，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终于将孩子和狼群围困到了一小片林子里。
欧阳将军并未让部下伤害狼群，因为如果孩子真是邹良，那么无论邹玥的人马遭遇了什么，他的唯一血脉算是被保存下来了，多亏了这些狼。
成功将孩子抓回军营之后，出现了诡异的画面。
军营外面，几千只狼组成的大狼群死死盯住军营，夜夜嚎叫不肯离去，而邹良这孩子显然是被当作狼那么养大的，生活习惯根本不是小孩儿。
老将军找来以前邹玥的好友认人，很多人都说看小孩儿五官的话，这孩子的确和邹玥十分相像，j□j不离十。
为了确保邹良身份，老将军还找来了当年邹家几个老奴以及给邹良接生的稳婆，结果一个家奴说，邹良小腿上有两颗米粒大小的红色痣，老将军将挣扎的野孩子困上，一查，果然有痣！
于是，找到了好友血脉的老将军老泪纵横，抱着邹良哭的结果是被野孩子抓了满脸的伤。
找到了邹良，意味着也许可以搞清楚当年邹玥究竟出了什么事。然而问题摆在众人眼前，邹良完全不会人类的表达方式。老将军也是头疼，这根本就是小狼崽，怎么都养不服，不关在笼子里他就咬人。
就在老头儿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小儿子欧阳少征和赵普一起，溜达来了军营。俩孩子在军营住了一阵子，觉得纳闷，远处一大群狼每天丧嚎，跟谁抢了它们孩儿似的。
这天，欧阳神神秘秘跑来跟赵普说，他爹可能真养了只狼崽儿在军营，于是，俩小孩儿就找狼仔来了。
结果，赵普和欧阳看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邹良。
赵普不明所以，只觉得老头太不是东西了，竟然把个四五岁的娃关在笼子里，欧阳索性撬开笼子直接将邹良放了出来。
说来也巧，那天老将军没在，出门办点事。将军不在，营中谁敢管赵普和欧阳两个小祖宗，等众人明白过来，邹良已经被放出来了。
邹良一出来就要跑，赵普想问问他干嘛被关，结果被邹良一爪子爪在了手背上，一条血痕。一众侍卫都吓坏了，赵普怎么说也是王爷，这要有个三长两短还得了？
可事实上，不止侍卫们不干，赵普自己还不干了呢！九王爷心说一一你个白眼儿狼啊，小爷放你出来你还打人，这不恩将仇报么？揍你！
于是，九王爷一撩袖子，抓过邹良就揍。
等老将军回到军账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一天没见，老爷子进门就问负责看守的侍卫邹良怎么样了。几个侍卫表情复杂，让老将军自己去瞧一眼。
等欧阳老将军跑去营帐，就见院子里的笼子空了，老头急得刚想骂人，就听到帐篷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老头跑到门口一看，就见三个小孩儿坐在桌边正吃饭呢。
赵普手上抱着纱布，正夹菜，他身边坐着邹良，满脑袋包的都是纱布，像是刚刚被谁胖揍了一顿。这会儿，邹良正别别扭扭地拿着筷子，似乎是在学赵普的姿势吃饭，欧阳在一旁教他，还给他夹菜。
老头傻眼了，他走进去，邹良抬头一看到他就紧张了起来，显然知道这是关他的人，呲牙裂嘴的像是要咬人。
老头正尴尬，赵普拿着筷子抽了邹良后脑瓜一下，“坐下吃饭”
说来也奇怪，邹良真的就坐下了，拿着筷子还是有些警惕地看欧阳老将军。
赵普瞧了瞧他，指着老头对邹良道，“干爹”
邹良眨眨眼。
赵普又说了一遍，“干爹”
邹良张开嘴，学着赵普的调子发出两个音节，“干……爹。”
赵普满意点点头，夹了个鸡腿给他，邹良伸手抓，就听赵普“嗯”了一声，邹良乖乖把爪子收回来，费力地拿筷子夹着鸡腿吃，欧阳在一旁给他盛汤。
再看老头，默默地走到军营门口蹲下去，抹眼泪鼻涕。
后来，老将军问赵普怎么让邹良听话的，赵普说，“揍老实了就听话了呗，跟只小狗似的。”
就这样，赵普和欧阳带了邹良一年，邹良虽然还保持着一些“狼性”，但基本恢复了人类孩子的腔调。
而军营外的狼群在邹良去了几次之后，就散去了，偶尔能看到邹良拿着一大桶肉在营帐外面喂狼，也会偶尔抱一两只受伤的狼来找军医要金疮药，时常吓得军医哇哇叫。
军营之中的孩子越来越多，赵普是头儿，当之无愧的老大，欧阳少征最野最会闹腾，贺一行最乖最懂事，龙乔广是个小话唠，邹良最小，像只狼崽儿，不说话，另外四个做哥哥的都很照顾他，欧阳老将军是所有人的干爹。
邹良一直非常非常孤僻，虽然早就不是狼孩子了，但是那股狼性似乎已经浸透入他骨髓，军营里的狗都听他的，他上野外打声口哨能召来一个狼群，打仗的时候也最擅用狼群战术……
邹良一直不怎么会跟人交流，特别是不会应酬长辈，虽然每年他干爹生辰的时候，他都悄悄放一坛子好酒在他干爹房里。
而至于邹良究竟知不知道他爹当年遇到了什么，他是怎么成为狼族一员的，始终无人知晓。欧阳老将军有没有问过不得而知，反正之后，老将军再没有提起过跟邹玥有关的任何事情，似乎有什么隐情，这事情也很快，被人忘记了。
395【鬼海】
邹良的身世的确传奇,展昭等人听到赵普的讲述之后,也是有些感慨，不过这似乎和霖夜火没什么关系。论年纪,霖夜火和邹良差不多,怎么都不可能跟邹良他爹的遭遇有关系。
另外,邹良四五岁进入军营之后,就跟赵普他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成长的经历也差不多,欧阳等人都清楚,邹良是没有什么仇家的。赵普十六岁就带兵打仗了，邹良一直都跟随他征战沙场，最多有些战场上的敌手,以邹良的性格也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早就两清了……
于是，邹良的仇家只能是他四五岁之前结下的。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仇人？在赵普等人看来，邹良虽然狠戾，但其实是个相当单纯的人，这一点跟紫影很像，能形成这种性格的人大多经历简单、心无城府。
就连展昭和白玉堂都看得出来，邹良不像是身背仇恨在生活的人，霖夜火就更加了，没心没肺的……于是，两人之间的交集，莫非是因为父辈？
欧阳老将军之后都没再提起邹玥将军以及十五万大军离奇失踪的事情，但老将军不提，不代表邹良就会不在意。
换了谁，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明不白失踪，都会去查一查……但是众人从来没听邹良提起过，这是否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表明——邹良其实知道他爹和那十五万大军是怎么消失不见的？又或者是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可考虑到邹良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甚至可能是婴孩儿时期……他能记住多少呢？
一切都扑朔迷离。
从魔宫回来的路上，展昭等人仔细询问赵普。
赵普还说出了一些——细节。
邹良幼年跟着赵普和欧阳一起生活的时候，经常做恶梦。
他起先是和狼一样，晚上醒着，睁着一双眼睛到处看，白天趴着睡觉。于是赵普和欧阳想法子调整他的睡眠时间，方法很简单，白天使劲儿带着他疯玩，他一困就弄醒他，等到晚上才让他睡。
邹良白天没的睡，晚上又睡不着，熬了几天后就困得不行了，天一黑就老老实实睡着。
那时候几个小孩儿都睡通铺，一张大床上五个人，一人一条被子。
有一天晚上，赵普就感觉旁边有人踢被子，“嘭嘭”直响。他以为欧阳少征又踹被子了呢，睁开眼睛一看，眼前就是欧阳的脚丫子，往后看了看，欧阳少征枕着贺一航的肚皮睡得可死了，声音似乎是从身后发出来的。
于是赵普翻了个身，就见龙乔广也醒了，正托着下巴看着另一边，靠墙睡的邹良。
赵普也凑过去，就见邹良闭着眼睛正踹着被子，似乎是在逃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普和龙乔广对视了一眼，又凑过去了一点仔细听，就听邹良嘴里“呜哩呜哩。”念叨个不停，反反复复应该是同一个词。
龙乔广好奇，“是不是某种狼语？你也是知道的，小狼崽就喜欢这么叫呀，说起小狼崽，前天我看到军营里一只大黑狗好像被狼拐跑了，你猜这生下来的会像爹多一点还是像娘多一点啊？我在军营伙房听厨子说，生男娃像娘生女娃像爹喔，对了，厨子要做爹了你晓得不？他媳妇儿可胖了……唔。”
赵普将嘴里“叨叨叨”神烦的龙乔广一下子按被子里了，侧着耳朵仔细听邹良说话。
邹良反反复复说的是一个古怪的音节，赵普之前研究过邹良常说的一些“狼语”，这个音节他以前听过，每天晚上掌灯的时候，邹良就会指着帐篷外边的灯笼，说这个字。
赵普摸着下巴琢磨——做梦梦到灯光了？
他正想着，就感觉有人拍了拍他，赵普回头，就见被欧阳扒着肚皮没法动的贺一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指了指赵普另一只手按住的龙乔广，道，“小广快要闷死了。”
赵普一惊，赶紧撒手。
龙乔广可算透过气来了，边喘气边埋怨，“赵普你竟然敢暗算我，你等着，等我喘口气，这个被子是不是该洗啦？怎么一股子怪味道？欧阳是不是尿床了然后跟我换了被子……”
龙乔广继续叨叨叨。
赵普眨了眨眼，一旁贺一航叹口气，“干脆闷死他得了。”
赵普让龙乔广捂着嘴别吵，边问贺一航，“邹良做梦呢？”
贺一航点了点头，“他经常这样，每次都是说这个字。”
“这字什么意思？”赵普好奇，“灯还是火？”
贺一航皱眉摇了摇头，“他看到太阳也发这个字，月亮也是……”
一旁捂着嘴的龙乔广举手需要发言。
赵普无奈瞧他，“说啊。”
“是不是光的意思？”龙乔广终于说出了一句比较抓得住重点的话，“他那天追着萤火虫跑的时候也说了。”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光……”赵普歪着头看邹良的表情，“做梦梦到光了？这种做恶梦的表情，还蹬被子手舞足蹈的，光有什么可怕的？”
“哇！”
众人正专注看邹良的表情，突然，邹良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
赵普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特别是睡得直流哈喇子的欧阳少征，“嘭”一声就蹦了起来，瞌睡还没醒了，嚷嚷，“谁叫？有人偷营啊？”
正看着，就见邹良坐着直擦脑门，贺一航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皱眉——出了好多冷汗。
赵普问他做什么噩梦了，邹良当时还说不了太多的话，比比划划地像是要表达什么，其余四个小孩儿歪着头猜了一晚上，也没猜明白，就知道他比划着说什么“光”！
邹良持续这样做恶梦的状态，直到六岁才渐渐缓解，赵普等人都问过他究竟是梦到了什么，邹良的回答颇为有趣，他说，“吃人的光！”
赵普等几个小孩儿也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另外，最开始的时候，邹良非常害怕联络用的响箭。
众人还记得第一次用联络响箭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欧阳老将军教众人怎么放联络响箭，为了让几个兴趣缺缺的小孩儿开心点，老头就骗他们说去放烟花。
可是黑漆漆的夜晚，联络响箭刚刚放上天空炸开，四周围亮起来的瞬间，邹良突然将身后四人都扑倒了，还喊，“光来了！躲起来！”
欧阳老将军赶忙将他拉起来，赵普等人也起来了，不解地看他，“光来了怎么了？”
邹良当时左右看，又看头顶上方的光，似乎很困惑。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的时间，邹良对光，特别是夜晚强光的不适应才慢慢克服。可能小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一些曾经的事情都会渐渐淡忘，邹良渐渐地就不做梦了，也不怕光了，到了八岁以后，就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生活。
赵普等人私下里也讨论过，是否是当年邹良小时候见过什么，才会留下这种阴影。
贺一航猜测会不会是邹良跟狼群一起生活的时候，见过打雷闪电。广袤草原上的闪电是十分下人的，可能是那时候吓着了，所以会害怕突如其来的强光。
……
展昭和白玉堂坐着发呆，回想之前跟赵普聊起的种种。
赵祯和八王爷边喝茶边跟包拯闲聊，这时候，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就见赵普带着欧阳淳华一起来了。
淳华进来先跟皇上和八王爷问了个好，坐下喝茶吃点心。
赵普坐下，和赵祯对视了一眼，微微一挑眉。
赵祯放下茶杯，对八王爷说，“皇叔，不然早些开席吧？”
八王爷心领神会，看来开封府众人有事情要商议，于是早早吃饭放他们回去比较好。
众人快速吃完了宴席，赵祯继续留下和八王爷聊家常，放开封府众人回去了。
庞太师还在王府抱着香香，庞煜却是忍不住好奇，跟着包延一起跑去开封府了。
众人聚集在包大人的书房，关门落座，就问赵普去欧阳将军府问到了什么。
赵普神色颇纠结，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卷轴来，放到桌上。
“我问了一下干爹，他还真的知道些事情，本来打算死也不说的，也嘱咐了邹良不能说，所以那小子从来没提起过。”赵普边说，边将那一个卷轴打开。
这卷轴从外表上看，像是一张破烂的羊皮，打开铺在桌上之后，就见是一张地图，而且是非常古老的那种地图，地图上一些符号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咦？”公孙指着那些古怪的文字，道，“这不是跟魔山峡谷里那块石碑上的警示文字一样的么？”
赵普点头。
“也有这个标志。”展昭指了指那个三个三角对在一起的标志。
众人都皱眉，这是找到镇魂瓶的地方出现的，那个“极度危险”的标志。
包大人摸着下巴，盯着那张图看，问，“这是……”
赵普点着那个地图的中心区域向四个角延伸，边说，“北边是极北的位置，往下这里是狼王堡，南边是黑风城，西边是西夏，再上去是辽国……那边是火凤堂的位置，西北角就在狼王堡后边的骷髅海，东南边是鬼域，南北两头都是无人的沙漠，正西和正东是戈壁，最中间地区有清晰的地图，那片区域应该是……”
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殷候也是忍不住一挑眉，“鬼海。”
天尊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难道是鬼海内部的地图？”
“这里的确标注了路线和流沙坑的位置，还有沙漩。”公孙仔细研究地图，“但是地图并不是非常详细的样子。”
“怎么可能会有鬼海的地图？”白玉堂觉得不可置信，“那地方不是谁都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的么？”
众人带着满腹的疑问，都看赵普。
包大人问，“这与邹良有何关系？”
赵普轻轻地“啧”了一声，道，“干爹和邹良混熟了之后，就问他知不知道当年他爹娘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邹良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不过有一天，邹良突然拉着干爹出门了……我们都没跟着，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刚才我去问干爹，他才告诉我，那天邹良带着他去了一片林子。”
展昭等人都仔细听。
“干爹说，邹良带着他去的林子里有好多狼，他走到密林深处发现根本就是一个狼穴，幸好他和邹良在一起，那些狼只是歪着头打量他，没有袭击。邹良带他到了一个山洞门口，洞里有一只十分漂亮又巨大的白狼，那只狼出来跟邹良鼻子对鼻子蹭了蹭之后，就进了山洞，没多久，狼叼着一个羊皮袋子走了出来，交给邹良。邹良拿了袋子之后，给了干爹。”
“什么袋子”众人问得异口同声。
“袋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这个卷轴，还有一样……”赵普摸出一个东西来，放在了桌上。
众人低头看——就见是一枚青铜的卧虎令牌。
“这是……”展昭拿起来看。
“当年邹玥是西麓军的统帅，这是虎符。”赵普说着，摸出一个有些旧的羊皮袋子来放在桌上，“就是装在这个袋子里的。”
众人就看到那个袋子上边，有一个“玥”字。
“这是邹玥随身带的皮囊。”赵普道，“干爹说，这个袋子是邹良的娘亲手做的，他爹很喜欢，一直随身带，重要的东西都放里边。”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堂不解，“邹玥有进入鬼海的地图？”
“按理来说，他当年只是正常行军，往西挪出五百里去，根本和鬼海八竿子打不着，他如果真的去了鬼海，那就是擅自调动人马去的。”赵普道，“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在半路遇到了黑风暴，迷失了方向误入骷髅海或者戈壁一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了鬼海。”
众人都点头，总觉得迷失的可能性不太大。
“干爹说，狼窝里还有一窝小白狼，它趴着的地方，垫着一条有些破的小棉被，他记得那条被子，是当年邹良还是婴孩儿时候用的襁褓。”赵普叹了口气，“我现在想起来，那天早晨，邹良看书的时候看到个‘玥’字，不认识，跑过来问我。我跟他说了之后，欧阳那小子多嘴，说什么你爹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我就看到邹良琢磨了一会儿。”
展昭点了点头，“邹良当年太小，可能不记得自己经历过什么事情，只记得光是危险的。然后他也记得那个皮囊上的字，但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欧阳老将军又问起他他爹的事情，所以他认识那个‘玥’字之后，可能就觉得那皮囊跟他爹有联系，所以带老爷子去了狼窝拿那个东西。”
“那皮囊估计是被塞在他的襁褓里的吧。”公孙道，“的确有不少狼群捡到小孩儿之后，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的例子。
“邹良对他爹娘不好奇的么？”展昭问。
赵普抱着胳膊，“干爹说他问起过，人长大了总会查一查的，但是干爹告诉他他爹娘早就死了，让他不用找了，大概是怕他进鬼海有去无回。”
其他人都点头，欧阳老将军也算用心良苦。
“如果是迷路……邹玥就不会有地图了吧？”
众人沉默的时候，殷候开口。
赵普叹气，“我也觉得邹玥是自己擅自调动兵马去鬼海的，这可能就是干爹一直不提起的原因。”
“因为如果被人知道，那邹玥就是重罪。”展昭问，“他擅自进入鬼海的目的成谜，同时也害死了他手下兵将。”
“人都死了，事情是死无对证，邹良很小就军功卓著前途大好，干爹大概也怕影响他。”赵普叹气，“鬼海里头有什么呢？要邹玥带着全家去冒险，再说那地方真的是有趣无回？没人能进去？”
“其实也不一定。”
就在众人犯愁的时候，天尊突然开口。
众人都看他。
一旁殷候也摸着下巴，“难怪和霖夜火有关系了……这俩小孩儿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吧。”
“那天镇魂瓶跑出来光的时候，他俩就在林子里。”天尊提醒，“可能是那时候发现不妥的。”
殷候点头。
白玉堂和展昭对视了一眼，转过头盯着二人，那意思——说明白了！别打哑谜。
“嗯。”殷候想了想，道，“我以前听大和尚提起过，霖夜火的来历。”
展昭微微皱眉，“霖夜火不是来历清白的么？”
白玉堂也点头，“父母虽然已经过世，但是的确来历清楚……”
“那是无沙大和尚给他找的养父母。”殷候道，“你们见过哪个中原人或者外族是他这种长相的？”
众人都歪着头想了想，的确，霖夜火长得不像中原人也不像外族，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长相，首先一头红色的头发，皮肤白皙身材瘦高，而且他背上还有一只隐身的火凤。
殷候想了想，站起来，道，“带你们去看点东西。“
“去哪儿？”众人都仰着脸看他俩。
天尊道，“南安寺。”
众人都一愣。
“去庙里干嘛？”起身跟着天尊和殷候往外走，庞煜不解地问包延。
包延一摊手，他也不清楚，不过展昭和白玉堂倒是心里有些知晓——南安寺中的宝塔里，有着银妖王和七只狐狸的白玉雕塑群，殷候和天尊，是不是要带他们去那里？
396【沙妖与迷城】
天尊和殷候带着众人来到了开封府城南的南安寺。
南安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平日香火很旺盛，也很雄伟，不过寺庙只有南边的一小部分供信徒烧香拜佛,其他地方都是大门紧锁的，寺庙里的僧人住在南院的和北院的也不是一拨人。
南安寺是菩萨庙,庙内供奉的是千手观音，这座庙是朝廷给钱维持的庙宇,因此不跟信徒收香火钱。功德箱就摆在香台旁边,拿香的时候可以随意丢钱进去，多少随意，不丢也可以直接烧香。每天傍晚都有和尚将功德箱里的钱全部拿出来送去开封的粥铺,因此这寺庙声誉极好。
另外，南安寺的主持是微尘大师,老和尚也是武林圣者级别的高手，为人很风趣，还有些不着调，与展昭很熟悉，整天没大没小地蹲在庙门口逗小猫小狗和附近的小孩儿。
众人一路往南安寺走，展昭和白玉堂一路问天尊和殷候，“霖夜火的身世不是和黄金古城有关系么？祖上追溯起来是波斯人，虽然霖夜火的样貌和波斯人又似乎不太一样……”
殷候摇了摇头，道，“血统这种东西总是来源于两方面的，父辈一方、母亲这边也有一方，这个世界上，红发又美貌惊人的部族，只有一个族。这个族的人大多皮肤白皙到几乎半透明状。”
众人惊讶，“什么族这么厉害？”
殷候和天尊对视了一眼，淡淡道，“沙妖族。”
众人听了个云里雾里——沙妖？是人还是妖？
众人到了南安寺的正门外，边往里走，殷候边低声跟展昭等人说，“沙妖这个身份十分的诡异，无沙这辈子都想瞒住霖夜火的那一半血统，但是盖不严，这会儿估计回去有得头疼了。”
公孙听着众人的对话，追上来几步，走在殷候和天尊身后，问他俩，“二位老人家说的沙妖，莫非是和人鱼、山姥并称三大恶灵的那种……”
殷候笑了，“的确是……但是又不是。”
公孙没明白。
展昭和白玉堂则是在一旁听得有些纳闷，“人鱼和山姥不都是吃人的么？”
赵普听着都新鲜，“我也听过沙妖的传说，西北沙漠里住着一种沙妖，他们会在黑风暴起的时候出现。据说沙妖都长得十分貌美，会引诱路过的商队走入流沙坑，全部丧命，是一种十分邪恶的妖孽。所以西北有一种说法，如果你在沙漠里看到一个美人，无论多美都不能跟着走。”
天尊失笑，“传说的确是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
庞煜显然对霖夜火刮目相看，“哎呀……霖夜火是挺妖孽不过他不是蠢萌的二货么？怎么变成吃人的妖怪了？”
殷候摇头，“沙妖和人鱼、山姥、天母之类的妖怪并列，只是因为世人的误解而已，沙妖族和银狐族一样，根本不是妖怪，只是一种拥有特殊外貌和血统的人。霖夜火的族谱没人知道，但是他的血亲里一定有沙妖族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永远不会迷路，走进了鬼域都能走出来的原因。”
“对哦，夙青说过霖夜火走进鬼域转了一圈又出来了。”展昭也想了起来，“虽然鬼域和骷髅海是鬼海的外围，不像鬼海那么有名气，但是也是有进无出有去无回的险地。”
“难道沙妖族的特点就是不会迷路？”白玉堂心说这特点倒是挺好。
说话间，众人进入寺庙南院，径直往北走。
走到北门前的时候，有个小和尚跑了过来，对着展昭打稽首，“展大人。”
展昭一眼认出了这个十六七岁，胖乎乎的小和尚，“虚言，方丈在么？”
“方丈在北院呢。”虚言乖巧地跑去打开了通往北院的大门，领着众人进去。
一进北院的门，与南苑的喧嚣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净土，四周围种满了木棉树，花季还没到，因此满树的绿叶。
树上鸟鸣阵阵，还有远处传来的诵经之声，一派的庄严，果真有一种佛门净土的感觉。
虚言已经小跑着去了禅堂，展昭等人则是径直来到了白塔前边，仰着脸望塔顶。
展昭背着手，看着眼前锁着的石门，“微尘越来越谨慎了啊，竟然门都锁起来。”
“阿弥陀佛，还不是怕人偷偷进去么。”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老和尚走了过来，含笑对众人行礼。
微尘是得道高僧，无论是辈分还是江湖地位都不高出少林方丈几层楼那么高，众人赶忙还礼。
微尘抬起头就看到殷候，倒是有些意外，“稀客。”
殷候一挑眉，看了看身后。
微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不远处一棵木棉树下，天尊背着手正侧着身站着，仰脸似乎看树上一个鸟窝。
微尘打了个愣神，天尊此时一头黑发，导致大和尚瞬间觉得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呃……”
和尚张了张嘴，天尊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大和尚愣了良久，哭笑不得问殷候，“这人是返老还童了还是染了头发还是你们谁刺激他了？”
殷候微微地笑了笑，“说来话长。”
微尘又看了看天尊，这时，他注意到了乖乖跟在公孙身边的小四子。
大和尚歪过头，盯着小四子看了起来。
小四子还挺腼腆，往公孙身后躲了躲，露出半张脸，瞄着微尘。
微尘乐了，蹲下对他招招手。
小四子看公孙，公孙拍了拍他脑袋，让他过去。
小四子走到微尘跟前，这会儿他还穿着鹅黄色的绸质长衫和锈红色的小棉袄，一双红色的鹿皮小靴子，分外可爱。
微尘仔细打量之后，仰着脸哈哈大笑，“好肥的小狐狸……”
微尘大师一句话出口，再看小四子，果然……小家伙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展昭胳膊轻轻碰了碰白玉堂，那意思——这大和尚也作死啊，见面就说小四子肥。
小四子瞄了和尚一眼，又钻回公孙身后去了，微尘还在后头跟，“小神仙，吃柿子饼么？你家那些个小狐狸带了没？叫我抱抱。”
殷候拦住没正没经的和尚，道，“我们有正事，进一趟塔里。”
大和尚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远处看风景的天尊，问，“确定？”
殷候点点头。
“哦。”大和尚拿出钥匙来，打开了宝塔的大门，让众人进去。
众人跟着殷候走进宝塔，白玉堂回头，就见天尊依旧站在木棉树下看风景，貌似是没有要跟着进去的意思。
展昭看了看殷候，殷候摇摇头，示意——别管他，让他在外边站着吧。
于是，众人一起进入宝塔内部。
这宝塔虽然常年上锁，但显然是有人细心打扫的，起码地板楼梯上一丝浮沉都没有，楼顶也没有蜘蛛网。
微尘带着众人上楼，到了楼顶，又打开了一扇门。
开门的一刹那，楼顶窗户里投下来的方格形阳光照射在红色的木地板上，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古朴而宁静。
木门内的空间宽敞，四周围四个角落摆放着四盆郁郁葱葱的六月雪盆栽，繁茂的绿色枝叶间，星星点点白色的花朵。
在房间的正中间，有一组白玉的雕塑群，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雕像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柔和的暖色光芒。
一个白衣长发的男子迎风站立，一手持着一根手杖，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卷书，四周围有七只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小狐狸陪伴。
这尊雕塑，展昭和白玉堂包括赵普都见过……南安寺历史悠久，之前他们只以为这组雕塑是古代留下来的珍宝，所以才被如此谨慎地保存着。后来才知道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银妖王，于是再一次面对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奇人，众人都忍不住屏气凝神，仔细地打量起来。
虽然已经难见故人风采，但眼前雕像的美貌，还是令众人感慨万千。
妖王面容俊美如仙，神态举止与天尊颇为相似，但是气质上，妖王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沧桑之感……虽然他容貌非常年轻也非常的斯文，但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感觉比殷候和天尊都要复杂得多。
可惜白玉雕像再逼真，也雕不出妖王的眼眸，眼乃心中之苗，未见眼，等于未见人，众人不免觉得遗憾。
另外，展昭注意到妖王的嘴角是微微挑着的，似乎是在笑，笑容颇有些嘲讽的意思，但整个面部表情给人的感觉又并非轻浮。
于是，展昭和白玉堂突然同时开口问，“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完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果然感觉相同。
可更让人意外的是，微尘大师和殷候几乎也是同时开口，只答了三个字，“大混蛋！”
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殷候叹了口气，走到妖王身后，伸手去掰了掰他手中的卷轴。
卷轴的上半部分被掰了下来，原来是一个玉质的圆筒。
殷候从圆筒之中抽出了一卷画轴来，拿到一旁的一张桌边铺开，给众人看。
这卷轴之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还画了很多表格，众人粗略一看，发现类似于一本族谱。其中详细地介绍了几个部族，还配有画。
殷候翻到了某一段，指着道，“这里有对沙妖族的描述。”
众人仔细阅读了那一段记录。
原来沙妖族是一个能听得懂风声、雨声和沙流声的，感觉特别敏锐的部族。
沙妖族人数稀少，相传他们就生活在鬼海之中。同时，沙妖也并不引诱商贾进入流沙坑，而是因为他们太过美貌，偶尔被商贾遇到，会被尾随。沙漠之中地形瞬息万变，那些商贾因为没跟住，迷失方向而掉进了流沙坑。渐渐的，就有了沙妖诱人入流沙坑的传说。
卷轴中还记载，沙妖住在鬼海不与人接触，数量渐渐稀少，妖王预测不用多久，沙妖族就会彻底灭绝。
展昭将卷轴拉到下边，发现不同的部族记录了有上百种之多。
“这些都是具有特殊能力的部族么？”赵普问。
殷候点了点头，“但是目前还存活的就剩下几种，其他的都灭族了，大多是因为血统融合造成的。”
众人都点头，心说银妖王也够可以的啊，真的是仙人转世？为何知道那么多秘密。
微尘大师见殷候翻阅卷轴，好奇，“你们查沙妖干什么？”
殷候忽然想起来，问微尘，“你和无沙多久没见了？”
微尘一挑眉，“谁要见那胖子。”
众人暗暗点头，这表情像是挺熟的。
“无沙捡到徒弟那会儿，你在不在？”殷候问。
微尘愣了愣，含笑问，“你说那只背上有凤凰的小沙妖啊？”
众人眼睛都亮了——果然知道！
“你真在场？”殷候问，“他当时被捡到时候是怎么个情景？”
“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我和大师兄二师兄去骷髅海附近办点事，那晚上挂大风暴，一晚上风下来，客栈都被埋掉了一大半……”微尘道。
“大师兄二师兄？”众人都不解。
殷候帮忙解释了一下，“无沙是他二师兄，已经圆寂的无尘大师是他大师兄。”
众人瞬间张大了嘴，这位不靠谱到整个开封都有名的微尘大和尚，原来是圣僧传人，这么有来头但是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微尘一个劲摆手，“哎呀，低调，低调……”
“接着说。”殷候催促他。
微尘摸着下巴，回忆着，“第二天早晨，我们从客栈出去之后继续西行，为了不搞错方向，我们沿着骷髅海边沿的一圈骷髅前行，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了婴孩儿的哭声。”
众人都皱眉。
“哭声是从骷髅海里传出来的，我们起先以为只是幻象。”微尘解释说，“西域一带的沙漠与戈壁经常会出现奇象，特别是风大的时候，会听到一些类似哭声或者笑声的声音。不过大多是错觉，一旦被吸引走入禁地，很可能就出不来了。所以当时我和大师兄都主张别进去，但是二师兄却坚持说可能是有个婴孩儿，于是就执意走进了骷髅海。”
众人都感慨，无沙大师果然慈悲为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寻去，他和霖夜火也是有缘。
“二师兄进去没多久，就原路返回了，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儿，正在大声啼哭。”微尘笑了笑，“那就是小霖子。”
“一个婴孩儿独自在沙漠之中么？”展昭好奇。
微尘点头，“嗯，二师兄说孩子就躺在一个流沙眼里……一条白色的小棉被裹着，棉被的一半基本都被血染红了，棉被上还扎着一支箭，箭没有伤到婴孩儿，可扎透了棉被，箭尾有一个‘玥’字。”
“箭上有什么？”众人都一惊，看微尘。
微尘也被众人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地问，“怎么了？”
殷候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小霖子那会儿一头红发，皮肤雪白接近透明，大眼睛，异色眼珠，一看就不是汉人。”微尘道，“悟心看了一眼就说，这应该是个小沙妖。”
众人都皱眉，邹良他爹的箭为何会在霖夜火的襁褓之上，再加上那么多血迹……总觉得有些不祥。
“沙妖族本就稀少，对于子嗣是非常重视的。”微尘道，“据说沙妖知道流沙眼的所在，流沙眼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如果跳入流沙坑，找对了流沙眼，就会从另外一端的流沙眼出来，这是沙妖逃难时候常用的方法。”
白玉堂想了想，“霖夜火会不会是在危急关头被扔进了流沙坑，于是到了骷髅海附近的流沙眼冒出来……表示他的家人遇到了危险，还跟邹玥有关系。”
“邹玥的大军进入鬼海之后不翼而飞，也仅存一幼子，被狼群捡到抚养……会不会也和沙妖有关系？”展昭问。
“啧。”赵普撇嘴，“于是邹良变成孤儿可能是因为霖夜火的父辈，而霖夜火变成孤儿又可能是因为邹良的父辈……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难怪两人闹翻了，这没法不闹翻啊。
“小霖子身世复杂。”微尘拿着个小刷子轻轻刷着玉雕群里的一只狐狸，边叹气，“无沙将他养大不容易，一方面要掩盖他火凤的身份，一方面又要掩盖他沙妖的身份……”
正说着，白玉堂忽然很不解地问，“相比起火凤和黄金古城有牵连的身世来……沙妖的身份其实不算什么吧？”
展昭也点头，“按照银妖王的卷轴上记载，沙妖只是善于分辨方向而已，有什么特别，需要这样掩盖身份？”
“还有啊。”赵普也纳闷，“为什么沙妖要生活在沙漠里？”
微尘拿着刷子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最后看着殷候。
众人于是怀疑地瞧着殷候——有所隐瞒的样子！
殷候颇为尴尬，“那只是传说。”
展昭点头，“不妨说出来参考下。”
殷候和微尘对视了一眼，最后叹了口气。
微尘伸手，抓住妖王手中权杖顶部往外一拔……就见原来是一个塞子，打开之后，里边是空心的，有几个小纸卷儿。
微尘拿出来看了看封住纸卷的火钳，最后挑中了一个，将塞子塞上，把那个纸卷交给众人。
展昭接过来打开……众人看了一眼就是一愣。就见那是一张薄薄的羊皮地图。
赵普下意识地拿出今早从欧阳老将军那里得来的，邹玥随身带的地图，铺开……两张一对比，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明显银妖王权杖里的那份更加古老一些。
“稍稍有一点点细节的不同。”公孙比较仔细，“妖王那份更加详细一些。”
微尘则是不解地看着那份地图，问，“这个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殷候大致说了一下。
微尘皱眉，“那位将军……莫不是冒险进入鬼海，想找那个……”
“哪个？！”众人异口同声，耳朵都竖起来了。
微尘无奈，道，“迷城。”
“迷城是什么？”
“迷城和万咒宫、冰刃殿、海龙墓，并称四大不归地，也是四大神地。”殷候淡淡道，“入万咒宫则百病得治永生不死、入迷城则战无不胜一统天下、入海龙墓则富甲天下富贵荣华、入冰刃殿则盖世武学神功得成……无论去了哪一个，只要能活着进去活着出来，都能从人，瞬间变成神。”
众人惊讶地回不过神来。
白玉堂看了看剩下的三份卷轴，问，“那几张地图，是通往其他三处神地的图纸么？”
殷候笑了笑，“这些地图都是不完整的，光有地图没有用的，还得有人！”
“人？”众人纳闷。
“每个地方都有一个领路人，也就是开门人。”殷候道，“比如说万咒宫的守门人是屾家人，剩下的最后一个传人就是屾岘那个傻小子了。但是那小子几乎什么都没学到，于是乎就算你到了西海月亮湾，有了地图，也根本进不去万咒宫。冰刃殿的引路人是冰鱼族，已经灭绝了，留下来的血脉在你外公那一条断了线。”殷候说着，指白玉堂。
白玉堂一愣，“我外公？”
“不然你以为你外公和你娘是怎么回事，跟个冰棍似的寒气逼人？”殷候叹气，“你外公没继承下来冰鱼的血统，冰鱼传男不传女的，你家血统还跟狐族旁支给串了，就是你爹那一支，最后生下你连点儿寒气都没剩下！于是就算到了极北找到冰刃殿，依然进不去。海龙墓的看引路人是海龙族，早在几百年前就灭绝了，而且海龙墓在哪儿连妖王都拿捏不准。最后的这座迷城……则是在鬼海之中，杀妖族是唯一的引路人，而且据传说在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谁知道竟然还留下了霖夜火。那小子的血统还被波斯人给串了，有没有继承下来还是两说。”
微尘一个劲点头，“对啊，用妖王的话说，‘那些年轻人太不检点了，把血统混得乱七八糟的，这下好了，都不用防盗了’。”
众人纷纷扶额——好复杂。
微尘继续擦拭几只小狐狸的雕像，边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具体还是要问问我二师兄啊，他更加清楚一点。”
展昭叹气，“也就是说，要解开霖夜火和邹良之间的矛盾，就得查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其余众人都点头，暗暗担忧，还要证明他俩的父辈和彼此的死没有关系，不然就算查清楚了，确定是世仇，那更加没可能和好了，真是难办。
赵普则是抱着胳膊，问，“那个鬼海迷城里，有什么东西？为什么得到之后可以战无不胜？”
微尘一耸肩，表示——不晓得。
“当年十五万大军失踪得不明不白，那些兵将的家人应该还健在。”包大人表情严肃，“无论是为了谁，都有必要查清楚，不能就这么拖着。”
赵普表示同意。
“这样吧。”包大人道，“我们再休整两日做一下准备，大后天一大早启程北上，先到黑风城，再做打算。”
众人都点头。
走出了宝塔，白玉堂就发现天尊不在院子里。
“是不是又走丢了？”白玉堂想找找天尊，殷候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会儿把他带回去。”
白玉堂微微地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离开南安寺的北院，踏入南院的一瞬间，又变成了喧嚣的景象。
白玉堂下意识地回头，看掩映在木棉树中的那座白塔……此时日头偏斜，金色的光将白塔的一侧照亮，另一侧则显得暗沉。
白塔顶层的窗户边，天尊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离去，他缓缓回过头，望向身后静静矗立的雕像。当视线落在那张面孔上时，莫名一阵晕眩，恍若隔世的感觉刚刚升起，心口微微一点点刺痛……但是瞬间又一空，天尊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尊雕像。
天尊伸手，指尖微微触碰雕像坚硬冰冷的表面，随着他的动作，黑色的长发，缓缓变成了白色。
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没一会儿，殷候走了上来。
“走么？”殷候站在楼梯口，对着还盯着雕像发呆的天尊招招手。
天尊朝他走过去，边问，“那个雕像看着好眼熟。”
殷候眉宇间微微地动了动，摇头，伸手轻轻抚过天尊颧骨的位置，转身带着他下楼。
天尊摸了摸脸，仰着脸看屋顶，“漏水啊？”
“赶紧走。”殷候急忙拽着天尊出了白塔，等在门口的微尘和他交换了一个眼色，殷候点点头，微尘赶紧把门关上。
天尊边走边继续看木棉花，直到出了南安寺，天尊搔搔头，“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殷候点头，“是啊，玉堂让你收拾东西，要去北边了。”
“哦。”天尊一拍手，甩头要回白府，不过走错了方向，被殷候拽去另一边，街上不少人都看到他俩了……也有些好奇，天尊几天不见更年轻了啊，头发都黑了！果然老神仙就是不一样啊。
白玉堂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着，就感觉被人忽然拍了一下肩膀。
白玉堂转过脸，拍他的是展昭。
展昭抱着胳膊眨眨眼，问，“你猜外公和天尊当年干嘛要去万咒宫？”
白玉堂微微一愣，“入万咒宫则百病得治永生不死……”
展昭挑挑眉，“龙九炼和你师父是师兄弟，可是关系不好的样子，然后龙九炼包括夜叉宫的人都有怪病，根据公孙说的，都跟万咒宫有关系。”
白玉堂皱着眉点了点头，“似乎是……有点儿关系。”
展昭拍了拍他，“不过我们这次先要找的是迷城。”
“先？”白玉堂看着展昭。
展昭对他眨眨眼。
两人正“眉目传情”呢，后头赵普凑上来说，“那天萧统海给我写信，说最近不少人总在骷髅海附近转悠。”
“什么人？”展昭和白玉堂一起回头。
“老朋友了。”赵普冷笑，“除了辽国西夏那群人之外，还有轩辕珀的人。”
“轩辕珀？！”展昭一听这名字嗓门就拔高了几分，眼里杀气腾腾。
白玉堂伸手捏了捏他后颈示意他冷静。
展昭缓了缓，问，“那厮又想干嘛？”
赵普道，“反正没什么好事就对了，那帮人生在塞外长在西域，那一带巫妖僧侣众多，别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个百十来岁的老头，知道鬼海迷城的事情，那就麻烦了。”
众人也觉得值得担心——西域诸国苦苦寻不到对付赵普的方法，而且自己国内内斗消耗了太多元气，要复兴谈何容易？大宋这边好山好水又富足，这么大块肥肉在身边，那几只恶狼哪儿有不动心的，别是想铤而走险进鬼海找迷城。
赵普挑着嘴角似乎心情还不错，搓着手自言自语，“爷好久没打仗了，最好能送几个厉害点儿的过来给爷消遣消遣。”
展昭也点头，“轩辕珀那小子上次让他钻了空子，这次一次收拾他。”
白玉堂无奈摇头，总觉得这次西行铁定热闹。
公孙抱着小四子，看着赵普展昭摩拳擦掌的样子，也有些无语。小四子则是趴在公孙肩膀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远处南安寺里，只能看到一个尖儿的白塔，发着呆，若有所思的样子。
397【西行】
开封府众人到南安寺打听来了不少关于沙妖族的消息,再结合赵普从欧阳老将军那里打听来的邹良的身世，拼拼凑凑，大致勾勒出了一些当年恩怨的原貌。
于是,就连不甚八卦的包大人，都有些替霖夜火和邹良担心。这事情若是查不明,两个年轻人大概从此之后就要形同陌路了。可就算真的查到了，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恩怨更深，一种是恩怨解开……总之替两人捏把汗就是真。
幸好在魔宫这个年过得还挺好，众人休息得不错精神饱满，都收拾东西，准备西行。
远行前不少事情要打理，公孙一贯都是最忙的,开封府的皇宫大臣们等了他小半年了，可逮着人了，赶忙请家里问诊。
小四子也挺忙，一会儿被抓进皇宫陪皇太后，一会儿又被带去九王府陪皇太妃，刚回开封府就被厨房大娘和丫鬟们逮住了，然后各种阿姨婆婆抢着抱，等他被公孙抢回来的时候，开封府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车队，众人都在往车上装行李呢。
路过的百姓都在议论，开封府的人也太忙了啊，这刚刚回来又要出门啊？
展昭看着厨房大娘大包小包往车上塞吃的，挺好奇，“大娘，放那么多吃的干嘛？”
“你们不是要去什么大漠戈壁么？”厨房大娘还挺认真，“我做了好些腊肠和窝头，这些个放多久都不会坏的，你也知道你是路痴啊，万一进了沙漠迷失方向还能熬几天。”
展昭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看厨房大娘，“大吉大利啊大娘……”
厨房大娘捂嘴笑着进去了。
展昭见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整装待发，就转了个身进开封，准备看看还有什么要带。
刚走到门口，就见小四子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正在发呆。
展昭看了看小四子看着的方向，似乎是盯着门口的上马石，就走过去，蹲在他旁边看他。
小四子这几天一直都是这个呆呆的状态。
展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回神，就伸出手指头，在他肚皮上戳了一记。
小四子扭过脸瞧他，顺便摸摸肚皮。
展昭眯着眼睛问他，“小四子，想什么呢？”
小四子又眨了眨眼，问，“猫猫，小霖子和邹邹都是捡的么？”
展昭愣了愣，点点头。
小四子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捡的。”
“呃……”展昭张了张嘴。
小四子歪着头问，“小霖子和邹邹不好了，是不是因为邹邹的爹娘可能是因为小霖子的爹娘死的或者小霖子的爹娘是因为邹邹的爹娘死的或者他俩爹娘的死是因为对方的爹娘？”
小四子噼里啪啦一大长串话说得展昭晕坨坨，不过貌似又是对的……小家伙还是逻辑挺清晰的。
展昭继续张嘴，“呃……”
小四子接着问，“小霖子和邹邹被捡到，不是因为爹娘不要他们了，而是因为他们的爹娘死掉了，那小四子也是被捡到的，是不是也不是爹娘不要我了，而是他们死掉了？”
“呃……”展昭接着张嘴。
小四子继续追问，“小四子刚刚出生的时候爹娘肯定只有二十几岁最多三十岁，怎么会都死掉？他们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呢？”
“呃……”展昭张口结舌，第一次觉得自己嘴好笨。
“小四子家里人除了爹娘，是不是还有亲戚的？”小四子大眼睛水汪汪看着展昭，“他们也都被害死了么？被灭门了么？”
“呃……”展昭感觉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怎么办？！
小四子毕竟也才五岁，对于仇恨没什么概念，但猛地让他有了亲生爹娘是被人害死的这个想法，着实会让他难过一阵子。
这时，他身后有个人走上来，伸手将小四子抱起来。
展昭抬头，就见公孙抱着小四子坐在门槛上，后边跟着忧心忡忡的赵普，一旁白玉堂也看着这边，显然都听到了小四子的话。
“你亲生爹娘的确死了，不过都是病死的。”公孙道。
小四子仰着脸看公孙，“真的么？”
“嗯！”公孙点头，“你们一个村都得瘟疫了，好多人死了，你娘把你生下来之后没法抚养，又怕你感染瘟疫，所以临死给你放在井边了！”
小四子摸着下巴，“哦……”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公孙不是不知道小四子的爹娘是谁么？
公孙捏着小四子的脸蛋，道，“你爹娘人可好了，不过瘟疫没办法，他们可疼你了。”
“这样啊……”小四子显然很难过。
公孙戳戳他，“没事，我们这次去西边要经过捡到你那口井的，你去给你爹娘上柱香。”
“嗯！”小四子点头。
“你不还有我这个爹呢么？还有赵普这个候补的！”公孙揉揉小四子的脸，“不要紧的，你爹娘转世投胎去了，也有爹娘疼他们。”
小四子点头，“真的么？”
众人嘴角抽了抽，公孙不是最不相信转世投胎这种事么。
“当然了！”公孙拍拍他屁股，“笑一个！”
“嗯！”小四子显然心情好了不少，对着公孙笑眯眯。
公孙点点头，拍了拍他屁股交给辰星儿，“去拿些零嘴儿，我们要上路了。”
小四子乖乖跟辰星儿跑了，脸上惨淡愁云也烟消云散了。
公孙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抬头，就见其他人都看他。
公孙一挑眉，“干嘛？”
赵普抱着胳膊，“你这不骗他么？”
公孙回答得理直气壮，“是啊！这个岁数的小崽子就是拿来骗的。”
赵普哭笑不得，“没准他爹娘真是被人害死的。”
“那又怎样？”公孙一撇嘴，“能骗到几岁就骗到几岁，最好一辈子不晓得。”
说话间，小四子捧着一大兜子零嘴出来了，又恢复了原本那个笑眯眯的团子样，“爹爹！”
“唉！”公孙答应得众人都能听出甜味儿来。
抱着儿子上马车，公孙回头警告地瞟了一眼众人，那意思——谁都不准告诉他！
众人乖乖点头，谁敢啊……
殷候和天尊就在后头看着。
殷候失笑，“公孙这爹当得还真是不错。”
天尊也点头，“是啊，心理年龄上公孙比他们几个像大人多了。”
展昭等人默默回头看天尊。
包大人笑着从衙门里出来，道，“先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众人准备上车的时候，庞煜背着个行礼跑来了。
包延在马车上看到他，不解，“你爹这次不是不去么？你不在家里陪他啊？”
庞煜爬上车，“我爹不去我去啊！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开封多没劲！”边说，边让包延坐过去点，自己挤在他旁边，“我姐说了，你娘要是一个人在开封住着没劲就去皇宫跟她一块儿待着，她就喜欢跟你娘聊天。”
包延点头。
展昭翻身上马，问准备上车的包拯，“大人，这次太师不去？”
包大人点点头，道“皇上让他留在宫中，似乎是有事情要他办，这次换另一个人跟我们一起去。”
众人都一愣，“谁啊？”
“我们到前面接他。”包大人指了指前方，就吩咐队伍启程。
出巡队伍浩浩荡荡走到了八王府，就见王府前边，多罗带着五百精兵还有几辆马车等在那里。
包大人吩咐停车，王府之中，八王爷走了出来，一身便服，上了包拯的马车。
赵普惊讶，跑到车边掀开车帘子，“八哥你跟我们一起去？”
八王爷坐在马车里，顺手抱过小四子，边点头，“对啊，我好久没去黑风城了。”
赵普似乎有些担心，“我们要赶路，你身体受得了？”
八王爷一挑眉，“你八哥我好歹也是个戎马王爷。”
赵普嘴角抽了抽，心说你戎马个屁啊，你看你个文弱书生的样子跟那书呆有一拼！
公孙眯着眼睛斜赵普，“你是不是又想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赵普赶紧摇头，顺手把小四子捞出来，放到黑枭背上，一踹马屁股，对前边开道众人一挥手，“上路！”
出巡队伍出了开封北门，往西北黑风城进发。
……
这一路十分顺利，只是大年刚过，越往北就越冷，赶了小半个月路之后，就开始下雪了。
这一天，众人来到了一座城楼前。
小四子裹着厚厚的裘皮披肩，扒着车窗，指着前方雄伟的城楼和连绵千里的城墙，“爹爹，雁门关！”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透过城墙之间的缝隙洒将下来，照在厚厚的白雪上，雁门关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漠北。
展昭骑着枣多多，仰起脸看城楼，无论来多少次，雁门关还是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好像有人来接我们了。”白玉堂示意展昭看前方。
就见城楼上，有穿着宋朝军服的守军吹响号角，一面蓝色的战旗被竖了起来，迎风招展，旗子上一个大大的“龙”字，还有半朵白莲。
赵普打眼一看，倒是有些意外——龙乔广的人马？以前每次都是邹良来接他，这次竟然换了那话唠，龙乔广最懒了，竟然会来跑腿？
马车出了雁门关，就见外边有一千左右的骑兵，各个黑色战甲黑色披风，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一旁，一匹漂亮的高大灰马正在吃草，马上没人，就挂着一大一小两张硬弓。
赵普看了一下那个骑兵营，是邹良手下的骁骑营，都是精兵，怎么跟着龙乔广跑出来了？
骁骑营统领陈柏松已经滚鞍下马，到了赵普马前行礼，“参见元帅。”
赵普点点头，示意他起来，边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跟随龙将军来接元帅。”陈柏松回答。
赵普有些纳闷，“你们不是邹良的人么？怎么跟着那话唠出来了？”
赵普话音刚落，就听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唉，那个作死的狼崽子最近越来越自闭了，左麓又不怎么太平，辽人出没比较频繁，所以他不肯出来，整天喂狼。老贺让我代替他来接你，我人马过来不方便，就跟他借了骁骑营来用。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那匹灰马后边，有一张躺椅，躺椅上靠这个人正打盹呢。就看那一身淡蓝色长袍还有蓝色披风，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龙乔广。
果然，龙乔广一抬头，两撇修得干净整齐的小胡子分完惹眼。
赵普对他勾勾手指。
龙乔广一个翻身起来了，对骁骑营的人一摆手，一千铁骑队形一变，五百开道五百两边护卫，训练有素。
小四子扒着车窗看着，不禁赞叹，“哇，好神气哦！”
龙乔广翻身上了那匹灰马，到了赵普身边。
走近了，众人才发现，他那匹马并非是灰色，而是花斑色的，就是传说中的花斑豹。着马底色是白的，全身就像是溅满了泥点子似的，长了好多灰色的斑纹，再加上灰色的鬃毛，打远处一看，就像是灰色的马。
那马到了黑枭身边就打了个响鼻，似乎是打招呼。
黑枭甩了甩头，也跟他打招呼——斑斑。
那马看着懒洋洋的，和龙乔广一贯吊儿郎当的气质十分接近。
龙乔广到了赵普跟前就开始埋怨，“你说啊，最近的死小孩是越来越难带了，我跟老贺怎么哄他就是不说话啊！那个谁啊？红衣服那个女娃怎么这样啊？始乱终弃啊？看把我家娃害得相思病都出来了，你也知道他自闭的么……”
赵普扶额打断他，“那个红衣服的是个男的，你个白痴。”
龙乔广张大了嘴，良久，感慨，“哎呀，这年头男人都长这样啊？那女人怎么混啊？这西域养出来的女娃都没那么细皮嫩肉的，怎么养出男人这德行的啊？他有妹子没？我说赵普你放我回中原几天不啊？我在这里找不到老婆了，我不小了要下崽……”
赵普一脚踹花斑豹的屁股，那匹灰马摔着尾巴嫌弃地瞥了还继续啰啰嗦嗦的龙乔广一眼，撒腿跑了。
“斑斑！你慢点！”龙乔广拍马头，“你不好久没见黑枭了么？你俩不好兄弟么？”
直到那匹叫“斑斑”的花斑豹跑远了，众人才瞬间觉得耳根子清净了。
赵普无语摇头。
带着兵马继续前进。
一路上，那一千骑兵都比较警惕。
赵普对前边被命令捂嘴不准说话的龙乔广勾了勾手指。
龙乔广到了他身边。
“最近不太平？”赵普问
龙乔广捂着嘴看他。
赵普白他，“说。”
龙乔广刚要开口，赵普警告他，“说话简短！”
龙乔广张了半天嘴，来了一句，“是啊。”
……
身后，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想笑。
八王爷在马车的车窗边靠着，问，“辽国最近在这一带活动？不说打怕了不来了么？”
龙乔广皱了个眉头，道，“说起来也吊诡，耶律齐亲自带人来的，最近总在附近转悠，派出来的也不像是探子，倒像是些个猎户还是工兵啊？满世界找东西。”
赵普皱眉，“找东西？”
龙乔广点头，“那天摸到左营前边，你也知道狼崽子最近心情不太好，拉了铁骑营出去抓了他几十个人，发现都是带着指南针和铁锹的工兵，不知道他娘的找什么呢。后来耶律齐亲自来要人的，说是误会，他们找东西呢。”
“那究竟是找什么？”展昭纳闷。
龙乔广道，“说是辽国有个人丢了，还是个什么官，意图谋反然后跑了。”
赵普皱眉，“可信度多高？”
“拉倒吧。”龙乔广失笑，“找人当然去人多的地方，荒山野岭的找什么人啊？那么多集镇不找，就在大漠里转悠，挖坟还差不多。”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是好兆头啊。
“这大漠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宝了？”龙乔广颇为好奇，“这阵子其他地方都不太平，犄角旮旯的小国家都冒出十几二十个人在鬼海附近转悠，也不怕迷路掉流沙坑里。”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众人都隐隐觉得——可能跟迷城有关系，莫不是走漏了风声？
398【狼】
出巡的队伍在骁骑营的护送下,离开雁门关,向黑风城前行。
雁门关到黑风城距离不远，以前这一代马贼盗匪横行,但是赵普建起黑风城之后,马贼都被他抓光了。安定之后,就有不少人出来做生意,大多是些客栈、茶铺之类的,还有一些外族往来。赵普对商贸一向相当鼓励，只要不作恶不害人,遵守汉人的法规，谁都能来做买卖。
因此,虽然众人一路都选择官道来走,但两边还是能看到集市以及来往的驼队。
小四子上次来并没有看到骆驼,一眼瞧见了觉得好稀奇，扒着车窗问公孙，“爹爹，那个是不是骆驼？”
公孙点头，别说小四子没见过，这里不少都是江南人，也没见过。
龙乔广对着远处一个正租骆驼的年轻人招了招手，指着其中一只看着最干净精神的骆驼。
那小哥立刻心领神会拽着骆驼过来了，“官爷，要租骆驼么？”
龙乔广给了他一锭银子。
小哥拿着钱，将骆驼给了上来牵绳子的影卫。
影卫们让他明天到黑风城门口去取，就将小四子从马车里抱出来，放到了骆驼上。
骆驼比起马儿来温驯了很多，也高得多，小四子坐在骆驼背上的藤椅子上，仰着脸看远处巍峨的黑风城，城楼上巨大的“赵”字旗，正迎风招展。
展昭对那骆驼也挺感兴趣的，坐在枣多多背上，伸手摸骆驼的脖子。
黑风城城楼之上的瞭望兵显然已经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低沉而悠远的牛角号声响起，随后，几枚响箭被射上了天空。
此时天色已暗，响箭在天空之中炸开的光亮压过了夕阳的余晖。
白玉堂一手拿着刀，一手牵着白云帆的缰绳，问一旁的赭影，“干嘛放响箭？”
赭影微微一笑，道，“告诉一下邻居，老大回来了，让他们老实点。”
说话间，就见前边懒洋洋骑着马的龙乔广对着黑风城的城楼招了招手。
众人抬头，只见黑风城城头，一个穿着淡色软甲的人走了上来，正靠着城墙看这边。
之前来过黑风城的众人都认识，那是赵家军的副帅——贺一航。
贺一航身边，另一个人走了上来，打远处看一颗鲜红的脑袋分外扎眼，是火麒麟欧阳少征。
小四子坐在骆驼上，一眼认出了欧阳少征的头发，伸着手对他招手。
欧阳笑嘻嘻跟他招手。
不过众人找了一圈没看到邹良。
龙乔广皱眉，“小子呢？”
话音刚落，就见黑风城的城门大开，门里，一个黑袍将军带着两队人马走了出来，人马燕翅形排开，当中黑战袍、黑甲、黑色披风的将军，可不就是哑狼邹良么。
邹良一身黑看着精瘦精瘦的，一贯的没表情，肤色也偏苍白，一脸都是——心情不爽别惹大爷的表情。
众人哭笑不得。
赵普摇头。
龙乔广自言自语，“喔呦？精神了点啊？看来昨晚上跟塞勒聊了一宿还是有点用处的。”
身边人都有些好奇——塞勒是谁？听着名字像是外族。
赵家军一贯的军容整肃威风凛凛，众人进城之后，各自安顿不提。
……
等晚饭之后，众人到了赵普军营碰头，都坐下喝着茶，发现邹良没在。
“人呢？”展昭问。
欧阳道，“回左营去了，他晚饭也没在这里吃，就拿了壶酒，说是跟塞勒吃烤肉去。”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又是塞勒？
赵普问了一下贺一航具体的情况，又和众人商量了一下下一步行动，决定分头行动。
赵普道，“不然找霖夜火商量一下，一起调查当年的案子？”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
另外，赵普也需要调查一下最近其他几国的情况，所以他留在黑风城调查，展昭、白玉堂和龙乔广一起去一趟火凤堂。龙乔广代表邹良这边，有必要跟火凤堂那边沟通一下。用龙乔广的话讲，是帮兄弟解决一下情感纠纷……不过展昭和白玉堂觉得是因为赵普嫌他烦，把他打发走好清静几天。
殷候和天尊也想去火凤堂，跟无沙商量商量，公孙留下帮赵普，不过么，小四子想要去火凤堂。于是，公孙将小四子托付给展昭了。其实众人也知道，小四子是想去火凤堂碰碰看，萧良说不定在那儿呢。
商量妥当，众人就早早休息了。
当天夜里，白玉堂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认床，军营里的床榻有些硬，又或者是大漠的风沙太大？呜呜直响。
白玉堂索性下了床，看了看旁边的床，展昭搂着小四子正睡得香呢。
公孙今天赶路累了，明天准备多睡会儿，但是展昭他们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所以小四子索性跟着展昭来睡了，小家伙睡觉倒是非常老实的，蜷成一个团子，裹着小被子靠着展昭的胳膊。
白玉堂给展昭轻轻拽了拽被子，盖住露在外边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展昭睁开眼睛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将小四子往怀里拽了拽，盖好被子继续睡，肚子里嘀咕——那只娇贵的耗子肯定认床了！
晚上的大漠出乎意料的冷，白玉堂到了门口就感觉寒意逼人，伸手，将挂在门口的白色斗篷披上，走出了帐篷。
黑风城的城楼上，有士兵穿着厚厚的裘皮，正在放哨，等待轮班的兵士在火炉边围坐闲聊。
白玉堂刚刚走出来，就感觉到了很多道目光扫来，可见赵普军营守卫的警觉性。不过守卫们发现是他之后，就都收回了视线，继续放哨。
白玉堂往面向大漠的北面城门走过去，沿途碰到了几队士兵，有几个统领跟他认识，就问，“五爷睡不着啊？”
白玉堂点了点头，问，“能不能出去看看？”
有士兵给他指路，“往左面的侧门可以出去，跟守城的官兵说一声就行了，不过不要走太远，晚上很冷的。”
白玉堂点头，顺着他们指的方向走去，果然，顺利地出了黑风城的城门，走到了外边。
黑风城以北，就是大漠。
夜晚的大漠没有了白天的苍茫，漆黑一片茫茫无际，倒是让白玉堂想起了陷空岛夜晚，看外海时候的情景，莫名产生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白玉堂往外走了走，被远处一点火光吸引。
快步走近，发现大漠边沿有一棵躺倒的巨大枯树，这棵古树朽烂得只剩下残破的空壳，但是竟然有半人那么高，可以想象存活的时候是有多粗。树干后边，有跃动的火光，还有树枝燃烧时，产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在后边点了一堆篝火。
白玉堂想绕过树干去看看是什么人大半夜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露宿，却被远处传来的一切怪异响动吸引。
他往右边望过去，就见右侧一片浓密的树林，黑漆漆的林子里，有一点一点的绿色幽光在闪烁，这是野兽的眼眸。
白玉堂微微皱眉，从气息之中，可以感觉到，树林之中有狼群。
正在他盯着那树丛出神的时候，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白玉堂皱眉——这脚步声不是人的，太轻了……
他回过头……微微一愣。
就见不知何时，从树干后边走出来了一只硕大的白狼，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正盯着他看。
那只白狼起码有一般狼的两倍那么大，雪白的毛发因为寒冷而越发浓密，健壮的身躯显得十分挺拔，身后一条雪白的粗尾低垂。
大漠之中与一只狼狭路相逢，白玉堂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那只狼却似乎并不太当回事，踱着步慢悠悠从白玉堂身前走过，坐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看着远方挂于地平线上的一轮满月。
寒风吹过，白狼的毛发随风轻轻飘动，狼的表情并不凶恶，淡淡地望着前方。
此时，有几片乌云将满月遮住，风中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白玉堂正看着那只白狼出神的时候，就听到树干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要下雪了。”
白玉堂走过树干，低头望去……就见树干后，一个人靠坐在篝火边，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个小酒坛，一把黑色的破刀插在前方——是邹良。
篝火边还有一个架子，一些烤肉，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
白玉堂想了想，转脸看那只还坐在不远处的白狼，问，“它就是塞勒？”
听到“塞勒”两个字，那白狼又看了白玉堂一眼。
邹良喝了一口酒，道，“它貌似挺喜欢你，通常别人走过来，它都会回林子里去。”
白玉堂走到树干边坐下，问，“为什么叫塞勒？”
邹良道，“月亮神的意思……大漠的狼群世代相传都是白色的狼王，都叫塞勒。”
白玉堂又看了看塞勒，问，“养大你的就是它？”
邹良摇摇头，“是上一代的上一代，已经死了，它是我兄弟的儿子。”
白玉堂有些好奇，“狼能活几年？”
邹良继续喝酒，“嗯，长一点的二十几年，短一点的就十几年。”
白玉堂点了点头。
这时，塞勒走过来了几步，坐在了白玉堂身边，仰起脸看天。
在白狼仰起脸的同时，雪花飘了下来……
白玉堂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消失在篝火里。
“鬼海在哪个方向？”白玉堂忽然问。
邹良伸手指着西北方向，“那边，很远很远。”
“火凤堂呢？”白玉堂接着问。
邹良指了指自己脸对着的方向，“那边，也很远。”
白玉堂低头……就见邹良左边肩膀的位置，衣服上锈了一片肩甲，这片甲似乎没什么意义，但位置应该正好是霖夜火烙印在他肩膀上凤凰的位置。
白玉堂不说话，回过头，塞勒已经趴在他脚边休息了。
白玉堂微微挑眉，这狼脾气还挺好。
邹良继续喝酒，问，“知道它为什么喜欢你么？”
白玉堂看邹良。
邹良道，“因为你没像摸狗一样去摸它。”
白玉堂失笑，“我喜欢猫，不喜欢狗。”
邹良意义不明地笑了笑，点头，“它也不喜欢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邹良的提醒，白玉堂突然来了几分兴致，伸手，在塞勒的背脊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看似柔软的白色狼毛，手感却比想象之中硬的多。
塞勒也不知道感觉到了没有，没动也没看白玉堂，只是打了个哈欠，趴着打盹。
突然，塞勒抬起头，盯着前方。
“怎么了？”白玉堂问。
邹良喝了一口酒，道，“野驴群经过。”
话音刚落，林中一阵骚动……等白玉堂明白过来，塞勒已经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四周围狼嚎声四起，前方的野驴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林中无数的狼扑了出去，围捕驴群。
白玉堂惊讶，原来四面八方埋伏了那么多狼。
荒野之上，寒风之中瞬间血腥气弥漫，风雪裹狭着凶兽的气息，很快……驴群能跑的都逃走了，剩下的被狼群分食，雪白的地面上，斑斑驳驳的血迹分外清晰。
这个时候，遮住那轮满月的云雾散去，塞勒缓缓走上高坡，走到满月之中，留下一个优美的剪影，仰起脸，发出带着苍凉之感的狼嚎声。
狼群拖着猎物满载而归，大雪继续落下，很快，地上的血迹被覆盖了，大漠又是一片空旷。
白玉堂就看到塞勒从高坡上下来，在刚才的狩猎场上踱步，随后传来了一阵尖锐惊恐的驴叫声。
白玉堂微微皱眉，难道还有没死的野驴？
没一会儿，就见塞勒回来了，到了他们身边一甩头，一只年幼的小野驴被扔到了邹良的脚边。
邹良将小野驴提起来放到了手边的空地上，看了看，后腿有一点点伤，其他都还好。
塞勒扔完了小驴，就转身回林子里去了，很快，林中的狼声消失，看来已经满载猎物回巢穴休息去了。
白玉堂又看了看脚边瑟瑟发抖的小毛驴，不解地问邹良，“什么意思？”
“这么小留在大漠就死定了，扔过来让我养的。”邹良伸手戳了戳那只小野驴，“狼是和人最像的动物。“
白玉堂微微不解。
“明明是拿弱者当食物，却偶尔还会同情一下弱者。”邹良站了起来，提着那只小野驴回黑风城了。
白玉堂独自坐在树干边，望着远处遥远得融入黑暗之中的鬼海……五爷忽然意识到，这片大漠，其实是另一个人间，和之前他们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有属于这里的生存法则。生存不易，就连狼群，都对存活在这片荒芜土地上的生灵，带有一丝敬畏。
夜晚的宁静倒是让五爷有了些睡意，他正准备抓紧时间回去睡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些响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399【沙贼】
什么响动引得白玉堂驻足？
原来,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土包，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拱。
白玉堂皱眉看着那个土包，就听地面下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音。声音着急又尖哑,感觉有些怪。不过白玉堂有个彻地鼠韩彰做二哥，所以他光听了听声音,就知道下边有人挖地道,这是正准备上来。
白玉堂走到那个土包旁边，侧耳听下方的动静。
“你确定是这里？”
“肯定没错！”
“真的到黑风城里边了？”
“黑风城里西北门哪里！”
“有没有守卫啊？”
“肯定没！这里最安全！”
“那你先上去！”
“你先上！”
……
白玉堂微微挑起眉——原来是想挖地道混进黑风城的。
“快点上去！”
“先看看！”
“少废话！”
……
白玉堂微微往后侧了一步,就听到地面“噗”一声，被捅开。
随后，一个脑袋冒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沾了太多的泥沙,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乱糟糟的头发和硕大的脑袋，地面上只露个脑袋的样子，有些诡异。
白玉堂微微皱眉，避开被甩出来的泥巴。
那大脑袋边甩头边往外爬。
下边的人也跟了上来，“怎么样？”
白玉堂就见钻上来了两个格子大概只到自己腰的小矮人，小孩子？但是看样子和体格又不是小孩儿——侏儒么？
两人边拍灰边往四外打量。
“哎呀！还是在城外啊！”后边爬上来的一个拍了前边那个的头一下，指着远处的黑风城城门“还要再往里挖挖！”
两人说着，就转了个身准备下去。
但是他们转回头来，就看到眼前一袭白……
两人眨了眨眼，动作统一地仰起脸。
硕大的满月做背景，眼前一个高他们几乎一倍的年轻人，穿着白色斗篷，一头黑发正随风微微地飘着，虽然以他俩的角度只能仰望。但两人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下——帅哥啊！
“哇！”
走在前边那个先明白过来被人发现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那个，两人同时一屁股坐地上了。身后那个矮个子比较灵活，一个就地打滚，“快跑！”
说话间，就见他快速地钻进了地里。
白玉堂微微有些意外，这俩个侏儒挖地的速度奇快，一转眼就钻进去了，动作和他二哥比也差不多了。
白玉堂抬手往上一挥……
一股内力由下往上一拽，就看到地面“哗啦”一声翻开，两个矮个子连着泥土一起被带了起来，飞上了半空摔在地上。
“哎呀妈呀……”两人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揉腰。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城楼上士兵的警觉，就听到撞钟声响起。
白玉堂抬头略看了一眼，已经有士兵朝这边聚拢，身后的侧门也打开了，城楼上一大排弓兵拉弓对着下边。
“快跑！”两个小矮子继续钻地，白玉堂哪儿会让他们跑了，抬手又一挥，这回，将两人被带起来，直接扔到了跑出来的将士们脚边。
将士们冲上来将两人来了个五花大绑。
这时，侧门里一个将官走了出来。
“五爷。”将官跟白玉堂打招呼。
白玉堂看了看来人，他认识，是贺一航手下的一个指挥使还是统领什么的。赵普军中除了几个大将军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各种职位的将官。宋朝军职繁杂，白玉堂这个江湖人自然没心思去研究这些，对来人点了点头。
“你俩什么人？”那个将官拿着火把一照，乐了，“哦……原来是两个沙贼。”
白玉堂略微有些不解，问，“沙贼？”
“哦。”有几个兵将给白玉堂解释，“五爷，沙贼是这一带的一个小部族，个子都很矮的，好多都是侏儒，善挖地道。其实他们应该属于沙族，安分守己的基本都在耕种放牧，不怎么安分的就挖地道偷鸡摸狗，所以被叫做沙贼。”
白玉堂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在意——沙族和沙妖族，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沙族人数很多么？”白玉堂问。
几个小兵摇摇头，“不多，住在鬼海附近的村落里。”
“矮油，军爷，我们就晚上出来逛逛，什么都没干啊！”
两个小贼油嘴滑舌地求饶。
那将官一脸怀疑，“大半夜的逛到黑风城门口来了？”
“啊？这里是黑风城？”俩小贼装糊涂，“哎呀，我们迷路了……”
那将官看白玉堂。
白玉堂道，“他俩原本打算挖到黑风城里边去。”
一听到这话，将官脸色一变，“好啊！你们是不是别国雇佣的奸细？”
“不……不是不是……”两个小子一个劲晃脑袋，苦哈哈看着白玉堂，“哎呀我说你个小白脸怎么这样啊……”
几个士兵嘴角抽了抽。
果然，就见白玉堂脸沉下来了。
那将官暗暗替俩小贼念了声“阿弥陀佛”。之前贺一航特地交代过军中众人，让大家在白玉堂面前别胡说八道，白五爷最烦人家说他好看之类的，什么小白脸啊大美人啊，都是禁语，乱说万一把人惹恼了自己遭罪不说，还会给元帅惹麻烦。
果然，就见白玉堂看了那俩小贼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指不远处的林子，“那里很多狼，扔进去做点心吧。”
俩小贼张大了嘴，最先爬上来那个结结巴巴对白玉堂道，“你……你怎么长那么好看心肠那么歹毒的啊，蛇……蛇蝎美人！”
几个士兵就觉得腮帮子疼，传说中的不做死就不会死……
那将官赶紧让人将俩不长眼的小贼嘴堵上，拽起来带进军营等待审问。
白玉堂虽然不爽，不过他也不是个小气人，自然不会跟俩混小子计较，摇了摇头跟众人一起回军营。
刚进门，就见打着哈欠的龙乔广正在军帐外边伸懒腰。
龙乔广刚才被城楼上的撞钟声给吵醒了，起来看看，原本他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偷营了，心说脑子进水了？早不来晚不来，专等赵普回来这天偷袭？
等城门关上，就见士兵们逮了俩沙贼进来，身后是披着斗篷的白玉堂。
那将官将事情的经过跟龙乔广一说。
龙乔广摸着下巴瞧俩沙贼，“你俩进黑风城来干嘛？”
俩小贼有些怨念地瞥一旁的白玉堂，那意思——都怪你多事！
“说啊。”龙乔广伸手在他俩眼前打响指，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回来，“偷偷溜进黑风城，还知道城门西边人少？”
“我……我们就是路过。”俩沙贼挺着胸脯仰着脸，看着几乎高了他俩一倍的龙乔广，“我们晚上散步，没想到挖着地道就迷路了，挖来了黑风城！怎么滴吧！”
龙乔广看了看白玉堂。
白玉堂都懒得说了，那将官道，“五爷说他俩想挖来城里。”
龙乔广自然知道白玉堂的话可信得多。
“他……听错了！”俩小沙贼瞅着白玉堂一脸贵气，披着个斗篷又不怎么说话的样子，长得白玉面皮一看就是斯文人，他俩可忘了刚才被白玉堂从地里扔出来的事，只是一副打死不认帐的无赖样子。
龙乔广接着打了个哈欠，道，“最后问你们一遍，说还是不说吧。”
白玉堂倒是发现龙乔广困了的时候话比较少。
俩小贼打死不认。
龙乔广忽然摸着下巴盯着他俩看了起来，脸上似乎带过了一丝笑意。
白玉堂就见身边众侍卫一脸踩到屎的表情，同情地看着俩小贼，五爷自然知道军中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说话，莫不是龙乔广也准备对俩小贼来点刑罚？
“嗯……”龙乔广点了点头，对身边副将招了招手。
那副将跑进帐篷给他拿了一张椅子出来。
白玉堂正疑惑，用椅子怎么行刑？却见其他将士都跑了，动作那个快。
龙乔广在椅子上坐下，随从拿了壶茶给他。
俩小贼也有些不解，同时有些紧张，心说这将军不会对他们严刑拷问吧？
这时，就见龙乔广靠着椅子架着腿，道，“我们来谈一谈吧……”
大概半碗茶的功夫之后，白玉堂转身快步往回走。
帐篷里，展昭本来搂着小四子睡得正香，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看。
就见白玉堂进屋扔了披风倒头就睡。
展昭歪着头看看他。
白玉堂盖着被子似乎很困。
展昭轻轻将小四子塞进被子里，从床上爬起来到了白玉堂床边，蹲在床头，瞧着白玉堂的脸。
白玉堂躺着没动，显然是困了。
展昭伸手戳了戳他好看的脸，“困啦？不认床啦？”
白玉堂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来了一句，“太强了……”
展昭眨眨眼，歪头，“什么强？”
白玉堂继续睡，“这辈子没这么困过。”
展昭摸不着头脑，白玉堂难得换床睡第一晚会觉得困，这倒是好事，省的明天赶路没精神。
展昭帮他压了压被子，回到自己床上，搂着小四子继续睡。
……
而此时，龙乔广军营外。
广爷喝了口茶，踹了两个困得直点头的沙贼一脚，“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说到铁观音和龙井。”
两个小贼困得直打哈欠，好么！这位军爷说话的功力太强大了，一个语速一个音调噼里啪啦一直说一直说不带停的，四周围的将士们都跑光了，无奈几个留下来站岗的一个劲打哈欠，大口大口喝浓茶也困得不行了。
龙乔广继续叨叨叨说个没完，从茶叶聊到酒，从酒聊到小吃，从小吃料到各地风土人情，从各地风土人情聊到大漠风光，从大漠风光聊到大漠各族，从大漠各族聊到各族和平共处，总之兜了个比长城还长的圈来教育俩沙贼——偷东西是不好的！
俩小贼可是遭了罪了，就感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嗡、嗡嗡嗡”，他俩困得不行，刚一闭眼，龙乔广就踹他们一脚。刚眼皮子打架，又被踹醒，搞得哈欠连天腰酸背痛，最后俩小子实在是受不了了，趴在地上直磕头，“大爷你别说了啊！我们招了！我们招啦！”
龙乔广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天色，问身边打哈欠的随从，“多久？”
“一个时辰了将军。”
龙乔广撇嘴，“才一个时辰就熬不住了？没劲。”
放下茶壶，龙乔广对俩沙贼一挑眉，“说吧，不然我继续聊一下关于生男生女的问题。”
“不要！”俩沙贼一个劲摇头，老老实实将他俩进黑风城的目的，告诉了龙乔广。
400【避风栈道】
次日清晨,展昭起床，就看到白玉堂神清气爽地正在给小四子换衣服。
展昭托着下巴看着小四子伸着两个短短的小胳膊，看着白玉堂给他系扣子。一条红色小锦袄从侧面到正面总共二十三个葡萄扣，白玉堂已经在努力试第三遍了,每次扣到最后都不对。
小四子举得两只手都酸了，嘟着嘴看手忙脚乱的白玉堂,“白白你好笨。”
白玉堂无奈,心说这谁设计的衣服这么多扣子，于是问小四子，“要不然换一件？”
小四子撅嘴,“不要,这个是新的，刚穿了两天。”
白玉堂望天，只好将扣子都解开，决定重新再试一遍。
展昭饶有兴致地看着。
就见这次，小四子帮着数，“第一个……第二个……啊啊，对到第三个。”
白玉堂小心翼翼一个一个地扣下来，当扣到最后一个，发现一个都没多一个都没少之后，白玉堂一挑眉。
小四子乐得直蹦，“成功啦！”
白玉堂最后拿过小四子的鞋子，抬头，就看到展昭正含笑靠着床头看他俩。
“醒啦？”白玉堂将小靴子给小四子套上，将穿戴整齐的小四子放到地上，展昭也坐了起来。
小四子跑过去扒着展昭的膝盖跟他问早安。
展昭揉了揉小四子的脸蛋，“小四子，你可是千古第一人了，竟然让那耗子给你穿衣服。”
白玉堂披上斗篷，将另一件给展昭，道，“昨晚上下过雪，外面很冷。”
展昭接了斗篷，突然想起来，问，“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白玉堂想了想，道，“出去逛逛。”
……
等两人收拾完了穿戴好，带着小四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殷候和天尊已经起来了，正在前面那个更大一些的军帐里吃热气腾腾的早饭。
展昭他们也过去吃了早饭，赭影跟他们说，马已经备好了，在城门外等着，龙乔广已经在等他们了。
白玉堂出来的时候，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跟展昭等人说了一下。
展昭一方面挺遗憾没见到狼王塞勒，另一方面又有些好奇，“沙贼来暗探？”
等众人出了城门，果然，就见龙乔广正坐在他那匹花斑豹上，手里拿着个远镜，望着远处。
展昭等人上马。
龙乔广放下远镜，道，“我们只能赶半天路，下午的时候到栈道附近住店。”
“只赶半天路？”展昭好奇。
“下午可能会有风暴。”龙乔广让两个侍卫牵了两匹非常漂亮的骏马出来，问殷候和天尊，“二位前辈，满意否？”
殷候伸手，拍了拍那匹走到自己眼前的黑马，有些惊讶。这黑马相当漂亮，外形和黑枭接近，高大健硕，关键是黑毛带着一层灰光，让殷候莫名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到殷候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展昭对龙乔广竖了竖大拇指。
龙乔广一乐，卖嘴乖，“拜神当然要用神驹。”
殷候翻身上马，天尊歪着脖子看给自己准备的那匹白马，也挺喜欢，一看就是万中挑一的好马。
此次随行的还有龙乔广的两个随从，因为是短途，而且高手如云，所以众人精装简行，准备速去速回。
展昭等人对赵家军庞大的编制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基本赵普手下那四个副将都有自己的兵马，每个人至少十万精兵，其中五万是经过精心训练的精锐部队。
欧阳少征有五万快马长刀的先锋骑兵、邹良有五万功夫极高的突袭人马、贺一航有五万防御能力惊人的盾甲兵，而龙乔广作为赵家军的弓兵之首，拥有五万精锐的弓弩兵。另外，他们也跟赵普拥有影卫一样，拥有一些得力的助手。龙乔广身边这两个人都可称之为精锐之中的精锐。
说起来，展昭和白玉堂之前发现赵家军的花名册上，在每个士兵的名字后边都有一些标记，比如说，二星、超二星、近三星之类的。
展昭很好奇地问过欧阳少征，欧阳跟他解释，这些都是贺一航的工作，也是他管理军营，保证军营正常运作的方法。
赵家军的官兵必须勤于练武，武功越好就表示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机会越大，而这些几星，就是武力值的标记。通常用五星来计算，如果赵普、展昭白玉堂这种级别的是超五星、那么邹良他们那一档就是五星或者近五星，以此类推，士兵们每年都有一些考核，来划分自己的武力值。
倒不是说军中有歧视什么的，善于用兵的前提是了解自己的兵将，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优势，而不是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除了武力值之外，还有一档智力值，有些士兵可能功夫不是特别好，但是十分聪明，又或者有其他才能，都会得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贺一航对军中士兵的个人能力和性格特点十分看重，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安排职责，并且针对一些长处和弱点进行专门的训练。
当时展昭和白玉堂仔细地研究过这一套方法，终于明白为什么贺一航会是赵家军的副帅，虽然不清楚他的武力值是多少，但是他的智力级一定很高，并且……此人细心到可怕的程度。赵普能百战百胜并不仅仅因为他的霸气和个人出众的能力，而是各种条件层层累积的结果。
赵家军就像是一辆坚不可摧的战车。欧阳少征是勇猛的车头，邹良和龙乔广是两边最坚固的车轮。赵普是坐在战车上凝聚全军的一个人，而贺一航则是战车最坚实的后盾，并且确保每一个零部件都正常运作。
而、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五个人是发小，从小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兄弟情义，使得这辆战车可以横扫漠北，所向披靡。
白玉堂问龙乔广，“那两个沙贼呢？”
龙乔广一笑，留给赵普玩儿了。
展昭好奇，“他俩交代了些什么？”
龙乔广叹了口气，道，“最近漠北一带都有人在传说鬼海里边有东西。”
展昭将专门背小四子的蚕丝羊绒袋子背好，把小四子放进去，边问，“鬼海里有什么？”
“不知道哪里放出来的消息，说是有进入鬼海的地图流了出来，很多人都蠢蠢欲动要进鬼海寻宝。那俩沙贼倒是不知道迷城的事情，不过昨天赵普回来了，流言四起，有说他就是回来寻宝的，也有说他是回来阻止寻宝的……那俩小贼是想溜进城来打探消息，黑风城里的消息总是最好卖的，他俩如果探听到什么，或者偷回去什么，可以卖个好价钱。”龙乔广虽然絮叨，不过这一长串话倒是不让人觉得是啰嗦，说得很清楚。
展昭忽然很感兴趣地问，“赵普准备怎么玩儿两个大活人？”
龙乔广乐了，摸了摸两撇小胡子，“沙贼是探子最好的人选，那俩有点混不吝，不过还蛮机灵的，要物尽其用么。”
说完，看了看众人，发现都已经上马，于是，右将军一抖缰绳，“出发。”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也是一抖缰绳……几匹快马飞奔向前，离开了黑风城，朝着茫茫大漠，狂奔而去。
……
而与此同时，黑风城军帐之中。
公孙睡得正舒服，翻了个身，就听到耳朵边有人说话，“书呆~~”
“嗯……”公孙抱着被子蹭了蹭。
“书呆~~”
公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赵普的脸出现在眼前。
公孙一惊，瞌睡也醒了，睁开眼睛看他。
“早。”赵普笑眯眯。
公孙一愣，看了看天色，“啊！什么时辰啦？小四子呢？”
赵普扒着床铺道，“已经走了啊。”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公孙要起床。
赵普拽着他让他躺下，“早说了走了，放心吧，展昭白玉堂加天尊殷候还有一个话唠看着呢，谁还能动你儿子啊？躺下躺下。”
公孙想想倒也是，不过没小四子在身边还是有些思念。
“他们几个去火凤堂最多七八天也回来了，不用着急。”赵普给公孙垫了个枕头在脑后，道，“你这几天愿意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要吃什么跟我说，我让伙夫给你做。”
公孙嘴角微微地动了动，靠着枕头瞧着赵普，这位大元帅无微不至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而且公孙习惯了照顾别人，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微妙。
“那你那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你睡归睡，三餐一顿都不准少。”赵普将一旁的早饭桌子端上来，放到床上。公孙看了一眼热腾腾的粥和点心，很是受落。
“对了。”公孙边吃早饭，边问赵普，“我昨晚上听到撞钟声音了。”
“哦，白玉堂出去散步帮忙抓住了两个沙贼。”赵普给公孙剥着茶叶蛋，边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那俩沙贼？”公孙好奇。
“嗯……这俩有点滑头，倒是能让他们打听一下消息。”赵普将茶叶蛋送到公孙嘴边，“我得好好想想法子。”
公孙咬了一口茶叶蛋，道，“一会儿我带上药箱，跟你一起去。”
赵普瞧着公孙。
“不就是让俩小滑头听话么，有的是办法。”公孙夹了一个小笼包塞到赵普嘴里，“看你表现这么好，交给我吧！”
赵普嚼着小笼包盯着公孙，就剩下笑了。
贺一航本来是来找赵普商量事的，刚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摇着头出去了。
正碰上迎面而来的欧阳少征。
欧阳啃着跟油条问，“不说开晨会么？”
贺一航摆摆手，“色令智昏中，晚点再说。”
欧阳无语，色令智昏……
……
晌午的时候，展昭等人的马队来到了大漠中的一个小型集镇附近。
这里看着像是集镇，其实就是两排很高的房子，当中院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小摊，大多都是过路的商贾在喝茶吃饭，而那两趟硕大的建筑是黄泥墙黑瓦顶的，看着有一股西域特色，歪歪扭扭感觉不是很稳固但又似乎年代久远。
在房子的前边竖着一跟长长的桅杆，杆上挂着一个招子，写着四个字——避风栈道。
众人的马队在栈道大门口停了下来，厚厚的棉布帘子被撩起，一个驼背瘸腿的老汉走了出来，这老汉长得十分凶恶，还瞎了一只眼，用剩下的那只灰黄小眼珠瞄了一眼众人，嘴里发着“咦咦啊啊”的声音，瘸着腿进去了。
展昭皱眉，还是个哑巴？但是虽然身有残疾长相怪异，但看得出来，这个老头功夫不错。
众人下马。
殷候看了看那招子，天尊也忍不住到，“这么多年了这宅子还没塌啊。”
“你俩以前来过？”展昭好奇，边问边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小四子，小家伙刚刚一个瞌睡醒来，正揉眼睛伸胳膊腿。
龙乔广凑到几人身边，道，“这客栈里都不是善茬，吃喝小心点。”
展昭和白玉堂点了点头，他俩也不是没出过门的书生，都是跑江湖的，这种栈道等于黑店，道理谁都懂。
于是，众人一挑门帘，走进了客栈。
所谓的栈道其实就是一间很长很长的客栈，基本栈道都是沙漠中用来避风的场地。房间也有，在后边，不过很贵就是了，普通商贾都是在大堂忍一宿，风过了就走，特别有钱的或者有女眷，才会要房间。
众人刚进门，有眼力见的伙计就跑了出来。
大漠里做买卖的自然认得官兵，尤其这种三不管地界，哪个地方的军爷他们都要认识，赵普的人就更加了。
几个伙计一看到龙乔广，赶忙乖乖帮忙安排马匹，大漠之中，赵家军的人是谁都不能惹的，惹了一个赵普的人就等于惹了赵普，这规矩谁都懂。
众人找了个干净的位子落座。
展昭观察了一下，四周围“奇形怪状”各种客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们。
众人刚刚坐下，就听二楼一个声音传来，“矮油！老娘岁数太大了眼花了是么？”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怪异的妇人站在二楼的栏杆边，看着下边。
说她怪异，是因为这妇人身材甚好，一身黑色长裙仪态万方，面容姣好，看着三四十岁？总之风韵犹存。只是此女子有一头黄发！枯黄的长发盘起，头上七根黑色的筷子一样的簪子呈扇形，将盘发固定住。
展昭等人原本以为她是龙乔广的熟人，不过龙乔广就看了一眼，道，“这是客栈老板娘的娘，七簪夫人……不过我不熟。”
展昭边将小四子放到凳子上，边道，“听语气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话音刚落，那夫人抬腿一翻身，直接从二楼跃了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天尊身边，单手轻轻掬起一把天尊的黑发，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轻轻一靠殷候的肩膀，“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见着老朋友。”
殷候和天尊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妇人赶紧撒手，退后一步，搓着两只手微笑，“我这小庙竟然能迎来这么大两尊神……”说着，凑过来，捂着嘴低声道，“看来要出大事的传闻是真的啊。”
说着，目光又落到了白玉堂和展昭身上，仔细打量一下后，她“啧啧”直摇头，“这么俊俏的年轻人，肯定是江南生养。”
“老婆子，你都一把年纪了，看到嫩口的小白脸口水都留下来啦？”
这时，有一个略粗狂的嗓音响了起来。
“嘭”一声，一个白色的瓷茶壶被放在了展昭他们眼前，众人抬眼，就见一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穿着花布棉袄的女子站在他们身后，问那七簪夫人，“怎么？这里头有我的爹啊？”
众人嘴角抽了抽。
那夫人瞪了她一眼，拿着茶壶给众人倒茶，“哎呀，叫你们看笑话了，谁让我当年没好命找不到好男人呢，嫁给一个丑鬼生下来这么个丑女儿。”
等茶都倒好，七簪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喝茶。”
众人都没去拿杯子，小四子指着茶杯说，“有毒哒。”
七簪夫人瞧了小四子一眼，略惊讶，“哎呀小菩萨怎么乱说？”
“七伤散。”小四子道，“隔着老远我就问道味道啦！”
展昭轻轻摸了摸小四子的脸蛋。
殷候瞧了妇人一眼，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下巴。
拿妇人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白玉堂看了看茶杯，突然开口，“七尾蝎子王秋凤？”
白玉堂的话音落下，就感觉客栈的四周围，稍稍有一些蠢动，客栈里原本打杂的和端盘子的都拿着兵器，警惕地盯着他们。
展昭微微皱眉——七尾蝎子王秋凤是个江洋大盗，当年赫赫有名的毒妇，前朝的十大通缉犯之一。她岁数应该和红九娘接近，和九娘还是有恩怨的，这位大婶当年被九娘放火烧了个半死，众人都以为她死，没想到跑到西北开客栈来了。
栈道里的其他客人也似乎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息，望着这边。
殷候抬起头看了看王秋凤，目光相对，王秋凤额头就冒出了冷汗，干笑，“这都多少年的仇怨了，您那么大尊佛，还找我个芥子麻烦不成？”
“不用紧张，只是路过而已。”天尊轻轻一摆手。
王秋凤长出了一口气，显然刚才都是虚张声势，她对手下示意都退下吧。
随后，她又命人换了好茶，边亲自给众人斟茶倒水，“路过就好……既然是老朋友了，这顿我请。”
说完，如释重负地扭搭走了。
龙乔广拿起茶杯看小四子。
小四子拿着银针测了测，点头，“可以喝的。”
龙乔广边喝茶边道，“王秋凤这些年也算安分守己，大漠这里做买卖的，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通缉犯。”
说话间，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整个地面和屋顶都在晃动。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小四子坐在龙乔广身边问，“广广，地震了么？”
龙乔广一笑，将他抱起来来到窗户边，打开一点点窗户让他看“是风暴。”
小四子就看到远处的沙漠上，形成了几条黑色的旋风柱，正狂扫而来，四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
龙乔广放下了窗户。
这时，外边又冲进来了几个人，一个两个满身沙土，看来是逃过一劫。
伙计们已经开始上门板了，熟门熟路的。
展昭和白玉堂打量了一下刚刚跑进来的几人，就见衣着像是辽人。
耳边，龙乔广的笑声传来，“今天尽见老朋友了。”
展昭问，“那是谁？”
“耶律齐。”龙乔广道。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辽国皇子耶律齐？怎么跑这儿来了？
401【疾风】
展昭等人不太明白龙乔广早晨拿远镜望了一下大漠,是怎么判断出中午会起大风的,大概是经验丰富吧？
不过此时外边的确是狂风大作，整座栈道都在抖动。栈道里的人倒是十分的淡定,这栈道虽然看似简陋，但能矗立在大漠之中百年不倒，应该什么样的风暴都能抗住吧。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似乎不在风沙上面，而是在栈道里的人身上。
刚才龙乔广他们走进来，就已经引起不少人窃窃私语，什么风把右将军吹来了？正疑惑呢，没想到耶律齐又来了。
展昭和白玉堂略观察了一下栈道里的客人,发现穿着各异,除了刚进来的辽人，还有西夏人、回鹘人、乱七八糟各种都有。
而且看得出来，似乎都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有一些穿的还是异族的官服。另外，这里的人几乎各个带着兵器，看来都是会武功的，普通商贾数量少得可怜，稀稀拉拉。最奇怪的是还有一些中原的武林人，看着不知道是什么门派的，反正都不像是大门派。
耶律齐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抬头，一眼看到了展昭等人。
耶律齐是辽国四皇子，人很精明，不过无权无势，算是比较不得宠的一个，在朝中势力也有限。他是不认识展昭他们，但是一眼就认出了龙乔广，忍不住皱眉。
辽人和西夏人是最常跟赵家军打交道的，也被赵普打怕了，看到“赵”字旗都本能地绕着走。
耶律齐看到龙乔广就觉得肝儿疼。
赵家军这几个人，赵普当然是人人躲着走了瘟神，他手下那四员大将也没好到哪儿去。
耶律齐因为爹不疼娘不爱的，跟宋军沟通之类的苦活危险活都是他在干，所以跟这几个将军都有接触。他深知这四人没一个是好人……起码在耶律齐的立场来看，这四个都是各有各的“可恶”。
最难打交道的排第一绝对是欧阳少征，那红毛一张嘴比赵普还损，开口没一句好话也没个正经，但你当他是莽夫想糊弄一下他吧，结果反而会被他带沟里去。
排在第二难打交道的就是龙乔广和邹良，这两位爷简直不相伯仲，但是性格却是天南海北！
龙乔广那个烦人啊，嘴碎得根本停不下来，想跟他谈点什么，他就一通侃，侃得你天旋地转，等你脑子清醒过来，人家要说的都说完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就钻套里了。
而邹良刚好相反，一句话都没有，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跟他谈判就是对视，他爱搭不理，你说了半天，他就给你几个字，一句整话都懒得说。要是谈不好，刚出门就得被狼群围上了。
最好打交道的自然是贺一航，永远那么斯斯文文笑眯眯，有礼貌有修养说话也轻声细语，可随和了，你跟他从开始聊到结束直到回家都还在感慨——哎呀！这个人真好！等几天之后才明白过来——我是不是被骗了？
耶律齐叹了口气，到了展昭他们对面的一张桌上坐了，打量一下对过的人。
一眼看下来，耶律齐暗暗皱眉，心说龙乔广这是干什么去？他带的都是什么人啊？猛一看，展昭、白玉堂、天尊、殷候，四人相貌出众武功又很好的感觉。最奇怪的是龙乔广还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大眼睛胖嘟嘟，可爱至极。
展昭和白玉堂也在打量耶律齐——四皇子除了皮肤黑一点之外，样貌还是可以的，就辽人来说，长得不算横看成岭侧成峰那么怪异，还挺端正。
而此时，应该跟耶律齐聊两句的龙乔广则是没空。
展昭和白玉堂看了一眼这位右将军，感觉有些诡异。
这会儿，小四子正坐在龙乔广腿上，仰着脸跟他说话，两人的对话模式基本是……
小四子：“广广你怎么知道会刮风”
龙乔广：“因为早晨观察天气啦，吧啦吧啦……”一大堆。
小四子拍手，“广广好博学！那怎么观察天气？”
龙乔广：“观察天气主要看云彩，吧啦吧啦……”
小四子崇拜状，“哇！广广知道得好多！那云彩分多少种？”
于是龙乔广话唠模式全开，展昭和白玉堂就觉得耳边“嗡嗡”直响，天尊和殷候拿着杯子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位和小四子“交流”中的大将军，显然是第一次见识这种独门绝学。
可奇怪的是小四子一点“厌烦”的意思都没有，求知欲极高外加他问题也多，于是两人处于“热聊”状态。
最后龙乔广乐了，举着小四子，“知己啊！咱俩结拜！”
小四子拍手，“好！”
龙乔广带的两个随从都是统领，一个叫肖晋一个叫常清，常清比较安静，扶着额头无语，肖晋活泼一点，扒拉这龙乔广，“将军，差辈儿了！你别乱来啊！”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喝茶，没眼看这一大一小。
而对面的耶律齐叹了口气，身旁随从也默默反省——为什么他们打仗的时候会输给这种人啊，简直奇耻大辱！
这时，展昭等人点的饭菜到了，黄秋凤亲自拿着一壶好酒出来，给天尊和殷候，样子很是恭敬。
殷候看了看桌上的酒壶，问黄秋凤，“老仇呢？”
黄秋凤愣了愣，随后淡淡笑了笑，“死了几十年了。”
殷候和天尊对视了一眼。
黄秋凤叹了口气，“老鹤和一枚都死了。”
天尊和殷候不语。
黄秋凤看了看左右，略好奇地压低声音问，“二位老神仙不是来拿我的？这大风天上大漠来干什么？”
说着，又看了看龙乔广，“听传言，说是鬼海里出了东西了，所以都来找了？”
黄秋凤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鬼海”两个字说得稍微清楚了些，果然……四周围气氛突然就变了，好些人都转过脸来看，眼中满是探究，连耶律齐也是瞩目这边。
黄秋凤对众人微微一挑眉，那意思——看见了吧？这一屋子，都是打鬼海注意的人。
龙乔广一脸好奇地问，“鬼海里出了什么？”
黄秋凤顺着他的意思也一愣，两人装傻，“怎么将军你们不是去鬼海？”
“不是啊，我们去魔鬼城火凤堂。”龙乔广说话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趁机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表情。
黄秋凤一脸不解，“去火凤堂干嘛？”
在场不少人似乎也挺困惑，连耶律齐也满脸疑惑。
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大家都还不知道霖夜火沙妖的身份。
耶律齐突然开口，问龙乔广，“右将军公务繁忙，竟然亲自跑火凤堂？”
龙乔广叹了口气，摇头，“哎……还不是为了我那兄弟，这年头做哥哥的难啊，兄弟两口子吵架分家我还要去说拢来。”
耶律齐一愣，皱眉，似乎不能分辨龙乔广是说笑还是讲真。
众人也面面相觑——敢情龙乔广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家务事？
小四子坐在龙乔广腿上一个劲点头——是呀！邹邹和小霖子要分家呢。
“老板娘，刚才说鬼海里有什么？”展昭仰起脸，一双大眼睛特单纯特好奇地看黄秋凤。
黄秋凤嘴角抽了抽，一眼瞄见了展昭手边的巨阙，于是看了殷候一眼。
殷候无所谓地继续喝茶。
“哎，你们说鬼海里有什么来着？”黄秋凤顺手拉了拉一旁几个喝酒的食客。
几人面露尴尬，敷衍了一句，“哦，没……就听说鬼海里有宝藏什么的。”
“哦？”龙乔广跟展昭一唱一和装傻充愣，抬头问对面的耶律齐，“四皇子难道也是来找宝藏的？莫不是最近辽王不给你零花钱？”
……耶律齐憋气，四周围不少人都忍笑。
西域各国是谁都看不顺眼谁的，虽然他们都觊觎大宋疆土，但是彼此之间因为文化语言生活习俗和崇拜的神灵不同，而彼此摩擦不断。辽人比较霸道，且当年辽国也强盛，所以经常欺负周边小国。如今辽国被赵普压制再加上内乱不断自顾不暇，那些左邻右舍都在看笑话。
龙乔广的话刚说完，就听一旁有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风凉话，“爹不给可以跟娘要么，这鬼海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有进无出，最后便宜了其他兄弟。”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是一个穿着西夏皇族服饰的男子。
这男子身边很多彪形大汉挡着，所以很多人都没看到，这时候挡着他的人让开了，众人才看清楚了长相——此人四十多岁，长得有些凶恶霸道，留着浓密的胡须，眉骨高耸双眼深陷，鼻子高得有些突兀。
龙乔广看到此人，更乐了，“嚯，今天什么日子，这不是南王李锦么？”
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惊讶——南王李锦是西夏的王爷，李元昊本家的兄弟，也是权势在手的一个王爷。
“南王也是来鬼海赚零花钱的不成？”龙乔广坏笑，“我说二位皇亲手头紧就派人去黑风城说一声么，我家元帅向来乐于助人。”
耶律齐和李锦都白了龙乔广一眼。
李锦似乎对和龙乔广同行的众人很感兴趣，就问，“这几位是何人？”
龙乔广一笑，“好人。”
李锦无语。
这时，坐得离展昭等人比较近的一桌上，有四个江湖人。其中一位老者一直在盯着白玉堂放在手边的银刀看着。良久，他摸了摸胡须，“云中刀？阁下莫不是白玉堂？”
就算到了西域，白玉堂的名头还是响的，江湖人都知道，不是江湖人的，练武的也知道，于是又齐刷刷望过来，同时，也怀疑起在座其余几个人的身份。
展昭正准备夹菜，就感觉小四子突然拽了他一把。
展昭一愣，伸出去的手就停住了。
而就在这一刹那，“哐啷”一声，上边一块“瓦片”落了下来，砸在了展昭眼前的桌子上。
白玉堂下意识地往上看，就见屋顶正在裂开一个口子，同时，传来了“嘭”一声巨响。
展昭等人站起身往后一退。
也亏得这几人都是高手，刚刚退开就听“轰”一声，一个黑影从屋顶上落下来，不偏不倚正砸中了展昭他们刚才所在的那张桌子。
这一切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客栈里的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
等明白过来，才意识到天上掉下来了一个人，将屋顶砸穿了。
这人是怎么上去的？是用轻功飞上去的还是被人扔上去的，众人都没注意到，因为外边的风声实在太大了。
“糟糕！”这时，黄秋凤喊了一声，伙计们手忙脚乱搬梯子要爬上去修补那个窟窿。
可是一转眼的功夫狂风已经刮了进来，屋顶那个洞不断扩大，还有向左右两边裂开的趋势。
那伙计刚爬上去，屋顶又塌下来一块，梯子也摔下来了，狂风顺着窟窿往栈道里猛灌。
客栈里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
黄秋凤举着一大块木板，跃上去准备补洞，但是没什么借力的点，风也实在太大。
这时，黄秋凤就看到天尊对她摆了摆手，“让开丫头。”
黄秋凤赶紧一闪身。
天尊顺手拿起旁边一个酒坛子往上一抛，酒水泼了出来的同时天尊拂袖轻轻一挥……
一阵寒气过，屋顶上的窟窿瞬间被冰给堵上了，风也立刻止住了。
“木板。”展昭提醒黄秋凤。
黄秋凤下意识地将木板往上一抛，殷候从桌上拿了一把筷子，一挥手……
众人没明白怎么回事，模板已经被牢牢地钉在了屋顶上，几根筷子跟钉子似的，扎透了木板，楔进了屋顶的木梁之中。
随着风声的停止，四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龙乔广摸着下巴感慨，如果展昭和白玉堂赵普那个级别是超五星的武力值，那么天尊和殷候是否是无限极呢？好强。
耶律齐和李锦皱着眉头看龙乔广。
龙乔广接收到了二人的视线，坏笑，“都是我家元帅的好友。”
在场众人默默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赵普这是要逆天啊？赵家军本身高手如云，竟然还有这种顶级的江湖朋友。
展昭蹲下去，将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掀了过来，就见他脸色呈青紫色，又测了测鼻息，皱眉——死人？
白玉堂问小四子，“死了没？”
小四子歪着头皱着眉头看了良久，“说不定还能抢救下……”
众人都看他，“怎么救？”
小四子仰起脸，“找爹爹。”
展昭无语，殷候和天尊都点了点头，“那估计是死定了。”
而只有龙乔广，微微皱眉盯着地上的那个人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他正疑惑，就听走到身旁来看个究竟的李锦和耶律齐齐声惊呼，“怎么是他啊？！”
402【军师】
李锦和耶律齐的两声喊，倒是让龙乔广一下子想了起来。
眼前人一身黑,头发像是栗色,身材中等,样貌也是普通，年纪倒是不大，不太有特色,所以龙乔广印象不是很深。但是此时还真想起来了,这是回鹘的一个皇子，叫阿夏尔。回鹘总共三个皇子,阿夏尔是最大的一个,怎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他脸怎么这么青？中毒了么？”耶律齐问。
展昭等人看黄秋凤，问她店里有没有郎中。
黄秋凤一咧嘴，“这里连识字的都没几个更别说郎中了。”
李锦问店里的客人有没有人会医术,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这店里全是粗人，再者说了……就算真有会医术的，也不敢看啊。没听说么，这好歹是回鹘皇子，看样子本来就该死了，万一谁多事上手救人没成功，岂不是变成害死了皇子？
于是，众人都沉默。
就在众人为难之际，一直站在展昭身边的小四子凑上去，趴着听了听阿夏尔的胸口，随后仰起脸说，“有声音哦，他可能是气胸了，放放气试试，说不定还有救。”
龙乔广问李锦和耶律齐，“你俩谁动手？”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也犹豫，这小孩儿看着也就四五岁，虽然可爱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戳个洞放气放死了呢？这阿夏尔死在别人手上倒还好，死在他们几个无论谁手上，都说不清楚，搞不好引起两国纷争。
小四子等了一会儿，见两边都不动手，倒是也有些急了，“再慢点真的死了哦！”
展昭问小四子，“要怎么放？”
小四子说先要找一根细管儿来。
众人又面面相觑，最后黄秋凤拿了一根细细的烟管，问，“这行么？”
小四子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阿夏尔胸口的一个位置，对展昭道，“这里扎下去，扎穿就可以了，不要伤到内脏。”
展昭按照小四子说的，一管子插了下去，就有血冒出来。
“不说放气么？怎么放血？”耶律齐和李锦怀疑地看着小四子。
小四子摸了摸下巴，歪着头。
白玉堂小声问，“玩脱了？”
小四子可怜巴巴捏手指。
殷候在一旁道，“没事，反正死定了。”
天尊也点头，“扎孔前就是没气的。”边说，边斜了众人一眼。
众人赶紧点头帮忙作证。
刚才天尊一甩手的时候，头发忽然变白了，众人一想到跟着白玉堂一起出现，一头白发还有寒冰内力，武功高得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天尊！
而同时，众人也看到了展昭手上的巨阙，联想到和天尊功夫一个级别，长相邪得人心慌慌的，又跟展昭一块儿出来的，也只有一种可能，殷候。
在场的糊涂人不说，不糊涂的可是心里头打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真如黄秋凤所说，小庙来了两尊活菩萨。
就在众人以为阿夏尔已经回天乏术的时候，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
放了一会儿血之后，阿夏尔的脸色微微有所缓和，不再是青紫色了，而且胸口也开始缓缓有所起伏，渐渐有了呼吸。
“哎呀，真救活了啊？”黄秋凤惊讶。
众人又看小四子。
小四子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一拍手，“喔！可能是内出血积到肺里了，所以喘不过气来了，放气放血都一样哦。”
众人嘴角抽了抽——这也行？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小四子这逆天的狗屎运啊。
龙乔广点头，“传说中的瞎猫碰到死耗子么？
展昭和白玉堂一起抬头瞄了他一眼，龙乔广拉着小四子思想教育，“呐，要好好学医术啊，不过能救活也是大功一件，这里这么多人作证呢，等这小子醒了让他给你酬金！”
小四子有些腼腆，“不好啦……”
“有什么不好。”龙乔广眨眨眼，教坏小四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小子有的是钱，让他给你造个纯金的七级浮屠！”
小四子直乐。
之后，展昭按照小四子说的，给阿夏尔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阿夏尔的脸色也进一步恢复了。
白玉堂看了看满手血的展昭，无奈，也就这猫有这心肠冒险去救个素不相识的人。
有伙计打来水给展昭洗手，水里都是黄沙。
那个独眼龙的瘸子比比划划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展昭有些不解，就听殷候道，“他说井里都是沙子，水很浑，让你将就洗。”
展昭和白玉堂有些惊讶地看殷候。
殷候瞧了那独眼龙一眼，嘴角忽然微微地动了动，“原来当年还真的活下来了。”
那独眼龙站在不远处，咧着嘴，似乎是对着殷候做鬼脸。在众人看来他的确是在做鬼脸……可事实上，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扭曲的面部，想要表达的情绪，其实是在笑。那个怪物一样的丑八怪，正在对殷候笑着，浑浊的一只眼里，有笑意。
展昭边洗手，边问殷候，“认识的啊？”
殷候轻轻点了点头，在展昭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展昭微微一挑眉，没多说什么。
黄秋凤腾出了个房间，让人抬着阿夏尔上去，等风停了，去给他找个郎中，顺便去回鹘报信。
不过众人始终没搞清楚，这位大皇子是怎么飞上半空，然后再砸穿屋顶的。
……
此时，黑风城军营里。
公孙拿着小药箱，给那俩沙贼来了几针又塞了几颗药丸，两人就哭丧着脸听凭赵普吩咐了。
赵普详细问了问，两人知道的消息也有限，不过他俩提供的一条线索，却是引起了赵普的注意。
这两个沙贼提到说，对鬼海感兴趣的，除了各国和江湖人之外，似乎还冒出来了一支奇怪的人马。这队人十分神秘，之前一次不知道怎么的，跟雪龙宫的人碰上了，雪龙宫十几人的一支小队几乎全灭。
赵普于是让两个沙贼去五龙教附近打听打听，有消息就来回复。
两个沙贼走了之后，赵普背着手在军帐之中踱步。
公孙看着沙盘上的地形图，拿着纸笔，在测算鬼海的占地。
军营外面，八王爷走了进来。
“泽岚。”八王爷进门，见赵普正走神，就叫了他一声。
赵普和公孙同时转脸看门口的方向。
八王爷见两人神情举止皆同步，很是有趣。
“八哥。”赵普给八王腾出了一张椅子来，让他坐。
八王爷问，“你达坦他们都还好么？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哦，刚才送信来了，他知道你来，说要来看你。”赵普道。
八王点头，显得很高兴。
公孙在一旁看沙盘，他知道，八王口中的达坦其实是赵普的外公。
皇太妃是西北部族的宫主，那个部族盘踞北方，由众多松散的小部落组成，他们的首领叫达坦，也就是他们的王。而其他各个部落各自的首领基本都是达坦的子女，也就是赵普的舅舅姨妈之类的，现在小部落的首领基本都是赵普的同龄人，算起来，是他的表兄弟姐妹。
这些部族生来潇洒随性，多以游牧为生。早期受到过辽人的打压，后来明阳公主，也就是赵普的娘下嫁先皇，换来了大宋的庇护。后来因为赵普双目异色，公主带着他逃回大漠，非但没有受到排挤，反而受到了部落各族的庇护，达坦更是疼爱赵普。
赵普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在大漠生活，与族人感情甚好。大漠辽阔，无拘无束，更加符合赵普血液里自由自在的天性，因此赵普对沙漠之中的小部落十分照顾。
如今黑风城俨然已经成了那些小部族最乐意来经商的地方，赵普是他们的庇护神，彼此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
赵普的达坦对大宋赵氏皇族一点好感都没有，唯独喜欢八王爷，两人很多年没见了，一听他来，达坦一大把年纪，也要亲自跑来黑风城叙旧。
“可惜小四子不在，不然让达旦看见肯定住下不走了。”赵普想想似乎觉得挺好玩儿。
正聊着，贺一航和包大人也有说有笑地进来了，之后是欧阳少征和邹良，公孙见人越来越多，觉得是不是该回避下，这里都是将军，可能要谈点什么军国大事。
赵普见公孙似乎有些局促，失笑，在他耳边调侃他，“要不然我封你个军师？”
公孙瞄了他一眼。
赵普坏笑，“不然你家属意识太强烈了……”
话没说完，公孙暗地里掐他胳膊。
众人刚坐下想说话，外头赭影跑了进来，跟赵普道，“元帅，回鹘可汗派了个特使来。”
赵普愣了愣，有些不解。
贺一航也奇怪，回鹘与大宋关系尚可，反正没辽和西夏作得那么厉害，不过不年不节的，派什么特使啊？
赵普点点头示意叫进来。
没多久，一个穿着汉人服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给赵普行了个礼，又给众人见了下礼，十分的得体。
赵普显然认识他，脸上更费解了。
欧阳正坐门口，指了指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吧，边纳闷，“副可汗亲自跑来做特使，这是出了什么事啊？国内军变啦？”
公孙歪着头不认识那人，坐在他对面的贺一航给他介绍了一下，“这是回鹘副可汗，阿莫瑟尔。”
公孙虽然不当兵，但也知道副可汗相当于回鹘二把手，怎么当使者来了？
阿莫瑟尔跟赵普等关系看着还不错，坐下摇了摇头，“我奉我家可汗之命，来向王爷求助。”
赵普听着挺新鲜，“真军变啦？”
阿莫瑟尔苦笑摆手，“当然不是，王爷快别说笑了，我回鹘眼看要亡国了。”
众人一惊。
赵普也惊讶，“这么严重。”
“事关我家可汗三个皇子，一夜之间全丢了，可汗急得重病不起。”阿莫瑟尔一脸的狼狈。
赵普想了想，“三个皇子？就那虾米旗三兄弟？“
阿莫瑟尔无奈点头，
公孙依然没怎么听懂，不过他也不敢问，貌似在说军国大事。
一旁，端着茶杯的贺一航适时地低声跟他解释，“回鹘可汗三个儿子，阿夏尔、阿米尔、阿奇尔，赵普记不住，所以简称虾米旗。”
公孙了然点头，同时也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贺一航……这人真够细心的，而且性格温和有礼，说话也轻声细语的，看着根本不像个当兵的。比起赵家军那些个：流氓将军、孤僻将军、话唠将军再加个元帅大魔王，贺一航简直就是用来给赵家军刷好感度的！
“那三人怎么丢了？被绑架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八王爷问。
阿莫瑟尔皱眉，道，“是这样的，他们三人分别带了人出去狩猎，结果只回来了一个随从，说是三位王子进入了鬼海。”
赵普一挑眉。
欧阳端着茶杯“呼噜”一口，点头，“敢情是自杀的啊。”
阿莫瑟尔扶额。
邹良问，“他们进鬼海干什么？”
阿莫瑟尔道，“可能是受到了一个人的挑拨。”
赵普摸了摸下巴，“详细点。”
阿莫瑟尔叫来了一个随行的将士，示意他说。
那将士走了过来，他是那日跟随阿夏尔一起的随从之一，本来三位皇子只是去牧区。因为最近有野马群过境，所以他们想抓几匹马。
这三兄弟都是孔武有力功夫不错，智慧年纪也差不多，再加上老可汗身体不是很好，因此三兄弟的竞争意识很强，谁当下一届可汗都是有可能的，彼此的势力也差不多。
三人在牧场围马，差不多用了三天时间，可是收获甚微，本来四天前准备回去的。回程中路过一座客栈，进去休息……就遇到了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也是你们国的么？”赵普问。
“是北海的。”那随从一句话，众人都抬起头来。
公孙下意识地问，“北海的谁啊？”
阿莫瑟尔看了看公孙，他打从刚才就好奇，这位斯斯文文的年轻公子是谁呢？在场除了赵家军之外，还有八王爷他认识，那个面容黢黑穿着蟒袍的不用问，谁都知道是包大人。可这年轻书生坐在赵普身边，刚才他就注意到贺一航对他十分礼貌，虽然贺一航对谁都很礼貌，但显然没拿这书生当外人。而赵普更是跟他常有眼神交流。如果阿莫瑟尔没记错的话，赵普不是最讨厌书生的么？
“这位公子是……”阿莫瑟尔好奇。
赵普道，“我家军师。”
阿莫瑟尔惊讶地张大了嘴。
公孙在桌下的脚不停踹赵普，那意思——你不要乱说！
赵普还挺认真地跟阿莫瑟尔介绍，“我家军师简直孔明转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天文地理无一不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对了，他还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他还会算命！”
阿莫瑟尔倒抽了一口凉气——赵普又捡到什么宝了不成？
公孙臊得脸通红，脚一直踹赵普。这时，就听一旁贺一航突然说，“先生。”
公孙一愣。
贺一航微笑地道，“踹错方向了。”
公孙眨了眨眼，低头一看，踹的不是赵普而是贺一航，赶紧尴尬地赔礼。
贺一航表示无妨，边对目瞪口呆的阿莫萨尔补充道，“我家军师的确是聪明绝顶。”
公孙耳朵绯红坐着，低头找地缝儿。
阿莫瑟尔惊骇非常，如果只是听赵普说，他可能还不信，可贺一航也说了那可信度就高了，再加上周遭几人都跟着点头，于是回鹘副可汗信了……没多久之后，整个大漠都知道了，赵普请了个孔明转世的书生做军师，于是大漠各国纷纷开会讨论对策——赵普这是又要疯啊！
依旧回到军帐之中。
那个随从回过神，就回答公孙的问题，“三位皇子遇上的是轩辕珀。”
一听到“轩辕珀”三个字，众人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其实在大漠来说，轩辕珀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北海轩辕桀残暴无道，后来退位了，北海也四分五裂。在轩辕桀当政时期，轩辕珀就是名声最好的一个皇子，现在分裂了，他的属地百姓日子过得也不错，当然了，轩辕珀私底下干过些什么，也就只有赵普他们知道。
“轩辕珀跟你家皇子说了什么？”贺一航好奇。
“属下没听到。”那随从道，“王子他们都在一张桌子上聊天，我们在客栈外守卫。他们也只是聊了一会儿，轩辕珀就有事情先走了。但是出了客栈，三位皇子一直在讨论鬼海的事情，后来就调转方向去了鬼海。”
众人都皱眉——轩辕珀绝对说了什么。
“三位皇子似乎有些比试的意思，属下就听到他们说什么谁敢去谁不敢去……之后三人就都进了鬼海。”那随从道，“小人是副可汗安排的随从，可汗交代过，万一有什么事就回去禀报，所以小人没进鬼海，趁机溜回来报信了。”
众人了然，这个侍卫原来是阿莫瑟尔安排在三个皇子身边的眼线——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三人年轻气盛好勇斗狠，的确需要看着点。
赵普微微皱眉，“进入鬼海之后就没出来？”
阿莫瑟尔摇头，“没有，已经四天了，可汗派了很多人寻找……但路上却出了些意外。”
赵普皱眉，“什么意外？”
“有几支人马也失踪了，我们不敢贸然进入鬼海。”阿莫瑟尔苦恼，“可汗已经病倒，他派我来求王爷相助。”
赵普听后倒是能理解，老可汗一下子丢了三个儿子，搁谁身上谁都活不了。不过赵普也挺为难，“你想我怎么帮你们？我也没进过鬼海，总不能进去找吧？”
阿莫瑟尔摇头，“只求王爷在宋军辖区这一边接近鬼海的地方帮忙寻找，另外……最近这一代活动的人众多，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赵普点头，“这倒是也不难……”
见阿莫瑟尔忧心忡忡，贺一航道，“我们记下了，会替你们留心，有什么线索会立刻通知你们。”
阿莫瑟尔点头，站了起来，随后，似乎又有些犹豫。
众人早就看出他还有所保留，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没说。
于是，邹良忽然问，“其实你们是知道这三个人进去找什么的吧？”
阿莫瑟尔一皱眉，最后点了点头。
“找什么？”欧阳问。
“王爷，有没有听说过迷城？”阿莫瑟尔问。
赵普望天——果然。
“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吧。”公孙道。
众人挑了挑眉——军师的确是聪明的，这时候就该装不知道来套话。
阿莫瑟尔点头，“我知道，但是……最近流言四起，可汗本来也派人调查，但怕三个皇子冲动，所以没有声张。我怀疑轩辕珀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将事情告诉了他三人。皇子们急于表现又不知天高地厚，才会误入险境。”
赵普等人了然。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三位皇子，你们会怎么做？”八王爷问阿莫瑟尔。
副可汗无奈地说，“可汗已经下令，如果三天之内再找不到，他会派回鹘十几万大军进入鬼海寻找。”
赵普嘴角抽了抽，“这是你家可汗给仨儿子送去的殉葬品么？”
阿莫瑟尔也是面有愁色，“现在军营之中人心惶惶，谁都不想进入鬼海，但是可汗不可能这么放弃儿子……他还会亲自带兵进入。”
众人无语——可不就是亡国的节奏么。
赵普点了点头，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你还是回去劝劝你家可汗，派大兵进去不合算，要找就自己进去，出不来皇位干脆给你了，反正你当可汗也不错。”
阿莫瑟尔无奈看了赵普一眼，“王爷想我篡位？”
赵普干笑，“如果篡位能救十几万回鹘士兵，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尝试下的，会有很多人拥护你。”
阿莫瑟尔叹气，不过他随行的几个将士看着赵普的眼神，显然是——知音啊！果然是明白人。
将阿莫瑟尔送走之后。
公孙问赵普，“那三个皇子进了鬼海，还能生还么？我们怎么帮忙救？”
赵普道，“只能派人外围看看，不过应该是没救了。”
“那怎么办？”公孙问。
赵普笑了笑，摸了摸他脑袋，“你个书呆别总拿你那副菩萨心肠去想战场上的事情，你真当阿莫瑟尔那小子是来求救的么？他是来告诉我一声，要是他篡位也是被逼无奈。我给他答复了，他也就能安心篡位了，不然这摆明了白跑一趟的事情还亲自来？”
公孙想了想，倒也是——不过这选择也是没错，这三个皇子不知天高地厚擅闯险境，没理由派十几万大军去给他们陪葬，万一都死在里边了，回鹘照样亡国不说，还要多少家庭分崩离析？总之以这三人不知轻重的行为来看，的确还是阿莫瑟尔比较适合做可汗，他也很年轻。
“轩辕珀那小子。”赵普自言自语，背着手踱步，“打的什么主意？北海离开牧场远着呢，上这儿来，莫不是有心来等那三个二百五？”
贺一航找来了探子，让他们去打听打听，轩辕珀现在人在何处。
又略坐了一会儿，众人准备回各自军营忙去了。公孙刚刚站起来，赵普递了个东西给他。
公孙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就见是一块金色的九龙令牌，还有一枚金印，于是惊讶地看赵普，“这什么？”
“军师的印信啊。”赵普还挺认真。
公孙张大了嘴，“你别玩了！”
赵普挑眉，“我什么时候玩儿了？我说正经的让你当军师。”
公孙急眼，“我不会……”
“你有什么不会的？诸葛亮不也就比你多了把鹅毛扇么？你想要我让人给你买去。”赵普又嘴贫。
公孙正着急，一旁贺过来说，“先生不必推辞，作为智囊，先生雄才绰绰有余。”
公孙尴尬，雄才……
说着，贺一航指了指桌上的文书，道，“这是元帅每日处理的文书和文稿，通常都是元帅口述末将记录，如今有了先生真是太好了！”
公孙张着嘴。
贺一航心满意足地给公孙介绍了一下军师的工作，反正就是给赵普做各种文书工作顺便聊战略、视察、出主意、等等等……都是杂活，因为反正也没战事。
说完，贺一航乐乐呵呵就走了，一一脸苦海超脱的满足感。
众人都默默地看了一眼专心看文书的公孙——这本来都是贺一航的活儿，老贺这回终于解脱了不用再被赵普奴役了。
赵普笑眯眯坐在一旁看着公孙审阅文书，公孙低眉顺目认真看书的样子无比顺眼，那字写得也比贺一航好一万倍。众人都感慨——有了公孙先生，大家再也不用担心元帅不审文书了……
包大人摸了摸胡须——哎呀，公孙先生被抢走了！
而此时，避风栈道里。
肖晋跟人一起安顿了一下阿夏尔，回到楼下坐下，低声跟龙乔广说，“楼上十三间房，有三间有人，有一间门口有守卫，看衣着是北海的。”
肖晋话刚说完，展昭和白玉堂就皱眉了——北海？
403【从天而降】
一说到有类似北海的人出现,众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轩辕珀。
其实北海分裂成多个小国之后,轩辕珀已经不再是北海皇子，而是他自己属地的国王了。因此,楼上客房里的人，也未必就是他……
展昭对轩辕珀始终耿耿于怀，不为别得，这小子利用过白玉堂，还有那个荀月白，人不知道在哪儿，展昭总觉得这俩臭味相投的会混在一起。
黄秋凤让人重新搬来了桌椅，又给展昭他们准备了吃的。
此时，客栈外边依然是风声大作，二客栈里的众人，情绪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殷候和天尊的突然驾临，让众人的猜疑更多了起来。
“天尊殷候大驾光临，莫非也是去火凤堂的？”有好事的江湖人就询问。
龙乔广怕给二位老人家惹麻烦，就道，“二位都是我家元帅的客人。”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赵普面子够大的啊，这两人都能请动。
展昭和白玉堂瞧了那几个江湖人一眼，在场江湖人也都闭嘴不说话了，展昭和白玉堂的意思很明显——少管这二位老人家的事。
小四子今天救活了一个人很开心，虽然他也是撞大运，不过回去告诉公孙的话，公孙一定会更开心。想到这里，小四子突然就有些想念公孙和赵普，不知道九九和爹爹相处的好不好，会不会吵架呢？
小四子是不知道，两人非但没吵架，还相处融洽，公孙焦头烂额看文书，毕竟刚刚接手军师的职务，虽然这职位远不如当年孔明先生那样要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不过公孙向来仔细，自然不会敷衍。
另外，公孙其实也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他念了那么多书，始终相信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不然当年也不会不远万里跑来军营想帮忙。因为种种限制，公孙始终未能如愿，如今赵普等于是让他过了把干瘾，他自然很乐意为国效忠。
放下公孙赵普在军营之中忙碌、展昭等人被困在栈道里避风不提……现在的火凤堂里，却是另一番的景象。
地处魔鬼城的火凤堡，今天热闹得很。
今天是魔鬼城一带一年一度的迎风节，家家户户都在祭天。
迎风节是这一带的传统节日，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大漠必定起风。魔鬼城身处避风之地，自然不会受狂风影响，但相比起来这一天的风还是会比往常大。城中居民每年今天都会在家里祭风神，祈求来年风风调雨顺，是个规格不输给中原地区中秋节和端午节的大节日。
迎风节的几个节俗就是放孔明灯、吃灯笼糕和挂彩绸丝绦，另外西域一带民风比中原开放得多，逢年过节大姑娘小伙子们喜欢出来撞天婚。所谓的撞天婚就是低着头快步走，撞到谁就是缘分，看对眼了就成一对。
因此，魔鬼城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这魔鬼城虽然听着可怕，可事实上是西域一个相当繁华安逸的城镇，之所以叫魔鬼城，是因为这城镇四周围好多避风的天然山丘，围城的形状从山坡上看下来像极了一个鬼面，而且魔鬼城位于鬼域、骷髅海和鬼海旁边，因此得名。
火凤堡几乎占据了魔鬼城的一半，背后隔开一大片牧场就是狼王堡，天气好的时候两家都能看得见对方楼上挂着的旗帜。狼王堡和火凤堂等于是背靠背存在着，双方关系又好，因此彼此可以作为对方屏障和后援，易守难攻。
火凤堡里今天张灯结彩，丫鬟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正挂彩绸呢。
所谓挂彩绸就是将彩色的丝绦绑在一根细细的竹竿上，然后插在屋顶。因为这一天风都大，所以彩绸会迎风飘扬。如果谁的彩绸经过这一整天都没被风刮跑，那么这条绸子摘下来之后做衣服或者帽子，会保佑穿得人一整年都平平安安。基本每家每户都是为自家的小孩儿挂的彩绸，宋境这边的商人每年都会变着花样到魔鬼城来卖各种各样的漂亮绸缎。
魔鬼城盛产水果和酒，这里的葡萄酒是整个西域葡萄酒的最精华所在，魔鬼城出产的水果也是西域各国争相够买的美味。另外还有三宝，就是虫草、金矿和玉石矿，可以说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好在这城处于一个根本无法进攻的安全地带，又有火凤堂这么个大门派镇着，因此虽然顶着一个可怕的名称，城里人过的却是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一样的幸福生活。
另外，魔鬼城这里还有一个和外界十分不同的习俗，就是美男盛行。
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地域还是水土的原因，盛产美男，可能是因为混血特别多的缘故，因此大街上随处可见漂亮的男人。此处风俗与中原以及西域他国分外不同，女追男男追男都盛行，且相对来说男孩儿更腼腆，女生却是比较豪爽。每次成婚也不是女方过门而是男方过门，女方准备聘礼，十分有趣。
魔鬼城每年都有美男的品比，就跟中原的美女榜一样。当然了，这榜单年高居榜首的，一直都是火凤堂堂主——霖夜火。
霖夜火在魔鬼城那可是风云人物，不过他的地位跟赵普在黑风城又有所不同。魔鬼城的百姓不是拥护爱戴他，而是喜欢调戏他。
霖夜火性格二，经常做些叫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出来，魔鬼城的百姓也习惯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特别爱逗他，经常叫他霖二火。
火凤堂规模很大，有财有势，除了果园、牧场、酒庄的生意之外，火凤堂还有一项非常丰厚的收入……
“哎呀。”
火凤堂里一个小厮正扫地，从院墙边走过，突然从墙外飞进来了一包东西，刚好砸他头上了。
那伙计边挠头边叹气——又来了！
将那一大袋子捡起来，伙计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写着“夙青。”
拿着袋子刚想走，又一个飞了进来，不偏不倚又砸脑袋上了。
小厮哭丧着脸，捡起那沉甸甸的布袋子，只见名字上写的“霖夜火”。小厮抱着袋子跑去账房了，正遇上其他几个也同样被砸了脑袋的伙计抱着大包小包的包袱进来。
包袱里有什么？金子和银子！
没错，除了金银，还会有玉器、珠宝首饰等。
魔鬼城的居民太过富有，魔鬼城丰富的座金矿和玉矿都由火凤堂负责开采。然而火凤堂的宗旨就是——这些矿藏是属于魔鬼城每一个人的，所以按照人头计算，每年矿藏所得的所有钱财都是大家平分。
换句话说，每一个魔鬼城里出生的人，哪怕是婴孩儿，从落地那一刻开始，就会不断地分到钱。
因此，这里随便走进一户人家，都可以发现脸盆甚至马桶都是黄金的，简直是土豪遍地。
魔鬼城城中香火最旺的那一座罗刹庙里供奉的四大天王都是纯金的，整座庙都恨不能用纯金来造。
于是，无论是女追男还是男追女，只要看中了谁，追求者就会拿着金银包一个小包袱，写上对方的名字再在里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跑去人家院墙外边往里扔。不图别的，就图个痛快……
火凤堂一来人多，二来霖夜火、夙青，桑犇等等都是魔鬼城的风云人物，暗恋他们的人太多，因此火凤堂每年光“捡钱”就吃喝不愁了。
不过不少人都觉得这习俗其实挺二的，魔鬼城经常能看到有人满脑袋包，甚至顶着个锅盖出门，这都是被砸怕了。
一座城，一个城堡、一大群逗比每天变着法儿找乐子……这就是魔鬼城居民的日常。
酒楼茶馆的人讨论的从来不是军国大事，而是霖夜火今儿个又犯二了、某某某家小公子十八了，那个俊俏啊！谁谁谁今天又去提亲了，又失败了！这都一百零八次了！
不过么，最近几天众人谈论的焦点似乎略有不同，大家都在讨论一件事——小霖子怎么了？最近貌似心情不好啊！都不二了。
火凤堂里，众人也很疑惑。
诸葛音带着一群丫鬟扎完了彩绸，就看到罗子牧和夙青走进了院子。
夙青无奈地看着罗子牧，双生鬼扇正自言自语呢，叽里咕噜一大堆不知道他在絮叨些什么。
诸葛音问夙青，“怎么了？”
夙青道，“小良子跟堂主打起来了。”
诸葛音嘴角抽了抽，“他俩哪天不打架，又不是第一回。”
“这次不太一样哦。”罗子牧小小声碎碎念，“以前都是小良子挑衅堂主，今天是堂主要揍小良子屁股。”
诸葛音一惊，“小良子是说他丑了还是怎么的了？要挨揍？”
“小良子想回黑风城。”这时，桑犇叼着根牙签穿着拖鞋溜达了进来，“堂主让他去他又别别扭扭不肯走，非要堂主跟他一起去。堂主不去，小良子蹦跶着喊了一百多声哑巴，堂主就恼了，这不毛都竖起来了。”
诸葛音看了看跟着夙青溜达出来散步的大狼狗，伸手摸了摸它脑袋，“哑巴不是在这儿么，喊哑巴他毛什么？”
桑犇和罗子牧都摇头不清楚，他们几个都没跟去中原，霖夜火在中原折腾了小一年了，突然杀了回来，回来之后就整天闹别扭，也不知道他干嘛。
众人都看夙青，只有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夙青皱了皱眉，摇头，“一言难尽。”
“我听说开封府的出巡队伍已经到了黑风城了。”
这时，就见柳寒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抱着胳膊生闷气的小良子。
诸葛音见小良子头发乱糟糟的，伸手抱过来给他整理，“你也是，你去招惹他干嘛？”
小良子不满，“我早上听柳大伯说我师父回黑风城了么！槿儿肯定也来了！我要见槿儿！”
桑犇拍他头，“那你自己去么，我派人送你去，黑风城又不远。”
小良子撅嘴，“那不行，不讲义气，以后那火鸡说我重色轻友就不好了。”
众人嘴角抽了抽。
桑犇逗他，“你毛都没长齐呢，还知道色啊？”
小良子飞起一脚就踹脸，桑犇赶紧躲开抓住他脚，“这招不错啊！”
“那是！展昭真传彩脸脚！”说着，小良子在空中一个转身，另一只脚踩脸。
桑犇赶紧将他丢给夙青。
夙青又把他丢给柳寒星，院子里一大群人就闹开了。
远处的城堡高楼上，霖夜火扒着窗台，看着下边闹哄哄的人群。
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突然感觉有人碰他肩膀。
霖夜火回头瞧，一张大马脸出现在眼前，一双大眼睛红色的长睫毛，见他回头，那马立刻凑上来蹭脸。
霖夜火抱着马脖子柔毛，“呆呆你怎么跑房间里来了？”
呆呆咬着他袖子，似乎是想拉他出去。
霖夜火接着叹气，“没心情……别闹。”
正这时，一个火凤堂的弟子跑了进来，“掌门，出了点事。”
霖夜火抱着胳膊挑着眉，“什么事啊？又谁家公子被抢了？”
那弟子摇头，“魔鬼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
霖夜火愣了，“尸体？”
弟子点头，“柳堂主去看了，他说让你也去看一眼。”
霖夜火站了起来，想了想，眯眼问那弟子，“你是不是跟人赌钱了，说把我骗出去能赢钱？”
那弟子嘴角直抽，“才没有啊！真是柳大爷叫你！”
霖夜火一脸狐疑，这魔鬼城向来安逸，生老病死之外基本没什么意外死亡的，因为魔鬼城是沙地，地都是软绵绵的，就算跳楼也很难摔死，这谁那么倒霉死门口了？
走到大门口，看到城门外围观的一大群人，霖夜火才相信是真的出事了。
挤过人群，看到城门口大概半里地的地方，躺着一个人，身上已经盖了毯子，看样子是死了。
罗子牧和夙青都在附近询问路人，诸葛音和柳寒星在查看尸体。
“谁死了？”霖夜火走到尸体旁边，问柳寒星。
柳寒星抬头看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堂主，有些蹊跷。”
霖夜火抱着胳膊对那毯子努了努嘴，那意思——掀开我看看。
柳寒星掀开了毯子。
霖夜火一看，搔头，“那么眼熟？”
诸葛音手中拿着一块玉牌，道，“尸体身上的，我们最开始也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是回鹘二皇子阿米尔。”
“哦对！”霖夜火一拍头，也想起来了，随后更困惑，“这二皇子怎么跑魔鬼城门口来死了？”
诸葛音摇了摇头。
这时，夙青带着两个路人走过来，对霖夜火道，“他俩看到了。”
霖夜火就问，“这人怎么死的？”
那俩路人也一脸困惑，指着头顶，到，“天上掉下来的！”
霖夜火伸手去摸那两人的脑袋看是不是烧了，诸葛音无奈将他拉回来，道，“很多人都看到了，说刚才天上掉下什么东西，然后听到砰一声。”
桑犇从山谷外边走了进来，道，”外边风超大，是不是遇到什么旋风，被刮过来的？”
霖夜火摸下巴，“这也行？”
然而，柳寒星却抬头说，”他不是摔死的。”
众人都一愣。
柳寒星把尸体翻来覆去检查之后，扯开尸体背部的衣物，道，“看。”
众人低头一看，就见尸体的背部，有一个清晰的掌印。
看了一会儿，霖夜火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眼花？”
“这个手掌怎么七根手指头啊？！”
这时，一旁传来说话声，就见小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蹲在尸体旁边看着尸体背部的手印。的确奇怪，这手印有七根手指头。
“有怪案了！”小良子一拍手，“我们去黑风城找包大人破案吧！”
话刚说完，霖夜火对着他屁股就踹了一脚。
小良子一个趔趄摔那尸体胸口了，随后“霍”地弹了起来，“妈呀！他肚子里什么东西？！”
……
避风栈道里。
吃完了饭的展昭等人边喝茶边等风停，很是无聊。
小四子擦了擦手准备去看看那个阿夏尔皇子的伤势。可就在展昭拉着他的手准备跟他一起上楼的时候，忽然，二楼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听声音，正是那个阿夏尔皇子所在的房间里，传出来的。